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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洚晓     重启大明txt下载     重启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舌战(一)(求收藏求推荐!)

    听得刘铁心头发寒,诛灭?这是要把自己老爷直接杀了?不过他是拎得清的人,当下挤出笑脸走出去对那一众书生唱了个诺道:“诸位先生,今日来得这宅前有何见解?”

    谁知他刚开口,便听有人喝道:“将其绳之以法!”、“扭送有司问罪!”那至少三五十个儒生便这么涌了上来,吓得刘铁只觉尿意频频,万幸还有人存了几分理智,在人群中喊叫道,“这小哥不是那厮!那厮已一十有八!”

    但很快书生们就互相指责了:“指不准这厮便是生得面嫩!”、“不对,这小哥穿的是管事服饰,那恶人是个秀才这处又是他的宅院,不可能穿成这般模样。”、“哼!难讲,奸邪之人无恶不作,岂能以常理论之?”

    刘铁需要不停地给自己打气,才能止住心头那种逃进宅中把门关掉的念头,强笑着道:“诸位先生,小可是这宅院的管事……诸位!诸位先生!还请听小可一言!先生们到底是什么来路?有无拜帖之类吧?”

    根本没有人理会他,依旧在互相指责眼前的刘铁到底是不是丁一,刘铁实在忍不住,也不装了,扯开喉咙喊道:“入你娘的贼厮鸟!若是这样,老子不侍候了,直接使人去报衙门,有不敢通名的强人在门前喧嚣,想要趁机入室抢劫!便是一只狗都有个名,你们连自己叫什么都他娘的说不出来么?”

    这下终于散停了,因为读书人被诬为强人着实让他们接受不了,但很快那些书生又发现刘铁在骂他们狗都不如,于是便激动起来,不过还没等他们开口,终于有人站了出来,看起来在这些书生之中颇有威信,训斥道:“诸位同学,成何体统?都噤声,便是要理论也等那丁某人出来不迟。”

    说罢那人方向刘铁拭拱了拱手:“这位小哥请了,我等乃是国子监的学生,却是有一些疑惑,要向你家主人问个清楚,还请小哥通报一声,学生王佐,字汝学,临高人氏,便在此等候贵主人,还请小哥转达与他知晓:若心中有愧,何不正之?若心中无愧,何惧相见?”

    刘铁擦着额头的汗,总算消停下来了,他冲这位王佐拱了拱手道了一句:“王先生稍候。”便往府内奔去。

    便转过照壁没几步,却见丁一行到前头,身边跟着带了茶具的雪凝已快到门口,刘铁连忙迎上去向丁一把事禀了,尤是道:“老爷却不可丢以轻心,这些国子监的学生,有时比起锦衣卫还要猖獗,不如令咱宅中的护院在边上看着,若有什么异动,也好护得老爷无恙!”

    丁一杀那百户的一刀,在看得懂的张天赐眼中,那是不得了刀法;在看不懂的人眼里,却不过丁一就是把人骗到跟前,然后一刀捅死罢了,感觉随便是个人都能做得到,他们害怕的是自家老爷敢杀人,杀的还是锦衣卫的官儿,却不认为丁一有多好身手。

    但无论如何,这刘铁小小年纪却也算难得了,至少要比雪凝在管事上强出许多,丁一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安慰道:“无妨,放宽心就是。”这些书生的到来,自从得了宅院丁一就预备着了,他是一点也不慌张的。

    说罢便带着雪凝有几个侍女走出门外,一张矮几,几截树根做成的矮凳摆开了,雪凝便开始生火煎水,丁一展颜笑道,“诸位不是要寻丁某理论么?请坐,理不辨不明,若是丁某真为奸邪,大好魁首在些,到时丁某自取下来供诸位带走便是。只不过若是如市井谩骂一般,却便请各位自便,丁某就不奉陪了。”

    这开场白倒把那些书生呛住,原本许多要责骂丁一的话,竟不知从何说起。

    人家丁一都表态了:要说理,好好说,要是能论证出咱丁某人是恶人,自己就了断了。

    有人不知道是吃错了药还是染着了风寒,极不应景在人群之中开口道:“姓丁的!何须多言,汝为……”边上同学早早就把他嘴堵住了,这是要逼姓丁的缩回宅子里么?哪能做这样傻事?明明这阉党就死到临头了。

    要知道国子监里的监生,有贡监、例监这种出钱买得来资格的,也有因为祖荫的荫监。这等样人学问如何,那便真的不好说。但今日结伴前来的都是举监的监生,什么叫举监?就是指参加会试落榜的举人,由翰林院选择入国子监读书者,称“举监生”。

    也就是说,全是举人,有的还是中了副榜的举人。

    一群举人占着大义,会辩不过一个乡下秀才?

    王佐与同学相商了几句,便与其他两人上前来,坐在丁宅门口的矮几前面。

    “诸位如何称呼?学生总不能喝问一声‘敌将通名,某刀下不斩无名之辈’吧?”丁一微笑伸手一让,示意王佐他们喝酒,又笑着开口这么问道,却让这群举人颇有点出乎意料,按他们想来,这投身阉党的家伙,必然是鼠目獐头、藏身黑暗、猥琐难耐、粗鲁无文的家伙,那想到丁一出得来相貌堂堂谈吐得体,与他们心中预设的形象极不相同。

    这年代人们时兴的说法是相由心生,所以边上那些站着的举人里便有人低声道:“这厮看着不似坏人……”却有同学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奸似忠罢了,兄且留眼看,单是陈白沙,就足够让他张口结舌了!”、“大伙看着慎斋,他是个梗直性子,一会若这姓丁不肯自杀,说不得慎斋真个和他拼命……”、“放心,有桐乡在,他的话慎斋还是听得进去。”

    不管丁一肯不肯自杀,这些举监生只要辩出丁一是奸邪之辈,便已足够身败名裂。在这个年代,声名是极为重要的,如是名声臭了那么丁一只能去锦衣卫求晋身之道了,否则整个文官系统都排斥他的话,做官不是自找罪受?并且一众举监生都还有个心思,若能让丁一名声完全臭掉,那么若是文官和勋贵都要法办丁一,走走太后的门路,也许王振会把丁一抛出来当个替死鬼!

    就算动不了王振,剪其党羽也是快意事。

    王佐拿起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盏向丁一问道:“丁兄大约不知道战端一起,百姓离散是何等凄悲吧?学生前来却不是想害丁兄性命,只是这事丁兄做得差了,故之我等想请丁一再与瓦刺人重新谈判。”

    丁一把玩着手中茶盏,微笑着却没有开口,王佐右手边那位却就额上青筋迸现,愤然道:“尔可知道容城原是叫全忠县的?为何叫全忠县汝可知道?便是大唐圣历二年,契丹入寇,固守得全,所以才有全忠县这个名字!去到宋时,北边被辽人所占,一县硬被割成二国……”那书生说得激昂,提了容城昔年也蒙战火如何悲惨之后,又对丁一说道,“如今汝便是为在阉党面前邀功,不顾生灵涂炭,为一已之私……”

    丁一放下茶盏,截住他道:“汝学兄方才是与下人报过姓名了,不知道兄台贵姓?如何称呼?”

    “郑某文奎,字永章,深浦人。”郑文奎略一自述,便又回到正题,“学生今日来此,却不是邀友诗会,是为解百姓之厄困……”

    丁一又向王佐左手边那书生问道:“这位兄台又是如何称呼……”

    “陈献章,字公甫,新会人。如晋兄客气了。”这位倒是笑笑还了丁一的礼,他是唯一称丁一的字,而不是称姓的。

    丁一看着雪凝煎茶,听着郑文奎气势汹汹地不断引经据典,说丁一这种行为如何是读书人之耻,如何陷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丁一也不打断他,只是茶煎好了,便伸手让茶说上一句:“请茶。”

    王佐看着不太对劲,禁不住向丁一问道:“丁兄对永章之言,意下如何?”

    这就是要丁一表态了,但丁一说道:“总要教永章兄畅尽胸中块垒,然后余方才一一作答吧?否则诸位这么多张口,一人问一句,丁某如何去答?”王佐却也不好发作,便只得由郑文奎热血沸腾地发挥下去。

    足足说了半刻钟,郑文奎却也觉口干舌燥,并且丁一不与他争论只默然听着,他那股气也渐渐不如来时激昂了,不由得端起面前茶盏,一气喝了,却是对丁一说道:“人若有羞耻之心,有过,则改之!”

    丁一点了点头笑道:“受教了,永章兄,压低马价瓦刺便会犯边,然后就是生灵涂炭云云,永章兄大约就是意思吧?”那郑文奎听了称“正是如此!”丁一脸上笑意就愈盛了,“这一节余却是明白的,只是却有一事不明,还望兄台教我,那便是瓦刺有兵,我大明可有兵?瓦刺有刀,我大明可有刀?瓦刺有马,我大明可有马?若瓦刺想叩关就叩关,想犯边就犯边,到底这兵马刀枪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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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舌战(二)(求收藏求推荐!)

    郑文奎听了,一时为之舌结,丁一却不放过他:“宋时百姓云‘金有狼牙棒,宋有天灵盖’,我看永章兄的担心,大至也是如此吧?若是兄台觉得这说得通,不如教兵部撤了天下兵马,省下无数钱粮,别说压马价,便给他两倍三倍又如何?这养兵的钱粮反正在兄台眼中是一丁点用也没有的,咱们便如此做就好,四夷谁来索要,就尽数予他们就是。”

    郑文奎听着连连摇头,只是说:“学生却不是这意思……”

    “那么永章兄的意思,是无用的兵马照旧养着,四夷来索要钱物尽数给予?我大明有个聚宝盆,里面有取不尽的钱粮么?或者永章兄应该去问问户部,到底大明每年有多少节余?”丁一每一句话都说得极慢极清楚,边上那些士子也听得分明,“只不过就算大明真的有个聚宝盆,学生也仍然会压下马价,尽余所能去压,若是可以,一毫钱也不要给。”

    不论是面前三人还是边上一众士子,都哄然色变,但丁一并没有给他们指责自己的机会,他抬眼望着这举监生,稳稳地说道:“余,是汉人。兄等或不是汉人,自然无丁某的顾虑,但丁某如面对狄夷做那奴颜婢膝之态,恐家祭之日,难对祖先。”

    没错,就是皇汉理论。

    不是觉得皇汉理论是对的,而是要在这个时代,在被打上阉党烙印之后翻身,就得占据道德制高点,那么皇汉理论绝对就是最为合适的论调。

    如果说其他原因比如荫监例监之流,或还有土官土知洲的子弟,这些举监生,哪个不是汉人?被丁一这么抛出皇汉论调,一时间却是许多人便失了声。最激昂的郑文奎也无语低头,用力地捏着手中茶盏,似乎把茶盏捏碎了便能解决这问题也许。

    这时陈献章轻咳了一声,却对丁一拱了拱手笑道:“如晋兄所愿确是有几分道理,但虽知‘国虽大,好战必亡’……”

    “公甫欺我!后面还有半句‘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并且敢问公甫,此典出所处?”丁一很客气与他对答,只因这位并不咄咄逼人礼数周到。

    “出自《司马法》,仁本第一……”

    “何时成书?”

    “据考,应是战国……”

    丁一笑了起来:“莫非公甫与诸位,是学着春秋战国的贤人,打着是‘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的心思?敢问诸位是看好哪一株木?可能告知学生么?瓦刺么?”

    良禽择木而栖,后面还半句叫做贤臣择主而事。

    这话就是诛心了,却是指责他们准备叛国了。

    众人不禁又是被呛得一愣,丁一真不知道刚才那句话出自何处?穿越之前他的确不知道,但在发问的时候,他却是十分清楚。因为这二十几日丁一翻了许多经书,寻章摘句为这皇汉理论做支撑,对于官员、士子、百姓有各种不同的应对方案,他们可能的反应,也在丁一的推敲之中,当然丁一现在不可能把各种人等可能的反驳都推出来,因为他对经书确实不熟,这也是一开始他不说话的原因,去跟这群举监生比引经据典?那脑子怕不是进水了,而是进粪了。

    他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然后控制节奏,慢慢把话题引入他已准备好的方案之中。

    “诸位非是汉人后裔,丁某也不敢怪责,只是丁某却从不曾生起择木而栖的念头,所以丁某只知‘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丁某也从不敢叫他人为我去死,但丁某敢于去死,若瓦刺犯边,丁某便投笔从戎!如此,不过一个汉人后裔的心思,诸君是不能懂的。”

    郑文奎那额角青筋跳得怕人,教人害怕他会不会下一刻血管爆开,此时听着丁一又第三次说他自己是汉人,所以其他人不懂他云云,郑文奎便实在忍耐不住了,拍案而起:“好,明犯强汉虽远必诛,若他日瓦刺犯边,郑某也必投笔从戎!只盼如晋要记得今日此言!”

    丁一大笑站了起来,果不期然,最为愤青的其实便是最好对付,他把着郑文奎的手,开口道:“原来永章兄亦是汉裔么?难得难得!兄看这边厢二三十人,衣冠飘飘,却只得你我两个汉人后裔,平日间闲来无事,还得多走动才是……”

    王佐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冲丁一拱了拱手说道:“长江后流推前浪,佩服!告辞了。”他却不是郑文奎,被丁一轻易就煽动了起来,只是他为人却是有担当的,所谓愿赌服输,响鼓不需重擂,这场面到了这地步,再说下去也是无益,所以便起身走了。

    有十数个士子随王佐去了,还有三四个却围了上来,把手也搭在丁一与郑文奎的手上,纷纷道:“他日边患若起,原同死耳!”看来类似类聚,这郑文奎交结的,都是热血的愤青,此时被丁一说动,立时也不叫他“丁兄”了,改口称他“如晋”。

    待得郑文奎那伙人也走了,矮几前面还坐着一个人,却是那位陈献章,他见丁一望向他,便笑道:“如晋兄此间的茶极好,这煎茶的人也极美。”他倒是坦荡地称赞雪凝,但丁一能看得出他的眼神并没有什么**的味道,只是欣赏而赞叹,却听他又道,“如晋兄,交浅言深,方才那般言辞,诡辩之术也,难道他日兵戈起,兄当真投笔从戎?或是如晋兄有什么把握,瓦刺不会犯边?”

    丁一不禁重新打量了这位右脸生着七颗小小黑痣的书生,他的确很聪明,不过丁一却不怕被他看破,因为土木堡王振必煽动英宗亲征,那么王振必死,丁一想活,就只有跟着英宗才有一线活路,要不留在大明,到时可不是辩论了,一律打死管你什么皇汉?

    “若不敢沙场相见,余如何敢压马价?”丁一看着雪凝换了一壶新茶沏上,却伸手对陈献章道,“请茶。”

    陈献章笑了笑,端起茶慢慢喝了,良久才把一杯茶喝完,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却对丁一说了一句:“吾也是汉人,若能与如晋沙场相见,献章再谢今日腹诽之罪。”

    丁一看着他洒脱前行的身影走出金鱼胡同,笑了起来执起雪凝的手说道:“大功告成,演出成功!”一下竟把她抱了起来转了几圈,雪凝被他吓得半死,挣脱开来只觉天旋地转,红着脸往宅院里奔了入去,扔下一句,“如玉说得对,老爷坏死了!”

    当如玉奔入了宅院,丁一背手看着金鱼胡同巷口探头探脑的人们,看热闹真是哪个时代都一致的,丁一挤出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笑脸,想抬起手跟街坊们打个招呼,才醒起自己身处大明正统年间,于是抬起双手远远作了个揖。

    丁一这么干,却也是任务计划的一部分,现可不是丁一前世那种住对门十年连隔壁姓啥都不知道的年代,在街坊中留下一个较好的印象,还是很重要的,好人与坏人名声是怎么来的?不就是这么传播开的嘛。

    世上没有无缘故的情谊,也没有无缘故的仇怨,总归是有着因方才有结果的。若是什么都不做,除非丁一打算在这金鱼胡同住上几代人,否则想要赢得什么好声评却是绝对不可能,反至大家会觉那大宅院里住得怪人云云。

    所以才有中隐隐于市的说法,便是隐居市井之间,泯然众人的话,反而比起离群索居在山野中更能被发现,毕竟藏匿起一颗沙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放入沙漠之中。

    而丁一便是不欲做一颗放于沙漠中的沙、一滴汇在大海中的水。要完成自己的目标便需要造势,而宅院边的街坊就是必不可以少的第一步。

    这年头的人礼节比较讲究,远远便有不少人抱拳还礼,当然也有一两个袖手离去的身影,但丁一不在乎,他不可能取悦所有人也不需要这么干,只要大多数街坊都觉得这丁秀才人蛮好就足够了。

    日后又在丁一的授意下,充做门房那半大孩子不时掏出的半把茴香豆,渐渐也将胡同左近的孩童惹引过来,在门房那里赚得几颗茴香豆或是一颗冰粮葫芦解了馋,那孩童回得家去自然也不会说丁家宅院的坏话。

    有时到了天黑那在胡同里玩耍的小孩还没归家,刘铁见着也会把他们哄回家去,又依着丁一所教的,说些什么近日据说有人贩子四处物色孩童,那街坊自然也慢慢对这丁家宅院生起好感来。

    而因此后来竟倒也生出一些附带的效果来,例若谁对丁家宅院探头探脑、问东问西的,街坊往往便会无意间去跟小门房说起;或是周围有谁因为宅院里的奴婢行径,对丁家宅院不太满意,刘铁便也按着丁一的授意,带了些薄礼上门去赔个不是。

    渐渐的,不知不觉到了个把月以后,金鱼胡同的街坊对这丁家宅院却便亲切了起来,如同一起生活了多年的邻居,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王佐等人自那日离去之后,便分成了两派,以王佐和陈献章为首的那些举监生人数要略少,他们都觉得丁一所说的东西并非没有道理,但不见得便是至理,只是身为汉人,要他们站出来去反驳丁一实在又不太好说,并且这年代讲究个大义,丁一的皇汉理论便是挥舞着大义的旗帜,所以这些人选择了沉默不语;

    而以郑文奎为首的一派人数较多些,都是热血的性子,在读书人里不时为丁一鼓吹,又不自觉的充当皇汉理论的二手贩子,一时之间,汉人后裔丁一,这六个字,竟在京师读书人的圈子里流传起来,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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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收徒(一)(感谢诸位看官!)

