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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洚晓     重启大明txt下载     重启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筚路蓝缕(一)

    荒野之郊不见人烟,倒是春来草疯长,在几颗大树上搭了观测哨的侦察兵,便在劫道者出现的同时吹动了哨子,三长两短。按着丁一编写的操典,却是对方有百人左右的队伍,有着简陋的武器,没有披甲。因为地形的关系,草木丛生,又刚扎下营来,这倒怪不了哨兵。

    这时便听着那劫道者尤在呼喝:“兀那汉子,他娘的识相一点,若是不然,老爷便不与你等客气了。”正在挖掘着壕坑的那个排,听着就纷纷去操起偏心轮弩蹬上了弦,准备一轮攒射过去,把那不长眼的茅贼干掉,也好大家落个清静。

    “等等。”被丁一委以指挥之职的谭风喊止了那些士兵,走上前去,却见五条长大汉子,手中持着锈迹斑斑的板斧、柴刀,横在官道中间,路边两旁长草里,隐约有着不少人影,在树上的观测哨所报出百人左右的敌人,看来应该是没有什么差错。

    谭风冲那汉子挥了挥手道:“老乡,走吧,这不是你能动了的人……”说没说完,谭风猛地向边上一缩,一块拇指大的石块,擦着他脑袋掠过,飞过去正好砸在边上炊事班的铁锅上,“当”的一声好不响亮,看起来就是躲在长草里的匪徒要给谭风这边来个下马威了。

    谁知这下他们却是捅了马蜂窝,其他的行伍炊事兵就是辅兵、民夫充任,丁一手下的部队里,炊事班却必定是体能最为出色的。骑兵连这边也不会例外。立时就听得有人暴吼道:“入你娘!砸老子的锅!”然后三四个炊事班的士兵,就在炊事班长带领下,左手持着锅盖。右手握着菜刀、工兵铲,从谭风身边一阵风也似地冲了出去,还没等谭风开口,已将那几个站在路中间的汉子踹倒,用刀背和锅盖把那几个劫道的汉子砸得哭爹叫娘,要不是谭风喝止,搞不真能当场砸死两个。炊事班长起了身。手持菜刀指着那地上一头脸都是血的几个汉子骂道:“你娘的!要是锅砸破了,老子就把你们这几个腌臜货斫成肉丸子!呸!”

    把炊事班长劝回去,谭风忍着笑对那几个在地上呻吟的汉子说道:“老乡。快走吧。”

    那几个人好半天才搀扶着起了身了,恶狠狠地冲谭风撩了句场面话:“外乡佬,你们等着!这事没完!”然后才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那躲在草丛里的人等。压根就没有人敢露头出来扶上他们一把。全都被炊事班长方才的举止吓到了。事实上也怪不得炊事班的人愤怒,百多人的晚饭要做,这又不是在城里,这么大的锅要砸破了,真的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

    丁一对于谭风是颇为欣赏,文胖子最为难受的一点,便是谭风什么都按照操典来办,而这恰恰是丁一所属意的。便是方才那劫道的那些人。若是文胖子在,大约直接就打杀了去。哪有许多的废话?就算不打杀,那炊事班长暴起发怒,也绝对不会去挡,打死正好立威。

    “接下来怎么安排?”丁一对谭风这么问道,他想看看这弟子到底水平去到何处。

    谭风也不怯场,毕竟该怎么处理群众关系,丁一是一再讲演过的事情:“晚上恐怕是会来偷营的,不过按着我等的营盘,他们不太可能攻得进来,就算不用火器也能抵挡得住……若是能生擒下来,看看加以教育之后,放他们离去便是。”

    这一晚,那些山匪果然便如谭风所料前来偷营,可怜在离营盘还有近一里路的距离,暗哨就已经把消息传了回来,然后这些有着很严重夜盲症的山匪,就成为了伏击圈中的猎物——他们谈不上敌人,真的就是猎物,特别是他们手上的火把被浇熄或丢掉以后,就完全进入被骑兵连殴打的局面,一个时辰不到的光景了,就拿下了三百多个俘虏,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十三四岁模样的小孩,按俘虏的说法:“听着外乡人来欺负俺等,俺们整个寨都来打你!”

    谭风听着忍俊不住,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跟这些山匪劝说,等到天亮便把他们放了。这些人算是亦盗亦民,都是居住在山上的寨子里,刀耕火种,也有些青壮看着过路人,就来抢劫,一般也不会伤人性命,就是劫些牲口、盘缠之类的。

    而丁一和谭风所没有想到的,却是这些山民被放回去之后,大夸丁一的人马仗义,派了几个向导送了几十里路,又帮着丁一他们守着那个临时扎下的营盘,日后丁一的运输队伍路过这里,还因着丁一义释山民的缘故,沾了许多的光,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一路行去,敢向丁一他们动手的山匪并不多,不过在到达麓川之前,也遇到了四五波这样的事情。遥远的路程与极为恶劣的路况,一路上这些小风波,倒是成了行军路上的趣致。行了好些时日,终于到了贵州宣慰司城。

    驻守贵州承宣布政使司的后军都督府右都督方瑛听着通报,倒是极为热情地迎出城数里来接丁一。护卫着丁一的骑兵连在侦察班的引导下,策马而来,远远便见旌旗林立,驰近了更是见着雄壮军士阵列于官道两侧,不论高矮,都是膀大腰圆的结实体魄,骑兵连本就是边军出身,又在广西跟着丁一和侯大苟做了好几场大仗,看着方瑛麾下兵将,也不禁都暗赞了一声:“好汉子!”

    上过阵、见过血的人,才看得懂那些阵列于前的壮士,也是沙场上彪悍的好男儿,也只有这样的猛士,才能使军伍的精锐认同。丁一见着在路边等候着的那一排将领,他也没有刻意去端什么架子,纵身跃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了刘铁,便行了过去,那边候着的将领看着,连忙迎了上来,当头那三十出头的将领,抢先了几步,见着丁一,便作势要拜倒下去。

    丁一连忙挽住,还没等对方开口,就抢先问道:“可是方总镇当面?”

    “下官方瑛,拜见容城先生!”这将领一脸刚毅,眼看丁一不教他拜下,便向着丁一长揖及地,身后那些将领,也纷纷见礼,报上自己官职姓名等等。

    丁一倒是第一眼就对这方瑛颇有好感,因为这人三十岁做到右都督,战功赫赫,却全没有赵辅那种骄纵狂傲的腔调,不卑不亢进退有礼,当下丁一便笑着问道:“麓川破敌垒,沙坝灭诸夷,长驱直入捣鬼山大寨,后擒苗王王阿同,再教龙场飘明旗!闻方总镇久哉!”

    他所说的,便是方瑛一路以来的显赫战功,方瑛身后诸将听着,立时便对丁一生出好感来,别看方瑛品级还要比丁一高,武官的等级是不能跟文官比的,何况丁一封了爵,方瑛还没有,更别提丁容城名动海内了,这等人物,对自家将主这么抬举,麾下自也觉脸上沾光。

    方瑛是很守礼的,在丁一面前一路都是自觉的以下属身份自处,尽管丁一与他并没有隶属的关系:“先生谬赞了,瑛于先生面前,不过如莹虫见晧月,安敢言辉?平生不识丁容城,自称英雄笑煞人。今日天见可怜,遇了先生,实是瑛之幸……”

    紧接着又请丁一入城休息,丁一欣然点头,与方瑛把臂而行,一时间不论是骑兵连还是方瑛手下的军队,都对彼此的长官生出亲近之心来。只不过到了城内,丁一扫了一眼刘铁,后者便向方瑛说道:“方总镇,家师奔波跋涉,着实乏了,多谢总镇款待……”

    方瑛是知情识趣的,便安排了宅院让丁一和随行骑兵连安置休息,又向丁一行礼道:“瑛告罪请辞,明天再来听先生教诲。”这就是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了,然后又与刘铁行了平礼,方才带着一众将校离去。

    骑兵连一进这宅子里,自然安置岗哨巡逻等各种勤务,谭风也是做得熟手,别说丁一,连刘铁都不用操心这等事,原先方瑛准备的那些奴婢,便被刘铁指挥起来,有人收拾房间,有人烧水侍候丁一沐浴更衣等等,不过厨房的伙工、大厨却就立刻失业被请出了宅院,马上被炊事班接管了厨房。别的可以将就,这厨房绝对是不可能用别人提供的厨子,就算丁一同意,刘铁和谭风都会死争到底的。

    “先生,依铁看来,这方总镇却是持礼极恭……”刘铁亲手烧开了水,给丁一泡上一杯茶,又挥手教那些奴婢退下,方才接着说道,“我等要去云南,只怕少不得贵州这边的路道,结个善缘,似乎也无不可。弟子愚钝,还请先生点拔。”

    他这倒是实话,丁一示意他开口,其实就是对方瑛的一种疏远,正常来说,沐浴更衣之后,接风洗尘总是要的。但丁一很明显不打算去这么弄,而对于要平定思陆法的丁一来说,这就显得有点奇怪了,和镇守贵州的方瑛搞好关系,没有坏处啊,为何丁一要这么故意疏远?(未完待续。。)

第二章 筚路蓝缕(二)

    洗去一身旅尘,换了干爽衣服的丁一,端起茶却就笑了起来:“好了,别作怪了,你也去洗洗吧,看你这一身泥猴似的。让不当值的兄弟都在后园那池子里,洗清爽了再去把当值的人换下来……教炊事班先弄一锅热汤……”

    “先生,这等事还要您操心?连弟子都不操这心了,谭风早就打点好了。”刘铁笑着说道,然后他倒也就按丁一说的,跑去洗漱了,毕竟一身汗渍和尘土,总是不舒服的。

    丁一笑着摇了摇头,是啊,眼看着,谭风、丁君玥这批学生,也都真的开始能独当一面了——这足以让丁一自豪了,因为他很清楚,若非是他丁某人,便无这些天才!丁一是教不出天才的,这一点他很清楚,甚至他都清楚自己连一个教育家都算不上,他办的书院,本质上就是少年军校,通过流水化的培训,极其严格的操典要求,来制造出一批合格的军人。

    以现代军人的要求来说,只能说是合格,这一点丁一是可以直面自己的。

    但是,这世上多的是被埋没的天才!要不也不会有怀才不遇的说法了。

    没有丁一,丁君玥了不起成为一个女扒手头子,再狠再彪悍能强过近代的双枪老太婆?双枪老太婆的下场,最后也是无路可走去当妓女;陈三、杜子腾任他们身体底子再好,脑子再好用,一辈子也就那样了,在卫所里给官长扛活。又没钱去打点,连个百户都不可能混上。

    丁一的确教不出天才,但他给了天才成长的土壤和阳光。于是他们便给出了灿烂的回报。

    “谁能让方瑛为难?”丁一看着刘铁一脸的求知欲,不象专门来作怪明知故问的,便点拔了他一句。刘铁愣了一下,立马就反应过来,冲丁一行了礼,便自下去洗漱不提。

    这就是丁一避而远之的根本原因,能让镇守贵州的方瑛感觉到为难。要来寻丁一帮忙出头的人不会太多,要知道此时别说贵州,就算是云南。方瑛在军队之中,说出来的话也是极有份量的。因为沐斌过世了,而袭了黔国公的沐琮此时才几岁。方瑛的父亲威远伯方政,当年就是随沐晟征剿麓川思任发的大将。所以就算云南的军队里。方瑛也有许多香火情份。

    弄到他要来找丁一帮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文官。丁一喝了一口茶,屈指轻轻叩着扶手,笑道:“王慈溪可不是好相与的。”此时贵州最大的文官,无非就是总督贵州、湖广军务的右都御史王来王原之,慈溪人。这位不单是不好相与,简直是比武将还凶残的角色!

    王来在山西当从三品左参政的时节,凶残到什么程度?“以公事杖死县令不职者十人”不是斩立决或是绞立决。把县令活活打死,并且不是一个半个。十人。现代不论哪个国家的反腐反渎部门,也没这么狠吧?顶天了也就判个死刑,正常都是有期,这位是活活打死,那是相当于枪毙半小时的节奏啊。后来又去广东当左参政,再迁河南左布政使,也就是正统十三年这位去了河南,黄萧养才起事的,若这尊大神在广东镇着,说不准还有没有黄萧养起义。

    丁一怎么可能无端端去招惹这等人物,给自己弄个不痛快呢?他来云南,本来就是景帝踢他过来找死的,哪能自己还揽事上身,把这两省总督也得罪了?只不过世上的事,往往不愿惹,却不一定就能躲得起。丁一刚喝了两口茶,正在想着云南火药受潮,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之际,就看着谭风快步入来,行了礼,把一封拜帖呈了上来:“先生,有人来拜。”

    谭风也不是个毛燥的性子,能让他这么跑进来,不单单是因为刘铁去洗漱的缘故。丁一现在是做到正二品的大员了,谭风虽说不如刘铁、胡山、杜子腾这些人,有个亲传弟子的身份,但也是书院出来的学生,怎么说也是丁一门下,不至于是个阿狗阿猫都要跑进来问丁一,刘铁洗漱,那就等他更衣之后再递好了。只因这拜帖非同小可,所以谭风才会直接递进来。

    只往那拜帖上扫了一眼,丁一就苦笑起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惹不起,连躲也躲不起了,直接就上门来——拜帖正是两省总督、右都御史王来!只听谭风低声道:“八抬官轿,前后二十来个好手护卫着,又是随从上来投帖,怕是王慈溪亲来……”

    “开中门吧,让骑兵连出一排人,列个仪仗。”丁一点了点头,吩咐道,“教炊事班弄多几十人的饭菜,问问奴婢仆役,这城里哪个酒楼是上得了台面的,教人去定一桌席面送过来。”谭风马上应了去办,至于拜帖,自然是退回去,丁一再怎么样骄纵自大不懂世情,在大明官场厮混了这么久,也不至于会收这宣德年间铨试第一的王来的帖子。

    这时刘铁已得了报,一头湿发胡乱挽在头上奔了过来,一边还在指使着奴仆准备各式果盘等等,入得内来急匆匆地道:“先生还是更衣为好吧?”就是换上长衫,以视对来访者的重视。丁一自然也是同意的,这位王来,和于谦走得也比较近,至少于谦是对他颇有好评的。

    冲着在京师于谦问那句“扶余国可知在何处?”明显是通透着丁一,早点出海逃命的意思,丁一便是投桃报李的心思,总归不想让于谦这一系的大员颜面上下不来,于是便换了衣服,带着刘铁,提了袍裾往宅院大门迎了出去了。

    便看着门外那官轿停在那里,轿里人却没出来。丁一看着心里微微有些不快,这也拿大得有些过份了,要知道丁一是左都御史,王来是右都御史,《史记?魏列传》里说:“公子从车骑,虚左,自迎夷门侯生。”可见品级虽是一样,左都御史是要比右都御史尊贵的。

    就是从道理上,怎么也得王慈溪来迎丁一才对。不过丁某人也并不太拘泥于这些东西,想想人家宣德年就当上监察御史的人,摆摆老资格,就冲人家这岁数,也是可以体谅的。

    反正丁一又不用在湖广或贵州的官场和王来打交道,没必要去讲究这高低。直到丁一走出大门,那轿边小厮才对轿里人低声说了几句,揭开了轿帘,一位三十上下的男子才从那官轿里出了,踱着四步方走上前,用下巴指着丁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丁容城啊,学生有礼了。”说的是有礼,其实是无礼至其,边走边很随意地抬手拱了拱,算是作了揖。

    看着这人,不单是丁一停下脚步,连刘铁的脸都黑了,边上谭风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宣德二年走上仕途的王来,怎么可能现在不到四十?宣德二年离此时的景泰三年,都二十六年了,王来又不是李东阳那种神童出身的,开始当官至少也是二三十岁,现时怎么也得五十多岁的人了。再怎么驻颜有术,也不可能这种三十上下的模样。

    刘铁真是气得一张脸都滴出血来,咬牙问道:“止步,来者何人?”

    “噢,你就是刘子坚吧?”那男子不慌不忙地冲着刘铁也抬了抬手,脸上带着不屑的表情,“学生拿着慈溪先生的拜帖,汝便须敬慈溪先生,以礼相待方是,安有如此无礼之举措?”这话是没错,这年间官场和士林还是很讲究,帖子也绝对不是后世的名片那概念,能拿到某官员或名流的帖子,去投靠别人,正常都会看在这位官员的面子上,给予收留照顾的。

    问题是,就算王来亲至,这做派也过份了!何况拿着王来的帖子,一上来不说自己的身份,只叫小厮递上帖子,撩下一句:“我家主人来访丁容城。”这根本就是自高身价来落丁一面子吧?或者说故意招摇撞骗,让别人误以为他就是王来?

