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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洚晓     重启大明txt下载     重启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忠义无双(十八)

    枪声就是信号声,就是行动展开的号令,左轮的枪声和其他这个年代的火铳有着极大的不同,而首先破窗而入的一个排的士兵,长期的训练与实战之中的配合,使得他们很自然的就组成了三人火力小组。至于双方战斗力的对比,当这个时代最好的、最先进也是最为昂贵的武器,掌握在最好的军人手里,事实上,这种对比已没有悬念,甚至连对比的价值都没有。

    那些白莲教的教众在长期的洗脑之下,可以说是极为凶悍的;而江湖厮杀的生涯也使得他们体格颇为强壮,在那个排的士兵从二楼破窗而入时,白莲教众在短暂地失神之后,马上就向那个排的士兵扑了过去,而唐赛儿也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因为她看着丁一和谭风手上“法器”火舌喷现,冲过去的人一个个倒下,那么先剪尽党羽,再杀主脑,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只不过擒贼先擒王这等兵法上的至理,唐赛儿也自然是不会不理的,她一点也不慌张。“拖住他!”唐赛儿向身边涌过的十数个心腹下令,那些教众显然是准备好的,七八人从角落布帘里很快就摸出七尺左右的长枪,便向丁一逼了过去,前面六七人擎着大盾护在前面,完全就是步兵对付骑兵的架势,丁一和谭风拔出另一把左枪,但很明显,包了铁皮的厚实盾牌无疑是应对子弹最好的武器,就算能穿透大盾,严重变形的铅弹。还要面对那些持盾者身上的皮甲,已实再难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谭风只开了一枪,就不得不开始翻滚躲闪那扎过来的长枪。直到丁一踢倒一张八仙桌拦在前方,谭方才没有被那四五把长枪扎成篓子。

    唐赛儿真如她所说的,大明这几十年没有把她捉去砍头,绝对不是皇帝仁慈,她有自己狂傲的本钱,就单是这十数人的枪盾配合,体现出来的水平。就已不弱于卫所之中指挥使的亲兵家丁了。唯一她所没有预料到的问题,便是她不该去招惹丁一。

    她脸上的得色只不过维持了五秒,或是更短的时间。因为这一次丁一没有使用牛仔拔枪术来追求那快到疯狂的射速,在长枪扎刺和重盾的逼进之下,丁一若还能够于不到半秒打完六枪,并且每一枪都能命中对方露出盾牌的部位。那大约他不是人。而是神了。

    丁一自然不是神,所以他用了五秒。双手持枪,瞄准,击发。就算二楼上,此起彼落乱如炒豆一样的枪声和硝烟味道弥漫在这个空间里,也不能影响他的射击。那六个把持长枪的白莲教众,有两人直接额上多了一只眼睛——被子弹击出的血洞;还有三人肩膀中枪,再也无力把持手中的长枪;另外一个最为倒霉的。直接被掀开了头盖骨,脑浆和鲜血把同伴喷溅了一身。还有两三个手持长枪的教众。吓得扔了长枪,整个人蹲了下去,缩在持着大盾的同伴身后。丁一刚想去拔起先前掷在楼板上的刀,却听八仙桌后谭风咆哮道:“先生!我来!”

    便见谭风从八仙桌后蹿出,伸手拔起那把百炼秋水雁翎刀,快速向前冲去,他实在是心中羞愧,他来香山县城,是为了保护丁一,但刚才如果不是丁一踢过来那张八仙桌,他早就被扎出好几个透明窟窿了,这无疑对他来讲,是一种耻辱,若还让丁一去持刀溃围,那么他哪里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

    那持着大盾的白莲教众也颇英勇,能被拔为佛母心腹的人,绝不是易与之辈。尽管同伴瞬间就惨死当场,但他们看着谭风杀来,却也纷纷大吼着,舞起大盾就向谭风砸了过来,而到了这关节,唐赛儿一直捏在手上的飞刀,也如电射出,直取谭风的双腿。

    只可惜谭风手上还有一把左轮,里面还有五发子弹。当长枪手已被丁一击杀或是吓到胆破的此时;当沉重的大盾被挥起的此时,谭风扣下了扳机,不到三米的距离,以他的身手,面对舞起大盾的白莲教众,他没有任何理由不命中,除了有一发哑弹没有打响之外。

    不过左轮最为优秀的,就是哑弹不会影响后面的击发,所以谭风抬手就连接撩倒了四个手持重盾的白莲教众,并且避过一把唐赛儿的飞刀,不过终于还是有一把飞刀根本就没时间闪避,扎在他的左臂上,立时血流如注。

    “到此为止吧。”重新装填好了子弹的丁一,在谭风身后平静地说道,“唐三姐,把手放在桌上,让我看见它……”这时残存的那两个持盾教众,大叫着“佛母快走!”然后就持盾向谭风冲了过去,他们并不笨,甚至可以说很聪明,反应很快,当见到自己四个同伴因为舞起盾牌而被谭风干掉,尽管不知道谭风怎么做到的,但他们马上就吸取了教训并且有了应对手段。

    确实当他们把大盾顶在身前的时候,就算谭风手里的左轮还有子弹,也是拿他们无可大而无可奈何的,何况他持枪的手上还中了一刀。只可惜,他有着一个坚强的靠山,能支撑着他前进,教导着他成长的倚靠,在这一刹那,再一次为他抹去了威胁。

    丁一准确地射中了那两个悍勇的白莲教众,在盾牌下露出的腿脚。然后他一枪就打飞了唐赛儿抽在手中的飞刀,把唐赛儿的虎口震得开裂,血流如注,“最后一次机会,把手放在桌面上,让我看见它,不然的话,这就将是你人生之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了。”

    唐赛儿不愧是白莲教的佛母,她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惊恐失措,她环视了一下左右,二楼的战斗已经结束,破窗而入的那个排,正把守着一楼通向二楼的两条楼梯,而更多的士兵,正通过同样的方式,从屋顶绳降,然后穿窗而入,加入到楼梯口的防卫之中。而一楼那七八十白莲教众,正在楼梯下面叫骂着,他们刚才冲了两次,被撩倒了七八人,于是现时也没有人敢冒然往上冲了。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先前所凭仗的人数优势,也已荡然无存。

    尽管穿窗而入的只有两个排六七十人,但在二楼的接战里,精良的小队战术和左轮手枪,丁一的士兵并没有什么战损。所以此时白莲教众的人数,已经跟这两个排的人数差不了多少,而且他们还听着同伴的惨叫、呻吟,看着楼板的缝隙里,鲜血的渗出、滴下,士气已极低下。

    她松开手,让那飞刀跌落地上,然后把手按丁一所要求的放到身前那张八仙桌的案面上。破窗而入的那些山地特种大队的士兵,便有大队指挥排侦察班的士兵便奔过来,有人帮谭风拔下手臂上的飞刀,清创、敷药、包扎, 有两人便过去,把唐赛儿的手臂反扭到身后,取了手铐扣实了,再把她身上的飞刀皮囊解了下来,正要把她押到一边,却听丁一开口道:“等等,押过来。”然后丁一扯出一卷绷带,抽刀割下一节,把唐赛儿双手大拇指都打上坚固的绳结,又把她双臂向后拗,在她肘关节的位置再打了一个捕俘绳结,然后才让士兵把她押开。

    这个女人,丁一从不轻视她,能在大明帝国数十年,没有被捉住,她当然是有着自己过人的本事。所以就算不是用手镣,而用丁一“‘发明”的手铐,也不能让丁一放心,因为他很清楚,只要卸脱大拇指关节,那么脱出手铐就变成一件很简单的事,如果是普通人,卸脱大拇指当然是不太可能办到的,但唐赛儿却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

    唐赛儿看上去虽然平静,但她被推到二楼栏杆的时间,也不禁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因为她看到的,不是白莲教众殊死奋战,和以往起事面对官府时一样,就算不敌,也奋死到最后。她原本以为丁一要用她来让教众投降,她在心里本来正在冷笑,死,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圣教的大业,岂能因着她的生死,而被左右?但她没想到,是这样的局面。

    那七八十个白莲教众,跪在地上,丢了兵刃,双手抱头,老老实实等着丁一的士兵上前把他们绑获。事实上他们在第三次冲向二楼,又被打死十来人之后就溃散了,只不过当他们涌向门口时,又被打死了十几人,因为一楼的门口的窗外,还有一整排人在等候着他们。

    所以他们根本毫无选择,阵垒而战,就算英勇战死,并不是不能做到,但这样还没近身就被撩倒的战局,自家神通广大的佛母也被捉获的场面,让他们不论是从身体上还是从精神上,都失去了最后的支柱。赴死应有赴死的悲壮,没有谁愿意象一条狗般被干掉,所以,他们选择了扔下兵刃,跪地抱头,毕竟那些士兵吼叫的是:“弃械、跪地抱头者不杀。”

    “接受现实,想想你自己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我不杀你吧。”丁一背对着唐赛儿这么说道。(未完待续。。)

第五章 忠义无双(十九)

    唐赛儿听着丁一的话,回过头来脸上却已经平静了,尽管刚才的局面是她所没有预料到的,让她极为震惊和失落,但白莲教的佛母,不是没有经受到挫折的温室里的花朵。她可以承受这种失败,事实上,她也曾多次想过自己会是怎么样的结局和下场,尽管现在这种情况在她预料之外,但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也不能让她的心理崩溃。

    丁一并没有转过身,他在注视着卫生兵给谭风注射青霉素,不得不说,他对谭风很有好感,因为在众多的弟子里,谭风的性格和行事上,和丁一是最为接近的,或者更直接一点的说,都是优秀的特种小队指挥官,都是缺乏对大局、战略的洞悉。尽管丁一清楚这样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他自己也在刻意地改变这一点,但这无法避免,让丁一从谭风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如果不是多出几百年的知识,并且预知了历史的大方向,他和谭风没什么区别。

    “去休息,现在就去,这是命令。”丁一对着谭风如此说道,甚至他叫来两个指挥排侦察班的士兵,对他们吩咐道,“护送他去县衙后宅,就在刘铁那房间里休息,如果他以任何名目跑出来乱窜,唯你俩是问,明白么?”那两个士兵领了命,便护送着谭风离去了。

    “你可以试试,你杀不了老身的,老身是白莲圣教的佛母,就算你砍下老身的首级。圣教伟业未就,数日之后,老身也能重返人间!”唐赛儿说着。如同在述说着一件平静至极的事情,丝毫没有半点面对生死的情绪波动,这种平静实在很诡异,它不是英勇就义的赴死。

    而是一种她真的相信自己会死而复生的感觉,便如同今晚睡下明早会醒来一般平淡。

    甚至从她的肢体语言和眼神,也根本找不到一点她说谎言的证据,就算是千百年后的肢体语言专家。也绝对无法找到她的破绽,至少她自己是对这一点深信不疑的。但背对着她的丁一,却笑了起来。从身上摸出一根茶叶卷成的烟卷,擦着火柴点着,吐出一股烟雾。

    “你很怕死。”丁一依旧背对着她,却这么说道。

    “呵呵。老身……”

    丁一站了起来。招手让第三连连长过来:“文胖子那边怎么样?”

    “报告先生,第二连去实施接应了;还有一件事,巫都干也跟着第二连过去,先生,她拿着两位师母写下的委任状,说是派遣她来充当您的贴身护卫,并且大师母为此还给付了一百两银子,我们实在没有法子赶她走。如果您同意的话,把她击毙我们倒是可以做到。”第三连的连长是书院学生的出身。对着丁一他并没有去隐瞒什么信息,事实上他觉得把巫都干杀掉也许才是一个最安全的选择,尽管在梧州府的期间,巫都干倒是一直老老实实没闹出啥。

    但毕竟,她是草原人,“非我族类,其心必诛”这样的想法,在这个年代是很普遍的,尽管丁一在鼓吹皇汉理论的时候,也有提过民族团结,但对于这些学生来讲,仍有不少人,是有着某种偏执的情结,这让丁一很有点无奈,但他也只能说道:“不能以莫须有杀人。”

    “是,先生。”第三连的连长听着眼睛就亮了起来,因为证据就算找不到,也可以做出来。

    丁一马上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你想都不要想!如果这样的话,我们推行的理念,还有什么意义?凡是愿意团结在我们身边的,你就得包容,给我收起那点小心思!巫都干来了之后,把这个女人交给她看管。记住,就算是女俘虏,也不得调戏!我们是军人,不是兵痞!”

    第三连的连长听出丁一语气的严厉,马上立马敬礼道:“是,先生。”

    “回梧州府之后,自己去军法处领三天禁闭。”丁一留下这么一句话,第三连的连长脸上苦得能挤出水来,因为他知道丁一并不是随意处罚他,相反这禁闭关得他心服口服,因为他敬礼了——在战场之上,在局势没有被完全控制的情况下,冲上级敬礼,在丁一的麾下是被严厉禁止的。于是留下第三连在这里布防,丁一自己带着山地特种大队的指挥排,上了马准备去看看警卫连和山地特种大队的骑兵连在通往县城各处路口布防的情况怎么样。

    尽管谭风去了养伤,但是跟在丁一身后,临时代理排长的通信班长,还是第一时间在城门挡住了想要出城去的丁一:“先生,您让谭排长去养伤,就是想出城吧?学生虽是南京书院出身,也是雷霆书院的学生,再不出息,也不能让您再去赴险。”

    丁一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然强笑道:“我只是去看看,绝不上阵,好么?再说警卫连的兄弟,也不会让我上阵的……你放心,我不会插手指挥,刚才第三连的行动,你看我插手了没有?这本来就是为师定下的准则,自然是会遵守的。”

    “先生,您还定下过准则,旅以上军官,不得以任何籍口亲自上阵或率军冲锋。可刚刚您在香山酒楼,就自己来了;您说别的,便是说天上白云之上有仙宫,学生都信,只是不上阵这条,请恕学生顶撞了,着实是信不过的。”没想到那通信班长可比谭风还强硬。

    丁一禁不住开始撒泼:“你还是不是丁某的学生?有这样顶撞先生的么?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现在又没征询你的意见!让开,你不愿出城,我自己去!”

    “学生若不是这不懂变通的性子,也不会成为所有同学里,唯一一个还在当班长的人了。”那通信班长真如茅坑里的石头,不单一点情面不讲,连一句软话都没有,“杀了学生,先生只管出城去;学生一息尚存,绝不教先生历险。”

    这位是真讲原则的,丁一压根就拿他没有办法,最后只好让步,同意在城上设立临时指挥队,由侦察班其余人员充任护卫,由通信班去联系战斗之中的各个单位,传递消息和命令。

    事实上当丁一上了城头,那策马出城,提刀杀敌的**却就多了几分,只不过通信班长便板着脸守在他身边,真的除非丁一把他杀了,要不出城就压根别想了,倒是通信班十二骑出门而去,又有三骑往香山县城里策马奔去,是去文胖子那边看看情况如何。

    城墙之上,远远望去,就如同天上的星辰跌落地面一般,远远许多的光亮,在黑暗中向这香山县城聚集过来。很明显,这些就是唐赛儿备下的后手,如果不是丁一以雷霆之势,一举就将香山酒楼的白莲教成员一网打尽的话,也许这一晚没有什么事,但明天说不好就有乱民攻城!白莲教对于造反是很执着,也不太当回事,终明一代,起事那是无数次。

    郑文奎已早就在城墙上,看着丁一上来,急得手拼命发抖:“先生!这是要起民乱了!”