    每日都来丁宅的总旗胡山精神变得抖擞起来,似乎回到了他刚刚进入锦衣卫时充满着梦想和憧憬的日子。家里媳妇也好老人也好,都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以至昨天夜里吹了灯,胡山的媳妇幽幽地对他说:“若是老爷看中哪个女子,便让她进门来吧。”

    当时胡山很惊奇,怎么无端冒出这一句?当他询问妻子时,等到的回答却:“老爷这二旬里待俺极好,便是有时明明是俺做错了,老爷也不曾打骂……只是夜里也不折腾了……俺想了好些日,又去和婆婆参详,想是外面有了外室的……”这年头还没有女权组织,别说胡山这种武将,便是文人打老婆的也不少数。《学圃识余》、《菽园杂记》之中的例子就不必举了,单是被那些妻子欺负的故事可以流传百世,就知道这年代女性的弱势是普遍形象。

    胡山听着真是哭笑不得,他每日里去丁宅操练得精乏力竭,回家只想睡个好觉那里还有心思折腾?至于说不打老婆了,那是平日里少了许多的郁积,也没有人再嘲讽他假正经什么的,心情开朗回到家里,便是有事说两句也就罢了,毕竟是为他生儿育女、侍候父母的妻子,有什么非动手不可的呢?

    倒是被妻子这么一说,胡山昨夜折腾了半宵,今儿开始在丁宅后院跑步时,隐隐有些腿软了。不过还好他少年时的根基扎得极好,练的又是北腿的功夫,腿部肌肉很发达,这二十多天下来,基本最轻松就是他了。

    丁一虽说懂得运动瓶颈到来要怎么去突破,也知道怎么调整呼吸以及毅力极好,但这秀才的破躯体真的连三两腱子肉都没有,从头来过进步神速倒是真的,但若说轻松却是远远不如胡山。

    那几个小旗却就痛苦了,特别是朱动,若在丁一前世,这朱动大约是能去参加健美比赛的,上身肌肉极为漂亮,丁一都不知道在这大明年代,这厮是如何练出这样线条分明块头又大的肌肉,但肌肉要比脂肪重,当有氧运动时,背负着比别人重得多的胸肌、腹肌,朱动总是跑得最慢的一个。

    其他三个小旗也是苦不堪言,因为丁一随着自己身体的增强,训练强度也随之增强,那三个小旗便是比朱动好些,却是每天都死狗一样回去,搞得家里人都怀疑上司是不是好男风……如若可以不来,他们现在绝对不想来的。

    但他们没有办法不来,不单单是因为在每到进餐时,丁宅的后院里一张硕大的圆桌被支撑起来,上面各种菜肴尽是肉类,诚然这年头就算县城小地主家时,也不可能顿顿吃肉,何况这几个不得志的小旗?

    单是口食之欲并不能让他们坚持下去,他们并非没有饭吃的难民,基本的糊口还是可以做的。最为关键的是卫所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们交上好运攀上高枝,把他们视为丁宅这一系的人了。

    以前对他们很不怎么样的那些个总旗、百户态度也慢慢地转变,也没有上司再叫他们去弄那些瞒着良心的勾当——因为他们点完卯就到丁宅来了,那些上司也不会来丁宅找他们去办差,真是吃饱撑着么?

    这四个小旗只是比同僚多了几分良知又不是蠢货,自然不会傻到以为突然之间同僚和上峰便喜欢自己了。那些嘴脸只是被隐蔽起来,因为上峰和同僚担心得罪了他们身后的丁一,这才是实质。

    中国官场几千年来不变的传统,就是瞒上不瞒下,不是不想瞒,而是连下面都瞒了黑锅谁去背?脏活谁去干?所以经历司一个经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个百户生生被丁一当成假冒官员杀了,然后经历司还不声不响添上一笔:正统十年三月,榆林贼黄某流窜至京师,冒充锦衣卫官员,被义士识破诛之。

    这是在经历司充当典吏的下层锦衣卫流传出来的消息,如果单单这样倒也罢了,大家也就将信将疑。但过了数日,那个被杀百户家人就得了赏赐,说是那百户在关外刺探敌情与小股敌骑遭遇奋战力竭、不堪被俘、自刎身死。

    若是文臣那边的人,还会有国子监啊御史啊去闹;勋贵那边他们还会走太后、皇帝的门路总得给个说法。但是他们锦衣卫的人,就是皇帝的鹰犬,只要厂卫捂下去那绝对没人喊冤的。

    这年头谁也不是傻瓜,从此大伙不再提这事但彼此心知肚明。

    义士,把人家经历司的百户当着近百人面杀了,把一个经历弄得不见人影,然后还被当作义士。谁愿去招惹这位爷?

    四个小旗此时那敢退出?此时同僚上峰对他们有多恭敬,当发现他们不再来丁宅时,便会有多凶残!往深一层想,这位爷把经历和百户都干掉了,若是此时退出,会不会也给自己扎个透心凉?

    所以他们只有挨着,于是今天丁一便召唤他们说话:“各位的劳苦丁一看在眼里,丁某也不会忘了咱们这些天来的交情。今天便不留大伙用饭了,散了吧。”丁一说得晦涩,但内中含意却谁也能听得出来。所谓不会忘了这些天的交情,便是以后方便能递上一两句话帮他们升官的,丁一自然会帮手就是。

    那四个小旗听着大喜,只觉终于可以告别如此痛苦的日子,便是回家咬咸菜也值了。何况丁一还说了以后若有机会会帮他们说话,看来是不打算给自己也来个透心凉的了。于是四人唱了个肥诺,便往前院走了出去。

    还没走过月门,便遇着雪凝领了两个丫环担着一桶绿豆汤进来,朱动是个色胚见了秀气些的小娘子都要望多几眼的,何况雪凝这不折不扣的美人?当即就道:“管事娘子,俺等走了,这么大一桶绿豆汤,怕是丁少爷和胡大哥喝不完,你莫若斟两碗过去便罢,何苦担这么大一担?”

    雪凝笑了笑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冲他们招呼了一声便又要往后院行去,朱动讪笑道:“管事娘子,那俺老朱走了,得闲再来看你,噢,还有丁少爷!”雪凝纤指相扣按在左腰,冲他们微微屈身行了个礼便自去了。

    三个小旗都在打趣朱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谁知朱动一翻眼却笑道:“当俺猪油蒙了心么?这等人儿是俺们消受得起的么?丁少爷日后也是不得了的人物,俺老朱看这管家娘子迟早都是丁少爷房中人,所以搭多几句混个脸熟,以后若是有事,也好求管事娘子吹个枕边风则个!”

    几人听着大笑之余无不纷纷称是,只是往前走了数步,却不约而同停下脚了。

    何必劳烦管事娘子去吹枕边风?他们四人现时就跟丁一日日相对,随时都能递上话的,这般离去日后有事再来找管事娘子说项,不是舍近求远么?明明知道丁少爷这种随便就能弄死锦衣卫百户啥事没有、独战国子监举监生不败的人,真个是要才有才要势有势,日后必定不得了的人物,就为了挨不得苦,就这般走了?

    他们倒是信得过丁一说有机会帮他们升官的,只是结识这等人物,就是为了混个总旗?小旗升总旗这一关虽说艰难,但只要有功劳也还是升得上去的,不会钻营又洁身自好的胡山,就是一个例子。

    想到此处,朱动突然一拍大腿,放声叫道:“啊哟!这绿豆汤喝习惯了,一天不喝他娘的憋得慌,不行,你们不用等俺,俺去喝点绿豆汤再走不迟!”说罢便自往后院那边快步奔了过去。

    留下余下三人相视对望竟愣住了,他们想不到这朱动脸皮居然厚到这地步。其中那个叫魏文成的反应得最快,仗着平日里便比朱动跑得快上许多,几个箭步冲过去将朱动硬生生扯了回来。朱动嘴里还假惺惺叫嚷:“魏哥整啥?俺老朱赶着喝绿豆汤呢!”

    “老朱,咱阿牛不会说好听话,你信得过我等,不要聒噪,好好他娘的合计一番。”年纪轻轻就胡子拉茬长了满脸的许牛,闷声闷气地冲那朱动说道,“要走要留都得有个章程,丁少爷是眼睛里掺不得沙的人,你就这么装疯卖傻,能混过关?”这人看着粗豪,却是四人之中心思最重的。

    他一开口,刑大合这平日劳骚最多的,也蹲在地上咬着草根一言不发,朱动拗不过也只好跟魏文成一起,四人蹲成一圈商量起来。许牛想了想对他们说:“那前院的奴仆作乱,弄得管事娘子使唤不动人,丁少爷没叫咱们去管,可对?”

    “俺们怎么管?俺们又不是管事。”朱动话糙理不糙,他们几人的身份的确比较尴尬。

    刑大合吐出草根道:“算是那啥,客卿?幕僚?”

    魏文成没有说话,他向来话不多,便是刚才去扯朱动也是一言不发的。

    许牛听着刑大合的话,对朱动道:“老朱你给这厮翻个白眼!德性!还幕僚呢?咱几个给丁少爷出过一个主意?办过一封文书?客卿?咱有什么特别本事能值人家供奉?得了,你该不会想说是朋友吧?”

    “说朋友也行吧,丁少爷对咱们不错……”刑大合咕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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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感谢,临屏涕零,不知所谓,作者半疯,已去吃药……

第三十四章 收徒(二)(求收藏求推荐!)

    许牛摇了摇头对他们说道:“好吧,奴仆作乱没让咱去管;后面那百户现身了,丁少爷也没使人到后院叫咱们,对吧?接着国子监的举监生来了,若说那百户官阶高过咱们,丁少爷怕咱们难做,还有一说,那驱赶那些酸丁,咱们总是能胜任的吧?为何也不叫咱去办?”

    “丁少爷觉得咱们太蠢,怕把事办砸!”朱动在边上脱口就来上这么一句。

    魏文成点了点头,依旧没说话,那刑大合想开口又觉现时发牢骚不太合时宜,干脆也就闭嘴了。只听那许牛说道:“按咱看来,丁少爷是当咱们是兵,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他本就不曾预备咱们去干那些事,你几时看过大汉将军不站班跑去衙门拿水火棍?”

    三人被他这么一说,想起来却是颇有几分道理,不禁都纷纷点起头来。

    “若是回去,这百多斤就卖给丁少爷,大伙想清楚才是,一旦丁少爷要咱们办事,那事绝对是大事,大到会掉脑袋的事。”许牛说到这里站了起来,却是道,“兴许那事也不是好事,但咱阿牛认了,总好过天天被那卫所里那些贼厮鸟分派去做腌臜事,一辈子做一件坏事,总好过做一辈子坏事。再说指不定不是坏事呢?”

    朱动也站了起来,却笑嘻嘻地说道:“俺就爱吃个肉,丁少爷这里天天有肉吃,俺想着就不走了。”三人无不对他投去极为不屑的眼光,但朱动毫不为意,只是说道,“至于做事,那就做嘛,不对俺就改,不会俺就学……”

    “走。”魏文成起身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往里走了,刑大合平日话最多的,这时却一言不发跟着魏文成往里走。有些事想清楚了就好,不是每个人都和许牛一样,要权衡一番再作决定,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跟朱动一样说些口不对心的话。

    看着他们四人回来,正在喝绿豆汤的丁一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胡山那回是刚好凑手,加上丁一当时自己千头万缕没理清楚,于是才出了这下策;他又不是土匪头子王伦,每个入伙都叫杀个人来纳个投名状,若是这样,也真枉费他穿越一番了。

    丁一挥手让雪凝带着丫环退下,便任由他们四个站在那里,却也不问为何回来什么,约莫过了半炷香功夫,估计雪凝她们走远了,丁一放下手里的碗,却对他们四个说道:“若要留下,便得做到一条,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无论这命令你觉得对或错,无论这命令你觉得如何大逆不道都好,服从命令,是为尔等天职。做不到的就走吧,别再回来了,若再回来的话,我便要借胡山腰间绣春刀跟你们说话。”

    他是直接把话撩白了,若不是实在没时间,收几个手下也不用这么麻烦,行伍训练上半年,培养出他们对这个集体的认同感,自然而然的,服从便成了一种骨子里铭刻的东西,动时提一提便可以了,不用这么急于让他们表态。

    但问题就是丁一没有多少时间,离土木堡也就半年多吧,计划是有,装备还没着落,人员这边也没定下来,他不得不直接这么来,反正这几人要是下不了决心,那就重新物色队员好了。

    “少爷,可会株连家人?”许牛这表面粗豪的汉子,已自动改了称呼。

    丁一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唯一可以告诉你的,那便是绝对不是谋逆也不是弑君,这普天之下没有人比我更希望皇上千秋万岁的了。”这倒是真话,王振对丁一是极不错的,而英宗宠信王振,后来复辟成功还做了个王振的假人来祭奠,所以丁一绝对不可能去干掉英宗。

    王振死,丁一还能奋力一搏,按他的人质解救计划尽力而行;若英宗死,那真的就是完蛋了,就连王振活着也是无意义的。

    “小的叩见少爷!”那四个小旗想了想再不犹豫,终于拜了下去。

    只要不谋逆,皇帝之下就是王振王公公了,跟着丁少爷升官发财,只不过是累些罢了,四人心里无不这么想的。

    这却也在丁一意料之中,纳头就拜这种戏码,仔细去想有多少真是为了被拜者的个人魅力?更多的还是利益的吸引吧。

    但丁一不怕,他要的就是这短暂的效忠,当这支小队的凝聚力建立起来之后,因为利益而效忠的心理自然就会慢慢淡去,如若这一点也做不到,丁一却是白当那么多年兵、白在特种部队服过役了。

    一个个搀扶起来,丁一对他们好声说道:“今日且回家去,自明日开始食宿皆在此处,每旬做得最为出色的,便可回家半日;三年之后,若你我皆活,丁某必有所报。”

    “唯唯!”、“唯唯!”、“唯唯!”、“唯唯!”四人都答了,只是答成四声,听着丁一不住皱眉。

    “今后称我先生就好,等下回去都去找雪凝支上五两安家银子……卫所那边就说你们入了我办的私塾,要读书,不去点卯了,要寻你们便来这里找就是。若有不妥叫他们来寻我说话。”丁一事无巨细分派停当,却便对胡山说道:“你也去支十两银子,只不过你是有家室的,吃得这般苦么?”

    “唯!”胡山毫不迟疑。三年,三年若能升个百户,不,哪怕是试百户也值了,便当就派去驻守边关就是。

    他们这时五人,根本就预料不到这三年之间,大明的格局将是如何变化。

    至于赏钱,王振赏了宅子还留下许多银子在帐面上,倒是不用操心钱银的事,只是由俭入奢易,反之则难,所以丁一并不打算一下子就给他们太多钱,单纯用钱也绝对买不来可以把后背交给他的袍泽。

    丁一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不禁微微笑了起来,万事开头难,但总归迈出第一步了。

    而第二步很快也有了眉目,这晚忠叔和如玉出去到半夜才回来,却给丁一带回来两大包裹的硫磺和硝石,丁一不禁喜出望外,这才是他熟悉的东西!尽管只是黑火药并不是黄火药,但对于丁一来说,他掌握着这个世界上最好的**。

    最佳配方并不是所谓的“一硫二硝三木炭”,尽管到了现代工艺流程还是采用这个比例,但那是因为无烟火药已经代替了黑火药的地位,实际上最佳配方应该为**74.64%,硫磺11.85%,木炭13.51%以重量为比例。

    配制黑火药丁一并不陌生,因为在特种部队之中执行潜伏任务,他的掩护身份就是炸药制作人,不但黑火药就算黄火药丁一也很清楚怎么样,只是现在没有条件给他去弄黄火药罢了。

    不过最佳比例的黑火药,再进行颗粒状打磨,出来的效果绝对于这时代是够用了。

    丁一又取出早就画好的图纸交给忠叔,对他说道:“此物绝对不能外传,实在是立身于世的凭仗。”那是一套打磨黑火药的粗牙磨、细牙磨的模具,以及上下咬合的锻锤状的东西,甚至还有十头牛之类。

    因为要将黑火药颗粒化,就得有接近每平方厘米二百到三百公斤的压力,先把其压成药饼,用过木滚、粗磨、细磨、加入石墨抛光等等工序……却不是真的如和面一般,倒水搅拌阴干,掰馍一样掰碎了再找个筛子就能弄出来,那样整出来黑火药颗粒,其效果便只有天知道了。

    老管家接过图纸,点了点头便自离去了。

    去到第二日那五个锦衣卫来了,却是让丁宅里的下人都掩嘴躲开偷笑,只因他们不知去请教了哪个老先生,一人提了十条腊肉,五人就是整整五十条腊肉,一时间所过之处尽是腊肉味道。

    这倒有个名目,自郑玄注经就示明的学费:“束脩,十脡脯也”

    丁一虽有恶补这时代的习惯,但毕竟是个穿越客,与那些国子监的举监生辩论,也不过是等待时机将他们引入自己设计好的局里罢了。看着提了五十条腊肉前来的五人,真是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丁宅也不缺这点东西,而且一人十条,显然是某种礼节。

    万幸老管家在他身边低语道:“这五个货色是想来读书了,当年少爷去开蒙,也是这般……”

    丁一才明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本来他只是教这五人去卫所寻个这样的藉口罢了,让他们唤自己做先生,也不过是现代军队里教官的变体。只是这五个锦衣卫要这么干,丁一倒也不反感,师徒关系在这个年代还是相对靠谱的。

    再说若是他日有机会,过一把校长的瘾,似乎也是不错?

