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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洚晓     重启大明txt下载     重启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绝户计(八)

    不过曹吉祥都开了口,多少还有点底线的石亨,至少土木堡全军覆没单骑逃回还有勇气重募军兵与鞑子作战,怎么也不至于连曹吉祥也赶不上,当即表示余下五千火绳铳和三万手榴弹便由他来调拔给丁一。上万条火绳枪和数万颗手榴弹,数目字听着吓人,但不要忘记大明过半的军费,就流入丁一的工场里,这对于手握团营大军的石亨和曹吉祥,倒是可以从容调出来的。并且以后这热武器方面的军需还要跟丁一麾下工场行铺接洽,就凭这一点,却也不能因小失大,就这么恶了丁某人。

    石亨和曹吉祥身边的亲兵去通传,不过个把时辰,那军器就陆续运了过来,这边自有李云聪领了军兵云接洽,石亨不知是因为杨善劝说的缘故,觉得丁一这等样人,未来不可限量,所以不打算跟丁某人别苗头;或是对于民族国家还有着一个将领的责任感,倒是很热心地帮着李云聪,指挥着那些军兵搬运军器。

    “公公不随学生入营,去看看学生如何教那些赤佬站枷?”丁一看着石亨在那边和李云聪看着如何交接军备,却是一时兴起,把曹吉祥扯到边上如是问道。当然丁一不会发这种疯,只不过曹吉祥这个不是好相与的,所以丁一才故意这么说。

    果然不出丁一所料,开始曹吉祥倒是很有兴致,但转念一想,却摇头道:“算了,咱家是个慈心人。却是比不上少爷杀伐决敢的气度……哈哈哈哈,这班贼配军,终教是。恶人终须恶人磨!”说完方醒觉不对,连忙对丁一说道,“如晋少爷,咱家可不是说您是恶人……”

    丁一哪里在意这一言半语而去与曹吉祥计较?笑着摆了摆手道:“公公见外,一句半句玩笑,有什么打紧?再说你我都是督师军伍,练兵自然是要做恶人。这也算不得失言的。”曹吉祥听着心头大宽,便和丁一称兄道弟起来,看着日近中午。便就和石亨辞了去。

    “先生,这阉狗煞是可恶!”李云聪在边上咬牙切齿地这么说道,“今晚学生便去结果了他!什么东西?敢在先生面前充大个,真是不知死活的狗才!先生。给学生一个班的人手便好。必不教其看着明早的太阳!”

    丁一摇了摇头,笑了起来,指着营盘对他说道:“搞好这一摊子吧,你跟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再说被人开句玩笑有什么打紧?又不会掉块肉。此事莫要再提了,赶紧进去开饭,下午朱动那边会安排一些教官进来,利刃大队除了指挥排之外,其他人也分下去充任教官。把新训的事务捉好了……广西那边,如无意外。生产出把火绳铳改装成后装遂发枪的备件,应该是很快,到时随海船而来的工匠一到,枪一改好,你这边兵员就要保证人在等枪,而不是枪在等人,可明白么?”

    还没等李云聪回答,就听着有驴叫在后面传来,丁一回头望去,不由得苦笑,一匹掉光了毛发的瘦驴,上面骑着一个老苍头,却便是于谦家里老仆,那个先前执固地把丁一拖去国子监,被那些学霸轮番蹂躏的老仆。

    “老人家,您小心些。”丁一几步抢上前去把那老仆扶了下来,这位着实年纪太大,教人看着便担心,会不会那驴跑快些,便把他那一把老骨头都颠得散落一地,“您这里来这边办事?该不会是来寻学生吧?”

    老仆抬起眼头,上下看了丁某人一番,却摇头道:“又瘦了,师徒都是一个德性啊!你也做到二品,买多点白面,每餐多弄几个炊饼……”他琐琐碎碎地说着,那关怀却是能教人真真切切感受得到,教人不忍去打断他的话,丁一几次止住李云聪,待着这老仆一路说下去。

    “噢,年纪大了,脑子不济事。”说了半晌,这老仆方才醒起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你赶紧过去吧,老爷说下了朝便回府,到时就跟你在家里用顿便饭,走吧、走吧……”仍旧如当初把丁一逼去国子监上课一般的固执。

    丁一倒也没有为难这老人,吩咐李云聪领着其他几名士兵张罗着大明第二师营盘里的诸多琐碎事务,又随手点了两个利刃大队的士兵跟着,倒不是要排场,而是这个年代通讯就是靠吼,丁一现时身上一堆事,不带上几个人,想起什么找个人跑腿都没有。

    于谦除了旧疾哮喘倒没其他的事,见着丁一,他也没有矫情去遮掩昨日就是为了把丁某人弄出宫的事情,只是那脸板着,黑得如乌云密布,吃饭时丁一刚想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气氛,却就被于冕用眼色制止了,于谦家里用饭,却是属守“食不言寝不语”。

    这当真是一个极难消受的饭局,只不过丁一确实是饿了,连添了三碗饭,倒是教于谦点了点头,刻意放缓了吃饭的速度,因为这时节,略有点讲究的,长者吃完了,晚辈也就出于礼貌不好再吃下去。但看丁一吃得真诚,真当自己家里一般,于谦倒也觉欣慰。

    “你在宫中,经历了什么,一一说来,不必婉转曲折避讳!”用完了饭,老仆端上劣茶到了书房,于谦便这么对着丁一吩咐,这位当了二十年侍郎的大司马,他的政治敏锐性,已然能查觉得,这是一个对于丁一张开的局,而丁一陷将进入,难免便会牵扯到他头上——亲传弟子出事,他这身为先生的,哪里洗脱得清?所谓黄泥糊在裤裆里,到时不是屎,也是屎了。

    丁一现时对于谦渐渐是有一种疏离感的,但昨天这位先生,专门教于冕去宫中报病要把自己弄出宫的行为,却让丁一很是感动。别管于谦是怕到时被连累也好,不得不出头也好,总之他就是做了,在那关键的时候,他还是敢跟皇权顶着,想拉丁某人一把的。

    所以丁一也没有客套,直接把从起水上岸,到入京进宫,基本上除了和英宗的碰头之外,其他都如实和于谦说了,包括如何教李云聪取药入宫,如何教导景帝做皮试和静脉注射等等,毫无隐瞒地告知了于谦。只不过愈听丁一说下去,于谦的脸色就愈加地难看,中间几次气急,又喘了起来,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却是摆手示意丁一只管往下说。

    直到丁一说完了,于谦望着丁一,却是冷然问道:“汝那法子,能治得了太子的病?”

    “学生也不知道,只不过那药是在边关试过,却是有效的。”丁一老老实实回话。

    这时有官吏来请示部务,于谦直接就教老仆去挡了,说是身体不适正在憩息,然后他向丁一再问道:“那药用了下去,太子可是便不日归天?”这绝对是极为严厉的指责了,直指丁一谋杀太子,于谦问罢就这么直直望着丁一的眼睛,教得后者全无半点躲闪的可能。

    “不然,纵是无益,也是无害。”丁一倒也是坦然,青霉素对于肺结核有没有害?他又不是现代医科专业出身,只会个战场救护的丁一,懂个什么?不过也就是想当然的心思,觉得这消炎药,就算不对症,那也应该是没有坏处的,所以答得也是全无心理负担。

    “你到底要干什么?”于谦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便沉默了,过了许久才说道,“你可知,这是专门等着你自动请缨出关的?大明第二师这支没人要的顽劣军兵,也是专门留着给你殉葬的?”说到此处,于谦的声音却就柔和了下来,“如晋,你有经济之能,也有奇思妙想,然则,你不应踏上仕途的,若是你听为师的话,上表乞还骸骨请辞,然后回广西去吧,当个老实侯爷,纳几房待妾,好好读书……想来你是不会缺钱,到时多帮衬一下贫苦百姓,开多几间书院,也便是了。立言,立功,立德,于国之功,也足够你留名汗青……”

    丁一颇有些愕然,下意识地问道:“那如玉怎么办?关外的安西都督府两个都司怎么办?”

    “你都要死了,还去理会这么多?”于谦苦笑起来,端起那劣茶一口饮尽了,对着丁一说道,“为师知如晋有练兵之能,大明第二师,加以时日操练,未必不能在你手中成就一支劲旅。但也正因此,你才必死无疑!”于谦见丁一不明白,却就把话说得更透,“你不是韩信,不是多多益善的淮阴侯,你说练兵之法得自《武穆遗书》,为师初始是不太相信,现时却是相信了,因着行的就是孙膑之道,讲究的是兵贵精锐,如武穆之背嵬军一般,无坚不摧。”

    于谦这话不一定对,但重点是没有错的:给丁某人一班刚放下锄头的农民,不经训练,他是完全没有底气去打胜仗的。也就是说,丁一在战略上,并没有表现出超脱于世的天赋;他所凭仗的,就是超越于时代的军事知识,职业军人的专业性还有他本身对军旅细节的掌握。

    而手下必须是能听号令、严守纪律的军队,丁一才有把握去取得胜利。

    “故之,你若不断尾求生,必死无疑。”于谦就这么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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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绝户计(九)

    “若为师所料不差的话,你只怕上午已分派手下亲信,快马南下,去广西那里调工匠、军器、亲兵心腹上京,想要尽快教这支顽劣的军兵成军。然则你可曾想过,鞑子会否给你足够的时间?”于谦很有些恨铁不成钢,说到后面,语气又渐重了起来,“想来你必又以为,如玉那边的兵力,再不济也能抵挡上二三十天,如玉又是知兵,不是王振那样的角色,是吧?二三十天,你又有海船之利,在这期间发奋练兵,海船把军器运到了,便好装备练了一月的军兵,以你练兵之能,若真有这二三十天,这大明第二师两万人,出了关,遇上一万鞑子,应也能阵而战之,是这道理吧?”

    丁一不得不点头,能指挥京师保卫战的于谦,绝对不是白给的,在战术上他没法跟丁一那几百年的知识相对抗,但在战略上,于谦的眼光和天赋,那是没有问题的。于谦看着丁一承认,竟闭上了眼,半晌才睁开:“如晋,为师之意,仍是如前所述,汝不宜涉足仕途。”

    听着这话丁一就不明白了,怎么就不合适当官了?自己身负比这时代多出几百年知识不说,自问所受过的反侦讯训练、卧底的经历,也足以让自己很好地融入到这个时代,这不几年之间就官居二品了么?于谦于大司马于先生,可是当了二十年的侍郎啊!

    “甘罗十二为相,卒。”于谦一句话就让丁一清醒了过来。甘罗死。十二拜相十二而卒倒也罢了,主要还是死得很无厘头,说是他捏了王后的脚……这真是后人连给他翻案都翻不起来。纣王杀比干也好,汉高杀淮阴也好,总还有个分说,这捏王后的脚,还说是故意捏——十二岁能说回十几座城池的人,就算对王后有什么不满,甘罗不是擅长舌辩吗?说就是了。为何要去捏她的脚?这细思起来,得多猥琐的死因啊?

    丁一清楚于谦的意思,就是不单大明第二师是给他殉葬的。而且只怕死后还得跟甘罗一样,搞出一个极滑稽的死因,教人一笑就哑然失笑的由头。的确,要让丁某人死后身名皆裂。以他现时取得功业。以他的言行,都不太可能掩尽众生之眼的,但如于谦所说,就是一个极好的办法,可以是丁一亲临沙场,看到兴起,提刀上阵,被流矢所中;也可以是见敌马神骏。硬要驯服不可,结果临阵马惊跌死……这些事。本来也是丁一爱做也广为流传的嘛!正如甘罗捏王后脚,若不管他说回十几座城的事实,单从他年纪来看,一小孩,不也很合理么?

    只要丁一死了,大明第二师覆没了,滑稽的理由,总是不缺的。

    “汝自以为是谁?”于谦说到此处,完全是进入骂儿子的模式,开始不顾自己的哮喘,拍案而起,指着丁一狂喷,“朝廷兵马何时出关,安是由得汝来定择?出关之后,应守何处、应守几日,安是由汝来安排?我军如何,敌军如何,当战当退当守,安是由汝来决策?莫非汝以为,真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么!”

    丁一被喷得一脸唾沫星子,但却没有对于谦有什么意见,这是真真正正于谦在履行着他当老师的本分,此时此刻,才是当真把丁一按着亲传弟子来看待了。每一个问题,都教丁一心头大颤,的确他先前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而是没有考虑到,面对外敌之时,朝廷或是皇室,敢从这些问题上来做手脚。

    “弟子受教。”丁一被喷了半天,不得不起身行礼,因为于谦真的是在教他。

    于谦听着却冷笑起来,接着冲丁一开口,再就把声音压得极小,对于敢说出社稷为重君为轻的于谦来说,这当真是个罕见的事,只因他要说的话,不能为他人所闻:“汝与太子送药,有百害而无一利!这等极其愚蠢之举,汝到底是犯了痰,还是鬼上身?怎么的会做出这等事来?退一万步说,便是南宫那位,也必有恨于尔!”

    丁一听着有点愕然,前面也罢,怎么这事也不对了?但仔细一想,丁一却又了然,只是苦笑道:“弟子以为,总归是一条性命,看着皇帝心焦,弟子想着能帮……”说到此处,便已说不下去。

    因为于谦都把事说透了,尽管他似乎什么也没说,但毕竟丁一再不适合当官,也在大明的高层混了这么多年,这点见识就算没有,有了于谦这么引导,也能想得明白:送了药,无非就是治得好与治不好两个可能,若是治不好的话,那景帝必然迁怒于丁一了,就算再怎么事先说明,又是他亲手注射等等,一个小孩不幸的父亲,别说是皇帝,就普通人,还能指望他讲道理?只不过普通百姓不讲道理至多就发疯打人,然后被制服;可当这不幸的父亲偏偏是皇帝,那么一发作的话,真是抄家灭族不至于,撸官杀头那真是都有可能,要找罪名,那多的是,莫须有三字就足够了,只要到时景帝暴出是丁一送的药,朝堂间敢在那当口出来骗廷杖的,只怕也是不多的;

    这倒罢了,若真的治不好,朱见济死了,只要扛过景帝那一轮疯劲,其实倒也还好。

    因为朱见济死了以后,孙太后就没有选择了,必然是只能立英宗的儿子——那好几个都活蹦乱跳呢,所以就算跟王骥一样被变相关押,只要熬到景帝死了,丁一倒也就出头。

    若是治好了呢?若是治好了,那景帝会留着丁一这样的人吗?这不一定,景帝是个没底线的家伙,天知道他会干出什么来,也许会对丁一很感动,从此不再怀疑丁一的忠诚,也不是没可能。

    但对于孙太后来说,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于谦缓缓地说道:“一条性命,是啊,猫儿庄你救了一条性命;今时若是治好了病,又救了一条性命;若是你跟王直一样年纪倒也罢,偏偏你只青春年少;若是只会治病也罢了,偏偏你还能练兵打仗,又是进士的根底,更高中探花。无论是哪一脉承得大统,你都圣眷不减,除非当今万寿无疆,按着过往来看,太祖、成祖不论,惠帝三年、仁宗一年、宣宗九年,太上也不过十四年,一旦新主登基,十四年后汝正当壮年,却就是臣强主弱,战功天下无匹,身领海内人望……太皇太后向来疼爱你,只怕是要你时时承欢膝下的了。”时时承欢膝下,这话丁一是听得懂的,就是孙太后死后也要丁一去承欢膝下,那便也只有把丁一也弄死了才行。

    也就是说,真能治得好,景帝容得他,孙太后也容他不得的,放不得这等权臣存于朝班!

    而对于南宫那边来说,就算英宗,于谦认为也会对丁一送药的行为很为不爽的——要是朱见济没了,不就是英宗的儿子登基么?丁某人硬生生要去把太医束手无策的太子救过来,不论能不能救得过来,就这行为,能讨好得了谁?

