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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洚晓     重启大明txt下载     重启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角力(二)(求收藏求推荐!)

    谁知那些锦衣卫却不干,便有人喝着:“丁先生,俺等也要和老朱一样,拜您老人家为师!”、“对!老朱那只长肉不长脑子的货,您都能教,咱肯定不让您cāo心!”、“丁先生,我等不要什么谢,只求跟您读书识字!”

    一时间似乎这班锦衣卫化身凿壁偷光、悬梁刺股之辈,都不知道早rì做什么去了?

    丁一倒是明白的,这些人,无非便是卫所里不得志的校尉,看着朱动他们便觉得能跟丁一拉上关系便是抱上大腿,大约朱动他们也有透露过,累是累但不用去做眛着良心的事,所以便来抱大腿了。

    “诸位太抬举丁某了,只是丁某才疏学浅以前也没有授徒的经历,教朱动他们几个,实在已经力竭,诸位若是有意,不若一年之后看看朱动他们学得如何,若是说得过去,到时看看再做商磋可好?”丁一这时实在训不了那么多新兵,不单jīng力跟不上、装备跟不上,而且他的计划之中,要的是jīng兵,不是人多,又不是秋收起义要那么多人干什么?大明北征的人还少了么?号称几十万吧,结果如何?

    至于一年之后,那时都是土木堡战役之后的事,这里的人不知道站着的还有几个,包括丁一自己在内,要是到时大家都还活着,怎么办再作打算不迟,丁一是这么想的。

    而那些锦衣卫听着丁一没有完全拒绝却也是心中欢喜,一年嘛,大家都多少年混过去了,还怕多等一年么?当下纷纷笑道:“便依先生!”、“一年之约,先生可须记得吾等!”

    许牛看得出丁一的意思,便暗自低声让亲近的伙伴自行散了去,其他几人看着也纷纷把自己的朋友劝离,那些锦衣卫又是好一阵道别,看着周围还没来得及跑远的百姓目瞪口呆,锦衣卫这么想读书?

    有几个锦衣卫走过拐角,却有一个老头须发皆白从客栈里冲出,拦住他们道:“学生是去年中了副榜的举监生,诸位若想求学,学生也可以收徒的……”几个锦衣卫松了一口气把抽出半截的刀还了鞘,对那老举人道,“您啊,等中了正榜再说吧!”

    那老举人便不明白了,刚在楼上看着丁一,明显不是中过进士的打扮,再加上那年纪,了不起中个举人就是神童了,自己怎么也是中过副榜的人,怎么人家这锦衣卫就看不上呢?老举人想了半晌,决心去把须发染黑了,至少显得年轻看着有前途一样。

    陪着丁一回金鱼胡同的,除了朱动四人还是那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要知道飞鱼服是锦衣卫的招牌没错,但却不是人手一件的标配装备。除了堂上官,也就是锦衣卫衙门里的主官,寻常锦衣卫能穿上飞鱼服,却绝不是件简单的事。

    所以这人跟着,丁一却也没有说什么,因为丁一敏锐地发现,方才一众人等拜师喧闹里,这位并没有说一句话,的确人家都混到能穿飞鱼服了,肯定该抱的大腿也早就抱好了。丁一自然不会以为对方想要巴结自己。

    行到金鱼胡同,丁一示意忠叔他们先入宅里去,却对那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抬手一揖:“丁一眼拙,不敢请教这位朋友如何称呼?却是还未多谢援手之恩。”

    “丁先生客气,在下袁彬,字文质。”这袁彬生得浓眉大眼看上去就感觉是个憨厚的汉子,但说起话来却是很斯文,“今rì恰好告了个假,谁知魏兄说先生有些麻烦,袁某便跟着去看看,也想见见近rì名噪京华的‘汉人后裔’丁先生风采,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不枉一行。只是也没帮上什么忙,当不得先生谢。”

    丁一是愣了有三五秒才回过神来。

    但凡知道土木堡战役的,有不知道袁彬的吗?就是这位在英宗被俘的rì子里,一直忠心耿耿护卫在身边。怪不得人家有飞鱼服,人家抱的是皇帝老儿的大腿啊!丁一心头一跳,还好他方才没有应下那些锦衣卫的求学请求,否则这位要是报上去,说丁某人与一群锦衣卫结党,那恐怕王振都得花上一番手脚吧?

    “却不料随口一句,竟被好事者传诵,汉人后裔又有什么稀奇的,满大街都是,袁兄到了此处,定要让丁某尽一番待客之道!”丁一热情得让朱动四人有点吃惊,不知自家先生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

    虽说袁彬是皇帝近待,但皇帝近待多得很呢,这袁彬一年到头,不,十年到头能不能和皇帝说上一句话都是个问题。便如后世的国家元首jǐng卫团一般,虽说装备jīng良待遇高、随侍前后镇守府阺,但能和元首侃大山?扯吧!

    可惜他们不知道,皇帝老儿的jǐng卫团,大半年后就只有两个兵陪着他做俘虏了,其中一个就是袁彬。

    但丁一却是知道的。

    袁彬也有点奇怪,毕竟他没什么值得丁一图谋的,而且丁一刚才在天然居里做暗号也好,昂首挺胸而出也好,都极为昂然从容,也让袁彬高看了几分,加之丁一热情邀请又是宅院门口,袁彬也只好道:“却之不恭,那便打扰丁先生了。”

    不必提丁一如何款待袁彬,意气相投的汉子酒一喝下去,总归不会太难说话的。只是那位风三公子的景况就有些不太妙了。

    正如李贤自己先前所讲的他本是堂堂的五品朝官,所以也不可能来做押解风三公子这一众人等的事。丁一方自离去,李郎中便也走了,只留下一个家仆在楼下看管。顺天府的官差还没有来,那些镖师已显得六神无主,别提什么江湖上刀口舔血的汉子如何如何,又不是如忠叔那样无亲无故一个人的;也不是刑天那种本身就后台强硬,隐然有几分英国公在江湖上代言人的味道。

    这些个镖师要说对生死一途也还真没那么恐惧,毕竟江湖儿郎江湖老,死这玩意,早就预备了这一天。问题现在他们的对手不是江湖人,是朝廷!一旦被扣住谋逆,那是要诛族的啊!这些镖师也都是手底下有功夫的人,就是有家有小有牵挂才老实来当镖师算是走回正行,谁知道今rì落了这么个下场,想起那牵挂的家小,铁打的汉子也不禁长呼短叹。

    “干什么?”风三公子虽说在楼上不停磕头弄得前额有些发红的,但他那一副小白脸的好皮囊真不是白给的,此时看上来,头脸也只是白里透红并不显得多狡猾,却听他对镖师们说道,“嚎啥?不就他娘的花钱么?五品官咱风家的确扛不住,就花钱消灾嘛,别的没有,钱咱们还是不缺的,这有什么好担心?”

    那些镖师想想也对,这世上还有钱摆不平的事么?记得上回那船货上了岸之后路过廉州被那什么珠池太监拿下,还放话说风家向来和士大夫那些大头巾走得近,这回绝对不会姑息,当时大家也是吓了一大跳,毕竟阉党和士林的确就天生对头,人家往死里弄也是没法的事,谁知每二天半夜还是放了行的,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是不行,便是钱花得不够多,或是花得不对罢了。

    听着风三公子这么一说,大伙心头总算定了下来,他们都是风家京师镖局的顶梁柱,只要风家不倒,自己最多受点皮肉之苦罢了,倒不用担心xìng命问题,风家若真不管他们,那除非镖局要不开了,不然哪个成名镖师敢来风家镖局做事?叫人办事然后陷进牢里却不管了!

    但当顺天府差役到来,李贤李郎中那个家仆离开之后,风三公子的脸sè就渐渐变得难看了,因为他很隐蔽地塞给那差役头儿银子,对方同样很隐蔽地塞了回来,然后这个平时遇见总是笑嘻嘻管他叫“风爷”的差役头子脸无表情,缓缓地冲他摇了摇头。

    响鼓不用重锤,风三公子可以调用风家京师镖局的大部分好手,这便说明了他父亲对他的才能和本事还是有所信重的。当那差役头子这个拒收银子和摇头的小动作一做出来以后,风三公子就知道要糟了。

    顺天府的差役还没把他们这一伙人押解出天然居,便有一骑快马狂奔而来,惹得一路惊叫和咒骂,那马上骑士到了天然居门前翻身下马,看着披枷带扣的风三公子不由得愣了一愣,但他身负重任却也不由得细想,掏出银子塞给差役:“差大哥,容小人与我家公子说上一句话!”

    那差役推开他手,抡起水火棍就要砸下去,却觉手上一紧回头望去,却是自家头儿扯住了棍尾,只听那差役头儿低声道:“入你娘,你知道风家死定了?翻过身治不死你这兔崽子?做人留一线,rì后好相见!”却抬头对那报信的骑士说道,“想与你家主人约定啥时送饭么?约定你娘啊?说不定明天就砍头了!他娘的有屁快点放!”话虽凶狠,其实却便给那报信的人留了一线说话的空间。

    那人在风三公子耳边附耳一说,风三公子听得一张俊脸变得铁青,半晌才道:“快,去禀报我爹,让他老人家赶紧拿个主意!”那信使点了点头,匆匆向差役头儿讪笑着道了声谢,便快步奔出,上马急驰而去了。

    风三公子走在路上只觉魂不守舍,只因方才那人来报信,却是告诉他风家京师的镖局,已被江湖豪侠下了帖,约定本月十五上门踢馆,所有账房、掌柜、镖师、趟子手吓得不行,镖局里的好手都被风三公子带出来,找谁去应付那班江湖豪客?何况下帖子的足足有二十七位,其中有两个是被江湖上好事之徒排入前二十的成名豪侠,并且正当壮年,其他那些也是前百名的一流好手。他所不知道的,是这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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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寻人(一)(为看官期待更!)

    【感谢#期待和谁重逢#再次三连赏加更】

    顺天府衙里治中沙安有些头痛,这边厢旧友的家仆拿了片子来寻他,摆明就是看这风家不顺眼套个谋逆的罪名要治一治,这种沙安倒是乐意帮老朋友的忙,因为风家这种狗大户有的是钱,虽说到时候查到实处,大约也就是聚众闹事罢了,不过这中间从他这治中到下面差役都可以分润一笔钱财,何乐不为?何况也不是他沙某人得罪人,五品大员的片子递到这里来,总不能顺天府不理不顾吧?所以他很痛快派了差役去,并且严肃地下令道:“事关谋逆,不得恂私!”那班差役什么德xìng沙安太清楚了,或不加上这一句,大约他们就会跟风三公子笑嘻嘻一起到衙门来应付一声,老朋友李贤想要杀杀风家威风的想法怕得泡汤。

    事情本来到这便算完了,但刚派出差役,礼部那边就有位员外郎亲自寻了过来,这可不是乡下百姓奉承地主叫员外的那种员外,而是真真正正从五品的高官,并且这位是来代人传话,朝中某个大佬觉风家子弟太顽劣了,的确应该好好管教。

    这就是沙安头痛的根源了。

    因为那位他绝对招惹不起的大佬直接给风三公子这桩事定了,顽劣。

    那么最多打上一顿板子就该放人了吧?还是不能打出暗伤的那种。何况这风三公子还有个秀才功名,搞不好打板子也感觉有辱斯文,最多训斥两句让其回家闭门读书云云。沙安觉得自己颇为对不起老朋友的,但实在形势比人强,他也不是那种强项令,当下无奈,便要松口,却听又有门子报道:“英国公府里的张管家来访。”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宰相还有致仕退休的时间,人家英国公可是世袭的勋贵,何况来的不是门房,而是管家,这怎么也得当五品官对待吧?

    那张管家是个清瘦老头,衣着颇为华丽却又不失雅致,毕竟勋贵不用太过塑造清廉形象的,岳武穆不都说过“武官不怕死,文官不爱钱”么?又没说武官也得不爱钱。张管家来到公事房里,对那礼部员外郎根本就不理会,只对沙安说道:“治中大人,国公爷怕大人有一事不明,所以让老奴过来告诉大人一声。”

    “不敢不敢!老管家客气了!”沙安连忙站了起,他哪里会蠢到去受这张管家的礼?

    但张管家并没有入座,仍是站着,却对沙安说道:“那风闲想杀人。”

    礼部员外郎听着松了一口气,杀人?是,人命关天嘛。但话虽这么说,也要看是想杀人的是谁,被杀的又是谁。这位员外郎来时打听得清楚,风闲威胁要杀的人,不过是一个小秀才的管家罢了。虽然这秀才管王振叫世叔,但又怎么样?士林的人,还能和阉狗搅在一起么?上面大佬开了口,就是李贤也只能咬牙忍着。

    但老管家接下来的话就有些碜人了:“我家国公爷,还有定国公爷那边,都不太高兴,钝刀史迟迟这样的义士,风某人区区一个秀才居然敢起这样的念头还付之实施……风某人家中说是士绅,其实不过是下贱的商贾,什么时候,商贾连勋贵也敢动了!”最后一句,却是厉声喝问。

    说完之后,那张管家抬手一揖,扬长而去。

    沙安一头雾水,那礼部的员外郎也是被吓得不轻,这跟撞鬼没什么区别吧?

    一个破秀才的管家怎么跟勋贵扯上边了?风闲威胁要杀那管家,变成了是挑衅勋贵?

    “我兄不如还是回去照实禀报给老大人吧。”沙安也是无法,只好对那礼部员外郎这般说道,“这位史迟迟老人家到底怎么和勋贵扯上,总要问个清楚才行,唉。”那员外郎也是一脸晦气,拱了拱手连忙去报与自家大佬得知。

    沙安想了想,对身边的师爷道:“备轿,去金鱼胡同,风闲一行人到了,除了风闲之外,其他人杀威棒照例打了,收入大牢不得探访。”

    “是!”

    对于如何强国富民或是富国强兵,大约锦衣卫同知王山是所知有限的了。

    但对于如何让某个被他盯上的目标家破人亡,这一点,大明朝里王山的水准,绝对是能排得上号的。想想镖局也就是古代的快递公司吧,海贸就是国际货运集团了,联邦快递之类大公司加上还有远洋集团当然是很强大的跨国企业,但扛不住FBI的二把手要搞它,怎么可能搞得过?

    想想使人从京师封起同,把风家产业一处处封过去就完了。

    但这般弄,就不专业了,因为京师一旦被封,其他布政司的风家产业听着风声,自然会化整为零藏匿财物,又把家里出sè子弟用忤逆、过继什么名头,改名换姓,只要风头一过,东山再起不是没有可能。

    王山是专业人士,搞家破人亡的专业人士自然就有专业水准。

    所以他没有动风家在京师的镖局,而是派出缇骑直下广东承宣布政使司,调发当地卫所缉查cháo州府、香山府、南海倚等海贸出入之地,甚至勒令当地一众巡检司连坐云云,也就是查不出就是巡检司私通贼人了,听来荒唐,但正统年间锦衣卫更荒唐的事都干过,军国大事都能比这更荒唐,何况于不过一介商贾,又算得了什么?等风家得了线报,海贸便将断根了。

    而王山却不打算就这样作罢,又使心腹直接去十三布政司锦衣卫所传令,要求审查风家所有产业。也就是除了两京——běi jīng和南京之外,风家就没有一处可以安生的地方了。这年头又没电报电话,等风家回过神来,便已只有任人宰割一途。

    其实王山也早就垂涎风家富贵,只不过忌讳风家身后的士林大头巾势力,怕到时惹出麻烦自家叔叔又是一番责问,这回有丁一在前头挡着,就是王振要骂,王山想着也可以把丁一拖来挡前面,所以做得也实在是决绝透顶。

    “各地清缉出来的财物,自留二成其余押解入京,到时每到一批,便分出半成给金鱼胡同送去。”王山对心腹亲信吩咐道。

    但还没等那心腹应下,他却又改变主意:“给姓丁的半成,他娘的这厮会不会到时又去闹?这厮是个泼皮xìng子,国子监那班人都搞他不过……给他一成吧,省得这厮作怪!算了,给他三成,老子仁至义尽!”

    沙治中的名刺递了进去,刘铁是有眼sè的,连忙送回去不敢收,然后便要去禀报丁一,谁知道沙治中却对他道:“且慢,好教小哥知晓,本官这次却不是来寻丁秀才谈经论典的,而是专程来给忠叔他老人家请安。”

    顺天府治中来秀才的宅院,这高拜低已经是极少见了,本来京师府衙的治中要见小小一个秀才,派人传一声就得了,有必要亲自上门么?而现在更出奇的是这治中过府,居然为了向秀才的管家请安!

    刘铁饶是伶利也愣了半晌,直到沙安再一次重复了最后那一句话:“本官是专程来给忠叔他老人家请安的。”刘铁才反应过来,连忙请沙治中略待,他立时便飞奔入内去报知老管家和丁一。

    丁一此时正与忠叔在书房里争执着,原来他是陪着袁彬吃酒,但忠叔却偏说有急事须他这家主前去决断,出来之后忠叔便黑着脸来到书房,劈头一句问道:“少爷若是觉得老奴不中用了,老奴便自请辞去,也不算负了当rì誓约!”

    “忠叔你要去哪?”丁一一头雾水,无端端怎么就闹脾气了?

    老管家冷哼一声道:“江湖儿郎江湖老,老奴还提得动刀,跨得了马,哪里去不得?”

    “忠叔你先别发脾气,到底我怎么着您了?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好不好?”丁一虽说也喝了点酒,但极好的心理素质还是让他没有慌乱,很快就冷静下来抓住了问题的症结。

    老管家抱着双臂,吹胡子瞪眼睛地说道:“还怎么着我?你不就是看着我被那几个破套马杆子牵住,就觉得老奴只能等死了么?为了不让我死掉,你就写了串大食数字,叫轿夫带回来给胡山那小子,让他去找王山,你别否认,我刚才先进来,已经问过轿夫和刘铁了!”