    所幸丁一还算清醒,马上把思绪拉了回来,对着五个行礼的锦衣卫扶了起来,却对他们说道:“为师便收下你们五人,以后白天操练,晚上识字读书!”当然丁一不会去教他们背论语,但至少学点数学基础、识字读懂军律还是必要的。

    其他四人还好,特别是胡山小时候也是读过一段时间的书,倒也不太怕,只是那朱动听着便惨叫起来:“先生,不是吧?俺最怕读书了!”

    “先绕着后院花园跑上两圈吧,昨晚才说过的,服从为天职,睡一觉你就忘记了?”丁一笑容满面地对朱动说道。

    服从为天职,只有具备了这点东西,才能实现怯者不退勇者不前,这便是一支部队的根本,哪怕只有六个人,具备了这样的烙印,它也是一支部队;就算有千百人,若是没有这点根,那它仍是乌合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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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刺杀(一)(求收藏求推荐!)

    隔了数日,丁一那天和国子监那些举人辩论之后,冲街坊作的一揖之礼,效果出奇的好。丁宅前面开始有了孩童玩耍。连门子也找到街坊搭话胡侃,刘铁是个会来事的,不用丁一吩咐弄了几纸袋茴香豆,不时分几颗给那些孩童和闲汉,丁宅倒也渐渐融入了金鱼胡同,而街坊们口中的丁一,也开始变成了“咱胡同里,学问比国子监里老爷学问还强的丁秀才!”

    日子对于刘铁来说,慢慢好过起来,谁知这日刚用了早餐,却又见门子奔入来报道:“二管事,悦来客栈有人过来找老爷。”

    刘铁一身管事服饰穿戴起来,倒也是面白唇红颇有几分人才,听得禀报却撇了撇嘴道:“什么来头?几品官?”试百户张天赐张大人这往常在刘铁心中如天一般的人物,对自家主人的态度他是看在眼里的,那班举监生被自家老爷驳得无语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故之他暗自拿起了腔调。

    “只是个秀才,说是姓彭,也没有拜帖。”那门子略有些不快地说道,“极是凶恶,我莫名其妙就捱了他两腿,说他是老爷的旧交,等下老爷出来了,一定要我自己掌嘴打脱半嘴牙才算数。”这个门房却也是个少年,原本在厨房打杂,是刘铁提拔出来当门子,说到后面带点哭腔,“刘哥,咱们家里以前也阔过的,当门子都是有门包收,怎么到我这里,上回是被骂到狗血淋头,这回直接被打?”

    若说以前也阔过,对于这些少年来讲倒不是吹牛。都是犯官之后,被父母亲属所累才会被当成奴仆的。刘铁皱起了眉头,却对门子说道:“先别急,我去报与雪凝姐知道,毕竟是老爷的旧交,你先忍着,请他在门房里稍坐片刻。”

    丁一在后院绕着花园刚刚跑完了八千步,换了衣服被如玉埋怨来京师快一个月了,哪里也没去转过,正打算带着如玉出去溜溜,听着雪凝火急火燎入来报这事,丁一便禁不住笑了起来:“不错,的确是旧时好友,让刘铁去接待他,你告诉刘铁,此人姓彭名樟,却是我丁一生平以来最好的朋友。不用多想,你如此与刘铁说,他便知道该怎么办。快些回来,今天咱们一起出去转转。”

    刘铁是个什么性子?若是丁一落魄遇着雪凝,想来有碗饭吃雪凝总会分一半给丁一的;若是遇着刘铁,恐怕不被暴打一顿算是好的了。但只要丁一象如今一般行情仍旧看好,刘铁绝对就是最好的狗腿子!

    要当好一个狗腿子也不容易,至少要学会揣摩主人心理,然后还要心黑手狠,象雪凝这种憨厚性子,绝对就当不成狗腿子的。但刘铁可以,丁一知道一旦刘铁听着这彭樟是主人生平以来最好的朋友,但主人却又不出来迎接他,心里自然就会有数。

    “雪凝姐你快点回来!”如玉在边上对雪凝叫着,女人对于购物和压马路的热忱,不论古今都是一样的。雪凝应了一声,匆匆向前院走了过去传话,走得急了,便愈显她那纤细腰肢之下扭动的丰满来,教丁一看着不禁也吞了一口唾液,忠叔佝偻着腰背站在丁一身边说道,“少爷,这雪凝看来是能生养的,不如收入房中……”

    “忠叔您老看来人老心不老啊,怎么样?以前在容城是说没条件,现在前院不少女孩,你要不要试着勾搭一个?”丁一随口却开起老管家的玩笑,“只是不许用强,须得你情我愿才好。不过你怎么说也是这丁氏企业的高管——就是在丁家位置举足轻重——想来看在钱份上,还是有机会的……”

    忠叔一听却不干了,那眼皮抬了起来腰背也伸直了,吹胡子瞪眼睛:“老夫还得用强?还用仗着这劳什子的管家身份?不怕实话说与你听,就这年纪走在江湖上,只要老夫点点头那些女侠自己跑来侍寝的也不是没有!如玉,给他说说咱们去山西办事那回!”可真别说,忠叔这么一作势,本来便是骨架高大,两条灰白浓眉斜扬而起,虽是老态却有雄姿,这卖相却也真说得过去。

    本来在等雪凝回转有些不耐烦的如玉,一听忠叔这话倒是来了精神:“少爷,真有,那个尼姑长得可漂亮了,剑也使得好,看那三五个仇家被她一把剑杀得落花流水……一路跟了七十多里,硬要缠着忠叔,说是忠叔要是跟她一起过日子她就还俗……”

    尼姑?丁一听得瞪大了眼睛,这也太重口味了吧?

    忠叔下巴朝天得意地拈着胡须笑道:“如何?老夫洁身自好罢了,区区女子,还用得着用什么身份?还用强?”

    丁一在边上垂头叹气地摇了摇头:“唉,那是那是,要不是为了帮我操持这个家,忠叔何至于如此形单影孤……不过忠叔,人老了有心无力是正常的……”

    老管家这回真的怒了,一撩衣袍对着丁一说道:“来来!这些日子老夫看你一直在打熬身体,不如现时就来过过两手,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老到有心无力!”

    “忠叔冷静啊,如玉你快发誓,咱们绝对不会把忠叔年老有心无力的事实泄露出去,要不就天打五雷劈!如玉你还愣着干啥?快发誓,没见忠叔脸都气红了么?”丁一连忙跳开,一边对着如玉瞎嚷着。

    “少爷,有心了。”忠叔的激愤似乎如他吐出的那口气一般,消融不见,他佝偻着背,半垂着眼睑冲丁一揖了揖手,“少爷不用专门来哄老奴这老骨头开怀。这京师的水实在太深了,少爷还是把心思用在这头吧……看着少爷让那几个锦衣卫种地,怕是有讲究的吧?”

    “是。”丁一也不避讳。

    “少爷若是真想宽慰老奴,便早点生个小少爷,趁老奴身子骨还能支撑,帮着带带小少爷,便足够了。”

    这时雪凝回转过来,丁一却便岔开这话题,拍手道:“好,便从后门出去,今天咱们好好把这天子脚下、首善之区转一转!”

    吊在后面的忠叔,却面色深沉地摇了摇头。

    丁一显然是不愿留下牵挂,一旦把雪凝收了入房,便多了一份牵挂。

    到底为什么呢?这是忠叔所不能了解的事。

    而丁一也无法跟忠叔述说,因为大明朝之中,也许知道再过四个月瓦刺就一定会犯边的人,就只有丁一一个人了。如果土木堡之变如期发生,那么王振必定身死,被打上权阉印记的丁一,日子会怎么样呢?

    细节丁一不记得,但几个王振的党羽,在朝堂上活活被一众文臣打死的事,丁一却是知道的。那么他这个叫王振做世叔的小秀才,到时又将如何自处?这些东西,他一句也无法说与他人知晓。

    他只能默默去做,默默承受。

    人生在世最为艰难的事情不外就是保守秘密。

    不必当死亡的威胁到来时心理的崩溃。

    只是秘密。

    那么保守一个没有任何同志的秘密,便更为艰难;

    而保守一个没有任何同志、后援,并且就算自己愿意吐密也没有人相信的秘密,就是丁一现在的处境。如果说刑警的生涯让他学会了各种推理和犯罪心理学,那么特种部队里的日子,让他学会了这件事:保守秘密,完成任务。

    丁一挤出了笑容,向前而去。

    若从宅院的前门出去便是金鱼胡同,顾名思义便是卖金鱼的,往前头走出十来步,便能见着许多买卖金鱼的缸子摆在小院门口,这年头金鱼胡同算是宽街,要不小生意也没法营生,胡同前面的路段各家各户也打理得干净,总归没有人愿意在垃圾堆里买金鱼。

    但从后门出来,东头过去便是御河桥西岸,四夷馆比邻着翰林院都是斯文人物,谁也不曾想便在这左近有着一道如此阴幽霉臭的窄巷,这后巷的味道着实有些不太好,夜香污物都是从这边出的不提,又有些流浪狗在翻找着垃圾,看着有人出来便四散奔逃。整条后巷的墙根处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极阴潮生了许多苔藓一类的东西,发出一种类介乎于恶臭和发霉之间的怪异味道,使人恨不快点逃离这狭小的巷道。

    丁一他们行在这巷子里,不觉步子也渐渐快了起来,只是快到巷口时,丁一突然停了下来,以致于雪凝毫无防备整个人撞到了丁一后背,可谓温香软玉,但丁一却无半点心思去回味,反手揽住雪凝把她推给如玉:“看着她。”

    此时却听身后忠叔说道:“退……”然后那声音已到了左侧上方,“……回……”待得说到“……去。”字,忠叔已经站在丁一身前,却是巷道太窄,忠叔在墙上连蹬数步“走”了过来。

    丁一在看得清楚的,虽然哪怕是刚刚回复了一小部分体力的他也可以做到,但要知道忠叔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这身体还真是没得说。这时如玉伸手来扯丁一,却被丁一扭动手腕脱开了,只对她说道:“取我刀来。”

    如玉直到拖着雪凝奔入府内方才觉得惊讶,她怎么说也是见过血的江湖儿女了,怎么危急关头被少爷随口一说,却便不假思索往回跑呢?回想起来只觉得当时少爷那话,能带给她莫大的信任,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相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能解决问题?

    当如玉犹在发呆的时候,雪凝提着裙裾已向丁一书房奔了过去,这便是实心人的好处了,她自然是极害怕的,但丁一吩咐取刀,她便奔去取刀,却不会去想丁一是否抵挡得住?连个鬼影也没见到取什么刀?为什么要取不去喊人帮忙……

    她只知道丁一要刀,她便去取刀。————————————————

    求护菊啊!跌到第十了……各位看官,票票和收藏给点吧好不?这么被暴很痛苦啊!多的话咱也不说了,怎么也得保住现时这位置啊……拜托诸位看官了!另就:老书友死为北风,捉到了第十章一个bug,作者手误把圆和扁写混了,在此向各位看官致以真诚歉意,并对死为北风表示感谢。我本想马上改去,但又担心会有假更新之嫌,所以等到一段落时(例如上架后或是京师这一卷结束),再一次性把发现的bug改掉。再次感谢死为北风!

第三十六章 刺杀(二)(求收藏求推荐!)

    等到如玉回过神来发觉雪凝不知去了何处,只听着远处花盆迸裂,抬头望去只见雪凝灰头灰脸爬了起来,素白裙子已变得灰扑扑、膝盖处也已多处擦破还渗出血迹,看怕这来回一路上,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

    “天爷啊!这不到二十息,你便取了刀来!”如玉连忙迎上去,虽说雪凝也没缠脚,在教坊司也常被使唤干杂活,但毕竟教坊司不是培养粗使婆子的地方,而是培养明星的所在,后世的董小宛、李香君、顾横波、陈圆圆这些明末清初绝对天皇巨星的角sè就是教坊司出来的,二十息从这后门跑到书房再奔回来,对于如玉来说自然还嫌太慢,对于雪凝真是一个奇迹了。

    只不过雪凝这时已经一瘸一拐了,如玉忙对她道:“你快憩着,奴把刀送去!”说罢也不管雪凝,持着连鞘长刀便向外奔去。若是换成刘铁,大约会想着如玉是要抢风光去邀功,但雪凝这实心人却没这么多花花肠子,看着如玉出了后门,便挣扎着一瘸一拐往前院而去,这后院是不教那些奴仆进来的,便是她想喊人也没人可喊。

    恶臭的味道幽yīn的小巷是丁一和忠叔所处的位置,而巷头透shè的阳光被一具极其雄壮的身躯所遮掩,阳光从他肩上透过,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只有那如天神般轮廓映入眼中,也许在这个巨人一般的存在背后还有其他人,但这已不重要,他的对手视野中的全部,便只有他。

    “刑天。”老管家低低从喉咙里发出这两个字,如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没有胆怯也没有躲闪,只有困兽而斗的决绝。忠叔自然是不屑去玩江湖下九流请神上身的把戏,所以在这一刻他并不是企图召唤远古的刑天大神附体,他说的是身前敌人的名字。

    刑天姓刑名天,他就叫刑天,刑天不需要什么绰号,刑天两字便已足够。

    当听着忠叔只说出刑天两字,丁一的心便沉了下去,江湖上当一个人没有绰号的时候,那么这个人绝对是极为可怕的,这在历史上是有明证的,三国的王越,大汉的郭解……乃至后世的霍元甲,他们不需要绰号,不需要什么八步赶蝉、千斤神力王、天下第一腿之类的名头。

    “阉狗,汝祸国殃民,某今rì便要为国为民,除此一害。”刑天的言语并不粗陋也不激昂,但那低沉的声线如有着一种莫名的力量,便是浩然正气立地而生,他说出来的话,只教人觉得,便是山岳于前也无法阻碍他的前进。

    忠叔右袖滑落一根黑黑沉沉约莫尺半长的铁钎:“刑天,你可记得当年与金顶活佛战于藏,谁助尔一臂之力?”那时刑天只有十八岁,便如忠叔此刻身后的丁一年纪,而忠叔正值壮年,刑天的xìng子极合忠叔的口味,所以便伸出援手拉了他一把,却没想到江湖契阔却于此时相见。

    刑天一时沉默了下来,过了半晌,才开口道:“原来是史前辈当面,刑某失礼。当年确是欠前辈一条命,某不敢自贱吾身,然阉党弄权挑起边衅以至生灵涂炭,此为大非。今rì待某诛除阉邪,自当还前辈一命便是。”

    “好,你便来取老夫xìng命,然后自刎。”忠叔yīn森森地回了一句,没有劝说也没有求饶,钝刀死迟迟本就不是讨饶乞命的人,若身后不是他大哥唯一后裔,便连先前那句话都不会说出,忠叔的白发苍苍在这黑暗巷道里飘扬,如坟前招魂纸钱飞旋不尽。

    “少爷!刀!”这时丁一身后传来如玉的喊叫,连鞘的百炼秋水雁翎刀远远抛来,丁一伸手捞住,伸手去扯忠叔,但身前老管家却固执得如山岳一般,狠狠地将丁一摔开,只是沉声道,“退。”

    忠叔是不可能拦得住这条雄壮巨汉的,这一点丁一很清楚。拳怕少壮,又不是武侠小说里年纪越老功力越深,所以丁一根本没有去想让忠叔去对阵刑天,这等于眼睁睁看着这老管家去死,这种事丁一是真的做不出来。

    “我不会退,忠叔。”丁一平静地说道,“我总是要出门的,总是会落单的,您今天就算逼得这位刑天同归于尽,明天要是再来个蚩尤怎么办?”然后丁一抬起头望着那如天神一样的刑天,“我想,你想做的是杀掉我,而不是跟这位救过你的老人同归于尽,对吧?”

    刑天开口道:“不错。”

    丁一用力跃起,在窄巷的墙上借力蹬了两步,落地已在忠叔身前,却对忠叔说道:“忠叔,你和如玉退回府中吧,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便是至理,任你马再强、刀再利,终究脱不出这个道理。”

    让如玉惊奇的是忠叔居然答了一句:“少爷说得是。”然后转身就走没有一点犹豫。直到忠叔走到她身边拖着她的手往宅院后门而去,如玉仍然想不明白:忠叔不是应该把少爷打昏扔给自己,然后拖住对手么?