    “这是一条性命。”被喷了一脸口水的丁一,在于谦的目光之下,仍然没有退缩,他有他的底线,他有自己的坚持,“学生可以为了大明或百姓,手刃千万人;但若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眼睁睁看着一个给学生写过信的孩子,病成这样,有办法可以一试,却不说出来,学生做不到。”对于这一点,他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迟疑,或者很傻,但也傻得很坚定。

    饶是于谦,手握大明相权的于谦,听着也不禁动容,望着丁一,于谦张了张嘴,终于没有再说出什么话来,于是书房里就这么沉默着,沉默得连外头于冕的媳妇在喂鸡的声响,都能听得见。于谦终于开口道:“赤子之心,也罢,汝能留存着这么一点正气,为师自然也不好再劝你。你便在这里呆着吧,你病得很重,老夫明天上朝,就把此事提出,教朝廷另派他人督师。”于谦并不是跟丁一商量,而是直接就替他下了决定,“然后明天当有旨意下来,你老老实实回广西去吧,这是成全你的唯一办法,此时再不抽身,便抽不了身。”

    然后于谦就去处理部务了,毕竟他把握着相权,庞大的国家众多的政务,能提出时间来和丁一吃一顿饭,和饭后聊上这么一节,已是不易。这时于家的老仆就搬着凳子坐在书房门外守着,于谦起了身对丁一说:“汝可一拳将为师这老仆打倒,然后扬长而去,无人阻得你。”

    这就是画地为牢的概念了,也是以丁一之矛去攻丁一之盾。他方才不是说了,不忍心看着那给他写信的小孩,就这么病死么?那现时又忍心把这老仆打倒?于谦走出了书房又对丁一说道:“大明除了丁如晋,便无一能督师之文臣,无一能率兵之武将?小子猖獗,小看了天下英雄!但是如玉,便真的需要你去救她?这天,塌不下来!”(未完待续。。)

第二章 绝户计(十)

    在这关键的时刻,于谦终于站了出来,虽然丁一并不认同于谦的安排,可是他也知道,如果按着于谦这安排,确是进可攻、退可守的谋划。进者,一离京师便是虎放南山、龙归大海,就算他要去广西拉起兵马,再从海路北上——这时节大明的海防,还真没有什么能拦得住西海舰队的力量,更别东海朝鲜那边的水师了,走水路不论是在天津上岸还是去秦皇岛那边起水,直接向北插入女真的区域再杀向安西都司,都要比他现在被拘在京师好处多;

    退者,老老实实在广西当他的冠军侯,等着景帝嗝屁,不论朱见济能不能得活,不论谁坐上龙椅,对于丁某人总是要念着情份,只要到了孙太后也去了,到时丁某人再动弹不迟。要知道孙太后五十多了,丁一才二十出头,再怎么熬也能把她先熬死。

    至于孙太后的后手,于谦这个安排,就已然防范着了。一旦出了京到了广西,宫斗的本事也就在紫禁城好使,只要丁一到了广西去,逼急了把朝廷的火药、火铳、手榴弹、鸡胸甲的供给全停下来,朝廷要怎么办?调整几十万大军去打丁一么?

    或是停了绿矾的输送?只不过谁又能确定丁一在广西,没有寻着绿矾的矿?那时他在容城,可是辞了官的一身轻,唯有的也就是那个书院,所以才要凭着王骥的门路去寻绿矾。到了现在,真的停了绿矾就能拿捏到丁一?孙太后得有多疯狂才会这么干?所以只要丁一离京。远离这权力旋涡,求田问舍,弄出几桩强抢民女之类的。自污一下声名,再以名士风流来开脱等等,成为大明勋贵中一员,孙太后便也就不会再紧逼过去。

    但可惜的是,孙太后这个高手的名号,可不是评书里,说书先生给砌上的名号。那是真真实实的本事。于谦还没出门,圣旨就到了,意思就是着督军的丁一。和大明第二师新任的师长,一同去兵部与相关官吏磋商出兵事宜,这不重要,关键是旨意这么一句:“五日之后提兵出关……朕知于军略论天下无出御弟之右。故当关外之事尽托于汝。不教大明有寸土之失,以至蒙羞……”也就是说,安西都司不容有失,不准退兵。

    至于军兵?就是大明第二师了,要多的便没有。毕竟景帝还指望着丁一给朱见济治病,这旨意想来是孙太后的指示吧。所以,某位御弟,除了以这支没人要、军备不齐的大明第二师。去对抗十万鞑子铁骑之外,大抵其他的选择。就是死在关外了,也就没别的出路了。

    或者是怕这样丁一还死不去,连大明第二师原来师长,从行伍中一步步爬起来的都督张锐也撤了去,任用了另一位有着卫指挥使官衔的人物来充任领兵的将官,这位丁一自然是不会陌生的,因为那圆滚滚的小胖子就在门口,等太监宣完了旨,就拜下去冲丁一和于谦叩头。

    这位新任的领兵将官,却就是丁一的徒孙、英国公的徒弟、容城县令的儿子:钱初九!

    “师公、太师公!孩儿不要去关外啊!”钱初九磕完了头,一爬起来,就哭得翻天覆地、不可交关,一时无论是于谦还是丁一,都是手足无措,于谦哪会哄人?皇帝都照喷的;丁一又没养过孩子,让他训新兵他会,这十来岁的小孩,怎么哄?难得不知从那里找来的一身卫指挥使官袍,裹在钱初九圆滚滚的半大孩子身上,被他抹得到处都是鼻涕和口水,那宣旨太监无奈,只好去哄钱初九——方才路上已哭过几回了,宣旨太监只觉自己是倒了血霉,别人宣旨只要不是抄家的,还多少能弄点银子,他一路上过来,单给钱初九买零嘴就足足花了一两七钱银子!这厮跟着英国公张懋,那嘴还被养刁了,寻常冰糖葫芦压根就扔掉不要的……

    钱初九哪里哄得住?那太监好言劝他,这厮哭天抹泪嚎啕道:“我不要去关外啊!呜呜呜!师父他就是存心的!帮我弄了这官身教我高兴,却是几年前就预备着踢我去关外送死!师公,您要给孩儿作主啊!太师公,大伙都说您持事最公,孩儿这十来岁的娃,怎么会当啥指挥使?这是有奸臣陷害啊!您不能看着孩儿去死啊!”看着丁一没理会他,这厮直接跪倒,膝行到于谦身边,就抱住于谦的腿,在那撒泼狂嚎。

    于谦这时回过神来,却就皱眉看着钱初九,刻意放缓了声音:“孩子,你领过俸禄没有?这指挥使钱粮,你可有领过?你要老实说,这些都是有备案可查。”让半大小孩去领二万大军?这真的是吃相极为难看了,所以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于谦都打算找个籍口来发难。

    “年中才领了几回的。”钱初九一听,倒是答得流利,“先前领了几个月,都是千户的饷粮,还被漂没!前年还是领着百户,太师公,孩儿句句是实……”一说到钱,他便精明起来,甚至连百户多少俸禄、千户又是多少、卫同知又是多少,都一一说得分明。

    没等他说完,于谦猛然抬腿,一腿当胸踹了出去,直把钱初九踹着在地上打了个几个滚,却是冷笑道:“自古纨绔少伟男,古人诚不相欺!”却对丁一说道,“如晋莫放在心上,十指伸出,各有长短,门下有着王世昌那样的英才,也有着这不成器的孩子,倒才是合乎常理,便教他出关,沙场锤炼一番,指不准还是有救的……”

    “太师公!太师公!您不能啊!”钱初九翻身爬起来,却又膝行过来把于谦的腿抱住,“孩儿不堪锤炼啊!这一出去就被鞑子活活锤死了啊!您慈悲,救救孩儿啊!”他倒是清楚得很。

    于谦把腿一抽,又是一腿踹倒了,冷然道:“汝领俸禄时,无思于此?”却长叹一声,拍了拍丁一的肩膀对他道,“此去当效法先贤,驱逐鞑虏,勒石燕然!这五日不得嬉戏吃酒,若是误事,为师别的本事没有,斩马谡的事却还是做得来!”

    “弟子谨遵先生教诲!”丁一肃立答道。于谦便没再说什么了,直接就出门去,连那老仆也带着走了。因为他先前定下的章程,已然没有实施的可能,所以自然也就不用教那老仆看着丁一不让他出门去。

    其实他临走时对丁一说的话,却仍是有教丁一抽身的意思,兵将怯战,出兵之前弄出什么自伤的事,哪个朝代也不是没有的。所谓不得喝酒嬉戏,反过来听也无不可,丁一哪里听不明白?于谦好权也好,刚愎自用也好,目高于顶也好,不论如何,在这一刻,丁一是感觉到这位于先生,保全自己的善意,尽管很可能是怕着丁一陷落之后,他也被连累,但正是所谓世间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保全之意便是保全之意,一层层去拆,世上哪有好人?

    宣旨太监连赏钱也不敢想,匆匆就收拾了东西,想和随从人等回去复命,却被丁一叫住,仍赏了银子才让他离去。然后丁一又叫在门外侍候着的两名士兵备了马,不由分说把小胖子钱初九提溜上了马,一路往金鱼胡同而去。

    出乎丁一意料的是,这关节居然刘吉就在金鱼胡同的丁府之中候着,据府里下人说,从下朝时分,刘吉就过来了,一路的候着,朱动问他有什么事,说是来给丁一请安,中午在府里用了饭,依旧等着。

    丁一很清楚,刘吉这样的人精,不可能不知道朝廷里发生了什么事,更不可能不知道景帝和孙太后要对自己下手。这份旨意出得来,那皇室的意思,是很明显不过的事了。这关口刘吉刘棉花过来,却就有些教丁一意外了,难道说,这厮想来退出立宪密约?但转念一想,又觉刘棉花不可能弱智到这地步,这玩意哪是退得出去的?

    没等丁一想出个分明,这边下了马,钱初九就在边上说道:“师公啊!孩儿跟了我那师父,什么也没学着啊这几年!这般出了关,只怕把您老人家的英名都败坏了!两万人,两万人怎么带啊!孩儿连一到一百都数不过来,再说二万人了!您看要不还是教弟子那不成器的师父跟您去吧?孩儿真的是做不到啊!”为了逃避出关,管自己师父叫不成器,钱初九也算是推陈出新了,若是教张懋听着,只怕少不得一顿胖揍。

    丁一真是哭笑不得,他向来门下弟子,有捞不着仗打而不爽的,如肥球那样;有邢大合那样,虽然没开口,却觉自己升官太慢,手下人马没有同门师兄弟多而不爽的;有怕争权令得丁一反感,而扮低调的,如胡山那样;也有和丁君玥那样不愿守土,时时希望能野战杀敌的……但无论王越还是杜子腾或其他人,哪怕万安,在云远呆了那么些时日之后,还真没一个是怯战,怕死到钱初九这份上,丁一还真是没见过。(未完待续。。)

第二章 绝户计(十一)

    于谦不待见钱初九这小胖子,不是没原由的。领俸禄时这厮算得门清,到了要出关就来说自己是个孩子,这不纯胡扯么?所以丁一真是没心思去跟这小胖子撕撸不清了,听着下人禀报道,张懋也来了,正在陪着刘吉说话,丁一就很不客气地说道:“叫张懋给我滚过来!”

    张懋倒是出来得利索,一见着丁一便跪下磕头,开口好悬没把丁一呛死:“先生,初九这小人儿能济什么事?还是弟子随您出关杀敌吧!不是弟子夸口,便是展之师兄,如今论起骑射……”他边说边爬起来,因为丁某人一言不发,越过他身边就往里走,“……论起骑射,展之师兄怕也不如弟子的!这火铳弟子也是有练习,十步内这左轮五发能打出至少四十九环……”枪法嘛,除了现代射击冠军或是精锐狙击手之外,一般这种二十米五发打出四十九环,只要肯下苦功练习,有足够的子弹来堆,视力没问题,那也就是个时间关系。

    何况张懋原本在历史上,就是能三发连中的、赐金带,而名声鹊起的人物,也就是说,他在射击上,也是有天赋的。有天赋,有时间,有子弹来堆,就算他接着说:“长枪七十步内,用去年先生从广西送来的那狙击枪,弟子十发也能打出至少九十九环,便是夜间移动靶,十发通常也能全中的!带弟子出关吧,绝对不给您老人家丢脸!”

    钱初九那厮在边上听着,树起大拇指赞道:“师父够义气!好!却不愧是铁铮铮、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徒儿感动啊。师父您放心地去吧!徒儿每天都会去给您颂一番往生咒的……”这乱七杂八的、分不清是马屁还是诅咒,张懋听着也不为怪,反而觉得这徒弟很不错。真是一对活宝,连丁府侍候的奴婢下人,在边上听着也忍得全身颤抖籍故跑开,以免当场笑出来。

    “你要出关,可以。”丁一停了下来,却对张懋说道,“叫你姐姐来跟为师说;其二。朝廷现时就要钱初九领兵,你以权谋私来给他弄了官身,这回好了。倒是害他哭得要死要活,你赶紧把这事弄妥,不然的话,出关之前。为师少不得把你罚上一顿板子!”

    说罢丁一就黑着脸入内去了。懒得去理会这两个不知所谓的活宝。

    “学生见过先生。”刘吉笑容满脸迎了上来,长揖及地之后,却对丁一说道,“闻先生督师出关,学生自请督办粮草,吏部那边已然批复了,若无他故,公文应很快就下来。学生便得以到先生膝前聆听教诲,不教万循吉专美于前!”万循吉就是万安了。

    丁一没什么心思跟他扯。伸手一让教他坐下,落了座方才对他道:“这局势,他人避之不及,刘祐之你也是水晶玲珑心肝的角色,为何却还自己凑将上来?不怕与你实话实说,这当口,某也未曾定计,当如何应对,还得待得推敲之后,才有章程,你最好还是去吏部走走,别让那公文行下来,不然的话,只怕是会误了你。”

    这不是丁一对自己没信心,而是现时事态紧张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刘吉是什么人?奸臣啊,有名有号的奸臣,不怕弹劾的刘棉花,这时节放个奸臣在身边,丁一觉得那真不是爽利的事,都到这关头,谁不希望身边都是得力的伙伴?

    但很显然刘吉却不愿意如丁一所说的离开,居然极是郑重地起身又再次长揖及地:“徐元玉于丁总镇军中,得以洗脱怯战之名,而今高居布政使之职;万循吉追随先生于云远,也得一展所学;王世昌偷天之幸,列入先生门墙,如今已是士林中少有的翘楚……吉亦自束发便发奋立志,先生何以厚彼薄我,一点机会也不愿赐予学生?”

    丁一苦笑摇了摇头,真的奸臣就是奸臣,这玩意有天赋的,丁一原本心情极燥,只希望快点把这厮踢走,以便自己可以召集人手,开始谋划。眼看他不走,便就要发火,听他这么一番话下来,却是连火气也消了三分,不得不认真跟他说道:“现今之局,安是晋身之途?祐之,还是去吧,莫要自误。”

    谁知刘吉居然把胸一挺,毅然吟出一句丁一无耻抄袭来的诗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当日得闻此句,学生便以此自勉,此时正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的时节,吉不才,便愿于这死局中,追随先生鞍前马后,但为天下苍生,纵百死亦无憾矣!”

    丁一真的被吓了一跳,这还是刘棉花么?这么愤青的货,是刘棉花?难道说丁某人来到大明,教得原来精于经营、善于结党的刘吉,变成一腔正气的愤青;使这本来啥事也不干的纸糊阁老,变成勇于任事的干才?还百死亦无憾……

    这时外面来报却是有宫中的人过来传旨,那太监匆匆入得内来,便对丁一说道:“奉圣喻:免跪接,朕闻如晋万里返京,加之前番于是云远征战,积劳成疾,竟卧床不起,朕颇心忧……督师之事,若如晋不能视事,便快些递条陈上来,或是举荐他人,此国家大事,不得儿戏……”这是口喻,很明显,就是景帝给丁一下台的台阶,但却不见得是孙太后点头的事。

    丁一如果按着景帝所说上了折子,那就寻求景帝的羽翼庇佑了。

    “臣虽抱恙,然尚能支撑,若不能视事,自当启奏圣上。”丁一这么对着传旨的太监答道。

    宣旨的太监显然没有想到丁一会给出一个这样的答案,但他也只能记下来,去回复景帝。

    在这个小小的插曲之后,刘吉就愈加的来兴致了,他行近了对丁一说道:“先生!风萧萧,旌旗如火,长刀在手,便在今朝!吉不才,愿附骥尾从龙!”他看着丁某人满脸愕然,连忙说道,“魏武虽是汉臣,却亦是魏之太祖!”他说的是曹操,曹操一生都是汉臣,但在他死后,他的儿子曹丕就取汉而代之,立国号为魏,以曹操为魏之太祖。

    刘吉的意思很明白,他也是参与了立宪密议的,敢于在这死局里来追随丁一,是他认为丁一退无可退,必定要起事的了!一旦丁一起事,就算不坐在龙椅之上,自然按着刘吉的想法,也当是“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曹操角色。他看着丁一愕然,便以为丁一不忍反明,所以提出曹操一生是汉臣的典故,取明代之,可以留给丁一的后代来做,关键是实权所在。

    “今朝发作,纵是事成,边镇如何?”丁一冷静下来,却是这么向刘吉说道,“若边关震惊,使鞑虏入关,生灵涂炭,我辈当如何自处?再则如鞑虏至,何以抵挡?神州失器,华夏亡国,安是你我背负得起的?”