    “乱不起来。”丁一拍了拍郑文奎的肩膀,安慰着他,只不过他有点失望,郑文奎离他的要求,还是有些距离,尽管他很尽责,人也颇为机灵,但着实是不够稳当,毕竟不曾任事,遇着这样的情况,就很是慌乱了。不过这也没无法的事,只能期望慢慢成熟起来。

    不多时,城里就有马蹄声传来,却是先前去寻文胖子那拔通讯兵:“报告先生,文大队长已脱困,正率部前来;按先生命令,巫都干赶赴香山酒楼接管俘虏,文大队长把大队部卫生所医护班,暂调给巫都干指挥。”通讯兵从马上滚鞍下来,冲着丁一汇报着军情。

    而便在这时,“答答”的马蹄声就从城外响起,在火把光照以外的黑暗里,来者就清楚报上口令,却是刚才出城去的通讯班士兵,去前方探得了消息回来,而随着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被捆绑起来,横在马鞍前面的俘虏:“报告先生,这两个贼人,是从县城里溜出去,想去给那些聚集的民众报信的,被警卫连的弟兄查获。”

    文胖子很快就领着两个连过来了,丁一这下子想要出城更是不能,当下把指挥权扔给文胖子,因为他深信文胖子不至于能把事情搞砸,毕竟丁一都把事办到这程度,要还不放心交给手下人去做后续的工作,那他等着累死好了。

    领着侦察班充当警卫回到县衙后宅里,却看着医护班的那些女兵,已在后宅里设置了岗哨,丁一教侦察班的士兵把她们替换下,丁一表扬了她们,并让这些颇为劳累的女兵捉紧去休息,她们扮成文胖子的家眷,可是被数百人的白莲教众包围住,用火攻要把他们一并烧死的,而且不断往院子里投掷箭矢、石头、火把,并且不时有人组织着要冲进院子里去,她们不得不拿起遂发枪,配合文胖子带的那一排特种大队士兵,进行抵抗,直到第二连和第一连余部赶过去支援。作为医护班这种非战斗兵种,她们的表现,绝对值得丁一的嘉奖。

    丁一走进房间里,问出了一句话,教视生死为无物的唐赛儿,马上脸色大变的话。(未完待续。。)

第五章 忠义无双(二十)

    “你是第几代的唐赛儿?”

    从被俘之后,一直平淡从容的唐赛儿,张大着嘴巴,一时间竟如沙滩上的鱼儿也似的,喘息着,如同透不过气。这一瞬间很短,短得也许只有一秒的时间,然后她便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噢,先生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好了,反正死人是不会计较。”她掩饰得很好,“只不过,不知道当老身活过来,亲见这圣教神功之后,先生可愿意加入圣教呢?”

    可惜的是,丁一绝对不是诈她,就算走了神,没有注意到她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丁一也依然相信自己的判断,因为他如果没确定这判断,是不会在审问的开始,就抛出这个问题,否则的话,审讯的对象,会觉得审讯者远不如自己高明,这会让她更有信心去对抗,特别是这种邪教首脑,就算杀了她,也绝对是于事无补,不可能从她嘴里套出什么情报。

    丁一并没被她撩拔得大发雷霆,只是望着她说道:“记得我在酒楼问你的问题吗?”

    “先生,污辱老身也不会改变什么,你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将出来,只是老身活转过来……”

    丁一摇了摇头,截住她的话头:“是么?杀了你,多久就能活转回来呢?十年八年?”

    “哈哈哈!圣教神功,岂是尔等可以明白的?”唐赛儿放声大笑起来,她望着丁一,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消一年半载。老身便能如蝶破茧,重新站在你面前,先生信不信?不若赌一赌。先生现时便动手,或是老身无法活转,也对先生无甚么怨恨;但若活转,先生便入圣教,如何?”听上去,似乎她真的有复活的本事,竟催促着丁一动手去把她杀掉。

    丁一听着。“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却对唐赛儿说道:“你读书少啊,这么说吧。真的驻颜有术,五十出头,能跟二十岁一样,我信这世间奇人奇事者多。六十几岁的女人。化了妆,戏台上演十几岁的女孩,都有人干过,还演得颇为说得过去。”丁一说着凑近了唐赛儿,低笑道,“但五十几岁,按你这尺寸,怎么也有c。五十多不下垂的女人,却真是就匪夷所思了。”

    说罢丁一冲房外走去。却对巫都干说道:“验身,验毕之后再通知我。”

    丁一不是柳下惠,但至少他并不想在华夏的土地上,用这种无耻的手段来虐俘,尽管日内瓦条约还没有面世,可是对丁一来讲,他依然下意识坚守着这条底线。当然,若是东边那几个岛屿上的国家,那么丁一就不见得还能遵守这底线了。

    不知道巫都干是怎么验身的,不一阵便听着房间里传来唐赛儿的喘息和叫声:“不要……你无耻!”还有低低的饮泣之声。听着外面站哨的侦察班士兵,互相对望了一眼,隐约透出男人都明白的表情,丁一走过一人后脑勺扇了一巴掌,才让他们老实了下来不敢再挤眼吐舌。

    “那颜,验毕了。”巫都干拉来门,跟丁一这么汇报着。

    丁一走进房里去,却见得在牛油大烛的映照下,仍然被绑着肘部和拇指、上着铐的唐赛儿双颊粉红有些回避丁一的目光,房里还有点异样的味道,但是她身上的衣裳还是齐整的。这时就听着巫都干在边上禀报:“那颜神目如电,果然是没有下垂,而且身上的肌肤,雪白得要紧……”她说着还伸出舌头在唇上舔了舔,“也紧绷得很,这绝对不是五十岁老妇的身段,故之巫都干为了不负那颜之托,便查看了她的玉门,果然尚是处子。”然后她伸手勾起唐赛儿的下巴,“不过那颜,这是个**!”

    “你他娘的放狗屁!”唐赛儿不知道为什么,激动起来,突然破口大骂。

    巫都干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回骂起来,如果不是丁一挡住,扬手就要给唐赛儿抽上几记耳光了,见丁一不让她打唐赛儿,巫都干却就对丁一说道:“那颜,巫都干不说假话。”说着把起烛台,对丁一说道,“那颜请看。”却是照着地上一滩水渍,“这娘们就是个**材儿!”

    “无耻!”唐赛儿气得脸上愈红了,象是要滴出血来一般,冲着巫都干继续破口大骂。

    丁一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巫都干是怎么回事?刘铁好色倒可以说男人本性,自己没控制好,所以丁一那天就专门敲打了他;但巫都干她一个女人,怎么也……其实丁一是有些想当然了,他并不知道这个年代对于女犯是什么情况,按着记载唐赛儿被捕之后,又消失不知所踪的《九朝野记》所载:“既而捕得之……裸而缚之……”不单是一种人格侮辱,而且也是有唐赛儿神通广大,害怕她身上藏匿有什么东西可以越狱的成分吧。

    “你想让她一会叫多些人进来,证明你是她说的**材儿或是**?”丁一对着唐赛儿说道,“你应该清楚,学生并无意污辱你,但你若硬要跟她来争个嘴上的长短,我总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看着你,她要存了心跟你过不去,你说就算我把她调开,看守你的人,是帮你还是帮她?”

    不过丁一也喝止了巫都干:“士可杀不可辱,这样不好。你也是女人,将心比心,若你被俘,可愿受这样的污辱?总之,我是不愿你经受这样的事。好吧,你去弄点吃食上来,我倒有些饿了。”巫都干看着丁一的眼神,有点太对劲,不过她还是很快出门去,叫着驻进后宅里的特种大队炊事班,开始准备宵夜吃食。

    丁一看着唐赛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会杀你的,你压根就不是唐赛儿。”

    “圣教自有神功,老身活转过来之后,便如二八年华,安是尔等凡夫俗子所能揣想的!”唐赛儿尽量的平息着呼吸,让自己显得从容一些,争辩了起来。

    但这时恰好巫都干重新入了来,听着却问她道:“好吧,便算是你有神功,但我游历中原期间,也听说过你,你原本是林三的妻子,婚后林三身死,你方才起兵,这总没错吧?”看着唐赛儿应了,她竟问道,“就算身子恢复如二八年华,男女欢好之事,你总是懂得的吧?你且说说,林三是如何与你欢好的!新婚初夜,是如何圆房办事,又有什么感觉?”

    于是两女又再度进入破口对骂之中。

    丁一真是被闹得头痛欲裂,这不是审讯俘虏,这简直就是泼妇骂街。

    审讯根本就不用这样,只要找到对方的心理弱点,加以击破,往往就能取得效果。

    但这个时间,巫都干却突然整出个神来之笔:“你招,便让你痛快的死;你不招,就找男人上了你,哪里有白莲教活动,便拖着你去游街,让他们看看被男人弄大了肚子的佛母,是如何趣致!”

    “闭嘴,出去。”丁一终于觉得无法忍受,对着巫都干说道,“等我叫你,你再进来。”

    巫都干点了点头道:“好,原来那颜办事时,不喜欢有人在边上?巫都干这就出去,却不好败了那颜的兴头……”说着就往外而去。“回来!”丁一无奈,只好又叫住她,不然的话,这不黄泥糊在裤档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么?

    “你不必担心,绝然不会干出那等事的。”丁一认真地对唐赛儿说道,“不过你若不说,难免是要上些刑了,毕竟你这不是偷盗之类的事,你是谋逆大罪。若是学生把你交到朝廷去,只怕是,她刚才说的那些事,真的会发生……”

    “不!你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唐赛儿突然失声泣道,“不要把我交给朝廷!”

    丁一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一个好兆头,至少她不再自称老身了:“说出广西境内白莲教的分舵和联络方式吧。我可以给予你的条件,就是让你隐姓埋名活下去,在我的监视下,过一个平民百姓的生活。你要是不说,我只能把你交给朝廷了。”

    “我说!我说!”她忙不迭声地应答着,她终究不是真的唐赛儿,不是那个成祖年间起事的杀官造反的唐赛儿。她只是一个白莲教里的精神象征,白莲教几个核心的高层,对于唐赛儿的“不老容颜”,都是心知肚明的。

    她之所以愿意求死,是无论她的双亲还是几个弟妹,都在白莲教的监视之中,如果传出佛母的丑闻,她的家人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对于这点,她是很清楚的。而当问完了话之后,丁一就把她交给了文胖子,让他带着部队在船坞边上开拓出个营盘来,就干脆驻在这里。

    至于那些被号召起来的乡民,在夜间冲击了几回,警卫连和骑兵连就连装备着的左轮都没有使用,直接用弩弓,只射了几轮,就把有着严重夜盲症的乡民驱散,而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刘铁终于伴着厂卫的兵马,到达了香山县城。(未完待续。。)

第五章 忠义无双(二十一)

    二月冰雪消融得差不多,京师里的文人骚客,都结伴外出踏青,再坏的心情,这当口也能稍为快活起来一些。只不过坐在紫禁城里的皇帝,却是郁积得要紧。因为刚刚接到广西承宣布政使司、厂卫线报,说是接旨当天,丁某人就带着刘铁,两人四马离开了梧州府,说是要从水路进发,直找天津上京来。这其中还包括了广东地界的卫所公文、他派下去宣旨的太监、地方上的采珠太监等等心腹家奴的情报。也即就是广东广西两地的文武官吏,还有景帝的家奴太监都这么报上来,若说这线报信不过,那景帝真不知道这天下他还能信得过谁了。

    “皇帝,或是老夫先前有些想岔了。”于谦抚须沉吟了片刻,他清瘦的面容上很有些纠结,“或者如晋本无他念,只知一心报国,是老夫想得太多……事到如今,还要安抚一下,以免伤了天下忠忱臣子的心……”

    现是已是景泰三年春,景帝在这龙椅上也坐了几年了,他已经习惯以一个皇帝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了,他当然知道于谦说的是什么意思,重点不在于丁一接旨之后马上离开梧州府上京,而是丁一是要坐船上京。若是丁一心怀不轨,那么他行陆路的话,会好上许多,至少可以派精锐人手,打前哨,化装成商贩之类暗中保护等等。

    最为重要的是,他丁容城一路行来,就是一路的声名。大家都看着丁一这么孤身上京,这等忠臣——至少表面上看来就是这样,若是景帝要对他不利的话。那真是天下官吏都寒了心:这跟莫须有,有区别么?让丁一带二千护卫,要他真带了,还说嚣张拓拔,眼中无人。

    可人家永镇广西的丁一就这么孤身上京,皇帝真的就这么把丁某人入了罪,无论以什么理由都好。这玩意交代不过去。景帝又不是明太祖、明成祖那样的帝王,想杀谁就杀谁,想灭十族就灭十族。连个相权他都不敢可劲跟于谦为首的文官集团争呢。论到强势,他真连英宗都远远不如,因为英宗至少没有先天缺陷,景帝不一样。得位不正。真是永远的痛。

    他一时就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丁一走水路,连说他欺世盗名都谈不上,这怎么整?

    这时就听着阁外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于谦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宫禁之地,如何会有人如此冒失?这时却就听着外面响起兴安那压低了嗓门却仍尖锐的声音:“滚开、滚开!误了爷爷的事。你有几个头可以杀的?”说着便见兴安简直是连爬带滚入了来。

    景帝看着兴安那模样,咬牙忍得全身不住颤抖。他是想发笑,但于谦在边上,真要笑起来的话,一会难免又是一通训斥,只是兴安着实十分可笑,明显是跌了一交,身上沾泥带尘都不必提了,连手上都擦破了淌着血,额上还肿起一个大包,看着和生出一个角也似的。

    入得阁里,这位司礼监大太监慌张得不行了,完全是失了章程的模样,看上去象个知道先生要找家长告状,而又无可奈何的彷徨的孩童,煞是可笑。尤其是他那淌着血的手里还拿着一份公文,颤抖着嘴唇,一下子跪倒在地,眼巴巴的急得说不出话来。

    “天塌不下来。” 幸好于谦在旁边朗声说了这么一句,“成何体统?”

    景帝才反应过来连忙开口道:“怎么搞成这般模样?滚起来说话!”兴安看来摔得不轻,爬起来都挣扎了几次,只不过他连伤痛处都不敢去揉,一瘸一拐过了来,把手上公文递给了景帝,又冲于谦感激地点了点头,方才顺过气来开口道:“爷爷!白莲教妖人要坏了如晋少爷!”

    这下连于谦也不觉握紧了放在膝上的手,白莲教作乱倒是不出奇,他们也不是第一回起事,景泰年各地乱起真的如雨后春笋一般的,此起彼落,不过于谦镇在那里,倒还是支应得过来,所以真的也不算太大的事,问题是,现在他们要搞丁一,而丁某人就带了一个刘铁!

    组织过京师保卫战的于谦,可不是不知兵的书生,不会认为反正丁一能打,杀个七进七出就好了。统共两人,白莲教起事,往往都是裹胁数地百姓,丁一师徒两人,就算全身都是铁打的,又如何支应得过来?丁一可以死,问题是不能在接旨之后孤身上京的路上死掉啊!

    要是这么死了,这帐必定是算在景帝头上的,谁知道是不是景帝派了厂卫,伪作白莲教妖人去对丁一动手啊?这玩意是说不清的,真的黄泥糊在裤档上的感觉。这时景帝匆匆看完了公文,又把它递到了于谦手里,景帝捏着拳头,冲着兴安挥了挥手:“还不下去裹伤?”

    “先生,这可如何是好?”景帝着急地冲着于谦问道,他也是知道事态的严重,丁一无论如何不能在这关节出事。皇帝,名义上口含天宪,富有四海,但事实上历朝历代除了开国之君那一两任之外,往往传了几代之后,其实也有许多束缚的。

    于谦没有马上回答景帝的询问,他可不是兴安,这么大一个国家,相权就握在以他为首的文官手里,他要开口,就得能够直接有效地处理和解决问题,这份公文于谦看得很仔细,前后反复参照对比,想要从中找出一些字面上所没有的东西,但很明显,他并没有找到。

    “丁如晋是要以身为饵了。”于谦终于看完那份公文,他将之置于一旁,想了想方才对景帝说道,“香山县能持丁如晋的条子,派差役快马去广州府向各衙门报信,丁如晋却没有走,很明白的事,他便是想把白莲妖人一网打尽。”于谦又沉吟了一番,“上番的线报里,说是丁一在香山县,造了一条几百料的船,载不了货,不过跑起来却是比寻常船只快上许多……”

    景帝听着便松了一口气,笑道:“看来如晋是想把妖人稳住,若是事态不好,便轻舟北上,倒也是一个好主意。”于谦听着苦笑,抬头望向景帝,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那是再明白不过了:你觉得这是丁一能干出来的事吗?丁如晋会这么干?

    “那先生的意思?”