    这可是他们一老一少在进京之前演练过许多次的,万一遇到危险怎么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爷。只因这话本是说与忠叔听,不是说与如玉听的。多助寡助,便是教忠叔去召唤帮手罢了。

    这个时候后巷里传来了丁一略带苍凉的声音:“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刑天,你枉生九尺之躯,却甘心卖国求荣去当汉jiān,呸!学生与你汉贼不两立,头可断血可流,你要战,便来战!”

    丁一手持连鞘长刀于腰侧,一手戟指着刑天愤然骂道:“生得高大又如何?今rì学生便要以这一身碧血,洗出你这皮囊下的渺小!狗汉jiān!”

    刑天向前一步,冷然道:“阉狗,安敢辱某!”

    “汉jiān,你便是偷得一世富贵荣华,也不过是中行说之辈!为国杀贼,不敢惜身!”丁一抽刀而起向那极为雄壮高大的刑天冲了过去。刑天左手巨盾横扫而来,巷道的宽度根本无法容纳这巨盾横起,青石叠成的两侧围墙被挤得向内凹入,丁一便籍巨盾拍落这一瞬间跻身而入,却见一道雪亮光芒如闪电击落,正是刑天右手车轮般的巨斧,丁一暴喊吐气,“开!”手中百炼秋水雁翎刀侧斩在那电芒般的斧刃上。

    所谓牛无横力,丁一的刀正斩在极为霸道的巨斧侧面,终于还是使得它略为偏离了原先的轨迹,这对丁一来说已经够了,松手弃刀膝击冲顶,这本来是攻击对方下巴的,但刑天实在太魁梧雄壮了,丁一的目标是两腿之间的会yīn部。

    没有什么下流猥琐不讲江湖规矩的说法,丁一善长的就是一击致命,就算他的躯体不是如今的羸弱,丁一也不会去讲究这些劳什子规矩,做戏么?生死相搏,当然是你死我活!但可惜刑天并不笨拙,相反他极为擅长利用自己身高体长的优势。

    刑天提膝横扫,丁一意在必得的膝击便撞在他的大腿上,然后极为强横的扫踢将丁一整个扫得倒飞了出去,尽管丁一撞在刑天的腿上,马上就借力后倒,使得这扫踢没有踢实在他身上,但这股向外甩出的力量,仍旧使得丁一的身躯象投石机的石弹一般,狠狠砸向边上的围墙。

    而这时候,那把百炼秋水雁翎刀从空中落下,正正插在丁一身前,刀柄犹在不住颤抖。

    一回合,丁一已用尽自己所有的搏击本领,但巨大的力量差距,绝对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趴在地上的丁一右手虎口被震裂渗血,嘴角也有一串血丝,但他在地上挣扎着伸手握住那把雁翎刀的刀柄,强撑着站了起来,拔起长刀指着刑天,冷冷地说道:“狗汉jiān,我大明有的是好汉子,流不完的英雄血,斩不尽的汉jiān头!来!”

    “慢!”刑天突然开口,甚至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他将盾斧置于身前,“汝这阉狗,口口声声说某是汉jiān,却是从何说起!”

    这就是丁一要的效果。

    丁一为何敢于让忠叔先走?一个善长心理侧写的人,能识穿谎言,自然也能编织圈套。当然,这一切建立在丁一能接住刑天这一回合的实力上,如果是上京前的丁一,绝对没有还站着的机会,早就被那巨盾拍得五脏皆裂了,有意识又怎么样?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力量发力避开,再强悍的意识也是白搭。

    “呸!狗汉jiān,可曾听说过: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可曾知道盛唐天可汗当年万国来朝,碎叶水边便是安西都护府!可记得至死犹呼‘渡河!’的宗泽宗汝霖?可记得要直捣黄龙的岳武穆!只有尔等这些狗汉jiān,才对瓦刺人奴颜婢膝百般奉迎!学生读的是圣贤书,养的是浩然正气,耻与尔等汉jiān为伍!

    刑天听着脸上渐渐生了出了迷茫的神sè,不是说这姓丁的是jiān邪么?怎么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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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勋贵(一)(求收藏求推荐!)

    背负着灿烂阳光的刑天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眼前这个除了力量实在不堪之外,境界上有着江湖一流好手水准的秀才,是jiān邪之人。

    因为他无法回答丁一的任何一个问题!

    无论是明犯强汉虽远必诛,还是碎叶水边都护府,每一句,刑天都听得热血沸腾;每一个字,都说到他心里去了,男儿在世便当如此啊。何况于“踏破贺兰山缺”还是岳武穆说的!岳武穆是什么人?扁担倒下去都不懂就是个“一”字的村妇都知道,岳元帅、包龙图这都是千古的大忠臣。

    岳武穆说的会错?自然是不会了,岳武穆不会错,那难道是自己错了?

    丁一伸手抹去嘴边血迹,冷笑道:“还‘挑起边衅’?这卖马的钱粮是如何来的?你生出来的么?这是民脂民膏!能多压下一分,为何不压下?我大明百姓辛苦劳作甚至卖儿卖女交的税,也只有你们这些狗汉jiān才不心痛,恨不得多送一些给狄夷!

    “你当然不知道!你这狗汉jiān是大侠嘛,没钱就去抢,随便弄个替天行道,就可以随便吃喝不给钱,反正你身手这么好,百姓谁敢与你理论……”

    “某何曾做过这等事!”刑天禁不住暴喊一声,便是方才说到要还一条命给忠叔,他也不曾失态,这时实在是心中挣扎,又被丁一胡乱将各式帽子扣下失了心神,“某家中自有良田千亩商铺十数,何须做这等腌臜事!汝休要污人清白!”

    “呸!”丁一狠狠吐出一口带血痰来,将手中长刀掷于身前,盘腿而坐撕下一角袍裾将右手犹在滴血的虎口细细包扎,却边包边骂道,“尔有甚么清白?恨丁某没将民脂民膏多送点给瓦刺的清白?若是顶天立地好男儿,自当如霍骠姚一般勒石燕然方才是道理,哪里有教百姓卖儿卖女,去换尔偷生偏安的?学生便问你,这是哪门子的清白?”

    丁一抹去头上儒巾,长发于风中飞扬,昂然起身再度拔起长刀指向刑天:“威武不能屈,此之所谓大丈夫!今天便要让你看看,什么才叫大明的好儿郎!”说罢提刀向前,刚才撞上刑天的那膝盖已有些不畅,但他一步一顿,却自有一往无前之势。

    刑天下意识踢起盾斧持在手中,但却不由自主退了半步,他倒不是怕丁一,若是丁一全盛之时或还能跟刑天各施所长争斗一番。此时的丁一,十个八个一起上,也不够刑天砍的,境界,或者说意识,总归得有力量和敏捷去实施,现时才做了大半个月恢复训练的丁一,实在太弱了。

    但江湖上排名前十的刑天,却便退半步,紧接着又退了半步,却喃喃自语道:“某如何会是汉jiān?岂有此理!刑某错了么?错了么?”抬头却见丁一向前又踏上一步,不禁说道,“且住,此间事……”

    “汉贼不两立!”丁一提刀而行,嘶声力竭竟如杜鹃啼血。

    “刑某,绝非汉jiān。”刑天终于稳定下自己的情绪,“此番怕是有所误会,且容某理清头绪……”说罢冲着丁一唱了个诺,竟便这般转身而去再不回头。

    丁一重新看见那御河桥西岸的长堤,正是阳光灿烂水波鳞鳞柳sè新,只觉如是黄泉路上走了一遭又回到人间。他先前接了刑天一回合,手腿皆已被创内脏也略有出血,方才不过一口气硬顶着,此时刑天走了,他哪里还支撑得住?整个人几乎要瘫了下去,若不是扶着围墙恐怕立刻摔倒在地上。

    这时宅院后门打开,只见那试百户张天赐带着许多校尉、力士、连同丁叔和如玉一古脑涌了出来,丁一不禁苦笑,这jǐng察还真是不分年代,总是在事情了结之后才出现的。

    当被如玉扶住,丁一心头一松,立时昏迷过去了。

    当丁一悠悠醒转的时候,只觉得身上每一块骨头都裂开来一般。

    眼睛还没睁开却就听着如玉在叫嚷:“雪凝姐你就是个烂好人!黑痣汉那厮少爷说十rì内不许他死的,你看不过就给他一个痛快,这倒也罢了;姓彭的是个大恶人,他带来的那两个小妮子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照奴奴想来,把她们卖掉了换点私已钱,想来少爷也不会怪咱们……你说她们两个能卖多少银子?咱们怎么也能买点花钿啊,冰糖葫芦、糖人儿的吃嘴……”

    雪凝的声音柔柔的又带着几分怯意,但却有着一点死不后退的味道:“那姓彭的奴不晓得他是怎等样人……只是那两个小娘子,煞是可怜……如玉妹妹要是想买胭脂水粉,姐姐还有一点私已……但求妹妹可怜她们,待老爷醒来再做定夺……”

    他听着搞不懂如玉这小丫头是闹什么,难不成醋意这么重?先前那些送给试百户张天赐的仆役是因为他们出卖府里的消息,这叫有错在先不得已,总不能留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卖自己的家伙在身边;若要防范未然,这彭樟带来的双胞胎不行就叫他带回去便去了,那能这么平白无故莫须有地就把人卖了?

    丁一用力拍了一下床沿开口道:“如玉!你闹什么妖蛾子?这事由雪凝处置,不要再吵了!”不知气急还是身体实在太弱,说着话正要坐起来,突然眼前一黑,却又昏倒了过去。

    如玉听得丁一砸落床上,吓得那本就瓷人儿一样的小脸都发青了,“哇哇”大哭起来,抬脚向外奔去,嘴里只是念叨着:“要死了、要死了!忠叔!忠叔!奴把少爷气死了,这可怎么办啊……呜呜……”

    倒是雪凝听着动静,连忙扑到床沿,伸手去探丁一的鼻息,却觉气息无碍便自放下心来,把双手搭在丁一额边太阳穴轻轻揉动按压。这时屋外倒听着忠叔低声叱道:“胡说什么!没看有贵客到么?张老侠,您小心脚下……”

    其实这时丁一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如玉情急俯在他胸口,那两团温柔便压在他胸腹之中,丁一前世对于男女之事自然倒是久经历练的,倒是现在这身躯似乎没未曾尝过其中滋味,那小腹之下,渐渐便生了变化。

    于是丁一不知道如何是好,丁一不会脑残到去喊叫什么mín zhǔzì yóu人生而平等,但前世基本的道德底线他还是有的,若是此时醒转被雪凝看见那帐篷,双方又不是情侣或配偶,对他来说,感觉这跟街上耍流氓没区别吧,雪凝明明是属“叔援嫂溺”的行为,叫做事急从权,当她起身望见了,那实在有点难堪。

    这时却听得房内有人入内,如玉在边上正把方才的事述说着,便有一个苍老的声音清了清嗓子道:“无妨,老夫沙场厮杀经年,这等病症见得多了,有个名目唤作卸甲风,不要小看,开平王常十万就是害在这病手上,如玉是吧?去取两勺蔗糖,半碗水;这位姑娘,烦你去厨房刮三两锅底灰;小忠啊,你取一卷裹伤白布,用老醋浸泡之后快速拧干取来备用,速去,老夫自在这里看着,若是脚手慢了,这后生出了什么不忍说的事,却便怪不得老夫了……”

    这人指挥若定,立时将忠叔、如玉、雪凝分派各种事务,条条有理分毫不乱。三人听着开平王常十万也害在这病手里,心里本就吓得七上八下——常十万是谁?便是大明开国功臣常遇chūn了,在生时自谓领十万之众便能横行天下,这世间有敬仰常遇chūn的,就避开他的名讳,只称常十万而不称其名——又被这位张老侠这么分派,下意识地便急急各自奔出去置办张老侠说的那些物件。

    张老侠待得人走后,“嘿嘿”笑着走近前,撩起一领被盖在丁一身上,扶须笑道:“后生,汝再装下去,老夫也只好做戏做全套,灌汝喝锅底灰兑蔗糖水,再用陈醋泡浸的白布包裹你……”

    丁一虽说经受得住,但他又不是受虐狂,怎么会喜欢莫名其妙受这折磨,连忙睁开眼撑起身子,强笑着道:“讨饶、讨饶,老人家真是神目如电!”不论如何,这张老侠还是解了丁一方才不大不小的尴尬。

    “这要什么神目如电?你那都不是一般行军帐蓬,是中军大帐了!哈哈哈,年轻人气血足啊!”张老侠拖了张椅子在床头坐下,伸出手来搭在丁一小臂上,丁一不禁苦笑,这位可以唤老管家“小忠”的老爷子看怕得七十多,那眼神真是不行,这搭脉搭到哪里去了?

    “笑啥?以为老夫诊脉么?”老爷子慢条斯理地笑了起来,似乎一眼就看破了丁一的心思,却从小臂一路摸索到肩膀方才罢休,丁一中间几次想挣脱开,但这老爷子十只手指隐隐扣在关节之处,除非丁一真的发力,否则还真的不好挣脱。

    张老侠放下手来,摇了摇头道:“小刑子说你恐怕是伤过筋骨,所以境界在、发不了力。那小子眼力还是不行,你这是半废了,赘肉丛生腱子肉却消沉得很,要收拾起来,怕有一番脚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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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勋贵(二)(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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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刑子?丁一听着两眼一瞪,腰背用力缩向床里,立刻摆了一个地面格斗技的防御姿势,他来到这世界,唯一认识一个姓刑的,就是那位九尺巨汉刑天!这位忠叔领入来的张老侠,怎么会跟那刑天是一伙?

    “不错,兔子蹬鹰式,怪不得小刑子会看走眼,的确境界是有的。”张老侠不慌不忙,拈着雪白胡须点了点头,丁一此时看去,才发现这老人年轻时绝对是凶悍人物,燕颔虎须豹头环眼这八个字,简直就是为他度身订做一般。

    张老侠却不理会他,只顾着自己说话:“没错,小刑子就是老夫叫他去办事的。”办事?就是杀人吧?“他们托到老夫这里来,为国除奸,老夫也是责无旁贷的,故之便唤小刑来把你治一治,看看不行把你捉过去关个三五十年好好读读书……”丁一听着只是翻白眼,三五十年读读书?读博士后也不用这么久好不好?“谁知天底下竟真有三寸不烂之舌,你这后生却硬用一张嘴把小刑子说退了!入娘贼的,老子还真是生平头回听说!”前半截文绉绉说着,到后面老人突然情绪高涨,一拍大腿粗口也蹦出来了。

    “老人家,蔗糖和水来了,您快救救我家少爷!”却是如玉火急火燎连蹦带跳在门口呼叫,接着雪凝和忠叔也纷纷拿着这张老侠吩咐准备的物件入内,只是忠叔手上那卷白布的醋酸味实在有些怕人。

    张老侠一点也不慌,老神在在对他们说道:“不用了!等到你们这时候来,说不定这后生身子都凉僵了,老夫略施手法早就把他弄醒!”这大约是人老皱纹多不显脸红,还真是说得跟真的一样,却听老爷子又说道,“小忠你留下,两个小丫头自个出去玩,对了,沏杯龙井上来。”

    “小刑子说你讲得有道理,所以老夫便专门过来听听,你到底是什么道理。”张老侠坐在床前,对老管家说道,“小忠啊,这人老了,也没几年好活,若这后生心术不好,你就陪他搬到老夫后院吧,住个十年八年读读书,老夫死了再让他出来,也才不到三十,你看怎么样?”

    “张老侠,我家少爷……”老管家刚刚开了个口,便被这张老侠抬手止住。

    只听老人沉声说道:“小忠啊,你是不是觉得老夫没那资格,给徒弟管教一下儿子?”

    “您老想听什么,说出来就是,没必要装腔作势为难忠叔。”丁一听着也没好气了,从床上扯了件袍子穿上,摸索着下了床,对那端茶进来的雪凝说道,“老爷子不渴了,茶先不用,你休息一下吧。”

    张老侠听着一双老眼瞪得混圆,指着丁一半晌,突然笑了起来:“好小子,茶也不管了?好,痛快,这倒是真性情,兴许是老夫错怪了你,你便说说,这把瓦刺的马价压到只有一成,却是怎么回事?你别跟老夫玩花头,小刑子吃你这套,老夫面前你是混不过关的。”

    “外交……抚夷无小事。”丁一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这张老侠能听懂的词。

    “嗯,原来你这后生也知道轻重的。”

    “国势大,班定远三十六骑纵横西域;国势弱,靖康两帝终老于五国城。”丁一组织着语言,用这个时代对方能接受的话来表达自己的观点,明显这张老侠是人老成精的,绝对不是刑天那么好过关,“瓦刺是否犯边,不在马价高低,而在大明强弱。通否?”

    “这倒说得通。”

    “成祖当年平安南,却是为了什么?特别是第二次平安南,正要提兵北征蒙古,为何还要发兵去平安南?”