    说罢他长叹一声,孙太后的章程高明便是在于此处。

    她看透了人心。

    很清楚什么是对方的底线。她一点也不在乎把丁一逼到角落里会有什么反弹,现时便只有两条路给丁一选择,一条是回广西去,在孙太后认为张辄已掌握了大明第一师的局势下,卸去所有兵权和实职,老老实实去当米虫勋贵,远离政治中枢,只怕一众工场,在丁一黯然南下的同时,也要收归皇室所有了,之所以先前景帝教张辄不要去动丁一的产业,是因为大明第一师还没被张辄掌握,按着这近来的奏折,张辄已将大明第一师如手使唤臂,如臂使指了,只要丁一卸了云南的督师之职,滚回广西养老,哪还有什么忌怛的?自然如此重器,不能操持于丁一之手了;当然还有另外一条路,就是出关去,死在关外。

    “可若不发动,事到如今,先生如何自处?五日之后,那支劣军出关去,又济得了什么事?”刘吉这可就着急起来,他原以为丁一必定是会发动的,谁知道丁一来问他,一旦发动之后,若是神州陆沉如何背负得起?

    他显得极为急切:“先生!纵是史笔如刀,但也要过了眼前这坎才是,若是能得大明之力,以先生之能,到时开疆拓土,自然可以补偿百姓,立下万世之基业!”华夏向来对于信仰来说,是普遍性缺乏的。自古就有着独有的狡黥,例如给灶王爷吃糖,教他上天说不了话之类的对策。谭风和吴全义这样备有真正信仰的人并不多,更多的,还是利已的关系。

    事实上,连谭风和吴全义也不是一同样的人,吴全义本质上和丁君玥、李云聪这些人是一样的,应该说,他信仰的是丁一,而不是丁一所提倡的理念。几千书院学生,数万士兵里,谭风这种原教旨信奉者,其实 是少之又少的。

    所以对于刘吉的言辞,在反应过来之后,丁一也就并没有太过的震惊。

    “某将出关。”丁一平静地对刘吉这么说道。

    于是便轮到刘吉惊愕地望着丁一,嘴唇哆嗦着说道:“先生竟要为苍生赴死……”(未完待续。。)

第二章 绝户计(十二)

    在这一刻,刘吉的灵魂得到了某种类如洗礼一样的重生,他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男人,居然真的为了天下苍生计、为华夏神州计,而甘愿从容出关赴死,以免起事之后,鞑虏破关而使再度天下沦亡!刘吉在他的人生里,几乎是第一次出于心悦诚服地跪了下去,伏在丁一的跟前,也许他心里仍觉得丁一很傻,也许他有诸多自己的理解,但他被打动了,在这一刻。

    “先生壮哉!呜呼,先生远行,天地悲怆……子弟泪零,寸断肝肠……君子如玉,瑾瑜为良……五色发作,以和柔刚……天地鬼神,是食是飨……山河得魄,以瑞为祥……”他断断续续,高低吟哦的却就是类似于祭文的东西了,是谓生祭。

    但丁一并没有太多的自悼或悲伤,却是双臂用力将刘吉搀了起来,拍打着他身上的尘土,对他道:“不必如此,汝现自请督粮,便好生去,某五日之后便出关,只是大明第二师,却仍留关内,开春再出关去。”丁一想了想,却觉刘吉这奸臣,用好了,说不定和万安一样,也是个能吏,“你是个头脑清醒的,要把粮草这一块料理好,谁敢在这当头上下其手,一次也不准轻饶……只教办得好此事,他日重聚,汝不教某失望,某也必不相负!”

    刘吉大约是处于一种被催眠的状态,听着也没去问什么重聚,只觉丁一不愿大明第二师随他殉死,所以宁可孤身而出。不禁又是挥泪,毕竟此时他尚年轻,还有些许血性与良知。没到后来纸糊阁老那种地步,又是立誓,只要大明第二师没被遣散,只要他仍督办粮草,必遵从丁一的章程,不教他人伸手其中云云。

    其实这人精,就算在这状态下。也是很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发誓也有着许多的假设前提,例如大明第二师被遣散。或他不再督办粮草,那便不关他的事了。不过也正是如此,方才是可信的承诺,若是刘吉大包大揽。丁一反倒就是不放心了。

    待得刘吉辞了去。丁一行出堂外,却见张懋和钱初九这一对活宝师徒就立在檐下,钱初九倒也不啼哭了,见着丁一出来,咬了咬牙道:“师公,孩儿想了想,正是所谓男儿何不带吴钩!孩儿虽年幼,却还是愿随师公出关!”

    丁一要是这样能信得过他才是有鬼。听着他这话,不禁苦笑着问边上的张懋:“你又许了这厮什么?叫你把他带好。你看看,这厮都成什么模样了?”必定就是张懋许诺了钱初九什么好处,这小胖子才会这样的。

    “回先生的话,没有。”、“回师公的话,师父答应给我一个宅院!”几乎同时响起的回答。

    然后便是张懋在训斥钱初九:“没点规矩!你看,露馅了吧?再说我啥时许你一个宅子?”

    钱初九却不服气:“师父你也太傻了,你说没有师公那里信得过?怎么也得招出一点……”

    丁一走过去,扬起手来,一人扇了一下后脑勺,没好气地问道:“说!”

    “倚红楼的如梦、醉仙阁的碧云、天云居的袭人……”张懋老老实实,足足报了十个左右的京师青楼女子的名号,“弟子跟这劣徒承诺,若是他跟先生出关,不再哭闹,回来了,便把这十个赎了身,赏给他!”丁一听着绝倒,这两个才多大?也就十三四岁,发没发育都不知道,就知道想女人了,真是色胚啊!

    “师公,您要看着孩儿啊,坊间传闻,师公有万夫不挡之勇,到时要不制个大些的布兜,冲阵之时把孩儿负在身后便好……师父!别打!那要不到时孩儿让师公先挑两个女校书便是……”钱初九一边躲避着张懋的施虐,一边讨价还价。

    “住手!”丁一真是感觉就要昏过去了,连忙喊止了两人,却对钱初九道,“杨守随今天傍晚应就能接到传信,他在容城出发,应该明天就能到达,他到了之后,大明第二师所有事务,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办,听到没有?”

    钱初九倒是知轻重,不敢嬉闹好好应了,丁一挥手让他自去一边玩耍,那厮如蒙大赦,看见过往的丫环就凑过去,一点也不在意身上那抹得满是鼻涕的指挥使官袍,涎着脸开口便是:“姐姐,呜呜,师父又打我了……好痛啊……”

    丁一把张懋叫进房间里,问他道:“你知道为何朝廷要钱初九来任这领兵位置?”

    这就是考校了,张懋也是明白,连忙打叠起心思,认真想了半晌才开口道:“看来,英国公府在那位的眼里,也是容不下了。先生从一开始便千方百计地避嫌,唯恐连累弟子,终究是避不了。先生,便让弟子随你出关吧,避之不过,不若慷慨而行!”

    张懋始终不是钱初九,他渐渐长大之后,还是颇有些眼光的。钱初九任领兵军将,到时师覆身死,难免就会被人提起,领兵的是一个十三四岁半大小孩,那卫指挥使的官职,还是英国公帮着活动来的。英国公又是丁容城的弟子,这么一条线扯起来,很容易就得出一个结论,无非就是公器私用,结党营私,甚至还可推出丁某人何其自在,以为自己战无不胜,所以功劳不欲与他人分享,想给徒孙赚些战功,却不料,计算到头,终于害了卿卿性命!

    到时张懋是不可能抽身事外,一旦动手,自然不可能留给丁某人相关的人等,什么翻身的机会了。钱初九的任命,是连着把张懋也计算在其中的,一旦出手,就必要连根铲起,王振奈何不了英国公府这种勋贵,但对孙太后来说,却就不一样了,很简单的一件事情罢了。

    孙太后历经永乐、洪熙、宣德、正统、景泰五朝,并作为宣德朝的皇后,正统、景泰两朝的皇太后【作者注:太皇太后的说法只是小说中为方便行文和区分,所以这么写罢了。严格来说,景泰朝孙太后也是皇太后,景帝上尊号为上圣皇太后】,她是深得宫斗之中真髓,绝不可能干出打虎不死反被噬的事。

    “你姐姐怎么看?”丁一想了想,却是这么向张懋问,他想知道的,是那位佳人,那位让他魂牵梦系,却是有缘无份的佳人,一直担心着自己连累英国公府而不得亲近的她,此时此地,是做如何的思想。

    张懋翻了翻白眼,不以为然地说道:“她还不是那样?只是近来府里的事务都不太上心,总说什么我长大了,得自己操持……都是先生不好,弄了那个六弦琴给她,现时整天在摆弄那玩意……我今日出来,倒是她鼓动的,说我好舞刀弄枪,不若跟在先生身边,也好累些战功,免得在京师呆着,变了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张懋说起来,对他姐姐颇有些气结。

    丁一听在耳中,却就是另外一番滋味:她不是要张懋去积累些战功,她是看出大难将至,教张懋跟在丁一身边,仗着丁某人的凶名,还有一丝保住英国公府这独苗的可能,若是留在京师里,只怕大明第二师败绩一传,这边孙太后动起手来,便连一线生机也没有!

    “为师要出关,你可敢同往?没有随从,没有大军,你要自己铡马草、扎营、搭灶,憩息时轮哨值勤也不会有人替你,你若打旽,咱们就全玩完了。你想清楚,若是愿去,把东西收拾好了,今晚就过来这边住,带上几匹马,随时准备出发。”丁一放缓语气对张懋说道。

    后者倒是随着年月渐增,少了往时的冲动,颇有些少年老成地思索了片刻,点头道:“弟子愿侍恩师前后,这等事,铡草、扎营、塔灶等等,朱动师兄平日都有教导过弟子的,只是一连串地做起来,不知能不能做,不过弟子当竭力而为,毕竟是倾巢之下无完卵。”

    丁一听着他最后这一句话,倒是有些安慰地抚了抚张懋的头发,对他道:“去吧,将头发削得如为师这般长短,这唤作削发明志,不破鞑虏终不还。还有,钱初九那边,寻个地方,教他去老实呆着,不要杨守随来了,他跑去大明第二师的营盘哭闹,就不成体统了。”

    “弟子省得。”张懋笑着应下,马上就辞了出去,去按丁一吩咐,安置钱初九和准备行装。

    丁一看了看天色,约莫下午三点前后的光景,便叫朱动备了马,带了一个班的利刃大队士兵,直接就往兵部去了。这个当口,讲究不了许多,于谦愿意为他站出来对抗皇权,那么丁一也就不矫情了,这事还要求到于谦的头上。

    去到兵部倒是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如当初那主事一般,凑上脸来给丁一打,无论是主事还是郎中,看着丁一,纷纷都是持礼作揖,有称“容城先生”,有称“丁总宪”,就算知道紫禁城里对丁某人似乎有所动作,但谁也不愿在这位还没失势之前,去触他的霉头。

    “先生,弟子有一事相求。”丁一见着于谦,也没有太多客套,“大明第二师前部将按旨意于五日后出关,但弟子身死之前,大明第二师,不容更换人手,粮草供给不容有误。”(未完待续。。)

第二章 绝户计(十三)

    “汝想以力破么?”于谦平静地批阅着公文,全然没有先前在家中那么愤慨,一些事情,如果成了定局,那么愤怒便已是多余,如果于大司马没这份心胸,他也不能坐到今日今时的位置上,听着丁一的话,他已然心中有数,头也没抬,“汝终归是弄险的性子,知道了,去吧。”但在丁一行了礼辞去,要走到门口时,于谦终于还是抬起头,“活着回来。”

    丁一点了点头,露出笑脸又再一揖,昂然走出了这兵部尚书的公事房。

    于谦在丁一离开之后,摘下了那个丁一送给他的老花眼镜,长长的低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他担心丁一进入朝局结党争权,所以不欲丁一坐大是一回事;如今皇权硬要将他亲传子弟陷入死局,又是另一回事。只是事到如今,实已无力回天。只因此去九死一生艰难险阻风霜雨雪,任谁想去都是难得生还的路途,才会叮嘱一句活着;正是知丁一必定身死,才会对他所要求的事,根本就没有一句推托,算作是为这亲传弟子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金乌西去,天际渐渐便昏沉起来,还没到傍晚,只是又有了些雪意,阴冗的天地,让京师街头的行人都下意识加快了脚步,揪紧了衣袍。丁一到宫外递了腰牌求见,这回把守宫门的大汉将军,可就没与昨天那拔人一般有眼不识金镶玉,连忙请丁一到边上更房里安坐,有人端了火盆来。有人侍候着茶水,连跟着丁一出来的那个班,也有军士招呼着烤火。

    景帝很快就接见了丁一。当即就挥手教左右退下,却是责怪丁一:“似乎如晋惹着母后不快,今早便来责怪朕,说是不把边关将士性命放在眼里,安西都督府那边,是多少军兵热血浇出来的大明疆土,朕竟不理不问。现又有如晋这世间名帅在京,安能没有一点关切之意?故之朕不得已方才下了旨。然而不是教内侍去传口喻,你为何这般倔强。死也不肯服软?”

    丁一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接着这话茬,而是从身上摸出一个盒子,这是全赖现时丁一有着一个“带刀舍人”的衔头。类似于宋代的赐带御器械一般。也就是俗称的带刀侍卫,不用搜身才得以带入宫中,此时打开了铁盒,里面排着十二管针剂,都是玻璃管烧封好的青霉素。

    “切记注射之前,要排清针管内空气,注射之后,要依前番所说。将针头、针管置于铁盒,再放入锅中。隔水而煮,最好莫要假手他人为佳,反正若是臣的儿子,病成这样,只怕臣是不容出一点差错,必要自己经手的。”丁一没有去说自己的事,倒是叮嘱起朱见济的病。

    景帝听着,倒是连连点头,马上就装那以防碰撞垫着丝绸内衬的铁盒关起收好,只听丁一又他说道:“臣不怪娘娘,皇帝也不必为难,若是臣此番出关殉国,便依前番的章程,教李东阳过继袭爵便好。五日之后,臣下当率大明第二师前部出关,其余部队,等待军备器械到位之后,过了年关,看战况,早就一月下旬,迟就二月中旬,再出关与臣会合。”

    听着丁一的话,景帝要开口,却被丁一拦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将士何辜?竟要随臣而亡?五日后,臣带三十骑出关,至一月底,三十余日,关外十万鞑子铁骑之中,若亡,则是臣刚愎自用,取死有道;若存,则天不亡我,当合大军,为大明定关外之土!”

    “如晋,别去了。”景帝突然长叹一声,握着丁一的手说道,“你回广西去吧!”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何况丁某人无一乞命之辞,倒是一再叮嘱朱见济的病情,景帝又不是铁石做的,到了此际,终于忍之不住来劝丁一:“待你回了广西,朕便教张辄回来,大明第一师便由杜子腾统领……朕在一日,便将广西托与你一日!”

    “圣上慎言。”丁一回了这么一句,却依然没有接着景帝的话头。因为所谓细思极恐,大约就是丁一此时的心境,他是知道大致历史上原本的走向,愈想是愈发觉不对劲的。因为立景帝这事虽说明面上是于谦的拥立,但一开始也是孙太后的决定,因为当时除了景帝,还有另外一个藩王的人选;而后来夺门之变,其中孙太后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呢?要知道兴安在景帝死后,可是好好地活着呢!亲近景帝的大臣杀的杀,徙的徙,倒是司礼监太监没事?