    于谦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几百料的船,算上水手船工,还有平时看船修船的,想来也有几十人吧?老夫只怕如晋又发狂态,从这几十人里,择出一二十个强健汉子,配以棍棒刀枪,然后便在香山县与那些白莲妖人决一死战……皇帝,这等事,世间五品以上的官员,大致是没有人敢这么干的,就算敢这么干也不会这么傻的,但丁如晋,他真的会。”

    “他早就不是那个八品县丞、四夷馆通译了!他不过二十来岁,已是位极人臣,身为朝廷二品大员,除开国之臣外,绝对世间罕有!且也是封了爵的人,又是永封广西的世袭勋贵,他怎能这般糊涂!”景帝突然就发作起来,把御案上的奏折、笔墨扫落了一地,便连可能引来于谦的训斥也不顾了。

    他气得在殿里大吼着:“丁如晋!真真是有负君恩!朕哪里对他不起?他为何到了今日今时,还要做出这等事啊!他难道不晓得,朝廷二品大员,要是陷在白莲妖人手里,朝廷颜面扫地,朕又如何面对天下士子诘问!岂有此理!便是教他去督云南,朕也是跟他商量过的,何曾有半点强逼!”在丁一来说,自然觉得景帝让永镇广西的丁一去督云南,当然是调虎离山、出尔反尔的事。但在皇帝来说,先下了密旨和丁一商量,虽然只是面子上的商量,丁一除非扯旗造反,要不然也只能同意的事。于皇帝而言,这也真实的给足了大臣的面子了。

    “兴安老狗!给朕滚过来!”景帝暴怒之下,大声呼叫着。可怜兴安裹伤裹了一半,听着连忙叫御医行罢手,又是一瘸一拐奔了过来,景帝这当口哪里还去管他有伤?只急急道:“速命东缉事厂、锦衣卫人等,全力救援香山!教他们到达香山之后,暂归丁一调派处置!”

    兴安连忙叩头应了,却听景帝又加了一句:“如晋是为朕的御弟,一应厂卫人等,有不听其令的,皆可临阵斩决,不必上奏!若如晋有不忍言之事,一应厂卫皆诛!”这就是极重的旨意了,景帝并不是头脑发昏,而是他清楚那些厂卫的性子,如果没加这么一句,那些人不知道怎么偷奸耍滑的,仗着皇家家奴的身份。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丁一不能出事。

    至少别在奉旨上京的路上出事啊!

    “如晋怎么的做出这等事!气杀朕了!”他说着,疯狂冲着兴安踹了七八脚,喘着气道,“先生,丁如晋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怎地就不知道个轻重?”

    “因着他是丁如晋。”于谦倒很平静,哪怕面上有点苦涩和无奈,但他真的没有景帝这么气恼和激动,“皇帝那年在那旗上,赐了他八个字,他便是精忠报国、勇冠三军的丁如晋。”(未完待续。。)

第五章 忠义无双(二十二)

    景帝听着愣了一愣,有些无力地摊坐在椅子上,喃喃地道:“精忠报国么?确是如此,白莲妖人国之大患,故之他无视已身安危,也要为国铲除这恶物;是了,教他自请督云南,他便上折子,教他上京,他便孤身来……朕错了,如晋当真是忠臣啊!”然后他望着一条死狗也似瘫在地上的兴安,长叹了一声,却对兴安说道,“滚出去吧,不用传旨了,来不及了。”

    兴安挣扎着爬起来,冲着景帝磕了个头,却是咬牙忍着疼道:“爷爷,奴婢有话禀奏。”景帝看着混身是伤的兴安,无力地点了点头,示意他说就是。兴安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奴婢可能忘记禀报爷爷,如晋少爷曾言道,他不曾涉立储之事,应无岳武穆岳爷爷的下场。”然后他就滚下去了,因为跌伤又被皇帝殴打,滚得颇不雅,但终于还是努力地滚了出去。

    景帝只觉眼角有些湿意了,丁一当然没有涉及立储之事,每回问他,他都是让景帝要注意他儿子的身体,至于是否赞成易太子,他是从来不表态的。这时想起,景帝却就愈更有些伤感:“他是要做岳武穆啊!可怜朕多番猜忌于他……朕愧对如晋啊!如今,一切皆休……”

    这也是为什么他刚才叫兴安滚出去不用传旨的原因,从京师下旨到广东,这遥远的路程,等到旨意到了,丁一该死的话,尸骨都凉透了。还有什么意义呢?所以说到了这关节,说什么也没用了,只不过景帝颇是有点自责的味道。

    “不。皇帝还是要下旨的。”在旁边的于谦却是开口这般说道,他想得要比景帝更为理性,也更为长远,“便是不及保住如晋性命,也当下旨,以表皇帝爱惜忠臣之意……身后哀荣也当配上他精忠之心,方为臣民表率。使忠义长存人心,教化生民,善莫大焉!”

    不管大臣是否觉得。丁一之死到底和景帝有没有关系,这旨意是会留档的,至少谁也不能指摘景帝什么。景帝听着频频点头,觉得于谦所言是极有道理的。于是取了边上茶水喝了一口。便要使殿内侍候的小黄门去叫兴安过来,依旧拟了旨意,用了印发出去不提。

    于谦又敲了敲扶手,低声对景帝道:“哀荣亦当推议啊……”就是丁一死后,给予什么样的追赐官职、爵位等等。景帝点了点,便使人去传内阁诸学士过来议事,本来内阁的设立,就是皇帝的秘书机构。至少名义上是这样的,所以内阁首辅才没有率领六部的法理上的权力。

    现时这等推议丁一身后哀荣的事。当然是要秘书班子来拿主意了。陈循是首辅,来的阁臣有高谷、彭时、商辂、江渊、萧镃、王文等人,于谦便想要辞去,却也被景帝挽留住,于是把厂卫的公文与一众阁臣传看了,商辂这学霸中的学霸,心思是极聪慧,一看就知丁一完了,也就明白为什么景帝会叫阁臣过来议事,又教于谦也留下来,当即却就垂下泪来,陈循看着颇有些不喜,轻咳了一声,暗示商辂不要君前失仪,谁知商辂听着,禁不住挥泪大哭起来,并哽咽向景帝乞退:“臣实心中悲苦,不能视事……”

    景帝叹息了一声,却教他留下,好声安慰道:“朕知如晋与卿兄弟情长,然国事艰难,卿家还须以国事为重。”又教内侍带了商辂下去梳洗一番,总不能教阁臣在这里泪痕满面地议事。能入阁的,就算王文这样的人,也绝对不是简单的角色,虽是反应没有商辂快,略一思索,便也都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陈循试探着开口道:“臣以为,或赐侯爵为哀荣,封其妻,荫其子侄兄弟……”这是很安全的说法,应该不会出乎景帝的心理上限,因为听说丁一没有子侄,所以连这句也是空的,至于赐侯爵,原本就靖西伯了,因为公侯伯入则可掌参五府总六军,出则可领将军印为大帅督,所以还弄了个四海大都督府出来安置丁某人,以示不是空头爵位。景帝叫大家来推议,怎么也得给出高一级的封赐吧?

    景帝一听就不高兴了,丁一要是活着还罢了,此时已知必死无生,他倒是尽数想起丁一的好来:“安能如此之薄!如晋一生皆为国奔波征战,万军皆溃而单骑不退;抚督地方征平逆乱也见奇效,以新募之军,复三府之地,一经光复,侯逆则不敢犯;又有经济大略,治下百姓生民,多得其泽;更难得是忠贞不二,上午接旨,中午出发上京,于香山见白莲妖人,更不顾安危以身为饵!忠贞无二,舍彼其谁!”

    皇帝这样发了话,一众阁臣自然也就明白大的方向,自然不会再往刻薄里去。何况边上于谦这位实则操持了相权的大司马,便是丁一的恩师,在边上听着景帝的话,也不住地抚须点头。于是面目阴森的王文就先开口道:“广西全境尚未尽复……”他向来是看不太惯丁一的。

    却就听着萧镃在边上来了一句:“是啊,当勒石燕然,而方得赏。”这是一个东汉年间的典故,出自《后汉书》里的窦融列传.窦宪,“窦宪字伯度,拜车骑将军,与北单于战于稽落山,大破之。宪遂登燕然山,去塞三千余里,刻石以纪汉功,纪威德也”

    萧镃这话当然是反话,汉唐以后,有谁能勒石燕然的?王文当然也听得出他的嘲讽,只是还没等他反驳,就听高谷说道:“人死为大,且忠贞殉国,当嘉其行方是道理……以臣看来,丁容城无子侄,不妨追赐国公,荫其妹丁如玉袭伯爵……”他向来是和陈循不太对付的。

    所以陈循往刻薄里去,他就往高处抬。陈循原本想开口,听着便也苦笑不出声了,他身为首辅,方才也是试探一下景帝的意思,想不到却惹来敌意。再说所谓恩从上出,这边都推议到追赐公爵了,他要再开口,景宗一会不是封无可封,显得太过刻薄了么?

    景帝却没有太大的反应,他仍沉溺着丁一先前的诸般好处之中,此时听着,竟叹道:“天下之间,敢跟朕说,皇帝吃的菜肴,是极为难吃的,恐怕也就是丁如晋一人了……议议谥号吧……太皇太后那边先不要提起这茬,待得确切消息传来,再去禀奏吧,她若听得这事,唉……”他又想起,丁一帮他应付孙太后的事情来,愈加觉得丁一其实真的很不错。

    谥号,谥号是人死之后,后人给予评价之文字。

    当然形式上礼部推议之后,再由皇帝来审定,但内阁如果没有拿出一个方案,礼部怎么可能去瞎推议?又不是唐朝有封驳制的时节。所以自然必须这里先有个章程,礼部才好办事。

    【朝廷颁赐的谥号,和门生弟子弄的私谥,那是完全两个不同概念。例如陶渊明身后亲友私谥“靖节”,但一般来说,对于历史人物不太清楚的人,说起陶靖节,都反应不过来是谁,并不是说陶渊明名气不够或是操行不行,而是私谥的性质本身就决定了它和朝廷颁赐的谥号,权威性和传播性上,有着很大的区别。如岳武穆,基本一听都知道是岳飞;于忠肃,自然说的就是于谦。】

    “克定祸乱曰武。”王文没好气地开口,酸溜溜地塞了这么一句出来。

    萧镃抚须道:“王天官常谓‘丁言’, 刚无欲,强不屈。怀忠恕,正曲直,刚彊直理曰武。”虽然都是推个武字,但他的角度和王文却是不同,王文是认为丁一能打仗,所以谥武就是了;而萧镃则是认为丁一个人的操行品德,值得刚彊直理的评价,所以谥武。

    听着这话,陈循也开口道:“胜敌志强曰庄。”这也是把丁一往征战武臣的方向推。

    但边上彭时犹豫了一下,终归还是开口,尽管丁一被学霸虐的时节,彭时回家守制去了,但是在那些状元之中,对丁一的评价还是很正面的,至少丁某极守师道,就算永镇广西,逢年过节,这些无先生之名,有先生之实的状元那里,礼数是从来不缺。

    所以彭时听得士林之中对丁一的好评不少,这时就开口道:“广西光复之地,生民皆得所安,安民立政曰成。” 这时又听江渊在边上接了一句,“清白守节曰贞。”

    眼看丁某人的谥号,大抵就在“武”、“成”、“庄”、“贞”之间选择了。却不料着洗好脸的商辂入了来,却悲奋高声道:“如晋学文则进士探花;上马则威震敌疆,鞑子畏之,谓之阿傍罗刹!提点工匠,则造鸡胸甲、震天雷,更有不须点火之遂发铳于研发之中!又有水泥等物,使边镇受益匪浅!诸公待彼竟如此薄?竟谥‘武’?”

    被他这么一说,其他阁臣便有人轻咳,有人仰头望着横梁,因为无从驳起啊。(未完待续。。)

第五章 忠义无双(二十三)

    “无不知,道德博闻曰文!学勤好问曰文!”商辂向是极圆滑的,不过他对丁一是有感情,丁一离京之后也就是书信往来,可以说渐渐有点疏了。但丁一这个缺乏母爱的家伙,不论是对李贤的母亲还是商辂的父母,那当真是极为孝敬的,商辂觉得便是亲生弟弟,也不见得能做到丁一这般地步,他无论如何,也要为丁一争一争这身后之名。

    甚至商辂还提出另外一个说法:“如玉若嫁,生子过于如晋名下,可承香火,袭封爵!”

    “安知丁将军生的是公子或是千金?”王文不阴不阳在边上来了这么一句,不得不说,这人是有才的,他捅这么一句出来,还真驳他不倒,有人生了十数个女儿,也不是没见过。丁如玉要是男人,还可纳妾,她又是女人,总不能纳面首吧?至于丁如玉自己的意愿?这边厢,却就没人去理会了。

    “如晋有弟子李东阳,应是不到五岁的光景,对其极为仰慕,因为国操劳之故,如晋将其安置在京师,不时去老夫家中交些功课字帖,可将其过继给如晋。”一直没有开口的于谦,抚须缓然说道,“如晋于国有功,鞑子以阿傍罗刹称之,不敢呼其名;海内皆呼丁容城,是谓内外宾服,或可曰正。”

    “善!”景帝一拍扶手站了起来,却就对于谦说道,“先生问问那弟子的父母,若是无甚么变故,明日便领入宫来。教朕看看,若聪慧,便过继给如晋。如此忠贞之臣,不当绝了香火。”又对陈循说道,“便定下‘文正’吧,交由部议。”

    “臣等遵旨。”陈循一应阁臣,也不愿同时恶了景帝、于谦这两位代表着皇权和相权的。

    于是群臣辞去,唯独商辂被景帝留下,商辂饶是聪明过人。也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景帝为什么留下他来,却等众人退走。景帝挥手教内侍也退了下去,却长叹掩面,对商辂说道:“卿有失弟之痛,长涕不息。朕为四海之主。却连这一掬泪也洒不得啊!”

    商辂方才醒过来,原来景帝留他下来,是因为不单商辂和丁一有结义兄弟的情份,因着太皇太后认丁一为义子,所以景帝也可以称丁一为弟的。不过商辂那真是人精,立刻就醒转景帝下面要说的话了,果然便听景帝开始说:“来,如晋曾给朕写了多封家书。朕教人取来,与卿共读之。他倒是极关切皇儿的……”立储,景帝念念不忘的,是立储易太子的事。

    不去提商辂如何应付景帝,这京师的金鱼胡同里的丁府,从大司马家中老仆来过一回以后,却就尽是落寞的神色。也许唯一没有被影响的,就是每天在后花园跑道上,按着丁一给出的训练要求,努力跑步操练的刑天了。

    但当他拎着刀盾从后花园出来,准备和平日一般去洗漱时,就看着那五六岁的小童在月牙门口候着他,一见着他就说:“刑叔叔,东阳有事不明,想请叔叔教我。”刑天听着大奇,他主要在这丁府,就是护卫宅院,然后安全衙门那边,朱动有什么硬茬子,又不方便用火器的,需要他出手就去帮忙一下,跟在府里读书的李东阳,完全是风牛马不相及的。

    不过李东阳这小孩向来极为有礼,又是丁一的弟子,所以听他这么说,刑天放了刀盾,便蹲下来问他道:“你有何事?可是邻里孩童欺负了你?若是只管告诉叔叔,看着没有?醋钵大的拳头,咱们半夜偷偷去他家院子外,一拳下去,把墙擂个洞出来,哈哈!不可白天去,让你先生知道,又要写信来骂叔叔了……”

    “先生怕是写不了信来了。”小东阳瞪着大眼睛,望着刑天说道,“师公那边差人来说,想让东阳过继给先生,以继香火,我拿不定主意,想问一下刑叔叔……”他还没说完,刑天就起身捡了刀盾,径直转身去了。

    李东阳在后面,没几步就跟不上,刑天足足二米出头,小东阳那小短腿怎么可能跟得上?一时坐倒在地就哭起来,刑天无奈,只好回身跟他道:“世上动得了你家先生的人,约有二十人左右,老子是一个,苏欸算一个,你两个师兄也能算上,我等自然都不会干这等事。另外还有七个老子知道的,打死也不会对丁容城动手;另外九个都在关外,你先生好端端在广西,能出什么事?手下虎贲数万,谁动得了他?要你去继什么香火?”

    “不是啊,先生孤身上京,白莲教妖人群起而攻之……”李东阳急急地分辩着。

    刑天摇了摇头道:“某不信,丁容城就算打不过,也绝不至于跑不了,你少掺和这等事,好好读你的书……”说着他瞪起牛眼,吓唬着李东阳,“……若是你先生回来,考你功课,答不上来,你就完蛋了!看到没有?醋钵大的拳头,到时你家先生说一句‘来人,把这劣徒拖下去打上一顿!’老子就用这拳头往你屁股上砸,你有几个屁股?”

    “就、就、就一个……”李东阳被吓得直哆嗦。

    刑天抢起拳头,往边上一块石头砸了过去,那青石被他一拳砸得崩裂:“看着没?一砸下去,你就没屁股了喽!”吓得李东阳愣在那里,他便自起身走了。

    李东阳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想了想,自语道:“这刑叔叔也不讲究了,怎么地来吓我这小孩?我还是去找朱师兄问问。”便蹦跳着去寻朱动了。若是教丁一看着这一节,大概会惊讶于真是三岁知八十,“伴食相爷”真的从小就习惯不拿主意了啊!