    “噢?你倒是熟知战例?”张老侠有些出乎意料,原以为丁一不过是个得了父亲传承,却又疏懒不加练习,以致有境界无力量的秀才,最多也就明些大义,好作大言罢了,想不到丁一随手拈来就是战例。

    其实真叫丁一说什么大义,引经据典之类他绝对是弄不来的,但这战例却是他所专长,例如正统年他不知道那一年,但听着大太监叫做王振,他就想起了土木堡一般。有明一代几场大型的战事,身为之军事爱好者,丁一是没有理由不知道的。

    故之丁一显得胸有成竹:“略有涉猎,不敢说是熟知。”

    “那你觉得当年为何要二征安南呢?”

    “毒疮总是要发作的,早挤出来总好过它不知道哪天会爆出来。所以学生压下马价,就是要看看瓦刺对大明的态度,如果瓦刺已经有犯边之意,那么马价就是一个暴发的藉口,只要现在大明枕戈待旦,就算瓦刺入侵,也能御敌国门之外,这叫不打没准备之战!”

    张老侠望着丁一,平晌长叹道:“纸上得来终归浅啊后生!你虽有这等见识,但你可知道,事情并不如你所想这么简单……”

    “无非便是吃空晌、武备不修、文官火耗中饱私囊;若从另一层面讲,无非也是前宋冗官、冗兵、冗费的问题,但老爷子有没有想到,如今还有成祖年间平安南、征漠北的老行伍在,若是等到这批百战沙场的老将也去了,到时再起战事,却又如何?难道这冗官、冗兵、冗费的问题,会船到桥头自然直么?瓦刺与大明必有战事,此战宜早不宜迟!”丁一直接给下了结论。

    张老侠听着神色一震,陷入了沉思之中。

    过了良久,却听他开口道:“茶来。”

    丁一走出房外,将方才雪凝搁在外边的托盘端了进来,老爷子伸手拿过喝了一口,当即吐了出来,横着两条白眉骂道:“死孩子!你要作死么?老夫今天七十有五,下面儿孙满堂,你给老夫喝冷茶?他娘的喝出毛病,你以为自己能逃得了干系?”

    “您省省吧。”丁一也没好气,直接把托盘一搁,抱着双臂冷冷说道,“你这一开始就叫人来找我事,动辄关人个三五十年;事败,又自己上门来,开口就要关我关到你死。要不看你这么大岁数,真是冷茶都没得给你喝,爱喝不喝,不喝拉倒!”

    “少爷,老爷是张老侠的记名弟子,少爷还请……”老管家在边上听着心里发慌。

    丁一却不以为意摆了摆手:“忠叔你别管他,我知道,估计这老爷子还当什么官吧?被人拍马屁拍习惯了,一天没人拍就受不了,咱不能惯着他。咱们在容城给人欺负成那样,没见这老爷子念在记名弟子的份,拉咱们一把?忠叔你给他磕什么头,起来,不要理他!”

    “小忠,起来吧。”张老侠伸脚轻轻踢了踢老管家,却把那碗冷茶一气喝了,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抬头望着丁一,突然一拍大腿道:“好!带种!想不到老夫这记名弟子去得早,却是留下一匹千里驹!小忠,过两天,就初十吧,你带他过去老夫那边跟他这一辈兄弟碰碰头,就这样!……不用扶!扶什么?老子还提得动刀,上得了马!”这老爷子起了身往门外行去,忠叔要去扶他,却又被他训斥,真是一惊一乍,煞是吓人。

    丁一真个看得莫名其妙,待得忠叔送了那老爷子出去回转来时,丁一忍不住问道:“忠叔,这老头儿什么来路?你要不要这么这样惯着他啊!”

    老管家摇了摇头,却对丁一说道:“少爷,你都知道征安南了,又说起成祖年间那批百战沙场的老将,你还要问老奴,这位是谁么?”忠叔意思很明显,你都转着弯拍人家马屁了,这边还涎着脸装成不知道人家是谁,这也太矫情了吧?

    丁一感觉是有苦说不出,他天知道那老头儿是什么人?刚才是有说起战例,也就是征安南的战事。四平定安南丁一是知道,甚至第二次征安南正值明成祖征漠北,似乎发了二十万兵要求速战速决这个丁一都有些印象,可主帅是谁督师又是谁,丁一又不是计算机也不是历史学者——毕竟在特种部队他要去反恐缉毒、当了刑警要去捉杀人犯,也就是个军事爱好者水平。要有条件丁一弄出来自生火铳倒是不成问题,要他把三征安南说个明白那是瞎扯。

    忠叔端倪了他半天,才确定丁一真的不知道,不禁点了点头对丁一树起大拇指:“少爷,好胆!原来你是真不知道!这位便是你方才提到的成祖年间百战沙场、四平安南、平汉王之乱的当今太师、英国公张公讳辅!”

    这下丁一想起来,不禁吓了一跳,没错这位张辅就是三征安南的主角,这么一说便想起来,但这个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英国公。英国公这一脉在大明来说,真是稳如泰山,不论什么时候时局怎么变,刘谨也好魏忠贤也好,都没有人敢动他们。

    这便是实实在在的勋贵了,若是要抱大腿,这可比王振靠谱一百倍。

    但丁一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张辅这名字有点熟,还不是征安南那茬事。

    想了半晌,丁一猛然站了起来,向老管家厉声问道:“忠叔,那老头真跟我们有关系?”

    忠叔点了点头。

    丁一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这老头不管他是张老侠也好,英国公张辅也好,总之,这老头儿是没几天好活了。

第三十九章 熟人(一)(求收藏求推荐!)

    对于这位张辅,丁一又不是丁秀才,自然不会因为这身躯的父亲是他记名弟子,然后便产生出什么感情来。而是王振死后,丁一日子怎么过的问题。这也是到了这个时代近乎一个月,丁一根本就没有爬科技树,只是拼命训练自己以增加力量和耐力的关系。

    搞发明?抄诗词?有意义么?

    王振一死英宗被俘,好了,全给清零了。

    然后砍头捎带抄家,自己弄的东西给他人做嫁衣裳么?

    也许有伟大人格的兄台会觉得哪怕自个挂了,但能留下点东西给大明朝,让工业革命来得早一些,总归是好事云云……但丁一明显是没有这个觉悟的,也许“我死后那管洪水滔天!”才是他所奉行的信条。

    这二十多天里,丁一干脆让自己放松下来,所以干脆带着那几个锦衣卫重温军旅生活,直接站队列太明显了,于是让他们修菜地,把菜地修得比菜苗精神,同样也是一种服从与纪律的养成。接着丁一还把那亭台的一截改成障碍,准备差不多了训练那几个锦衣卫的越野能力。

    对于丁一来说,这种熟悉的氛围,就是放松,精神上的松弛。

    而现在这位英国公张辅的出现,却让丁一看到了一丝机会,不,丁一不打算抱大腿。

    已经打上王振烙印的他,再去抱英国公大腿也没有任何意义,先不说王振动不了英国公,动丁一还是妥妥的,就算王振念旧情放他一马,那些要丁一来卧底的人,肯定不会放过他,而英国公张辅是否会保丁一?

    不好说!

    难道丁一在容城被逼到自挂的处境,英国公、当今太师会一无所知?

    若是张辅一无所知,那只是因为他不愿意去知道,他没有把丁父这个记名弟子当一回事!所以也根本没有考虑过要照拂他后人。

    这种关系下,丁一是绝对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张辅身上的。

    但丁一觉得还是可以通过张辅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说一些器械的制作、甲胄、弓弩等等。

    “如玉、雪凝!”丁一想通了这节,却不再跟老管家说起张辅的事了,直接对那两个女孩说道,“走!出去玩,不能让他们败了咱们的兴头!”

    老管家一脸的担忧,不停追问丁一到底怎么会说张辅没几天好活,丁一难不成跟他讲土木堡战事里,张辅就是死于斯役的高官么?这种话是绝对不能说的,别以为古人傻,人家从小不学数理化,专门一辈子琢磨人,指不定这话传到张辅还是王振耳朵里,就能出问题。

    所以丁一只能这么跟老管家说:“忠叔,您要回老家,看见子侄辈,多少也会打赏点小物件什么的吧?对吧,王振,人是太监,叫得他一声世叔,也赏了这么大个宅子和奴仆,不是说我贪心,您看吧,这老头过来就喝打喝杀,一会又嫌茶凉,半天下来什么也没落着,嫌无不嫌少,你不行给留幅字让我挂着都好,就他这做派,感觉不死也没用!”

    忠叔听着蛮别扭的,尊师重道在这时代还是被人放在心里,怎么说张辅也是丁秀才他爹的师父,丁一这话让老管家感觉不痛快,但想起张辅说要把自家少爷关个三五十年又或十年八年的,忠叔却又觉得这张老侠做事真的是胳臂往外拐,于是老管家便在一心的纠结之中,跟着丁一他们出门去了,这回,走的是金鱼胡同的正门。

    出了金鱼胡同便是御河桥畔,二十多日前丁一方来京师时,总旗胡山便是从悦来客栈将他领到这左近,不过当时的却和如今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丁一行在前头,忠叔落后了半步,如玉和雪凝又再拖后了些,这让丁一觉得有些无趣,只是看路上行人皆是如此,却也只能入乡随俗。

    走过题着“御河西堤”字样的牌坊,那岸边杨柳垂荫葱郁可观,倒是有不少人在些驻足,丁一走得索然无味,便也停了下与忠叔闲聊几句;雪凝和如玉都是玩耍得开怀,又去边上货郎摊档上选了只风筝,便在大呼小叫里响起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这柳色虽也如烟,却比长安灞桥强了许多。”忠叔突然感叹了起来,笼着袖子站在丁一身边,“人生所悲无非生离死别,灞桥那片柳,一叶一叶都是他娘的离别啊,谁耐烦呆着?这里倒还有些活气……”

    丁一笑了起来,虽然忠叔从不提起年轻岁月,但从只爪片鳞上看来,丁一大致也能猜到自己寄身这躯体的父亲,应也是江湖大豪。人其实往往越是缺什么便愈喜欢什么,看忠叔这文青架势倒也就能理解这丁秀才的父亲,为何要让自己儿子读书科举却不教习武技了。

    “忠叔,您为什么管那位叫张老侠而不叫他太师、公爷什么的?”丁一折了一枝柳枝在手里把玩起来,对老管家这么询问道。这的确也是他心中不解之处,包括这躯体的父亲为何会是当朝国公的记名弟子。

    老管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却是压低了声音道:“少爷,这倒是你大彻大悟之前,往日那不解世事的腔调了。”

    “噢?”

    “少爷你想想,老奴一介平民,要叫他国公爷还是太师的话,得磕上多少头才能见着人家的面?不,就把狗脑子都磕得流出来了,怕都见不到人家府上管家啊!”老管家拈须笑道,“唤他一声老侠却就不同,都是江湖一脉,他是前辈我是晚辈,他能端起前辈的架子却拿不了官腔,这才能搭上话啊。”

    丁一哪里会不知道此间的道理?这有什么难懂,英国公这种勋贵放在丁一的前世,至少也得正部级以上吧?就正部级吧,一个老百姓要搭上话的确是不太可能。但丁一便是故意这么问,方才有接下来的话:“可是忠叔你总不能为了搭上话,就给当朝公爷套个老侠的名号拉近乎吧?”

    “你懂什么?张老侠当年是真真实实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号的,要不老爷怎么会成他老人家的记名弟子?”说到此处,老管家左右张望了一下,上前半步站到丁一的身侧,刻意压低了声音,“靖难之役少爷当是知道吧?自然也知道当时成祖三个儿子都被当成人质吧?当然有各种说法,只是事实上就是人质,少爷莫非以为建文帝真的蠢到就这么放成祖的三个儿子回去什么也不做?”

    这话问得还真不好想了,按丁一所知建文帝听了黄子澄的话,又有定国公徐增寿协助放了当时燕王三个儿子回北平,等到建文帝后悔已追之不及。但明显老管家的意思,是真正的情况并非这么简单。

    “成祖是什么人?按老奴看当年派三子代父尽孝,就已想好了关节了。张老侠其时二十多岁未到而立,已在江湖上大有领袖群豪之势了,老奴只不过是十五六岁怀着一腔江湖梦的少年,呵呵,丁大哥大我三岁却已有剑挑名宿十七战全胜的威名……张老侠收丁大哥为记名弟子,其实是有计算的。”

    丁一听着就皱起眉头了,这还蛮复杂的?不禁问道:“有什么计算?”

    “丁大哥当时在江湖上对于建文削藩是极为称好的,那些藩王对那张椅子的心思,跟咱们江湖人拉不上干系,但在封地欺男霸女目无纲纪却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削藩之时,丁大哥大称善政……当然,张老侠收丁大哥为记名弟子是在此之前的事,但事后想来,老奴仍旧认为这是有着算计的心思……到了成祖三子北奔,原本丁大哥听着讯报,连呼‘黄某误国’却是带着一众群雄要在路上结果了他们,但张老侠出现了,师徒对峙之间,群豪便变得不知听谁才好,此时载着成祖三子的车驾已呼啸而至,丁大哥终于是对张老侠下不了手……”

    这么一段往事说将出来,丁一算是明白为何张辅根本不理他这个记名弟子的后人了。不是不愿也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丁家是什么?建文余孽啊!

    丁一听着却就问道:“王振呢?他不清楚这里面的来去?”

    “他?他当年算是哪根葱?只不过丁大哥看他一个同乡的读书人,在江湖上混得很不好,所以不时接济他、给他撑面子罢了。就当年他在江湖上的地位,哪里有资格知晓这等样事?现今他倒真是权倾天下,是否知道旧事老奴便不清楚,当年他必定是不晓得的。”

    其实就算晓得,王振和张辅还是大大不同,司礼太监再怎么强横,总不可能世袭吧?

    英国公这么大一家,却就不得不想想了。

    但那张辅又约了忠叔初十带丁一去串门?

    老管家笑道:“少爷你想差了。不是张老侠不敢照拂丁家,丁家却是没有被归入建文余孽,成祖虽有诛人十族的狠辣,但对于当时帮过手的还是没忘施恩,例如定国公;丁大哥毕竟当年可以下手但没有下手,成祖原也是有封赐的,只是老爷性子倔,老奴劝了他许久,终于还是挂印而去埋名隐姓……老爷退隐之后,张老侠是寻过几回的,但老爷终是不愿与他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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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熟人(二)(求收藏求推荐!)

    这样倒就生动起来了,丁一也算弄明白了,这丁父就是一个江湖大豪,真实历史上江湖人哪有不想当官的?扯吧!武侠小说里的抗元英雄张三丰,就做过元朝县令,在《玄要篇自序》题的是:“元邋遢道人张玄素三丰自序”、《自题无根树·卖花声》题的是:“明洪武十七年岁在甲子中和节,大元遗老。”更不要提历史上的丘处机招安过红袄军,为成吉思汗掌管天下道教。

    所以建文在朝时丁父就是忠于建文,在江湖上当“自干五”看能不能弄个公务员;到了永乐成祖封赏下来,这江湖大豪又不是方孝孺,自然就是高高兴兴去做官了。大约是做着官之后觉得不如在江湖上过得快意——丁一以为良心发现觉得对不起建文而辞官的可能性,基本是零的,又没做过建文的官,有什么好内疚?所以就辞了官去,张辅找上这记名弟子大约是要平安南吧,丁父只是不会做官,又不是傻瓜,安南那丛林作战哪里是好玩的?所以自然就不愿相见了……

    “是征安南时这位英国公才派人去容城吧?”丁一低声对老管家问道。

    这话倒让老管家吃了一惊,因为就丁一是绝不可能知道这事的,但他怎么说得出来?他却不知道无中生有胡拉乱扯是小说家的天赋,但从蛛丝马迹拼凑出一个大概的案情,却便是刑警的基本功了。

    “是,找了三次。”忠叔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少爷,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丁一的问题。渐渐地他也不再把丁一看成需要他照顾的后辈,尽管在杀机当前时例如遇着刑天的情况下,他仍然会下意识的这么做。

    丁一笑了起来,现在可以确定的就是张辅绝对是条老狐狸,不然为何三次都是到了征安南这种随时会死的情况下才来找这记名弟子?平时有空喝茶吃包时不来找这位记名弟子?而丁父大约生前真的很能打,要不这位英国公也不会一到要征安南就来寻他。

    这么说来,张辅让自己初十过府,绝对不可能是看在什么记名弟子的后代份上。

    他想让自己办事,办对他有利益的事。

    丁一便笑了起来,他并不怕别人想利用他,因为这恰好说明了自个有了被利用的价值。他抬眼透过垂柳望向碧空,对忠叔说道:“这阳光明媚,煞是醉人。”

    “少爷说得极是,这天气是好的,便是杀了人也不会太郁结。”忠叔在边上附和丁一的话,只是听上很有些不是味道,接着他又说,“少爷交给老奴的那些图样,都已打造完毕,明早应该就能运到。”毕竟丁一要来制造颗粒黑火药的粗磨、细磨、抛光的一众物件,不是一个包裹皮能装下的东西,只听忠叔又说,“除老奴之外,无人再看过那图样。”

    丁一点了点头,却是道:“下次还是另想个办法吧。”便没有再说什么,而老管家应了一声之后,也没有就这个问题再说下去。因为有一些东西不用说大家都清楚,丁一不是什么道德完人,但他不赞成这种杀戮,因为这是莫须有。只是忠叔已经做了丁一还能给他记大过处分一次、留宅查看么?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黑暗,就是这么野蛮。

    “走吧,去下馆子!”丁一对着雪凝和如玉招了招手,这回是从正门出来的,加上刘铁这个管事还真会来事,马车、轿子都在身后跟着,只是忠叔坚持跟着丁一的轿子步行,无论如何也不肯坐轿。他老人家步行,如玉和雪凝自然也就不敢坐轿,毕竟她们现在又没被丁一收入房中,总得有点规矩。

    丁一觉得这更不自在了,但谁知如玉马上说道:“少爷,奴奴求您了,再折腾这哪也不用逛了!”边上雪凝也低垂螓首劝道,“老爷若是再这么坚持下去,只是教外人笑奴等不懂规矩没家教……”

    于是丁一只好体验了一把“人骑人”的坐轿子滋味,其实就算是青衣小轿也没有丁一想像中那么闷气,当场把那百户捅了丁一真的眉都不皱一下,但弄这种“人骑人”的轿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便觉特不舒服。

    但在轿子里听着如玉和雪凝低声说笑,丁一却又不忍破坏这两个女孩不易的欢愉,便只好在轿中自己生着闷气,下定决心再出来的话,一定不要带上忠叔这偏执狂,自己陪两妹子慢慢逛总过好现在这样。

    刚刚走到大明门左近,却便听着轿外忠叔沉声对轿夫说道:“停。”

    紧接着便听一个轻佻的声音笑道:“忠叔?哈哈、哈哈!人生何处不相聚啊,想不到在这里居然也能遇上如晋兄!”丁一掀开轿帘出得来,一时看着跟前这人愣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这位却是熟人。

    便是当日有容城藉着强索如玉的名头,停了丁家货殖运输的风三公子。

    这人真是脸皮厚到了一定的程度,面对丁一竟然跟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一般,一样的打揖行礼,还极为关心地问丁一在京师生活着落等等,好一个同乡异地相逢,乡情脉脉的做派,让丁一看着感动到几乎要呕吐起来。

    然后风三公子便看到跟在忠叔后面的如玉,这回罕见地没有粘上去,而是抖开折扇装腔作势走到雪凝身边:“这位小娘子请了!风某容城人氏年方十七尚未娶妻,家中颇有薄财,良田数百铺店若干,风家镖局更于两京都有分点……”

    丁一听着真是很想大叫一声:“学生不认得这厮!”怎么会有人老是乐意装蠢,还装到成习惯呢?难不成以为只要扮猪就能吃上老虎?若是一窝非洲土狼扮成一群猪倒也罢了,明明不过一条狗,扮成猪又有什么用?