    若果是说景帝死了儿子之后,因为无后,所以孙太后那边默许了这宫中之变,着实也未必就是没有可能啊。而如果这种可能成立的话,那么就太可怕了,于谦是否因为把握相权来抗衡皇权,而使得他被杀之时,孙太后没有为他说话呢?丁一不敢下结论,但按历史上记载,英宗当时是说了“谦实有功”的,然后徐有贞说不杀于谦师出无名,真的是这样么?

    或是这夺门之变背后的主持者没有开口,所以于谦才非死不可?徐有贞和于谦不见得有多大的仇,甚至于谦还帮徐有贞推荐过,只不过后者自己名声太臭,这要能怪罪到于谦头上,大致满朝文官都可以杀尽了吧?所以这中间有太值得推敲的地方,但在没有实证的前提下,而且在现在许多人事因为丁一到来而变改的情况,这些东西,也只能是丁一心里的谜团。

    不能诉之于口的谜团,对于丁一来说,有着太多的假设前提,有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私隐。

    但丁一不会甘心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许多的未知之上。

    正如于谦所说的一样,他不打算去依附这个局,也不打算去从这迷局里找到一条出路,他所做的打算,就是以力破之。所以丁一对景帝说道:“外敌在际,臣食君之禄,安有退避广西的道理?娘娘说得极是,臣于军略有点虚名,又适逢其会正在京师,便当挥洒热血,以写春秋!”顿了顿,丁一在辞去之前却就对景帝留下一句话,“见济的病,皇帝也知道是什么病症了,臣细思极恐,或是宫人看护不力,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焉!”然后他就辞出宫去。

    这一句,是因为丁一想起,在朱见济死后不久,三两年吧,景帝也就病到不能视事了。

    要知道景泰八年,景帝才二十九岁,无端就这么病死?就算说这年代的人,平均年龄三十多岁,但身为皇帝,总归好吃好穿吧?这活得比平均线还低?也不见先前有什么病啊。朱元璋活了七十岁,朱棣也六十多,这些就不提了;除了建文没于兵乱之外,仁宗朱高炽,那是肥胖兼瘸的了,还活了四十七岁啊,身体不好的朱标也有四十多,怎么景帝才二十九,就病到不能视事?如果说朱见济的肺痨,传染给了景帝,那么也许就比较合逻辑?

    丁一不知道,是与不是,对与不对,他真的是完全不知道,也不想去推敲。绝户计,或者丁一没这能力和心机去折腾,但不碍他专门留下一句话,来恶心景帝。反正英宗被囚,连锁眼都铸死了;景帝的废后又带着两个女儿去冷宫了,那么此时宫中有这能力,来做这等事的人是谁,其实也是呼之欲出的答案了。

    以力破之,重在一字,就是力。只要云远、广西、安西三地,兵强马壮,粮草无忧,经济良好,钢铁产出稳定,什么权谋都不过是纸老虎。丁一的眼光,也从来就没有局限在大明。

    辞出宫去之后,他马上就回到金鱼胡同的府第,开始准备出行的装备和人手。

    张懋过来得很早,大约这年纪正是血热的时节,不论如何能出关杀敌,总是有着许多的期盼,何况他这几年练得一身的本事,全无施展的机会,连朱动这边要去拿人,他明明挂着安全衙门的职使,却也是没人敢让他参加,因为他的身份在那里,出了事,谁担得起?

    这当口看着丁一回来,却就兴冲冲迎了上来行礼道:“先生,弟子已结束齐整!”

    “跟你姐姐说了?”丁一冲他点了点头,却是这般问道。

    张懋笑道:“先生再三叮嘱,弟子自然是和她说了……对了,她说有些头痛,就不过府来送,教我把这食盒捎过来给先生,说是新学了几味小菜,教先生尝尝,依弟子看,她哪会做什么小菜?必是教厨房做的,这嫁不出去老姑娘,怕是看上先生了……啊哟,先生,这样会打傻的!”

    那食盒里的几味小菜,早就凉透了,但丁一打开之后,却就会心一笑。

    只怕这几味,真的是那位佳人亲手所做,丁一这么看着,就觉得没有一样是能吃得进嘴的,不单有这年月盛行的做法,还有是按着丁一通信时所说的菜肴做法,有煎的,有蒸的,有炒的……只不过,所有主材,都是一样的东西:去了肉以后的鸡胸脯,也就是说带有少量肉的鸡骨头。所谓的鸡肋,指的就是这东西

    她送这些小菜来,不过是传递一个意思:京师之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如速去。

    丁一看着点了点头,想来她是收到什么风声,如果在京师呆足五日,只怕另又生变!(未完待续。。)

第二章 绝户计(十四)

    摇曳的烛光把丁一的影子拖得很长,朱动颇有些担心地向丁一禀告着关于大明第二师的各种情况,因为他下午刚刚分派了人手过去,开始进行兵员的筛选。那二万人里,五十岁的兵丁并不止一个两个,至于四十来岁的便就更多了,适龄而且强壮的,早在云南,就被宫聚选过一回了,所以朱动苦着脸道:“弟子粗略看去,下午过了一千人,只有十来人是合乎先生定下的章程,若是按着规矩,只怕二万人里,挑选出来的,还不到一千人。”

    丁一揉了揉太阳穴,却把外面当值的哨卫叫了入来,对他道:“加多几根大烛。”别的东西丁一都不太讲究,只是这夜里的光线他相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总是有着过分的苟求,例如对朱动来说,这儿臂粗的牛油大烛便已足够光亮,但对丁一来讲,就是点上四根,也仍感觉是停电没开灯——事实就是没有电,也没有白炽灯,这么些年,他在这一点上,却还是无法习惯。

    不论如何,点了五六根大烛,总算教丁一觉得亮堂了一些,他想了想放下按在额上的手,对朱动说道:“不必卡得太紧,你别学宫聚,老都督当时完全是偷师,他都没有理解为什么要选这个年龄段的兵员……你看着,接受能力强的,身体强壮的,服从性好的,年龄这节,也是可以放宽,但三十五以上就算了吧,就算练出来。又能当上几年兵?”

    朱动应了,却又对丁一禀道:“先生,还是教云聪随您出关吧。弟子又不在您身边,张懋虽然聪慧,那不是个能吃苦的货色,别说照顾您了,别拖累都谢天谢地。”他说的却是实在的话,张懋出身公府,要说身手和悟性倒是不差。但要他鞍前马后,朱动真是没信心。

    丁一却没有心思和他讨论这话题,想了想对朱动说道:“先按着刚才说的。过一遍,三百人就建一个营,六百人就建二个营,这些人不管多少。列为第一旅。人手不够后面再补齐,把安全衙门的师兄弟派过去当教官,把第一旅操练好;再把天地会、忠义社各个冲锋队列出来,这个我在云南就有看过统计,大约有六七千人上下,现时只怕还多些,这批人归为第二旅,最好按着每个冲锋队的人数。设为一个排或连,剔去年龄和军事太差的成员。应该就差不多了,这些人组成六到十个营,由利刃大队的二百多官兵去训练;其他人员,组成补充团……你记牢了,明天杨守随过来之后,这些事情你交代给他去办,第一旅和第二旅,只要训练合格,保证一天三顿管饱;补充团只要训练达标,两餐管饱;第一、第二旅士兵,连续两旬训练不达标,降入补充团;补充团士兵,二旬训练不达标,开革……”

    朱动一一记下之后,又再复述了一次,丁一确认无误,他却又忍不住说道:“先生,您还是带着云聪在身边吧,不、不,弟子不是方才那意思,是怕他和杨守随到时起了争执啊!”原本在密云前卫的沙场上,脸无三两肉的李云聪,现时却也稍为壮实了一点,只不过官瘾也愈来愈重,好象利刃大队一样,丁一之所以带着他们过来,也就是因为李云聪除了丁一以外,很反感别人对他部下说三道四,不论是黄萧养还是王越都是一样的。

    而杨守随也是差不多这样的性子,到时两人凑到一起,一个是教官总子,一个是第二师丁一安排的练兵总管——只能给这个名义,朝廷是任命了钱初九当师长的。这一会到底谁来管事,谁说了算,恐怕这两人少不得争吵,要是在广西也罢了,这当口,争分夺秒的,哪有时间给他们吵闹?

    “好,那就这样,你直接持我手书去第二师的营盘,叫李云聪马上过来;杨守随到了以后,你再把诸般事务交给他,然后你就不要管了,安全衙门的弟兄,要随时做好化整为零保持情报网的准备……”丁一是宁可把事情做在前头,尽管有着景帝和于谦的保证,但他仍然没有因此而放下心来。

    看着朱动应了之后,匆匆要出门去的身影,丁一心中一动,却把他叫住:“明天午时,你去御河桥头,看着卖汤饼的挑子,你寻一摊有下牛肉为佐料的,问他说‘我看你这汤底不错,可是用草鱼头、鲤鱼喉,外加着羊大骨煮了七天七夜又七个时辰的?’,他若答道,‘老客识货,好敢老客知晓,里面还加了砒霜、鹤顶红、夹竹桃,不是壮心雄心丞相肚量,只怕是喝上一口就没命!’那便是找对人了,你买一碗汤饼,吃上一口,然后问他多少钱,他说要一两银子,你说不如给他五两?他说只要半两,你便给他一巴掌,踹翻了挑担走人就是。”

    “不用说什么?”朱动小心地问了一句。看着丁一摇了摇头,于是朱动便又再复述了一回无误,便自去大明第二师的营盘里,把李云聪替了回来不提。

    这时辰早就关了城门,不过这些年在京师间,朱动又是顶着安全衙门副使的身份,若无几分蛇道鼠路,那也真的是白耗了粮食,要开城门是不可能的,但是用篮子从城上放下去或是拉上来一两个人,对于守城的军兵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李云聪并没有因为丁一把他叫过来而有什么不满,反倒是因为能跟在丁一身边出关去,而充满了希冀,有一些人便是格外的热血,而又偏偏正是少年。事实上李云聪也很清楚能出关杀敌,也就能积累战功,而战功对于军人来说,无疑才是晋身的本钱。

    所以他很快就进入角色,在跟丁一报告了以后,当丁一让他下去统计装备之后,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就回来了:“报告先生,指挥排三十七人,皆准备完毕,张懋安排在通信班,安全衙门那边,已将十百二匹战马移交给指挥排,明日合练之后,应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利刃大队出身就是宫聚训练那批新军,而那批新军就是大明第二师里选拔出来的,大明第二师原本也是边镇兵丁,骑马是本来就有的基础,只是新分拔过来的战马还没熟悉,不过一人数马,也算是极为奢侈了。

    看着丁一点了点头,李云聪便开始报告武器装备:“乘坐西海舰队赴京时,在防城港停驻时,第一师的军需站那边调拔了物资,计有左轮手枪五十把、手枪子弹二千发、景泰三年式步枪五十把、步枪子弹五百发、掷弹筒三十具、筒用榴弹一千发、急救包……”零零碎碎的物资,虽然他有记着,但此时说来,却是不曾去望手中的本子一眼,显然是了然于心的。

    “等等。”丁一突然叫住了李云聪,向他问道:“还有一批景泰一年改型,有多少把?”

    景泰一年改型,是指按着曼尔莱德步枪,改造出来的遂发枪。曼尔莱德的枪栓就是一个弹壳型的容器,虽然仍是底火、发射*药、弹头分装,但毕竟也算是后装枪了,而象第一师里面那好几营,淘汰下来的遂发枪,可要比陆战第一旅那些火绳枪好得多,虽然也是前膛枪,但至少原本就是遂发的,甚至有几个营退下来的枪还是线膛的;

    因着景帝这边调拨的铁矿,还有广西铁矿的开采,梧州工场的钢铁产出量有着缓慢但稳定的上升,而随着丁一地盘的扩大,几处铜矿的开采,也使得制造子弹的铜壳,不再象以前那么紧张。所以整个大明第一师也在开始一个连、一个连地慢慢换装成景泰三年式步枪——也就是仿98k并加了弹匣的步枪。这些老式前膛枪,对于过习惯了苦日子的李匠头,和现任的工场总管杜木来讲,自然舍不得这么回炉,于是改成曼尔莱德步枪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二千把,出厂都加拉了膛线,每把都附带着一百发定装子弹,还有铅弹夹模钳。”

    丁一点了点头:“指挥排全员装备左轮手枪,手枪班每人装备两把,除手枪班外,其他人员携弹三十发;景泰三年式步枪一把也不要带,全部装备景泰一年改型,携带两百发定装弹……”他不知道此时出关是什么情况,而只有五百发子弹的景泰三年式,每把枪就十发子弹,打完就成烧火棍,有什么用?就算每枪干掉一个敌人,也才五百人啊。

    在没有后方基地的支持下,曼尔莱德步枪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就算定装子弹打完了,只要弄到火药和铅块,甚至是从尸体上挖出铅弹之后,烧融以后把汁倒入模钳里,就能做出新的子弹来。当然,使用曼尔莱德步枪就不存在这问题了,又不用铜,足足二十万发定装子弹,这年头的枪管,可是没有镀铬的,一个排的人手要把这些子弹打光了,估计枪管早就报废了。

    “马上熄灯睡觉,今夜防务岗哨全部交给安全衙门的同袍,五更集合之后,用饭出发。”

    丁一不打算等着孙太后慢慢出招,他向来不是习惯任人鱼肉的角色,向来都不是。(未完待续。。)

第二章 绝户计(十五)

    这日又下起了雪,纷纷扬扬飘洒在天地间,把朝阳也逼到黯然了。于是孙太后也只好在奴婢的侍候之下,于走廊里慢行活动,却就无法施展丁一教给她的广场舞了。但那等着奏乐的乐师班,却在一边瑟瑟候着不敢离开,谁知道过上一阵这雪会不会停?谁知道太皇太后会不会格外起了兴致?所以就算早起没一口热乎汤水下肚,也只能老实地等着。

    所幸的是走廊那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那些精于音律的乐师听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们本来听力便是极好的,要不哪知道走没走音?有不少人就听出是肖强肖公公的脚步,肖强这么一大早地过来,必定是有事要禀,而孙太后自然也不耐烦这些乐师留在这里。

    果然肖强一过来,喘着气还没行礼,孙太后就挥了挥手,自然有宫中女官对着那些乐师说道:“好了,汝等都且去吧。”待到那些乐师磕头行了礼离去,周围的女官在孙太后的示意,自然也是远远避开,一个是警戒着无关人等闯入,一个是她们也不愿知道太多的皇家辛秘。

    “如晋少爷带着三四十人,天没亮就等在城门口,一人三马,一开城门就冲北去了,看来还是走铁门关的方向。”肖强跪着奏事,一头的热气腾腾,只不过那淌下的汗水他可不敢去抹,并非人人都是丁一,在皇帝和孙太后面前有着自由行动的殊荣。

    “嗯,他是个好孩子。”孙太后点了点头这般说道。风韵犹存的脸上,透着母性的光辉,又有几分发自内心。对于后辈争气的骄傲,“不单忠心,更有赤胆,所谓长坂坡赵子龙,一身是胆。哀家看来,也不见得有着如晋这样的豪迈大气!”

    “娘娘圣明!”肖强磕了个头,却又禀道。“昨日如晋少爷去了兵部,说是在他身死之前,求于先生不要教他人插手大明第二师。不要使人短了大明第二师的粮饷。”他犹豫了一下,但终于还是如实说出,“还进了一趟宫,见了爷爷。不知道是给了爷爷什么东西。后面爷爷劝他回广西去。如晋少爷却是不肯,说今日就离京北上,作为大明第二师的前锋,而到一月底,大明第二师余部才出关与他会合,爷爷劝他不要太倔,如晋少爷说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那二万赤佬是无辜的。何必要他们一起死?若是一月底之前传来死讯,便请爷爷罪他刚愎自用。取死有道好了,不必连累他人。”

    孙太后坐在走廊上宫人搬来的锦墩上听着,微微笑了起来,开口唤了一声,便有女官急急地迈着小碎步过来,孙太后冲她示意了一下,那女宫下去之后,很快就端了一碗参汤上来,照例是先往小碗里装了一点,试了无毒,才端给孙太后。

    “这孩子太傻了,一心的为国,皇帝也真是待这臣子太薄,大明富有四海,除了如晋,便没人会打仗了么?”她边说着,边用着参汤,过了半晌,又开口道,“还有什么事要禀奏的么?你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哀家看着,要不要换个年轻此,脚腿勤快点的人手。”

    肖强听着连连磕头,一味地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他们可不比大臣,内廷真的就是皇帝家奴,他明白孙太后是嫌他收集的情报不够,于是搜肠刮肚,恨不得把丁一府里奴婢偷了块炊饼给来探亲的弟弟吃都说了出来。

    直到他想起曹吉祥和石亨,借给丁一那些火铳和手榴弹,连忙也说了出来,孙太后才放参汤的小碗,冷冷地对他说道:“好了,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一惊一乍的,哀家不过是怜你侍候了多年,你若愿意在宫里侍候,那便做下去好了。对了,如晋都觉自己要以身殉国了,还带百来匹马、三四十个精锐出去做什么?”