    “那又……”

    还没等丁一分辩,老管家扯出一张纸,却是丁一写给胡山那串阿拉伯数字,胡山看完揉成一团扔在角落,再被忠叔寻了出来:“见王山交牌,yù缄吾口,风家镖局,家破人亡。对吧?”

    “忠叔你怎么会知道……”丁一真的蒙了,就算忠叔年轻时踏遍江湖认得阿拉伯数字,但没有密码本也不可能破译出来啊,这又不是谐音1314、520之类的,这可是密码啊,还是用了交叉排列的密码,也就是例如1234得逆推出1324来才能得到一串正确数字,然后再根据这数字对照密码本来译解。

    ————————————————————————————————PS1:在第44章,打暗号那里,作者写的时间,是感觉前面提出轻击和猫叫,所以丁一回应自然也是声音。但经看官无双宝宝哥提起,的确,加上“实则轻敲窗沿回应”一句,会清楚一些,再次致谢。

    PS2:感谢看官期待和谁重逢再一次三连赏,这真是太感人了,特别作为一个学生党,您这么仗义,俺感动得马上跑洗手间啊!真是感动得飞流直下三千尺,不及期待打赏情啊!PS3:看在三更份上,多少砸点票行不行?来两票吧看官!给点收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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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寻人(二)(求收藏求推荐!)

    老管家骄傲地扬起下巴腰也直了起来,得意地道:“果然,少爷便以为老夫老迈了,一点用处也没有了。你在后院教胡山弄这大食文字的所谓密码本,便是暗记切口嘛,以为方圆二十步内没人便是无恙么?老夫虽不能如年轻时一般,五十步内听清蚊子振翼的次数,但三十步之内便是老鼠交配也逃不过老夫的耳朵!可叹胡山这蠢货,老夫听了半个时辰都能背下来的暗记,他整整七天还背不完整!”说着他当真开始背丁一教给胡山的密码本。

    听他背了十数字,丁一只觉要疯了,大喊道:“停!”然后一揖到地发自内心地说道,“大爷,你牛逼!我的意思,就是忠叔你实在是天赋异禀!”以前在特种部队换无线电密码本,一般就是记性特别好的,也要五天才能背下来,之后还要不停地温习使用牢固记忆,胡山一个古人七天能背下大半,丁一都觉得好强大,谁知道这六十多岁的老管家用半个时辰就背完了……也就是一个小时,堪堪是丁一把一个密码本从头到尾背两次,忠叔就给记下了。

    “您吹牛吧?”丁一直起身来,真的不太敢相信,这么一说忠叔就不乐意,丁一连忙止住他:“现试!”说着丁一便背起另外一套无线电密码译本,现代军队没有一个通讯兵只掌握一套密码本的,而特种部队里,却就更换的频率更高了,恰恰丁一身为狙击手也兼职通讯兵,所以密码本脑子里当年却是背下了许多。

    但忠叔真的没有吹牛,这回不用半个时辰,大约四十多分钟,也就是丁一开始背第二次时刚背了一截,忠叔已扬手示意他停下,老管家老神在在、不慌不忙就直接往下接,直到背完真的一字无差。

    丁一心中心头真的有一万只草泥马飞奔而过:到底我是穿越客?还是忠叔才是穿越客?

    也许他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就是忠叔怎么说也算是他这一边的人。

    “小瞧老夫?哼,小子,你还嫩呢!当年老夫怎么也是被选拔为矩子的唯一人选,区区强记之术,有什么值得惊讶?听得见三十步外你们说话的声音,很出奇?要这都做不到,黑暗中如果听音辨位?你有没有想过刑天为什么选在后门窄巷这种明显不符合他身形的地方截击?江湖的水很深啊,少爷!”

    刑天在窄巷伏击,虽然限制了他自己的发挥,但更大程度的限制了忠叔这种杀手型人物的发挥,因为无法在人群中藏匿身影,无法在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致命一刀,无法安排陷阱,也无法布设机关……只能硬碰硬的正面对抗,壮年的忠叔兴许接得下来,但现在的他自己很清楚这种的对抗自己是撑不住了,刑天显然也同样清楚。忠叔对于这个似乎极为在意,否则不会在这时又专门提起。

    但丁一听他这么一说,倒是心理就平衡了,矩子,对中国历史略有了解的人都清楚,就是墨家那一派的首领了。传说精擅机关之学云云,这个墨子创立的流派在战国以后就已式微,到了西汉时,更由于汉武帝的独尊儒术政策,墨家就愈更淡出人们的视野,并且墨家本身那种艰苦训练、严厉规则及高尚思想,能这么苦修下来的人也很少,所以西汉以后基本汗青上失去他们的踪迹。后来据说最后一代在晚清出现,抗夷而全部灭亡,其中真假便不是丁一所能知晓的事了。

    但一个从春秋流传下来、曾可以和儒学相提并论的流派,就算再怎么式微,只要它仍存在,那么其规模和实力绝对不可小窥,白莲教就是这么一个例证。忠叔方才说他当年是矩子唯一人选,丁一就平衡了,一个普通人ko重量级拳王是不可思议的事;一个散打王ko重量级拳王就好接受得多了。

    “那您怎么没去当矩子?”丁一禁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老夫年轻时无所癖好,唯好杀人,慢慢杀。此与墨家不符,便破门而出了。”忠叔倒也坦荡,听得丁一直皱眉,这什么人?平生就好杀人放火够变态了,这位是喜欢慢慢杀人……真是活在大明的变态连环杀手啊!

    但毕竟从穿越以来,这位老人还是极为关心自己,例如面对刑天时,忠叔就下意识地挡在丁一前面,叫他先走,这很让丁一感动,忠叔并不是一个符号,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自己人生有自主意志的人,当一个人可以舍弃生命为自己赢取生存时,如此若仍无动于衷,想来可以出家了,因此人的脑子已跳出五行外不在三界中。

    丁一岔开话题:“忠叔的意思,是当时您被七八根套马杆子制住,你还有手段没使出来?”

    “废话!”忠叔猛然低头,三根弩矢从他后背射出,直钉入墙达寸许深,却听老管家又道,“他们能制住老夫?荒谬!”说着弯起肘部,两截利刃弹出,若他此时身上套得绳索,想来切断应无难处,却听忠叔又冷哼一声,“少爷不会说还有三具弓弩吧?”说罢两脚连环踢出,两片薄薄的刀片破鞋而出,准确削断墙上画轴的挂穗。

    “最后一把弩弓,如玉应付得了。”忠叔脸无表情地走过去,把那些刀片、弩矢收拾起来,却对丁一说道,“你教胡山去寻王山,却就是摆明车马要和他分庭拒礼了,就算王某念着当年旧情,总不能时时刻刻看护着你,再说这旧情能济得了多久时间呢?一年?两年?当王某人觉得他已还足了当年旧情之后,王山要收拾你,你怎么办?”

    一年?大半年丁一就够了。这也是为什么丁一敢让胡山找王山的原因,王山是一个大半年后就会死掉的家伙。至大半年内丁一按目前的情况来看,感觉翻脸的可能性几乎可以不计。只可惜这却无法说与忠叔听。

    “忠叔说得极是,是丁一鲁莽了。”丁一规规矩矩地向老管家行了一礼,笑道,“忠叔你又不曾在我面前施展本事,我又哪里知道您有这么多手段?不如有空教教我跟胡山他们几个,也好有点防身本事。”

    “你不要学这些!”忠叔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是江湖小术,阵列于前,他娘的百十枝枪一并捅过来,百十支刀一并斩过来,那狗娘养的箭矢如云一样覆盖下来……这些小玩意又济得了什么事?倒是你在教胡山他们那些玩意,方才是战阵上的真本事。少爷,你给老奴说句实话,你是从哪学来这身本事?便是这大食文字的暗记,当年在墨家厮混的时候,也没听说过这么精妙的东西……”

    “忠叔,你能答应我绝对不外传?”

    老管家点了点头,丁一便让他附耳过来,低声怪笑说道:“武穆遗书。”

    本来丁一以为老管家会因为这个玩笑往自己头上扇一巴掌,谁知老管家听着竟痴了,半晌才点头道:“便该如此,原该如此,当是崇尚兵势如水的岳武穆,方自可能创立出从行走举止、种田叠被之中,也能操练士卒的法门。可怜岳武穆,一代人杰,想当年牛头山上……”

    “忠叔,别扯《说岳》行不?”丁一哭笑不得,看来以后有什么事解释不了,可以直接往岳飞他老人家身上推就是了。想不到一个玩笑忠叔却居然就相信了,还自知脑补加以证明……

    这时忠叔脸色一冷,向丁一做了一个啉声的手势,示意他有人过来,接着却听着外院二管事刘铁急促的脚步声,和那少年变声期的公鸭嗓:“老爷,忠叔,顺天府治沙安沙大人在门口候着,说是要来给忠叔他老人家请安!老爷您快换身衣服,这么大的官过府,咱们怎么也得开中门迎接啊!”毕竟这个品级的官员,来访一个秀才的家宅,这要是普通秀才,那得算是光宗耀祖的事了。

    “不用了。”丁一摇了摇头,开中门迎接对于这位沙治中来说不见得是好事,人家怕就是不愿张扬就亲自过府,当下丁一对忠叔说道,“不若我陪您出去见见这位顺天府沙治中沙大人?”

    “老奴就不出去了。”老管家捶了捶自己的腰背,还伴以几声老年人的闷咳,仿佛风一吹便要碎的焦黄残叶一般,甚至对刘铁招招手说道,“小刘子啊,来,给老头捶捶背!”刘铁知道忠叔在府里的地位,自然是顺着竿子往上爬,马上就凑了过去,却听老管家又对丁一说道,“老了,不想见人,还是烦请少爷去应付了吧。”

    丁一再次摇头,真真只能一言不发往外走去,刚不知道是谁人还在发泄,说什么自己还提得动刀啊,还能跨着了马啊,什么江湖何处去不得?得,这转眼间又老了?说老就老,这老得真是快,老得真是随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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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破家(一)(求收藏求推荐!)

    在离开金鱼胡同的路上,沙安觉得这个丁一很会做人。因为丁一出得来,中门便大开了,然后就是长揖到地,一副秀才见了父母官的作派,又请沙安入内,但却漏出来一句:“只是大人若急着寻人,学生也不敢挽留,学生宅内却无一位唤作史迟迟的人物。”

    这话对沙安来说就足够,他说要寻忠叔却没有说要找钝刀史迟迟,丁一却回他说没史迟迟这个人,明显就是知道他要找谁了。那么丁一为何这般说呢?方才情急没有想到这节倒也罢了,若到此时还没想通,沙安这五品乌纱真是白戴了。

    丁一有个世叔叫王振啊!

    沙大人入得丁宅,是表明心迹要投奔权阉么?

    所以沙安才觉得丁一会做人,明知他不应该入丁宅,所以出来提醒他,但又开了中门迎接给足了沙安面子,这着实让沙安太满意,rì后说起自然也就成了:访友路过丁宅,阉党中门大开自作多情,安气节高清耻于停留,绝尘而去……云云的,反正就是有话可说便是。

    “起轿!”沙安对轿夫吩咐道,却对丁一问道,“何处才能找到这位老先生?”

    “寻他何事?”

    “本官听说他与勋贵有些干系,却不知道这干系从何而起。”

    “大人在寻访这位史迟迟,学生倒是有听说过一二的。”丁一陪着向金鱼胡同外走去的轿子外面,对轿子里的沙大人如此说道,“靖难之前,三子北奔,沙大人不烦去调一下这档,应该就有着落了。”

    “丁一你身为读书人,便该守读书人的本分,用心研究经史才对,看这么多逸闻闲书做甚么?”若说翻脸之快,这位沙大人是丁一穿越之后的第一位了,并且人家还训斥得有理有节,“本官不能因你帮得这个忙,便纵容你不务正业!一rì到晚你做的什么事?不是和国子监的前辈争吵,就是和同窗争风吃醋,看书就看些逸闻杂学,科举这条路,你觉得这样走得通么?rì后若仍如此,让本官知晓,定不轻饶!做人,须得洁身自好!”

    丁一苦笑道,这真是做好事做到泪流满脸吧?自己是想着李贤当时在天然居,说沙安是他旧友,所以为了免得沙安在士林让人诟病与阉党有染,才这么提醒他。结果倒好,换一番义正辞严的训斥。

    但送佛送到西,戏到这里丁一也只好拱手道:“大人所言极是,学生闻之茅塞顿开,今后定然……”好不容易才把这位沙大人送出金鱼胡同,在走回来的路上,丁一却冷笑起来,原来想不到勋贵会给忠叔出头啊,若是风三公子以为这就是丁一逆袭,那好戏还在后头等着!

    古代的窗户很多人都以为是砂纸糊窗、拉上麻筋再刷上桐油的,如此想来chūn来化雪之时定是极不好受。只因将窗关闭便是一室昏黑,虽不说没一点光亮但也谈不上光明;将窗推开却是寒风入骨犹胜落雪之际。其实这种苦处却也只是穷苦百姓在捱着罢了。

    略有点身家的,便在天窗处装上一块明瓦,据说是南京明瓦廊的特产,工匠们将羊角熬成胶液,稍稍凝固后压成薄片,如此便能达到较好的采光效果,甚至还可以和出sè彩,做出有sè的明瓦来;身家再好些的话,木格花窗一格一块,不单解决了采光,几乎一扇窗便是一件jīng致的艺术品。

    而这处的几大扇窗上,用的却不南京的明瓦,而是如下西洋的宝船一般,用蚌壳磨制成极薄的瓦片来嵌镶在这一格格的花窗上。这些薄如纸张的明瓦,原来蚌壳表面的弧形纹路依然清晰,而另一面则发出蚌壳内壁上特有的珍珠光彩,这与南京的明瓦相比起来,用俚俗的话说,大约就是此处明瓦是正宗野生天九翅,南京的明瓦是粉丝混麻油的“碗仔翅”。

    相貌堂堂的老人站在窗边的书桌边上正在临摹着一幅碑帖,光线充足而柔和地透入书房里,照这每个角落。老人的字写得极慢,一个“九”字足足写了二盏茶还没写完,只是那字始终在变化着,尽管慢得几乎不可见,但确确实实在写着,他说话也很慢,言辞之中却带着一种不容否定、久居上位的官威:“若老夫是勋贵,也必为那人出头。”

    从顺天府赶过来那位员外郎,听着不太明白,但只敢半个屁股沾着椅角的他,所能说的也只有是:“是。”除了是,难道他还敢在这位大佬面前,说出别的字么?

    但老人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手中的笔仍在动,但在边上看着,却不知道到底这个“九”字几时才能写得完:“汝为知县……”

    这半截话吓得那员外郎脚手发抖,知县才七品啊,难道这大佬觉得自己办事不力,要削职外放么?可怜金榜题名至今混了这么些年,竟一朝化为乌有!只是他心思百转之际,却听老人又接着说了下去:“有商贾欺辱致仕官员,尔将奚为?”

    那员外郎一口气好不容易才续上来,原来大佬是看穿了自己没听明白,给他举了个活生生的例子。县中有商贾欺负退休的官员,那也是读书人出身的县令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所谓同气连枝都是读书人出身都是做过官的,今rì这商贾欺负致仕的退休官员,自己终也会退休的,难道到时也是被欺负么?

    “大人一针见血。”员外郎连忙回应。

    那老人却不再说话,依旧慢慢地写字,写那个两盏茶也就是二十分钟也没写完的“九”字。

    过了半晌,便有管家含笑对员外郎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退下了,不要惊扰正在写字的老人。员外郎巴不得快点可以走,再来一句“汝为知县”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当场昏厥过去,而偏偏他又不能跟这大佬说:“麻烦您加个‘若’字还是‘如’字?不行加个‘或’字也可以啊……”他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要在这里被吓,他要不想走才见鬼呢。

    “汝去寻英国公,问他想如何了结此事。”不知道何时,那个‘九’字便已写完,正如这位朝中大佬的布局一样,没人能看懂他在什么时候开始,没人看懂在什么时候发动,也没人看懂会在什么时候结束。但他布下的局,一旦收官,却必是如这个‘九’字一般,神完气足。

    “下官领命。”员外郎连忙应了,行了礼之后匆匆倒退着出了房门。

    这几rì的阳光都很好,丁一的心情渐渐变得开朗起来,就算他那些花窗是南京明瓦而不是蚌壳研磨而成。因为这些并不是丁一追求的东西,他所希望的是不受干扰,完成五个队员的训练。而忠叔也不再远望了,有时还会远远跟着他们跑上一节,但年老体衰还是很明显的让他无法跟上丁一他们的节奏,但忠叔却没有什么不满,他看着丁一的成长,专注地守候着,以致可以无视自己老去的悲伤。

    丁一现在已经不需要去追赶最后一名锦衣卫了,现在开始进行队列训练之后的跑步,都是讲究集体xìng,而不是如放生的动物一般任由撒着脚丫子乱跑。队列训练对于一支特种部队来说有没有必要?答案依然是肯定,如果期望在恶劣的条件下,小队成员依然能很好地服从命令,那么队列训练就是一个必要东西。认真来讲,队列训练是可以完全视为无道理的事,怎么走路不是走?怎么站不是站?

    但它是必须的,存在不是为了整齐划一的观赏xìng,而是为了依靠这种毫无道理的科目,去培养一种下意识的服从。当然若果已方的武备远远超过敌人,前出尖兵测距之后可以先呼叫大口径炮火,接敌之后呼叫装甲支援、甚至还有空中打击等等实现碾压式的打击,那么必须承认,队列训练的意义也许就很次要了。问题是丁一什么也没有,没有集群炮火、没有装甲支援、没有空中突击……连制造一把单发滑膛步枪的无缝钢管都没有的丁一,只能从队列训练开始。

    “报数!”