    不管李东阳找谁去问,当朝天子和大司马的征询,哪里是李父一个军户可以抗拒得了?

    再说在李东阳之下,还有三个弟弟,李父也不可能现在李东阳不到五岁就知道他儿子能当上首辅,而其他三个儿子寿命都不长。所以对于李父来说,他也敬仰丁一,又得了丁一许多的照顾,又有于谦的劝说,自然对于这事,是没有什么抗拒的。

    所以第二日,于谦便领着李东阳入宫面圣去了。

    景帝原本在历史上就与李东阳有缘的,只不过是以神童见驾,而不是以现时这样的形式来相见,不过看着李东阳生得可爱,却也不由得有了许多好感,又教他写字,这个李东阳是绝对不怕,当着景帝写下“龙、凤、龟、麟”等大字,只不过一尺见方的大字,他不到五岁的年纪,提着那笔着实吃力,到了最后一笔实在无力,便用靴子沾了墨,补完那一笔。

    这教景帝看着,愈加觉得可爱,又出了几对对子教他答,李东阳也从容一一对答。

    “好,此子不凡,可入顺天府学读书!”景帝便下了结论,但他却不会把李东阳送到雷霆书院去,那不就是让那些学子,自动地把李东阳拱为首领么?景帝接着又向于谦问道,“先生,若无他故,便由朕作主,将其过继……”却不料这时外面又传来急促脚步声,景帝不禁和于谦互一对望,听着这一瘸一拐的脚步声,他们都想到了兴安,有什么事让兴安又火燎火焦地赶过来?难道是丁一死了的线报传递上京来了?

    兴安头脸包得粽子一般,入得内来,便听景帝开口道:“罢了,不必弄那些虚礼,到底何事这么急躁?”看兴安那模样,真的教他跪下叩头,一会真的能不能爬起来都不太好说。

    “启禀爷爷!香山事毕!”兴安那包着绷布的头脸,真的看不出是悲是喜,这一句话把景帝和于谦说得有些落寂,他们觉得,丁一终于还是死了,师徒两人,面对以千万计的白莲妖人,丁一那性子又不肯退的,哪里有什么幸理?幸好京师这边,诸事都已定了下来。

    景帝看着抱于膝上的李东阳,伸手接过兴安递来公文,展开来问李东阳道:“可看得懂?看得懂,那你便要先自己在边上玩耍了,好孩子,去吧。”不论怎么样喜爱这小童,厂卫线报也不可能教李东阳来看的。

    谁知看罢,景帝脸上表情便滞在那里,如同中风了一般,嘴巴半天合不上来。于谦看着不知出了什么事,也顾不得规矩了,行过去捡起跌落于地的公文,却对兴安叱道:“还不快请太医!”

    这时景帝却终于出了声:“先生勿忧,朕无恙,只是、只是这怎么可能!”

    于谦拿起公文看去,上面却是说由采珠太监王毅领着东缉事厂的人手,还有锦衣卫试百户谢雨城带着的一众锦衣校尉,在刘铁的带领下,星夜兼程杀向香山县,其时丁一已混身浴血,杀死杀伤白莲妖人无数,更斩杀了白莲教头领人物,经俘虏辨认,正是佛母唐赛儿!

    “天佑忠良啊!”景帝喃喃地这么说道,“好!忠义无双丁如晋,这苍天有眼啊!”只是他的语气里,却真的听不出半点欢欣来。若是丁一真的死了,景帝便会念起他千般好处;但偏偏他却没有死,那景帝念起的,却就不止是丁某人的好处了。

    【本卷终,下一卷:征麓川】(未完待续。。)

第一章 伴君如虎(一)

    二月的京师正是寒气最盛的时节,晚上不生个火盆、烧个坑,那怕是真的会被冻僵,不过白天总归还好一些,特别是那些骑了马带了奴仆出来踏青的贵介公子、大家闺秀们,活动起来混身的热气,把那寒意逼得如雾升腾,个中若有人肚里有几滴墨水的,赋上几句,倒于这春日里,也添了几分儒雅气味。

    只不过今日的京师南边的郊外,那化了雪的青草地,却并没有如前些日那许多的人来人往,只有一个火盆,一张茶几,一张椅子,一具古琴,一壶檀香,一个嘟着嘴满脸不情愿的丫环,还有袖里笼着暖炉、一袭白色皮袍显得素雅端庄的佳人。

    “还要等多久啊?这鬼天气,那家伙怎地还不来!”丫环的嘴嘟得越来越高了,几乎可以挂上油瓶,她跺着脚,却教这片郊野里有了许多的生气,更是映衬着那佳人的恬静与秀丽。

    佳人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责怪自己的丫环,她看着那琴,伸出纤手十指宛如春葱,随意地拂着琴弦,一串音符淌在静静的郊外,有格外的空灵与脱俗,便让那蹦跳着的丫环,也安生了下来,少了许多的抱怨。

    这时远处便传来了马蹄声,有家将骑着骏马急急加鞭而来,奔近了滚鞍下马,单腿跪下禀报道:“报!容城先生离此尚有三里!”却是勋贵世家方自有的,以军法治家的派头。看着那佳人微微点了点头,家将起身上马。又往北边奔去。过了半晌,北边便有两骑驰来,还没奔近便听马上锦衣少年吼道。“姐姐,我去迎先生了!初九,跟紧些……”马跑开了,速度颇快,说到后面半句,已然便就远去。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有马蹄声不疾不徐自南边来。张目望去,是一匹黑色高大骏马,四蹄纷飞之间。却又如沾染雪泥,马上一身白袍的骑者,身躯微微随着这骏马起伏,混然人马一体也似。似乎一种莫名的韵律。教人看着不觉生出几分奔驰的**。

    “你先下去。”佳人对那丫环说道,本来丫环还有话想要分辩,便看着自家主子眼中不容质疑的神色,扁了扁嘴,终于不敢开口,老实地离开了。马上的骑者渐渐缓下了马速,来到了边上跃下马来,抚了抚了那骏马颈上的毛发。那马便似通人性一般,用头轻轻地拱了拱他的胸膛。然后便自己“答答”地跑开了去。

    “容城先生回京了。”佳人站了起来,她没有笑,但眼中有笑意。

    来的便是丁一,候着的就是英国公府那位让丁一倾心的佳人,方才去迎的,便是张懋,英国公张懋和他的弟子钱初九。丁一望着佳人,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仔仔细细地看着她,过了许久,久到他感觉到天地间的寒意,方才展颜一笑:“我总记挂你,这是不应该的,你终是不愿嫁给我,我也已有了两个深爱我的女人,自然也不能再负你。只是,看着你,我便开心……蒙你来迎,我是欢喜的,这么冷的天,你也赶紧回去吧,受了凉,便不好了。”

    说罢丁一抬手一揖,转身便走,不是他绝情也不是他装模作样,只是这世间真有一见倾心的人,他倘不走,只怕便走不了。他不敢长留在她身边,只因他要做的事,一个不慎,便是碎骨粉身的勾当,他哪舍得把她牵连?便连张懋的书信来往,他也是收得**封,才回上一封,信里也尽说些忠君爱国的道理,以免日后有什么万一,把她牵连了,却就是心中难安。

    “先生倒是颇有童趣。”在丁一身后,却就传来了她带着笑意的声音,“这当口还看得着白茅?我在这里候着先生,又教舍弟人等退避,却不是因着有死麕于野。”她话音一转,“我在此候着,却无先生的情怀,看着的,只是包茅。”

    白茅是茅草,包茅也是茅草,但两者差得很远。她所说的白茅和死麕,指的是《诗经.召南.野有死麕》所说的:野有死麕,白茅包之。而这首诗的下一句,就是“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有少女思春,而男子则来撩拨她的心弦,这诗说的也就是男女情爱之事。

    包茅却就不同,《管仲列传》:“……管仲因而伐楚,责包茅不入贡于周室。”贡包茅于周室,是周代年间,诸侯向周天子臣服的表示或者礼仪,是政治上的事情,跟男女情縤那是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她之所以这么说,是表明了自己来这里候着丁一,要谈的就是政治上的结盟或是敌对,而不是为了“你侬我侬”。所以她才会说丁一很有童趣。

    她不是没听过情话的廖氏夫人,丁一的话,纵是真诚,但对她来说,完全没有什么杀伤力,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便是这样。对于她来讲,张氏家族的长盛不衰,才是至关重要的事,为了这茬,她压根就不会去考虑婚事,一直操持着硕大的英国公府,为还没有成年的幼弟,默默守护着这个家族——如果婚姻,那必定与爱情无关,只是政治上的需要。

    丁一背对着她,脸上却不禁一红,因为颇有些表错情、想得太多的感觉。不过在这当口,他也只回过身去,笑道:“你觉得丁某很幼稚?的确是很幼稚。不过,我向来不在意,山便是山,水便是水,我爱慕你,你却不愿与我在一起,而我也没脸去追求你,这虽是无奈,便看着你,我便喜欢,我自己也是全没半点办法的。至于什么包茅,见谅,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事实上丁一真是希望赶紧回金鱼胡同,洗个热水澡,换一身干爽的衣服,再喝上一碗热汤。就算要谈政治上的东西,他也不愿意在这鬼地方来谈,尤其是穿着被汗水湿透之后又风干,又再湿透的衣服,在这郊外来谈论这等事情。

    她便无声地笑了起来,伸手在琴上抚出一串音符,合着这郊外的春泥新芽,教丁一看着,颇有些醉意,只听她说道:“英国公府原是不必去参入这些事的,我这么说,先生意下若何?”她看着丁一点了点头,方才又开口道,“只是先生把事情做得太大了,若是我不动弹,只怕日后无论如何,都撇不清的。是以,与其去候着飞来横祸,不若也分一杯羹好些。”

    所谓丁一把事情做得太大,其实更是因为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丁一可以瞒过皇帝、厂卫、六部、内阁,但瞒不了这些勋贵世家,他们在军中有着各种各样的人脉关系,不单单是赵辅手下那些加入大明第一师的边军,就是丁一招收的新军里,也同样有许多人,跟这些勋贵世家,有着很多说不尽道不清的关系——那些兵员在哪里来?很大的一部分人,不也是湖广、广东的军户里,选拔出来的佼佼者么?

    他们就算被丁一如何洗脑都好,他们的父母家人总还是在原来的卫所里生活着,他们总是会写家书的,不论寄出之前如何审查,多少总是会有一些话语流露出来的。对于一无所知的人来说,也许这只言片语根本就毫无意义,写信的人,原本也不见得是刻意要透露出什么来。但于勋贵世家来说,对于大约上能猜出个轮廓的世家而言,只言片语,往往足以证实他们的猜想。

    丁一终于停了了脚步,转过身来左右打量了一阵,摊开手道:“你只带了一张椅子。”

    “是。这椅子先生坐不得,我也坐不得。”她说的哪里是面前这椅子?她说的是九五之尊的那张椅子!却听她又说道,“无论是谁坐,原本你我都只能看着,但若是你我联手,未必不能把这椅子,教那看着顺眼的人来坐,先生……”她说的当然仍是那张九五之尊的椅子。

    丁一揉了揉鼻子,笑了起来:“不就一张椅子么?谁坐不是坐?这有什么好聊的?不过你着一身白袍,我也着一身白袍,倒是相衬。你若不介意,陪我走走,也许我可以臆想着我的白茅,你可以聊聊你的包茅,不知道小娘子以为若何?”

    “善。”她爽朗地应了下来。

    “杨善此人,向来奸滑,却是不太靠得住。”尽管丁一没有跟她提起杨善参与立宪事,尽管杨善还是她引来见丁一的,但她缓步行着,却仍毫不留情地给出了这么一个评价,“石亨也然,与此等人结盟,先生不觉得风险很大么?”

    丁一袖手走在边上,踢飞了一块小石子,笑道:“你笑起来很好看,没有人跟你说过么?”

    他便和她一起,踏足在这二月的郊外草地,正抽出新芽,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将郁郁苍苍生长起来的草地上,春寒,白衣胜雪,远远望去,凭谁能说,不是一对极为相衬的壁人?

    只是他很自觉地把白茅放在臆想里;她很专注地探寻着她关心的包茅。(未完待续。。)

第一章 伴君如虎(二)

    京师陷入了狂热之中,从来没有哪位勋贵或是大臣,哪怕向来被公认是清官的于谦,也不曾带动这样的热潮——追星,疯狂的追星。用茶馆里那些看上去有些身份的客人的话来说:“便是身段、脸蛋再好的角儿,唱念作打样样顶尖的梨园红角,也不曾有这等光景。”

    唱念作打,弋阳、昆山诸腔勃兴以后,在声乐和舞蹈技艺的结合方面渐趋完善,所以便有这样的说法来区分舞台上表演的方式,通常也作一个泛指,意思便是戏行里顶尖的明星。不过他这话方一出口,边上就有人拍案而起,还不是一个人,好些人拍案而起,而且这些人里,有着儒衫的文人;有敞开胸怀里刺着纹身的江湖人;有不当值出来偷个闲的小吏;也有脚边还放着扁担,担菜入城来卖农人。可谓真的是同仇敌忾:“安敢将先生与戏子并提!”

    责难的内容,有粗俗,有引经据典,有直接破口大骂,有骂娘……但大约也就是这意思,这年月,演员不算是一个尊贵的行当,倒是读书人是排在前头的,普通百姓若能提一句:耕读传家。那是能博来许多赞许的,本份种田,本份读书。

    所以当这茶客把丁一跟梨园的演员放在一起说,大家就愤怒,觉得是一种极大的污辱,若不是此人见机得快,连忙道歉又把丁一歌功颂德了一番,只怕等下就得横着抬出去了。

    “海内人望,安有出先生之右者!”那些儒生坐下来。傲然说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唯先生做到了,这也是名至实归,有什么希罕的?”边上同伴也点头称是,“以秀才之身,舌战一众举监生,是才气纵横;以秀才之身。贡院教徒,而英国公不是逆,夫祖武其绳……而至轻取探花。想来先生是不想全力以赴,否则以先生之大能,状元安落他人之手?”这都是接近疯颠脑残的节奏了,但座间许多人都觉得有道理。找着理由给丁一开脱。“国有事而问容城!先生先震鞑靼,后按南京,再平广西,破白莲……哪有许多的精力去争这状元?状元自然于我等来说,天一般的距离,然后得中状元也不过七品翰林修编,先生辞官已是五品,区区状元。安在眼中?”

    连茶馆里的江湖汉子,也嗡声嗡气地说道:“你们这些穷酸。说的啥玩意,老子一句没听懂!老子们只晓得丁大侠便是大明江湖第一条好汉!而对数万白莲教高手,丁大侠怕伤同道,竟教其他人先走,连刀圣要留下助拳都被劝走了,师徒两人,生生就把白莲教的分舵杀平了!”一百多二百人的白莲教高手,从香山县传到京师来就成了数万,这高手大约便如韭菜,割了一茬还能再长一茬?不过这当口,谁去理会这些?那些江湖人说得兴起,拍枱拍凳的,谁又敢走过去质问他们这传闻到底从何而来?