    丁一站在那里看着这人,突然笑了起来,对他说道:“尊驾却是有一桩好处的,刀口长得不错。”说罢丁一冲谭风招了招手,便转身入内,把这门外的事,交给刘铁去处理了。这等事说来可笑又可气,但丁一还不至于去同这妄人生气,不过入了宅内,丁一却就对谭风说道,“想来方总镇于云南麓川的地形地势,应是颇有心得的,去看看方总镇若是方便,为师过去拜候一番吧。”谭风涨红了脸,行礼领命而去,毕竟这回丁一丢脸,却就是他引起的事。

    于大门外的刘铁,咬牙对那骑兵连的士兵说道:“拿下,若有反抗,格杀无论。”那出来列仪仗的骑兵连士兵,可不是大汉将军那种花架子,杀敌冲阵方是他们熟知的事,听着刘铁的命令,一个个如猛虎下山也似的,立马就把那男子、小厮、二十来个随从都拿下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一个老头儿骑着一只看起来比他还瘦的毛驴奔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要求见管事,在门外站岗的士兵看他年老,便去通报刘铁,见着刘铁出来,那老头儿急急地道:“管事,小老儿是慈溪先生家中老仆……”(未完待续。。)

第二章 筚路蓝缕(三)

    其实这方才是高官门下的仆人的态度,这老头儿来了并没有大刺刺地要见丁一,而是求见管事,因为很明显他感觉这出错的事,是不值得摆上丁一案前的——他完全没有料到那厮在这边是如何招摇的,所以觉得在管事这一层面就能把事态摆平。

    “……我家老爷教身边幕僚过来拜会容城先生,却不料那幕僚拿着我家老爷的名帖,去借了官轿和从人,小老儿也是刚刚得知,那人年纪太小不晓得轻重,还请贵管家见谅,切切不要因着此事惊拢了容城先生……贵管家抬抬手行个方便,小老儿先给您谢过了。”这老头儿很精明,看着那顶八人官轿就停在门口,知道人必定是被丁一手下拿了去的。

    刘铁连忙抢上前去搀住那老头儿,对他笑道:“年少轻狂总是有的,老丈不必如此。”他跟着丁一久了,这对师徒已习惯了站在高官的视角去审视对方,所以年少轻狂这四个字说将出来,真没有半点为难或是尴尬,当下便教骑兵连的士兵,去把那个三十上下的男子带了出来交与这老仆。尽管骑兵连的军士没有对那人施以什么刑罚,但显然是被惊吓了,颇有点颓势。

    直到离了这宅子十数步,方自听着那人向老仆说道,那些随从和小厮,都被刘铁扣着,结果不知道老仆说了句什么,那三十上下的男子总算消停了,不敢再言语,老实地离开。

    这本来只是一个插曲。这名唤作欧阳文的男子,刘铁刚才早就问清楚了,却是王来的世交子侄。中过举人之后,考了两科都没得中,于算术上颇有些天份,于是就去在王来手下充任一个类似乎于钱粮师爷的幕僚角色,这回过来却是王来出于好意,想和丁一约个时间谈谈云南那边苗寨的一些地势、风俗、人文,以便丁一到了云南。不至于如睁眼瞎一般。

    但这位欧阳文仁兄不知道发了什么颠,突然来上这么一出,于是刘铁倒也就不好怎么下黑手。这跟现代社会杀人犯是精神病没什么区别。丁一做到二品官,然后来跟一个举人计较,只不过是在帮这个举人扬名而已罢了,还显出丁一手下无人。居然这样就被人蒙了过去。

    所以刘铁才极痛快地把人交给王来的老仆。当做一个烫手热山芋交了出去。

    可惜不作不会死这个道理,并非人人都懂得。倒是方瑛对于丁一,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当谭风去传话之后,方瑛做一个让谭风都觉匪夷所思的事:他直接就带着十几个亲卫,跟着谭风就过来了。不但没有等丁一上门,也没有大张旗鼓来访,而是把自己放在晚辈的位置。

    “若是末将一点愚见。能入先生法眼,实已是三生之幸。安敢劳先生垂询?”方瑛的态度,真的好到让丁一有点担心这厮是不是设了什么圈套,等着自己去钻?但铺开地图,一点一处讲起来,方瑛却又是实实在在的,没半点花巧的玩意,丁一有时问起一些实质性的问题,比如某地的地势,可以展开作战的部队规模等等,方瑛也是全无藏私,极为详细地述说出来。

    丁一听着频频点头,有方瑛这么一席言谈,丁一总算对这次云南之行,多少有了点底气,这年代的写意式地图,没有方瑛这种在当地打过仗的人来讲解,那真的只能靠着脑补了,至于脑补后的情况跟现实差多少,那就只有天知道。

    “难得方总镇这样的大将亲自述说,倒是解开学生先前许多的困惑。”丁一示意着刘铁把地图卷起收好,又抬手请方瑛用茶,然后方才接着说道,“学生这几日便要离开贵州赶赴云南,若有什么需要学生协力之事,方总镇不妨直讲便是,都是沙场厮杀汉,却也没有太多无谓的讲究。”说罢丁一就望着方瑛,等他开口,若是方瑛再顾左右而言他,那这个人必不可交。

    因为如果只是为了结个善缘,方瑛根本没必要做到这样子,虽说文贵武贱在这时候已有了征兆,但毕竟不是直接隶属于丁一的,礼节到了也就是,天下之间,安有一省镇守无缘无故曲意奉承的?到了这关节,还不肯说要求丁一办什么事,那么至少这人品不是丁一所喜。

    所幸方瑛倒也坦率,听得丁一相询,苦笑着理理了措辞,便很直接地开口道:“王慈溪看着是容不下末将了,或是容城先生见怜,可否将末将调到云南,于先生麾下效力……末将只求一个心安理得杀敌报国,若是作战不力,先生要杀要剐,瑛绝不敢心中有怨!”

    丁一听着有些出于意料地愣住了,按他所想,大约是王来克扣粮草或是饷粮上有所为难罢了,这听着方瑛的话,简直是在贵州没法呆下去的感觉啊!不过丁一也没直接去问为什么,而是问一个全不相干的问题:“方总镇何以觉得,丁某便比王慈溪好相与?”

    “先生是难侍候的上官,与赵辅同去广西之后,又辗转到云贵的将校多有提起。”方瑛却也老实,并没有溜须拍马,但他说到这里,却就笑了起来,“只是在先生麾下当差,只要守得规矩,便无他事。赵辅此人,瑛也是旧识,若是他守得了的规矩,瑛自问也当守得了。”

    丁一听着便微笑斥道:“荒唐!方世兄,安有这般自比的道理?”赵辅的官品也好,统领人马也好,职衔也好,那跟方瑛是差了好几级的,所以方瑛自比赵辅,就很有点把自己放得太低了。只不过他说得诚实,所以丁一也便亲近起来,没有再按官衔称他为方总镇。

    “唉,不瞒先生,莫是要守规矩也好,要孝敬也好,末将都能遵从,只是王慈溪……”方瑛说着便叹起气来,原来王来这人,倒是不贪污的清官,这点和于谦颇为相似,问题是他身边的幕僚,有许多狗仗人势的家伙,总要喜欢对方瑛指手划脚,而偏偏他们说的大多是外行话,而王来又护短,觉得幕僚去传达他的意见,方瑛居然敢不听,于是已几次贲然大怒,扬言要上折子去弹劾方瑛了。身为镇守,若被总督弹劾,下场几乎可想而知的。

    这也是为什么方瑛急着投靠的丁一的原因。

    “容我想想。”丁一是这么对方瑛说的,而后者也没有任何不满,因为他的官太大了,他手下的军兵太多了,他不是赵辅那统领几千兵马的将领。丁一想向朝廷上书把他要过来云南的话,也不可能就上一份奏折,当然还联络朝廷里的奥援,一起敲边鼓,才有可能奏效。

    “先生奔驰千里,尤不忘国事,着实教末将汗颜,原不该耽扰先生的,只是军中有许多仰慕先生英名的同僚,虽是粗俗军汉,末将却斗胆恳请先生垂怜,拔冗一见,以教彼等得酬所愿!”方瑛很识时务地起身,在辞去之前,向丁一提出了这么一个请求,而在丁一表示同意的情况,他便千恩万谢地行了礼,方才退了出去,自去与刘铁交代地点等事。

    送了方瑛出门去,刘铁一入得来便对丁一说道:“先生,这回可是发了一笔横财。”取将出来却是刚才方瑛塞给他的门包,四条小黄鱼掂在手上极为沉重,看着怕是每条都有十两上下的模样,以一兑十来算,便是数百两的银子,几十户人家省着花足可吃用一年的钱财,就这么不着迹地塞给了刘铁,若说诚意,方瑛那真是十成十的有心人了。

    “收下吧。”丁一倒没有训斥刘铁收钱,因为这时节不收的话,方瑛很难安心的,以后寻着机会还回去便是,再说官做到丁一这份上,这点钱倒也不必过份地去较真,除非想当圣人。

    这夜方瑛就包下了宣慰司城里最好的聚仙楼,又带上军中一班心腹,便于这聚仙楼中款待丁一。对于已见识过京师繁华的丁一来说,这边陲地方的聚仙楼,当真也没什么太过惊艳的奢华,只不过方瑛军中那些将校,倒真是拳拳之意,看得出他们是发自内心,敬仰丁一的。

    纷纷来寻丁一敬酒,应该是事先得了吩咐,都是说道:“小的胜饮为敬,先生随意便可,却莫喝坏了身子,小的可是百死莫赎……”丁一那军旅情怀是铭刻到骨子里的,听着这话便不痛快,于是放开了来喝,这低度酒,丁一真的不在话下,不一阵便喝了一轮过去,面上全无半点酒意,于是那班军将又是价天响地喝起彩了。

    却不料这时就听着楼外喧闹,在酒席间侍候着的妈妈告了罪出去看,谁知过了不一阵便传来更大的喧哗声,紧接着便见这聚仙楼里的大茶壶哭丧着脸跑上来报道:“不好了!那欧阳公子要将妈妈打死!还求诸位大老爷救命才是!”

    “贵客?有多尊贵?”这时那狂傲的声音便从楼下传上来,极为不可一世,“学生是慈溪先生的世侄,这贵州有谁配在学生面前提得了尊贵两字?丁容城知道么?今天学生去见他,还不是迎出中门来接!睁大你的狗眼,不要得罪你得罪不起的人!要不这聚仙楼,依学生看,也好关门了!”(未完待续。。)

第二章 筚路蓝缕(四)

    丁一有点诧异的是陪坐在边上方瑛和那一班将领,听着这个声音竟都脸上浮出几分苦涩之意来。这就很让人吃惊了,要知道除开两省总督王来之外,这贵州境内,谁能让方瑛难受的?虽说丁一听得出这说话的人,就是白天装腔作势去充大个那个欧阳文,也知道他是王来的幕僚,但这厮离方瑛还有很远的距离吧,怎么也不至于方瑛和那些将领会忌惮他才对啊。

    “先生有所不知,慈溪先生是喜欢提携后辈的。”方瑛苦笑着这么对丁一说道,当然这是客气话,这话外之意,就是王来极为护短,“末将等人出身行伍,粗鲁不文,万幸多得慈溪先生常常耳提面命,方才懂了许多做人的道理。”方瑛是这么对着丁一表述的。

    做人的道理?方瑛当到后军都督府右都督的武将,需要王慈溪来教他做人的道理?后军都督府右都督是什么概念?也就是相当于现代的全国几大军区的领导一样了,当然职权划分和现代有所出入,但基本上也就是属于挂着大军区副职、又是省军区司令这级别的人物。

    然后王来就常常地来耳提面命,教做人道理……这句话很多骨头,丁一听着,真是禁不禁浮起了笑意,方瑛的日子,还真是过得好憋屈啊。事实在历史上,文官搞武将大约也就从这时期开始,方瑛有多能打仗呢?当时叫他回京到后军都督府任职,让他和石亨一起去带禁军的。结果苗寨乱起,王骥眼看着弄不过来,就上折子要求让方瑛回到前线。这位一回来,“复破赏改诸寨,擒伪苗王王阿同等”,然后换王来督军,方瑛也是“入自龙场大破平之”就这样把苗乱给平了。

    这样的大将,历史上王来说搞他就搞他,大约也就在年底。上弹劾方瑛不法。结果朝廷和皇帝还算清楚,没有干出自毁长城的事,不过王来也没什么事。只是召他回去,让他去南京当尚书。文官搞武将,搞不成也是不用付出什么代价的,换谁谁不弄?后来到了王越领兵的时节。转了武职之后。直接被搞得颇惨,连身后名都被搞得斑驳不堪了。

    “子坚,稍安莫噪,为师与你一同下去看看。”丁一看着要起身的刘铁,便笑着叫住了他,看那欧阳文仗着王来的势这么嚣张,丁一担心一会刘铁下去跟对方起了冲突就不好,刘铁是什么性子丁一很清楚。那是标准的狗腿子狗仗人势,这欧阳文也差不离的腔调。两个撞在一起,凭仗的靠山品级又差不多,不咬得一嘴毛才有鬼!丁一只是路过贵州,没必要结这个怨。

    谁知丁一还是低估了欧阳文的下限,那厮呼朋唤友领着一大群人,正在逼那聚仙楼的妈妈自己扇着耳光,又一边在那里出言训斥,看着丁一下来,欧阳文居然随意把手一拱笑道:“丁容城客气了,不必专门来迎学生了。”又望着刘铁阴阳怪气地说道,“有些狗是没长眼的,学生却是不与他一般计较!”又对身边同伴说道,“如丁容城这等名士,倒是对学生客气得要紧。”边上他那些朋友,无不连连称是,马屁声真的此起彼落,把这欧阳文拍得不行了。

    “尊驾请了。”丁一伸手拦住要暴起的刘铁,笑着向那欧阳文问道,“听着汝识得下官?”

    欧阳文听着点头道:“丁容城嘛,自然是识得的,你很不错,官声也好,只是那官商一体纳粮,却是做差了。不过,学生也不怪你,汝本心是好的,是想为百姓谋利,然而你终归太过年轻,骤得高位……”说着竟就站在那里,评点起广西各种施政的措施起来。

    方瑛颇为尴尬,丁一是他宴请的客人,在这里受这样的污辱,他是实在说不过去,便是咬牙拼着之后被王来为难,也要站出来把这厮斥退,但丁一仍是拦住了他,笑瞇瞇就袖手站在那里,听着欧阳文指点江山,不时还点了点头,直到对方说完了,丁一才开口道:“尊驾如何称呼?”欧阳文又不是白痴,听着一张白净面皮立时红得要滴出血来,他知道丁容城,可丁一却不知道他是谁,这映衬他刚才拿捏着腔调在那里说话,不是极为讽刺么?

    但他身边那些朋友相处日久,却觉得这欧阳文是个人物,有人已开口道:“这位欧阳兄,单名讳文,是在钱粮方面辅助慈溪先生的,诗词歌赋……”他没说完,就被欧阳文扯着袖子截断了话头,便是狂妄如欧阳文,也不敢在丁某人面前提诗词歌赋,靠着当文抄公,丁容城的诗词曲韵,青楼里都是传唱的,连他婚礼时据说喝醉作的两首艳诗,也颇为流传,坊间是有口共诵,说是能者无所不能,便是艳诗也是才华逼人云云,欧阳文怎么会蠢到伸脸去挨打?

    “于丁容城面前,诗词就不要提了。”难得欧阳文谦虚了一句,但紧接着,他又开口道,“不过,诗词皆小技,学生致力算术,这方是大略,做上一百首传诵诗词,便丈量得了田地、清点得出钱粮么?学生以为,还是努力做些实事,方是于国家、于苍生的大益,些许薄名于我如浮云。”他身边那群朋友,简直就如戏台上的锣鼓班子一般,立时又是开始吹捧了起来,听着似乎这古往今来,于算术一途,无人可出欧阳文之右也似的。

    丁一仍旧是笑着点了点头道:“小兄说的倒是道理,这算术也是一门学问,大学问,天下诸事,大都可以以此为基础来推演的。”他这么一说,欧阳文和他那些朋友,便愈加得意。

    得意往往就会忘形,欧阳文的表现大约就是这个成语最好的注脚了。他居然扬头道:“这个自然,丁容城还是有见识,不似某些狗才,有眼不识泰山!”说着就用下巴指向刘铁。

    刘铁真的是气得笑了起来,如果不是丁一方才示意他不得妄动,早就跳过去饱以老拳了。

    “刘子坚,你不服气么?”欧阳文看着刘铁在冷笑,只觉恶从胆边生,犹想起那仍被刘铁扣着的从人和小厮,不禁向前一步对着刘铁说道,“学生今日,是定要教你晓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莫以为沾着丁容城的名头,也便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说着他竟就给刘铁出了一道题,“有池十尺见方,于其正中有一新生之苇,高于水面一尺,若将彼扯至触岸,其顶恰与水面平齐,问水深几何,苇长几何!”也就是说有一个正方形的水池,边长为十尺。在水池正中央有一根新生的芦苇,它高出水面一尺,如果把这根芦苇垂直拉向岸边,它的顶端恰好到达岸边的水面。而要求出来的,就是水池的深度和这根芦苇的长度各是多少。

    这是《九章算术》里的题目,刘铁怎么说被抄家之前也是读过书的,跟着丁一,别的不行,这初中程度的数学水平还是有的,这么一个简单的直角三角形,知道一边边长,斜边比第三边多出一尺,求斜边和第三边的长度,有什么算不出来的?