    “一”、“二”、“三”、“四”、“五”;

    “稍息,下面休息半炷香工夫,然后开始进行格斗训练。立正,解散。”丁一给这五名锦衣卫下达了命令,看着那五个家伙跑开之后瘫倒在地的表现,这隐约间让丁有种回到年轻时代正在带新兵的感觉。

    但看看左右,却没有其他的新训班存在。只有自己孤单的一个人。

    孤单的自己在这大明孤单的存在。

    丁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似乎是要把这些感觉都驱散。

    刚刚离开了后院的忠叔,却从围墙上重新出现,不喜欢从门户进出这大约是忠叔的怪癖,他从围墙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丁一的边上,望着丁一,突然长叹道:“看来这张脸不好使啊,张老侠那边松口,那风三公子背后的人传出话来,说是愿意为少爷办三件他们力所能及的事,例如给少爷在乡试内定一个举人,张老侠说那些人可以办到,但若是进士就不行了。他们想以此来换取风三公子从顺天府大牢里出来。”

    丁一便笑了起来,比这三月的阳光更灿烂。

    “好啊,但我不要举人。”丁一早就预料到会这样,对方肯定要救风三公子的,正如风家不倒就一定会营救那些镖师一样,不在于风闲有多大价值,而在于不能寒了其他准备卖身投靠的人心啊。

    “过两rì就是初十了。”老管家笼着手说道,“若是不急,不如等过了张府,少爷跟他们直接提出要办的事?”

    丁一点了点头:“行,不急。”尽管其实他很急,但至少不能表现出这一点,丁一非常清楚。他张臂抱住了老管家,低声对他说,“忠叔,谢谢您!”然后松开手退后一步,再一揖到地。丁一不傻,他知道这场交易里忠叔付出了什么,勋贵的援手不会是无限次数的。

    忠叔有点手足无措,只好用吹胡子瞪眼睛来遮掩自己的激动:“少爷,你再这样,老奴只好去找那娇滴滴的小尼姑了!”待着丁一跑过去接着训练那五个锦衣卫,忠叔却拭了一下眼角,喃喃道,“这熊孩子,这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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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破家(二)(求收藏求推荐!)

    这时却便听见雪凝匆匆从月门走过来,低声轻唤着:“忠叔,卫所那边来人了,说是有事要寻胡大哥过去,推不去的公差。不过来的那人说话很和气。”

    忠叔点了点头,对雪凝说道:“且让他候着,等少爷这边操练完了,老夫再报与少爷。”

    风三公子从大牢里出来尽管衣服有些皱折,但他掸掸衣上灰尘抖开折扇,却依然仍是浊世佳公子的格调,比起他身后那些被打了杀威棍的镖师,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何?本公子早就说过,不会有事的。”

    那些镖师自然勉力附和着,纷纷都说公子爷料事如神,不论在背上棍疮今后的将养还是得脱牢狱,都是风家的赏赐,他们谁会傻到在这时候去埋怨风三公子?风闲笑道:“丁某人难不成次次这么好运?下遭撞到我手上,必定给他个痛快……走,本公子给大伙摆席压惊酒喝喝……”

    “公子,老爷让你马上回家。”脸上肌肉不住跳动的账房先生,黑着脸在边上强调,“老爷的原话‘出了顺天府衙,叫这孽畜立马滚回来!’,还望公子三思。”账房先生可知道这桩事风家付出了什么代价,所以他根本没有随这些镖师去拍风三公子的马屁。

    风三公子听着心头一震,他父亲从小到大还没有这么骂过他,而曾经被这么骂过的是他二哥,前几年就被赶到广东看顾风家的产业了,和被流放是根本没什么区别的。他立时也顾不得什么风度,僵着脸对那些镖师说道:“家父召我,想来必有要事,本公子先行一步了,今遭各位受的累,不敢轻忘!”这是个会做人的角色,时时刻刻不忘收买人心。

    只是风闲刚一回到家,看着风老爷子坐在正堂拄着拐棍一脸戾气便知道不好,这事态怕比他想像的更严重,还没等他想出个对策来,却听风老爷子已把拐棍一顿,厉声喝道:“孽畜!老子生你出来,是来破家的么!”

    风三公子“扑”一声跪倒在地,却只觉心头发寒,破家?至于么?不就是向丁一这无脚蟹索要美婢,至于到破家的地步?那位五品官似乎也和丁一没什么交情,说是为了一句“汉人后裔”才来给他出这个头,大约丁一这厮在京师里的什么诗会,露了个小脸吧,有什么大不了的?还不是无脚蟹一只!

    还没想明白,却身上一痛,风老爷子那拐棍已劈头盖脸砸了过来,风三公子死死咬牙挨着不敢出气求饶,他是知道风老爷子的性子,若是出声那只会抽得更狠,装硬汉让他打累了,倒也就气消。

    但这回不同,风老爷子足足打了一盏茶也就是十分钟的功夫,喘得随时要断气一样,却仍不罢休:“人……人来!”那风老爷子随身保镖入得来,老头也喘得说不上话,指着趴在地上的风闲,只一个字,“打!”后面喘得差不多,又加了一句,“往死里打!”

    那些保镖听着手上力道却不由得放重起来,毕竟他们都是有血案在身的人,没有心慈手软这一说,结果只几棍下去,风三公子立时被砸昏,于是风家老太太就不干了,从屏风后颠着小脚跑出来,一下扑在风三公子身上,嘴里只是道:“你这老东西!虎毒不食子,你真做得出来,你打死我们母子算了!”

    那些保镖停下手来却望风老爷子,他们可不管这老太太哭闹,若是风老太爷点一点头,这些一身血案的保镖,不介意活生生把两人一起打死。风老爷子看着那跟自己一样也是一头灰白头发的老妻,终于狠不下心来,长叹摇了摇头,挥手让保镖们退下,却又唤道:“人来,把这逆子给老夫泼醒了!”

    当风闲被水淋醒咳嗽着呕出几口血痰时,他听到了自己父母的对话,这个时候他才真的害怕了:“这逆子还是打死了好!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什么?你以为丁大侠死了,丁家咱们就惹得起?你懂什么叫江湖大豪?真以为咱们现在傍上士林就可以学着那些大老爷不拿正眼看江湖人?风家的根,还是在江湖上啊!你以为欺负丁大侠的儿子,这事一旦传到江湖上去,咱们风家的海船生意还做得下去?只有打死这逆子,抬去丁家赔罪,才有一丝生机啊!”

    “父亲!父亲!孩儿不孝,孩儿愿去求见丁一,当面向他赔罪道歉……丁一那人耳根软,彭樟在社学里老是哄他出钱玩乐,有次还拿了丁一的钱去将青楼,将丁一喜欢的清倌人开了苞,他发现了很生气,彭樟一道歉他也就算了的……”风三公子不得不说是个极机灵的人,他根本没有去分辩自己这件事到底有错没错,也不去说先前不知道丁家的背景在江湖上如此强悍,只提出解决的方法。

    “放你娘的狗屁!”风老爷子推开老妻,一拐掍就砸在风闲背上,怒道,“你他娘说得轻巧!你知道为何不让你练武吗?当年丁一出生,丁大侠就说一定不让丁一练武,说是有了本事,胆子也就大了,胆子一大,就不肯安生过日子了!老子觉得很有道理,反正咱也有家底,犯不着让你去过刀口舔血的生涯,可你干出什么操蛋事来?”

    风三公子在心里真是把丁一和丁父都诅咒一万遍了,但这时他哪里敢还嘴?

    却听风老爷子又吼道:“你看看人家丁一,怎么就没干出你这些混蛋事?当时在容城,你说是那些士林清贵唆使咱们家断了丁家的货运,老子已经教训过你一回了!他娘的丁家的货运是咱们断得了的么?要是惹得忠叔发一封英雄帖,大江南北的豪侠来与咱们为难,咱们的货运才真的叫寸步难行!”

    风三公子听着突然想起先前他父亲跟他说的“千万不要惹忠叔,无论你是七省绿林龙头还是富可敌国的海商”,他是有点后悔的,后悔当时天然居没有立即把那老东西和丁一一并砍了头!交情也好,旧谊也好,要人在才有用,要是整个丁家都灭了,江湖大豪的人情做给谁看?就为了搏别人赞一声“好!”么?当江湖大豪脑子进水了吗?不得不说风三公子心思是极灵活,他很快就理清头绪:人家肯来出手,那是因为忠叔发英雄帖还有人响应,那是丁家还有个丁一在,无论如何,这就是一个纽带,可以勾连各方大豪的纽带,若是丁一这个纽带都没了,有人愿来和风家这富可敌国的海商玩命?

    不过风闲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角色,他咬牙拭去嘴角血迹,爬将起来跪好了,冲父母磕了个头道:“父亲息怒,且听孩儿一言,不论如何,只要孩儿去求丁一,让他当面羞辱出了这口气,指不定还有一线转机,若是不能劝得丁一收回那什么英雄帖,孩儿便死在丁家好了!”

    “你受得了羞辱?”老头子收起拐棍,望着风三公子问道。

    “能伸能屈大丈夫,孩儿受得了!”

    “你切要记得,千万不要再寄望那班士林大头巾,他们把你从顺天府大牢里弄出来,除了咱们家使足了银子之外,更多的是因为你关在那里,他们脸面上过不去,只要你出了大牢,咱们风家死活,那些家伙是不会再理会的了,你懂了么?”

    “孩儿懂了!”

    “那成。”风老爷子冲着外面又喝了一声,方才那几个保镖入得内来,却听风老爷子吩咐道,“接着打,却要让他到了丁府还能说话。”边上风老太太又要扑上来撕撸,被老头一把推开,恶狠狠地骂道,“你要想阿闲活,就他娘的消停!不打惨一点,人家能消气?”

    当风闲趴在担架被抬出来时,他对身边长随说道:“去把金副指挥和徐副指挥请来,直言跟他们说,我得罪了江湖大豪要去赔礼,请他们作个见证。”五城兵马司这两个副指挥使平日里风三公子在他们身上使了不少银子,风闲认为此时便是派上用处的时候。

    不说丁家是江湖大豪么?这边就是官面人物!官兵捉贼天经地义。

    有两位副指挥在,想来丁一和忠叔也不敢太过份,这不是江湖,这是京师,天子脚下首善之区,你江湖大豪再能,能跟官兵在京师对着干?便是不停造反起事的白莲教的人也不敢在京师跟五城兵马司对着来吧?

    然后他便昏厥了过去,风老爷子那些保镖下手可是真狠的,所以风三公子没看见边上引路的账房先生脸色变得极难看。行到半路风三公子被颠醒过来,那两个副指挥已跟在边上,风闲冲他们略一致意,却对身边长随说道:“别这么闷着,要是有人问起怎么本少爷一身血淋淋的?你们就要大声回答:我家少爷无理取闹恶了丁秀才,老爷觉得顺天府太善心了,回家一顿好打,现时抬去给丁秀才赔罪!”

    那边上账房倒是暗暗点了点头,自家少爷还是晓事的,要去给人出气,就不怕把面贴到地,要是去给人出气在意着自己腔调,那还不如不去。但刚才为何会想出叫人去找两位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来充人物头撑场面的想法呢?这不合情理啊!自家少爷怎么也没蠢蛋到这地位吧?当下账房想了想,走到担架边说道:“三少爷,你知道咱们要去的是哪里吗?”

    “不知道。”

    账房先生听着不禁翻了翻白眼,果然,自己就想三少爷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蠢事?尽管知道真相很残酷,但他决定还是告诉风闲好了:“金鱼胡同,你同窗彭樟访友,然后被人扔进锦衣狱的金鱼胡同。”

    那家丁宅,却就是那家丁宅。

    那彭樟的书僮还说管家穿得比丁一华贵的丁宅。

    原来那就是丁一的丁宅。

    主家不在,管事仆役都可以让锦衣卫把彭樟扔进诏狱的丁宅。

    风闲仰起头愣了半晌,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当场又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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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淡马锡(一)(给大家拜年!)

    被风三公子溅得半身是血的徐副指挥愣住了,连忙道:“三少爷都这样,管那什么狗屁秀才去死啊,赶紧,抬医馆去!”那金副指挥也连声称是,毕竟平日里风闲交结他们,出手极是大方,帮他们结账养外室什么的,也算很够朋友。这两个副指挥跟来的兵丁,就来抢风家仆人手中的担架,都是会来事的人,要不两个副指挥也不会带着他们出来。

    “慢!”账房先生摇了摇头,示意这两位到边上来,“两位大人,你们知道金鱼胡同的丁宅么?我家少爷要去赔罪的就是这一家。少爷先前是不知道地儿,所以才请两位过来,你们看,一听到地方,少爷都急昏过去了。两位好朋友高谊我们风家铭记在心,不过这桩事,我看两位还是不要沾为好,不如先散了吧?”

    那位金副指挥不太清楚,还想咋呼些什么大话出来,被边上徐副指挥伸手扯住,却对账房先生抱拳道:“先生客气,这实在是救了我俩个一遭啊!”却转头对金副指挥说道,“那个驳倒国子监举监生的丁秀才啊!”金副指挥愣住了,半晌反应过来拼命点头,连忙各自带人散去不提。

    风三公子再次的醒转却不是他自己苏醒的,而是账房先生使人把他弄醒。

    因为他们这一行人已经在金鱼胡同丁宅门前,

    小门子是被吓着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被抬在担架上,左右还跟着一大堆彪悍的家伙!

    趴在担架上的风三公子勉力抬起身,对那小门子说道:“在下是如晋兄的同窗风闲,被人打成这样,还求小哥通传一声,就说先前有千般不是,看在同窗的份,看在风某这身伤的份,无论如何,还求见上一面!”他是个机灵人,若说来赔罪指不定人家丁一就不理他了,他只说被人打成这样,丁一就算看个新鲜怎么也会来看上一眼的。

    账房先生上前几步,把几块碎银塞入门子手里,那小门子是藏不住事的小孩,一下脸上就有了笑容,这倒是他第一次在丁宅收到了门包!不过他很快又发愁了:“这、这我去给你通报,但是报不报给老爷知道,得刘管事才能做得了主……”

    他还没说完,两锭合起来足有十两重的银子就塞进他怀里。

    十两啊,五十石米六千多斤啊!若是按明朝的官员俸禄来说,正一品官员的俸禄是每月支米八十七石,合银子也才不到二十两;一个七品县令月薪也就七点五石米,半年工资还不够十两。当然,当官的大约除了海瑞,没谁真靠这点工资来过日了。

    但小门子总之是被吓着了,连忙把银子塞回账房先生手里:“别!别!一会刘管事出来,您自己给他!”他毕竟没收过门包,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自然就慌张了。

    刘铁很快就出来了,面对账房先生递上来的银子,他脸色并不好看,甚至有些厌恶,望了望那小门子道:“您客气了,丁家的人哪敢这么没规矩的?若是给小孩子买两糖葫芦解馋倒也罢了,通报一下还有让您破费的道理?贵客莫要玩笑,还请稍等,小的便去报与老爷知晓。”

    账房先生暗暗点了点头,这小管事不简单啊,他借口到门房里坐坐,却把两锭银子顺手塞在枕头下,只对那小门子眨了眨眼,小门子装作没看到,反正刘哥说了,他只要不是塞到咱手里,就不关咱的事。

    刘铁很快就出来了,却是对账房先生说道:“我家老爷有请。”

    被抬入了书房,见着丁一端坐在官帽椅上忠叔肃立于后,风三公子便撑起身子重重磕了个头,谁知道重伤之下,竟真的磕得昏死过去。那两个抬他进来的风家家仆吓得哭了起来,举手到他鼻下去探,竟没了气息!不禁尖叫起来。

    “闭嘴!”账房先生喝住那两个家仆,理也不理风三公子,只对丁一和忠叔长揖到地道,“我家少爷实在是罪大恶极,老爷本想把他打死的,但想着这事是他惹出来的,无论如何也让他给丁秀才和忠叔道个歉才是道理。能见得丁秀才和忠叔一面,少爷便是了死了,也是恶贯满盈,死得其所,死得好!”这是风老爷子出门时交代他的,就得这么骂,简单地说至少得把风闲和风家撇清。

    丁一摇了摇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把血肉迷糊的风闲在担架上翻了个转变成仰面朝天,往他人中使劲掐了几下,又在他心脏上按压着握成空拳擂了下去。那两个风家家仆有点看不下去,自家少爷死了,这还要鞭尸?

    便账房先生却扯住他们,慢慢摇了摇头,别说鞭尸,就是碎尸风家也只能忍着,要知道风家产业也不是风老爷子这一房独有的,而就算风老爷子这一房,也大小有七个儿子,总不能为了一个风闲,弄到风家海贸做不下去吧?按着那踢馆的战书,恐怕不止海贸,连镖局也开不下去,到时风氏一族喝西北风去么?

    “痛煞我也!”风闲一口气透了过来,开口便是这一句,只因他背上都是血肉迷糊的棒疮,所以才趴着,被丁一这么一躺过来,哪里能不痛的?丁一笑了笑,走到旁边木架子上的铜盆里净了手,回到椅子上坐下却问那两个家仆道,“你们以为丁某人是鞭尸泄愤?”