    连那卖完了菜进来憩个脚的农民,也跟同伴低声说道:“要不,把娃儿送去雷霆书院?咬咬牙,不是说要读三年书么?跟着丁容城这样的大人物,三年出来就是,指不准就能出息啊!”他身边一同来卖菜的同伴却摇了摇头,“俺家就一条独苗,跟着丁容城虽好,可俺去年问过了,那些学生,会跟着丁容城去平乱打仗,刀枪无眼……”刚说到这里,便有人打断他,“你不是生了七八个闺女么?记得年纪能合适的,就有三四个,雷霆书院也收女学生,送过去,三年回来,能出息就出息,不能出息,到时十五六岁,也正好找婆家,吃住读书不要钱噢!”这末必便不是一个主意,听着这话,那只有一个独苗的农人便点起头来。

    这一切,若说是自发的,那绝对是不可能。为何能掀起这样的热潮?因为丁一早就在入京之前,就安排了推手在其中运作了。这年头的宣传理念,如何跟见识过现代推广炒作手法的丁一相比?从师徒两人四骑入城开始,京城的这股狂潮,便开始被点燃了。

    这让景帝很头痛,丁一进京仅仅三天,他本来想晾一下丁某人的。死掉的丁一,景帝不介意给他身后哀荣,连“文正”这样,几乎就是臣子最高的谥号都一样能给,直接封公,再过继小孩来继承香火,景帝都全心全意地在推动这一切;但活着的丁一就不同了,不在于丁一是否忠心,而在于丁一拥有什么样的力量;不在于丁一是否会做出什么景帝不愿看到的事,而是丁一有没有本事,真的割据广西!很悲剧的是,就算以为丁一只是收复三府之地的景帝,也觉得这么下去,丁一光复全广西的时候,便是他有足够实力割据广西的时候。他不得不防。

    按着正常的思路的,被召进京,又被晾着,要求面圣又被拒,说是丁一舟车劳顿,先休息几天再说,那么作为臣子就该自省,去揣摩皇帝的心思,想想自己到底哪里做差,让皇帝不爽了之类,然后想法子去弥补,让皇帝原谅自己,或是乞骸骨要求退休以避罪。

    但丁一压根就没有按常理来办。这三天,除了第一天休息了一下之外,他一直忙,先是去雷霆书院京师分院讲课,把千余名学生弄到书院的田径场上,整了个铁皮喇叭,就在那里讲数千年来的土地兼并,引发出来的阶级矛盾。分析各朝各代造反的根本原因,然后再结合他在广西这一年里实际看到的情况,提到如何缓和阶级矛盾和冲突的问题。

    丁一讲得很讨巧,忠君爱国是挂在嘴上不离的,也没有说要杀地主,分田地,而是提出工业革命来让没有土地的穷人得到一个谋生去处,再提工业革命对于国家的好处。不论是刺探消息的厂卫,还是只管喷人的都察院,丁一都主动去邀了他们过来旁听,并且说完一节,就问御史们有没有什么问题?讲完了,就要求厂卫的人在讲稿画押按上指纹,以保证这些朝廷探子,不敢曲解或是通过断章取义或替换某些字句,来达到诬陷的效果——这玩意,说白了就是仗势欺人吧,要是厂卫真敢对丁某人下手,画一百次押也没用!厂卫还讲理么?终明一代厂卫的底线就是捉人去刑部开驾帖,其他的,指望厂卫讲道理那完全是扯蛋。

    接着丁一又去国子监再讲演了一次,又连接两晚办了文会,与士林中人做了讲演——如何在不损害士林代表的广大地主阶层利益的前提下,来化解和平息民乱。大家都愿意听啊,谁也不想碰到百姓造反,百姓造反就算镇压下去了,于这些地主阶层来说,也是有所损害的。

    把穷人都弄成反贼,然后来镇压,摊派的各种钱财,总也是要他们出的。而就算镇压下去了,又如何?把穷人杀光,然后地主带着家人,去耕种那几百上千亩地么?

    这三天,丁一忙得连轴转,这就让景帝很头痛。若只是民望所归,那就晾一下好了,等这热潮凉下来再说,问题是丁一这么不断折腾,于是不论是士大夫阶层或是民间都会有一个疑问:丁容城这样的国士,皇帝召他上京来,到底要委以何等重任?

    景帝还不能说没有,没有难道是要把丁一叫过来杀头还是赋闲?凭什么?丁一在讲演里,几乎恨不得把他在广西的每一天都拿出来跟大伙说,他有多苦,他有多忙,多少事等着他办,他以两府之地,给边镇送了多少盔甲、多少火绳枪,经历了多少战事等等,都是有数据的。

    “下旨训斥吧。”于谦坐在御书房里,微笑抚须对景帝这么说道,“不训斥是必定不行了。”

    景帝就要哭起来了,怎么训斥啊?训斥丁一什么啊?人家讲演主题都是忠君爱国,说的也是如何为国分忧,训斥他啥?这时却就听于大司马不慌不忙地说道:“皇帝教他带二千护卫,如晋不就是没听吗?此风不可长,朝廷重臣,安能对自身安危如此轻慢?”

    这话听着,景帝倒就明白了,这不是训斥,而是妥协,就是向丁一妥协:您别闹了行不?

    于是第二日丁一就接到景帝严厉训斥他的旨意,大意就是丁一胡闹,没按旨意上带着亲卫上京,用词是很严厉的,不过抵不住一句“卿陷已于险地,国是问谁?”就足够让丁一明白景帝的意思了。倒是太皇太后方自听着景帝的禀报,很是生气,把丁一宣入宫中,整整骂了一个下午,据说是因为丁一不爱自身,让太皇太后动了真怒,还让丁一跪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直到丁一再三保证,以后绝对不干这种事,才放他出宫的。在这景泰三年的二月里,丁某人一时圣眷无二,只不过,景帝仍然没有宣丁一面圣奏对。(未完待续。。)

第一章 伴君如虎(三)

    “急什么?”丁一对着来访的杨善笑着说道,“老哥很急?看着硬朗得要紧啊,何必如此?”杨善别说六十多,那是真硬朗,土木堡之役多少人没在其中,他却能以花甲之年逃了回来,这不单是眼光过人,而且身体素质这一项,于其中也是功不可没的。

    杨善听着笑了笑,便没有问下去,只是赞丁一从广西带来的野茶极是不错:“一定要给老哥哥弄几斤拿走,不然的话,我便也管你叫上容城先生!”以他这数朝元老的资历,包括王直、王骥这些老家伙都是一样的,要是他们管丁一叫容城先生,那不是抬举了,完全是骂人。

    听着他这么倚老卖老,丁一也只好投降,不过仍是对他说道:“老哥哥那边,往来人等不少,还求帮手推介一下,这茶要能打个销路,于瑶寨来说,也就多出一条活路来,少了许多的风波,若是有路可走,谁又愿去作乱?”杨善听着也是点头称是。

    他是极为精明的人,却是把丁一这番话,想多了一层:瑶寨不乱,丁一治下的广西,就可以从容推行丁一所宣传的工业革命了,也就是说他们这些立宪派,就有一个可以安定发展的根基之地。其实丁一并不见得有想这么多,只不过他在现代看着各国总理,有推销武器的,有推销高铁的,有推销天然气的……所以丁一觉得,推一推当地的物产,也是应有之义罢了。这便是丁一长于他人之处了。不单是他有这份见识,而且他更愿意按着这些可行的路子来做,而不是别出心裁去闭门造车。搞一些没有论证过的办法来胡搞折腾。

    待得杨善辞了去,丁一送到门外回到书房,却便向刘铁问道:“训练情况明天就得有个报表出来,没有问题吧?不,别给我看朱动他们平时搞的考核,那是一个参考的标准,我需要是突击考核的水准……还有就是边镇那边。你去跑跑诸位将帅的府第,主要是问问火铳在使用过程里,包括实战过程里。有什么问题。”刘铁知道轻重,马上领命去办。

    而并没有跟丁某人一起进城的巫都干,事实上她要比丁一提前几天到京师,因为她没有在天津那里逗留。下了船就直奔京师而来。然后就出铁门关去了。而在丁一到京的第五天,巫都干就回来了,随着她返回来的,还有在丁如玉麾下效力的吉达。

    “主人,吉达看着,不若主人也出关去吧!”吉达的情绪不太高,坐在下方,闷声闷气地说道。“大明的皇帝怕是容不下主人了,咱们出关去。陈三那边现有近三千人马,都是青壮,全都见过血的,忠心主人的至少有上千人,都发过血誓……”除此之外,还有密云前卫那边的二万余人,丁如玉原先的三四千人,外加四五千明军俘虏,还有万多军余,事实上,三卫之地,已然被丁如玉牢牢控制于手中。

    巫都干显然是最为赞成和支持丁一出关的论调:“那颜若出关,一路向西北打过去,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那都不是大明的子民,那颜也不必在乎许多的规矩,杀死他们的男人,抢走他们的女人,让她们怀上那颜手下士兵的种!把他们的小孩俘掠过来,给那颜放羊洗马……”显然她很有些看不习惯丁一许多的讲究,按她的想法,总觉得丁一早就该挥师北上了。

    只是若果按她所想的,那不过是换个人来当皇帝罢了,于丁一而言,真的兴趣不大,何况如此暴戾的话,那是对文明的毁灭,至少在华夏的国度,丁一无论如何也不会干这样的事。

    “到底怎么回事?”丁一并没有直接去回答他们的提议,这两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必定是事出有因的,否则也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么一个说法,特别是吉达,当时刚到容城,都不知道多高兴,感觉这中原的花花世界,比苦寒关外强太多了。

    巫都干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宣府、大同都有三千人以上的军兵调动,隐约有出关之势。”然后她冲吉达挪了挪嘴,后者并没有接着她的话头说下去,吉达服的是丁一,而不是其他,无论是巫都干还是丁如玉都好。

    所以他很老实地对丁一禀报:“皇帝派了人去传话,要姑奶奶回京师,吉达看着,不是太好的事。”丁一听着,知道吉达大约是说错了,应该是兵部的公文,要求丁如玉回京述职吧。不过这点错漏也无关紧要,他明白吉达的忧虑,朝廷把丁一从广西以督云南的名义,召了过来;现在又是丁如玉,看上去便很有点要一网打尽丁家兄妹的味道。

    “去找朱动,把密云前卫的实力报了,再回来说话。”丁一冲着吉达这般说道,因为后者入关来,就是来报实力,基本上每二个月都得来这么一趟,当然这些数据是不会上报给朝廷,只会直接送到广西给丁一。

    每二个月,密云前卫的训练情况,通过各类专业考核的人数,按着这些数字,丁一便可以很直观的,分析出部队的训练强度和训红、作战上可能存在的问题。吉达面对丁一的吩咐,自然是马上便遵从下去办了。丁一却向巫都干问道:“能拉起多少人的部落?”

    他的话,很让巫都干吓了一跳,但很快她又平静了下来:“那颜是阿傍罗刹,自然是没有什么可以瞒得过那颜的了。巫都干出关去,时日太短,只在三卫和鞑靼那边跑了一圈,若是那颜出关,五六千人的部落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不过青壮就只有七八百人左右……其实有些部落,被密云前卫赶得往东北去了,若是跑得慢些,就会被密云前卫捉了去……若是那颜出关,向北边去转转,只怕进入鞑靼之前,收罗个万把人的部落,不会是什么难事……”她说着,连眼睛都亮了起来,中原的繁华于她如梦一般,虽美终不是她的家乡,她憧憬着,幻想着,跟随着丁一,建立起一个彪悍的部落,一路地征服过去,打下大片的疆土……

    丁一看着她并没有过多的责备,相反的,对于巫都干,丁一接受的程度,要比白莲教强多了。她会遵从丁一的规矩,不论她本性之中是否愿意,但至少她会提出一路向北,因为她能看得清丁一对华夏的感情。

    “你为什么不逃?”丁一饶有兴趣地向她问道,“远远地逃掉,凭你的身手,到哪个部落里,都能让他们接纳你。你可以说动部落的小汗,按你所想的,去打下大大的疆土嘛。”

    巫都干摇了摇头,只是说:“他们不是我的那颜。”事实上,她心里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出来,例如她深深地知道,草原上也许可以再出现如成吉思汗那样的人物,但绝对出不来阿傍罗刹。在广西的日子里,她被迷住了,让她没有逃跑的,不止是丁一,还有丁一所提倡的工业化进程以及现代军事操典训练出来的军兵。他们象一部巨大的机械,平淡无奇地运行,但他们几乎不会出错,更重要的是,几乎每个人都可以替换。

    丁一没有再对她逼问下去,只是对她说道:“去书院,把骑术课带起来,管好自己的嘴。”

    “巫都干不会胡乱说话的,那颜请放心。”她有点不以为然地答道,因为除非在丁一面前,她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

    丁一摇了摇头:“我说的,是酒,管好的嘴,不许喝酒!”巫都干只好尴尬地点头应下。

    她很喜欢喝酒,以至于在关外时,那头脸上的刺青总是浮现出来,便是因着她时常饮酒。

    吉达回来得很快,因为每两个月就要来报一次实力,他对各种手续已经很娴熟,所以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更为重要的是,他觉得丁一还有事情要吩咐他去办,否则的话,就不会让他去报完实力之后再回来。当他重新回到丁一面前时,巫都干已经去了书院了。

    “去天津码头,接文胖子他们,然后安置在容城,你和文胖子还有朱动商量一下,想想办法把文胖子他们安排在京师的分院来。记住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记得让朱动派人出关去复命,免得如玉以为你在京师出了什么事情。”丁一压低了声音对着吉达吩咐。

    吉达仔细地听着,而后向丁一说道:“随我进京的还有六个人,我派他们回去密云前卫……”

    “不,让朱动派人去,你带着人马上就去办我交代的事。”

    “是,主人!”

    朱动和胡山一样,他们的家眷都是在淡马锡,他们出卖丁一的可能性和成本,实在太大了。所以丁一对于朱动,倒是信得过。但安全局衙门里的其他人,谁又知道是否有被厂卫渗 透?这年头的锦衣卫,可不是如明末那般腐朽无用的。丁一深知道自己做的布置也许是多余的,但至少他不希望,当有一天需要启动这些布置时,却发现没有准备好。(未完待续。。)

第一章 伴君如虎(四)

    容城县里的工场,尽管大部分的工匠都已搬到梧州府和怀集县去了,但是门禁依然是森严的。这是还有好几条生产线,最精细的颗粒黑火药生产线,它们在过去的一年里,为丁一赚取许多银两,这是工场的守卫依然森严,它们仍旧运作着的根本原因。

    “急什么?”文胖子看着山地特种大队的士兵,夹杂在书院学生之中出操,不慌不忙地对吉达这么说道,“侄少爷的事,向来是要求一点错都不能出的。不急,后天要给京师团营送手榴弹,到时掺一个排进去;六天后要运一批玻璃镜子去京师行铺,再派两个班掺进押运的队伍;十二日后天津那边的船应该就到了,那批望远镜要送出五军都督府去,可以派多些人,弄两个排上京……”他显然是心中有数的,一条条揉碎了说出来,全不见半点混乱。

    吉达就没他那么耐心,心思根本就不在那些出操的学生身上,咬着草根说道:“这样济得了什么事?主子那边下了令,你在这里慢腾腾地支应的,是长了三个脑袋还是四条脖子?误了主子的事,杀了你都补不上缺漏!吉达不跟你废话,你现在就把一个连给我带上京师,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平安入城去;其他的人手隔天便安派一个连,五六日就把这桩事办妥!”

    文胖子抬起头来白了吉达一眼,扑哧一声笑道:“骚鞑子,你在胖爷面前抖什么神气?”

    “肥猪!这事主子差吉达来办。吉达便要把它办好!你这肥猪要是有本事,主子也不用教吉达来做了!”吉达和文胖子的关系向来就是不好的,单听着他们相互之间给对方起的外号。就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只是除了在丁一面前,文胖子什么时候认过怂吃过亏的?