    肖强一激灵,原来问题出在这里,于是不敢去拭额上渗下的血,低头细细想着,那磕得头破血,皮开肉裂的额头,一滴滴血就这么掉落在他跟前,想了半晌,终于抬起头来道:“如晋少爷不单带了三四十骑,连英国公也带在身边!”

    孙太后听着,掩嘴笑了起来,略伸了伸手,便有女宫过来扶着她站了起来,只孙太后笑道:“如晋当真是一门忠烈啊,好!不单自家赤胆忠心,便是门下弟子,也是不惜以身殉国!竟然如此,你下去,传哀家懿旨,着英国公府张玉,偕同宫中女官,由你带锦衣卫护送,一同下到梧州,去把柳氏、萧氏都接上京师,无论如何,忠烈的家人,朝廷总是要给些体面的。”

    这给的不是体面,是听着英国公府明明白白和丁一站在一起,那么就把张懋那操持诸般事务的姐姐张玉,变相限制了人身自由,不单教她数千里奔波,而且还有她和丁一的妻妾囚在一起,只等丁一身死消息传来,那么很可能张玉和柳依依、天然呆,一并被山匪杀死,再陪上个知县还是同知来背黑锅,干脆就连根铲起了。

    尽管风雪极大,但杨守随仍在中午之前就赶到了大明第二师的营盘,迎接他的朱动交代完诸般事务之后,却就苦着脸,被杨守随问及何事困拢,朱动苦笑道:“先生教我今日去御河桥寻一个卖汤饼的,这天气,有谁出来卖汤饼?罢了,我差下面的人去查看,若真是有……”

    “学生以为,教官您还是亲去为好。”杨守随年纪虽然要比朱动小上十岁,但一对眸子在这风雪里却显得分明无比,极是清澈的眼神,似乎能看透这漫天的风雪,“这事先生交托给教官,想来便是不愿假手他人。”

    响鼓不用重擂,这么一提,朱动倒是就醒了过来,连忙向杨守随道谢,他是连夜操持诸多事务,又要调出座骑给利刃大队,又要清点库存,再支派人手去给李云聪使唤,不然的话,那些装备如何提取?接着又要过来大明第二师坐镇,以防发生营啸;心里还在琢磨着,怎么让下面安全局衙门的兄弟,做好化整为零的准备等等事务,真是忙昏了头。

    不过相对来说,朱动的资质并不太出色,他和胡山那五人,除了胡山以外,其他都不见得有多高明的天资,因为那时候丁一根本就没有挑选的空间,也没有什么名望,完全就是白身,只有他们五人来投靠,所以当真论起天赋,他着实是不如杨守随这几千书院学生里,出类拔萃的人才。

    年轻的杨守随望着风雪里扬鞭策马狂奔而去的朱动,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觉得似乎朱教官胆气有、杀人办差的本事也有,但于决断和筹谋上的能耐,或是有待商榷。这时利刃大队留在大师第二师的人员,还有安全衙门那边调拔过来的教官,都冲着他过来,纷纷问他下一步该如何办差。不过对于杨守随来说,他倒是没有什么慌张的神色。

    要知道他可是入书院读了年余书,也就是在那名为书院,实为少年军校的容城书院里,接受了一年正规的操典训练,再去关外密云前卫跟着丁一上阵厮杀实战,然后从广西到云南,都是能够领兵作战的;又从云南到容城来替了王越过去,却是把容场工场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所以什么事他心里是有数的,当下听着那些新训教官的疑问,随手分派着各人的差使,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竟将近四百个新训教官,包括刘吉手下带来十数个支应粮草的账房先生,还有他从容场领来的二十余人医疗兵,都分派得井井有道。

    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大致不过如此,让朱动一路头痛的差事,到了他手中,却是如此简单。分派停当之后,却就有几个和朱动年岁接近的青年人过来把他围住:“咱几个有些事没想明白,小杨你脑瓜子好用,一起聊聊如何?”

    “不行。”杨守随拒绝得很直接,“诸位是和朱动教官同期拜入先生门下的,学生是知道的;诸位也是当年在猫儿庄外,参与接应先生救回太上的,学生是敬仰的。不过此时先生以此重任相托,当真是无那空闲,陪着诸位教官聊天,见谅。”他这是把话都堵死了,意思就是让这些人别在他面前摆资格,这玩意不管用,丁一把这事托付他,他自然就是这里的部队长,不会因为资历什么的,而做出让步。

    “遵命,长官!”那几个新训教官听着,只好马上立正,举手见礼。

    杨守随抬手还礼,看着他们快步离开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里。

    他抬头望着风雪,弥漫在天地间呼啸肆虐的风雪,关内犹是如此,关外应是愈烈。

    烈的不只风雪,还有鞑子的铁蹄与刀弓,更有来自关内的暗箭和计算,这是一个全无生机的局。那个在他心中伟岸高大的男人,杨守随知道他不会弯下腰,就算死:“我和你们说什么?现时说秉承先生遗志,定教华夏崛起,总归是太伤士气啊……”他默然低叹无语。(未完待续。。)

第二章 绝户计(十六)

    出了关之后的确风雪是更加猛烈了,而丁一也才愈感觉得孙太后这绝户计的毒辣之处。

    说来无他,出了铁门关,就在第一次领着容城书院学生出关时,与七受挞那颜作战的那个地带,迁出关来的雷霆书院京师书院,就选址定在这里。大约是丁如玉觉得还是把学生放在接近后方的所在,比较人性一些,但没有想到出关的时节,铁门关的守将待到丁某人三四十人,百余匹马鱼贯出了那狭小的铁门关之后,突然于风雪里在城墙大叫一声:“总宪留步!”

    丁一回过身来,便见那唤作施剑卿的守将,铁塔一般的汉子,在风雪漫飞的城墙上猛然矮了一截,却是就这么直挺挺地冲着丁一他们一行人跪了下去,只听他于狂风中咆哮吼叫道:“总宪!您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跟着您出关的,也是世上的好汉子、好男儿!姓施的对不起您啊!”风雪呼啸着,有些话听不清了,那阵风吹尽了,却听着施剑卿犹在咆哮,“……可上峰有令,许出不许进!这铁门关不能进人啊!要让鞑子混进来,京师就完了!”

    丁一冲着李云聪伸出手,后者极为知机地把一个铁皮大喇叭递了过来,丁一接过那喇叭,冲着城头吼道:“汉臣扬旗出铁关,虏不成尸死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将军,为国珍重!”吼罢将铁喇叭扔给李云聪,在风雪策马向前。毫不停留!

    城墙上魁梧的施剑卿听得清楚,在这风雪里目送这数十骑向北而去,不知道为什么。多少刀伤箭创他都咬牙忍过,不呛一声的施剑卿,便在城墙上,嚎啕大哭起来,哭得象个无助的孩童。或许他哭的也不是丁一,他哭的是,这渐渐老迈的大明。

    丁一听不见施剑卿的哭声。便是听着,他也绝对不会回头。如果说很多谋略和计策,教他愤怒;很多计算。教他绝望。那这一桩,就真的是让他出离了愤怒。是啊,鞑虏混入关来,京师不保。多么堂皇正大的理由?这真是任谁也揪不出错处。任谁也指责不了啊!

    只不过关外的安西都督府。战报根本没法入关不说,连雷霆书院京师分院的二千学生,也根本不可能撤入关内,至于安西都督府那两个都司的士兵,受伤了之后的伤兵,想要撤入关内更加是不可能了,他们在打的,不是一场依托国门的仗。他们甚至不是孤军,而是弃子。

    孤军还有杀出重围。会合大部的可能,而安西都督府,则是根本没有这种可能。

    只有他们死了,鞑子退了,或是他们死光了,鞑子接着攻打铁门关或是宣大防线,大明的百姓,才会知道原来关外有一支明军,已然为了国家战死于此——不,那个时候,人们更多的是逃命,拖家带口,尽一切所能地往南逃窜……

    不过出了关之后,那在京师中层层叠叠束缚着丁一的无形枷锁,却就被这风雪催得荡然无踪,尽管心中极为愤慨,普通人在这时节,便是所谓手足无措之际,但丁一仍然很冷静做出了战术安排,派出侦察人员,展开队形等等,如同早已铭刻于血肉深处的认知一般。

    当到达雷霆书院京师分院的时候,根本一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看到,而在风雪里传来的一声示警枪声响起,伴随着还有少年变声期的喊话:“来者停步!通名!弃械,否则格杀勿论!”倒是终于让丁一被霜风吹得僵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不知兵事的,大抵也就认为这书院的学子,还很尽职,保持着警惕什么的,顶天了也就是这样的认知;但对于丁一这种内行人来说,这一声枪响,一句喊问,却就说明了许多问题,他连书院都不用进去,便能从这一点,知道很多事。

    至少书院学子的人手,还是充足的,因为长期观察雪地的话,是会引发雪盲的,在丁一这一行人离得这么远,就开始示警,说明岗哨的轮值安排得很合理,学生并没有因为人手不足长期值勤而失去焦点;书院的粮草还很充足,从这喊话声里,听得出中气还很足,不是那种连番围城,无粮无水的守军,所具有精神面貌;书院的指挥系统还在正常运作,由学生组成的守军,都能按照号令运作,不是打到心浮气燥,然后入关不得,只好三五一堆各自为政。

    当然如果丁一愿意,还可以推出更多的东西,例如弹药仍很充足,否则就不会用枪来示警,而应该用羽箭,或是敲起铜锣之类……不过这些已然足够了,丁一便示意李云聪放下装备前去接洽,不多时,李云聪便为丁一带回来一个熟人。

    那人端倪着丁一半晌之后,一下子跪倒在雪地里,抱着丁一的腿大哭起来:“那颜啊!我,挞马赤伊基拉塔,您最忠实的奴才,终于再见到您了!长生天啊!我不再怕这漫天的风雪,那颜在这里,挞马赤伊基拉塔的心头,就有着火热的温暖!”

    却是那个归顺了丁一的蒙古小汗,丁一轻踢了他一下,示意他起来,向他问道:“吉达呢?”出了关,回到沙场之上,丁一真的脑筋都通达了许多,似乎每一个细节,他都能够从中读出背面的许多东西。

    例如之所以李云聪会带着这挞马赤伊基拉塔过来,很明显就是书院之中,只有这个蒙古小汗见过自己,所以才会在堪对密码无误之后,教着他来认人……甚至丁一还可以估计到,这个小汗在书院的景况,怕是不太好。

    “吉达贵人跟着尊贵的如玉汗,正在跟也先作战……”在伴着丁一进入书院的路上,这位小汗尽其所能,把许多的消息告诉了丁一,足以让丁一踏入书院之前,就拼凑出一幅大概的形势图。

    看起来丁一出关的时节是选择得很好,事实上鞑虏的骑兵,在这十数日里,已攻打了书院三次,也就是基本雪睛的天气,他们都会发出进攻,按着挞马赤伊基拉塔所说的,大约是两个千人队,不过书院明显不太好打,三次攻击鞑子扔下了近两百具尸体,轻伤重伤的想必是更多,这倒是让丁一对于书院的学生的战斗力,有了一点好奇。

    不过行近了书院,丁一就哑然失笑了,因为自从京师书院迁址,他一直都没有机会过来。

    刚才离得远,在风雪里也看不真切,近了才发觉,这是什么书院?哄鬼去吧!

    这完全就是五个大棱堡为主体的一系列棱堡群!只要人手充足,弹药充足,粮食充足,只怕没有两万重步兵加上相应攻城器械,是很难拿得下这工事的,而且只要五个大棱堡没有完全失陷,就算拿下其中一个,守军依然可以通过地道、夹墙等等通道来进行反击。

    “这就是挞马赤伊基拉塔的那颜!黑夜的神祇阿傍罗刹!你们快来给那颜磕头!”挞马赤似乎突然找到给他撑腰作主的靠山,看起丁一所料是不差的,刚进入南边那座大棱堡,他就已经一副遍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

    但很显然现时在书院之中主事的学生并没有把他当一回事,而是直接走到丁一的面前,强抑着自己的激动对丁一说道:“请验指纹。”丁一点了点头,并没有不快,如果这书院的棱堡群,丁一刷脸就可以进入,主事人等听着行生来了,纳头便拜,那才是大大的麻烦。

    所以丁一在边上学生递来的印泥上沾了一下,然后端端正正印在半透明的纸张上,那主事的学生抬手作了一揖,没有说什么,而是和另外一个学生一起,掏出一个贴了封条、漆记的铁盒,揭破那不能复原的封条、漆记,从盒子里取出一张有着半个指纹的纸张,叠在方才那张类似竹青纸的半透明纸张上,两人一齐查对无误之后,付于火盆之中看着两张印有丁一指纹的纸完全化为灰烬。

    然后两人整了衣冠,方才推金山倒玉柱拜了下去,那腔调里尽是激荡而引起的哽咽:“京师分院第二期学生,铁玉鹰……”、“……柳满天叩见先生!”然后他们便激动得说不下去了,只是冲着丁一,便要磕头。

    丁一抢上前去,一手一个扯了起来,笑骂道:“别磕,磕傻了以后出去,说是丁某人书院的弟子,这还有人敢来上学么?知道你们心意,生受了,不必行这种虚礼的。你们坐下,先把鞑子攻打书院的情况讲一下,然后再把前方的战事述说一番。”

    两个学生对望了一下,那铁玉鹰开口道:“柳同学先说吧,你表述得清楚条理些。”后者也不推辞,但将他了解的战况,从头到尾一一说来;而铁玉鹰显然是长于实务的,鞑子用什么弓,骑什么马,使什么刀,伤亡多少开始撤退,在他们两人互相的补充之中,渐渐的,就把挞马赤伊基拉塔话里的空隙补全了起来。

    丁一听罢来龙去脉,只觉头大无比,这回搞不好,真的要死在关外!(未完待续。。)

第二章 绝户计(十七)

    鞑子犯边,都是秋高草肥之际,何以会在严冬腊月来起兵十万,攻打安西都督府呢?这样的天气,十万铁骑人吃马嚼,那是极大的一笔开支,如果鞑靼、瓦剌富足到这种水平,也不用来打什么草谷了,只怕是华夏人去打他们的草谷。

    在这严寒腊月起兵,说不好听的,瓦剌大军的非战斗减员,只怕还比战斗要多,天寒地冻,也先那嫡系的三两万全脱产骑兵,倒应该是能保障,可是那些从各部落征募而来的牧民,冻死的、冻伤的,不见得就被死在阵上的少许多。

    但听了铁玉鹰和柳满天的诉说,丁一算是明白了,也先不得不发兵,原因无他,只如他先前所料:脱脱不花。这个名义上草原的大汗,实际上也先的傀儡,在也先他爹脱欢手上当了六年傀儡,到了也先当权十数年仍然是傀儡,他终于不甘心了。

    所以在这景泰三年,岱宗汗脱脱不花就下了决心,要重现黄金家族的荣光,和也先决裂!