    那两个家仆连称不敢,丁一看着挣扎着要翻身的风闲,却对他道:“你要还不想死,最好别趴着,压着胸膛气息不顺,闭过气去给憋死的,不是没有。有事就这么说得了,搞半天你这是给你家老头打的,你找我有什么用?叫我去打你爹?不好意思,别说咱已割袍断义,就算是同窗,丁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帮你报这个仇的。”

    风三公子自己咬着牙翻过身来,却是又磕了一个头,口中称道:“小弟对不住如晋兄,先前行径实在可耻,经家父教训之后,方知今是昔非,古人云,朝闻道,夕可死!但求如晋兄原谅小弟一回,自此之后,小弟必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末了风三公子似乎觉得还不够诚意,却又对丁一说道:“小弟房里五个侍妾,若是能蒙如晋兄青眼有加,小弟便教人送来,以谢先前唐突小娘子之罪。”

    话说到这份上,杀人不过头点地,实话说也够有诚意了。

    “行了。”丁一看着风三公子,终于开口了,他笑了起来对那风家的账房先生说道,“快抬你家公子去就医吧,这伤看着蛮碜人的,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那事,过了就过了,你先出去吧,我和你家公子聊上两句。”

    那风老爷子派来的账房先生自然不会去逆丁一的意,马上行了礼,招呼了两个家仆退到外面去。

    “你有什么可以给我?”丁一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盏笑问着风闲,“你总不会以为小孩子打架,你爹狠抽你一顿,登门道歉然后就没事了吧?你看,忠叔这六十多岁的人,你一点尊重都没有,还要砍他脑袋呢,这事,你说怎么整吧?”

    “如晋兄……”

    “别!”丁一笑了起来,对着风闲说道:“风三公子,风三爷,风三太爷,您省省,别叫这么亲热,不怕告诉你,丁某就是这么个性子,我要的是真真切切的好处,好听话您就别说了,再这么整麻烦你还是早点就医去!”

    “纹银二百两!这是我全部私已了。”风闲咬了咬牙,这可是一品大员官面上十年的俸禄了。

    丁一笑着摇了摇头。

    “容城还有一百二十亩良田,是我瞒着家里留下的,原来准备给我房里那个小妾的哥哥……”

    丁一仍旧是摇了摇头,不过这一次丁一开口了:“你在想什么?你觉得用你个人的私已能让我满意?那你还用得着挨这一身棒疮么?”

    这话倒是让风三公子一激灵清醒了起过,这事已经不是他和丁一之间的事,是他风家和丁一之间的事了。他不觉心里又对丁一和忠叔犹多了几分恨意,但他真的是个聪明人,马上把这情绪压下,开始想着拿出什么能让丁一满意。

    但风闲一想实在想不出来了,正常来说人生在世,不外就是权钱势色。

    说到色,就丁一身边那两个大小美婢,特别是雪凝已经让尝试过许多女色的风闲不能自控地迷上她了,他不认为自己或风家一时之间能拿出什么美女,以让丁一动容而揭过这事的;至于势力,风家在大明仍有许多镖局,但人家发个英雄帖都能让风老爷子想把风闲打死的,风闲再蠢也不往这上面动脑筋。

    那就只有权力和钱财了。

    “我知道一点谁逼如晋兄来京的内幕。”风闲想了想,终于搜刮出一点丁一应该感兴趣的东西。

    “不够。”这次丁一没有摇头,只是他不可能为此就松口。

    但听在风闲耳里却大喜,不够没关系,只要找对门路就可以了,但他想了想其他实在也无法给予丁一什么有诱惑性的东西,最后他实在无法,苦笑道:“如晋兄,这样吧,小弟告诉你那点内幕,然后以死谢罪就是了,只求不要牵连家人,还望收回英雄令。”

    “你的命?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丁一不禁耸了耸肩膀,要卖命总也得有人肯买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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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淡马锡(二)(新年好!)

    “那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教丁兄有兴趣,南方出入海港倒是rì入斗金的聚宝盆,却也不是我风家所有,除了淡马锡之外,其他的私港……”

    他话没说完,丁一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淡马锡是你们风家控制之中?”

    “借三宝太监浩浩荡荡之势,基本那里已被风家的百多个趟子手压住场面,那里的土人一时还翻不起浪来,不过那里贫乏得很,那些趟子手领着三倍工钱都不太意愿在哪里呆着,每半年就得派人去轮换一回……而且过往的船只也极少,根本收不了什么钱,我们家里打算明年就放弃那地方了……”这年头还不是大航海时代的到来,自然船只不会太多了,风闲是完全认栽了,这就是聪明人,他知道现时惹不起丁一,干脆一古脑倒出来,免得到时丁一接收了那里又发现问题,再生枝节。

    丁一却点了点头对他道:“去就医吧,便这样,把那一百二十亩地卖了,加上二百两纹银全给我购置硝石和硫磺,要上好的,不然到时烟花的颜sè出了差错,便不要怪我没人情讲;回去跟世叔说,十五吧,要太急就二十,派人过来将淡马锡那个补给点勾割一下,我要详细的海图,若有差错,也就是我派去接收的人愈期未归,那自然也就落在风家身上,你听明白了么?”

    “小弟明白!”风闲只觉心头一松,差点又痛昏过去。方才是预着死的还能强撑,现时听着不用死,自然这身娇肉贵的风三公子就觉痛了,只觉得一刻也耽搁不下去,急急道,“那彭樟其实去那广西提学道的堂弟宅子,只是掩人耳目罢了!因为那回小弟去强索如玉之前,彭樟带小弟去见过一回那指使之人。”

    “是谁?”

    “姓甚名谁小弟真的不知道,但那人明显是做官的,风尘仆仆大约是从京师骑了马赶去容城的,小弟只看见他腰上有一块朝恭官的腰牌,上面看着礼部两字,其他字看不清楚,腰牌侧面有着文字几号几号,但那人披着披风实在也看不见号码……”

    丁一皱了皱眉,没官职没号码你说个屁啊?

    但这时却又听得风闲说道:“……但那人告诉我与彭樟,来京之后若有消息可去寻礼部主客清吏司的张主事,也可以去寻礼部仪制清吏司的郎中,但却说若有紧要事务,切不可去打扰那郎中大人。”

    “就这样?”

    “那人告诉我们,只要事情办好之后,保我们中举绝对没有问题……彭樟的一个远房侄子在那广西提学道的堂弟宅子里当厨子,我们从侧门进去后入了厨房,再由那厨子带我们从后门出去……实在小弟就知道这么多了。”风闲回忆着每一个细节,拼命地招,直到招不出来。

    “行了,风家的人,进来吧,抬你们少爷去就医!”丁一看他也说不出什么东西了,看着那账房先生进来,丁一又对忠叔说道,“那什么英雄令,忠叔我看就算了吧,这事就揭过吧,毕竟一起读过书的。再说江湖上的事我也不想沾污太多。”

    “是,少爷。”

    风闲极光棍,临走又磕了三个头,和他当时在天然居的嚣张气焰相较,真是让人捧腹不已。

    待得风家的人走了,忠叔却问道:“少爷,真的揭过,不发英雄帖了?”

    “不发。”丁一摇了摇头,“除非忠叔你告诉我,这天下有一样叫做内功的东西,或者有人把下面的东西切了之后,手持一根绣花针能纵横天下,千军万马如入无人之境……”当然丁一自然不会放过风三公子,只是丁一想让他活着,不论如何是没办法把一个人杀死两次的,所以丁一不打算现在就让他死,以牙还牙就是丁一信奉的人生准则。

    英雄帖?相对之于他和王山的协定,那就是一个笑话好不好?一些连环杀人狂也许可以让人心惶惶,但要弄死一个大企业,没那么容易,搞不好最后还大堆手尾;没有权力制衡的FBI来动手就不同了,那绝对不可同rì而言之。

    “少爷,不发便不发,你这是要改行说评书么?还内功呢?一根绣花针?说出去鬼信啊?”忠叔乐了起来,拈着胡子笑道,“没看张良刺秦,也是博浪沙以大力士伏击,用大铁椎硬砸么?哪有什么内功?那是道士骗皇帝老儿的东西吧?男人切了那话儿,就是太监了,太监气血虚弱怎么可能用一根绣花针纵横天下?当年有江湖宿老遇着郑和,便说可怜他阉了,要不绝对武学奇才,但郑和也是仗刀挺剑的厮杀,哪有您说的这节?”

    丁一笑了起来,不过被他这一个月来引导下,忠叔总算比以前爱说话了,只是看怕年轻时也是好逗乐的xìng子,一乐意开口了唠叨也就多了。

    “忠叔,你能收集到多少人手去淡马锡?”丁一打断了老管家,要不他还能一路说下去。

    老管家想了想:“太老的不行,我们这辈人,活着的不多了,活着又能动弹的更少;年轻一辈四十出头正值壮年的,靠得住的小孩也不多了,而且都是有家有业,发英雄帖让他们断了风家财路倒是没问题,叫他们远赴海外就难了……怕是只有二三十人了,这些人大多是被捉进去坐牢的,有十几个明年就要砍头……”

    “那不怕,只要不是谋逆,不是民愤太大的,应该能弄得出来。”丁一想了想,对忠叔说道,“您老先看看怎么联系上这些人,注意见到人之前,不要说出意图……”

    “行了,见了人之后说出意图不肯去,自然就给他个痛快结果了,老夫纵横江湖几十年,这事不用你教!但远赴海外干什么?你没听到方才那姓风的兔崽子说么?那地方很贫乏啊!”忠叔不太耐烦于丁一的叮嘱。

    丁一苦笑起来,他压根就没说人家不肯去,就一刀杀了好不好?这位六十多了,怎么杀xìng还这么重?不过丁一现在的处境,却不容得他有半分圣母的心,想想除非一刀杀了,实在只要人活着,就可能走漏消息的,也不能说忠叔不对。

    “我打算把嫂子、丁直、如玉、雪凝,若是刘铁愿意也请忠叔一并带去,就先在淡马锡留上三年,如三年之后丁一所谋事成,自然会接你们回来,否则的话,大家便不要回来吧。忠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没有你看着他们,我能放心?”丁一摇头示意忠叔先不要说了,“别问为什么,我说不清,忠叔你若一定要问,那我只能告诉你是从武穆遗书里悟出来的半截道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好,少爷,三年,想来老奴还死不了,但若时间再长,恐怕就不行了,到时不一定还能提得动刀。内功什么的是扯蛋,但拳怕少壮却是真,人一衰老,真的就一年不如一年了。”忠叔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坦诚地跟丁一交了底。

    丁一点了点头,对门外的刘铁吩咐道:“拿我帖子去内务府,便说我明rì要去找王世叔说说话,请他问问王世叔有闲么……”司礼监衙门也不是说去便能去,所谓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岂是如乡间串门一般?所以一切都要事先约好方是道理。这也算是王振专门给予丁一的特权了,否则便是四、五品的京官,也不见得就有如此便利。

    而这一次他却是要主动去找王振,是因为凭忠叔那二三十个江湖豪客是不够看的,他得从王振这边挖一点东西出来,现在离郑和下西洋还不太远,海船、海图、水手等等,只是不知道郑和还活着没有……

    丁一从没有想过逃离大明远避海外慢慢种田发展,因为要发展必须得有一定的工业基础,大明的基础再怎么弱,也比丁一自己去开荒强吧?所以他一开始见到王振时,提出要海船那一茬,主要是制造出自己的需求以让王振安心;另外就是预备退路,万一真是事不可为,到时朝廷上下对付自己如同对付王振的两个侄儿一样时,那自己还能远遁海外开荒去。

    而随着土木堡事件愈来愈加迫近的情况,对他来讲这个退路的需求也就越迫切。

    他一直就在担心着,如何安置自己在乎的这些人,包括胡山他们的家小。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地方,新加坡,也就是风闲说的淡马锡。丁一并不记得这正统十四到底是公元几年,就算记得他也不清楚这年头新加坡有人烟没有,这时代的海路到底得怎么走云云,风闲算是帮了一个大忙,让丁一确定了许多东西。

    这些东西一时之间无法给丁一带来哪怕半分银子的收益,但在于这个资讯贫乏的年代,却让丁一找到了某些历史上的标杆和定位点,也让丁一可以开始发挥一个穿越者天然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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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谋遗产(一)(求收求推荐!)

    土木堡事变之后不单王振的两个侄儿,便连大明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马顺都能被文臣活活殴死,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是什么官?那放后世也得是fbi局长了吧,可见一旦没了英宗、没了王振,这些人富贵都是水中花、井中月。

    这本来跟丁一没有关系,但这些无根之木如果在王振势败时加以收罗,对于丁一来说却就不失之为一大臂助。当然,马顺这种高官不是丁一能收纳的,但至少基层的锦衣卫、厂卫却就还是大有可为。

    所以丁一这回来寻王振,不单是要海船水手等物,更重要的是要谋夺王振死后的遗产。

    王振的生死这不是丁一所能左右的事,尽管王振在位的话丁一前期发展会得极好的保障,但极少有一个宦官,特别是权倾朝野的宦官不倒台的,至少在丁一的记忆里,是没有搜寻到这样的人物。土木堡就算王振不死,感觉接下来他迟早也是会垮的。丁一可以去救火,但丁一可不打算去堵火山口,那玩意堵不住啊!

    “丁哥、丁哥!”带着他去见王振的还是怀恩小太监,眼看走到地头了丁一还在往前迈去,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低着声音说道,“到了,丁哥,你在发什么呆?是不是看上那个姐姐,想要跟她结成对食啊?”

    丁一听着兜头敲了他一记:“胡说啥?哥想事呢!”跟这里面的宫女结成对食?那得是宫里的阉人才有的福利吧,丁一就算看上谁也绝对不会把自己切来结这对食,只不过看着小怀恩一脸委屈摸着头、随时要哭起来的模样,却也实在冷不下脸骂他,只好哄他说道,“行了,别装这可怜样了,下回哥过来,给你讲一路的《爱丽丝漫游仙境》,行吧?”

    怀恩毕竟是个孩子,那故事又是听了开头被吊着胃口,当下也就消停,只是不停叮嘱:“下回不许这么大力打我!会打傻的!”

    “好了,下次丁哥打多几下,轻一些。”

    “不许打人!丁哥你太焉坏了!”

    这里便有成年的黄门走了出来,没开口先冷冷扫了怀恩一眼,吓得那小孩全身颤抖话都说不出来,那成年的黄门冷哼了一声,却挤了个笑脸对丁一说道:“丁少爷,王公公吩咐了,您来了随时自己进去便是。”

    他是知道王振每天都会花点时间听听丁一琐事的,哪里敢对丁一不敬?丁一点了点头,伸手塞了一锭银子过去,却对他道:“怀恩这小孩你平时帮我看顾着点,我倒是跟他投缘,也不用特别照料,就别让他让人欺负就好。”

    那成年黄门眉眼极伶俐的人儿,哪里不懂丁一的意思,只是嘴里说着:“哪能收丁少爷的银子……”丁一却不跟他来这一套,匆匆一拱手,自顾着往里面走了进去。因为没有必要和他客套更多,若是王振死了,便是丁一砸他一百两银子,怕也换不来个笑脸吧?这一点丁一分得极清楚。

    行入司礼监的公房,却见王振低头看着一桌的奏折疏子,这权阉要专权自然就得利用批红、拟旨等等的职务之便去把握各种事务决策,所以不论是王振还是后世的刘谨、魏忠贤都不见得休闲,不是工作狂根本就当不了权阉。

    王振冲着丁一点了点头,示意他先坐着便又埋头在那堆奏折里。

    便自有黄门端了茶和各色干果来招呼丁一,又压低了声音问丁一要不要看看书?丁一笑着拒绝,在这里等着的时间丁一的脑子可没有一刻是闲的,来之前订好的几个方案、每一句话,细细在脑海里过了几次,确认不会有什么让王振生疑的语言,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方觉茶仍温热,却是在他思索之间,侍候的黄门中间又来换过茶水。

    丁一不禁暗暗点头,这皇帝宠信阉人也不是没道理,这些人还真是专门侍候人的角色,便是自己过来找王振的,这些黄门也是极有眼色的,教人从头到尾生不出一丝不快来。一盏茶喝得差不多,王振伸了个懒腰终于站了起来,从案牍后面行将过来在主位落座,向丁一说道:“你这孩子是个懂事的,没事不会地过来寻为叔,但世交情谊,平日里有闲还是得多走动走动,这样方才亲切……”

    丁一微笑着应了,却压低声音对王振说道:“还好先前想着查有实据方才报与世叔得知,今日却是得了消息,彭樟背后那幕后黑手,却不是之前小侄以为的广西提学道黄大人,而是另有其人。”

    “提学道?”王振不禁笑得微微颤抖,指着丁一说道,“贤侄,你虽聪明,却对这官场还是不懂啊!任凭是谁指使彭樟等人,却绝对不可能是提学道。此事你若先说与为叔知道,倒也不用绕了这么大弯才明白。”

    丁一这就不懂,怎么到了王振这里这件事变得如此明显?事因丁一无论推理水平再高、洞悉对方肢体语言能力再强都好,他毕竟不是大明真正的土著。正如王振所说,他对大明的官场还是不了解。

    “提学道是绝对不可能向为叔下手。”王振笑着端起来,慢慢向丁一分说其中的关键所在。因为提学道本身就是皇帝为向士林分权而设立的衙门,基本上权力源头是跟王振一致的,都是属于皇帝的这一派。

    所以提学道们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向王振下手,今天弄倒王振,明天就等着士林叫嚣取消提学道衙门吧,事实上提学官设立后,因为他的职掌与府、州、县提调官及布、按二司官有相侵之处,所以不久就有人上疏请求罢黜。

    正统十年广东布政司左参议杨信民就上奏求撤去提学官;正统十三年,山西绛县儒学署训导事举人张千,再次提出罢去提学官,礼部当其时已经同意了他的请求,但皇帝不同意,仍旧设立提学道。

    丁一听罢倒是了然,这倒就很好明白,有没有其他深意先不提,丁一所能理解的就是士林的师生关系太复杂以至成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从考秀才开始到最后进士金榜题名,各级学官、座师、同年等等,就是无法忽视的关系网,皇帝要往这张网里掺沙子,所以才设了这个提学道,的确这个衙门是不太可能来搞王振的,说白了,他们都是皇帝的亲信。