    但那些把欧阳文奉若神明的人,却就在那里长叹道:“这等题目,非大智慧怎么解得出来?”又有人说道,“欧阳兄过了,怎么也是丁容城的弟子,这实在太过失礼,刘子坚哪里答得上?竟不是无端地落了丁容城的面子?这不合于礼啊!”、“便是如此,算了,欧阳兄……”

    连边上方瑛听着也是颇有些脸上变色,因为他是知道这欧阳文颇得王来看重,就是筹算方面,很有一番造诣,听着他挑畔刘铁,方瑛就知道要坏了,落了刘铁的面子,还不是一样地打在丁一的脸上!自家是为了和丁容城搞好关系,怎么知道来了这个厌物,搞出这一桩来!

    欧阳文此时冷静下来,也觉得有点太过,他是深信这题目别说刘铁,就是丁一也不可能解得出来的!所以他也打算收了神通,便对刘铁冷哼了一声道:“刘子坚,学生也不是想为难你,只是你白天真真欺人太甚!你若老实给学生道个歉,学生也便把答案相告于你……”

    “不必了。”丁一在边上,闲闲地笑道,“这位小兄,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欧阳文不得又再一次自报了姓名,丁一便点头笑道,“小兄不忙,给这劣徒一个教训也是好的。”说着丁一冲刘铁说道,“知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之,你若是答不出来,便认了。”

    刘铁听着笑道:“先生,何故看轻了铁?这等题目,便是丁君玥那种厌学之辈,也不在话下吧?何难之有,不外乎就是水深十二尺,苇长十三尺罢了。”

    他话一出口,欧阳文吓得倒退了一步,险些撞翻了他的同伴,却是不敢相信地叫道:“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算得出来!”边上有他的同伴也纷纷叫道,“这不可能,我等足足算了一个月都没算出来的题目,他连算筹也没用,怎么可能就算出来!”(未完待续。。)

第二章 筚路蓝缕(五)

    丁一笑着摇了摇头,却对欧阳文招了招手道:“这位小兄,你叫什么来着?”欧阳文本来脸色就极难看,听着丁某人第三次问他叫什么,尽他觉得丁一是在嘲讽他是一个无名之辈,但偏偏丁一这几年时时模仿首辅气度,此时用上,倒真是中正平和,听上去真教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便象是理所当然的——丁某人身为二品高官,总督云南军务,永镇广西,四海大都督,记的是国家大事,他凭什么去记得一个无品无级的举人姓名?

    就凭着丁某人那极为平中、真诚的语气,欧阳文明知受辱,也不得不捏着鼻子重新报了一次姓名,就听丁一点了点头道:“小兄于这算术之道,看来是有读过几本册的。”这比不断问他叫什么,更让欧阳文听着肺都要气炸了!什么叫什么有读过几本册?他帮着王来料理两省军政事务的钱粮,一路都井井有条没有出过错好么?要不王来也不会纵然护短到这地步。

    但他还没有开口,丁一就接着说道:“好教小兄得知,劣徒其实于算术的悟性是极差的,只不过占了一个勤字罢了。去年下官给他讲三道题,他足足算了一盏茶功夫才算出来。”然后丁一便对刘铁说道,“劣徒,可还记得水池与学生那三题?说与这位小兄听听,听着他常年为王慈溪料理钱粮的,应是天资过人,也好教你口服心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才是。”

    刘铁应了一声,他这狗腿子性格的,那是极会来事。当下马上脸上就露出扭捏之态:“先生,算了吧,他不见得……你要求高罢了,弟子其实也不太慢,若是一会他算得比我还慢……”

    他不说还罢,听着他这么一揶揄,欧阳文火气就上来:“刘子坚。你只管说来,若是学生一盏茶功夫算不出来,便给你磕头认错如何?若是学生算得出来。你便把从人放归与我!”

    刘铁听着犹豫道:“这、这,谁知道你会不会反悔?总不能你不磕头,我硬去按你吧?你若是不要脸,一会借尿遁。多没意思……算了、算了。来这里也是寻个乐子,我还要陪先生应酬,刚和方总镇才喝到一半呢……”说着他又向丁一问道“先生,不若重新入席吧?”

    丁一是看穿了刘铁欲擒故纵的把戏,当下也不点破,只是点头允许了,便望向方瑛,后者巴不得马上就把两方分开。当然就堆起笑脸准备招呼着大家重新入席,谁知这时却就听着欧阳文暴喝道:“丁容城。你不要怛护刘子坚!今日学生便要与他见个高低!”

    听着他这么说,丁一微笑着对刘铁道:“子坚啊,如此为师倒真的不好偏袒你了。”

    欧阳文抢上一步冲刘铁说道:“来来来!你我击掌为誓,若是一盏茶算不出来,学生便给你磕头认错,再自断一指给你赔罪!若是一盏茶里算得出来,你便立即放了学生的从人,还有,断下一指!”边上他那些猪朋狗友,不知道是真的觉得欧阳文无所不能,还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纷纷叫好起哄起来,似乎感觉得欧阳文就赢定了一般。甚至有人就寻了刻漏过来,准备计时;也有人去找了算筹过来给欧阳文备着。

    刘铁被欧阳文欺到身前,一副无奈的表情伸出手去,与对方击掌为誓之后,便开口道:“甲池有水二千六百担,乙池有水一千二百担,若甲池之水,以每炷香二十三担的速度流入乙池,那么几炷香之后,乙池水量是甲池的四倍?”其实这题绝对不难,只要把两池的水加在一起除以五,后面的真就不用脑也能算得出来。但一时之间,欧阳文就收了轻视之色。

    当听到刘铁说起第二道题:“有学生五十人,先生教学生从左路往右依次报数,教四与六倍数的学生向后转,现时面对先生的,还有几人?”这就让欧阳文脸色有点难看了,当听到刘铁说起第三题,“三人投宿需三十文,每人凑十文交给掌柜,掌柜因今日东家有喜,教小二退回五文,小二偷藏二文钱,把余下三文分给那三人,每人一文。如此,启始每人出十文,现退一文也便是每人出九文,三九二十七,加上小二偷藏二文也就是二九,问还有一文钱,是在何处?”听着刘铁说完第三题,欧阳文脸上变得铁青,连狠话也不说了,拿着算筹和算盘,开始拔弄起来,他身边的猪朋狗友不是真对他信心暴棚还是就想他死,马上就开始松开刻漏的泄水孔,开始计时。

    不得不说,欧阳文还是有点水平的,前两题尽管对于此时大明的算术水平来讲,有点难,但他还是在半炷香的功夫里就完成了,但最后一条逻辑误导的题,他就真的愁!发愁啊!

    因为这都不是算法的问题,而是整个逻辑的误导,得出来的错误算式,怎么推也是推不出一个正确的答案,要解开这题,得把整个逻辑推翻再理顺才行。欧阳文卡在那里,一盏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可他哪里答得出来题?

    别说大明年间的举子,现代受过正规九年制教育的人,一时不觉被误导,都想了许久没弄明白,这题基本就是要不一秒解答出来,要不越想越偏越钻牛角尖。其实说起算术的基本功,欧阳文要是比刘铁强的,刘铁那一盏茶的功夫,基础用在计算前面两道题,最后一题,他是第一眼就看出逻辑不对的,根本没花什么功夫就解了出来。

    刘铁看着欧阳文把前面两道题只不过用了半炷香就解完,并且是清清楚楚答案正确的,当下就有点疯了,这是断指的赌约啊!正想着要不要认怂、服个软算了?边上方瑛和那些将领,于算术他们是不懂,不过看着刻漏才过了半炷香,欧阳文已做出两题,他们觉得这赌局,只怕刘铁是输定了,方瑛长叹了一口气,招手教亲兵过来,便准备叫他去请王来,这地头能压得住欧阳文的,也就是两省总督王来了,至于在王来面前丢脸?方瑛已顾不上许多了,总不能教刘铁在这里真的自断一指吧?不过还没等他有所行动,就见丁一握碰上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这时刘铁也正好抬头看见丁一平静的脸,于是他稳了下来,他相信丁,丁一觉得对方答不出,便是答不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欧阳文的面色愈来愈不对头,当听着边上朋友说道:“水已漏尽,欧阳兄,告诉他答案,教他心服口服……”那话还没说完,只听“哧”的一声,欧阳文竟仰天喷出一口血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那是算到偏执,心力交瘁而又怒火攻心,又气又羞啊。

    丁一看他可怜,便对刘铁使了个眼色, 示意他不要再落井投石了,开口对那些呆若木鸡的欧阳文的朋友说道:“也是个痴人,于算术这一道,算是沉迷于中的了……赶紧把他抬了去问医吧,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如不是沉迷的人,不懂便不懂,也不至于会气到吐血。

    欧阳文的朋辈才醒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搬弄着他,却又把气得吐血昏了过去的欧阳文折腾醒了,只听他醒来便喃喃道:“那一文钱呢?那一文钱呢?”却是始终念念不忘。

    边上方瑛看着不忍,好心劝他道:“还理会什么一文钱?赶紧去寻医馆看看吧,好端端人就这么喷出血来,只怕这身子是要好生调养一番才行。”

    “武夫!你懂得什么甚么!”欧阳文突然对方瑛发起火来,却戟指着丁一骂道:“丁容城,你当真心胸狭窄!家兄压了你一头,你却是念念不忘,以至今夜迁怒于学生,岂是道理!”

    丁一听着不禁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感觉,这跟坐在家里被雷劈到一样的不知所谓,不禁向欧阳文问道:“令兄是谁?”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欧阳文气得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无他,在他心里,他兄长大抵是天下之间数一数二的人物,所谓压了丁某人一头,更是教他骄傲无比的事,谁知道对于丁一来说,居然连他兄长是谁都压根不知道!欧阳文气得大叫:“气杀我也!”连嘴角血迹也不去抹,跳着脚气急败坏地说道,“丁容城你别装腔作势!家兄正是景泰一年恩科榜眼!”这压了丁某人一头的说法,便还真的是有的。

    丁一想了想,点头道:“似乎榜眼是姓欧阳噢,不过叫什么来着?子坚可记得?”

    刘铁苦笑道:“先生,谁耐烦记得那位现时仍呆在翰林院当个七品修编的人?您也太难为弟子了!”丁一师徒这倒不是有意去踩那位榜眼,只不过别说榜眼,就算状元又如何?丁一难道会鸡肠小肚的去记恨人家科举名次比他好,然后去对付他么?这真的连对手都配不上的人,如何去教丁一记得?(未完待续。。)

第二章 筚路蓝缕(六)

    聚仙楼的二层望出去,便见得繁星点点,宛如天上彼端也有着坊市,也有许多人家点起照亮黑夜的灯烛。但欧阳文却不知道,那天上坊市之中,可会有一个如他一般愤怒的人。他不只是愤怒,更有着许多的屈辱在心头。因为丁一和刘铁都走了,他们和方瑛那班将领,叫着亲兵把聚仙楼里那位妈妈扶起,便回去继续宴席。甚至,刘铁根本没提起和欧阳文的约誓。

    他完全被无视了,很显然欧阳文不习惯被人漠视,他以为除了王来之外,自己走到哪里,都应该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事实在遇到丁一之前,他很多时候也的确如此。所以当他身边的猪朋狗友出于好意劝他道:“欧阳兄,还是快走吧,万一那刘子坚想起先前击掌为誓……”

    这就彻底点燃了欧阳文心里的戾气和愤怒,他一脚就把这同伴踹得滚下楼去,然后气急败坏地吼叫道:“混账!混账!教你也看不起我!”他环指着周围的那些朋友,“说,你们是不 是觉得,我就这么输了?说啊!”那些同伴或是怕得罪他,或是看着他可怜,都没有出声,于是欧阳文又抬脚踹了几个人,大家纷纷地闪避着,却就听他冷笑着说道:“我没有输!”

    然后他就拔开人群,扬长而去。此间之事,自然有亲兵、小二报与丁一他们知道,其他人都在捧腹大笑,说着也就丁容城治得了这厮,要不然这家伙仗着王来钱粮方面倚重于他。在贵州是横行霸道,特别能恶心人而偏偏大家都还拿他没什么办法。

    “倒是有点主角模版啊。”没有人注意丁一低低地自语了这么一句话,就算听见。大约也不会明白丁一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兴头上想赶上去痛打落水狗的刘铁,被丁一坚决地劝住:“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过就是一介狂生,让他狂又何妨?”在座诸将纷纷都说丁容城果然不愧其海内人望,心胸开阔有容人之量,丁一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临到散席,丁一对方瑛略一示意,其他诸人自然都知情识趣就先出去。丁一方才对方瑛道:“总镇当真能守学生的规矩?须知若于学生一同做事,不论职位,不论勋荣,一介都是以服从为天职。前面就算是百尺悬崖。令之所至,也要趟步向前不得有误,违者皆斩!”

    “先生,瑛绝无怨言,若得追随先生,自当遵从总宪之命!”方瑛却是极为坚决躬身行礼。

    丁一点了点头道:“好,下官尽力而为,若是事成。便与方总镇携手,扫平云南之乱。”

    到了这关节。两人都没有再客套地打机锋了,一个是因为在王来手下着实是不痛快;一个也是投缘,方瑛开口很坦率,加上宴席之间,丁一对于欧阳文的态度,更让方瑛觉得丁某人是很好相处的,至少不会乱来,也不会教自己弟子吃亏,所以也就放开来说。

    当方瑛把丁一送回那宅院里,夜已深了,丁一洗了把脸,又对颇有点醉意的刘铁说道:“别去折腾那个欧阳文了,多一事不若少一事。”看着刘铁点头应了,丁一拍了拍他的肩膀,“现时你也不比当年,多大的心眼?跟他计较什么呢?”他却是看穿了刘铁的心思,知道这厮如果不把话点破,指不定他背地里煽动他人,去给那欧阳文搞出许多绊子来。

    刘铁知道丁一的意思,连忙红着脸应了:“先生放心,铁不至如此,自然遵从先生训示。”

    其实丁一有点太过郑重其事了,他是很担心现在因为自己的出现,而使得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比如杜子腾、陈三等人,在他所知的历史上,这些人并没有出头,但现在却就不同了,所以他也担心着,这个欧阳文,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最后也阴差阳错成了什么大人物?所以他才让刘铁尽量别去搞对方,以免带来更多的影响。当然主要是欧阳文在聚仙楼临走时说的那句“我没有输!”也让丁一颇有点欣赏这人,认为丢这么大的脸,能不坠其志,还能有自信说出这样的话,说他是狂生也好,无知也好,至少还是一个比较刚毅的人。

    左右无事,丁一洗漱之后,照例又巡了一次岗,便憩了下去。但这一夜,注定便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这年头晚上百姓也没什么娱乐节目,夜一深,就格外的寂静,丁一还没入睡之际,就听着宅外鸡鸣狗吠的,又有骑兵连的士兵在吹响示警的铜哨,又有在喊问口令……

    丁一起身穿了衣服,睡在外间的刘铁已穿戴整齐跑了进来,对丁一说道:“先生,铁出去看看什么事。”丁一却叫住了他,示意他不要着急,自己穿上靴子,方才起身同刘铁一起,行出去宅院门口,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因为这事透着古怪,为何岗哨的士兵吹响了示警的哨子,却没有响起枪声呢?

    这就不太合乎常理了,要知道丁一虽然只是路过贵州,但他毕竟是督军云南、永镇广西、左都御史,品级和地位在这里摆着,谁会来冲撞他的住所呢?便是王来,也决计干不出这等事的。这时却就见着一名士兵跑步进来,看着丁一就站正行礼道:“先生,外面有人求见。”

    半夜三更来求见?丁一皱了皱眉,这还真是诡异,只听那军兵又说道:“来的是太监。”

    这就更好玩了,于是丁一便教这士兵带路,和刘铁一起往外行去,还没到大门口,只行到照壁处,就听着阉人特有的尖锐嗓门在那里激动地叫嚣着:“反了、反了!汝等是哪家的兵马,竟教阻挡咱家!看来举报汝等谋逆,却是真有其事了!人来啊!去给咱家调了兵马,把这宅子团团围住,一个也不许走脱了!”