    只不过,若真的有实力,黄金家族血脉的号召力那么强大的话,又如何当了十几二十年傀儡?不单是那诸部鞑靼和瓦剌贵族,都很少有人给予这位岱宗汗实质上的支持,连他的弟弟阿噶多尔济都不看好他,勾结也先直接把他卖了。

    而结果当然是如大家所料的一般,脱脱不花压根就不是也先的对手,一触而败。

    问题是因着丁一的到来。大明占据了跟鞑靼接壤的兀良哈三卫的地盘,这是实际控制统治区域,而不是历史上那种领个都督同知名号。不时还合着也先发兵来叩关的状态。于是岱宗汗就在无处可逃的情况下,就逃到了兀哈良三卫,也就现今的安西都督府地界。

    他很聪明地第一时间就向安西都督府归顺投降,结果也先在鞑靼没有捉到这位岱宗汗,反而听到他跟那旧部所说,要南下去跟大明借兵复仇的誓言。要知道脱脱不花可是名义上的草原大汗,如果他向大明称臣。也就是整个蒙古将从名义上归统于大明,谁都知道华夏天朝是死要面子的,如果岱宗汗称臣归降。大明给他一些武器装备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部落头人不见得会因为黄金家族的血脉,就真的借兵给脱脱不花,但普通的牧民,可是说不定就会因着脱脱不花这血脉而跟随。一旦这些跟随者得到大明的武器装备的话。也先不敢想像,当面对的对手有着同样的骑、射本领,也同样不缺马匹,而有着大明远比瓦剌精良的武器,那么对于瓦剌来讲,是一个怎么样的灾难!

    “为何不将脱脱不花直接送回京师?”丁一皱了皱眉这般问道。

    铁玉鹰听着便苦笑道:“都司那边不敢自专,这等大事,马上就派了快马入京去报。问总镇和朝廷当如何处置?朝廷教总镇出关来分辩是否有诈,然后关外一人一马都不得入关了!连派出的信使。都被铁门关上的军兵,用箭射住,言明再往前去,就箭雨覆下。”

    不单单是信使不得入关,柳满天在边上补充道:“丁家商铺运年货来的民夫也回不去,都两拔人了,出关时不说,要回去无论如何是不让靠近的,说是为防鞑子混入,那些民夫给他们怎么叩头都好,都不肯放行……”

    丁一听着也只能苦笑了,除此之外,实在也很难做出其他的表情,这也是为什么,他方才觉得这遭搞不好,就真的是人生何处不青山,直接埋在这关外的缘故。

    孙太后是真真把一切都算好了,连民夫都不让入关去!便是丁一的雷霆学派,在士林之中有一定的煽动力,在百姓之中丁容城三个字也有不错的信用度,那又如何?压根民夫都进不去,丁某人一脉,就是想炒作也没门,连御史想要去喷皇帝,总也得知道这事啊才能喷啊。

    若是风声入关,还能以民间的呼声,士林的愤青,来绑架民意,让朝廷不得不动作。

    现在是压根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丁如玉出关来了,丁一也出关来了,好吧,都死在关外,等他们全死在关外,鞑子掳了那岱宗汗走,还是把脱脱不花也杀了,不就退兵了么?天寒地冻的,达成战略目的,也先没理由不退兵。

    要是丁一和丁如玉把脱脱不花交给也先呢?那得了,自作主张,丧权辱国!明明有机会可以得到黄金血脉的蒙古大汗归顺,这两人因为怕死,因为收受也先的贿赂,就这么卖国了!

    就算鞑子得了岱宗汗退兵而去,丁一和丁如玉回京师,那等着接受被当国贼的审判吧!

    别说没这事,先前第一拔报信的文书可是留中呢,皇帝一拿出来,明明就是脱脱不花欲降!关外将领来请朝廷处置,结果朝廷派汝等出关,尔等兄妹就卖国,这不是国贼,谁是国贼?到时朝廷占据了大义的位置,就容不得丁一分说了。

    “马上捉紧时间休息,天亮之前出发密云前卫。”丁一马上就做决断,对着李云聪这么吩咐道,“如玉现在什么位置?原来密云前卫的旧址是吧?”丁一指着地图向这两名学生询问。

    铁玉鹰和柳满天马上在地图上指明了位置,便却无奈地对丁一说道:“先生,原本书院有三千余同学,总镇前些日子过来,直接选了八百人为随侍向北去了,现时北边什么情况,我等也不知道晓,但若要守住书院,只怕再也抽不出人手……”

    丁一并不意外,如果生长在马背上的鞑靼人,连战场屏蔽都没有做,还能让书院和密云前卫那边联系上,那丁一才真的要担心,这是不是一个陷阱呢。他笑着安慰两人道:“不要慌,反正丁家商铺送来的年货,不都在你这里存着,还没运上去么?不缺粮、不缺弹药,好好守住书院就是,一月底便有援军前来的。”

    “先生,不若弟子轻骑东去,从宣大入关……”在那些学生退下之后,李云聪是这么向丁一禀报的,“弟子在宣府和大同有一些贫苦旧识,花些钱粮……”他的意思,是潜回大明把这消息散布,通过余论,来逼使朝廷有所动作。

    丁一摇了摇头否决了李云聪的提议,不是这个办法好与不好,而是丁一觉得,以孙太后的水平,不至于这么简单的破局之法都没有做后手准备:“论这种宫斗式的计谋,你我哪里是那一位的对手?不,不要以我之短,迎敌之长。”

    李云聪听着就皱起眉头,无奈地问道:“先生,可我等就三四十人,便是有火器在身,总归投射弹丸的频率,相比之于对方的人数优势,差得太多了,能济得了什么事?”他不是怯战,而是很实际的问题,又没有重机枪一类的武器,十万铁骑,三四十人怎么打?

    “你觉得要把淮阴侯韩信那样的人物弄死,你能做到吗?你觉得要把岳武穆那样的英雄,找出个罪名来害死,你能做到吗?你觉得辛弃疾那样名望,要将他压住,硬生生使唤这英雄一生无奈长叹,能做到吗?”丁一突然笑了起来,向李云聪问了一串的问题,看着愕然的李云聪,丁一却对他道,“但终究是有人做到了。无他,手熟也。”

    因为做这些事的人,就是擅长干这个的。

    李云聪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却就听着丁一笑道:“三四十人,扭转战局,这等事,恰好为师也颇为擅长!故之,做自己擅长的事,便是最好的。”

    “先生!不可啊!”李云聪总算听明白了,吓得连忙进言,“千金之子,尚不坐垂堂,何况先生,身系万千百姓、袍泽安危,安能再做亲临战阵的事?此乃乱命,弟子不敢从之!”他到这里,是听得出丁某人手痒,又打算亲自上阵了,他哪里敢同意?

    无论是从感情上也好,从理智上也好,李云聪都不能认同丁一这个决定。

    丁一笑了笑,却对他说道:“计将安出?”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这可就把李云聪问住,他又不是杜子腾、陈三或是王越那样,有着统领一方的帅才,也不是万安、刘吉、徐珵这等本来就有首辅天赋的奸臣,他撑死了,也就是一个团营级部队长,问题他面对十万铁骑时,有什么办法,他哪里答得出来?

    “传巫都干、张懋入来议事。”丁一不再跟李云聪扯皮,那两人入得内来,丁一就教李云聪把大约上的来去与他们讲述了一番,丁一便清了清嗓子,对他们说道:“张懋与我组成狙击组;李云聪率领侦察班,携带六具掷弹筒为火力组;巫都干带领手枪班为突击组……”

    然后挞马赤伊基拉塔也被叫了进来:“明天你带着通信班,去跟如玉会合。”

    这小汗一听就快要哭起来了,他好不容易带着族人逃到这里,现时又叫他重回密云前卫?这怎么看,都是自寻死路的做派啊!(未完待续。。)

第二章 绝户计(十八)

    雷霆书院里的学生,照常来说,对于蒙古人要比大明这个时代其他的百姓,多上几分宽容和少上几分歧视的。因为不论容城、南京、京师那一处的书院,在马术教官里,丁一都是尽可能地使用蒙古人,主要就是那些当时来投奔吉达的蒙古老兵。那些人上阵怕是不行,但当教官却是绰绰有余的。这人与人之间相处得多了,除非天生的坏胚,要不也就渐渐熟悉起来。

    但对于挞马赤伊基拉塔,也就是译成汉名唤作赤军长胜这个小汗,京师书院这边真的对他不好,可以说受尽了白眼。无他,因为他带着自己几十个青壮,从密云前卫那里跑了回来,老幼都不要了,丁如玉出关来,要去前线时本想带他同去,这厮居然说,他是丁一的奴才,阿傍罗刹在梦里命他在此等候!这真是滑天下的大稽,丁如玉见他如此怕死,也就作罢,反正这厮平日还算老实,书院也不缺这几十个人吃喝。

    想不到这当口丁某人就真的来到了这里,丁一开口差他前去,赤军长胜可就没有理由拒绝了,不单是没有理由,而且是不敢开口,因为巫都干一出得关,似乎她不再只是类似于丁一身边心腹亲信的模样了,那通天萨满的气场又回来了,尽管因着丁一不准她酗酒,那半脸刺青没浮出来,可当她披散着头发,用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盯着赤军长胜,冷笑低声念叨道:“长生天在上。苍狼的子孙,凡不服头狼的命,就死去。用它的血肉来供养狼群……”

    赤军长胜真的感觉到比十万铁骑还可怕,因为这巫都干似乎真的就等着他一句软话说出来,就要把他撕成碎片,再慢慢咀嚼吞进肚子里一般!赤军长胜不自觉地牙齿打战,连忙咬着口腔里的嫩肉教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道:“挞马赤伊基拉塔对着长生天发誓,主人的长刀所指。就是我死去仆倒之前,面朝着的方向!”

    丁一笑着点了点头,对于他来说。是习惯性的不相信誓言了,不过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讲,誓言多少还是有着一定约束的作用,所以赤军长胜要发誓。丁一倒也由得他折腾。只不过张懋这厮是真能闹腾。在边上掏弄出不知道啥时装在身上的一个装着青霉素的玻璃瓶子,二话不说拔出刺刀,就把赤军长胜的手指割了一个口子,将血滴进那个青霉素瓶子里,又削了赤军长胜一片指甲、一缕头发也塞进瓶子,却对他说道:“不要怕,不是要诅咒你。”

    这下赤军长胜更是没有退步的余地,阿傍罗刹的传说。在草原上现在已是极为可怕了,又说也先亲见。有生生把人咒死的本事,许多萨满和喇嘛都破解不了阿傍罗刹的法术。赤军长胜要是相信,张懋这么搞不是在给他弄什么法术才怪!别说这年头的人,就是现代的无神论者,被这么搞一出,就得疑神疑鬼半天吧?

    丁一忍着笑,挥手教赤军长胜退了下去,却向巫都干说道:“带着手枪班,不要乱来,我的枪声没有响起,尽可能地潜伏下去,不要胡乱发动,我要你们都活着回来。”从广西跟着丁一这么久,各种枪械的枪声,巫都干听得多了,也是能分辩得出来的。

    “我得喝酒。”她向丁一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显然丁一不太可能拒绝她,因为失去了那半脸的刺青,她看起来太干净了,干净得完全不象一个草原上的通天萨满,“那颜却不能欺我,巫都干知道,那颜手下的人,事情办好了,都是有赏赐的,巫都干跟着那颜,从草原到大明,从广西到云南,却是从来没有得过赏赐!”

    丁一听着也是道理,的确巫都干带着这么长时间,也是历过战阵办过事,但不象刑天还有家人可以关照打赏,巫都干倒真的什么也没捞着,所以她此时提起,丁一也不矫情去和她说什么奉献之类,就点头道:“好,算你说得有理,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不过份,这趟差事办妥了,某便依你所请就是。”总不能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真说不过去。

    但就算丁一做好心理准备巫都干狮子大开口了,但她一说,丁一还是愣住,只因她很坦然,也不避讳李云聪和张懋就在边上,直接就道:“巫都干若是把这差事办妥,那颜便要跟巫都干睡觉,让巫都干给那颜生一个小孩!大明的豪门里,草原的头人帐篷里,都有许多的争斗,那颜放心,巫都干不跟她们争,只要生了下来,她们容不下,巫都干便带着那颜的种,回到草原上来,阿傍罗刹的后嗣,怎么也能号召起几百人的部落,他会慢慢长大,然后一个部落、一个部落地去打下来,就象那颜带领都音部落一样……”

    “停,别再说下去了吗?”丁一回来神来,很尴尬地喊停,苦笑道,“你不觉得这要求很怪异吗?再说,你差事还没办妥,就在做未来展望了?这都得二十年计划了吧?不如先把这事办妥,再慢慢商量可好?”

    巫都干却是不干了,摇头道:“不成,这事今日那颜得应允下来,有着那颜最喜欢的弟子……“她说是是张懋,而又指着李云聪,“还有书院的学生在一旁见证,如此日后那颜才不好反悔,想来要那颜杀了这两个,却是舍不得的!”

    张懋在边上摆弄着那个装着赤军长胜的血和指甲、头发的瓶子,此时抬起头来,却起哄道:“先生,为了华夏苦难的百姓,为了解放草原上可怜的牧民,您受苦了!依弟子看,要不就应下吧?”说着他上下打量了巫都干一番,却摸着下巴点头道,“先生,您在弟子心中,跟先父是没什么区别,您要不方便的话,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先生,弟子咬牙牺牲……啊哟!”

    却是后脑勺又被丁一扇了一巴掌,这边还没捂着痛处,却听着巫都干冷笑着开口:“你?巫都干却是看不上你,大明的英国公,好大的名头么?你可知道,大明英国公这五个字,到了草原上,值不上一袋马奶酒!阿傍罗刹这四个字说出来,有多少人愿为他去死?便是最为怯懦的挞马赤伊基拉塔,也敢因着这名字,向草原的主人也先拔刀!”

    张懋揉着脑袋对丁一说道:“先生您听着?这弟子是想牺牲小我也是不行了,您就收了她吧!”他本是个无风都要掀起三尺浪的玩闹性子,逮着这当口,便拼命作怪起来,只不过代价是这里丁一没再扇他,而是屈指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痛得他抱头上蹿下跳怪叫,“您说不体罚的!明明说不体罚的!弟子若是做错了事,必是被先生活活打傻的!”