    但这位风三公子显然就喜欢这么干,只是雪凝却不似如玉,还会骂他几句“登徒子!下流胚!”之类的话,雪凝却是冷冷地对他说道,“噢,是镖局不想开了?还是良田想卖掉?往那边走,有驵侩。”

    这下别说丁一,连这时代的土著秀才风三公子也傻眼了,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问道:“请教小娘子,何为驵侩?”

    “便是质人。”依旧冷冷的语气,不用带任何感**彩,却将这位生得一副好皮囊的风三公子呛得说不出话来,雪凝绕过他走到丁一身后,却柔声说道,“老爷,这家天然居,却是有名的粗菜精做,奴想着,兴许能合您胃口。”

    丁一哪里有说过什么要粗菜精做?若是说起身手、特种作战;谈起推理、犯罪心理学;论起热火器、军事战例等等,倒也罢了。这吃饭的讲究,丁一是真的不懂,再怎么吃货都好,前世物价那么高,还要凑钱给房子首付,除非出任务有补贴,要不烟都不超过十块钱。他又不是007那种间谍,职业需要的装逼得懂怎么品红酒,特种兵没这个职业需要就也没这科目,谁给烧这些钱来培养这方面的东西?便是来了大明朝,他跟那五个锦衣卫吃饭,也就是尽量吃牛羊肉不吃猪肉,以控制自己的体重,要说到健身食谱丁一倒是懂的。

    这玩意没真阔过,怎么装也装不象;倒是雪凝、刘铁这些以前阔过的人,才撑得起场面。

    不过观颜查色的本事丁一便是有的,怎么着他也感觉到雪凝明显是给自己涨脸,当下便笑道:“倒也无妨,你喜欢就好。”便领头向那天然居走去,雪凝和如玉跟在身后,后面的轿夫自有忠叔打发了一点碎银让他们去买两个炊饼。

    天然居的小二见着丁一身着士子青衫并无什么出奇,但身后带着一大一小两个美婢,又有管家侍候着,却是不敢小看,连忙上来殷切招呼,要知道这京师里,往往那些穿金戴银的暴发户才是肥羊;这种不声不吭的反倒是不爱张扬的世家公子,一句话让这店关上半个月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加上丁一毕竟如那试百户张天赐所想的一样,前世是杀老了人的角色,往那里一站自有一股不容轻侮的气势,小二热情得跟招呼亲爹一样,给他们找了个临街的雅座,丁一听着小二一连串的菜名报得比前世的相声演员还棒,不禁乐了起来,却对雪凝说:“你作主点上几样便是。”

    雪凝也不矫情,便对小二要了七八个菜,又叫了三个凉盘,却问丁一道:“少爷可喝酒?”

    这回丁一和边上垂手而立沉默着的老管家异口同声:“不喝。”待得小二下去,丁一便对忠叔说道,“忠叔这里是雅座,坐下吧,您这么站着有啥意思?”老管家却偏执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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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杀熟(一)(求收藏求推荐

    “行,那咱们一起站着聊天看菜好了。”丁一这点倒是真朴实,平时宅子里自己单独吃饭倒不觉得,现在聚一起他就接受不了这样。他前世也就是一个普通人,自己吃饭,一个管家和两个女孩在边上站着,看着他吃不时还给加茶添水什么的,这能吃得痛快么?丁一前世发了奖金想去阔一把,结果那个饭店搞下跪式服务,他都受不了走人,别说这大家都住一宅院里的忠叔、如玉和雪凝,他那受得了?

    老管家看得出来丁一是真心要陪他站着聊天看菜了,实在拗他不过,只好长叹了一声坐下来道:“少爷,下不为例,这真让人看到了,会笑话咱们家没规矩的。”如玉和雪凝坐在边上,也连连称是。

    丁一却不跟他们辩论,为生活所迫的也就罢了,他便不相信有人喜欢站边上看人吃饭!只要慢慢让他们习惯,以后自然就不会纠结。丁一感觉这都是小事,要连身边人的观念和习惯都扭不过来,还闹什么劳什子的重启大明?

    “那个驵侩是啥来着?”他却是岔开话题去问雪凝。

    雪凝掩嘴轻笑道:“老爷恕罪,奴却是故意落那人脸面,驵侩便是西汉时牙人的说法,质人则是西周时的说法。”

    丁一不禁笑了起来,想不到雪凝这实心人也有会作怪的一面,牙人这个倒是明白,就是中介嘛。其实jì院和皇宫可以说是天下最为胺脏黑暗的所在,在教坊司长大的雪凝xìng子是憨厚不假,但并非没有说识过作怪的手段。

    只不过丁一暗中却又苦叹:不是说中国古代妇女文盲率很高么?怎么家里寡嫂看着比自己有学问,这新宅子里的雪凝动不动就能掂出个西汉的古称?你再问她还给你直接掂到西周……这大明朝教育程度这么强大?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雪凝却是官宦出身人家的女子,就算因罪被没入教坊司,那能培养出顾横波、陈圆圆那些明星的教坊司,自然也不是使那些女子单纯出卖sè相,自然得有文才方能与才子填词赋诗唱和,才能成就出许多的佳话,这样身价才能炒得起来。

    几个凉盘很快便上来,让丁一哭笑不得的是忠叔他们三个,小二一敲门便使得他们如触电一样站了起来,上凉菜是一遭,上茶水又是一遭,后面上菜又是不停起立,看得丁一都没心情去打量跟前的菜了。

    等到上完菜吩咐小二没有召唤不用上来,方自吃了几口,如玉便对那斩脍和肘子赞不绝口,这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吃得满嘴都是油,看得她出发自内心的快乐,丁一也觉得快意;倒是雪凝和忠叔吃得极斯文,雪凝倒也罢了,这忠叔怎么说也是江湖大豪出身,丁一就想不通哪来这习惯?

    “大侠,总得有点腔调。”忠叔似乎看出丁一的疑惑,却笑着对他这么说道,“其实吃得并不少。”这丁一方自注意到因为教小二不用上来侍候,忠叔身前真的堆了一堆骨头贝壳,正如他老人家所说,吃得不少啊!丁一冲老管家树了个大拇指,这还真有大侠腔调。

    转过头去丁一却看见雪凝眼角有些晶莹,连忙问道:“怎么了?身体不适么?”

    雪凝摇了摇头拭了拭眼角却低头说道:“奴原以为此生便是为前世赎罪……却不料得脱苦海,老爷对奴却是如此善待,这教人宛觉这福缘非奴所有,只怕转眼便梦醒,又身处教坊司那冰冷的所在……”

    丁一感觉真无语了,不就让坐下吃个饭么?多大个事?

    这时却见忠叔突然站了起来,雪凝条件反shè也跟着站了起,只有如玉还在海吃胡塞,被忠叔踢了一腿才连忙往身上抹着那油腻的双手站了起来,然后便传来了敲门声,丁一一时真的生出把那小二踹倒在地,狠狠饱以老拳的冲动——能不能让人消停一阵?吃个饭要这么折腾人吗?

    忠叔已把桌上他们三个人吃饭的痕迹都消失掉了——就是把骨头之类全堆丁一面前。

    谁知却听门外那熟悉的声音说道:“如晋兄,小弟不请自来,实在唐突……”

    “那就滚!”丁一真没心思跟这厚脸皮的风三公子客套了。

    门外风三公子被呛了这么一句,却没皮没脸地笑道:“如晋兄请息雷霆之怒,他乡遇旧知,也是喜事嘛!”说着便推开门自己走了进来,冲着雪凝他们三人拱了拱手,看着丁一面前的一大堆骨头,树起个大拇指,“如晋兄好胃口!”

    而出乎丁一意料的,是风三公子居然不再扮猪了,直接开口道:“学生知道忠叔、如玉与这位小娘子,定是如晋兄身边的亲切人,只是小弟要与如晋兄商谈之事,却是干系重大,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老管家、如玉他们倒不担心,看着丁一点了点头便率先向外走去,这风三公子看着就不象个练家子,就凭丁一能接下刑天一回合的身手,也不怕这厮对丁一不利。倒是雪凝出门前对丁一低语了一句:“老爷,奴把伞放在这里可好?多谢老爷。”方自出了去。

    丁一看着那雪凝放在他脚边的黑sè长布包,那可不是伞,那是杀人的刀,她的心里却终于是牵挂着的,否则便不会出来玩耍都带着这把百炼秋水雁翎刀。丁一只觉胸中一热,虽然只是很细微的事,丁一自恃不必刀也可以把这风三公子拿下,但望着那黑sè长布包,便如黑夜回家看着那一盏专门为自己留着的灯,总有温馨绽于心头。

    “他乡遇旧知?学生怎么记得,与余割袍断义的人里,便有兄台你一个?”丁一干脆不管不顾吃喝起来,对于这个脸皮厚得不象话的风三公子,丁一真的也没有太好的办法,除非直接把他干掉,但说来也没有大仇,这厮断了丁家的货运必定也是受人指使,总不能因此就杀了吧?

    风三公子也不尴尬,自己倒了杯茶喝将起来,笑道:“那不过是年少无知的玩闹,如晋兄,契阔rì长,小弟如今早觉昔非今是,便在此以茶代酒,向如晋兄赔个不是!”尽管料到这厮脸皮厚,真没想到厚到这地步啊!

    那才是二十多天前的事好吗?啥叫年少了?二十多天以前的你比二十多天后青chūn许多?还契阔rì长,不知道还以为有断袖之癖呢,不到一个月叫长么?不过丁一愣了愣,也就不理会他,专心对付桌上那盘松鼠鱼。

    风三公子倒也不急,从筷筒里取了一对筷子便也跟着吃喝起来,间中还大声呼喝叫那小二上来添两碗白饭半只酒糟鸡。丁一已经吃完了,剔了牙拿起雪凝留下的那个黑sè长布包,便要起身离去。

    “如晋兄!如晋兄!”风三公子终于急了起来,这也是他第一次在丁一面前如此失态,“如晋兄,京师大,居不易啊,不知道兄台如今以何为生?”说着风三公子拂了拂领上的白狐皮,露出几分贵公子的矜持,却对丁一笑道,“兄台择婢的手段,在实教小弟佩服,但这京师不比容城,样样都是要花费,便是胭脂水粉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小弟看丁兄一袭青衫依旧,坐的也是两人小轿,恐怕手头不太宽松吧?”

    “噢,然后呢?”丁一索xìng便也不走了,把那黑sè长布包搁在手边,望着风三公子问道,“蹭吃蹭喝,然后再来冷讽热嘲,你做事依旧如往常一般的不道地,你有钱?都使在这身打扮上了吧?我看你吃相,怕是饿了三天?”

    风三公子也不动怒,此时显现方才是他的本xìng:“丁兄多虑了,不过是投缘方才吃多两碗饭。说了怕是丁兄要生气的,方才吃饭之时,小弟是想着下一餐饭便有美人相陪身畔,不由极为快意,所以便是吃得开怀。丁兄,小弟也不与你争那如玉了,便是方才那位小娘子,将她身契交割与我,小弟总归是会教丁兄满意的。”

    “你觉得我会把她给你?”丁一就好奇了。

    “会。”风三公子的脸上尽是满满的自信,“每个人都有价钱,小弟最后一定会出一个丁兄无法拒绝的价钱。好教丁兄知道,小弟家中主要的入息可不是指望那些田地与镖局,而是海贸,如丁兄略知点世事,但能明白,兄台终于是无法拒绝小弟的。”

    雪凝与如玉不同,如玉仍如一个没有长开的青涩苹果,看着可爱但却对于心理正常的人来,并没有太大的yù望吸引;雪凝大她三四岁,正是开始有了女人味却又不至于熟透的年纪,加之从举手投足到谈吐之间,自有一番气质流露其中,但凡男人看了,特别是有钱有势的年轻男人,总是很难扼制拥有她的yù望。

    这一回风三公子并不是为了传递什么其他的信息,也不是受谁指使,他迷上了雪凝,无论是那若柳的腰肢还是婀娜身姿,真是一见之下不能自己,只觉非拥有不可。因他家中有钱,有打手,官场有势。————————————————————————————————

    以上字数满3K的,下面不是用来混字数,是咱真实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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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杀熟(二)(求收藏求推荐!)

    若是一个低层的百姓有着同样的念头,那也不过就是心头一抹难忘的倩影,但风三公子不行,他已经习惯了看上便将拥有,而他的家世恰恰一直能支撑着他这么做。至于他父亲再三叮嘱的“千万不要惹忠叔,无论你是七省绿林龙头还是富可敌国的海商。”他很不以为然,风三公子是有城府的人,敲门之时他已安排了镖局,京师镖局十二名最好的镖师在外等候着,忠叔他们离开这个房间,便会被十二个江湖成名人物包围,而且风三公子还让他们带了属于管制品的弓弩三具。

    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这一点,他倒是和忠叔颇有着一致的认知。

    风三公子不相信有谁可以从这样的包围之中的逃脱,只要格杀当场,忠叔?那就是一个笑话。何况还有两个女人在忠叔边上碍手碍脚。

    “若我不答应呢?”丁一咬着牙签,带着几分落魄的语气问道。提刀杀下去,丁一自恃拿走风三公子的头颅不在话下,但他不想这么干,杀了风三公子还有风二公子,杀了风二公子、风大公子还有风老太爷,然后星夜回容城把风家杀绝么?何况风家在全国十三布政司与两京还有许多旁系子弟与产业,他亦只得两只手一把刀,哪里杀得过来?

    风三公子摇了摇头笑着对丁一说道:“容城里,有一些丁世叔生前的朋友,虽然都如忠叔一般老去了,但小弟也是尊重的。但这里却是京师,不是容城,若我得不到,那便毁了她,很简单的事情,当然顺手送丁兄上路,自然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如此看来,我却是没有选择了。”

    “不,丁兄错了,你有选择,选择小弟给兄台的选择。”

    “这样吧,不如我们打个商量。”丁一沉呤了一阵对风三公子这么说道,“慕少艾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事,丁某现把雪凝唤上来,若她愿意随你走,也不用谈什么钱,你便带她走就是;若她不愿跟你走,你我今rì便当没有见过,如何?”