    接着便是谭风的声音响起:“再重复一次,越线者,格杀勿论!弓弩手,允许对越线人等自由射击!”除了大门的岗哨之外,弓弩手自然就是指黑暗之中的暗哨了,丁一手下的部队,是不可能只放明哨的。

    丁一下意识地走快了两步,拐过照壁便见门外许多火把、灯笼聚集着,当头几个中官,有一个是着太监袍服,只捏着兰花指在那里气得发颤地谩骂着,在他身后,还有一些身着锦衣卫服饰的人马,也纷纷叫嚣着:“岂有些理,待着大军调来,必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只不过没有人敢于越过宅院门前五步的那条白线,因为三匹马就倒卧在那里,都是中矢死的,近距离一矢命中马头,铁矢尽没其中,饶是大牲口,也是立时倒地而死。这也是因为当值的都是骑兵连,他们往往更喜欢使用弓弩而不是左轮,尽管作为山地特种大队的一员,也是配备了左轮,但按他们说的:“打一发少一发,不知道啥时回广西补给呢。”

    正因为那三匹马越线马上被杀,所以太监和锦衣卫一时也不敢动弹,只是派人去调兵来罢了。这时见着丁一出来,在那太监身后便有人跳出来,戟指着丁一身边的刘铁叫道:“公公,就是那两人,他们会同军将谋逆!”不是欧阳文却是谁人?

    丁一突然长笑起来,却对谭风道:“你做得很好。”抬脚便从谭风身边越过,随手将那把他赠与谭风的百炼秋水雁翎刀一抽而出,谭风吓了一跳,却听丁一对他说道:“稍安莫噪。”却迈步前行,往那太监处行去。

    那太监身旁立时有人抢上来,把那太监遮住,却对丁一喝道:“汝手持凶器,意欲何为!”

    “杀人啊,你这都要问?”丁一若无其事地向前,去到离那太监三米开外的地方停下来,沉声问道,“挡我者死。”这回不是丁一又发作了,而是对于厂卫,只有他出面方才镇得住,刘铁也好,谭风也好,一旦和厂卫发生了冲突,最后就会有许多尾巴要他去善后。

    这时那欧阳文恶狠狠瞪着丁一说道:“丁容城,你莫怪我!却是你教的好弟子害了你!”原来从聚仙楼出来,他左思右想,愈想愈是吞不下那口气,后来他觉得就算去找王来诉苦,只怕王来也是好言劝说他,不太可能马上为他出头的,毕竟丁一的品级放在那里,王来只不过是倚重于欧阳文处理钱粮,他又不傻,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幕僚愤怒,去跟左都御史扛?

    所以欧阳文就想到了东缉事厂在贵州的衙门,他与这采矿的太监原先就有些交情,去到一说有人谋反,这太监也便热切起来,教人去东缉事厂领了番子过来,又教人去唤了锦衣卫衙门的一众校尉,杖刀明火便往这赶来,于是便有了这么一出。

    此时欧阳文却觉肩头一重,却是那太监扳过他身躯问道:“你说有人谋反?指的就是丁容城?永镇广西、督师云南的左都御史,当今亲赐精忠报国、勇冠三军的靖西伯爷,海内人望、门下弟子数千的容城先生?”(未完待续。。)

第二章 筚路蓝缕(七)

    还没等那欧阳文回话,领着东缉事厂和锦衣卫的太监扬手一记耳光就抽了过,一下子就把欧阳文抽得原地转了小半圈瘫倒在地,然后还没等欧阳文反应过来,却就听那太监在骂着挡于他身前的几个锦衣卫校尉:“闪开、闪开!”然后便听着膝盖落地的声音,又听得那太监压着公鸭嗓子,谄媚地说道,“如晋少爷,老奴真真是不知少爷在此,那杀才只说有人谋逆……”

    欧阳文想不到,想不到连太监也弄不了丁一!不觉气急攻心,又是一口血喷将出来,立时昏厥在地不省人事。他却不知道,别的文武百官,厂卫自然是不怕,这位能调动番子和锦衣卫的矿监太监,当然也不是什么良善的角色;但欧阳文所不知道的,却是丁一向来极少张扬的,太监现时见着,都管他叫少爷,他可是景帝亲口叫的御弟,太皇太后认的干儿子啊!

    这下几个先前挡在那太监身前的锦衣卫,只觉背后全湿了,要知道是这位,谁敢挡他啊?当下昏厥在地的欧阳文,被那些心中极恨的锦衣卫,不知道在暗中踹了多少脚——这也怪不得那些锦衣卫,丁一的凶名,着实太吓人了!锦衣卫的前前任大佬马顺,就是被这厮在殿上一刀斩首的;前任大佬卢忠,据说也是被这厮逼疯的。现任大佬向来告诫外放的锦衣卫人等,没事别去招惹安全局衙门,那可是丁容城的门生。门生都别招惹。何况丁一!

    不知是谁下脚极是阴损,一脚跺在欧阳文下体,活生生把他痛醒过来。捂着胯间在地上翻滚惨叫,却就听着丁一笑道:“把这厮架起来。”欧阳文便不由分说,被骑兵连的军士架起,反剪了双手,按跪在地上。

    “少爷、如晋少爷!”那太监不知道是念着平日里与这欧阳文的交情,还是想博取丁一的好感,凑上前对丁一低声说道。“这厮虽然可恨,却是两省总督、右都御史王慈溪的幕僚,少爷若是动了他。只怕就与王慈溪结了怨,不若把他送回王慈溪那里,想来慈溪先生必定会给少爷一个交代的。”王来下手是极狠的,连县令都能活生生打死十个。别说这无品无级的举人。并且还是这厮无事生非来招惹丁一,想来王来把欧阳文抬到丁一这宅院面前,活活打死给丁一赔罪是没有什么意外。但丁一这路过的官员,来对这王来手下幕僚出手整治,那真的就是打狗不看主人了,结怨却是难免的了。所以这太监所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丁一微微笑了笑,拍了拍那太监的肩膀对他道:“你说。他凭仗的是谁?”

    “这个,少爷问起。老奴便妄言一句:自然就是王慈溪了。”那太监赔着小心答话。

    丁一点了点头,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觉得我的靠山,惹不起他的靠山?”

    那太监不敢答话,连忙跪下,不住的磕头道:“老奴嘴贱,少爷开恩!少爷开恩啊!”

    “起来吧,不必这样的。”丁一伸手把那太监扯了起来,对他说道,“也是做到太监的人,这么多人看着,也亏你干得出来……行了,奏折你照实写便是了,我知道不干你事的。”

    这时刘铁吩咐着军士搬了两张椅子出来,丁一撩起袍裾坐下,又看了那太监一眼,指了指边上的椅子,那太监如何敢坐?赔着笑在丁一边上说道:“少爷面前,哪有老奴的位置?少爷是慈心人,却不好折老奴的狗寿啊!”

    看他这样,丁一也不去强叫他坐,便随着他站着,接过刘铁端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悠悠对欧阳文说道:“我要办你,有诸多籍口,从白天你假冒王慈溪启始,已是触犯律例;到聚仙楼妄议国是,下官想来,你在国子监应是有挂着名的吧?便可以太祖之训,生员不得议政,来办你;而现在你诬告官员,更是罪不容恕……”

    这时却就听着有人在厂卫外围高声叫道:“小老儿是慈溪先生家中老仆,诸位还求让一让,慈溪先生教小老儿送信给容城先生!”那太监忙叫那些厂卫人等让开,又叫心腹过来,教他们去追上原本去卫所调兵马的人手,不然等下卫所兵至,坐着这里的丁一要是认真起来,他这太监也就当到头了,调兵的事,虽然他身为太监私底下这么做是不出奇,但依律来说,就不对了,单是明太祖朱元璋留下的不得干预政事这一句,就足够他喝上一壶。

    那老仆挤过人群,来到丁一面前就要拜倒,丁一起身搀住了他,硬是用力将他扶起,按坐在椅子上,对他好声说道:“老人家,您看着有六十了吧?是要折学生的寿么?如何当得起!快些请坐。”那老仆可不比欧阳文,跟着王来这么多年的长随,那是晓得规矩。

    他连忙起身,却又被丁一按下,他只好沾着一点椅子边角,真的坐着比不坐还难受,苦笑着对丁一说道:“先生真是谦谦君子,可恨这小人总是好作祟,着实对不起先生了,慈溪先生实在是无颜来见先生,教小老儿来领这厮回去,必定给先生一个交代。”

    那欧阳文被按跪在地上,看着那老仆如见着救星一般,高叫道:“王伯救我!王伯救我!”

    “老丈且宽坐,此间事了,学生再与您述话。”丁一并没有回应那老仆的话,只是这么说了一句,就对欧阳文说道,“先前有许多理由办你,你可知道下官为何不办你?难不成你以为,仗着王慈溪,便教下官有所顾忌?别说你是王慈溪幕僚,就算你是王慈溪的儿子,下官办了你,王慈溪除了多谢下官帮他管教之外,还敢说上半句埋怨之辞?”

    欧阳文看着那老仆,居然还叫道:“王伯你听着!丁容城看不上先生啊!”那老仆苦笑着别过脸去,真的是不愿去看他的嘴脸。

    丁一喝了一口茶,方才对谭风道:“先挑断手筋脚筋,凌迟太花时间了,把十指都砸碎了。”谭风应了一声,便在欧阳文杀猪一样的惨叫声里,拔出战术直刀,按着丁一所说施为起来。

    “下官如此办你,是律法来说,是不对的。”丁一对着惨叫着的欧阳文这般说道。

    已被挑断了一条脚筋,又被用水浇醒的欧阳文,在地上拼命磕头:“容城先生,饶了学生吧!求求你饶了学生吧!”他再也不硬气了,因为他本来就不是硬气的人,他所有的狂妄,只不过是因为凭仗着王来的权势,以为别人不敢拿他怎么样罢了,这会见着王家老仆坐在那里能话都不敢说,他哪里还硬气得起来?

    “先前不办你,是因为下官不想与你计较。”丁一看着在磕头求饶的欧阳文,温声说道,“现时办你,是因为下官想与你计较。”说罢丁一便向站在边上的太监说道,“不教而诛谓之虐,所以得跟他说清楚,教他死个明白。”

    “少爷说得是。”那太监赔着笑回话。

    这边厢谭风手下不停,片刻已将欧阳文挑断了手筋、脚筋,每回昏厥过去,便用水浇醒,又给他包扎了伤口止了血,用刀柄开始砸他的手指,这下痛昏过去之后,用水都泼不醒了。丁一看着无趣,便对那老仆道:“看在老丈的面子上,人你领回去吧,学生有皇命在身,明后天就要启程奔赴云南,便不去拜会慈溪先生了,老丈,请。”

    看着那老仆苦着脸,指挥带他来的仆人把这砸碎了手指又挑了筋的欧阳文弄上车去了,丁一对那太监说道:“散了吧,还有一事,你过来。”那太监连忙挥手教那些厂卫人等退开,弯着腰凑过来,却听丁一低声和他说,“今晚的事,你如实上报便上,还有,和皇帝提一句,便说是我专门叮嘱的,一定要注意小人儿的身体,这天象是不太对头。原话附上便是。”

    “老奴记下!”太监殷切地回着话。

    待着一应人等散去,丁一起身往宅里行走去,却招手谭风和刘铁跟着,到了房里,方才问道:“你们是否奇怪,我为什么硬要这么做?”他指的是为什么一定要把欧阳文弄残。

    谭风回应得干脆:“学生不知,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丁一愣了一下,却颇为欣赏地点了点头,因为他在谭风身上,真的就看到了过去的那个自己,他便教谭风先下去忙手头的事务,只把刘铁留了下,因为刘铁明显是一脸的疑问,他是想不通,明明把欧阳文送回去,正如那太监所说的,王来必定会给一个交代出来,的确王来也派了那老仆来,何必一定要结怨?

    丁一长叹了一声,望着刘铁说道:“你总归想得浅了,你想想,便是那太监不知情,东缉事厂和锦衣卫的首领官吏,会不知道这宅院里,是为师落脚的地方?”这明显是不可能的,方瑛白天可是率了将领,出城去迎丁一,若是这样厂卫还不知道,那可真的是吃干饭了。(未完待续。。)

第二章 筚路蓝缕(八)

    厂卫明明就不可能不知道,住在这宅院里的人就是丁一,为什么他们还会和这欧阳文来弄这么一出?他们真的没有一个人,去提醒过那矿监的太监么?刘铁被丁一这么一点,却就回过神来了,一拍大腿说道:“没错!否则以厂卫的骄纵,他们不会因三匹马,就不敢逾线!”

    单是那太监带来的人手,就是一个锦衣卫百户所还有东缉事厂在贵州的人员,还有锦衣卫的军余、矿监里的打手等等,临时工这玩意,对于华夏来讲,不是什么稀罕事体,也不是厂卫专有的,衙门里许多人等都是首领官自己请的临时工。【当然这年代衙门里的临工不叫临工,而叫“白役”】所以当时那太监身后也有三四百人,对于区区两个大门岗哨,三支射死了三匹马的劲矢,他们便很听话的不敢逾线?敢射马,不见得就敢射人,他们必是知道,丁一手下的军兵,是真的敢杀人,所以才不敢逾线!

    “没错,为师若是放过欧阳文,和王慈溪结个善缘的话,指不准去到云南没两天,就有旨意下来,为师削职为民……不,大约是投到南京都察院闲置着,等到世间渐渐忘记为师这个人,忘记了丁容城这三个字之后,你说,要搓圆还是搓扁,不是由得他说了算么?”

    刘铁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先生是说,若是不处置那厮,朝廷便会以结党营私……”丁一摇了摇头。刘铁对于迎来送往之事,或是宴会酒席,那的确是长袖善舞。但对于军略和政治,他着实是比较弱。

    “不是以什么名义。”丁一耐心地给刘铁解说着,“你看为师整治那欧阳文,还不明白么?名义,只不过是制定规矩的人,随手拈来的东西。问题是在于,为师不过二十出头。已官至极品,除了加诸如少保、太保之类的荣衔,赐侯爵、公爵之外。已升无可升了。可明白?”

    这下刘铁才回过神来,总算弄懂了:丁一已人臣极品,如果还要和王来这样的大臣和和气气不翻脸,他想干什么?他结交这些大臣。是在图谋什么?这就不可能不让皇帝猜测。特别是知道火药受潮,火器不好用的情况之下,专门把丁一派来云南的皇帝!

    他本就疑心着丁一了,处处想要教丁一死在敌人手里,一了百了。丁一若再教他更加猜测,那真的也只能投置南京,然后等世人渐忘,再对丁一下手。丁一看着刘铁笑道:“求田问舍自污。我也想过的,不过。想来想去,还是做孤臣较好些。”

    丁一不怕得罪王来,并且叫那太监上奏折,如实汇报,就是一副要做孤臣的模样。特别是他专门问那太监:“你觉得我的靠山,惹不起他的靠山?”那就是专门说给景帝听的,最后又叮嘱景帝要注意小人儿的身体,是因为丁一记得,景帝的儿子,就是在这一年死掉的!

    也许现在那小孩不会有事,但只要他出现什么危险,丁一装神弄鬼的目的便达成,景帝总归是要多想想;若是小孩没事,至少也还是表点忠心:虽然丁某不掺和立储之事,便还是关心这位小爷的。丁一的年纪优势摆在那里,海内名望也在那里,他又对景帝的儿子再三表示了关怀,景帝要下手,考虑到这一点,也是要想想的。

    而丁一所要的,就是时间。只要让广西那二万新军再多一两年的时间,只要掷弹筒能大规模的装备上,就算书院被迁离,就算是只有三四百把枪,他也有把握成功地在京师发动兵变,把英宗扶上龙椅。在没有大面积杀伤的武器前提下,面对禁军,几百把枪的弹药投放量,不足于应付禁军大规模的冲锋、箭雨,那根本不是勇敢可以解决的问题,要知道紫禁城可是有着高大城墙的,不是野战,凭着几百把左轮枪,去夺城真的是没把握的事。

    当然,如果执行特种任务,去把英宗救出南宫就算完事,那丁一倒是可以做到,问题是要复辟,就要以不可挡的气势,让那些禁军也好,武将文臣也好,生不起抵挡的心思,这就不是单纯把英宗弄出南宫就能完事的。

    “赶紧去憩下吧,明天看看要是休整得差不多,就直接启程吧。”丁一对着刘铁这般吩咐。

    而在两省总督、右都御史王来的府里,看着那如死狗一般瘫在那里的欧阳文,王来皱着眉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厌恶地打量了一眼之后,只说了一句,必须教他活到明日,便转身向书房行去。他身边的几个幕僚仔细问了老仆,去领人时丁一是怎么说的?老仆自然是老老实实地述说出来,他知轻重,这等事,哪里是可以添油加醋?学错一句话,都怕害了自己老爷。

    “有什么好问的?丁容城是要做孤臣。”王来对赶到书房的几个幕僚笑着说道,“这不明摆着的事么?以他年纪做到总宪,的确便是贪财好色自污都不行的,也只能做孤臣了,这没什么好出奇。只是这欧阳某人着实是倒霉,偏偏去撞着丁容城。”

    那些幕僚平素也不太看得惯欧阳文,只不过那厮于钱粮方面,的确是有过人之能,方才忍了,此时听着王来的话,大家也只是低叹欧阳文时运太低,去招惹丁一。其实心中都想着,欧阳文现时滚出王来的幕僚班子,何尝不是一件好事?王来总归是要回京任职的,到时若是这欧阳文在京师得罪了勋贵或是于谦、石亨之类,只怕还会连累王来呢!