    “把人给我活着都带回来,听见没有?”丁一瞪着巫都干,认真地对她说道。

    巫都干点了点头,脸上便露出笑来,当脸上没有浮出那刺青的时候,她的笑容看起来,很有几分野性的美。她没有再纠缠方才的问题,因为她很清楚丁一已经默认同意了她的要求,而跟在丁一身边这么久,什么时候该闹腾,什么时候该收敛,她还是知道分寸的。

    因为有着挞马赤伊基拉塔的几十个青壮部众,所以关外草原上泛着腥臭的羊毛外套、毡毯之类的东西,倒是很快就能收罗出来,那些跟着赤军长胜到书院的部落青壮,倒是极为配合,他们看见丁一,便惶恐地跪下,那不是崇拜,而是恐惧,深切入骨的恐惧。

    以至书院的学生在丁一他们离开以后,专门有人去问那些青壮:“先生当然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可为何你们看见先生,似乎不是尊敬,而是害怕他吃了你们一样?”因为他们想不清楚,因为他们还是少年,所以他们便这么直接地问了出来。

    而他们也得了这些牧民直接的回答,很快就有懂蒙古语的同学,把他们回话翻译了过来:“他是黑夜的神祇,他是长生天的愤怒……当他的眼光凝视,有无数火球从天而降,把一切都点着,有从幽空中的妖魔,用锋利的爪子把敌人撕成碎片……”

    那些牧民一再强调,他们看见过丁一的神通,并且他们否认,那些致人于死的漫天火球,就是书院学生棱堡防守鞑子骑兵时用的手榴弹:“我们亲历了那个夜晚,那个恐怖的夜,不,不是手榴弹,那是至高无上的神通,那是长生天的怒火!” 也许他们说的是西直门外火油弹?但那又不是黑夜……他们这么坚持着,也许被神通击败,会比被手榴弹炸到胆寒,更让他们好受些?还是他们真的就这么感觉?那就不是另人所能知道的事情了。

    只不过铁玉鹰很担心,担心着丁一那支小小的队伍,在陷入十万铁骑之中,如何脱身:“事已至此,若先生殉国,吾辈当隐忍,他日得以入关,得为先生扬名,然后方可赴死!”(未完待续。。)

第二章 绝户计(十九)

    但在风雪里艰难行进的丁一,却没有雷霆书院京师分院那些学生所揣摩的赴死、牺牲的悲壮之心,他只是沉默地坐在雪橇上赶路,用工兵铲修出来的雪橇,虽然在元代就有狗爬橇的存在,但用马来拉雪橇于这个年代还不多见。

    这并不太理想,并没有丁一想像中的飞快的速度,具体的原因丁一并不太清楚,也许是因为马的重心比狗高,所以本身在雪地里行走就不如狗方便?又或是战马天生就不是用来拉扯重物的?事实上对于热带丛林的环境,丁一要比冰天雪天的北方草原,更为熟悉和了解。

    所在的中午的时分,或者应该说,大约是中午的时分,因为漫天的风雪里,如果不是依靠着指北针,在失去参照物的雪原上,迷路是唯一的选择——根本就不太有阳光的出现,这也是为什么书院外围的鞑子骑兵没有在风雪中进攻,不单是寒冷,还有就是一旦跟大部队脱离方向,并没有跟丁一他们一样装配了指北针的他们,很大可能就会因着迷路,死在这风雪里。

    “按着为师这般,修出一副滑雪板来。”丁一抡着工兵铲,向着随行的人员比划着,下面的士兵包括赤军长胜在内倒是对他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当然,李云聪也不例外,并没有因为丁一所提议的雪橇,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而对他的命令产生怀疑。

    可是张懋却有着明显疑虑,所以丁一只好解释了一句以消减他的怀疑:“滑雪板为师先前用过。不比这雪橇差。” 张懋抹了一下鼻涕,有点麻木地点了点头,开始弄起来。他开始有些难受了,尽管在京师,他也同样参加朱动所主持的各种科目训练,并且成绩都很不错。

    不过,训练和实战永远不是近亲,它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所谓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只不过是如果刻苦训练了,那么在战场上,可以死得有价值一些罢了。在训练场上。张懋可以用尽自己的全力,在最短的时间跨越那阻碍,当这一分钟或两半钟结束之后,就有仆人给他递上毛巾。也有人给他捶背捏腿等等;在训练之中。张懋可以保持一个愉快的心态,完成五公里的越野,然后在“将门虎子”的赞誉里微笑……

    但在这战场之中,他不能再这么干,无论是徒步还是骑马、坐在雪橇上,他都要警惕着风雪里会不会突然冒出一队鞑子的侦骑,或是某只冬眠的黑熊被惊扰而扑来;便是前方的道路,也不是他熟悉的越野环境。他根本不知道前面会不会有一个被积雪掩埋的大坑,足以把他摔得鼻青脸肿甚至把命丢在这里。

    而且。这不是五公里,他得一直走下去,所以,他很珍惜自己的每一点体力。

    “若汝想活着回到京师,便从如今启始,所遵从为师所言。”丁一修着滑雪板的同时,压低了声音对着张懋这么说道,“或者现时便将狙击枪给为师,而转返京师分院去,汝可以于彼处候着为师回来,便是对那一众学生说,是为师教你回去书院,安置接应第二师的准备,不会被人嘲笑……”这不是试探,在战场之上,丁一需要绝对服从命令的袍泽。

    “弟子罪了,请先生训斥!” 张懋并没有多谢,低声这么说道,便要跪下,却被丁一扯住,示意他赶紧动手。丁一的滑雪板已经修好了,但他不会帮着张懋去做,他不是出关来当保姆的,而张懋跟着他出来,便不是那个养尊蓄优的小公爷,他得完成好自己的事。所幸的是,张懋的底子不错,除了好色之外,他的意志也还算坚定,并没有生出什么退缩的念头。

    滑雪板对于雪地行进,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没有拉负雪橇的战马,倒也跑得欢快起来,只不过对于不太熟悉滑雪板的士兵来说,加上要扯着马匹,不少人摔了跟斗,连丁一自己也做得不太好,因为滑雪本身就是“s”运动的,要马匹也这么跑行不行呢?至少丁一是没这水平。而放弃马匹对于他们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因为不单是携带着的装配,而且要混入牧民之中,没有马的牧民?真的以为瓦剌人是弱智吗?

    “我和张懋先走。”丁一从马匹上解下装备,对着李云聪和巫都干说道,“如果你们练习之后,能熟练运用滑雪板,就把马匹交给通信班,让他们带着战马和赤军长胜一起,在后面慢慢跟上,到达预定地点之后,你们先找地方休整,或是偷几匹马混进去……”

    这是一个不得已的选择,因为雪一停,鞑子必定展开战场屏蔽的,除非丁一打算凭着这三四十人一路见神杀神,见佛杀佛,打光子弹用刺刀,一路杀将过去,最后牙也咬烂了再爆发小宇宙,不然的话,是不太可能达成目的。他们只能在风雪里赶路,这是唯一的生机。

    或说赶路便赶路,折腾什么雪橇、滑雪板?但凭谁能问,雪,什么时候会停?

    没有人能给出这个答案,所以他们只能尽快地赶过去。

    而通信班所得到的命令却就是:“让赤军长胜带你们在附近的小部落,拿下某个小部落,交给他管理,连同这些战马,等雪停了,打着这个部落的旗号,带着这些战马接近密云前卫,趁机潜入也好,跟我们先期到达的人手会合也好,由你们自行判断情况,做决定。”

    “那颜,不用担心,我,挞马赤伊基拉塔,一定会见到如玉汗!”赤军长胜倒是一副反正都没退路,就这么豁出去的感觉,“这风雪它难不倒我,每年都有这样的风雪,我的部落,没有被风雪杀死。”对于赤军长胜来说,部落死一些人是没有什么的,只要不是整个部落覆灭,那就是胜利,事实上,最为原始的传承和法则,的确也就是如此。

    所以他敢向丁一保证,一定能把信送到,尽管他说:“但活到密云前卫,能有多少人?那颜,奴才就不知道了。”路上会有多少人因着这风雪死去,这不是他有办法或能够把握的事情。

    而丁一在这种情况下,的确也没有太好的选择了,如果不能和丁如玉取得联系的话,那么他这支小分队的存在意义,就被很大程度地减弱,就算完成了战略目标的攻击,瓦剌人的骚乱,很有可能也会被丁如玉那边,视为一个陷阱,而错失了战机。

    直至许多年以后,赤军长胜提起这个风雪天,他总认为是张懋用他的血而施展的法术:“那时我并不知道什么主义,也不知道什么叫理想,只是阿傍罗刹是我当时能攀依到,最强的强者……要知道,连也先手下的千夫长,我都没有机会去讨好!能巴结到跟也先扳腕子的如玉汗、连也先和赛刊王也讳忌的阿傍罗刹,我为什么不巴结?但要我在那样的狂风雪里,冒着送命的危险去送信,很难想象那是我敢做出来的事……”他不止一次地说,“张懋是会法术的,不要听他掩遮!他是唯一得了真传,会神通的!他用我的血、指甲、头发做了咒!要不我怎么可能干出那样的事?要是命也没有,还要什么部落?还要什么富贵?”

    但在这个时候,至少挞马赤伊基拉塔沾着雪花的脸孔,那种真诚和勇气,却让丁一选择了信任他:“那这些战马就全部交给你,通信班会保护你,直到他们倒下,你务必要在五天以内,把信送到如玉的手里,明白吗?从现在开始算,今天是第一天,到了第五天,你就得把信送到!我不管是下雪还是下刀子,我要的是结果。”

    “那颜,我定做到!”他这么说着。

    丁一领着张懋,背着巨大的作战包,撑起滑雪杖,滑行了几道“s”型的轨迹,很快地,风雪如晦的天气里,回过头去,极低的能见度,已让他和张懋看不见身后那些人,无论是巫都干,还是李云聪,或是挞马赤伊基拉塔。

    张懋很是摔了几次跟斗,在这雪地之中的滑行他毕竟是陌生,还有一次没撑开,撞到了树干上,还好当时的速度并不是太快,但他良好的身体基础,让他学习起来很快,当天色昏暗到无法再前进的时候,他基本上已经能跟上丁一了,对于初学者来说,是很了不得的事情。

    简单地吃些东西,又烧了点雪水喝之后,丁一便问他:“这一夜四班哨,一个时辰一换,你值第一、三班还是第二、四班?这可得要打叠起精神,如果你醒来无法保持清醒,很快你我师徒两人,就埋骨在这雪原里,可能是雪睛后巡逻的鞑子,十万鞑子,安西都督府的地盘才多大?也可能是这雪窝崩塌,直接把咱俩埋了。”

    张懋想了半晌,觉得丁一所说的极有道理,尽管现时很累,但总归还是能打叠起精神支撑,若是下半夜醒来,那真的是由不得自己了,呆着呆着就睡着,是没有什么出奇的事,若在京师,奴仆如云自然无碍,这荒野雪原之中,他可不准备用小命来赌:“可否一、四?”

    “好。”丁一很快就传出微微呼声,明天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例如:十万鞑子。(未完待续。。)

第二章 绝户计(二十)

    去到下半夜,张懋也没有客气,爬到丁一身边,低声道:“先……”只发了一个音,他就停住了,因为尖锐的刺刀就顶在他的咽喉,刀尖的顶和刀锋的贴,对于练习过怎么杀人的军人来说,那是两个概念。因为丁一是躺着的,如果用刀锋贴着张懋的脖子,还得完成一个拖拉的动作,才能完成切割;而这么用刀尖顶在咽喉,只要继续往上一捅,就立马能了结对方,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时间留给张懋。后者饶是胆大,体格高大,但终归也不过十四岁少年,吓得小脸煞白,要知道他抬起的手还没接触丁一,几乎在一秒之前,后者还在发出微微的呼声!

    “沙漏。”丁一睁开眼,收起了刺刀,冲着张懋伸出手。虽然丁一没有造出手表来,但玻璃烧制得出来,计时的沙漏,却还是不成问题,从张懋颤抖的手里接过沙漏,雪停了,月光透射入这雪窝子里,看得见这计时一时辰的沙漏,还有薄薄一点沙在那漏口,丁一把沙漏塞给张懋,“没到时间。”然后张懋就惊愕地看着丁一又发出平缓而低微的呼声。

    这就是老兵了,老兵是不会多站一秒钟哨的,没到时间就是没到时间,若是在驻地倒无所谓,在战场之中,绝对不能大包大揽搞发扬风格,人的体能总归是有限,逞强去发扬风格,最后自己撑不住,弄得团灭那是自己找死了。

    张懋无奈,只好爬出雪窝子去。紧了紧衣上的皮毛外套,找了一处月光没有透射到的地方呆着。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感觉对睡觉如此渴望。他甚至觉得这个沙漏是不是被丁一做过手脚?为啥漏点那一小撮沙。这么久还没漏完?但他却又不得不端着上了弦的偏心轮弩,警惕着打量着四周,这可不是开玩笑,天知道他们离包围密云前卫的十万鞑子铁骑多远?事实连现在到哪张懋也全然无底的,只能靠着指北针,确定大致的方向没有错罢了,所以他很清楚一点也不能大意。连低声咒问丁一或是念叨些牢骚也不敢的。

    那该死的一小撮沙子终于漏完,张懋只觉得一下子解脱,刚要爬回雪窝子里。却就见丁一从里面出来,如同卡准了最后一粒沙子,丁一没有打量,似乎就知道张懋潜伏的位置。直接就走了过。越过他身边时低说道:“保持警戒,解手完就来接哨。” 张懋真的想骂娘,这先生这么成这样了?刚才早点起来解手不行吗?但想想自己马上就可以去睡觉,他终于还是老老实实,等着丁一回来,才把弩弓交到丁一的手上。

    “赶紧睡,二个时辰之后叫你。”丁一把漏尽了的沙漏倒置过来,重新开始计时。

    张懋拍了拍头脸雪花。犹豫了一下,对丁一低声说道:“先生。您可得等漏尽了翻转……”

    “嗯,还有什么?你起来也得解完手再接哨是吧?这本是军中惯例,赶紧去睡。”

    张懋爬进雪窝子里,真的是头一沾地,躺下就睡。倒是好几次被丁一弄醒,对他道:“打呼声小点!”事实上张懋在迷糊中根本就不知道丁一说什么,只不过一颗石头扔进来砸在头上,他就醒一醒,呼噜声小些罢了。也是不得已的事,要能放开让他打呼噜,那还站什么哨?

    因为如此,不论是对野兽还是鞑子游骑,都是等同于大声宣告着:此处有人!

    那根本就失去了岗哨的意义,还不如大家一起睡个好觉,也不这么累,生死由命好了。

    这个雪晴了的月夜,是难得的平静。当张懋睡了两个时辰起来接哨的时候,这种平静就消失了。本来这里现时就不是踏雪赏梅的所在,这是沙场,十万鞑子铁骑奔袭而来的沙场。

    月色渐渐淡去,太阳从东方挣起的第一缕曙光照拂下来并没有多久,张懋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响,那是马蹄踏入厚重的积雪里的时间。他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不禁绷紧了肌肉,蹑手蹑脚爬进雪窝子里去叫醒丁一,依旧和之前一样,没有等他发出第二个音节,那刺刀又再一次地顶着他的咽喉,不过这一次丁一没有再问他沙漏的问题,而是马上收起刀,向着张懋做了一个战术手势,因为空旷的雪原,声音可以传递出很远,而且丁一是侧睡着的,贴在地面上的耳朵,很清楚地听到马蹄声正在慢慢接近。

    跟着丁一慢慢爬出雪窝子,把被子打好背包装进携行牛包袋里,两块滑雪板也都套在脚上,两人便悄悄地用雪杖撑着,往东边那处低矮的丘陵滑了过去,那是昨日宿营就选好的地点,是这雪原之中能够观察四周的位置。

    丁一伸手压下了张懋举起的弩弓,这让后者很不解,因为在肉眼的视野里,已远远可以看见那一队鞑子游骑,总共十人,一人三马,尽管丁一和张懋都裹着白色披风,但如果让他们行近,必定是会发现的,以二对十,以步对骑,除非用枪,否则怎么打?

    可是谁又知道鞑子的大队人马离这里多远?只要离这里一里路有一两个百人队,那他们师徒两人是死定了。所以张懋不清楚为什么丁一会不让他动手,这时就听丁一压得极轻的声音响起:“你有把握三十步内,准确命中对方吗?”

    张懋刚想说有,但又犹豫起来了,只听丁一又说道:“这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训练场的箭靶,你的心跳很快,这种情况下,你的手,不稳。为师递给你弩弓,你就把上好弦的弩弓交给我,可能做到?”