    其实丁一所不知道的,是历史上英宗被俘之后,代宗很快就撤掉了提学道,直到英宗复辟,才重新设立这个衙门。

    “多谢世叔指教,”丁一也不装逼,不会就学这没什么可耻的,并且王振这厮把自己割了之前似乎当过老师,讲解起来倒也算条理清晰简单易懂,所以丁一站起来冲他伸手一揖,“若非世叔教我,丁一却是真弄不明白这其中来去。”

    王振看得出丁一是真心谢他,却便又觉得这世侄极是难得,要知道这种官场关节才是立身之本。他那两个亲侄子一来就是要官要权,再大的权柄再大的官职无力驾驭又有什么用?但王山王林是听不进这些的,若是王振要讲,他们便硬着头发扛着,一听说完立马找个籍口就溜。

    当下他也把话给丁一点透:“这事你得小心点办,若是摸到四品官那一层,孩子你万万不能再往下探,到时便交给为叔来料理就是。有些事情例如去套问那生员的话之类,为叔不合适派缇骑去办,是怕打草惊蛇,大头巾们很可能直接把那几个生员弄死再栽赃到为叔头上,他们也不是做不出来……”

    丁一听着,想起日后被文官打死的马顺,想想王振的话还真不是没道理,马顺这么大一个官,连革职查办都没有,在朝堂上说打死就打死,然后还是逼监国的代宗赦大臣们无罪,文官们看来下手也是很凶残的。

    “但若是摸到四品官那一级,什么根脉已经不用再查,都是明摆着的事了。但到了那个层次,贤侄你再探究下去,一旦大头巾们拿着律令说事,告到太后那里就是件大麻烦了,犹其一旦狗急跳墙,这些大头巾杀起人来比为叔手下的缇骑还狠呢,丁大哥就你这一独苗,千万不能出什么事。”

    丁一感激地点了点头,却把风闲的供词对王振一一说了,听着礼部的人王振真没有什么意外,冷笑道:“这些只会刮婊子钱的家伙,看来是穷疯了。你先莫急,慢慢查便,为叔以为这背后大约不会是礼部的人,礼部的官吏只是人家手里的刀。”

    趁着王振此时情绪不错,丁一趁热打铁对他说道:“世叔,那仇家的踪迹找到了,听说那厮西洋鬼拿破仑,准备下西洋从淡马锡归高卢去了。忠叔说要出海去淡马锡,恐怕只能召集二十来人手,小侄怕忠叔这么大年纪,那仇家拿破仑又是有大本事的……只是先父生前不许小侄涉足江湖,此时不知如何是好!世叔,不瞒你说,小侄对上几个泼皮混混,还能支撑一阵的!若是世叔这边抽不开人手,小侄看怕就得亲自出海以报父仇,回来再去守坟十年赎罪了……”信与不信,逻辑通与不通,说辞高明与否,其实大多数时候不见得对说服目标有什么意义。

    高明的假话,能让人愿意相信的假话,它有一个共性,那就是话里提到的东西,大多数是真实存在,甚至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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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谋遗产(二)(求收求推荐!)

    丁一真的知道有拿破仑这个人,而且的确也是高卢人,只不过几百年后再出世罢了,而且后面关于忠叔要去淡马锡、召集人手等等,都是真的;拿破仑也的确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丁一对上几个混混也真的能支撑得住……

    王振始终盯着丁一的眼睛,而后者丝毫没有回避。

    在丁一说完之后,王振想了半晌却是点点头道:“丁大哥说的是对的,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你好好一个读书人,去弄什么江湖事?你叫阿忠来找为叔便是,人手这还不好说?到时让阿忠去选上二百校尉,不够就五百,还奈何不得那西洋鬼?放心,不用担心海路的问题,费信这两天就会上京师来,他是跟着三宝太监多次下过西洋的老人,有他在,想来也不至于有什么问题。”

    丁一扑倒在地,可劲咬着腮帮子里面的肉,硬是给整出哽咽的腔调:“但使父仇得报,小侄粉身碎骨莫能为报!”王振一边搀起丁一,一边微笑地点了点头,他觉得这样才对,他帮丁一报了仇,然后换取丁一的效忠,这方才是合理。世上没有无缘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故的效忠。

    “世叔,先前那事您可得捉紧准备。”先前丁一给他说的事,就是让他去找替身。

    丁一临别时压低声音给王振说了这么一句,却又让王振感觉到少有的暖意,对着丁一问道:“他们有这么大胆子么?真的做出这等事,皇帝能放任不理?”他的意思是文官集团真要行刺他,根本就是挑战皇帝的权威了。

    听着这话,丁一只有苦笑,皇帝?皇帝都让瓦刺人包围起来等着被俘虏了,哪有空管你?再说砸死你的就是皇帝身边侍卫头子,这玩意到了那千军万马的慌乱之中,谁还顾得上谁啊?

    但他这话也没有法子讲,只好跟王振说道:“江湖风闻,世叔不可不防啊!便听小侄一次如何?”王振欣慰点了点头示意丁一放心,又把丁一送出门口,看着丁一身影远去了,才笑着走进了公事房,继续他那一堆奏折。

    王振也许是个坏人,或者说就后世的历史来讲他就是一个坏人,祸国殃民的权阉。但丁一却真的不忍心看着他这么死掉,因为王振老实说对丁一并不坏,自从丁一上京以来几乎就是有求必应,虽然沟通之中带着那种阉人的多疑和猜忌,但他并没有为难丁一,也没有去逼迫丁一做什么不愿做的事情。

    丁一的逻辑很简单,谁对自己好他便对谁好,别他妈提什么为国为民大道理。在他上京之前不还有两个江湖客,感觉把丁一阉了便是值得舍生取义的天大功绩么?难道丁一就得听他们的,把自个阉了不成么?

    当丁一策马奔回到金鱼胡同丁宅门前,远远却便见风三公子由两个美貌侍妾搀扶着,候在门口,挤出一脸的笑来,使人望之感觉极为亲切。丁一摇了摇头,这厮真个有副好皮囊,便是此时棒疮末愈,但看上去仍旧不失浊世佳公子的风采,颇有几分夕阳薄霭吐半口血的腔调。

    “如晋兄!小弟在此候兄多时了!”他见着丁一前来,却就挣开那两个侍妾的搀扶,勉强站了起来,向丁一行礼作揖如是说道,全然不见往日里居高临下的味道,要多谦卑便有谦卑。

    丁一点了点头,翻身下了马,把缰绳扔给身后的刘铁,示意风三公子跟着自己进宅院里。

    谁知去到书房方才坐定,却见衣袍声响五条大汉急匆匆奔了过来,一见丁一坐在上首立时推金山倒银柱拜了下去,口中却只是称道:“门下沐恩小的胡山万叩头跪禀!”、“门下沐恩小的许牛万叩头跪禀!”、“门下沐恩小的魏文成万叩头跪禀!”、“门下沐恩小的朱动万叩头跪禀!”、“门下沐恩小的刑大合万叩头跪禀!”

    风三公子在边上看得心惊,因为他和丁一不同,对于这几个锦衣卫的衣甲服饰,风三公子是看得出门道的,那胡山明显是试百户,其他几个都是总旗,总旗就是七品了,一县父母也才七品,虽说大明朝文官要比武官尊贵,但此时靖难功勋犹在,武人还没有低贱得如明末一般;再说不论何时都好,锦衣卫的官儿可不比卫所那些百户千户一样,人家可是皇帝亲军的身份,一个锦衣卫总旗难不成还会比不上县太爷?

    何况这试百户就是从六品,这些锦衣卫居然对丁一口称“门下沐恩小的”那就是说他们的升官,是丁一的手脚了。丁一,这在容城平平凡凡的家伙,真个来到京师,便是一遇风云就化龙么?不论如何,风三公子慢慢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再跟丁一这厮作对!待得丁一叫胡山几人起来说话,风三公子已一句也听不进去。

    “胡山,你们这是搞的哪一出?”丁一很有些不解。

    那几个锦衣卫跟着丁一训练了个把月,此时倒也有些规矩,很自觉地同其他四人都望向胡山,却由胡山来向丁一禀报。原来他们一开始被卫所的人叫回去,却是得了胡山升任试百户、他们几个升任总旗的消息,对于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怎么也混不出头的这五个锦衣卫来讲,如何不欣喜若狂?

    倒是几个平日里跟他们有些矛盾的百户在边上冷言冷语说什么:“还不是全都凭仗着丁少爷?要不这几个孬货……”才让他们从欣喜里清醒来,于是连忙奔过来谢过恩主。他们都很清楚如果不是丁一,自家是不可能有这等风光的。

    “门下沐恩小的……”

    胡山还没说完,丁一已不耐烦地截断了他:“站起来!”那五个锦衣卫愣了一下,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丁一面对他们时很少有这么严厉的时候,但此刻真是动了真怒,“要不你们就全滚出去!”

    五人连忙爬将起来,肃手而立,丁一也不顾忌着风三公子在边上,指着他们五个骂道:“门下沐恩小的?这么说我是不是该把你们提的那堆咸肉砸你们头上?看你们这么点出息劲,前天晚上给你们讲的什么?胡山你说!”

    胡山缩着脖子低声答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之所谓大丈夫。”

    “你们读书读到狗身上了?”丁一对着他们训斥道,“这次便算了,下次若还这样你们也就不用过来了。”

    “是,先生!”五人连忙昂首挺胸站直了答下。

    “下去后院,各写一篇白登围之战的疏论,等下为师自会给你们一一点评。”若要丁一开讲千字文,怕都是成问题的;若是让他当文抄公弄几首还没出现过的名作倒是可以,但要他讲诗韵平仄之类也是实在不能。但例如汉之白登围之类的各大战例那是熟知在胸,前世在网络上更与同好不断论战探讨,可以说每个细节都有好多次切入的观点和论调,以这来教导胡山他们,倒是绰绰有余。

    五人连忙领命去了,看得风三公子口瞪目呆,直到胡山他们走了出去,风三公子咽了一口唾沫,嘴里带涩向丁一说道:“如、如晋兄,这可是锦衣卫的试百户啊!你怎么跟在骂开蒙小童一般?”

    丁一看了风三公子一眼却便笑了起来:“丁某在京师衣食无落,所以嘛,就收上几个武人教他们识字来糊口,本来就是开蒙弟子,倒也不必太过在意。”

    他说得轻飘飘,风三公子听得直飚冷汗,这话不就是当日他自己这么嘲讽丁一的么?说是京师大居不易,所以想以物业来换丁一的美婢。风三公子顾不得抬手抹去额角汗珠,连忙向丁一讨饶:“如晋兄,小弟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如晋饶过这桩……”

    丁一笑着摇了摇头:“好了,过去就让他过去吧,这淡马锡的海图可曾带来?”

    风三公子不敢多言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袋递了过来,丁一接过看了,这倒真是海上营生的物件,刷了桐油有些防潮的功用,打开纸袋取出里面一卷油布,也同是刷了油的,按那略有点抽象的笔迹看去,还是能看出南海海岸线的模样。

    这份海图看来,船只都是沿岸而行,标注了哪里有淡水补给、哪里又是深水港可以上岸避风等等,虽说简陋至极,但在这时代却也算难得。风三公子又对丁一说道:“其他硝石、硫璜等物,还须如晋兄宽限几日。”

    丁一点了点头将那海图收起,便对风三公子端起茶盏道:“请茶。”

    风三公子是七窍玲珑心肝的人儿,此时已明白丁一不是好惹,也不敢多话连忙告辞而去。丁一一路将他送出了门,使得风三公子一颗心终于放进肚子里,看来今遭回去算是能跟他父亲有个交代。

    丁一袖手站在宅院门口目送风三公子送去,如玉不知何时跑到他身后,却恨恨地骂道:“少爷是个善心人,却这般便放过了这厮,这厮焉坏了,若按奴奴的心思,不捅他个三刀六洞怎么能解心头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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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受辱(一)(求收藏求推荐!)

    “胡说八道,小小年纪你能不能别这么暴戾?”丁一抚着如玉乌黑的秀发,忍不住捏起她白瓷一般的小脸,如玉嘻笑着跑开了,边跑边埋怨着,“少爷好坏!”

    丁一笑着走进宅院里,他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过风三公子。

    但若明白这厮过几天就要家破人亡,有必要在这时候去折腾他么?

    风三公子这家伙丁一是不打算给他留下什么机会的,因为到了土木堡事变之后,一旦丁一失了势,这风闲绝对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再说容城来强索如玉、京师要强买雪凝,这厮行径也真的过了丁一忍耐的下限了。

    “老爷,小心风寒。”却听雪凝那清脆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一袭披风已在丁一肩上,丁一不自觉轻嗅着雪凝那幽幽体香,只觉如腊梅放于寒chūn泌人心扉,下意识伸手握住雪凝那纤纤柔荑,四目相对,雪凝羞红了俏脸垂下螓首,丁一却伸手挑起她的下颔,好声对她说道,“雪凝,你在这里过得可开心么?”

    雪凝点了点头,却羞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却传来几声咳嗽,吓得雪凝连忙挣脱开丁一的手,叉手立在边上。却见侧边厢门推开,却是看着忠叔行来,雪凝行了礼,便自下去支应茶汤。丁一只觉极为无奈,长叹一声道:“忠叔,您老人家的咳嗽得治啊。”

    “少爷,这事老奴无论如何要劝上一劝,若是少爷看这雪凝合适,不如便把她收入房中便是,但现时光天化rì之下,又在庭院之中,如何可以做出此等行径?”忠叔一副正sè地劝说着,似乎丁一做了什么有违人伦之事。

    丁一方才想起,这年头有携jì踏青、有赠婢送妾、有走马章台,但偏偏白天两夫妻行房事就叫白rì宣yín。当下他也不想和忠叔纠缠这茬,随便应了一声却是对忠叔说道:“王振让你去找他,说是船只不成问题,还说可以给我们二百校尉,或是不够五百也行。”当下便把自己对王振所编造的杀父仇人拿破仑仔细与忠叔说了。

    “尽管挑选忠于王振的人手,忠叔你别问为什么,便按我这话去办就是,到时把胡山他们几个的家小,还有丁直母子、如玉、雪凝,一并带上船走了。”

    “行!”忠叔先前和丁一已就这事谈过,便也干脆没有再做小儿女状。

    “还有一点就是忠叔你得跟王振要个官,来节制这些人手方才名正言顺。一旦到了淡马锡,就按我本rì里训练胡山他们的法子,将他们打散队列从头练起……若是忠叔你支应不过来,胡山他们几个您带两人过去帮手也行……”

    “这倒不必。”忠叔摇了摇头,尽管六十多岁但老人对自己的记忆力却很自豪,“不过横竖就那么几个套路,老奴先让他们练习着,等少爷使人接我等回了大陆,再由少爷亲自训练便是。”

    接着忠叔却又提出自己的看法:“只是淡马锡那不毛之地,恐怕到达之后,这一众人等的营生极是问题……若如云贵广西等地的土著,外人入聚往往会惹得那些土著群起而攻之,如说江湖厮杀老奴倒也不惧……”

    丁一点了点头,忠叔这倒是极为老诚周到的想法,不是哪些寻常江湖汉子,真以为战阵对决如同江湖厮杀一般,只不过丁一想来想去,似乎这个年代的新加坡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战事,也只好对忠叔说道:“那些土著是记打不记吃的货,若是到了那里土著敢生事,忠叔您不妨就施展一下年轻时的手段便是。”

    忠叔点了点头,脸上却少见的有了愁容。其实忠叔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的典型,他作为见证过靖难之役的人,深知道大军对阵,千百枝枪捅过来、千百把刀斩过来,什么武功都是没有意义的。但他却没有去想那淡马锡的土著,能与靖难之役中燕王百战jīng兵相提并论么?

    看着忠叔的泛愁的老脸丁一心里有点碜得慌,想想忠叔今年也六十多了,自己还让他远渡海外奔波,自个前世到处在骂延迟退休,现在忠叔算不算被延迟?不过当真除了忠叔,丁一手头也找不出谁能担此重托的,那五个锦衣卫就这个把月相处,当真放出去能力如何不提了,是否可靠也只有天知道。

    若说可靠和能力那么大嫂丁杨氏倒是个女强人的风范,只不过去荒芜之地各种凶险是必定有的,她一弱女子又不是如玉那样手底下有工夫的角sè,丁一也实在放心不下;至于如玉就得了吧,那就一孩子,别说什么甘罗十二为相,得想想甘罗十二为相之后是去送死的,指望如玉这心xìng还没定的小萝莉,那实在也是跟赌博没区别。

    当下宽慰了忠叔几句,笑道:“忠叔,听说江湖之中易容之术略为神奇,不知是否真有其事?”忠叔这种老江湖又不是如玉两串冰糖葫芦就能哄出笑脸的,要哄老人开怀自然是捡他jīng通擅长的领域来说。

    忠叔却又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对丁一说道:“那等样雕虫小技,济什么事?少爷你是没见过军阵,当年老奴是亲历靖难之役的……”看来那堂堂之师正正之阵的杀戮,真的给忠叔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记,提起江湖人江湖事,就算年老气衰忠叔一股豪情壮气犹在,但一说到军阵,真真是现了老态。

    丁一却不是没经过军阵,相反他是军中jīng锐的特种兵,金三角的硝烟血火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更别提还出过任务去过蓝盔部队,所以忠叔说的丁一倒真的能理解,这道理不论正统年间还是千百年后都一般无二的,若把一队拳王、散打王放进战壕里,大抵不会比经受过正规cāo典训练的普通步兵活得更长,甚至只会死得更快。

    不过忠叔的眼光,始终还是受时代和经历的局限,他认为江湖上的技艺对于战场完全是无用的,丁一却不是这么看,若让拳王接受基本的步兵cāo典训练,至少优于其他士兵的力量优势和体能,他们就能比普通士兵更好的充当突击手的角sè,物尽其用才是正道!