    “明日把欧阳某人抬到那宅院门前,除非丁某人出来叫停,要不然后的话,总要给他一个交代,免得士林非议老夫。”王来吩咐着,却不住揉搓着太阳穴,只因这事又扯上厂卫,那就不止是要给丁一交代了,他还得上奏折去给皇帝交代,要不然手下幕僚这样胡作非为,他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彼要做孤臣,老夫便帮他一把好了,上折子,弹劾方瑛不法吧!”王来长叹了一声,对那些幕僚说道,“愤概一些,也弹劾丁容城,就说他结交军中将领,结党营私!”那些幕僚是跟了他多年,自然也不用多问,听着吩咐便马上在书房里开始磋商用词用句,该怎么操弄。

    王来坐在椅子,望着窗外满天的星光,苦笑道:“欧阳某人,真是自作自受!”

    他这是很实在的话,如果欧阳文不去扯上厂卫的话,大致他是不用受这样的罪

    因为丁一真的不太可能去和欧阳文计较这样的事,当年丁一拔刀杀了那些得罪他的小混混,那时他不是今天这样的地位和权势。丁某人再不要脸,再不讲究,也不可能治欧阳文,一和他计较,不论结果如何,丁一就已经先吃亏了。

    但扯上厂卫,欧阳文就真的取死有道。丁一不得不和他计较,不得不摆出姿态。

    否则的话,丁一便真的说不清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污辱来和王来交好了。

    王来这份奏折是连夜就送出的,比起厂卫的线报,只晚了两天。

    “先生怎么看?”景帝把厂卫的线报与王来自己上的折子,递给了于谦,这时节景帝还是极为依赖于谦的,不单是烧竹沥、称先生而不名,政事上也大都以于谦的意见为主。

    于谦早就知道此事了,只不过接过景帝递过来的奏折,他还是很仔细地看了一回,才放下对景帝说道:“于律不合,便是诬告,也当由有司判定行刑,安有这么行私刑的?这事说得极对,如晋是做得差了,徒然落人口实,到底是年少气盛,不够稳当……或者,教他滚回广西好好平叛?以他这样的性情,广西那边又未复全境,这边便委他督师云南重任……”

    于谦罗罗嗦嗦说了一大通,基本上都是在唱衰丁一,全没有一句好话。

    不单单是提出让丁一滚回广西去的说法,还提出将丁一投置南京养老的提议。

    以至于于谦辞去之后,景帝皱了皱眉头说道:“如晋怎的人缘这般差?连先生也不帮他说话……”说着他却就笑了起来,拿起那两份奏折掸了掸,向边上侍候着的兴安问道,“大伴,你觉得如晋这事,如何料理才是?”

    兴安犹豫了一下,却很清楚景帝绝对不容许他不发表意见,所以他便道:“如晋少爷怎么处置,不是老奴该插嘴的事。但如晋少爷被鞑子称为阿傍罗刹,老奴以为,世上无空穴来风之事,故之如晋少爷说这天象不太对,老奴以为,得多安派些人看顾小爷才是……”

    景帝听着点了点头,他是很在意自己儿子的,当下却就笑道:“于先生方才是在为如晋乞命啊……但若是如晋能真的以朕为靠山,朕又安忍相负?”他在意的并非丁一做得错或对,而是丁一对于皇权是否敬畏,对于他这皇帝,是否忠诚。(未完待续。。)

第二章 筚路蓝缕(九)

    景帝没有想到丁一人还没有到云南,就先上了奏折,而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丁一居然放下身段来跟他卖萌。其实臣子向皇帝卖萌是常有的事,但先前丁一可不是这个风格啊,一到面圣,就是腰腿有疾跪不下去,搞到景帝没办法,又怕被人说得位不正清除功臣,每回下旨都要先赐丁一不跪,但丁一去见太皇太后,可是跪得全无阻碍啊。

    这也是景帝时时不忘要捏爆丁一,只要他一天不死,景帝就放不下心来的根本原因。因为丁某人那做派让景帝压根就没法放下心来!但这回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丁一上了奏折,向景帝投诉王来不经有司审判,草菅人命,把幕僚活活杖死在丁一宅院门前。

    对于之前向欧阳文施刑,丁一有自己的解释“臣因国事与白莲、侯逆、鞑靼皆有不共戴天之深恨……舍妹平黄萧养之乱,其残余党羽也尽迁怒于臣……”然后再列举欧阳文的行径,然后开始卖萌,“深思极恐,非有大仇怨之辈,安有如此致臣于死地之举?故擒获之后以白莲妖人审讯……后有右都御史王来遣仆来,谓彼为其幕僚,臣即由来仆领走……”反正一到卖萌就全都是道理,全都极为无辜,“来若亦以彼为白莲妖人,当交厂卫刑审;若果如来仆所谓年少无知,应当训斥导以正道,竟因何故,视人命为草芥,杖死当场,置部院、律法于何在。置天子于何处?昔日王振倒行逆施,犹知厂卫拿人先至刑部开具驾帖……”总而言之,王来。就是一个比王振还猖獗的家伙,“据闻贵州军将不堪其虐,怨声载道,虽无实据,然臣为御史,风闻此事当上达圣听……”这不是卖萌是什么?

    但是对于丁一提出,与方瑛了解云南战况之后。知道云南前线火器不堪致用,所以提出请调方瑛所部去云南的请求,景帝却并没有因此就照准。总不能丁某人一卖萌。就得给糖吃吧?再说让方瑛镇守贵州,朝廷也是有着自身的考虑,贵州苗寨叛乱也是不少的,没有方瑛镇守于此。如何保证云贵通道的畅通无阻?

    其实就算景帝同意。于谦也不会同意这样的分派,当这份奏折递到于谦手里时,于大司马立刻就拍案而起:“丁如晋放肆!若是如此,朝廷何必教他督师云南?开口便要镇守贵州的方瑛至麾下用命,要是照准,这仗谁不会打?”从明面上来说,于谦这话是绝对没有错的,丁一人还没到云南。就要求后军都督府右都督,也就是全大明几大军区的副职。兼任着省军区部队长方瑛,去他麾下用命,这的确是荒唐了,按于谦说的,这样谁不会打仗?只要不是军事白痴到王振的程度,精兵强将开口要来,放权给下面去操作,谁不会打啊?

    但景帝听着,却温和地笑了起来:“如晋是有难处的,先生也太严厉了。”皇帝看得很清楚的,他要捏爆丁一的时候,于谦是没有开口,不知道背后有没有什么动静,总之,于谦是不想让丁一被干掉的;但如果丁一想好好当官,要官要权,于谦却就不让丁一如意了。

    说来无他,也就是一个权力派系的问题,于谦是标傍不结党的,但是,门生弟子这种不是派系的派系,怎么也回避不了。而丁一如果在朝廷里崛起,那些门下弟子,难免就会和丁一走得近,师兄师弟师叔等等的,不论是于谦还是景帝,都看出一个问题:丁一很擅长结党!

    于谦清廉这点谁也抹杀不了,于是他也没什么太大好处给那些门生弟子,连保举他儿子的石亨,都被于谦黑了,何况其他人?再亲能亲过他儿子?他这求身后名的人,想抱大腿升官,那基本就不可能。但丁一不同,丁一有钱,而且会赚钱;丁一还仗义,不光江湖上,就是朝廷里那些年轻的下级的官员,都知道丁容城仗义,国子监那些举监生,先前还和他争辩过,后面这些人,好些都是丁一保举了官职去的。举人授官是有,但无钱无势无权,想得到授官的机会?那是天方夜潭了!但丁容城就把他们保举上去了,这仗义的名头,传得很盛。

    事实上,这一点,景帝和于谦是对的,这大明年间,大约没有人比丁一更擅长结党。因为丁某人在现代,从开蒙读书就一直在学习如何结党,教科书里不厌其烦地告诉丁一和他的同龄人,历史上各种组织,因为不严密,因为结构有问题,是如何被当其时的政府铲除,而一个成功的组织,是应该如何缔造,中间可能会出现什么问题……这些知识,和如何造反一样,都是考试的内容,都是学分。论结党,真的是这大明年间,无人是丁一的对手。

    而于谦不想让丁一好过,就是如果丁一在朝廷上结党的话,那么他就将拥有一定的话语权,于谦绝对不允许有人来分去他手上的相权的,历史上他就问过李贤,说天官老王直为何还不乞骸骨?这么老了还贪恋权位不肯求去之类的。

    景帝不觉得这是坏事,这才让他有被需要的感觉,所以他没有听丁一的,也没有听于谦的。他做了一个折衷,就是把王来召回,让他到南京当尚书去了,算是闲职养老;而丁一,景帝笑着对于谦说道:“便教如晋督云贵吧,若是先生觉得方瑛不得轻易调动,下份公文告诫一下便好了。”于谦也是无法,景帝还是很尊重他的,他说方瑛不能调到丁一麾下,的确也如愿了。所以对于这个结果,便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这份圣旨和兵部公文一同到达云南的时候,丁一正在经历着他第一场云南之战。

    到云南要打仗本是题中之意。只是丁一根本就没有料到遭遇到这样的战事,他在到达云南前线之后,马上就去看了那些新军,沐王府前任的黔国公已逝世,现任的才三五岁,所以云南地界倒也没有谁要专门和丁一过不去。

    此时由于黔国公只有三五岁,总不能让他充任总兵官,所以朝廷派了都督田丰挂平蛮将军印,都督佥事张锐、李强分任左右副总兵。军中有五千新军,都是装备了火绳枪和火绳手雷,由左副参将李强率领,丁一到得了昆明,提出要看看新军,总兵官田丰倒是连连点头说道:“此器本是容城先生所创,若先生能解火药之弊,新军方才名符其实。”

    这五千新军事实上也曾被寄予重望的,毕竟丁一就以两万新军在广西站稳了脚,光复数府并且步步推进,光复的地盘,从军报上再也没有出现侯逆出没的消息。甚至作为军将,田丰和张锐他们,更有自己的线报,广西侯逆所部,似乎已被丁一牢牢锁定圈死,外界再不闻侯逆的探子消息,尽管他们不知道侯大苟其实早已成擒,但久经沙场,他们还是清楚,用火铳和手榴弹的新军,战力是十分可怕的。但是,广西这两万新军,却就让他们失望了。

    丁一刚刚到了军营,尽管军兵集结的速度比起大明第一师慢了许多,但是队列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且这些兵员的素质,要比大明第一师的强悍许多,看得出来,原本都是沙场厮杀汉的出身,和大明第一师那些放下锄头的农家子弟,明显是所不同。

    可是就在丁一频频点头之际,就有硬探回报,思任发之子思机发领军三千,从孟养过伊洛瓦底江,向孟密的蛮莫出发。于是总兵官田丰便派副总兵官张锐领步骑二千去拦住思机发。

    这不是第一次了,正统十四年,明军为惩罚从孟兴威夺地的孟密,出兵攻打孟密,孟养以协助明军为名派出军队渡过伊洛瓦底江,准备从孟密手中夺取了蛮莫等十三地。在没有丁一出现的历史上,正统十四年,思机发就得手了,但现在因为丁一的出现,导致了王骥被召回去南京的时间有了变动,于是蛮莫十三地却就还没落入到思机发的手里。

    “为何不派新军前去?”丁一不解地问道,要知道这些兵,和军户是不同的,他们是从正统开始实行的募兵制招募来当兵,他们不是卫所正军,不是按着小旗、总旗、百户、千户、卫指挥使这样的世兵制,而是按着由什长、队长、哨官、把总、守备、都司、游击、参将、副总兵、总兵统属。而这种军制尽管不完善,但明显要比卫所军有战斗力得多,到了后来,基本就是卫所军户防守,而招募的战兵出战这样的形象。

    新军也是兵,不是军户,所以也是有战斗力的,丁一就奇怪为什么不派新军去?

    “总宪,新军因为火器问题,着实不堪战啊!”总兵官田丰苦笑着解释。

    丁一当然教谭风和刘铁,取了列队士兵的弹药,装填施放,却全无问题,于是丁一便对总兵官田丰说道:“学生也不知道为何火器不堪以战,不若派上两千新军接战,再以副总兵领步骑在后,以防不测如何?”田丰听着苦笑,但他能说什么?丁一是总督云南军务啊!

    于是丁一便遭遇了他在大明的第一场败仗。(未完待续。。)

第二章 筚路蓝缕(十)

    不单是败仗,而且是惨败。因为前头两千新军中了伏击,那也是思机发那一方擅长的计谋,象兵,他们用驯服的大象伏到山坡下,然后在那二千新军经过之际,突然暴起;若单单是这样,也就是败仗罢了,可是那两千新军着实是有血性,不是那些卫所里混吃等死的农场兵!可怜他们手上的火器,真的没有什么战力,战象那么大的目标,第一排百多把火铳发射,丁一在阵后用望远镜看着,居然只有两三发命中,而命中的部位也不是致命所在,那战象皮厚肉糙,竟然毫不在意,依旧飞奔而来,而那些新军里,便有人吼道:“上刺刀!干他娘的!”