    而对于吉达来说,恰恰也是一样:他只认一个主子,那就是丁一,哪怕是丁如玉,他也是看在丁一的份上,才会听命办事。所以当书院学生的跑操队伍过去之后。这种冲突就开始升级:“肥猪!去搏击场,吉达把你这肥猪揍老实,然后就按吉达说的来办!”文胖子冷笑着是动了真怒。这等时候,他却不是丁一面前那个面团一般的文胖子了,而是当年的东缉事厂十二颗管事的气势重新回到了身上,“好啊。那就去做过一场!胖爷来教教你这骚鞑子做人。”

    如果不是这时边上有人轻咳了两声。这两人只怕过上一阵,难免就从搏击场头青嘴肿地出来,不论谁输谁赢,都不是省油的灯。“文叔早。”身着青色御史巡按常服的王越,没有戴帽子,慢慢地走了过来,向文胖子打了招呼之后,却又对吉达一揖道。“吉达教官,早。”

    王越这御史巡按是长驻容城县的。这是朝廷与诸多边镇军头之间的妥协,因为容城供给了边镇明军所需的火药,而丁一南下,景泰二年春闱王越中了进士,被排挤外放之后,这容城没有什么能主事的人,各种资源调配极为混乱,有几个军头的手下,还因为争着哪一镇的火药先安排过去,而在容城外面做了一场全武行,如果不是书院的教官领着学生,手持棍棒强行把数方分开的话,只怕弄出人命是没有什么意外的事了。所以各镇军头向朝廷上书,要求派王越来巡按此处地场。这与他们对丁一是否亲近,基本全无关系,他们只知道王越没进士之前,容城这边是没出这样的事,而教丁一的弟子来掌总,也不会招惹丁一有意见。

    于是王越便被委以巡按军务之职,派驻回容城这边来。

    “不敢、不敢,如何当得起都老爷这般称呼?”文胖子立时又回到那个人畜无害的胖子模样和眉顺眼,王越是以监察御史身份巡按地方军务,所以文胖子就称他为都老爷,这是对监察御史的尊称。文胖子这一点分得很清,对刘铁这样的,就算在安全衙门挂着名,也同样有品级;丁君玥领着兵,还拜了丁一为义父,他一样敢大大咧咧,拿出家中老忠仆模样说话。

    但对王越,他就从来也没有这么做,因为王越是进士,有功名的人。这一点对于丁一或者无所谓,但对于文胖子,他是很讲究的,连王越那一揖,他都连忙弯腰还了半礼。

    吉达相对要比文胖子爽朗一些,不过也没白受王越的礼,回了一个丁一编写的操典中的举手军礼,对着王越笑道:“贵人,你是读书册的,又不是书院的小崽子,不好这么叫俺,便是主子不责怪,吉达却也是当不起。”单纯读书人,不见得吉达就有多尊重,但王越骑射都极为出色,自幼习武又经丁一指导,也不是没试过,下了马吉达全然不是王越对手。这样的人,又是“读了册”的文官,方才教吉达高看了几分。

    王越刚在远处看着他们两个斗鸡一样,方才走过来的,此时见两人都按下了火气,便开口问道:“先生分派的事,准备得如何了?”两人便把刚才争执与王越说了,听完之后王越笑道,“不必如此,骑兵连光明正大入京,关防路引按规矩出示便是,说是从广西一路追赶而来护卫先生,别说四海大都督与永镇广西的靖西伯,便单是总宪身边,也得有一队护卫。”

    总宪,是指丁一身上左都御史的官职。的确做到这一品级,说是事急应召上京,只带门下刘铁一人也罢了,到京师也七八日了,连护卫都没一队,就有点矫情了。所以王越安排道:“骑兵连今日就出发,日落之前,务必赶到京师,不得有误。学生身为大明第一师政委,这事便这么定了。”两人听着,连忙答应下来,王越又安排道,“指挥排今日也出发,一路乞讨过去就是,装备辎重放在骑兵连运入京师。其他三个连队,按文叔方才的计划办。”

    王越能镇得住文胖子和吉达,以及那些边镇军头,不单因为他是丁一亲传弟子,不单因为他是进士出身,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的能力,当丁一给予了这舞台之后,当他不需要和历史上一样去巴结宦官的时候,他就迸放出一代名将的天赋和才能,加上丁一所教导的地理、数学等功课,此时真是各等事务一过他手里,尽是条条有理。

    而这几日的京师,没有人注意到多上了二三十个乞丐,连那队匆匆入城的骑兵连,也没溅起一朵浪花,人们的焦点转移了,为着京城西北的城门都示警了,就是有敌来犯的警报。

    这怪不得京城守城的军兵,当其时那烟尘高高卷起,有沙场经验的老将看着,便知来的至少有四五千骑到七八千骑的光景,这当口,石亨又在京师没有去边镇,有谁敢骄纵如是?领兵纵马而来!并且有了一次京师保卫战的经历,真是大家的神经都绷得极紧,于是不知是哪一门先示警的,总之西直门、德胜门、安定门那边都示警了。连顺天府衙门这边都紧张起来,差役安抚民众、纠拿混水摸鱼的混混、又聚集民壮等等,全都忙得无头苍蝇一般。

    那烟尘滚滚之中,只听着无数马蹄如擂鼓一般,吓得城上守将指挥军兵慌得将各种把手铳都连忙装填起来,又有人急急叫道:“准备擂石、金汁……”边上老将听着就是一脚踹过去,“你娘的,狗屁的擂石!赶紧调新军!”新军只是军将的称谓,大抵是指装备了丁一卖给团营的景泰一年式火绳手榴弹、景泰二年式火绳枪的部队。于是传令兵领命狂奔而去,城墙上好不混乱,有人说派夜不收去看什么来头,有人说此时派夜不收就是送死,又是许多的争吵……

    黑压压的军马便从烟尘里冲了出来,然后便听着尖锐的号声吹响,那军马终于在城上守军吓得快要尿崩之前缓下了马速,遥遥停在离城墙两箭之地的距离,这时城墙上有眼力劲好的,倒是松了一口气,指着城下长叹了一声:“入他娘的,自己的兵马,不带这么吓人的!”

    三骑从停下来的骑兵阵中出列,当头一骑把着一杆明字战旗,上面八个明黄小字“精忠报国”、“勇冠三军”;另外两骑则持着“丁”认旗,护卫于左右,这三骑奔到离城一箭之地停了下来,便听这关外的热血铁汉咆哮道:“大明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骠骑将军、密云及兀良哈三卫总兵官丁总镇,奉命回京述职!”

    总镇,也就是总兵官的尊称,别处的总兵官,京师的军兵或是不认得,这密云及兀良哈三卫的总兵官,总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只因这位总镇便是大明朝里蝎子拉屎独一份的女将军,丁如玉。

    弄得数门示警,却是女将军还朝。

    丁如玉回来了,她可跟丁某人一袭白袍,两人四马的做派全然不同。(未完待续。。)

第一章 伴君如虎(五)

    密云前卫自然不可能抽出五六千骑来随丁如玉进行,麾下所率不过二千余人,只不过一人三骑,行军之中便有五六千骑的气势。守城的军将看着,一时不知所措,还是孙镗派了亲兵出去,验了关防印信,又入阵中拜见了丁如玉,返回来报无误,方才开了城门。

    “丁总镇,这人马……”派去接洽的除了兵部的主事,还有锦衣卫的百户,向来厂卫是横行习惯了,但丁容城的妹子,再没脑也知道该收敛,都是赔着笑脸,“……却是要驻在城外营盘,只能带八十亲随入城去……”

    话还没说完,便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丁总镇,抬手把面盔一撩,露出那如瓷似玉的俏脸,冷声道:“传令!送兄弟回家!”军阵之中,虎狼之士听着铜号吹响,齐齐拔刀长啸,高声吼道,“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这是《九歌》之中,追悼为国捐躯的将士的祭歌,名为《国殇》,此时由这些经历关外征战风霜的战士齐声高号,一时悲壮无比,便连原来晴朗的碧空,也隐约有了些暗色。二十骑从军阵中驰出,一色全在盔甲之外披麻带孝,每四骑抬着一口长长的棺材,那棺木都是关外斫下的树木钉就,只刨光了一面,外壁还带着树皮,看上去显得粗犷无比。

    这五具长棺,装的就是密云前卫麾下五个千户所阵亡将士的骨灰。

    这二十骑缓缓向城门而来。有城墙上军将要下令派人去查棺材里是什么东西,却被孙镗伸手拦住,这时那城外二千悍卒嘶哑的嗓音正唱到:“……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始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为鬼神!”

    却正是那披麻带孝的抬棺骑兵小队,刚好便到了城门之处,当头的骑兵哽咽长啸吼道:“兄弟!咱们回家了!”一时间。城门口鸦雀无声,只有那马蹄叩落路面清脆的声响,清道的顺天府衙门差役还没抢起水火棍。边上民众便自觉地退让出道路来。这是大明阵亡的将士,在关外殉国的烈士的棺木,也许军户在大明的地位很低,普通百姓往往也称之赤佬。但当面对这些收复关外疆士的将士的棺木时。大家都很自然的选择退让和低头。

    “甜水胡同,查仲玉,密云前卫左千户所镇抚,魂归来兮!”另有十骑雄壮战士,同样披麻带孝,便是那抬棺骑兵身后,高声诵唱阵亡战士的姓名籍贯,“西直门街。赵大锤,密云前卫左千户所百户。魂归来兮!”那十骑报出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开始周遭围观的百姓还有些漠然,慢慢地,便有人痛哭起来,随着丁如玉出关的,当时就有不少是从团营里调拔的正军、军余,这些人里有许多人就是家在京师的,因为京师保卫战的缘故而加入团营。

    于是,随着抬棺骑兵的慢慢前进,哭声便愈来愈多了,因为从那招魂的军士口中,他们听着了自己亲人的名字。城墙上的守军,慢慢地情不自禁,在附和那招魂军士的吼叫:“魂归来兮!”他们在为同是明军的袍泽招魂,他们也在自伤已身的命运,他日若死于沙场,自家的将军,可会如丁总镇一般,先让自己的骨灰入城?可有袍泽为自己披麻?可有人唤出自己的姓名……他们没有答案,他们只知道,许多死去的同袍,连自己都很久没有再提起那名。

    丁总镇犹末入城,京师已然半城尽是哽咽之声,连在紫禁城内的景帝,都坐立不安起来。

    景帝不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他有太多的应对的办法了,就算他没有,内阁这个秘书班子,也会帮他找到合适的应对路径,但他没有让兴安去传内阁的阁臣入来议事,因为他的坐立不安,是在于不知道丁如玉想要什么。弄不清这一点的话,无论他怎么应对,如何得体,最后必然都是一场空。例如丁如玉若是籍机重提当年丁一所说的安西都督府的旧话,景帝现时做什么姿势都,都是错的,甚至最后还会被利用、大臣会错意来附和等等。

    “爷爷,要不传首辅过来吧?”兴安看着景帝的郁积,很是担心地进言,“这内阁不就是给爷爷出主意的么?这当口下就是用得上他们的时节,反正就当听他们说话解个闷都好啊……”

    景帝突然笑了起来,摇头道:“老狗才,你懂甚么?厂卫的人手撒出去,看紧了,有什么动静赶紧传回……”兴安磕了头,弯着腰提着袍子连忙退出去安排,景帝望着天空,再无先前的郁积忧愁之态,只因他一时想不明白丁如玉要什么,那么便不去想就是了。

    只因这事要头痛,也还没到他这里来。是以兵部的名义,下文叫丁如玉入京述职。所以丁如玉不论要怎么闹腾,也得先到兵部那边折腾了再说。于谦于大司马就坐镇在兵部,景帝真的不太担心能闹出什么事情来,毫无疑问,于大司马就是这年头的定海神针。

    但这一回出乎了景帝的意料之外,并没有过上多久,兴安就匆匆来报,于谦要入宫面圣。按兴安所掌握的情报,那就是五具长大棺木从城门口行来,一路无任何人敢上前挡阻,最后直接就停在兵部衙门外。那些唱到名的阵亡将士家属,一路跟着棺木也在兵部门外啼哭着。

    谁去拦?团营是有军兵,便就算是石亨也不会在这时候去做这个恶人,前线的军兵或是最不足道、如蝼蚁一样的人物,但没有野兽想去招惹一群行军蚁。这个时候,丁如玉以阵亡战士灵柩先入城的时候,谁敢去阻挡,这些平日里不足道的蝼蚁,便能变成行军蚁把一切都吞噬掉!兵变,绝对引起兵变!这兵变还必将会扩将团营的军兵身上——不把军兵当人,死后还要作践,连招魂都不许!——谁也不愿意自己将来死后落得这样下场,而丁如玉,这位愿意为了士兵这么做的总兵官,军兵们至少在这一日,便会跟随着她,去疯狂地破坏一切。

    至于顺天府的差役,都是成精的人,哪会傻到去做这等事?就是御史台的言官,都没人有兴趣站出喷口水:又不是官绅一体纳粮这样损害他们利益的事,无端来招惹这些赤佬做什么?喷高官至少还落个敢直言的好名声,站出来得罪这些赤佬,不但一会出事,自己很可能被朝廷推出来当替罪羊,就算没兵变,又能落下什么好?

    所以当五具长大棺木放在兵部衙门前面,还有一大堆哭泣的烈士家眷密密麻麻围在边上的时候,于谦不论如何不愿意,也只能出来,因为他不出来,丁如玉就敢扶棺而入,兵部的公文,本身就是着丁如玉入京述职,并携有功将士等人同行,以候检阅云云。

    兵部敢不让丁如玉扶棺而入,丁如玉就敢问:这些烈士有没有功?谁敢答她?

    所以于谦只能出来,丁如玉便怀抱头盔,抚棺长叹道:“兄弟,大司马来看你们,站直了!”她说着,用力一拍棺木,便有士兵掀起棺盖,里面是一个个盛装着阵亡将士骨灰罐,丁如令朗声说道,“众将士听令,大司马在此,肃立!”如同那些将士便站在那里,她在下令教他们挺直了腰一般,然后她对于谦行礼,请立忠烈祠以奠英魂!这事丁一当年也提过,给于谦骂得服服帖帖。但于谦这当口他开不了口了,他所能做的事,也就是对着这五具放着骨灰罐的棺材,一一长揖及地,然后对着那些哭泣的将士家眷又做了揖道:“壮哉!下官这便入宫面圣,为国捐躯之忠烈,应永享血食!” 血食是指祭品,古代杀牲取血以祭。

    景帝听着就无来由的心头一慌,但他知道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所以马上就让兴安去请于谦入宫来。不过入得宫来的于谦,却全然没有景帝料想的焦虑,甚至神色之中还有一丝轻松的感觉。

    “先生,这如何是好?难不成真的立武庙?”景帝是有些慌张的,丁如玉这种扬眉剑出鞘的方式,一下就把人逼到墙角,感觉一点转弯的余地都没有,也许最好的办法就先拖着不理会,总是要部议的嘛,留交部议就好了,等这风头过了,那些将士家眷心气平息下来,醒起日子还要过,也就不敢来催逼朝廷,不然到时就没这么心齐,敢蹦跶的朝廷随手就捏死了。

    于谦笑了笑,冲着景帝摇了摇头道:“无妨的,如玉终究是个女儿心思。这事看起来是跟如晋没有什么干系。若是如晋参与其中,那绝对不是这样……不打紧的,皇帝要是体谅她一介女流,为国征战的话,要不就随她闹腾闹腾好了。”

    而此时在金鱼胡同里听着刘铁报知的丁一,不禁摇头道:“如玉这事没办好。马上八百里加紧,第一旅相机向云南方向推进,建立后勤保障补给线……”(未完待续。。)

第一章 伴君如虎(六)

    丁如玉终究不是丁一,她有侠气,有担戴,不平则鸣,不会为了官帽子而忍气吞声,也不会因为鞑子强横就畏足不前。但在对于一个做到正二品都督佥事的总兵官来说,她太单纯也太幼稚了。不论她如何借势,如何进逼,大约也就能让景帝稍有些紧张,对于谦这样的人物来说,真的是一点压力也给不了,甚至于谦很明白地看出来,丁一没有插手这件事。

    若是丁一插手这件事,必定就不会办成现在这个样子。读书人十年含窗,秀才、中举、进士这一路走来,做事行不行,或者大都一开始是不太行的,否则也不会有县中积年老吏联手六房书吏,架空首领官的说法;但能进士的人,作为官僚却大多数是行的,因在这十年含窗里,在科举这条路上,他们学的就是如何去做官僚——难不成那些道德文章白背的?那些子曰诗云,读到成进士,不会做事也会成为合格的官僚。做官和做事,不是一个概念的东西。

    丁一能取得探花,至于如何当官僚,他是很清楚的,所以他决不会如丁如玉这般去做。

    尽管这样做很解气,但这不是一个官僚的立身之道,官最为重要的利益,得明白自己或自己派系的利益之所在,得估量自己提出的要求,是否触及了对方让步的底线,是否关系到对方核心的利益所在。而决不会只为一口气,而去做出这样满城轰动的事情来。

    例如于谦当时在英宗被擒之前。对景帝提出的,民重君轻的说法,就是先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然后再通过对单骑而回的石亨的赦免,来和武将集团做一个利益上的妥协。没有人去管真相:难道英宗叫城就开?若如此,史上安有南宋?把赵佶押着一路叫城门不就得了?