    被丁一缠不过,忠叔终于便开口了,但老人开口就把丁一吓了一跳,因为忠叔说道:“人皮面具是有的,但易容主要是通过改变头脸的骨架,人皮面具更多是一层遮掩……”说着忠叔就出去提了一个小箱子进来,一打开里面是各种碎骨,真正的骨头。

    忠叔边说边动手,按照需要用胶把这种骨头粘在颊骨、下巴等处,再把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戴了上去。丁一真是被吓到的,倒不是因为忠叔完成易容之后变成了另一个人,而是忠叔所说的这理论,这是现代整容的原理啊,通过改变颅面十数块骨头,来达成外貌的改变。这正统年间,想不到在这一方面就有如此先进的理论。

    这也是丁一是个懂行的才会被吓到,所谓内行看门道就是这么个道理。

    “忠叔,你出发之前得把这一手教会胡山他们几个。”深入敌后的话,有这么一手绝对是个保命的保险。

    “成!”忠叔倒是痛快的应下,但转头却又唠叨上,“只是少爷,你还是得好好去按《武穆遗书》的练兵法门来cāo持,这江湖上的玩意,真的没什么用处的……”

    接下来丁一每天在后院cāo练那几个锦衣卫,rì子倒是过得飞快,忠叔去寻了王振一回,领了一份告身和飞鱼服、绣chūn刀回来,看怕是王振给了忠叔一个官职,方便他统领那些将要派出的锦衣卫。

    初十转眼就到了,但忠叔却无法陪同丁一去英国公的府邸,初九那天忠叔就带着如玉、雪凝和胡山他们的家小往南京去了,跟丁杨氏会合之后,便将带领王振派予的那些锦衣卫,上船直取淡马锡而去。

    这rì清晨带着那几个弟子跑完步,丁一叮嘱着他们几人自行cāo练,便带着刘铁出门去,自有下人牵了马匹侍候不提,一主一仆便驱马慢行,早早就到了英国公府邸的门前。踢蹬下得马上,丁一对刘铁稍一示意,后者是挑通眼眉的jīng明人,立时笑道:“老爷且候,小的省得。”自取了帖子去寻英国公府的门房说话。

    英国公府的门子早就得了管家的叮嘱,这等样人看多了来往的各sè人等,什么样的人欺得什么样的人欺不得,他们心里的透亮了。对于他们来讲,丁一便是欺不得的,因为张管家为丁一的事去顺天府说话,门子是清楚的;而若是这样倒也罢了,那些来英国公府上的官员,便是认识张管家,在门房被他们捉弄刁难也是常事,当官的总要讲究个体面,总不能见了张管家或是国公爷,去诉说被门子勒索了门包吧?要这样样的话,那这官也当得太掉价了。

    而丁一无官无职是个秀才,门子要伸手找他要门包,丁一可以随时不要脸闹将起来的,秀才,在京师一个秀才需要讲究什么脸面么?所以门房自恃身份不与丁一为难,看着丁一的帖子便请到门房稍待,另有仆役持帖入内去报。

    若说丁一看不出门子脸上居高临下的神态和那一脸恶心的假笑,那是几年的刑jǐng是白当了。只不过丁一不知道英国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何要让自己今天过来,这个才是重点,总不能因为门子一副狗眼看人低的神sè,就拂袖而去吧?

    一盏茶喝了三分,却听府里远远传来一个孩童气焰嚣张地喝叫声,只听得他吼道:“甚么容城的丁秀才?张家的门现时阿猫阿狗也可以随便进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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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受辱(二)(求收求三江票!)

    又有仆人在低声劝说着什么,那孩童性情看来是不太温顺的,听着又是大怒暴吼道,“岂有此理!哪来的腌臜货!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敢胡乱来张家攀亲,待小爷教训这厮一顿方是!”

    转眼便听脚步急响,那门子倒是犯了愁,对丁一劝道:“丁秀才,不如你且去吧,他日再来就是。你也看到这不是咱为难你,是我家少爷要寻你晦气……”门子肯定是不敢去挡阻张家少爷的,而这头丁一被少爷教训了到时去张管家面前哭诉,板子说不好还是落自己身上,所以门子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便来劝丁一走人。

    丁一笑笑点了点头,站起来抖了抖袍裾对刘铁道:“走吧。”

    在这里闹将起来实在是件没意思的事,丁一来这里是存着索要好处的心理,又不是来踢馆的,再说英国公府,王振都踢不动的勋贵,丁一便是闲到蛋疼也不会去招惹。那个小孩丁一已隐约猜到他是谁——万历在前还是成化在前丁一真的不太懂,但是凡与土木堡、万历援朝这类战事相关的,丁一却是心里有数。

    谁知还没走出侧门,却听身后传来孩童咆哮:“鼠辈!给本少爷站住!眼看事不可为便要藏头露尾么?今日不给你这狗男女一个教训,却还以为我张家好欺负了!”那门子看着自家少爷带了一群教习侍卫赶出来,连忙跪下行礼,哪里敢说一句话?

    丁一微笑着回过身来,那孩童生得浓眉大眼躯干高大,倘不是他面上透露出来稚气,怕说是十四五岁也说得过去,丁一抬手唱了个诺笑道:“小公爷?”没错,在英国公府中如此骄纵的孩童,说来便只有一人:张懋。

    也就是英国公老来所得的儿子,英国公张辅在土木堡殉国之后,眼前这位就是九岁袭爵,并且与英宗的太子自小玩到大,又有什么“三发连中,赐金带”的之类的等等,后面这些和土木堡战役时间相去甚远,丁一也不清楚,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就是这小公爷是个九岁的孩子,所以丁一也不准备去跟他争吵什么——两世为人加起来几十岁,跟一个九岁小孩来争执,这也太出息了吧?

    “哼,你为何来我张家招摇撞骗?从实招来!”那张懋自小便被捧在掌心的小人儿,想想英国公张辅到了六十多才得了他这个儿子,国公府里哪里敢去逆这小公爷的意?若放在寻常百姓家里,这便是小小孩童戾气早生了,但在这小公爷身上,谁不赞一声将门虎子?

    丁一伸手拦住要开口的刘铁,这场合刘铁是没资格插话,但这下意识护主的举止,丁一却是看在眼里,个把月下来这刘铁倒是对丁家宅院有了一份认同,丁一捏了捏刘铁的手,这种聪明人自然懂得丁一的意思,退后了半步,却听丁一对那张懋笑道:“禀小公爷,学生也是读书人,招摇撞骗的事如何做得出来?却是有个老头儿,人称张老侠,教唆学生来这英国公府里寻亲的。”

    “张老侠?什么玩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张懋眼见丁一老老实说话或者说招供,一股气倒也便略消停了些,却向身边教习侍卫问道,“张老侠你们听说过没?”张辅年轻时行走江湖的事,也不是随便捉个人就知道,不是江湖大豪还真不知这往事。

    当下问了半晌没有人知道,张懋戟指着丁一问道:“口说无凭,你说那张老侠到底是何方人氏?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模样!快快招来!”

    (二)

    丁一笑容愈盛了,又做了揖方才道:“那老头儿看怕有七十出头老棺材瓢子一个,但小公爷您可不能说张老侠是个什么玩意,那老头儿真不是个玩意,你不能说他是个玩意,那老头儿倔得很,听您这么说,怕这张老侠不太高兴。”

    张懋和身边的随从教习听着不觉笑得捧腹,只是指着丁一笑道:“这秀才却是个憨货!”

    “学生真真切切是个老实人啊。”丁一含笑说道,“小公爷,实话说学生也不太信得过那张老侠,您不妨看那拜帖,学生也不敢写什么晚生、晚眷生、门下沐恩啥的,老老实实的就是容城秀才丁一,对吧?”

    听着丁一的话,张懋从身边随从手里扯过那拜帖再看了一次,果然上面就是容城秀才丁一,倒也和眼前这秀才所说对得上来,当下便点了点头,冲丁一挥了挥手道:“行了,你这傻秀才看来也是被那缺德人哄骗,算你还老实,本少爷也不与你为难,去吧去吧,今后莫要胡乱听信人言……”

    张懋莫名其妙地生气,被丁一这么一逗弄,又莫名其妙的便气消,毕竟就是九岁的小人儿,纵是生得高大,这一刹那倒就显出孩童的心性。丁一笑着应下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却谁知听得有人喝道:“且慢!”

    却是站在张懋身后的一位随从,袍服上绣着熊羆的补子却是五品武职,那人喝住了丁一却俯身对张懋说道:“小公爷,此人油嘴滑舌避重就轻,说是有人哄骗他来国公府寻亲,却始终没说寻的是什么亲。那所谓张老侠恐怕也是子虚乌有的,若是这般便放了他去,日后随便来个人便说是便人哄骗来寻亲,怕是不妥……”

    丁一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是领导身边争取表现的功狗啊,真是哪个世代都不缺的货色。他本来不欲惹出是非,想想再过半年都就是土木堡了,把装备弄好队员练好,最好看看王振那边能不能安排个机缘见见皇帝,就是丁一所有的想头了,每件都不容易,这时节哪有空来弄这种麻烦事?

    但往往事情总是越来越向不受控的方向发展,张懋听着那随从这么说,一拍大腿喝道:“着啊!秀才,你说那甚么张老侠,到底在哪里?他叫你来寻什么亲?你去教他出来对质,若果真是他哄骗于你,这里便不干你事,否则的话,本少爷今日却不能与你善罢干休!”

    丁一看着张懋身后那个五品武官,真是一万只草泥马从心中奔过,但却时不容得他不开口:“回禀小公爷,那张老侠说是这英国公与学生有故,只要见着英国公便知道分晓,若是小公爷方便,不若遣人跟国公爷说上一声?”

    “放肆!”张懋还没开口,他身后几个身着五、六品武官服饰的随从却便大怒指着丁一骂道,“兀那酸丁,国公爷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小小一个秀才,狗一般的人,也配给国公爷他老人家递话?莫说是你,便是我等平日里要在国公爷面前说上一句话,也是几个月才有一回的机缘!”

    “如此,便要去寻那张老侠出来了?”丁一脸上仍是淡淡笑意,心头却是无名火烧燃!丁一又不是脸瘫,只不过良好的心理素质让他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真是佛亦有火,张辅叫丁一初十过来,结果莫名其妙弄出这个小公爷找茬不提,还附带一群功狗在边上狂吠,要这样都没火,丁一大约也可以跳出五行外不在三界中直接西天成佛算了。

    只是愈是这关头愈是显出操控力来,丁一对那张懋说道:“不如这样,学生便留于此处,修书一封教这书僮去寻那张老侠过来对质,可好?”那些功狗原不在意刘铁这半大小孩,张懋也听着丁一留在这里,自然也就点头。

    丁一讨了笔墨,用密码写了封信交与刘铁,这回不用丁一吩咐刘铁接了封揣入怀中,便与丁一说道:“老爷宽心,小的便去寻胡爷,把这信交给他!”看丁一点了头,刘铁便在英国公府门外的牵马桩上解了缰绳,策马狂奔而去不提。

    却说丁一坐在门房,一盏茶来回喝了三次,那张懋却坐不住了,本就是九岁孩童哪里有什么耐性?当下便对两个随从吩咐了几句,起身便欲离去。丁一却站了起来,拍打着袍裾笑道:“如此,学生却也便告辞了。”

    那群功狗大怒,纷纷叫骂着:“你这酸丁若敢行出此门,立教你血溅五步、身首异处!”、“英国公府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左右把这贼厮鸟绑了,抽上五十鞭再扔顺天府去!”

    丁一微笑听着,却向张懋问道:“小公爷,你可知学生是谁?”

    “你不就一小秀才么?还能是什么角色不成?”

    张懋不屑地说道,他在这门房呆坐了这么久,已经烦得不行想早点去花园玩耍,又或是去荡秋千放风筝,总比在这里绷着脸充大人快活,当下对丁一的口气,却也是比先前愈差了。

    丁一掸了掸袍襟冷笑道:“学生乃是士子,虽然区区一个秀才,但与你英国公府并无瓜葛,本是看在小公爷陪客的份上,学生便迁就着礼数小坐片刻,现时小公爷要离去,学生自然便也告辞,尔等却要拘禁士子,这是什么道理?

    那些功狗听着一愣,是啊,丁一就是他们口中的穷酸小秀才,但秀才也是功名啊,这功名再小再不济事,也仍是功名。若说丁一与这国公府有什么田契勾连,或是有什么冲突在前,那么堂堂国公府对着一个小秀才,和踩死一只蚂蚁也没什么区别。

    偏偏丁一与这国公府全无瓜葛,连门都没有进,就在门房这里呆着。至于要说丁一冒认亲戚,按丁一说的,拜帖上人家也没有写什么亲朋友旧之类的,就是容城秀才丁一,人家投帖来访,可以不见,可以把拜帖撕碎了扔出来,可以放狗驱人,但没道理因为投帖便将人拘禁吧?

    “告辞!”丁一背手而行,不再回头望上一眼。

    “且慢!秀才留步。”却是方才那个五品武官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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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交易(一)(求收求三江票!)

    他叫住丁一又与张懋低声说道,“这厮看起来是祸精,今日恶了他恐怕日后会去市井间散布流言,却与国公爷清誉有损……小公爷,不若教他知道利害,再打发点银子,也好使他不敢出去之后胡言乱语。”

    张懋烦得不行挥手道:“行行!”只盼此间事了好去玩耍。

    几个武官使了个眼色,边上那些随从都是机灵人儿,立时快步抢在丁一面前将他堵住,丁一却是不怒不急不燥,反倒笑了起来,对那张懋说道:“这世道当真可笑,位极人臣的英国公,看来却是要卖国了。好,尔等便替瓦刺人做他们想做的事吧,不过是一腔碧血写春秋,丁某虽无缚鸡之力,却有成仁取义之心!”

    那些功狗也不是蠢才,话说真是蠢才也挤不到这位置来讨好小公爷,当下听着丁一的话便觉不对,这已不是草根对权贵的说辞,而是直接拉升到汉贼不两立的层面——说来得感谢那位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李贤李大人了,若不是他整治风闲,活生生给丁一上了一堂课,习惯于讲证据、做心理侧写、整理逻辑链的丁一,怎么也扯不出这道道来。

    但往往某些事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如无这几个功狗煽动,丁一也就走了,偏偏他们要去煽动这小公爷来留难丁一,这回听着丁一话里有骨头想喝令那些随从停手,小公爷却不干了:“快些把这厮整治整治!”

    张懋的话,国公府里敢不听的,还真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当下那些随从拳脚齐来,丁一挪闪着挨了几下,始终还没还手。别说现在他这身躯只能发挥出全盛两三成的水准,便是全盛之时,丁一也不是什么高手,特种兵讲究的是杀人,不是什么狗屁过招。出手,你便要死。没有什么你一拳我一脚打上十二回合的概念。但丁一可能在这英国公府的门房把这几个豪门恶仆一古脑杀了么?

    当然,若要夺路而逃丁一却是可以做到的,在那几个随从出手之前他绝对可以完成,但他看到了门外一顶八抬大轿堪堪停住,又听着国公府内有脚步声急促赶来,于是丁一也就不跑了。

    “住手!小公爷,快住手!”提着袍裾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儒生,却是这英国公给张懋请的西席,这仕途无望的举人听着下人来报小公爷正在门房为难一个叫丁一的秀才,这位张懋的家庭老师就心中一沉,他是文人,文人有文人的圈子,至少举监生们到金鱼胡同的事,在文人圈子里少有人不知晓的,当然,虽有人被丁一煽得热血沸腾,暗地里也自然有人对丁一所说的汉人后裔不以为然,认为不过是在那些举监生面前欺之以方、沽名卖直罢了。

    但有一点文人圈子却是有共识,就是丁一这厮绝对是无风掀起三尺浪的家伙,若无十成把握,最好是别去招惹他。想想那些举监生原是去质问丁一,身为读书人,为何去帮权阉祸害百姓,结果被丁一这么一闹腾,倒成了替他扬名。

    “小公爷,这人动不得,国子监您知道?国子监的一众举监生去寻他的事,结果被他驳得哑口无言,郑文奎和王佐等人深为折服,四处为这丁一鼓吹扬名……总之,招惹此人于国公府来说,是百害而无一益。”那西席喘着气断断续续跟张懋述说着,最后尤怕自己不够份量,“若是国公爷知道,怕又要罚您抄书了……”

    张懋吓了一跳,别的不怕,这抄书的活计,除了个别青史留名的怪胎——或者说天才之外,几千年来就没有小孩是不害怕的。于是缩了缩脖子,对那些随从吩咐道,“都散了、散了!给这秀才封点银子押惊……就这样,不好玩,我去寻姐姐荡秋千去了……”他咕噜着自顾便要往府里去了。

    “且慢。”这时丁一抖了抖身上衣袍,却开口叫住那张懋,“你便这般走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错了就要认。看你生得高大,莫非其实还是个孩童?”这也是对付小孩千古不易的老办法,小孩都希望别人当他是个大人。

    张懋听着涨红了脸,却回身道:“本少爷自然是个男子汉!你这秀才想要怎地?打便打了,难不成本少爷还得给你赔个不是么?你担当起么?”

    “很好,七拳五腿,小公爷您记清楚。”丁一尽管没有还手,但始终护着头脸和要害,其实也就是手腿上挨了几个,脸上却仍旧是灿烂的笑容,“学生以为,小公爷错了最好还是道个歉算了,不然的话……”

    “不然又怎么样?”