    于是两千新军真的就上了刺刀,冲那上百头战象冲杀过去,这年月,用刀剑之类,如何和战象这样的庞然大物搏杀?不论是那大象鼻子还是庞大的身躯撞着,基本都绝无幸理的,如果不是后军那边张锐领着步骑赶到,火箭连发,把那些战象吓退了,只怕那二千新军一个也活不了,在成群结队的大象面前,别说没有盔甲的火枪兵,就算是披三层甲,也是个死字。

    万幸张锐手下的军兵,对付思机发的象兵是有经验的,要歼灭他们得费一番手脚,要稳住阵脚掩护火枪兵撤退,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分成三批轮流发射的火箭,很快就点着了边上的林木,把那些战象吓得不敢向前侵入,使得新军撤回来了千多人。倒了几百人,已再也回不来了。只一个冲锋就如小型地震也似的战象阵,就这么一接战就杀了数百士卒的性命。

    数百人是死掉的。接近三成了。重伤还有口气的,都让那些新军拉扯着弄回来了,若加上轻伤的话,死伤过半了。这样这支新军还没有溃散,拿着本子在清点人数和记录伤员名字的刘铁都不禁低声对谭风说道:“不算孬兵。”后者听着点头,这绝对不算孬兵了,当是精兵。

    “这新军是谁练的?”丁一在撤退的路上。向着张锐问道,因为这批兵员的素质和底子,都要比大明第一师的兵员普遍素质强得多。以火器时代的军队来说,对上大明第一师,这些新军必定不是对手;但冷兵器时代来说,大明第一师除了文胖子那支山地特种大队之外。其他部队同等人数下对上这些新军。也同样不是对手。

    张锐听着丁一这话,并不感到有什么奇怪。丁一打了败仗之后,问兵是谁练的?按张锐想来,文官督师不都这调调么?千错万错都是练兵军将的错。不过他和这练兵之人倒是有些香火情份,犹豫了一下才答道:“制台,宫都督年已花甲,可否饶过他这一桩?”看着丁一没什么反应的侧脸,张锐咬了咬牙道。“宫都督于小人有恩,小的愿领兵回去。身死殉国无所怨,若能斩将夺旗,便为制台洗尘之礼!但求教宫都督安渡晚年!”说着就要拔马回头。

    丁一连忙扯住他的缰绳,他不是没反应,而是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是觉得这些兵训得不错,对于这个时代的军将来说,很不简单了。而且军兵的白刃战水平也很好,在白刃冲锋之中,有一头战象硬被捅倒了,这可以说很强大了,要知道那可不是现代动物园里给人观赏的,而是专门训练来作战的大象,人在它面前,渺小得不行,又不是用斩马刀这样的利器,就靠着卡在枪上的刺刀,能有这样的战绩,这兵着实是训得不错的。

    所以哪里想到要去怪罪这练兵的人?直到张锐把话说开,丁一才明白过来,连忙对他说:“你误会了,学生是认为这兵练得不错,所以方才想见见练兵的军将。”张锐听着方才舒出一口气来。原来与他有些香火情份的宫都督,景泰元年就因事获罪坐狱,然后是杨洪和石亨保出来,让他戴罪立功的。老都督听着要练新军,就自告奋勇地请命,结果谁知这新军全然是不济事,这些日子,这位宫聚宫都督心灰意冷,已然不再去营中,干脆回家等着朝廷派人来拿他问罪了。本是戴罪立功的人,练的兵又不济事,这下场是可想而知吧。

    撤回大营之后,丁一就对张锐说道:“让宫聚过来,学生有话问他。”当然丁一也可以教张锐引路,亲自去访这位宫都督,但毕竟他是被唤做制台的督师,被称为总宪的左都御史啊,去访一个待罪武人,丁一不介意,宫聚都不敢当吧,文人千夫之指,都足够教他无疾而终了,

    宫聚来得很快,看起来他对丁一的命令很看重,只不过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就赶了过来,战袍、盔甲都披挂整齐,入得帐来,纳头就拜,口中称道:“待罪之人小的宫某,叩见丁制军!”丁一看着他那灰白的发须,颇有些不忍,便教他起身来回话,宫聚又谢了,方才爬起。

    丁一教他坐下述话,宫聚连称不敢,丁一摇了摇头:“你可知道这新军有何不妥?若是大明第一师的兵将,他们不会考虑更多的东西,命之所至,无所不从!我让你坐下的命令,下了三次,你还站着……”宫聚无奈,只好坐下去,屁股只教沾着一点椅面,小心到不行了。

    此时却就有亲兵来报:“先生,有旨意,宣旨的公公已在帐外等候。”

    丁一便去接了旨,也就是召回王来,让丁一总督云贵军务的旨意,又有兵部的公文,要求他不得轻调方瑛所部云云。自总兵官田丰以后,陪同接旨的人等,无不惊叹丁一圣眷之厚。人家打了败仗,惨败,又如何?回到大营来,就有让他总督两省的旨意下来,甚至旨意里还交待不得急进。宣完了旨意,那中官又涎着脸凑上来说道:“少爷,爷爷在小的离京之前,专门吩咐过,还有口喻给您,奉圣喻‘如晋腿脚有疾,免跪接,你不要着急,不要以一时胜负焦虑,朕信你。你也不许自己上阵去杀敌,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何况于帅乎?要记着朕的话,要着紧自家的身子,你是一身的旧伤。’如晋少爷,圣喻便是这样了。”

    那些军将真是各种妒忌羡慕恨,不过也清楚这位制军不但海内人望于一身,于皇帝心目之中,更是极为紧要,都纷纷心里想着,只要丁一不是叫他们去送死,绝不能逆了他的意。

    丁一点了点头,接过圣旨直接塞给了刘铁,又对那太监说道:“你跟子坚去坐会,这边还有军务,你别在这里凑趣了。”那中官屁颠屁颠地应了,和刘铁勾肩搭背全无半点天使风范自去不提。只是那些军将更为愕然,这太监这么好说话?这感觉跟使唤家里奴仆一样啊!

    只有挂平蛮将军印的田丰,隐隐想起勋贵圈里流传着的,丁一是皇帝御弟的消息,想来怕是无假,不然很难解释这太监如何会是这般作派。只有丁一自己才知道,狗屁的御弟?这是他上一份奏折卖萌奏效,景帝觉得丁一属于可挽救的行列,所以才会有这待遇罢了。

    “谭风。”丁一冲着谭风叫了一声,后者马上应“到”,然后跑步过来,却就听丁一对他说,“把骑兵排集合,演练一次队列科目给宫都督看。”谭风领了命,便领了宫聚去看骑兵连的操练不提。

    丁一招呼众将领入帐,往主位上坐了,却便开口问道:“火药经手签发是谁负责?”

    这位圣眷正浓的制军开了口,很快那军需官就被提了上来,一上来就冲着丁一拼命磕头,只是说道:“制台明鉴啊!小的不曾从中做什么手脚,每一笔收支,都由监军的都老爷堪对过啊!”丁一这左都御史是总督,云南还有朝廷派出的十一个监察御史,专门稽核功罪赏罚。

    不单如此,还有中官出镇,就是太监,派到军中来,自永乐年间便有的先例。

    这军需官所提起监军的都老爷,就是指军中的监察御史。

    于是丁一脸色就冷了下去:“田总镇,派人去请他来,若是请不动,看看下官去拜会一下这位都老爷。”田丰等一众军将倒不介意,文官自己喜欢怎么咬就怎么咬,不过看来这位监军御史是要倒霉,要知道丁一挂着左都御史的衔头,那可是都察院之首了,这位御史不来拜见总宪,要真等丁一去拜会他,那他也就完蛋了!

    但田丰派人去传方出了帐,就听得在帐外急急对人说道:“刘御史,快些进去,制台方才正教小的去传你来!”那人一入帐,丁一便觉头痛无比,为何这火药会受潮?为何火器会不给力?原来是这厮在这里!

    那位身着御史青袍的文官,却是不慌不忙,冲着丁一长揖及地,口中称道:“安见过总宪,请总宪屏退左右,安探查得军中重大隐情,须报与总宪得知。”这位不是别人,只是历史上的伟哥首辅万安!(未完待续。。)

第二章 筚路蓝缕(十一)

    田丰是不愿凑合到文官里面争斗的,所谓看热闹不怕事大,也得视情况而定,这监军御史要是被丁容城一下参死倒也罢了。若是人家还戴罪留用,那日后自己这些留在边上看他笑话的武将,只怕日子就不太好过。风闻奏事嘛,三天两头给往朝廷里递折子,哪个军将也扛不住,军中要说一点猫腻也没有,那是不可能,这世间谁又是圣人了?

    所以还没等丁一有所表示,田总镇就冲其他诸将使了个眼色,冲着丁一行礼道:“制台,此番交战,军兵伤亡、器械损耗等等诸多事务,末将现时就领小的们下去,把各项都理个章程出来,尽快呈到制台案前,免得误了军机,可好?”丁一当然明白他心思,也不去为难人家武将,便点了点头教他领着那些武将自去。

    田丰于宦海浮沉这么多年,那是滴水不漏的,出了帐,马上叫亲兵布防:“五十步里,除制军亲兵之外,任何人等不得入内!”搞得连谭风也紧张了起来,叫了骑兵连长带老都督宫聚继续看骑兵连操练,组织指挥排,又有三十步左右再布了一道警戒线,自己检查了左轮,亲自守在大帐门口。

    “你在火药里掺了什么?”还没等万安开口,丁某人就直截了当地向他问道,这不用玩什么锋机的,万安现时还不够资格,让丁一来跟他讲究这些东西,“这事所涉的,还有谁人?”

    万安这伟哥首辅审时度势这事。那是绝对的高明,甚至可以说,这世间。比他在这一点高明的,只怕没有几人,要不卖壮阳药的,自古就屡见不鲜吧,怎么唯有这厮在历史上能爬到首辅?送伟哥也是一门技巧,拍马屁也是学问,没节操是一回事。精于奉迎是另一回事。

    “私淑弟子万某,给先生叩头了!”万安当真就这么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趴在地上回话,“回先生的话,这火药里,掺的是细沙。只因这云南之地。很难弄到那精细的面粉,便也只好用细纱,不过都是筛过数回的……这事原本是弟子一手操办,后来监军太监换了个叫王毅的,那厮着实精明,被他嗅出有些不对,于是弟子便也把他拖下了水,以免节外生枝。”

    王毅?丁一想起来就苦笑。是了,丁一把平了白莲之乱的功劳给了他和谢雨城分润。所以王毅也就得了一个镇守中官的差缺,只不过看着万安,丁一心头已是有火,这边厢听着王毅这倒霉鬼也在这里,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不知这两个奸邪,到底在搞什么鬼!

    并且万安还是一脸正气的模样,似乎等着丁一表扬嘉奖他的感觉。这就让丁一有些出奇了,皱了皱眉,对刚刚把宣旨太监安顿好、进来侍候的刘铁说道:“去把镇守中官请过来,不要和他说什么事,也不要在外面讨论。”

    刘铁领命去了,心中却是极为激荡,原来他以为自己当狗腿子很有天份,现时看着万安,才知道自己修为还真差了无数倍,明明先前丁一是气得要杀人的,万安进来之后,就有本事把丁一拍到没有发作起来,这才是狗腿子的本事啊!当下决定,以后一定要和万安多亲近。

    不过帐里坐着的丁一却就没有刘铁那么多心思了,他是从万安的话里听出不对来,所以他想了想对万安说道:“起来,坐着说话便好,把这事来龙去脉,从头到尾跟我说上一回,不得添油加醋,不要妄加猜测,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是!”万安爬了起来,没有说吓得赖在地上不敢起来,以长跪不起来要挟丁一先原谅他再说之类的,狗腿子,他就是有本事让人顺心,丁一叫他坐,他就老老实实坐在下首,沾了半个马扎,“从去年到军中之后,第一次随同辎重粮草将官去接收容城发来火药,清点之后,就发现少了三分之一有多,足足三十余箱。先生,若是一箱半箱,安自然也就勾个全齐,毕竟这官场陋规,向来是有这样的事,但数量如此之大,安就不得不去寻押运至此的师兄说话。”

    丁一听着点了点头,的确百箱火药,少了三十多箱,这是不好掩遮的事情,确是道理。

    于是万安就把他去寻那容城方面押运的两个容城书院弟子沟通,结果给他的回答让万安很无奈:“路遇山匪,消耗了!”万安又不傻,相反人家精得要命,这车队上连个带伤的都没有,车架车辕上也没有什么刀砍斧斩的痕迹,更不要提箭孔、矢创之类,什么山匪要消耗掉三十多箱火药?不过那两个容城书院的学生眼珠一转,却就对万安说道,“万同学,这里却有些容城特产,携来送与你的,却是书院里同学们的一片的心情,你万万不能自外于同学啊!”

    同学两字一出,万安就沦陷了。

    他对丁一说道:“先生,安去看那三十余箱特产,用的就是装火药的箱子,打开来,全是精细的面粉。彼等称得安为同学,安自然也不能自外,接收之后,便教可信的人手,把那三十余箱面粉,与另外四十余箱火药,勾况在一起,又添了些草木灰、炭粉在其中,加了水,一并兑成灰黑之色,免得白生生的,教人生了疑心。”丁一听着绝倒,这要能打得响才有鬼!

    只听万安又说道:“至于后来,安向田总镇进言,劝其从他处寻购火药,着实因为容城过来的弹药,都是用纸筒把弹头和火药包在一起,要混兑得先拆开之后才能进行,兑完还得装回去,这花费的人力,一批半批就罢了,长此以往,安真的无能为力啊!”

    丁一真的除了苦笑之外,不知道做什么表情了,定装弹药比散装弹药差,嗯,皆因不好造假。话说万安兑完重装,想来胡乱的装填进去,容城那边执行起来,花费大量人力物力的定装标装,自然也成了一场空。

    “但不从容城进购弹药,王恭厂来的火药就没这精细面粉配着可以掺兑了。可是安想着,若是他处的火药打得响、力又足,到时难免就会回头来查看容城这几批弹药,于是他处来的火药,便也兑上细砂……”

    所以说不怕奸臣,怕就怕这种智商高、情商高的奸臣,他不单干坏事,他还把坏事干得产业化了,把该出的漏洞,该发现的问题,先给掐死了,要不云南军伍里,上报的奏折,从没说过容城的弹药有问题,都是怪这云南气候不好,受潮,打不响,力不足。

    如果不是丁一亲自来了,万安又老老实实吐了真言,鬼查得出?是,王恭厂的大匠,要是亲自来查看,那是能看出问题的,但是,这年头最为低贱的匠户,敢跟清贵御史扛着干?扯吧,教他浑身是胆,也做不出来这等事。于是看得出的人,不可能来军中查看,在军中的人又看不出,这事当真就水泄不通,天衣无缝了。

    “安向以先生私淑弟子自居,如何能自外于众同学?”万安在那里很平静地述说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尤其是安私下请了匠人,将那手榴弹小心拆开,按那匠人所述,弹壳的模子是极少见的均匀,也无气泡,不知道容城那边如何巧夺天工,但外面加了那个铁筋的笼子,却是看不懂,于是就教他修掉那个铁筋笼子,再将手榴弹点火掷出,果如先前传闻暴烈无二!安便晓得,同学是将安视为一体,方将此事相托,为同学故,安不敢自外。”

    于是手榴弹爆炸破片不足,掷出来威力极弱,被军士称做大号爆竹的根本原因也找出来了,加料,加个铁笼在预制破片弹体的外面,相当于原本一克炸药能让一克铸铁片碎成十块飞出十米远的话,给弄上两克铸铁,自然炸开的威力就不足,碎片重了,飞得自然就近了。

    而真的还不怕检查,兵部那边在检货,自然容城方面就会说是那笼子是保护壳子,得拿下来,好了,一拿下威力就绝对合乎标准了。

    丁一都不知道这叫什么事了,他无奈之下只好对万安说道:“这事你想岔了……”

    “安知道,这绝非先生的本意,可是同学之间,同气连枝,安如何能置身事外?”万安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却又低声对丁一说道,“先生不必担心,那匠人,永不会漏口的。”永不会漏口说与他人知晓的,便只有一种人,死人。毫无疑问,为了保密,那匠人也结果了。

    这时却就听着帐外谭风开口道:“稍候!”便见他入得帐来报道,“先生,杨守随和厉镇南,率大明第一师教导大队前来报到。”丁一点头示意教两人入来。

    杨守随和肥球刚行了礼报告了情况,丁一就截住话头道:“肥球先跟谭风一起看着大帐,”他又叫着万安的表字,“循吉,你把刚才与我说的事,一字不差的和守随从头说过一遍!守随你好好听清楚,不清楚问到清楚,为师去陪陪常都督,一会就回来。”走到帐外又回转过来,对万安说道,“循吉,以为不许再自称私淑子弟,否则必斩不饶!”(未完待续。。)

第二章 筚路蓝缕(十二)

    大帐内万安吓得站了起来,双股战战,丁一的凶名,别人不知道,万安能不知道么?特别是丁一这杀老了人的,说到一个杀字,那股杀气真的让万安吓得心胆皆寒,不能自己,一下子跪倒在地,拜下道:“先生饶命啊!”

    “你也是进士出身,我原以为这样是不太好的。”丁一望着跪于地上的万安,却就没有叫他起来,而是受了他这一拜,“但你以私淑弟子自居,又以书院同学同列为荣。那么,子曰‘自行束侑以上,吾未尝无诲焉’,此间事与守随交代好了,就去准备一下吧。”

    私淑,就是对自己所敬仰而不能从学的前辈。简单的话,就是万安没有缘遇拜入丁一门下,但和丁容城的理念是一致的,所以自许为私淑弟子。他这说辞,只怕也是四处宣传的了,否则容城书院的学生,也不会专门来找他造假,还用同学两字把他圈了进去。

    而丁一所说的孔子的话,用粗俗直白的话来讲,就是:有准备拜师礼物的家伙,我没有不教的。当然了,这也是套话,是因为丁一愿意收下万安,所以才这么说,总不能街上随便一个人提上几条腊肉就来能拜师吧?

    “弟子磕谢恩师垂怜!”万安激动地拜下去,又磕了几个头,丁一虚扶了一下,示意他起来好好跟杨守随说话,便自行离去了。万安那是真激动,不是装的,他这中进士比丁某人还早吧。就丁一在南京那时节,要他跟徐珵一样,咬牙拜入丁一门下也罢了。但当时万安和刘吉不太敢下注,丁某人官也辞了,一个七品御史还是署理……

    不过到后面他就扼腕了,丁某人中探花,复职,镇广西,开四海大都督府——别管它是不是虚衔。现代的英女皇还有许多虚衔的,许多以前英属殖民地的国家,还尊她为名义的共主。其实行政税收军事外交都没半毛钱交系,没这份量,谁给这虚衔?