    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占踞道德制高点和利益,如终明一代的税收一般,先是喷皇帝如何可与民利?实质上,是士大夫阶层在维护自己的利益不被侵害、极力束缚皇权扩张而已。

    “如玉这件事做差了。”丁一很冷静地对朱动说道。“接下去,可能我们很多布置,会被祸及。尽可能把云南的资料汇总起来……跟魏文成也提一提,不要太眷恋安全局衙门的职位,尽可能早点把得力的人手撤出来吧。多把人手转入地下,反正经费上也不指望朝廷……”

    “是。先生。”朱动领了命。并没有问为什么,因为这些日子,他看得多,也对于如何当好一个官僚,是有着深刻的领会了,许多话并不需要去问丁一,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安排,就是安全局衙门很可能要被撤消或是剥夺去大部分的权力。让这个衙门完全瘫痪掉的办法可以有许多种,并不一定要把这衙门裁掉。只是看朝廷怎么出手来做罢了。

    事实上朝廷的反应要比丁一所料的还要更快一些,丁如玉得到了全部她所想要的,而也同时失去了她所拥有的全部东西。在于谦的教导下,景帝的出手是极为快速并且到位的。

    很快就有旨意下来,准许建忠烈祠,教密云前卫阵亡七百余人,配享忠烈祠;建安北都督府,以密云及兀良哈三卫总兵官丁如玉出任都督同知,赐穿蟒袍;密云前卫将士皆有赏赐;丁如玉赐安北伯……单是丁如玉,就得以女子之身封伯,官职也升到从一品的都督同知。

    甚至忠烈祠还由皇帝御笔亲题,随圣旨一同发了下来,包括丁如玉的官服、蟒袍等等,都是马上就兑现的。赏赐的府第、田地,也是马上就随圣旨发了下来,甚至宣旨的太监,读完圣旨之后,还点了三炷香,冲那五具长棺里的骨灰罐郑重拜了三拜,看上一切都很美好。

    至少随丁如玉入城的悍卒,已在丁总镇的带领下,高呼着“大明万胜!”的口号。

    但丁一却就只有苦笑了,因为这忠烈祠,建的地方不是京师,也不是跟孔庙一样,每个县城里都会有的。而是建在密云前卫,圣旨里说了:但教英魂不灭,永镇边陲,震慑群丑!

    安北都督府也不是建在密云或是三卫,而是建在京师,和五军都督府是一样的,而丁如玉这同知之上,虽然还没有左、右都督等上司,但这没有任何意义,这比起丁一的四海大都督还可怜。因着这安西都督府是和五军都督府一样,对军队无调遣权,其调遣之权由皇帝直接掌管,而任免、升调、训练之权则由兵部捏在手心。也就是说丁如玉被赋闲了。

    至少丁一的四海大都督衙门,还是人员任免完全由他说了算,丁如玉这安北都督府,连个安北都督五品的左、右断事官,就是掌管安北都督府的刑狱事宜——大约类似现代军事法庭、监狱的官员,她都决定不了。并且她的总兵官之职,因不再统兵,也就卸任了。

    丁如玉被这一道圣旨完完全全剥夺去兵权,她在广东的战功,在关外的拼杀,便因着这一道旨意,化为乌有。当然,若是想当个富家翁,倒是可以的,总之朝廷就是把她供起来,也许丁如玉这辈子也不可能再踏上战场,她所能做的,就是茶余饭后和身边也一样渐渐老迈的亲兵,回忆一下当年的沙场浴血,所谓梦回吹角连营,大约便是如是了。

    而兵部的效率是极快的,下午马上就委任了孙镗任总兵官,即日北上密云及兀良哈三卫镇守,改密云前卫为安北中卫,又拟在三卫分设安北前、后、左、右四卫,孙镗当然不会孤家寡人前去赴任,随他前去的还有一万团营精兵,毕竟三卫之地站稳了,京师也就压力减弱。

    当然孙镗又领了安北都督府左都督的职位,算是丁如玉新鲜出炉的上司,但这些,其实已经跟丁如玉没有干系了。除了跟着丁如玉留在京师的二百悍卒之外,关外的数万虎贲,便已不干丁如玉的事。可以预见的是那些军兵必定会被拆散填充到新设的诸卫之中,随后在不时发生的边关战事里,或是力战殉国,或是改换门庭投靠,或是耽误战机被处置……

    丁一见着如玉回府来,倒是仍旧笑着教她去换下衣甲,但当喝退左右之后,丁如玉一下子就跪倒在丁一面前,因为她身披三层甲,水力锻床冲压成形的腿甲,砸在水磨青砖上,却是响亮的动静:“少爷,如玉做错了!”从兵部门口接旨,复出城外教那随行二千军马回密云,又挑了二百自愿跟在她身边的悍卒,再回到金鱼胡同。这来来去去的一路,开始接旨时的得意,早已消散无迹,她本就是聪明人,这一路早就想通了:这一回她真是惹祸了。

    她知道自己失去了兵权,也知道丁一为什么要竭力支撑她在关外的这支军队,而现在,因为她自己的闹腾,就把丁一先前的努力,全都化为乌有。别看一门兄妹两伯爵,就觉得自己挤进了勋贵的圈子里,其实他们离勋贵圈子还很远。大功坊徐家就不提了,英国公这样的,就算张辅死了,他在军中多少门生子侄,那不是皇帝或兵部说调离就能调离得了的。

    或者就说朱永吧,他父亲死了,但朱永长成了,之前追随他父亲的将领,便奉他为主,听他号令,这叫勋贵;丁一和丁如玉,别说子侄,连儿子都没一个,现时被孙镗接了手,不用一年,谁还会听丁如玉的招呼?而丁如玉,挂着个从一品的都督佥事又能给旧部帮上什么忙?什么也帮不上,时日久了,还有什么旧部?

    “不打紧,你平安便好。”丁一笑着将她抱了起来,还如当年在容城一样,捏了捏她的脸蛋,对她道,“怕什么?小丫头,你这官升得够快的了,只可惜不论你当上什么官,你都是少爷的如玉……不用担心,便是这天塌了,也有少爷在呢。”他安慰着她,并没半句责备。

    而在丁如玉含泪退下更衣之际,厅里的阴暗角落却有人开口道:“这般纵她,不是好事。”

    说话的,却是向来极没存在感,也几乎从不出声的影子,连他也看不过去了。

    正因为他存在于丁一身边的黑暗之中,所以他也很清楚丁一对于关外这支军队的付出。

    “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丁一耸了耸肩,却是这么回应着影子的问题。

    于是影子就沉默了,他知道丁一接下来准备要做什么,按照计划,文胖子的特种大队,会在一个月里分批渗透到京师里来,丁一要求无声无息地把这一支拳头部队渗透到京师里,必然就是要做大事,大到一旦事败抄家灭族的事;而且影子还知道,雷霆书院京师分院里的学生,有至少四成人,已经被轮换到容城书院,而从容城书院轮换来的人,无疑都是丁一的崇拜者,而这六七百学生,按朱动的汇报,已经进行了六十课时的行进射击练习了,这批学生,丁一是计划在文胖子人员到位之后,开始给这些学生配置遂发枪。

    如果加上丁如玉的二百彪悍骑兵,来增强冲击力,也许真的不失为一件好事。(未完待续。。)

第一章 伴君如虎(七)

    只是丁一紧接着说的一句话,让影子失去了搭话的兴趣:“战争,让女人走开。这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影子连搭腔的兴趣都没有了。当然他并不赞成女人去阵列于前,但关系到丁一要做的事,这种只能胜不能败的事情,这当口、这时节,还能讲究这些东西?再说又不用丁如玉去冲锋陷阵,有必要这么虚伪吗?影子很清楚,如果丁如玉拿起刀能决定胜利,丁一绝对不会因为她是女人,而去拒绝让丁如玉握紧刀柄。

    而这个时候,刘铁便来禀报,说是骑兵连入城,已到府里,他已把一百多名骑兵连的士兵安置下去,并且递上王越的信件,主要是述说了为什么派出骑兵连,光明正大入城的原因。

    丁一想了想,对刘铁这么说: “你让容城那边,动作加快,可能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留给他的时间的确不多,就在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就看着朱动奔了进来禀报道:“先生!圣旨到。”于谦不是丁如玉,景帝也不是。他们不会见招拆招,政治上的事,不会是割裂孤立存在的,把丁如玉夺了兵权,接下来的,必然就是一整套的组合拳。

    这一份圣旨无疑就是紧接着的出招,它很简单,就是命丁一立即准备动身前往云南督师,当然在宣读完圣旨之后,传旨太监堆着笑脸说道:“圣上口谕,着如晋进宫奏对。少爷。要准备什么东西,却得先安排好,这旨意上。却是说今日便要离京赴任的。”

    此时已是下午,召丁一入宫奏对,然后今天就要离京赴任,这时间不是一般的紧,紧到丁一根本就无从反应过来。这是不合规矩的,正常应该是先召丁一宣对,听听丁一对于云南的局势有什么看法。然后如果丁一说得在理,皇帝再派他前往督师,再下圣旨。现时是倒了过来办:先下圣旨教他今日就必须离京赴任,然后再去奏对,也就是说,奏对只是走个过场。

    不论丁一表现得如何无能。他也得在今天离京赴任。这奏对只是叫做有着这么一个环节。

    “帮我推了那些约会吧,把东西给我准备一下,骑兵连跟我走,刘铁也跟着。”丁一谢了那中官,笑了笑对着朱动和刘铁这么说道,“把马备好了,看来云南事态是不太妙的了。”

    然后他便跟着中官入宫去了。

    丁一并没有什么约会,要推掉的。是先前的那些安排,现在发动的话。并不是合适的时机,要知道紫禁城里的禁卫,也开始现出了全员装配火绳枪和火绳手榴弹的小队,单凭丁一手头百多人的骑兵连,和几百个还没配上武器的学生,就想杀入皇宫,那真的是痴人说梦了。

    进宫的丁一,很快就见着了于谦和景帝,而丁一所能做的,也就是赔礼:“如玉荒唐了。”

    而景帝摆了摆手,把一份公文递到了他面前,于谦更是开口道:“总不能教如玉常年居于关外吧?胡闹便胡闹,为国拓地,这功劳谁也辱没不了她。”他这个倒算是大实话了,点明了如玉的兵权,不是此时,也必是他时解,不可能长久地让丁如玉在关外手握重兵。

    丁一听着却不以为然,因为这分明是看丁如玉根基不够罢了,石亨又怎么说呢?为何不见削去石亨的兵权?当然,丁一不会幼稚到去发出这样的疑问,如果关外的军队,丁如玉有本事治理得如同石亨手下的军兵一样,教朝廷不敢轻易动他的话,那么自然也就不会动她。

    只不过丁一脸上微笑着道:“先生说得是。”是与不是,不是在这宫殿里说了算,要等得孙镗去到密云,开始接手关外的部队之后,才知道是与不是。朝廷以为真的那么容易可以夺得了丁如玉的兵权?是,丁如玉于政治上是幼稚的,但丁一绝对不会这么幼稚,从一开始,杜子腾当时组织的宣传队去给那五千由丁一解救回来的俘虏洗脑,就预着这么一天了。

    此时看着景帝递来的公文,丁一看了一下日期,却是刚刚送到的,主要是关于云南的战事,这份公文只有一个内容,那就是思机发逃窜缅甸,而其余部仍不服王化,依旧抵抗朝廷天兵云云……一言遮之,那就是平乱不利,朝廷军队近来又吃了几回败仗。

    “先前以为若是云南那边不算形势太坏,那便教如晋在京师憩息些日子,就不教如晋又再为国操劳了。”景帝是这般向丁一说的,或者可以用更直白的方式来解读他的话:本来以为,可以不用丁某人这个尿壶的,谁知道现在急到快尿崩了,便不得不把丁氏尿壶拿来用!

    大约便能解释为何丁一在京师这些日子,一次也不曾召见奏对,而今日却是还没奏对先下旨让他起身云南督师的根本原因。而景帝又问出另外一个问题:“可否从广西调出大明第一师的军伍,去云南平乱呢?反正侯大苟这边,总也得相持上一些时日……如晋怎么看?”

    丁一笑了笑道:“广西总归是皇帝的广西,大明第一师总归是朝廷兵马,怎么调拔是兵部的章程。这些军兵是微臣所募,自然有所不舍,但朝廷如何安排,自然是按着朝廷的章程来,只不过若是调走了,广西平定的期限,却便不能按着先前的日子来算,得容微臣再募新军之后,重新算起。”很显然丁一拒绝了景帝的刺探,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景帝听着,失望地摇了摇头道:“那便算了,若是动了大明第一师,又使广西一片大好的平乱之势无法持续下去,不是前功尽弃?那大明第一师却便不能动了。”说着他便望于谦。

    看着景帝征询自己的意见,于谦也点了点头道:“自然是不能动。这些年来,也就是这一年之间,如晋的大明第一师最有进展!光复州府不难,难的是侯逆卷土重来之祸,大明第一师所光复之地,便无侯贼再陷之祸,大明第一师,是决计不能动的了。”

    丁一半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在心中冷笑,这是解兵权解上瘾了么?先把丁如玉的兵权解了,这么快就看上广西的大明第一师了?不过丁一当然不会去质问:不是说了永镇广西么?

    指望皇帝守信用?那绝对是天下第一蠢蛋了。要不然的话,丁一也不用折腾立宪了。

    论起景帝对丁一的好,也有不少很不错的时候,问题就是这玩意不安稳啊。

    “如晋,大明第一师是卓有成效的,现时不能调大明第一师到云南,朕便委卿,在云南以先前平叛诸部,组建大明第二师!若是军兵不济用,须另募新军,也按卿的章程来,只是军粮却便只能按着边镇的饷粮,无法按着大明第一师的钱粮来办。”景帝诚恳地对丁一说道。

    边镇的军粮并不比大明第一师拔的更少,至少在账本上的数目字来看,还要更多些。但是,大明第一师是没有“火耗”也没有“漂没”这些陋规的,也就是说,该一两银子,该一斤米,到了大明第一师接收钱粮时,就是一两银子一斤米。但其他诸镇都不是这样。

    漂没,是众多官吏发财的办法了,大明第一师的漂没其实也是存在的,毕竟不计贪污,把钱银运到广西,也是需要民夫的吃用等等,只不过是由朝廷来支付这一笔费用罢了。

    丁一心里颇有些吞了死苍蝇的恶心,这年头贵州已经从云南划出来了,云、贵就是在大明版图西南好大一片的疆土,北边是四川,南边是广西,东边是湖广。好了,丁一怎么折腾?一个是内陆,不可能和广州府一样有港口,可以从海路来支援粮食、工匠、机械等物。

    而且就算到了现代,贵州和湖南、广西接壤的地方,也是各种苗族自治县、土家族自治州、侗族自治州、布依族……之类的,这地形可想而知,绝对不是中原地带,连广东、福建都要经它好上许多,至少还靠着海,现在丁一的船队,怎么也算沿海水面的霸权。

    钢铁怎么弄?火药怎么弄?有没有河流可以给水力机床提供动力?要是没有,粮草、军械怎么来?四川是不用想了,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基本是个人都知道的了。就是湖广、广西接壤的地方,地形都是很差的,运输成本那不是一般的飚升,组建大明第二师?

    “云南不同于广西。”丁一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摊开说,这玩意真的是不好当接盘侠,“大明第一师之所以能成军,主要是有广东沿海可以走海路运输,又有东江、西江流域的内河,可以在初始之际运输军械等物……云南那边,地形更为复杂,恐怕就麻烦了。”

    但这时候景帝却提出一个问题,听了这个问题之后,丁一就什么也不想说了,因为景帝开口问道:“如晋自请督云南,想来纵有千般难处,也难不倒朕精忠报国、勇冠三军的御弟!”

    丁一不想再说,唯一的原因,是因为不好骂粗口。(未完待续。。)

第一章 伴君如虎(八)

    还有什么好说呢?丁一会自请督云南,那是因为密旨上,景帝要求他这么做,现在景帝却以请督云南来套丁一,真是于这件事再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表情了,这根本就不是奏对,也不是商讨军机,而是不论如何都要丁一去背负的事情,弄清楚了这一点,再说就是乞怜了。

    丁一向来没有乞怜的习惯,所以他点了点头,对景帝道:“臣遵旨。”

    景帝很高兴,依着旧例,赏了许多御用的东西给丁一,并且高兴得有些失态了,好几次说道:“大明有御弟在,安教有患矣!”这真的不太象话,不说丁一就算真的达到这高度,是否皇帝应该这么说——事实是丁一并没有达到这高度啊,这话把孙镗、石亨等将帅置于何地?

    但他说了,还说了几次,尽管每次他都话一出口就发觉不对,岔开话题掩饰过去,但很明显绝对就是兴奋之下的失态了。丁一觉得氛围有些怪异,但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匹夫之怒,街坊混混泼皮,会因为一句半句话而拔刀相向,到了丁一这个层面,不在于说错说对一言半语就会引发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重要的是实力,若是实力够了,说错改回来就是;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就算没有错,总归别人也能教他行差踏错。

    因为圣旨上就是要求丁一今日离京赴任,按着军报看,似乎云南的战事也真的不容丁一耽搁,所以景帝也没有在这场面上的奏对花许久的时间。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就教丁一回去准备启程赴任了。于谦在丁一辞出之时,也跟着辞了出去。于是师徒两人,便由着中官送出。

    这就让丁一有些奇怪了,因为于谦每次都是在他辞出之后,会留在宫中与景帝讨论商量事务的,很少和他一同离开。引路的中官一路赔着笑脸,不论是丁容城还是于大司马,绝对都不是他能得罪的人。这一点眼色,这内侍还是有的。

    一路上丁一几次想和于谦搭话,但是于谦都阴沉着脸没有开口。直至那内侍送到宫门口之后,于谦突然就问了丁某人一个问题:“如晋,为师有一事不明,汝是太馋。或是太蠢?”