    张懋昂起下巴,一副你奈我何的作派。

    丁一点了点头:“不然以后醒悟了,磕头认错,怕就有些尴尬了。”

    这时那几个武官和张懋都大笑起来,纷纷说这秀才真个读书读傻了。倒是那西席低声劝了张懋一句:“小公爷,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

    “行了!好烦啊你知不知道?”

    张懋虽年幼却生得高大,一把就将那西席推得踉跄,只顾往府里走去,嘴里还咕噜道,“脑壳都坏了,这些读书人……得跟父亲大人说说,不能让俺读太多书,要不也跟他们一样变蠢了……”

    这时那八人大轿边上跟着的管家下人上前来投帖,门子看了挤出一个露了八颗牙的笑脸,却是不敢收帖子递了回去,连忙一串小跑进去禀报。

    西席长叹了一声,走到丁一身边对他道:“丁朋友,却莫与小公爷计较,其实小公爷只有九岁还是个孩子……”

    还没等丁一接上话,又有下人按张懋的吩咐封了足足二十两的银子,掷在丁一跟前,笑道:“嗟,酸丁,这顿打挨得值啊!”

    待得那下人离去,西席摇头道:“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

    “行了,这位朋友,你也不必为那小公爷多做掩饰了,没事,在下皮粗肉糙,打也便打了,算不了甚么。但丁一虽卑微,却也懂威武不能屈的道理,便是杀了我,却也不敢资敌卖国!自古汉贼不两立,敢洒热血写春秋!如此而已。”丁一拍拍那西席先生的肩膀,笑着这么说,便转身向门外而去。

    那西席听着这话却是心头发寒,看来这丁一是绝不打算这么算了啊,别说,人这栽赃还真能栽到份上!丁一来京师干了什么?不就是压了瓦刺马价么?丁一进京到现在跟国公府有什么瓜葛?毫无相干,现在挨打,人就硬说是英国公要资敌不成迁怒于他,这不管是不是道理,这话往市井之中一散布,英国公府的名声怕比夜香好不了多少!

    “丁朋友!丁朋友!看在读书人的份上,无论如何,且等我半炷香的功夫!”说罢又提着袍襟往府里奔去,可怜这国公府占地极广,这西席先生一个真真正正的读书人,跑来跑去真个是上气不接下气,但他不得不跑,这等事情如果不报与张辅知道,日后出了什么事,谁担当得起?

    丁一没有说什么撩起长袍在门房重新坐了下来,他倒不是真要去嚷嚷什么英国公通敌之类,这种话也就唬唬小孩子和那些功狗,真出去嚷嚷能有什么用?除了给国公府弄点不大不小的、不痛不痒的黑边新闻之外,就是招惹一班勋贵满满的恶意吧?

    虽说半年后的土木堡那班勋贵没几个幸存,但这半年丁一还有许多事他要办,这班子勋贵要不时抽冷子来一下,丁一还得花心思去应对不是?受了冷眼、挨了几下拳脚就要报复,这样的人除了在小说里,要不看怕是在世上活不了多长或是活不出人样的——生命中所有的时间都用于如何报复去了吧?

    丁一不至于弱智到这程度。

    话是说给听得懂的人听的,如果面对那些武官和小公爷,丁一压根就不会开这个口,挨上几拳丢脸就丢脸,老老实实走人——大把的时间报仇,只要土木堡事变把英宗救出来了,有了政治本钱,到时弄个十来岁的勋贵,有的是办法。

    但这位明显是西席先生的读书人,丁一却就把这话抛将出来。

    这时国公府内杂乱脚步响起,一大堆人快步小跑出来,紧接着便是中门大开,眼看那位英国公张辅也就是当时去金鱼胡同丁宅的张老侠,七十多岁仍旧腰板笔直迎了出来,口称:“失礼、失礼!”其实哪里失礼?递了拜帖不消片刻主人就迎了出来,又是一班仆役在身后立着规矩,又是大开中门,来去不过是客套话罢了。

    门外那八人大轿里也走出一位老帅哥来,踱着四方步迎了上去,脸上带着谦慎的笑意,连连说道:“如何当得起?不敢当、不敢当……”丁一坐在门房心里暗暗吐槽,不敢当?不敢当你这厮坐在轿子里直到人家开了中门才出来,简直是掐准了点的,还不敢当呢!

    那老帅哥与英国公张辅便客套了一番,方才入得内去,自有国公府的仆役去安置那老帅哥的一众随从轿夫不提。丁一又坐了一炷香的功夫,却便听得府内传来那张老侠也是英国公张辅的咆哮:“你这小畜生干的好事!”

    丁一不觉莞尔,先前在金鱼胡同还没见过张老侠暴怒的样子,这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父子差了六十多岁,这脾性倒是一个模子出来。转眼便见张老侠吹胡子瞪眼睛快步走了出来,丁一有些无奈站了起来,毕竟老头儿七十多,就这么坐着怎么也不合适。

    却听张辅见了丁一,气呼呼站定了冲身后喝道:“滚过来!”便见张懋磨磨蹭蹭走出出来,张辅这老头儿一把将自己儿子扯出身前,直接按倒在门房的桌子上,拉下裤子就是“啪啪啪”三巴掌,半边屁股手印通红。

    那张懋倒是硬气,明显这看着蛮痛的他站起来自己拉起裤子,眼睛发红却硬没哭起来。只听张辅说道:“行了,回去给老子抄论语十次,王先生你在边上看着,不许别人给这小兔崽子帮手。”王先生看来就是那西席先生了,在边上应了自领了小公爷入府去不提。

    却说张辅冲着丁一说道:“走,跟老夫进去,这事得怪小忠这厮,自个来不了也不把信物给你,入他娘的这叫什么事?”

    丁一微微笑道:“见过国公爷。若无他事,学生告辞。”

    说罢就作势要出门去了,张辅把脸一沉这倒是丁一在金鱼胡同见到时的表情了,威严之中带着冷血的味道,言语中似乎说得亲近其实每一句都是紧紧扣住丁一:“怎么?不就挨了几下拳脚么?张懋算起来也是你的师叔辈的,教训你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便算这事是老夫有错,方才不也当你面给了张懋一个教训么?你还想怎么样?”

    “国公爷要打自家孩子便打自家孩子,学生以为打孩子是无益,不教而诛孔夫子似乎也曾经曰过,是不对的吧?但这不关学生的事,故之国公爷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吧。只是什么师叔辈的,本人却是不敢高攀,此间无事,还容学生告辞。”丁一这回说罢真的转身就走。

    因为他压根就不相信张辅叫他过来,会有什么好处白白给他。

    看那记名弟子丁父吧,张辅平素不找,到了征安南要送死时就知道去寻丁父了。这等样人青史上评价如何不提,单就平素相交来说,丁一真觉得还不如王振那死阉人,至少王振对丁一,还真多少有几分旧情,不论是送宅子也好,要船要人也好,基本上丁一开了口他都给办了;至于说丁一帮他查士林之中谁要对付他,那也不是立马能见效或者说压根可能查不出什么东西的事儿。所以丁一感觉王振真的还靠谱些。

    拔脚走到到牵马桩解了缰绳,却听张辅跟在身后出来,冷笑道:“你若以为去叫嚣……”

    丁一转身抬作了揖,对那英国公笑道:“学生还不至于浅薄到这地步,只不过当时若不这般,怕是见不到国公爷,来了不辞而别,总归不太好的,所以才有这么随口一说。国公爷送到这里便是了,您还是请回吧,学生当不起啊。”

    “曹公果有大才,老夫出来时他便说留不住你,竟是应验。”张辅突然大笑起来,却对丁一说道:“曹公有一言相赠,说是你听了之后自然愿意入府相见,小子且听着:可知容城窘逼源于何处?”

    丁一听着心头一震,只是面上笑容依旧,却对张辅问道:“不知这位曹公却是什么人?”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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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交易(二)(求收求三江票!)

    能被英国公称为曹公,绝对不是简单人物,只是丁一终究是军事爱好者不是明史专家,却记不得许多来龙去脉。张辅听着笑道:“噢,丁小子你其实也稚嫩得可以,除却当朝首辅曹鼐曹万钟之外,还有谁当得起老夫这称谓?”

    大明当朝首辅,也就是国家总理一级的人物,丁一说心如古井不波那是扯蛋,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才点头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国公爷,请。”张辅听着神色又是一冷,想不到丁一是铁了心,不认丁父那记名弟子的往事了。

    丁一看出他的不满,却开口道:“我与忠叔虽名为主仆,但自晓事以来始终事之如亲生叔父,一个称谓值不了什么,若是心中不敬,口里呼爷喝侄的,也不过是为攀名逐利之故。故之不敢相欺。”

    这话听着坦诚,其实是夹枪带棍的,说白了也就是质问张辅直至此时,何曾有让丁一感觉到一点亲情旧谊?没进英国公府就挨了几下拳脚,丁一现在就改口叫师祖,他自觉还没贱到这地步。

    张辅是人老成精的,哪里听不出来?但实在也无言可对,冷哼了一下,转身向府里走去,谁知行了几步听不见身后脚步声,回头却见丁一在牵马桩处摇头晃脑,不禁问道:“小子你又要作什么怪?”

    “这马放在此处,始终不太安心啊。”丁一煞有其事地说道,“这国公府里的人会不会趁我没见着,把它转过手就去卖了?噢,想来国公府不至于缺这点钱;但会不会把它杀了吃掉,我一会出来连马骨都看不见呢?这倒是大有可能,或是不杀,喂这马吃巴豆,国公爷,你说贵府的下人干不干得出来?按学生看,怕是干得出来,就算他们干不出来,那些跟在小公爷身边的五六品武官们,也是做出这等事啊……”

    “你够了没有!”张辅暴怒咆哮起来,随手指了一个下人却对他道,“你在这里给他看着这马,若是这马掉了一根毛,或是被喂了巴豆拉稀之类的,入娘贼的你全家给它陪葬好了!丁小子,你他娘的再作怪,老夫便不与你客气了!”

    丁一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一让示意国公爷先请。张辅的脸色稍为缓和了一些,迈步往府里行入,丁一也再没有玩什么把戏,老老实实跟着英国公张辅走进了这堪比后世大型旅游景点的国公府——是的,相较于现代人来讲,这已不能用大、奢华、豪宅一类的词语来形容了,丁一是去过作为保护文物、旅游景点的苏州园林,也只有那种规模,才能和这国公府沾上边来做个参照物。当时看景点介绍说是苏州园林小巧占地不过一公顷,丁一还觉得有点夸张,尼玛的一公顷就是一万平方米十五亩地了,还叫小巧?这时进了国公府,才知道什么大气,走了一炷香工夫,丁一不得不承认以前看过的园林景点的确是“以意境见长,占地面积非常小,只有不到一公倾的迷你园林”。

    怪不得王振赠宅时跟丁一说,姑且住着,若是不满意的话可以开口。丁一本来对着这大明朝的人还是有几分超越时代的优越感的,现时进了国公府,倒是头一回感觉自己真的见识不足了。

    脸上保持着微笑和淡然的丁一,便这么一路在心里骂着:“死土豪、死土豪!怪不得大明会亡!”跟着张辅走到了书房。当然丁一并不见得因此就被震撼傻了,只是真的走在这国公府里,作为一个十年工资加起来不知道能不能买个洗手间的现代人,各种羡慕妒忌恨根本不需要铺垫、油然而生不能抑制。

    但丁一的心中还是雪亮的,正如他故意在府外提起那马会不会被下巴豆一样,其实一匹马算不了什么,至少于现在的丁一来讲,他这么弄,就是想看看张辅对于自己的容忍度到什么地步。

    而情况看起来是不容乐观的。

    张辅这堂堂国公爷居然忍了还叫个人给他看马。

    这便说明张辅想要丁一去办的事,值得这七十多岁的老勋贵忍受这闲气。

    事,绝对不是小事。

    尤其当丁一跟着张辅来到书房,看见那位方才在门口就见过,从八抬大轿出来的老帅哥时,丁一就知道他们要自己办的事,绝对不是一件能够完成的任务。若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实在想不出这位当朝首辅,为何会对自己露出不失威严又略带善意的微笑。

    按丁一的经验,要让软妹子对自己露出善意的笑脸,那得大家看对眼了;要绿茶妹这么笑,钱包得足够鼓胀并且出手大方;要白富美有这笑脸那就得自己是高帅富而且跟人家投缘了。

    但跟自己无亲无故的国家总理要是私底下见面给出这么一个笑脸?那绝对是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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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现在大明当朝首辅就对着丁一来了这么一个笑脸,丁一不禁打了个冷颤,只觉寒气从后背直冒起来。

    “见过曹公。”丁一不等英国公开口也不等首辅说话,抬手随便作了个揖,撩起袍裾便大剌剌寻了个椅子自顾坐下,却向英国公张辅说道,“原是不知道国公府窘迫到这地步,要是早知道,学生便自己带些茶叶过来也是好的。”

    张辅被丁一的话呛得老脸发紫,戟指着丁一好半天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倒是那位大明首辅曹鼐曹万钟却是拈须笑道:“好,有嵇中散遗风,小友倒是妙人。”

    嵇中散就是竹林七贤里的嵇康,官至曹魏中散大夫。是真名士自风流说的就是嵇康,曹鼐见丁一不拘于礼,正常的秀才哪能见了首辅不跪不拜,连个一揖到地都没有的?所以便有这么一说。

    丁一道了声:“不敢。”其实根本没听懂对方说什么,但大致意思还是能猜到几分。因为丁一知道无论自己对这首辅如何恭敬都好,对方绝对不会因此就放过自己或是改变初衷的,所以丁一并不打算给予太多的客套。

    本是预备着对方板起脸来的,但谁知道人家首辅却并没有变脸,而是还略带几分宽许,愈是这样,丁一心头愈加发寒:对方在忍自己啊,他为什么要忍自己?一个小学生有什么能耐要国家总理忍你?

    张辅好象到这时才一口气喘了出来,咳得昏天地暗半晌才消停,却对门外奴仆呼喝道:“上茶!都是死人么?”倒把门外侍候的婢女吓手脚发抖,连忙端茶递水,又支应果脯蜜栈等物不提。

    “小友无惑乎?”

    曹鼐饶有兴趣地端倪着丁一,看着后者喝了几口茶,才开口这么问。

    丁一知道是不能按着这么下去,论老奸臣滑城府谋略,自己怎么会是这大明首辅的对手?他记得大明的首辅似乎都是状元出身,也就是智商绝对强悍;而情商绝对更加牛逼,要不能当上首辅?

    现在又不是比破案还是特种环境作战,现在是类似于谈判,那么就算特种兵和小刑警加上这世的秀才身份绑一起,智商情商什么都好,想跟人家状元出身的首辅比啥?要按对方的话接下去,那可不是一不小心会被带进沟里,而是再怎么小心也得被带进沟里去!

    所以丁一觉得,还是按自己的节奏来为好,哪怕结局再差也比跟着对方的话接下去强。

    “我有三个条件。”丁一无头无尾就来了这么一句。

    曹鼐并没有愣了一愣或是出乎意料的表情,他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看着丁一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丁一跟国子监那些举监生辩论的事,曹鼐自然是知道的,而在面对自己时,丁一并没有企图用对付举监生们那一套来班门弄斧,而是马上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放弃言语上争锋,这份难得的清醒让曹鼐很欣赏。

    人无完人,但知道自己面对其他人时,弱项在哪里,而又能承认和接受,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了。

    “我要当官。”这是丁一面对首辅曹鼐所提出的第一个条件。

    英国公张辅在边上禁不住插嘴:“小子,你真以为老夫和曹公是可以任你耍弄的?你信不信小忠带着那些人,上船之后出点什么意外呢?要当官?你以为老夫不知道王振那厮一早就许你官爵,而你推辞了么?好好说话!”

    丁一笑了起来:“国公爷,于您来说,学生也有三个条件,只是还没到您这茬,我是与曹公述说,还请稍安莫燥。曹公,学生要当官。”

    曹鼐不觉莞尔,但他却也没有如张辅那样去质问丁一,因为曹鼐不是勋贵,他是状元出身的首辅,并且他比张辅年轻得多,今年方才四十七岁;七十多的英国公要想一想才能绕得过来的事,对曹鼐来说,一听就懂了。

    “老夫记得小友是有一块‘四夷馆通事’的牌子,可对?”曹鼐说话如同他写字一般,极慢,但却不使人觉得拖泥带水,而是自有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哪怕是用说笑的腔调,也有不怒自威的震慑。

    “不够。”丁一摇了摇头,他明白曹鼐的意思,就是通过吏部按征辟或是祖荫什么的正规手段,给自己把这四夷馆通事的名头落实下去,“学生面对狄夷慷慨豪迈不坠国威,于国,是有功的。”四夷馆的通事能是多大的官?丁一想来撑死就是从九品,搞不好还是末入流的官,丁一当然不干。

    英国公张辅在边上差点又一口气呛住,有人脸皮这样厚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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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交易(三)(求收求三江票!)

    曹鼐却微笑着点点头道:“善,宛平县有县丞出缺,不知小友可否有意?”当然这是不合常理的,再怎么有功按照程序也不应这么办,但当朝首辅要把一个通译简拔到区区的县丞,又有什么不行?何况这曹公直接略过丁一白身这一节,若是事后说起,那也是完全可以推到王振头上的,毕竟这四夷馆通事却也不是首辅平白授予丁一。

    丁一直接就回话道:“若是品级太高,学生怕力不能及。”说来丁某人算是吃相极为难看了,当面就问几品官。但在首辅面前玩风度,是想自己找虐吗?风雅得过人家状元出身的首辅?所以丁一觉得还是干脆问个清楚。

    英国公张辅在边上实在受不了,冲着丁一说道:“正八品!够不够?要不要给你一个正三品的提刑按察使做?依老夫看你还是去找那阉狗,如王山、王林一般给你在锦衣卫里安个高官厚禄才是正理!”