    风三公子摇了摇头突然大笑了起来,指着丁一说道:“丁兄啊丁兄!怪不得,怪不得,原来你真是相信那些才子佳人的传说?但奈何小弟不是雅人啊!若她愿意跟小弟走,丁兄开个价出来,小弟不会少一毫银子;若她不愿跟小弟走,丁兄便得劝得她甘心情愿跟小弟走,否则的话,小弟便把丁兄请过来,rìrì探讨诗文,想来那美人终于是会醒悟的。”风三公子摇着头,真是想不明白丁一为什么这么天真。

    丁一自然明白风三公子所说的“请过来”,就是将自己关押起来;“探讨诗文“便是rìrì折磨,让他生不如死。

    这时却听有人在门外敲门说道:“少爷,有个书僮说他家主人叫做胡樟,与您是旧识,如今落了难却来俺们风家镖局求援。小人看他哭得凄惨便自作主张带他过来,请问少爷见不见他?”这听来就是风三公子的奴仆了。

    “带他上来便是,我风某不是见朋友有难袖手不理的人。”说罢风三公子又对丁一说道,“京师里小弟有的是人脉,量那胡樟也闯不出多大的祸,帮他一帮也是举手之劳……丁兄,交多小弟这样的朋友,还是不错的。”

    说话间便传来嚎啕声,一个书僮装扮的年轻人一入得内,左右张望了一下,立时仆倒在地,膝行到风三公子脚边,毕竟风三公子衣着要比丁一华贵得多,这当口应该去求谁帮助,那书僮心里却是有数的。便见那书僮抱着风三公子大腿惨号着:“风少爷,您和我家少爷可是同窗,不能见死不救啊!”

    风三公子有些厌烦,轻轻从他手中抽出脚来,却对他道:“莫要这等模样,好好说。”

    原来胡樟去了金鱼胡同访友,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有锦衣卫来,说胡樟或是瓦刺细作,便把他拖了去。

    胡樟被投入锦衣狱?丁一有些愕然,这刘铁看来还真能办事啊,一个小秀才家的二管事居然能支使得了锦衣卫把彭秀才投进诏狱,虽然恐怕是没有刑部签发的驾帖,但看来这孩子倒真有几分本事。

    风三公子听了皱了皱眉,不过他明显是个懂行的,马上就问到关键:“捉走你家少爷时,有没出示驾帖?那锦衣卫是说‘胡某人,你事发了!’还是说‘想不过你胡某人竟敢如何如何?’是在什么地方被拿的?”

    那书僮拼命回忆,过了半晌终于道:“是后面那句,什么身沐皇恩竟敢如何如何,驾帖小的不懂,总是没有拿出什么纸片就是。在金鱼胡同那丁宅前面,好大的宅子,光金鱼胡同的围墙就足有二百多三百步……”

    风三公子抬眼望了丁一,却笑道:“想不到丁兄在京师竟置下这等物业……”

    “风少爷!这位我刚进来就认得了,丁一丁秀才,那宅子必定不是他的,便是那管家也穿得比他富贵多了,他若能在里面当个西席,也不会如此寒酸!”那书僮以为风三公子是岔开话头不去管他家少爷,连忙把话题拉回来,丁一?开玩笑么?这厮穿得比在容城还穷酸,他有那么大的宅院?

    “不用担心,你且跟着回去镖局休息,没有驾帖,这么说来你家少爷不过是被叫去讯问,便是不去搭救也就受些皮肉之苦,不致有xìng命之忧。一会本少爷去打点一下,尽快把胡兄营救出来就是。”那书僮听着,不住地磕头,之后便随镖局的人去了。

    风三公子望着丁一笑道:“锦衣卫又如何?锦衣卫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只要没刑部的驾帖,小弟便有九成把握捞出人来。丁兄,小弟想来,你也该做出选择了吧?”

    “话说到这份,丁某还能怎么样?”丁一无奈一笑,却说对风三公子说道,“想来忠叔你是不敢放他走的了,把楼下那两个轿夫叫个上来,我总不能预着今rì便撞见你,随身带着契约吧?”

    风三公子大喜,笑着站起来拍着丁一的手:“如此便对了!丁兄,小弟必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价格!”

    “这其实是我一位世交叔父所赐的,身契还在他那边呢。”丁一边说边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扔在桌上,却对风三公子极光棍的说,“你惹不惹得起?你要觉惹不起,大家就各自走人;你要觉得没事,我就叫人回去拿身契了。”

    风三公子看着那块朝恭官腰牌,开始也吓了一跳,但当他拿起腰牌翻过一看,却是锦衣卫经历司经历,他可是土著的大明秀才,经历是七品官风三公子很清楚,这倒让他松了一口,笑着对丁一说:“无妨,你只管使人去取身契就是,若是手握实权四五品的大员,小弟今天怕得给丁兄摆酒赔礼,七品官,算得了甚么?”

    丁一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便好。”教小二取了笔墨,丁一便在纸上写了一串东西,风三公子在边上看着颇为惊奇:“此乃大食字,丁兄博学,博学!小弟听得说懂这种大食文字的人,对于数理极有心得,丁兄若有兴致,年底查帐之时,小弟愿出重金请丁兄相助。”

    丁一苦笑着把纸上墨迹吹干,对那被叫上来的两个轿夫说道:“给刘铁,让他交给胡爷。”

    “是,先生!”那轿夫答了一声,匆匆去了。

    而这声先生却也打消了风三公子心头原本那隐隐约约的忧虑,若丁一是那金鱼胡同宅院主人,那么身为家主,这两个轿夫不应该称他为先生啊,了不起便是丁一在某户人家里当个教书先生罢了。而那位美人却是唤丁一做老爷的,想来必是丁一私婢无疑。

    他却不知道这两个轿夫是跟出来时,丁一专门叮嘱改口的,老爷老爷,听着好似七老八十一样。只不过雪凝这个实心人却认定丁一是家主便应唤作老爷,任由丁一怎么说,她都改不过来。

    胡山看着那张写了阿拉伯数字的纸,闭起眼睛在心中默念丁一这些天教他背下的对照密码表,转译过来却是:见王山交牌,yù缄吾口,风家镖局,家破人亡。

    这要换成一个现代人,大约没什么好不懂的。但偏偏胡山就想不明白,他只是一个明朝的总旗,又不是现代特工也不是刑jǐng,他连战争电影间谍小说都没接触过,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九年义务教育,所以他不懂丁一要干什么。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就是让他去见锦衣卫指挥同知王山,并把被他干掉的陈逸的腰牌交给王山。

    胡山凄然对那四个小旗一笑道:“看来,先生要让吾办事了。”说罢他也不再多话便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对那四个小旗说道,“带齐兵刃,去卫所把平rì交好的人带上,跟那两个轿夫去天然居,我等死,先生活,则死后有哀荣,家人也他娘的不用愁;我等活,先生死,什么结局大伙心里明白!”

    出得丁宅翻身上马,这天sè正阳光明媚,只是驱不去胡山心头的冷意,对他来说,他觉得这就是丁一要取他xìng命了。陈逸是王山派来,现时自己去交陈逸的腰牌给王山,这不是自赴死路是什么?

    有好几次他想要拔马回转。

    千古艰难唯一死。

    但他终于还是向经历司衙门去了,因为他见识过丁一的手段,他不敢想像当丁一向他动手之时会是什么情景,去了,至少如他向同僚说的一样,家人还他娘的能得照顾吧,不去,胡山怀疑自己会满门被灭尽。

    二十多天不足以建立同袍式的信任。

    但至少胡山惧怕他的先生,更甚于惧怕他要面对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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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暗涌(一)(求收藏求推荐!)

    青史之中留名于世的官员,除了国朝两度亡国时期不提之外,不论是忠是奸是阉官是科举是幸进,基本都是相貌堂堂。例如汉官威仪这种说法,若是弄个獐头鼠目的,任是满腹经纶只怕也威仪不起吧?倒是引出另一个成语沐猴而冠怕是真的。

    例如此时从吏部文选清吏司里急急奔出的官员便是如此,就算四十左右也绝对当得上风雅俊朗四字。只不过这官员似乎有着极要紧的事,左右路边官吏和他礼行“李郎中”、“原德兄”等等,他都是勉强笑着,匆匆一揖急行而去。

    但他的目标不是去寻下面主事、员外郎分派公务,也不是去向吏部天官报备手头事备,而是直奔兵部,显然他有满腹的疑虑想要寻找答案,那位在他心中能够给他答案的人在心眼中的位置是极崇高的。

    去过兵部公房,他停了下来整整衣冠,方自问边上的吏目:“先生在哪里?”那吏目指着兵部边上小院指了一指,这官员抬手一晃算是打过招呼,便向那院子走了过去。这让周围吏目极为惊讶,难道出了什么大事?这位向来都是很讲究的人啊。

    他走进了那个小院子,先生便背着手站在院子里,此时阳光明媚照在先生身上,如是把先生整个人都照得通透,清清白白全无一点杂质。他行礼道:“先生,李贤有惑。”

    “噢,是原德来了。”先生没有转过身,他与李贤之间不需要这样的客套。

    “那丁一虽说与权阉有旧,但观其举止也不是奸邪之人,听他与国子监的举监生辩说的言辞,亦是有热血的读书人,何故放缘风家子弟对他如此折辱?难道他压马价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么?以钱粮资敌难道就是什么良策?【注】”李贤很有些激昂,他向来有自己的底线,进士授官之后,当时的少师杨士奇想私下见一见他,李贤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竟然不去。

    而今天他知晓的事,实在超出了他的底线。

    先生长叹了一声,那低沉的声音有着无尽的沧桑:“老夫听过他面对马顺的恐吓之时,曾口占绝命诗,‘要留清白在人间’,要留清白在人间啊!当时听之,只觉这后生吟出的不是他的绝命诗,是老夫的心声。而且面对王振授官的诱惑,他也毅然辞去,老夫却也不信此子是什么阉党。”

    “先生!”李贤向前一步,声音变得高昂,“那为何您不喝止那些人的诡计?却容忍他们向这丁秀才百般折辱?这等事难道便是继往圣绝学么、为天地立心么?如此下去,吾等与竖阉何异!”

    先生转了身,清瘦的脸容上有着深深的无奈,眉间的悬针纹紧皱着,脸上尽是苦笑与嘲弄:“原德,你真以为老夫能喝止那些人?你真觉得他们为了社稷江山而去做这等事?老夫对于他们来说,也许只是一个牌坊,一个挡箭牌吧……他们纵容风家的人去做这样的事,不外就是想看看丁秀才在阉党之中是否被重视,若老夫料得不差,恐怕他们手中握有那后生什么把柄,一旦证实这后生在阉党里有足够的位置,他们就逼这丁秀才来个临阵反戈之类的……”

    “无耻!”李贤紧紧地咬着牙捏着拳头。

    先生闭上了眼睛任由阳光照在仰起的脸上,将每一条皱纹都照得清楚:“风家子弟好色,丁秀才身边有美婢的消息只要透露出去,风家子弟必定就会如飞蛾扑火冲上去……若丁秀才是火倒也罢了……”

    李贤急问道:“丁秀才又不愿当官,王振前后也就召见过他两次,相比之于富可敌国的风家,他哪里谈得上是火?”

    “那么,风家子弟就不是飞蛾,他会象狮虎一样,撕碎对手夺走自己想要的血肉。”先生摇了摇头,再次长叹道,“而最可悲的,是老夫什么也做不了。毕竟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老夫的推测啊……”

    “先生,学生无法坐视!”李贤再一次捏了捏自己的拳头。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先生慢慢地从院子中央走到边上,看着那树上一朵顽强盛放的小花,无比苦涩地说道,“你听说过刑天吗?江湖中排名前十的好手,那些人觉得丁秀才开始失去控制,不再是他们可以操纵的了,所以才会纵容风家子弟这么做,而如果风家子弟这一关丁秀才能撑过去,那么他如果到时拒绝那些人的要求,就将面对刑天的刺杀……你说,他能活下来吗?你说,老夫能做什么?人生一世,也许老夫所能做的,也便是如丁秀才所说的,留得清白在人间,能留下的,也仅有自己的清白啊……”

    事实上刑天的刺杀已经进行了,只不过正如这位先生所说,他也许只是那些人的一个挡箭牌,所以他知道的消息,有一些都是已经过时的了。

    “先生,学生要去做一些事。”李贤终于做了决定。

    “原德,你想好了?”先生郑重地问道,都不是夸夸而谈的清流,也不是丁一这种穿越客。他们都是大明土著的读书种子,走过科举这条独木桥的佼佼者,又在官场多年的人,都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势力是如何恐怖。这种选择一旦做出,就不会有回头的路子。而且要比跟王振这种权阉作对更可怕,来的不是明刀明枪,不是缇骑拿人罗织罪名,而是会让人身败名裂死得不明不白。

    李贤摇了摇头:“不,贤不敢想,若想了,终不敢做。先生保重,学生去了。”说罢一揖到地,复奔而出。

    直至李贤的身影消失了,先生似乎依旧在眺望着。

    又或只是看着老树上那朵倔强的小花,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

    阳光普照,这是极好的天气。

    经历司的衙门里锦衣卫指挥同知王山冷冷望着站在他前面的总旗胡山,他不明白这个总旗为何敢闯入经历司号称有重大军情禀报,大叫就算杀了他也要见到锦衣卫指挥同知才说,而被搜去长短兵刀之后,他见到了自己,给了自己这块腰牌。

    “人来。”王山随手把那腰牌扔给进来的试百户,对他说道,“查一下这是谁的腰牌。”

    坐在官帽椅上翘起腿,锦衣卫指挥同知王山望着这个总旗,他想一个人冒这么大险来见自己,兵刃也被收走,就算行刺也没有这么傻瓜的,必然是有话要说,所以他等胡山开口。王山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耐心,至少在喝完这碗茶之前。

    “先生让卑职来寻大人说话。”胡山终于开口,不论王山声名如何,久居高位的官威便是所谓上位者的气势,不是他一个小小总旗能够抗衡的,“让卑职给同知大人递一句话:欲缄吾口,风家镖局,家破人亡。”

    胡山想不明白的事,王山一下就明白了,尽管他也没接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同样也没看过间谍小说和特工电影。但他就是明白了,他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你说的先生,便是丁一?”

    “是。”

    “那块腰牌是陈逸的?”

    “是。”

    “陈逸是谁杀的?”王山把茶盏轻轻放在桌上,却向胡山问道。

    “便是卑职。”

    王山望着胡山半晌,突然大笑起来,这时那试百户在门外禀道:“回禀大人,那是经历陈逸的腰牌。”

    听着汇报王山冲那手下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你不怕死?北镇抚司衙门里的花样,百姓文官不知道,你应该一清二楚啊。”停下笑,王山好奇的问道。

    胡山惨然一笑:“是。”

    王山皱着眉问道:“你为何要杀朝廷命官?”

    “先生叫杀,卑职就杀了。”胡山真的现在回想起来,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决绝把陈逸抹了脖子,然后接着还是分尸运出去埋掉。不出意外,那陈逸的尸身已被后巷野狗啃光了吧?那日在丁一指导下,将尸体那斫成极小的一节节的骨肉,除非是经年忤作,否则绝对无人认得是人尸骨,至于头颅更是用大铁锥砸得粉碎……

    “你为何要来告诉本官此事?”

    “先生使卑职来,卑职便来了。”

    王山听着竟点起头来,颇以为然地说道:“好!你比那些狗杂碎文官强多了,你先生叫你杀人就杀人,你先生叫你来送死你就来送死,他娘的是条汉子!让本官想想,想想,本官想想如何才能不杀你……入娘贼的,本官着实寻不到一条理由不杀你啊!放心,敬你是条汉子,老子不让你去北镇抚司受罪,给你一个痛快就是!”

    “大人。”这时在门外有个千户禀报着,却对王山使了个眼色。

    王山点了点头,对胡山说:“先滚出去等死,老子再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不杀你!”

    胡山默然无语走了出去。

    王山一个茶盏就砸在地上,压低着声咆哮道:“气死老子!气死老子了!”他不可能杀胡山,因为丁一传来的话里并没有把胡山当做交借条件之一,丁一的意思很明白:要我闭嘴不去王振那边说你安插人手来搞我,那行,把风家给我弄个家破人亡。

    注:《明史》卷一百七十六.列传第六十四:“李贤……也先数贡马,贤谓辇金帛以强寇自弊,非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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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暗涌(二)(求收藏求推荐!)

    而王山极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交易,他堂堂一个锦衣卫指挥同知,竟被一个容城秀才要胁!别说王山,换成任何一个人,居于他的位置都咽不下这口气吧。但偏偏他就得咽下去,因为他所有的权柄都是来自他的叔叔王振,而王振对丁一颇有好感,甚至专门派暗影来训斥他,让他不要去再搞风搞雨。

    更重要的一点,是丁一不愿做官,不管丁一为了什么目的都好,为了和王振撇开关系的天真想法也好,或是认为自己能从科举考取功名也好,总之,他不做官,也就是说在权力上丁一并没有yù望。

    而胡山五人拜了丁一当先生的事,身为指挥使同知岂能不知?

    杀胡山,是要逼丁一去找王振要官要权来报仇么?

    王山其实比王林更清楚,王振对丁一的好感,或者说对丁父的感激,因为在王振发迹之前在蔚县还没变成阉人的时候,王山就记得自己叔叔酒醉之后,不止一次摸出那柄短剑喃喃道:“世人欺我、辱我、轻我,唯丁兄信我、重我、待我至诚,他rì王某若得掌权柄,便是自己儿子没吃的,也要给丁一吃饱!唉,丁兄是英雄人物,丁一岂又需要我这百无一用的书生来照顾?”有时被乡人欺凌了,喝了几盏浊酒时,他叔叔又会摸出那短剑,喃喃道,“王振,这世间却还有一位好汉子看得起你,却莫教他失望!”