    丁一听着一时没反应过来。却听于谦又低声道:“为师把你的馋根斩了, 扶馀国今在何处可知?”然后于谦就没再说话,就算丁一想问个清楚,于谦也不搭话,直到坐进轿子里,才揭开轿帘对丁一说了一句,“但愿汝非愚钝,否则。人力终有不及。”便放下轿帘,一蹬轿子教起轿。丁一满头的雾水想不通于谦为什么就这么撩下两句半前后不搭的话来。

    直到丁一回到金鱼胡同。听着朱动禀报:有旨意,命雷霆书院京师分院迁至密云忠烈祠之旁,常受英烈忠魂洗炼,永怀忠君报国之心……明日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丁一才明白过来,于谦虽无实据,但却是有所察觉的了。而回想起今日于谦的言行,却就让丁一感觉到更多的不对出来。在紫禁城里,于谦一反常态,几乎没有怎么开口,他身为大司马,丁一要去督云南,他居然从头到尾,就没问过丁一如何平叛的方略章程!

    实质上除了丁一有数的心腹亲信,也根本没有实据可查,例如将要分发遂发枪的书院学生,尽管是从容院轮换过来的,但他们也不知道,丁一要做的是什么事,只不过这些学子平日里极为认同丁一的理念,也极为狂热偏执罢了。只要丁一下令,他们便会服从命令。

    但他们轮换过来,却是以训练和上课的名目进行,所以不论如何查,也不可能查出实据来。朱动看着丁一陷入沉思之中,却又禀报道:“团营调了一千精锐,驻进书院,持的是大司马亲自签署的公文,说是为防书院迁址,宵小之辈混水摸鱼,所以驻扎于此护卫安全。”

    丁一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挥手教朱动自去忙手头上的事。

    他总算回过神来,弄清了于谦的话“太馋,或是太蠢……为师把你的馋根斩了……”

    于谦说的是他丁某人离开广西上京来的事!太馋,指的是丁一想得太多,想要复辟教英宗复位,所谓断了馋根,就是于谦觉得,如果丁一有什么念想,必然所倚的,就是京师分院的这些学生,所以直接就把这书院迁到关外了,断了丁一的念想。

    但很明显于谦是不想丁一出事的,教丁一今日离京赴任,看来不是于谦的主意,所以在殿中他才会一言不发,也正因此,他才会问丁一:“ 扶馀国今在何处可知?”刚才听着不明所以,此时丁一就明白于谦是用风尘三侠虬髯客的典故,五代年间前蜀的杜光庭所著的《虬髯客传》是这么说的:海船千艘,甲兵十万,入扶馀国 ,杀其主自立。

    于谦的意思是透露着一个信息:能跑快跑吧!赶紧准备海船、甲兵,自去海外为王好了。

    这也就是最后于谦说,但愿丁一不是蠢,要是蠢,人力总是有所不及,是抗不了天命的。

    天命,更直白的说,就是天子的意思。也就是说,是景帝要对丁一动手了。

    “先生,骑兵连已结束齐整。”这是刘铁过来禀报。

    丁一点了点头道:“着人护送李东阳一家去广西;着刑天随骑兵连行动。叫朱动过来。”

    当朱动过来的时候,丁一很直截了当地问他:“京师怕是不好呆,衙门里,和你一起那些师兄弟,都到广西去吧;你们南下之际,把南直隶魏文成那边的师兄弟也一并撤出,若是不愿离开还想当官,也由得他们就是,其他布政使司行局里的师兄弟,也一并如此,递上辞呈,交了腰牌,然后撤到广西去;容城那边也一样,工场弄出一场爆炸,让王越带着工匠……”

    “先生,弟子以为,这样走的话,实在太可惜了。”朱动罕见地打断了丁一的话。

    丁一并没有责怪他,而是示意他说下去。因为朱动知道的内幕已经足够多了,多到已不必试探忠心与否的问题了,多到他就算去出首丁一,也脱不了干系的地步。朱动沉吟了片刻,梳理了一下思路才开口道:“若如此,陈三于关外便属孤悬无援,而两京十三布政使司埋下的许多眼线,也就必定要弃之不用……”弃不去、斩不断的眼线,还得动手结果掉,以绝后患,这话他没有说,因为他很清楚丁一能明白这意思,“不若由明转暗,教先前撒下的情报网与安全局衙门脱离关系,开始构建完全处于地下的情报网络。至于安全局衙门和容城那边,等朝廷开始下手之后,再愤而不平请辞,我等师兄弟改投边军、卫所等处。”

    毫无疑问,按着朱动这样的办法,要看上去自然得多,并且也能更为有效的保护他们这两年做的许多情报工作。但是,相对来讲,也更为高危许多倍,因为一旦景帝翻脸的话,突然剥夺安全衙门的权利,派厂卫来缉拿的时候,他们这些人连跑都跑不掉了。

    “好,那么容城的工场,便也且留下来。”丁一回应得很快,几乎是朱动说完之后,他马上就给出了答复,“但有一点,为师要你们都好好活着,没有什么东西比你们更重要。”朱动点了点头,他知道丁一看重他们,但听着丁一亲口说出的感觉,仍旧让他激动。

    看着朱动离去的身影,丁一松了一口气,没错,朱动所说的,就是他原本的计划。

    而这计划他是无意之中泄漏给刘铁的,丁一很清楚,刘铁必定会把这个计划有意无意透露给朱动。然后,丁一就是想试一试,在知道有一个更为高危高风险但也高回报的计划时,朱动会不会因为太过危险而放弃。背叛,有时候也不只是因为利益,而是恐怖。

    所幸的是,朱动在提前几天得到这份计划并且也知道其危险性的情况下,他仍然选择高回报。

    不知道他真的是为了理想而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或是对于丁一,有着足够的信心。

    因为如果丁一能做到一件事,那么这些危险,也就会被减弱到很低的程度。

    那就是在云南复制广西的战绩与胜利。

    “大明第二师?希望你不要后悔。”丁一无声地笑了起来,景帝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他自然是会珍惜的,如果云南有沐家,那么贵州的地界,也许就是丁一的另一个根据地,如果他能把大明第二师构建起来的话,那么贵州和广西连在一起,看起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一天的下午,离开京师的丁一,便带着骑兵连和刚刚赶到京师外围、还没开始渗透进京师的指挥排,离开了这座他刚刚回来几天的都城。

    还是在那片郊野,她来送他,便如前些天,她在这里迎他一般。

    “我不是来送你,候在这里,只不过是有些话要对你说。”她仍旧只带了一张椅子,他和她都没有坐下,而不约而同的,今天两人都是穿着黑色的皮裘,这让他们看上去,便象一对佳侣。

    她要说的没有一些话,只有一句话,一句话让丁一如受雷击的话:“云南的行伍之中也组了新军,都装备了景泰一年式火绳手榴弹、景泰二年式火绳枪,都打不响,火药受潮了。”(未完待续。。)

第一章 伴君如虎(九)

    火药受潮这四个字,便如一轮红日,照开了丁一从接到旨意之后,一路笼罩心头驱之不散的阴云。为何景帝会要他去云南组建大明第二师?就算是朝廷拔的钱粮要少一些,就算是各种装配军械不太可能如广西一般,就地生产供给,从而造成运输的成本高昂。

    不论如何艰难,此举无疑是教丁一在军中再树威望人脉,所以丁一始终想不太通,景帝为什么会来这么一出。听着这英国公府佳人的相告,他就明白了。火药受潮也就是火器使不上了,景帝认为丁一能在广西站稳了脚跟,根据厂卫包括石璞的线报,就是火器奏效的原因。

    所以把丁一踢去火器用不了的云南,便如拔去了爪牙的老虎一样,除了等死再无他法。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狠的招数。麓川要比广西更向西面许多,气候要比广西更加残酷许多倍,丁一记得在现代甚至有不知道真伪的说法,说是缅甸人的皮肤,因为气候的关系进化为毛孔很小,所以哪怕再热,他们不太容易出汗。因为华夏人一到那地界,真的是汗如雨下。

    而思机发和其子思陆发与明军交战的地区,就是在麓川或是勐腊之间的区域,而明军装备的火器,都是黑火药驱动的火绳枪和火绳式手榴弹,到底是不是火药受潮而打不响,丁一也不太清楚,也可能因为气候恶劣,士兵身体的汗水打湿了火药。或是保管不善所致。

    但是,总而言之,这个问题能提到景帝案前。必定就是大规模存在的事情,或是在运输之中,容城工场包装的工艺所致。反正不太可能是丁一到了云南,一拍脑袋能几句话改变的事情。

    “没有火药,也未必平不了乱。”丁一微笑着对她说道,“想着回来看你,便会努力平叛。”

    她并没有领情。所有的情痴痴或是绵绵之意,在她面前完全就是没有意义,不过事实上她心中是否如此决绝呢?这便不是丁一所能知道的事。只不过听着丁一的话,原本已转身离去的她停下脚步多说了一句:“你比我想象要通达,原本以为逼到这角落,你会发动了。”

    发动。自然就是带着兵马突入南宫。救出英宗扶上龙椅复辟。因为丁如玉被解了兵权,丁一又在没有奏对之前,完全就是硬赶鸭子上架逼他今日离京去云南赴任的,的确是被逼到了角落里了,但她没有想到的,丁一居然就这么出了京师,并没仓促之间暴起。

    “若是这样便发动,我岂不是少了许多看你的机会?”丁一仍是这般的腔调。也许是因为知道无望之故,教得他也不讲究。所以胆大起来,心中想着什么,口里便说出什么话来。

    她听着便笑了,没有什么教人欲火中烧的狐媚,也没有能让天地回春的暖意,更无百花齐放的娇艳,她展颜一笑,只是恬静,便如轻风掠过平湖,又似云雾暂离山麓,丁一看着,却有无尽滋味在心头,直到佳人远去,刘铁探头缩脑过来叫了几遍方才醒觉过来。

    “走吧,这一趟云南之行,看起来要比我们先前想像的,艰难许多。”

    丁一走得很急,急得入内更衣的丁如玉,卸下铁甲换上春衫,出来便已早不见丁一了。

    “师叔莫追,先生有信给您。”朱动低头拦着丁如玉,做好当一回人肉沙包的准备,丁如玉的性子向来就是不好,自她还没跻身仕途之时,对于丁一的弟子,拳打脚踢是常有的事情。

    不过看了信之后,出乎他意料的,丁如玉倒没有把一肚的不满发泄到他身上,只是教那随侍的几名亲卫、军官,把那两百跟随她留在京师的士卒,把安排好了:“用什么名目你们和朱动商量,进安北都督府也好,在这里充当护院也好,都不过是一个名义,你们却要记住一点,你们是我丁如玉手下的兵!不论是谁,训练岗哨有谁敢偷懒的,一律按军法处置!”

    “唯总镇军令是从!”那些亲兵与几个军官,听着立时单腿跪下行礼。

    不过当丁如玉回到书房里,却就长叹了一声,跌坐在丁一以前用的官帽椅上,这位震镇关外的女总镇,透出了无尽的失落与无奈。丁一教她不要相送,是因为有许多的事务要她处理,无论是书院的迁址,还是安全衙门的隐入黑暗之中,还是容城工场,都需要她过手。

    她很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开始翻开桌上的文件来看,只是刘铁也跟着丁一去了云南,各种资料查阅也极不方便,丁如玉身边那几个在关外一直跟着她的亲兵,传令送信倒是做得娴熟,只是丁如玉这当口,一会要上个月丁家商铺账目,一会要下个月应交盔甲火铳列表,紧接着又要看绿帆储量等等。便是在军中,原本在关外,也有着卫中的同知、佥事、镇抚等等来做参谋之类的文案工作,密云前卫和兀良哈被丁如玉一统之后升为都指挥司,更有许多相关人等来从事这些工作,这等活计,哪里做得来?于是也无端挨了许多的责骂。

    所幸这当口有客来访,方才教那几个亲兵得以脱身,松了一口气。

    “我刚去送别了他,顺路过来看看你。”她坐在厅里,温和地对丁如玉这般说道,“原想和丁总镇谈谈,接下来这京师之中,如何谋划,看来,却还是须等他回来才行。”然后她就起身准备辞去了。丁如玉方才回过神,颇觉很有些失礼,便开口留客,英国公府的这位佳人摇了摇头道,“下次吧,丁总镇,十鸟在林,不若一鸟在手,何必作他日之忧?”

    她辞去,只是她的话却在丁如玉的头心激起了极大的涟渏,教她省起自己的缺失来。

    先前便是因为在自己少爷面前,感觉到柳依依的入门之后,自己的少爷平白被那丑八怪霸了去,而那丑八怪偏偏极会为少爷赚钱,丁如玉才会疯狂地想去谋个官职,以使得自己在这丁家之中,说话有些底气;但这一路走来,她却离自家的少爷,越来越远了,远到一年也见不上一次面,早知如此,她还不如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做个日日相对的小丫环。

    但她已经回不了头,因为她已不能再去做那个小丫环,她是丁总镇,她的肩上,负着许多将士的目光,那些听她号令去赴死的男儿,那些追随着她旗帜挥洒热血的军兵……于是她便为这些军兵请命,便是入京述职,她也要让那些烈士先行!

    结果呢?她便被夺了兵权,再也不能和那些相信她,信奉她号令的兵卒一起纵马杀敌。

    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她想起刚才的这句话,便顿悟了,重新回到书房之后,她少了几缕烦躁,多了几分专注,做好眼前的事,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不要把事情不断推向自己期望的反方向的选择。当身边的亲兵再度手忙脚乱之际,丁如玉没有再斥责他们,而是安慰他们道:“别急,慢慢来,不会便学,久了手熟,自然便好了。”

    丁一并不知道如玉的这一番心路曲折,他奔波在赴云南的路上,那是一条充满了艰难的道路,单单这条路,已然教人折磨不已。这一路行来,出了湖广之后,人烟便渐稀了,先前还有几伙盗贼,跟了他们有三四里路,若不是看着这一行百余人皆是披盔顶甲,一行数马的派头,只怕不知道,便要遇上几轮抢劫的戏码了。

    “先生,前方两里处有一丘陵,其间有条小溪,是否扎营?”谭风听着从前方回来侦察兵的汇报之后,向丁一禀报,“若不扎营,前方十里以内,便再无适合扎营的所在,那么我等需要夜间行军到二十里外的山脚下,才能寻着水源;或是转向南下到十里外的小河边上。”

    丁一长叹了一声,点头道:“就驻扎下来吧,看这日头西坠,要赶到二十里外,怕真的天黑了。”扎营最理想,当然就是背风、高地、活水之类的地型了,而这种地形条件,也不是说有就有的。所以一味赶路不见得就是好事,或是找不到理想地形,不论是自然灾害还是野兽夜袭,那绝对不是一件什么好玩的事情。

    当下听着前方二里扎营,一路行来也颇有些倦意的骑兵连,倒也就振作起来,策马而奔,二里路也不过一千米,花不了多少时间便到了。跟着丁某人一年有余,这些原本是边镇精锐的骑兵,倒也习惯了,马上就分派人去割草饲马,又有人去布置岗哨,又有人去挖掘平整营地,伐木为墙;炊事班的士兵也从马背上取了家什下来,有人去搭无烟灶,有人去砍柴,有人和侦察班的一起,提着偏心轮弩,去附近看看怎么弄到一些野味猎物来安排这一顿晚餐。

    丁一看着倒也安慰,这支部队在他上,渐渐是有了些模样的,却在这时,便听有人操着口音极重的官话断喝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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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历国难、同行军伍、同为囚友、同受膻腥之苦——如此君臣谁可离间?忠勇丁一长在帝心;厄难处,英雄只手擎天,重启帝国篇章; 征平南北、纵横四海、降税除役、解生民之倒悬——千古良相万姓传诵!腹黑丁一汗青重墨。得志时,大明日月旗扬,汉人热血烧燃!重启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启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启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