    丁一却不理会那吹胡子瞪眼睛的老头儿,起身冲曹鼐一揖,激昂说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值此世道艰难,丁一不敢惜身,愿为国家效力!”英国公张辅在一边听着都感觉快要吐了。

    但这话正如丁一所言,是说与首辅听的,却不是说与英国公听的。

    曹鼐听着眼中为之一亮,抬手虚扶笑道:“小友果然妙人,不必多礼。”

    他对丁一这个年轻人却又高看了几分,因为从要官开始,丁一就在传递一个信息:他不要权阉给予的官职,却来寻首辅要官,说明丁一是自认为根在士林的;而刚才丁一所说

    “疾风”,又说“世道艰难”,却也是表明了心迹——权阉当道,他愿听从曹鼐的吩咐去办事,又有“不敢惜身”的话,便是表了决心。

    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便是如此了。所以曹鼐对这个年轻人愈看愈觉难得,只觉有几分不舍得使他去办那件事,只是此念头也只是在首辅心中一闪而过,因为此事非办不可,却也是不可能因为惜才而放过丁一。

    “我要面圣。”丁一提出了第二个要求。

    曹鼐这回没有马上回答,端起茶盏揭了盖子,轻轻吹着茶沫,良久才喝了一口茶,抬头笑道:“有何不可?此在小友哉。”但若差事得当,便是土官小吏、边军将领,也自然有面圣的机缘;只要丁一能办出上达天听的事,首辅敲几下边鼓给予丁一面圣的机会,倒也是不难的,甚至曹鼐还提点了丁一,“‘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此句颇善。”

    也就是说,丁一若能把皇汉理论在京师炒作起来,首辅便能找个机会让皇帝见见丁一。

    丁一点了点头,话到这里算是说透,难不成想要首辅大人给写个保证书?至于皇汉理论丁一是不怯的,后世论坛上这种东西多得很,丁一对这些是极为熟悉的,说起来那是一篓篓,蒙首辅还是英国公这级别的大佬当然是瞎扯,但煽一下那些读书人丁一还是有自信。

    “学生看小公爷天赋异禀,正是我辈读书种子,学生不才,想收其为徒,为其开蒙。”这却便是丁一的第三个要求,他要收英国公的儿子也就是小公爷张懋为徒。英公国张辅坐在边上再也忍不住了,他怎么忍啊?这是涉及他儿子的事。

    “老夫杀了你这小畜生!”张辅这堂堂英国公是真的愤怒了,直接就是恶语相向了,那指着丁一的手颤抖得不行,跟患了帕金森症似的,“你他娘的还知道自己不才?一个狗屁秀才你也敢开口收老夫的儿子为徒?先人板板的!老夫现在请的西席是中过副榜的举人都不敢说收我儿为徒!小子你还要不要脸?呸!”

    曹鼐放下手中茶盏,却开口对暴走之中的英国公说道:“公爷息怒。”

    “曹公,你听这厮……”英国公张辅实在气得不行,这回一口气真的呛在那里。

    丁一冲着门外侍候的奴婢说道:“还不快给他揉揉?你们就盼着这老头一口气咽不过死掉,好分家产么?”那些婢女吓得脸上发青,这时才醒觉过来连忙跑过去,有的揉胸口有的捶背,好半晌英国公才咳出一口浓痰来。

    还没等他再度哮咆,曹鼐却对丁一说道:“小友,这外间那几株梅花开得不错,倒是值得一赏。”丁一便站了起来,微笑拱手作礼,自有婢女引他出去赏梅不提。

    只是丁一方才出去,曹鼐便对英国公张辅说道:“公爷,借一步说话?”

    张辅听着自然明白曹鼐的意思,挥了挥手教那些奴婢离去,吩咐道:“五十步。”却是五十步内不许有人进入。那些奴婢连忙行礼退下,主人与首辅之间不想他人知道的谈话,他们自然是不敢听的,偷听这等话那是取死有道了,能混到国公爷跟前侍候的人儿,哪个不是精明人?

    “公爷,允了他。”

    曹鼐低声对英国公张辅说道,他仍说得很慢,“他不过是求一道日后的免死铁券罢了。”

    曹鼐很清楚丁一为什么会提出这要求,因为首辅可能换人,唯有勋贵是世袭的。所以他对英国公张辅摇了摇头道,“此子聪慧实在意料之外,恐怕他是猜到要让他办什么事了。”

    “不太可能吧?”张辅有点不太相信,但想起眼前这位倒是极少有失言的,不禁脱口道,“就这样他就能猜到要办的是什么事?”

    曹鼐点了点头:“若公爷信得过学生,便允了吧。恐怕此子不是今时今日才料到要他办什么事,而是上京伊始便已心中了然,否则,何以不就王振官爵?非不就,是不能就,不就其官,日后便有大义灭亲之名,而无弑主之谤罢了。”

    这年代的科举是真真切切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进士就不得了了,而得中状元的人绝对没有侥幸什么的说法,何况四十七岁就当上首辅的状元?曹鼐不知道什么叫心理侧写,也没有读过现代心理学方面的书籍,但论起琢磨人来讲,这年头能当上首辅的人,都绝对是琢磨人的高手,前后这么一推敲,基本丁一的想法就被他摸了个**不离十。

    赐宅院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但如果丁一当了王振给的官,那么王振就是他的恩主了,日后要对王振做出什么事来,必定是为人不耻的,背主之徒说什么籍口都没意义的,请问谁敢用他啊?谁不防着日后丁某人也跟捅王振一样,在自己背后捅上一刀?

    只是曹鼐不管如何老谋深算目光如电,始终却是算不出一点:那便是丁一两世为人,却对这大明朝半年后将经历的变动十分清楚!丁一要当收张懋为徒,不是要一道免死铁券,而是丁一知道张懋将于张辅死后袭爵,九岁当上英国公,并且英国公这一脉一直去到明末建虏入侵之前,都是稳如铁石。期间无论是汪直、冯保、魏忠贤这等权阉,还是张居正这种极强势的首辅都不能动英国公分毫。

    马上就要死了爹的张懋,丁一觉得调教得好的话,不失为自己一大臂助。这可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大明朝,只要收了张懋为徒,就算不能诓作助力,至少勋贵圈子终归是不好和自己为难的。

    英国公张辅此时也瞪圆了老眼,咬牙道:“曹公果然高才!”因为他想起了丁一始终不改口的事。想想一个小秀才能攀上当朝极品英国公的关系,就是头猪也知道得抱上这大腿吧?丁一偏偏就是不认他父亲和张辅的这层关系,偏生就是不改口。

    现时想来,英国公张辅只觉无名火在胸间烧着炽热:“这厮他娘的一早就在算计老夫了!”如果叫了张辅作师祖,便如英国公所说,张懋便是师叔辈了,那么丁一还如何能提出收张懋为徒?

    当小公爷的师侄和当小公爷的老师,那可远远不是一回事。人家师叔张懋身为勋贵随时想不认这层江湖关系了,丁一还能咬他一口?让忠叔找些江湖人来闹事么?闹不过这节就暂且不提了,谁陪丁一去闹?这可是欺师灭祖,何况这师门长辈还是当朝英国公!

    但若张懋拜了丁一为师就不同了,张懋若想不认账就叫破门而出,当然丁一要是到时还是个默默无闻的破秀才自然不见得有人理会,但如丁一能按他自己的方案走,能够面圣又混个一官半职、在士林多少有点名气的话,张懋想不认账?那是挑战整个士林的伦理了。

    曹鼐并不知道英国公张辅和丁父那层关系,所以对于张辅冒出这一句话倒是不太明了,不过他大约也能猜到张辅应该是在丁一那里吃了什么暗亏了,于是笑道:“公爷,这其实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英国公张辅一时没绕过来,抬头望着曹鼐有点茫然,不过毕竟人老成精,他很快便也就明白了。

    给丁一官职也好,让丁一面圣也行,把儿子送给丁一当学生也可以,都是把丁一套牢在王振的对立面。就算丁一办不成曹鼐和张辅想要他办的事,至于也可以让王振咬牙切齿,疑神疑鬼,或连丁一这样的世侄都会背叛他,王振又能信得过谁?

    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这话,英国公张辅没听说过,但道理却是明白的。

    只要王振那边开始疑这疑那,阉党必然人人自危,那么歼灭阉党也就是近在眼前的事了。

    当然或是丁一能办成他们所托之事,那自然就不必讲了。

    “好,老夫便豁出去!”张辅一拍大腿,终于应了下来。

    其实还有更深的一层:勋贵和士林不见得关系就如何密切,曹鼐和张辅也不见得交情就如何深厚,他们之所以会坐在一起,那是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王振。这事当曹鼐开了口,也就由不得英国公不允,否则的话士林与勋贵之间的密契必定大打折扣。

    张辅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只是不甘心。

    堂堂英国公的儿子送去给一个容城的破秀才当学生,谁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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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交易(四)(求收求三江票!)

    不过英国公张辅也是拿得起放下得下的人,一旦绕了过来也就马上就清醒了:“犬子拜师之rì,还望曹公来作个见证。”这是要把首辅也拉上来一起陪绑了。

    但曹鼐哪里会上这种当?只是微笑道:“如此倒也是佳话,只是如此似乎就失了本心,按学生看不若还是按着寻常拜师礼仪来行就好。”所谓失了本心,自然可以说是找首辅撑面子失了求学的本心。

    但听在英国公的耳里,却明白曹鼐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他是勋贵送子求学,首辅亲临为证,这样就变成跟王振争夺丁一的站队了,有意义吗?当朝首辅和勋贵之首,跟司礼监太监争一个破秀才的站队?天下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

    他们是为了让丁一去办事,而不是要跟王振争夺丁一这破秀才的站队。

    张辅无奈吐出一口气,对曹鼐说道:“曹公所言极是,老夫年老体衰jīng力不济,便不留曹公了。”这话有点糙,但却也符合张辅的身份,勋贵嘛,事事合乎士大夫礼仪的,还叫什么勋贵?

    面对这明显有失风度的赶客言辞,曹鼐倒也不以为意,他与张辅也不是什么知己好友,此行目的已达原也无意多留,于是笑着和张辅客套了几句便辞了,张辅自然又是送出中门殷殷话别。

    行于花径之中的丁一却是不知道两只老狐狸已在几句话间就将他心思摸得通透,其实就算丁一知道,也不出乎他意料之外。状元出身的当朝首辅加上当朝太师、勋贵大佬英国公,来琢磨他丁某,除了穿越这致命隐密之外,其他的丁一真不觉得有什么能让人琢磨不透。

    所以丁一很放松的赏花,几枝梅花开得雅致,只可惜丁一看不懂。

    前世那种空气污染和寸土如金的都市里,能种得了梅花的地段真不是丁一敢想的,仙人掌他倒在窗口养过几盆。看着身边那梅树枝头小花白里透红,丁一真的赏不出个什么意境,不觉自嘲地笑了起来:看来,终究还不是大明读书种子的根底啊。

    此时却听有人问道:“这梅却又何辜?竟惹得先生嘲笑?”

    丁一回过头去,却见那梅树丛中立着一位女郎,雪白的立领袄与马面裙把伊人衬着比这梅花更素雅,几个金扣缀于其上却不显得奢豪,倒是点出几分贵气来。女郎身后跟着几个侍女,其中那个替这女郎挽着淡红长袄在手中的侍女,看见丁一肆无忌惮地把她主人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立时便要出言相叱,却被那女郎使了眼sè止住,却开口道:“先生无言以对么?”

    这女郎虽也身躯修长,但不是如丁一那未婚妻鼻高眼深的美女。却是眉如柳叶绝无半分刚硬,樱桃小口映着单眼皮的秀眼,极温柔可人的面目。

    只是一开口,却极有英气,不是江湖儿女的痞气,而是让人不敢轻亵生不出邪念的英气。

    或按丁一心里的念头来讲,只四字:极品御姐。

    “学生看不懂这梅花。”丁一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懂就是不懂,懂可以装不懂,不懂若是装懂,一会出丑就收不了场,没有人想在美女面前出丑直至圆不了场的地步,至少丁一是不会想这么干。

    那女郎的语气也不见得格外的冷漠,但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总带几分逼迫使人不得不正sè应对的气势:“先生看得懂什么花?”

    丁一哪里懂得什么花?若问他这株植物有没有害是否可以食用?大抵他倒是清楚的。但美人问及,落荒而逃总不是丁一的秉xìng,于是只好应付了一句:“学生看不懂花,如这梅花在我眼中,红的是血,白的是雪。”

    和人家谈花?丁一没那么幼稚,一会那女郎要是说看这花如何如何,不若即兴赋诗怎么应对?搜肠刮肚当回文抄公应该还是能行,弄两句“俏也不争chūn”之类后世耳熟能详的应付过去倒好说,问题是人家一会说来限韵,就是选定一个韵脚,只能押这个韵脚,好了,怎么办?那是自其辱的事。

    反正不管八面来风,我自峙立如山绝对是不变真理。换句话说也就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除非你跟着我说,要不咱们各说各的。按丁一的经验往往自信比较强大的人,就会跟着别人的话说,因为他们自信自己应付得来,例如现在有个罪案分析什么,丁一自然也敢跟着别人的话说下去,心中有底怕什么?

    果然这女郎便开口道:“血红雪白,倒是好句,若是秋来时节,自当看取漫山残枫如血,想是先生所喜……”

    “不,你错了。”丁一摇了摇头,低叹一声说道,“我最不忍看那残枫,一看残枫便如见边关百姓经历胡虏打草谷的惨况……每到秋来,总教人不禁吟诵起那句古诗……”

    “却是‘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这句么?”那女郎张口道来,全无半分滞涩,几如和丁一排练好的剧目对白一般。

    丁一真的吓到胆寒,刚刚想掉一下书袋以符合自己读书人的身份,谁知道还没开口人家先接上了!丁一当机立断,抬手一揖强笑道:“想不到竟是知音,看小娘子携仆带琴……赏梅弄琴倒也是雅事,小生就不打扰了,告辞。”

    这不跑不行啊,不跑一会怎么整?

    谁知道这时女郎身边的丫环忍不住开口道:“花又看不懂,诗文也有限,看来音律也是七窍通了六窍的,这等样人,娘子理会他作甚?”这丫环虽是刻薄,但却也是一针见血,直接揭了丁一的老底。

    那女郎责备了丫环几句,却对丁一行了一礼说道:“这小妮子胡乱说话,实在是府中管教不严,还望先生见谅。”话是通达的,礼节也是全齐,只是隐隐语气便有了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了。

    说来也正常,丁一连话都不太搭不上,人家还能给他个什么好脸sè?礼节全齐便算是讲究人了。对方若是男人,丁一也就走了便是,偏偏面前这位是个美女,丁一便感觉有点下不了台,不禁开口道:“无妨,贵仆说得在理,学生实在才疏学浅,便只好藏拙了。”这话也是没问题的,问题在于丁一说的时候扬着下巴。

    这明显不是承认不会吧?这是摆明了对方夏虫不足言冰的态度啊。

    丫环看着便不干了,倒是那女郎扫了一眼使着丫环不敢开口,却对丁一说道:“噢,那小女子便班门弄斧,还请先生正我。”这就是考校了,明显她与那丫环的观点大致是相同,也是看不惯丁一不懂装懂。但这处置的方法却就是这女郎高明之处,若按这丫环的办法,不外就是言语羞辱几句,最多把丁一赶跑;她现在吩咐下人摆琴,等会弹完了,丁一要是说不出个道理来,那真是没法子下台。

    丁一不禁暗地里咒骂自己,这似乎多了几分年轻人看见美女就激动的冲动,难道是自己穿越过来太久没有女人的缘故?也不是啊,如玉也好,雪凝也好,都是看得过去的美女,只是自己对于半年后那土木堡事变实在耿耿于怀,根本没空去考虑这些东西,要不然的话,收入房中也不是不行;看来兴许是这身躯太年轻了,所以才多了这种冲动。

    不过此时那女郎已在调琴,真个是想走也走不成,此时如果走人,那真是丢人丢姥姥家了。琴声响起却是曲韵古朴,那女郎又低吟浅唱着:“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丁一听着不太爽利,感觉有如听大戏——也就是京剧、越剧之类的感觉。

    看着丁一坐在那里无声地摇头轻笑,这让那女郎和丫环愈觉不满了,感觉这位还真装上瘾了么?在最后一句“为谁流下潇湘去”唱完之后,那女郎却便向丁一问道:“便请先生赐教。”

    若是目光能杀人,大约那丫环早在丁一身上剜了千百刀,使得丁一失血过多而死了。此时听着自家主人开口,不禁冷哼一声:“这人……”

    谁知她话没说完便听得丁一开口:“下阙唱到‘鱼传’两字时,小娘子的指法切换恐怕是有待商议了,再说,这样唱法实在也无什么新奇之处。”不错,这就是丁一敢留下的根本,如果还是谈论诗词,丁一再丢脸也只能跑,但这古琴丁一虽没玩过,读书时候还是跟同学组过乐队当过鼓手,再说军旅生涯向来枯燥,一把吉它在任务间隙也多有把玩,虽然水平不怎么样,但至看得懂还是没问题。

    两段同样的旋律,在第二段那个小节这女郎切弦的时候稍微有些生涩了,这个丁一还是看得出来的。毕竟只要认真玩过一样东西,骂出点道道是不难的,正如那些骂男足的球迷一样,真要上场了大伙也不行,但不能说骂得没道理。

    “切!坊间都是这么弹奏,你来嚼这舌头也无聊了些!”那丫环在边上不满的说道。

    倒是女郎却少了方才那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的冷漠,她是懂行的,知道丁一的确是说得对,自己方才那个指法是有问题的,于是便伸手一让,对丁一笑道:“不若先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曲韵又哪里会不一样?丁一不是说人指法不行么,那好,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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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启大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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