    万安知道再去投丁一门下,已错失了最好的时机。所以他干脆就把丁一以前那些皇汉理论研究了一通。处处宣传,并以私淑弟子自许。也因此他才会被派了一个监军的职务,这许久的努力,总算得到丁一的认可,他当然是极为激动的。

    丁一原本对于万安、刘吉这种奸党,是很有恶感,但这回听着万安被书院的学生,用同学两字相胁。而做出这许多坏事,也不得不动容:这人杀人放火为祸四乡不错。但这人是为你方才这般做的,却又就不同了。

    “总得有些干黑活的吧。”丁一走出了大帐,自言自语地说道。

    都督宫聚看了骑兵连的演练,了解了他们的训练科目之后,极为沮丧,看着丁一过来,立时拜下:“制台在上,小的常某无能,请制台训斥处置,不敢有所怨言,只是小的练的是战兵,不是家丁啊!”

    丁一连忙抢上去把宫聚扶了起来,他当然是明白两者的不同,但不太了解细节上的区别,于是就仔细去问宫聚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宫聚听着丁一问他,苦笑着说道:“制台真君子,知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之!”他这不是马屁,那是真心话,士大夫阶层最喜欢吹嘘的,就是半部论语治天下吧,觉得读书人,有什么事摆不平的?很少有丁一这么真切来请教,丁一不单骨子打着军人的烙印,而且现在他很清楚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就得让专业的人去操持,才能出来一个稳定的结果。

    这一点,对于专业的尊重上,整个大明,恐怕真的没有人能比得上丁一了。

    “战兵则是经过操军训练,知进退,能聚散;家丁则是紧随将帅,冲锋陷阵……”宫聚说的这些丁一都知道,要是这都不知道,还叫什么古代军事爱好者?只不过宫聚接下去说出的,倒就是丁一有点概念,但一直没重视的问题:“家丁平日也饱食,方能打熬气力;战兵于战前方才饱食……”就是战兵要在临阵接阵的前两日,才能吃上饱饭。

    虽然还没有到明末小冰河时期,但吃饱饭,对于此时的华夏,特别是最底层的军户,那真的是个大问题啊,丁一在广西,那是大部分的地主、乡绅都让侯大苟做掉了,使得他可以有一个重新分配土地的机会;而且丁某人那区区二万多人的部队,实质上是用大明过半军费在装备着、供给着;他还掌握着海路,有海外廉价稻米大量运入,所以这个问题,丁一向来没有机会去面对,也就渐渐不去考虑了,来到云南,被老都督这么提起,方才醒觉起来。

    谁不想叫士兵起来操练?谁不想练完队列练体能,练完体能练专业?问题是人都没吃饱,练个鬼啊?要练出兵变么?

    “都督,若饱食无忧,五千新军,要多久时间,才能达到骑兵连这样的训练水平?”

    宫聚听着吓了一跳,是真的吓了一跳,要练五千家丁?这手笔也太大了吧?这位丁制台要干什么?却听丁一又对他说道:“四海大都督府里,有位而无官,有饷而无兵,这五千新军若是操练得好,到时宣抚四夷,扬我大明军威于域外,善莫大焉!”

    听着是有些勉强的,但总算有个说法,宫聚咬了咬牙,想了半晌,终于做了决定:“制台,末将有犬子三人,最小的那个年方十四,大的那个,有子十三,求制台开恩,给彼等入雷霆书院读书的机会!”

    丁一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宫聚这就是以子孙为质了。因为要练五千家丁,宫聚又不是纸上谈兵的书生,自然知道五千家丁能干出什么样的事来。虽然丁一也为这五千新军的去向做了安排,但他始终放不下心来。只不过他没有选择,他本就是获罪坐狱,是石亨和杨洪保他出来的,练兵又出了这档子事,眼前这位年轻的左都御史,给出了这个抱大腿的机会,他能不抱么?答案必定是抱紧丁一大腿了。

    “门下沐恩小的宫某,参见恩主!”宫聚看着丁一点头,撩起袍服就冲丁一拜下,这回丁一忍住没有搀他,受了他的礼,不是丁一拿大,这是时代的局限性,不让他拜,宫聚那心里就没个底气,没什么着落一样。宫聚马上就修书,叫来亲兵送回老家,命他的幼子、长孙,立即去容城的雷霆书院入读云云。

    然后他才恭恭敬敬地对丁一禀道:“单就操典队列,二月足矣!”能保证吃饱,他能保证两个月达到骑兵营的水平。丁一点了点头,又对他说,会安排一个教导队给他,里面三百多人,都是有兵头将尾的水准,宫聚很干脆地指着骑兵营里的几个班长说道,“若如彼辈之能,一月之内,必成!某教立军令状,若不成,提头来见制台!”

    丁一好奇得很,这信心哪来的?仔细问下去,他方自暗暗感叹,这位老都督,还真是练兵的能人啊!或是说,练兵的天才。他是怎么训练新军的呢?答案就是废物利用。

    以前王振还在台上时,丁一选去金鱼胡同教练之后,被淘汰回去卫所的那些人。丁一选他们的时候,自然就是勾决了军籍,如果他们自己逃跑或是不听话,那就成了流窜匪类,但丁一觉得他们领悟力太差,或是体能不太标,智商不够之类,要他们回原来卫所,却是一点不难的。连王振都不用去麻烦,当时的东缉事厂十二颗管事之一的文胖子,就足够叫手下人去把这些事安排得服服帖帖了。这些人对于丁一来说,就是废物,或者说,不合格的军人。

    宫聚就是通过去收罗这些人,然后从他们讲述的训练内容和要领,总结整理出来之后,按照他的理解,去训练那些新军——不打仗的话,一天只有一干一稀两餐的士兵,而且饭食里大半还是陈米。别以为募兵不是军户,就能有多好的日子过,有饷是不假的,但层层克扣是难免,有粮也是不假的,但也就管个半饱吧。

    听着丁一答应管饱,又给他三百来个班长,宫聚真是跟乡下贫雇农一夜暴富一样,尽管强行抑压着,但那兴奋劲,是任谁也看得出来。丁一倒也是乐意他有心思去投入工作,不过就跟他约法三篇:“其一,不论阿谁,不得克扣军饷;其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自汝以下,人人必遵;其三,夜间一个时辰的识字课,雷打不动,识字率上不去的,不得晋升。”

    宫聚听着苦笑起来,不喝兵血?大明朝除了丁容城和丁如玉所部,哪个军伍不喝兵血?不过想想现时自己投在丁一门下,听说丁容城待手下极厚的,不喝兵血也罢了,反正这么些年,该置办的行铺田产也都办妥了;至于识字,宫聚真不觉得有什么必要,但人家容城先生要折腾,就由他吧,何必跟恩主对着干?那不是忠心,那是有毛病。

    “只是这第二条,末将方才听他们唱了一回,兵要这么训着,只怕没有杀气啊!”宫聚唯一有意见的,就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他觉得有必要跟丁一说说,“秋毫不犯而又勇往直前的军旅,自古以来,也就只有岳家军了。但凡老实的军兵,临阵便易生出怯意来……”(未完待续。。)

第二章 筚路蓝缕(十三)

    “给我憋着,要杀烧抢掠,等出了海,离了华夏,我自然会睁只眼闭只眼,包括军官也一样,想发财的,只要敢拼命,我会带着你们去发财。但不是华夏,这里是咱们自己的百姓,这般下手,良心得安么?”丁一也直截了当的这么跟宫聚交了底,反正宫聚摆明车马投靠门下了,老是藏着掖着,也不是个事,久了还让他觉得自己不被重视呢。

    不得不说,宫聚真是老行伍,听了丁一的话,他想了想就问道:“憋多久?”

    训练中把戾气、勇气、杀气都撩拔了出来,然后又让他们出了营要憋着,忍着各种原始的**,就算被百姓说多两句,也不要回嘴,这不是让军兵精神分裂么?所以宫聚就问得憋多久?丁容城总不能随便扔句话,就让人去把这不可能的事办到啊!

    “快则一两年,慢则三四年,至迟不过五年。”丁一很肯定的回答了宫聚的问题。

    五年,按着历史原本的轨迹,英宗也该出来了,若是丁一没有办法让他提前脱困,那英宗复辟之后,丁一也该扬帆远去了,看看去祸害一下西方那些没开化的国家了,要不就算天下人不知道,至少丁一就很难面对自己的不作为。

    “太长。”宫聚毫不犹豫否决了丁一的说法,“若接战,以五千精锐家丁,便以刀枪,亦当横扫思机发所部!象阵何足惧?若训得如此军阵,怯者不后。勇者不前,只须打造钩镰枪,足以破敌!”钩镰枪就是在枪头锋刃上有一个倒钩的长枪。 枪长七尺二寸。其中枪头为八寸。枪头上尖锐,其下部有侧向突出之倒钩,钩尖内曲。枪杆长六尺,粗圆径为四寸,以木制成,杆尾有铁鐏,长四寸。

    按宫聚的说话。有钩镰枪,兵吃饱,用现代军事操典严格训练上一段时间。就够了。

    看着丁一没说话,宫聚不好意思地低头道:“末将妄言了,若是钩镰枪太费材料,用麻扎刀也成。只是训练的时间得长一些。按岳武穆麻扎刀的战法,军兵须极具血勇……”

    丁一很有点不太相信,因为云南这边,思机发和他的后代,是归降了又反叛,来回好多次的,五千兵给吃饱,用冷兵器。训练一个月——算上先前宫聚的训练,当是这五千人受过一段时间军训吧。然后就能横扫?毕竟丁某人是热武器年代的军人,特种分队规模作战,用冷兵器没问题,成千上万人的作战,感觉没个迫击炮、机枪,打起仗来,那真的就很难受了。

    所以他在广西,一路在爬着很畸形的科技树就是这个道理。

    “一切便依汝之所需,五千钩镰枪,汝把尺寸需求列出来,一月之内,尽量交付于你。不过,教导队只参与共同科目的操典训练,钩镰枪这种专业科目,你要自己去找教官。并且教导队在作战时独成一部。”丁一可不想把他那些军士长的好苗子,扔去操持什么钩镰枪对付象阵。那是丁一准备日后大明第一师全部列装后装步枪,指挥一线野战步兵班排的骨干。

    宫聚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他看中的就是丁一练兵方略的部分,就是队列、体能、内务三大块,只有这种沙场老将,才晓得这三大块的利害干系,那什么二龙出水阵啊之类的,类如戏班子耍戏的东西,卫所那些军户能玩出花来,上了战阵,一点用也没有。

    得有体能,没体能的话,行军也好,作战也好,全是虚的;队列,整齐的队列,才能发挥出军阵的效果;内务,要是当兵的闲下来就赌钱喝酒去撩倒处,上了阵就能变身?至少宫聚是不信的,他眼馋的就是被丁一淘汰的那些不合格的人选,提到的丁一门下规矩大,几点起床几点刷牙,牙刷还要摆同一方向,睡觉鞋子都要按规定放好,鞋尖向外等等,受不了——老将就听出门道了,连牙刷、鞋子都习惯性服从了,上了阵,对于命令的服从,就是一种习惯了。

    至于冷兵器的作战技巧,宫聚在军伍里做到都督,自然有他一套办法。

    丁一点了点头,带着宫聚往回走,见了肥球,让他带教导队跟着宫聚去,从今天开始投入训练。不过宫聚马上就提出问题:“制台,若要让那五千号人吃饱,只怕本来一个月的粮,七八天就吃完了!”吃饱,可不是把一顿稀的换成干的就成,要吃到饱啊,以前一顿稀一顿,一人一份,吃完就没,跑得慢,还只能打上半份,这管饱就不一样了。

    “不碍事,一会刘子坚回来,便教他送一批粮草去新军营中。”丁一并不是太过担心,无他,不外就是钱银的问题,不用他出饷,只要管饱的五千兵,丁某人要不能轻松养起,他也太失败了,赚钱干什么?不就是花么?这五千冷兵器部队,甚至还不用弹药消耗呢!

    这时万安和杨守随也把事情说清楚了,丁一方才问杨守随他们怎么过来的?

    “第一旅已经按先生方略,驻南宁府,我部由田州土府入曲靖军民府而来,报告完毕。”杨守随习惯性地立正汇报,这倒是让丁一很满意,看起来军人的素养,已在这少年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丁一点了点头,却对万安说道:“循吉,南宁府周边末定,怕有反复,未曾上报朝廷,以免有了反复倒是不美。此事出了此间,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你可能做到?在我门下,若言做到又失言者,只教世间有一书院学生活着,必诛之。”

    万安在边上听着立时肃立长揖:“安必作到!”他暗暗吃惊之余,也心中大喜,方才与杨守随的言谈里,看得出这位也是饱读诗书的,引经据典随手拈来,若不是现时亲眼看着,还以为丁容城手下弟子,分文武两班呢,现时看着,方知道这位只怕也是能上得了阵,杀得了人的角色,那身上隐约是有杀气的。看来士林风传的“容城门下,六艺皆精”真的不是说笑。而丁一没有避他,直接问杨守随这些军略事务,显然也是把他当成自己人。丁一明显就是把广西当成自己后花园,什么时候想报捷,就什么时候报捷!并且丁一就是有这样的实力,无论三司还是厂卫,都无法捅穿他,否则他也不可能这么干了。事实上,厂卫和三司,除了丁一的人之外,其他皆出不了桂林、梧州、平乐三府。广西境内三府之外的厂卫,没有存在于世的可能。

    “对了,刘子坚与谭风,先前取军士枪械试射,为何不曾见有问题?”丁一颇是好奇地向万安问道,要是当时试出有问题,也不会要二千新军出去作战了,那两个军士的枪械,还是丁一随机抽取的。

    万安恭敬地行礼答道:“每批皆有二十余箱是没有掺兑的弹药,学生教军需粮草将官只发与体强力壮的兵卒。”丁一听了,也只能摇头苦笑教他下去忙自己的事。这厮真的是天生的奸臣。体强力壮的军兵,列队之时,当然就是站在前面和排头的了,不止是丁一,就算其他官员下来查堪此事,自然也是取前列或排头的兵卒枪械来试,一试必定是没问题的,作战又有问题,受潮导致性能不稳定,真是板上钉钉,做坏事做到这程度,也算人才。

    待得万安去后,丁一便开始写信,信是给予王越的,询问于涉及云南的弹药他是否知道?其他边镇的弹药是否有这些问题?涉及此事的书院学生有什么人?然后命令他接信即日起,与杨守随交接容城工场事宜,然后带所有涉及此事的学生,赶赴云南前线来见!

    按着他又写了一份奏折,先是请调王越到云南前线,主要是查核火药受潮的问题;再就是要求把大明第二师的军饷,全部换成粮食。然后他把给王越的信交给杨守随,教他自去教导队里选上一个班作为随行人员,又叫了随着骑兵连一同到了云南的刑天过来,对他道:“你随杨守随上京师去,一人三马,马停人不停,先去广州府,再坐广西号走海路北上。”说着他又写了一份密码命令,交给刑天,对他道,“到京师寻朱动,把信给他,然后苏欸会跟你们会合,一同去容城,王越如无异动,你们两人就护送他一起过来。”

    “若有异动,就是欺师灭祖,立斩当场!”刑天倒是铁了心跟随丁一了,连丁一没有说出来的潜台词,他都抢先说了出来,“先生,几时出发?”其实他本是想说,他一人就足够办好这事,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毕竟王越的身手他是有看过几回,打当然是打他不过,但如果跑呢?与北直隶第一刀的苏欸同行,确然方是万全之策。

    丁一点了点头,却对他道:“这事不必教守随知道,不过以防万一罢了。还有,我没让你动不动就斩斩斩的,明白么?”(未完待续。。)

第二章 筚路蓝缕(十四)

    “某性子不好,便是这脾性。”刑天回了这么一句,是因为他真的明白丁一的意思:丁一没叫他杀人,要想杀了人,那是他刑天自己干的。他不在意了,给老英国公背了那么多黑锅,也没见落什么好,跟着丁一,至少自己也混了个官身,家里弟弟也当上了武官,值!

    听着他这话,却是开窍了。丁一点了点头,教他自去寻杨守随,今日就出发,又教谭风把警戒线撤了,让田丰那些将领回来,毕竟刚才有事还没说完,因为万安过来,那些军将避开了,总不能他这制军跟着打了一回仗之后,连个战后总结都不做,就这样了算了吧?

    独自在大帐里等武将过来的时候,丁一的眉头皱得悬针纹都出来。

    因为他对于弹药掺假这件事是极为愤怒的,若是王越不知道此事,那就是无能,彻头彻尾的无能;若是王越知晓此事的话,那这三观真的就得好好教育,如果扭不过来,哪怕是历史上名将,丁一也是不能容他的。

    再怎么派系斗争都好,不能拿边关战士性命来当赌注啊。

    不过这年代的人,想想也真的很不好说,丁一不太有信心王越到底有没有参与此事。无能说来难听,但其实不可怕,王越还年轻,不懂就学,谁也不是一出世就什么都会,整个北直隶,丁一手下的人脉、工场、商铺都扔给王越去料理,出错不是不可原谅。

    但按着明末那风气。范文程这算投敌的铁杆汉奸就不提了;晋商为了利益而资敌那完全不管国家民族了;东林党自己一路扯蛋,也没谁想着为国忍让一下,国家发不出军饷。依然抱着士大夫阶层的利益不放手;至于文武之间相轧就不必提了,袁督斩毛帅,真的有必要斩吗?