    甚至王山私底下恶意地揣摩自家叔父,是不是用那柄短剑把自己割了……

    总而言之,王山知道丁父在王振心中的地位,他没有必要去树立丁一这个敌人。

    这时那千户凑近了低声说道:“大人,这总旗胡山怕是杀不得……马大人批了这胡山的升迁为试百户的文档,听兄弟们透露,马大人说是王公公亲口提拔的……”

    “胡山,滚进来!”王山一把推开身边的千户,对着走进来的胡山说道,“狗rì的,老子就是见不得忠义汉子,趁老子还没后悔之前,快滚!回来!跟你家先生说,风家镖局有通夷之嫌,锦衣卫身为朝廷鹰犬,绝不会坐视不管!明白么?”

    “明白!”胡山只觉鬼门关走过了一圈。

    “他娘的明白了还不滚?等死么?”

    “卑职告退。”

    天然居的雅座里,风三公子渐渐便有点不耐烦了,向丁一问道:“为何这么久还没来?”说着他走到窗前打了一声呼唿,便有人

    “噔噔噔”从楼梯奔了上来,到了门外禀报,风三公子让他们进来,却是两个短打装束的汉子。

    “叫掌柜来。”

    不多时这天然居的掌柜就屁颠屁颠跑了上来,看见风三公子纳头就拜:“小的见过公子!”

    “找个理由,清场,没有传唤,二楼不要上来了。”风三公子带着几分懒洋洋的口吻如此说道。

    而掌柜却连连称是,如是接了将令的士卒一般:“公子若是不yù引人注意,二楼还有一桌客人,小的便和他们说今rì厨子手艺失常,天然居免了全部费用,请他们改rì再来就是,至于楼下……”

    “这等事若还要本公子一一听你说来,不若本公子来替你当这掌柜?”风三公子的半闭着眼睛说着,把那原本想展现自己脑子活络的掌柜吓得不行,又连连磕头,风三公子挥了挥手,他连忙自管下去办事不提。

    晃了晃手中的折扇,风三公子抬起眼皮望着丁一:“没有想到吧?天然居也是风家的物业啊,实话说,丁兄,你很倒霉啊,这里这么多食肆你偏偏进了这一家。如小弟是下作之人,自管叫厨子下点蒙汗药把尔等四人全部麻倒了,套上泔水桶搬上马车,便省了许多脚手。”

    丁一他侧耳听了听,屋顶似乎有猫走过的脚步声,然后传来几声长短不一的轻击,又是一声猫叫,他无声笑了起来,把手伸出窗外,手指动弹着似乎在看这天有没有下雨,屋顶声响和猫叫,却是这些rì子教授给朱动他们的暗号,丁一听着便知是朱动他们不知道从何得了信息赶了过来。

    做了暗号让他们先不要发动,丁一却对风三公子开口向道:“我向来不信倒霉这种事。”

    “噢?”

    “这左近有五间食肆,依我看来恐怕都是风家的物业,否则你便不会恰恰在这里出现叫破我等行踪。”丁一对于这位风三公子,并没有任何轻视,“我想,忠叔估计也是被你使人控制起来,要不过了这么久忠叔也不会毫无声响。”

    风三公子拍起手来,笑道:“风闲原来倒是不知道,丁兄竟有如此见识,佩服,佩服!”

    丁一摇了摇头向风三问道:“说实话吧姓风的,你想怎么样?如同在容城你来强索如玉一样,其实不过找个藉口断我丁家货殖运输之路,你今天又想怎么样?别告诉你便真的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来找我麻烦。还有,别老威胁什么要死杀我啊,要请我过去探讨诗文啊之类的,你应该知道我来京师是被逼的,你身后的人要让我去办事,是不会容忍你杀死我或折磨我的。”

    风三公子听着掩嘴笑了起来,好半天才停下:“丁兄啊丁兄,你想得太多了。没错,在容城时小弟是不会因为如玉而向你下手,正如兄台说的一样,官场上支持风家的力量要让你上京办事;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已经放弃你了,你明白吗?小弟杀你,便如杀一条狗!”

    作为执行的一环,风三公子虽富可敌国,但消息还不如兵部那位先生通达,尽管那位先生很多消息都过时,至少还是知道整个脉络的。风三公子却不知道,世上的事便这样,无知所以无畏。

    “所以丁兄你绝对不要存在任何侥幸之心,以为小弟只是故作大言吓唬,或是有另外的什么意思。”风三公子把折扇往手上一拍合起来,便持着它指向丁一说道,“风某便要那位小娘子,也只要那位小娘子,而丁兄你不单要将身契交割与我,还要让她心甘情愿随小弟回去,否则的话,你便会看到忠叔死在你面前,至于如玉,小弟不介意在你面前和她来个盘肠大战三百回合,若是到时丁兄还觉不够,小弟便再找十七八条jīng壮汉子上来,和如玉战上三天三夜,玩残再扔去撩倒处当娼便是。”

    丁一脸上波澜不动,心中却便渐渐生了戾气,自问上京以来也就是做了一件事,压瓦刺马价而已。压瓦刺马价真的有什么那么罪大恶极吗?若是如此,便如他与那国子监的举监生以及刑天所说的一般,放开国库教四夷来取便罢了!

    但现时似乎四方八面都想来欺压他,锦衣卫指挥同知王山一而再地派人在宅院里搞鬼;国子监的人来上门闹事;接着便是号称江湖前十的刑天来刺杀;现在出来散散心又被这土豪风三公子缠上。若说丁一还能毫不动气心里平静,淡然笑对的话,那大约他不是脸瘫而是心都瘫了。

    “你就不怕话说得太满,事做得太过?”丁一说着慢慢眯起了眼睛,语调里也渐渐有了一些冷意。

    风三公子笑道:“丁兄,看来你还是不清醒。”说着他对侍候在边上那两个彪悍的短打装束汉子吩咐道,“把忠叔和两位美人请过来,小心些,不论是忠叔还是两位小娘子,都别伤着。”

    雅座的门被推开,忠叔和如玉、雪凝很快就来了雅座的门口。

    三具小巧的弓弩指着忠叔自不必提,更为重要的是八根套马的绳杆便套在忠叔双手、肩膀、身躯之上,八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扯着那套马杆子,除非忠叔能如仙侠小说一般口吞飞剑,否则便也只能任人摆布。

    “见过忠叔。”风三公子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冲老管家随便一拱手笑道,“小生还在想要这回不行,那就先撤了人手,下次弄点蒙汗药呢!因家父口中,忠叔有着神鬼莫测之能啊!只是小生却不喜欢用蒙汗药,那样全无半点快意啊,所以冒险一试。谁知道交手之下,忠叔啊,不知道是您老了,还是传言太过夸大,实在让小生失望啊!”他却不知道如果真下蒙汗药,今天这出却就弄不成了。忠叔要是连下了蒙汗药的菜都吃不出来,那他早在几十年前就死在江湖上了。

    “有意思?”忠叔还没开口,在风三公子身边的丁一冷冷地插了句话,“欺负一个老人家,还是设下局来以众敌寡,然后你感觉这样很有意思?”

    风三公子望着丁一,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有意思,真的有意思。丁兄却是不知道,自懂事起,家父便把忠叔描述得如天神一般的人物,便是评书里的英雄人物也远远不及他口中的忠叔,似乎忠叔便是家父的天敌。小弟向来浪荡不务正业,今rì却拿下了家父视如天神一般的人物,怎么会没意思?自然是极有意思的了。”

    丁一望着他半晌没有说话,很明显风三公子是一个缺乏父爱而且期待得到他父亲认同的人,不过丁一没有什么兴趣去担任心理辅导的职能,他只是沉默地望着风三公子,这个可怜的人。

    但没有怜悯。

    尽管从某个角度看起来风三公子的确是个可怜人。

    丁一不在意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只意对方对他做了什么或是将要对他做什么。

    这时楼下传来了喧闹,风三公子示意叉手立在边上的两个汉子下去看看,却对丁一说道:“一炷香,是小弟念在彼此同窗的旧情上,最后的耐心,如果一炷香过了身契还没到的话,小弟便只能把忠叔头颅带回去给家父欣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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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角力(一)(求收藏求推荐!)

    风三公子说罢一挥手,自有手下点着一根线香插在桌上的缝隙。

    “再插一根。”风三公子对手下吩咐着,转身又对丁一道,“忠叔死在你面前,可以给丁兄再换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就是如玉了。不要求小弟、不要磕头,小弟说得很清楚,便是要这小娘子……”他指着雪凝,“……的身契,还要她甘心情愿跟我走,丁兄在一炷香之内把两件事办妥,这天然居便是丁兄的。”

    “还真是一掷千金。”丁一笑着点了点头,“想不到你还是痴情种子。”却对雪凝问道,“你不用担心我或忠叔、如玉,这厮看来极有诚心,你若想跟他走,便开口说一声。你明白我并没有把你当成奴婢,而是朋友。”

    雪凝没有哭,在她很小的时候被抄家时,她的泪水似乎从那时便已流光,自此再大的欺辱、更苦的折磨都不能让她流泪。她对着丁一说道:“老爷,奴明白。奴若想走,自便会说的。”教坊司那个黑暗而肮脏的地方,别的本事不说,死的法子雪凝便是看过许多种的,她看过咬舌咬不断死不掉的惨况,也看过跳楼摔瘸没摔死的下场,求生若无法,求死她却是有把握的。

    风三公子见她没有说出诸如“但求共死”、“来生再报”的话,不由大喜,他最担心便是这小娘子寻死寻活那便麻烦了。他却不知道,一个十多年不流泪的人,今日却为丁一垂泪,她的决绝却不必用言语来述说。

    一炷香很快烧了四分之三,风三公子对忠叔说道:“忠叔,得罪了。”把下巴一抬,自有手下持着长柄朴刀站在忠叔身后,只等香燃尽了便是一刀枭首。丁一的眼便瞇得细长,却如苍鹰扑食将俯冲而下一般,右手握住了那黑色长布包,左手伸出窗外五指伸屈着。

    他原是不打算用朱动他们来强攻动手的,毕竟总是靠打打杀杀来解决问题,不是个长久的法子,但此时眼看成风三公子要杀老管家,丁一却就等不及胡山那边的发动了,要杀人?那就来个血流成河吧!

    这时却听得楼梯上有人厉声叱道:“放肆!本官乃是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堂堂五品朝官,尔等安敢拦我!”当下立时鸦雀无声静了下来,五品官员倒也罢了,京师多的是闲职,方才风三公子便说,若是丁一的世交叔父是手握实权的四五品大员,他便不敢造次云云。

    文选清吏司的郎中,却不比只能从教坊司可怜人儿身上刮钱的那些礼部官吏。

    吏部是什么?便是千年后的人事组织部。

    郎中是什么?可不是医生啊,郎中就是这文选清吏司的主官,也就是千年后的中央人事组织部的司长。

    若这不算手握实权,还有什么官才是手握实权?

    “蹬蹬蹬”声响,便见李贤撩着袍裾奔了上来,望见丁一无事,方自松了一口气,却见忠叔和如玉、雪凝的处境,却又不禁怒发冲冠,戟指着风三公子怒道:“私设公堂,尔等是要谋逆么?”

    官就是官,哪怕李贤这种热血性子,也是深谙其中道理,一张口便将风三公子套了进去。他不叫放人,也不说聚众斗殴,那都是小罪。直接就定义成私设公堂,也不提什么目无王法之类,直接推到谋逆。

    丁一看着李贤额角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身后跟来两个家仆也是上气不接下气,虽然他不知道李贤到底是演戏还是怎么回事,但就凭人家一个五品官这身汗,丁一下意识便有了几分感动,于是却就敲起边鼓来:“人家要谋逆,可不是明摆着的事么?你看周围这些,哪个是有功名的?见了你这当官的,都手持兵刃站立不动,您啊,快走吧,人家搞不好正愁着去哪找个官儿杀来祭旗,好举事呢!”

    “你!你含血喷人!”风三公子气得发抖,指着丁一骂了一句,却也顾不得丁一了,对那些手下吼道,“都他娘的想死么!还不快给大人见礼!”说罢也顾不上自己有秀才功名了,五体投地跪了下去不住磕头。

    如玉帮忠叔把身上套马杆子弄了下来,老管家却笑了起来:“邓州人?”这句却是问李贤的,看着李贤点了点头,忠叔走到风三公子身前,却对他说道,“其实,你应该听你父亲的话。”说罢便叉手立丁一身侧。

    “大人,我等不是谋逆啊!只是跟这位同年索要美婢,他不肯点头,方才弄了些下作手段!”风三公子不敢去应忠叔,只在地上连连磕头,口中分辩着,“决无私设公堂谋逆之事啊!求大人放过学生!”

    眼看着李贤没有开腔,风三公子咬了咬牙抬起头来:“大人,这事学生曾和张主事禀报过,张大人……”

    身后家仆给他搬了张椅子,李贤坐下之后舒了一口气才开口道:“哪个张大人?”

    “礼部主客……”话没说完,风三公子已觉失言。

    李贤点了点头,笑道:“好,原来这谋逆的案子,礼部主客清吏司的张主事也涉嫌其中。丁一,你刚才可听见?日后怕要教你出堂做证的。”

    丁一笑道:“一清二楚。”这位李贤李郎中煞是手狠,却是极对丁一胃口。

    “不是啊!大人,学生不是谋逆!学生说的是向同年丁一索婢的事!”风三公子连忙辩解着,这不容他不慌张,谋逆,那是要诛族的事啊!哪里敢在五品大员面前装什么贵介公子风度?

    “滚到楼下去,自有衙门官差来锁尔等去问话,顺天府官差到来之前,若是有一人走失,便是谋逆无疑。”说罢李贤又对身后家仆吩咐,“尔持本官的片子去顺天府寻沙治中,便说本官在此处撞破有人私设公堂,许是谋逆。”这沙安是去年方才通判升治中的,却与李贤有些交情,见了片子自是心中会有分寸。接着又对另一家仆分派道,“尔到楼下看着彼等,若有人想走,尔非官差也不必拦他。”

    风三公子也知此时再求也是无用,起身不敢正眼去看李贤,但瞄向丁一的眼神却有遮掩不住的狠毒,丁一看着笑了起来,却开口:“李大人高义,丁一在此谢过,改日再到大人府中致谢。”

    “不必。”李贤听着把眼一翻,却是毫不领情地说道,“你我并无交情旧谊,此番前来,只不是为你那日一句‘汉人后裔’罢了,世间男儿,不独你丁秀才一人。若是他日见着你有助纣为虐攀附阉党为祸百姓的劣迹,本官也绝不手下留情。”

    丁一不禁肃然起敬,立时将心里原先预想的“演戏”可能,又再消减了几分。如果李贤上楼时没有自报那句“堂堂五品”,丁一真的还不懂郎中有多大,尽管他每日都在恶补这年代的常识。但听得五品官,丁一却就觉得若是那逼他上京当卧底的那幕后黑手,专门教这五品郎中来演这出戏,本钱实在也太大了,何况李贤还跑了一身的汗。再说如是演戏,李贤应该和丁一亲近,再让丁一觉得欠他这个人情才对,自然不可能连过府道谢都拒了。

    那戏文里常说什么七品芝麻官,丁一近来恶补常识,发现七品,金榜题名得了状元也才七品啊,多少人一辈子捡不到这颗芝麻?便是换在现代,一个县长哪么好当么?什么七品芝麻官?百里侯才是县令真实的写照,“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这是权力的真相!

    五品的官,单单为了一句“汉人后裔”,跑出一身汗来救他这无亲无故的秀才,丁一可不信李贤会跟风三公子一般,不知道他管王振叫世叔的,这实在真的很难得。

    坐在窗边扶着窗框弹动着手指,做了一个让朱动他们撤退的暗号,半晌,丁一站了起来笑道:“行,那丁某再说也就太矫情,告辞。”抬手随意一揖,便示意忠叔、如玉和雪凝跟着自己离开。

    丁一四人出了天然居,捡小巷行去,不一时两侧围墙就翻出几个锦衣卫,却朱动领头一见丁一便持弟子礼道:“先生无恙?俺跑得慢,那三个杂碎嫌俺动作不伶利,便教俺在这边包抄……”

    “有心了。”丁一笑着点了点头,只是往前走去,那胡同走了一半,身后的锦衣卫又多了四五人,却是许牛领的头;这胡同走到尽头,刑大合与魏文成也带人赶了上来,一出大街,那摆摊设档的百姓突然尖叫,四散而逃。

    丁一回过身,却见身后二三十个锦衣卫,有着大红常服的;有戴六瓣明盔身穿紫花布长身大甲的锦衣校尉袍甲;其中还有一个极显眼,不知道是累功还是祖荫,身着飞鱼服的。这一队人行出来,那百姓以为缇骑杀到,不知又是哪个家倒霉,反正一人跑起,大家都从众跟跑就是。

    “诸位高谊,容丁某日后谢过……”丁一可不打算带着这么一伙人招摇过市,连忙做了揖对着这些锦衣卫说道,“……此时实在惊魂未定,还请容丁某先回宅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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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历国难、同行军伍、同为囚友、同受膻腥之苦——如此君臣谁可离间?忠勇丁一长在帝心;厄难处,英雄只手擎天,重启帝国篇章; 征平南北、纵横四海、降税除役、解生民之倒悬——千古良相万姓传诵!腹黑丁一汗青重墨。得志时,大明日月旗扬,汉人热血烧燃!重启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启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启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