    所以丁一最为担心的,是王越参与甚至主持了这桩事。

    这是极有可能的,云南前线战事不利,非丁一所练的新军全无战力——挖这么一个坑,让景帝和诸多朝廷大佬跳入去。从而教景帝找到一个机会,不必亲自对丁一动手。若是这样的话,应该从丁一依从密旨。自请督云南时,就开始布局了。

    丁一不敢小看王越,人本来就是历史上名将,文思也是极快。别人做一份卷子。他能做二份的水准,王越要是有能力来布这样的局,并不出奇。但如果这样,丁一就真的太失望了。如果真的无下限到这种程度,丁一觉得王越很有可能拒绝南下到前线来,因为很明显,丁某人是要找他算帐的,一个如此无节操的人。也许会选择出卖丁一给景帝,王越知道丁一的很多事。足以在景帝那里卖个好价钱,就算君主立宪协议因为他也是附署的不敢供出来,也有其他足够多的事。所以丁一不想留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

    这时就听着帐外有人哽咽叫喊:“侄少爷、侄少爷!”便见着刘铁领了王毅过来,入得帐王毅就跪将下去,膝行到丁一面前,抱着丁一的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老奴可想死您了,今个儿您到了,老奴从昆明马上就奔过来……”

    丁一这时正愁着王越的事,哪有心思跟他咋呼,抽腿坐下冷冷望着他道:“我带着兵去打了一仗回来,王公公就知道我来云南了?真是消息灵通啊!”所谓吃屎都赶不上热乎,大约说的就是王毅这等人,此人运气真的是极差,他对丁一倒是向来都可劲巴结,不论丁一辞官也好,赋闲在容城也好。只不过按理这么想抱大腿,丁一入得云南地界,就该带人来迎才对啊!这方瑛毫无隶属关系的,都知道场面上得这么办,别说他王某人这个缺,还是得了丁一把平定白莲的功劳分润给他,才有这位子的。

    所幸王毅运气是极差,不过他对丁一倒是老实:“侄少爷,昨日昆明有人送了老奴几个舞伎,这个,就留连了……”听得丁一狂翻白眼,这太监还留连个啥啊?

    “行了、行了!滚起来说话。”丁一被他这大实话弄得一时也不好发作,只好教他起来坐着,“以前的我不管,自今日始,五千新军那边所有饷粮你不得克扣;若朝廷准我所请,以后新军的饷会折成粮食,谁也别沾手。”

    这时恰好田丰领着一班将领依次排名而入,在帐外都听着丁一极为严厉的语气,一众将领互相对望,都皱起了眉头,脸色真的就不太好看了。丁容城要批万安,那大家避开就得了,左都御史踹监察御史,只要丁一愿意,天天踹都没人理会,大伙避开之后,还能在茶余饭后来上半句:“制台不愧是大司马的弟子,这眼里掺不得沙子的……”半句就好,只要万安一天还在军中,大伙说半句就够会心一笑了。

    可镇守中官是什么?就是皇帝的家奴,皇帝不放心武将,派了文臣来督师;接着又不放心文臣,就派了太监来,前线的叫诸边镇守中官,南京等处叫守备太监,还有其他各布政使司的镇守中官等等。这诸边的镇守中官其实就是内廷派的督师啊!

    一般总督军务的制台,通常都会和镇守太监商量着来,当然谁强势些,大致就听谁的。

    丁容城倒好,完全不商量,直接训奴仆一样地训。

    这太监能罢休?得了,镇守中官和总督斗起来,不就是要武将选边站么?

    这就是大伙皱眉的原因,哪边都得罪不起,他们不想选边站啊!

    可丁某人这么不讲究,直接捅穿了潜规则来骂“谁也别沾手。”

    喝兵血大伙都有份好么?就算有人喝得太过份,一般上峰也就说一下军兵苦态之类的,敲打一番,警告别弄得太过火罢了。又不是小旗、总旗之类级别,能入这大帐议事的将领,都是有资格自称“末将”的人啊,哪有这么不讲究的?

    好了,大伙进来按着官职分两边站好,一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了,再怎么大老粗也不会这当口跳出来惹祸的。不论是丁容城的火头,还是王毅的怒气,都不是这些将领愿意去扛的事。

    果然就听镇守中官王毅一拍大腿,望着丁一说道:“制台这么讲,只怕不太合适!”一众将领在心中叹息:丁制军啊,人家王太监也是奉了圣旨来的,被你这么骂法,谁会忍得下?话说丁容城名满天下,看起来学问怕是有的,只是太直,不懂变通啊!

    丁一却冷冷地回了一句:“噢,如何不合适?”

    田丰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很倒霉,但他不得不站出来当和事佬,他是总镇啊,总不能看着镇守中官和制军在大帐里当着诸多将领吵起来吧?并且依着先前那宣旨太监,这位制军只怕真是如传言中一般是当今皇帝的御弟啊,要在这里和镇守太监吵起来,象什么话?

    “制台、公公,这一仗的战果已经勘查得差不多……”田丰也只能这么转移话题了。

    王毅立马站了起来,冲着田丰训斥道:“此间哪有你插嘴的地方!咱家与制台自有计较,休得多言!”田丰苦笑着退了回去,他是真的不想开口啊,的确不论哪一位,他都惹不起。要是黔国公挂总兵官的话,那当然有资格来调和,可黔国公府那位才几岁……

    丁一也往那些将领扫了一眼,缓缓道:“学生最为痛恨喝兵血的,其他部队,暂时没心思去梳理这些事,但新军那五千人,谁敢沾手,学生就斫谁的手,听明白了么?”

    “唯!”将领们倒是不敢迟疑,立马齐声躬身应了,不论后面接着克扣与否,这姿态肯定是要第一时间做出来的。等会镇守太监要是再说什么要大家表态的,自然也是“唯!”了,反正谁也不得罪就是。

    “咱家以为,这样真不合适!”王毅又来抬杠,把那些将领郁闷到不行,心里都在咒骂着:就不能两位单独相处时,好好沟通么?非在咱们在场时来对着干?

    只可惜的是,他们猜到了开始,却没有猜到结局。他们以为的镇守中官与总督军务的大战并没有暴发,镇守中官王毅接着便说道:“制台心太慈了。”说着他望着那些将领,狰笑道,“那五千新军,制台开了口,哪个要是敢沾,等制台沾完了手,咱家还得慢慢跟你们算帐,为啥平乱拖这么久?还不就是你们老是这么弄,把克敌制胜的新军,搞得全无斗志!你们这是要让咱家不痛快,让皇上没面子!咱家残缺人儿,面子是不讲究的,不痛快也只能咬牙忍着,但你们教皇上不痛快,全家老小都进诏狱里呆着吧!”

    除了总兵官田丰,其他将领大都傻眼了,这死太监啥时候这么好说话?被制军训斥完了,不单没有撒泼,还帮起制军说话来了?不过想想先前那个宣旨太监的表现,难不成制台真的一身正气,群小皆辟?(未完待续。。)

第二章 筚路蓝缕(十五)

    许多时候人们总会对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事情,进行天马行空式的猜测。只不过这一次的揣摩,却就有点离谱了,要说一身正气,丁一还达不到后世“海笔架”那样的程度;而更为重要的,太监的权力根源是来自于皇帝,再怎么一身正气,也不见得就能震慑到这些中官。

    不过在议完事之后这些军将出了帐,在低声议论揣摩的时候,田丰是始终没有开口的,就算有人问到他这里来,也只是笑笑摇了摇头,田丰能挂平蛮将军印,能当上总兵官,不是侥幸,他对于官场实在是看得很透:丁容城并不想公诸于世的东西,自己何必去多嘴?

    事实上,对于官场有足够嗅觉的人来说,联想起当初赐姓、赏铁券丹书,就算不知道圣旨内容,大抵也可以想得通,丁某人和皇室的关系,这玩意又不是没有先例,黔国公府沐家不是摆在那里的么?

    相对来说,文官的触觉就要灵敏得多了,当听到军议之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后,万安就笑着对管粮草军需的军将说了一句:“这有什么出奇?容城先生本是世间的伟男子,文坛的真名士,若无这点浩然正气,安称得上海内人望?”然后他便加紧去准备腊肉了。他是早就知道,丁一被太皇太后收为义子的事,在景帝还没正式登基,丁一从敌营回来报信时,去见完当时还是太后的太皇太后之后,万安就知道这样。要没这样的敏锐性。还当什么奸臣?

    万安所惊讶的,是他原本就知道王毅与丁一是有交情,要不然他也不会拉王毅下水去掺兑火药。只是本来以为王毅和丁一。应当属于内廷和外廷联手的盟友关系,【后世张太岳和冯保,就是差不多这样的关系】可现时看起来,王毅显然是处于服从的地位,这方才让万安惊讶。不是说太皇太后的义子,皇帝的义弟,就能把太监呼来喝去。别说义子,就是皇帝的亲弟弟又如何?王振权倾朝野时,景帝敢去训斥王振?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啊。

    武将们是在传说和猜测着各种传闻、关系等等。然后得出丁一圣眷正浓,贵不可言;万安却是在惊叹丁一的实力——值得王毅依附的实力,敢于把广西罩于羽翼之下的实力,凭借数千书院学生、士林人望。隐隐于士林之中自成一派的实力。这才是万安铁了心投靠的根本。

    而出乎于总兵官田丰和众多将领意料之外的,不单是镇守中官的态度,而且是这位敢当面训斥中官的丁制军,完全没有他们想像之中的强硬、插手诸般军务。他们本来以为,连中官都不给面子的丁制军,对于他们这些武将,自然是不要想着有什么好脸色了。一个个也有了打算,都是想着捏着鼻子认了吧。人家连中官都训斥了,难不成还去和丁制军顶啊?

    丁一并没有这么干。接下来的日子里,丁一几乎每天都呆在新军那里的营盘,每日天没亮,这位探花出身、文名斐然的丁制军,就和他那些亲卫骑兵一同出来跑操,以至于其他将领无法,只能带着亲卫也勉强跟着出来跑步,除了这一点极为痛苦之外,其他事宜,田丰去请示丁一,大都是一句:“田总镇酌情处置便是。”

    这倒是让大伙松了一口气,以至于早晨出来跑操的怨气也少了很多。反正送礼给丁容城,也是不收的,军务又不插手,每天跑操当拍马屁好了,武将拍督师的文臣马屁,原是题中应有之义吧。只苦了那些将领的亲卫家丁,总不能主将跑他们不跑吧?

    事实上,若换成别的文臣这作派,只怕马上就被下面军将架空了。军中将领也不是吃素的,上面敢放手,他们就敢弄,什么杀良冒功啊,喝兵血啊,骚扰地方啊,一次次去试探上峰的底线,反正他们又不是卫所的军户,打完仗必定要移去其他边镇的。

    但丁一坐镇的,他们却不敢有这等心思。不是因为丁一敢训斥中官,就算再强势,华夏几千年,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总有许多猫腻和专业性强的方面,让上官无可奈何的。

    “冷吗?”丁一带着谭风和指挥排的士兵,一处处的岗哨巡过去,温声向那些哨卫亲兵嘘寒问温,又把自己的皮袍给了在风口站哨的哨兵,“等下来换岗,就传给下一岗……这袍子你们用着,只要这哨位一天没撤,就给站哨的兄弟用,啥时撤了哨位,再拿去中军大帐还我!”

    然后丁一拍了拍那哨兵的肩膀,带着亲兵,又向下一个哨卫行去,留下那在身后,热泪盈眶的士兵;那四溢着熏人脚臭的帐蓬里,丁一轻手轻脚地为那些兵卒拉扯着被子,当然有人醒觉,便是示意着不要惊慌,是制军来看大家,丁一出了帐去,那一帐的兵都坐起来,有些读过点书、看多了戏文的,不禁哽咽道:“唉,制台如此相待,我等不得不以死相报了!”

    更别提平时丁一不时会去跟那些大头兵吹牛聊天,问什么家里几口人、有几亩地、生活过得好不好?又问知道为啥来打仗、给谁打仗?说到兴奋,便当场给那些军兵来一场国民教育演讲,撩拔得那些兵卒纷纷喝彩。

    这让那些军将压根不敢折腾,丁制军是知兵的,相处了四五天之后,这就是军将们的共识了,连田丰也感叹道:“这哪里的探花出身的文臣?将门世家出来的将种,也不见得对行伍里的事,有这般的通透!”诸多军将,闻者无不称是。

    所以尽管丁一对于田丰的请示汇报,九成九都是一句:“田总镇酌情处置便是。”但军中大小事务,依然无人敢于自专,该禀报就禀报,该请示就请示。军将要说个个通达就不见得,但都让文臣欺负习惯了,加上丁制军这明明就是对行伍了如指掌的,谁要去坑他,一发作起来,那后果都不堪设想,哪个也没胆子去试的。

    肥球把教营队扔给了老都督宫聚之后,领着丁一的命令,由曲靖军民府出了云南,再从田州土府也就是后世的百色地区,入了广西,去到南宁府之后,便把宫聚列出的图样、数据,还有丁一的信件,一并交给丁君玥,后者便派人手送去梧州。

    对于已经可以实现稳定出产钢水的梧州府工场,已用水力冲床、锻床加工了无数部件的车间,五千个钩镰枪的枪头,并不是太大的单子。尽管使用风力和水力都有着许多不良的因素,例如转速频率的问题,只能根据潮汐情况,转过变换转动齿轮组,相当于换档一样来保持一个勉强恒定的转速,可是对于李匠头来说,这已是先前不能想像的助力;而由兼任着工场总管的苍梧县令杜木,也在这个位置发挥出了他在组织管理方面的才能……一切都还在起步之中,但不能否认,他们已经开始在触摸工业革命的轮廓了。

    通常一个长枪的枪头不过四两,也就二百克,钩镰枪要重一些——很大可能就是为了不使枪头过重,以致士兵要用很强臂力才能平端起来,所以要在枪尾加上铁鐏来配重,来使其平衡。统共算起来,也不过吨余的金属质材,这对于梧州府工场储备来说,并没有什么问题。

    而枪杆部分,直接就外包在田州土府的工场生产;铁鐏、枪头完成之后,一并运输到南宁府的工场进行分别装箱。丁君玥派了一个营的士兵,一路护送着押运货物的肥球去到曲靖军民府,自有云南前线那边田丰总兵官派兵来接手不提。

    这其中所花费的时间,还不到丁一与宫聚许诺的时长。丁一看着肥球回来报知军械已然运到,原本以为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因为他手头诸多事务,梧州那边能多层炮管都生产出来了,总不至于弄五千个枪头,还要丁一去当质检吧?当下就叫来万安、宫聚,教他们会同总兵官田丰一起去验收,如果可能的话,丁一是打算把这批钩镰枪叫朝廷来付帐的。不是丁一舍不得这钱,对于能有稳定出钢量的广西——尽管那点出钢量放在现代,那是低微到可笑,但在这年代,也算工业大鳄了,这笔钱丁某人还出得起,问题是他不想撩拔景帝来干掉自己啊!

    丁容城去哪里督师,就自己掏钱给士兵买武器、买军械、买军粮,这丁容城是当这些兵都是自己的么?当这天下是他的么?广西那边倒也罢了,这到云南还这么搞,这传出去,别说景帝不又得动心思,连黔国公沐家那一脉的人马,只怕都能火冒三尺吧?人家可是从洪武年间就永镇云南的,丁某人是想连云南也来插只脚?所以丁一是准备走公家的帐。

    谁知中午他刚想小憩一下,就听着老都督宫聚极为激动地外面和刘铁吵了起来:“不成!刘小兄,老夫今日一定要见制台!这批军器是肯定不行的!”居然还掺杂着田总兵官的声音,“是啊,刘小兄,末将还求见一见制军,这批军器,真的没法接收啊!”(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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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历国难、同行军伍、同为囚友、同受膻腥之苦——如此君臣谁可离间?忠勇丁一长在帝心;厄难处,英雄只手擎天,重启帝国篇章; 征平南北、纵横四海、降税除役、解生民之倒悬——千古良相万姓传诵!腹黑丁一汗青重墨。得志时,大明日月旗扬,汉人热血烧燃!重启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启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启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