    “能。”

    丁一便没有再说话了,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以让瞄准的姿势更为舒适一些,这样能更好地提高射击的精度。本来射人先射马才对,但丁一这边没有成建制的弓手,而对方一人三马,就是射中对方的马又如何?以鞑子骑兵的身手,摔落地面不用一息,就能扯着备马的马背,然后在那一息,就翻上那无鞍、奔跑中的备马,而超过了三十步的移动目标,以丁一手上的弩,就算能命中,那停止性和穿透性,也是够呛。

    所以他只能射人,而且头两次射击都要保证命中,带给对方重伤而不致死。

    如果一下子就有两个骑兵被射死了,鞑子的骑兵都精得鬼一样,他们会马上转头,然后吹起牛角示警。这绝对不是丁某想要的结果,他必须给对方留下两个伤兵,重伤需要他们救防,又一时还没有死绝……

    渐渐地接近了,但那些鞑子似乎并不准备往这边来,在离丁一他们四十步开外,就拐向边上那片小小的树林,也就是丁一师徒昨晚的宿营地。看起来,这些一脸倦意、骂骂咧咧的声音连丁一这边都能听到的巡逻骑兵是想要找个地方偷懒。

    丁一轻轻地放下手中的弩弓,解开系在滑雪板上的绳子,对着一脸不解的张懋做了个战术手势,示意他警戒着,如果有人逃出来就射击。然后他拔出刺刀,用一种极难看但绝对隐蔽的姿势,向那小树林,枝杈上累满了积雪的小树林爬了回去。

    张懋不明白为什么先生的脸上有着笑意,他觉得很诡异,似乎那小树林里,有着某个绝世佳人或是一桌丰盛的热腾腾菜肴一般的表情。

    “你问我怎么办?”英国公府里的张玉,一脸的微笑,望着面前的万贞儿,“你是丁容城的女弟……莫要慌张,这事除了你那先生,便只有丁如玉和我知道,否则的话,以宫里那位的手段,你活不到如今的。”她边说着,边拨弄着手中的吉它,似乎觉得某条弦的音高不对,紧了紧,方才对一脸焦急的万贞儿说道,“你偷偷来见我,着实是不应该的,你家先生没有让你动作,便是不需要你运作,你这么干,若是被人察知行迹,却就废了你先生的这一着棋。”

    万贞儿咬着嘴唇,眼睛中可以看见泪水都在打转了:“可是、可是那旨意,教您去广西把两位师母都请上京师,分明便是扣为人质的打算!先生又出了关去,生死未卜……”

    张玉摇了摇头,终于放下那把吉它,望着万吉儿,却就笑了起来:“生死未卜?你总归还是太良善了,万姑娘。”她伸手一让,示意万贞儿用些果脯糕点,却就接过丫环递来的热茶,对万贞儿说道,“这茶便是他送来,说是广西的野茶,吹嘘得上了天,骗了京师许多附庸风雅的人的银子,你可试一试。”但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万贞儿差点把那杯茶全洒到自己身上,因为张玉说道,“不是生死末卜,而是必死无疑。这本就是全无半点活路可寻的局,否则怎么称得上绝户计?教我去广西,只不过是连棺材钉也一并一一的钉上,就算你家先生有死而复生的本事,也要教他困在棺材里,深埋在坚土,活活再闷死一回!”(未完待续。。)

第三章 心如铁(一)

    雪晴的小树林里没有蝉鸣也没有鸟叫,半点生气也没有,似乎低温把一切都冻结了,累在枝头的雪花,把那寒意硬生生地渗入去,教那树木也僵直着,便是风来,都难得有枝叶摇曳。但丁一的声音,听起来要比这冻雪覆盖的天地更冷:“七个人,你有七刀的机会。”

    他指的是那七个被他错开了四肢关节的鞑子,连下巴也卸开了。丁一毕竟也只是人,另外三个,却就只能一刀毙命干掉了,不过以一敌十,能生擒七人,自己毫发无伤,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就算江湖排名前十的刑天,也不可能做到。刑天或者可以杀死他们,但这些鞑子的探马都是老卒——这些不是也先召集的牧民,而是瓦剌的常备军,蒙古军兵里的精锐,也只有这样的精锐,才能在拂晓时分,刚刚雪晴就出来巡逻——他们会跑,他们会去报信,他们会死战……拿下七个活口,绝对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丁一完成了,正如他不擅长宫斗一样,他擅长干这样的事。

    张懋的手在颤抖,那些被错开关节的鞑子,在地上蠕动着、挣扎着,咽喉发出“嗬嗬”的吼声,他们的脸容是如此的狰狞。丁一并没有安慰他,反而退开了一步,对他说道:“若是新兵,七刀完成不了任务,我便做了他,因着那是个累赘,是次品!没有人敢在沙场,带上一个随时会坏事的拖油瓶。”他顿了顿,放缓了语气。“你不同,你是为师门下弟子,你做不了。就回去,到书院去等我,以后若有战事,便做一些参谋、后勤的事务好了,不得亲临前线。动手吧,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或是收起刀,套上滑雪板。向南而去……实在没闲,来看你表现人性的挣扎和良知的拷问。”

    七刀的机会,也就是每个鞑子只能用上一刀。这要求张懋必须下手极为精准。别以为这是一件容易的事。乡下杀猪,那猪都是按得死死的,要一刀毙命,也得是有经验的屠户才能做到。以张懋现在那颤抖的双手。连带着颤动不止的刀尖。很明显,他不太可能完成这个任务。

    而丁一要求他必须做到,能跟着丁一进入战场,他就必须得做到。

    这样跟在丁一身边的,就不是一个有杀敌胆子的战士,而是能有绝对冷静的兵王。

    张懋松开手,任由刺刀插入雪地里。然后他扑上去,用背后右手腕压迫那个鞑子的咽喉。右手搭在左手上,用自己的脑袋抵住对方后脑。慢慢地转动手腕,很快的这个鞑子探马下身渗出了骚臭的尿液,那和胆量无关,是死亡引起的肌体失禁。

    接着张懋用血绞和断头台解决了另外两个鞑子,然后站了起来,尽管微微有点喘气,但他的手不再颤抖,他从雪地里拔出了刺刀,干净利落的,在每个鞑子身上来了一刀,包括那三个已经死去的鞑子也不例外,那七人,便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先生,幸不辱命。”他对着丁一这么说道。

    丁一皱了皱眉头:“拖进雪窝子里,然后雪窝子弄塌,捡两把好的弓出来……没什么时间了,动作快点,要不第二拔探马来,就由你来解决了。” 张懋不敢饶舌,拖曳着那些尸体,往昨晚宿营的雪窝子去了,他可不想面对十个这种的精锐探马,于他来说,那是找死的行径。

    在将他们交给张懋之前,丁一已经问出了他所需要的东西,所以丁一在驱赶着战马远离,这里离鞑子一个千人队,只有不到二里地的距离,而且跟地图上的聚结点,偏差了不少距离,在没有把小队集结之前,他可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张懋在生存的压力下,倒是很快地处理好了那些尸体,并且用工兵铲把地上血迹也简单处理了一下,踹了一通树干,飘洒下来的雪花,更好地伪造和掩遮了现场。

    其实,这一队游骑的失踪并没有引起那个千人队的千夫长警觉,因为这个年代的军队,就算军纪好的明军,也不是现代军队那样出营要许多证件、集合要准确到小时甚至分钟的标准,一个是因为没有精确计时工具,更加没有即时通讯工具;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士兵对于纪律的服从性。象这种游骑小队,早半天回来和迟半天回来,大抵是很正常的事,就是迷了路回不来,也不见得就是什么重大事故,何况到了将近中午,又下起了雪。

    也先大帐里的那些瓦剌将领,都很有些急燥,就算是马奶酒也很难把心头的烦事浇去。

    “那颜,这样大的风雪,下面的奴才,每日都有人冻僵了去,要不,就不管这风雪吧,明人能有什么本事?也不用指挥了,放任儿郎们放马冲去……”那将领的话没有说完,也先脱手就把酒杯砸到他脑袋上了。

    坐在也先侧边的赛刊王,举起了断了一截的手,对着那将领说道:“十万铁骑,当日也是十万铁骑,那人就一人一马一刀,你看见么?硬生生把他的皇帝抢了去,连我也折在他手里,还死了不少草原上,敢战的男儿!那人说他是汉人,但他就是明国的官,现时做到大官,你看那对面,堡不象堡,寨不象寨的古怪的城里,有多少军兵?少说也得上万!”

    “不止依着前几日雪晴,我等去攻,看着他们接战的军兵,怕得有三四万人。”下面有将领是这么补充着赛刊王的话,“真的不好打,那些古怪的城,诡异得很……火铳,明军的火铳,那颜,我们跟着你征战,也不是没见识过,就是宣府和大同,也有许多的火铳,我们都不怕。但为什么,在这古怪的城上,那些火铳,却就教我们草原上勇士,死伤这么惨重?”

    赛刊王叹了一口气,对那被也先用酒杯砸中的将领宽慰道:“下面的奴才冻僵了,我和那颜也是知道的,但天不晴,胡乱放马去打,只会死得人更多,不要再这么胡说,奴才都死光了,谁来跟你打仗?你自己骑着马冲上去么?”

    也先一拍身前的案几,沉声道:“都把兵马整顿好,雪晴了,到时全力去攻,一个千人队、一个千人队的上去,敢溃退下来的,后队杀前队!”他说着环视一众将领,把着戟张的胡须,“那杆旗,不要去动它,那杆旗所在的城,不要去打它,若是拿下结缚罗叉私,不要侮辱她,把她还给那人,那是真有神通的,当着面,就把人咒死,喇嘛和萨满从头到尾仔细查过,全无一点伤。若是战阵上杀了,也罢了,若是俘得结缚罗叉私,谁人去动她,我不会罚你,到底那人来了,他与你的事,我也不会管你。”

    众将纷纷点头,都认为没有必要去招惹那个他们不愿提起名字的人来。

    待得一众将领散去,赛刊王却就皱起眉对也先说道:“那颜,便是那人有神通……”总不能因为有神通,就这么避着不敢斩他的旗啊,这对士气来说,是很大的伤害,“当年成吉思汗,不也斩了通天萨满阔阔!不若雪晴上阵,便由我去,砍了他那旗!反正我也断了一臂……”

    也先抬头饮尽了杯中的酒,用袖子一抹,冲着赛刊王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下去,又教他过来,方才压低了声音道:“特知院那边,说是宣府有人与他联系,那人在明国,是有贵人想要他死的,只要我等把脱脱不花抢回来杀了,绝了后患,那人回到明国,自然有人弄死他!”

    赛刊王方才恍然大悟,点头道:“如此倒是好的,教他们明人自己去死便是,听那人说,他若死,必用全身精血咒死敌人,到时明国里的贵人杀了他,以那人的手段,那贵人只怕也活不了,我们正好提兵南下!只不过,那人这等本事,又对明国的皇帝这等忠心,明国如何舍得害了他的性命?”

    “不晓得。”也先摇了摇头,提壶给赛刊王满上了酒,却是若有所思,“听特知院说,南人就是这样的,大元建国之前,宋朝的岳爷爷,草原上也是佩服的大英雄,金人全然是杀他不过的,也是宋人自己去害了岳爷爷的性命。反正那人死了,今后南下,也少了些隐患!”

    赛刊王点了点头道:“是,那颜的计较是对的。”他们所说的特知院就是指伯颜帖木儿了。

    “叫巴达玛过来!”也先想了想,对着帐中侍候着的心腹亲卫这么说道。

    “巴达玛和那人结了安答,教她去游说,若是结缚罗叉私肯把脱脱不花放回来,或是杀了,我等便也就好早日收兵!”毕竟这风雪天出兵的消耗实在太大,而丁一又有人应承着处理,也先虽然没听过战争就是拼后勤,但这纵横草原的枭雄,却是深谙其中的道理,如能减少些消耗,又能达到出兵的目的,何乐而不为?(未完待续。。)

第三章 心如铁(二)

    丁一再一次压下了张懋的弩弓,这让后者很是奇怪,因为在这三天里,他已经从菜鸟新丁完成了蜕变,虽然还远远达不到丁一的要求,但是在雪晴的气候里两次袭击巡逻探马、三次夜里偷营了解敌方兵力布置的行动里,他都没有再出过错——本来就是各项科目都能得到很优秀成绩的苗子,他缺乏的东西,大部分是胆量和实战经验。

    所以他不太明白丁一为什么阻止自己,这一次,他是有绝对把握把鞑子的骑兵射下来,让他们重伤而又不致于马上死掉。却听丁一对他说道:“发信号。”然后丁一报了一串数字的同时,放下了弩弓,抽出了两把左轮,并把它们都扳开了击锤。

    这年头无论丁一再怎么爬科技树,他现在也造不出无线电来,所以发信号只能用光滑的金属片或是镜子,来反射阳光。而把数字以二进制的方式,用反光来表达,也就意味着这个地方,反复有闪光出现,必然就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所以丁一才会拔出左轮,如果他弄错了,那么他也有把握将对方留下,至于枪声会暴露目标?这是必然的,但如果他没有错呢?那将会让许多问题都迎刃而解,这个险,他认为有必要去冒。

    张懋还是紧记着丁一叮嘱过他的话,所以没有去问为什么,而是放下弩弓,拔出左轮放在身前,然后用指北针里面的金属片,通过遮盖和放开。用二进制的方式,打出丁一所报出那一串数字。这让对方那伙鞑子骑兵愣了一下,他们马上就取出了弓箭。张懋感觉就要哭起来了,这不是寿星公上吊么?明明可以顺利把这伙鞑子干掉,发什么鬼信号!

    但就在他要收起指北针操起弩弓时,因为现在这个距离,超过了手枪最佳的射击距离,反倒是用弩弓更实际一些,却听到丁一在他耳边说道:“再发两次!不用担心。这个距离的抛射,无法穿透你的头盔,再说你现趴着。背上的背包里还装着一副鸡胸甲呢……”这话让张懋稍松了一口气,不料又听着丁一说道,“……除非你比王毅还要倒霉,刚好被射中脸部。”

    张懋感觉真的是很不好。不单单是沙场那生死之间的压迫感。更重要的是,他的先生,出了关之后,似乎变了个人,和他原本在京师里所憧憬的,完全是不一样!他原以为,丁一会手把手的教他,会成为他可以倚靠的凭仗。在他慢慢成长起来,历练起来之后……

    可是出了关之后。丁一不单对他的要求极高,而且冷嘲热讽的,压根就没有一点温情!

    他甚至觉得自己如果不按命令发信号,下一刻丁一会不会把刺刀捅进他的脑袋里?总之,他一边发信号,一边压低着声音说道:“你以前说过,整个人都不幸福了……先生,弟子算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如今弟子便是感觉,整个人都不幸福……”

    “来沙场找幸福?”丁某人一点也没有因为张懋的牢骚,而给他宽慰,“沙场只有生死,孩子,沙场没有别的东西,除了杀人和被人杀死,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停下,端弩!二十步外你负责射击,二十步内不用管。”

    因为远处的鞑子骑兵已经停下了,他们的头领在让其他人放下弓箭,然后开始有掏出一个大约是铜片的东西,也开始打出信号,这个过程是很滑稽的,因为第一次打完,远远的张懋就看见那个头领骑在马上搔须抓发的,接着打了第二次,居然和第一次的信号完全不一样!万幸对方又再打了一回,这一次跟第二次的信号总算是一致了。

    原来对方着急是因他居然打错了信号!信号就是暗记,哪有弄错的道理?张懋憋得很难受才忍住笑意,天下之间竟有这样的笨蛋!这要是只打了一次信号,然后对不上,那厮就纵马过来的话,给人一箭杀了,那不是冤死?

    “你以为他跟你一样学过十进制和二进制的转换吗?”丁一在边上压低着声音,慢慢把两把左轮手枪上,扳开的击锤复位,“你以为他知道怎么打的信号是什么意思吗?不,他只是靠着死记硬背,遮住那铜片就在心里数上几个数之后放开,再数几个数之后又遮上。”

    张懋的笑意一时间便消失无踪,是的,他刚才没有醒起这一节,一个巡逻的探马,他不可能背下一整套密码本,也不可能掌握十进制与二进制的换算,靠着死记硬背来回应信号,打错,真的是没有什么出奇。

    “给他打出回应信号。”丁一又报了一串数字,这回不用丁一吩咐,张懋就重复了三次之后,才收起那个指北针。本来就是为了防止出错,才会把一道命令重复三次。

    这一次,那队探马的头领就让他的人都下马,然后有两骑飞奔回去。

    “走。”丁一只是简单地挤出这么一个字,把两把左轮插回枪袋里,抱起那具弩弓,缓慢地倒退爬行着,直到来了一块齐腰高的石头边上,他才弯起腰,冲着张懋做了一个跟随着他的手势,挪到石块的后面,然后借着地势的高低起伏掩护,以事先就堪查好的路线,兜了一道弧线,当他们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那伙探马的侧面。

    这个时候,张懋突然就有了一些明悟,关于那坊间许多的传说,关于丁一的战绩,以前他总是认为,自己的先生必定是身手过人,看师兄朱动就知道了,先生自然要比朱动师兄利害许多,然后领着精兵强将,一路势如破竹,人挡杀人,神挡杀神……他以为自己练好本事,终有一日,也能如先生一般,成为百姓、市井之中,天下传诵的大英雄。

    但刚刚这一道将近八百米的弧线,却让他明白,这才是沙场,也让他隐约有些了解,丁一是如何缔造出那些奇迹一般的战绩,沙场只有生死,这句话他也是到了此时,才想通了。

    丁一依靠的不单单是过人的身手,更多的是他对于战场的认知,他对于军人这份职业的尊重。例如暗号对上了,丁一并没有停留在原地等着对方来接头——那伙探马已经分出两人,走向刚才他们潜伏的位置,并且在离着二十步的距离,开始解下身上的武器,从弓箭到弯刀,还有靴筒里的解腕小刀,然后才向那堆被雪花覆盖的乱石堆走过去。

    当然,他们不会找到一个人,因为丁一不单离开了,还在兜过来这边的时间里,也做了一个简单的足迹清扫,或者瞒不过了富有经验的猎人,类如双乎日那样的罕见高手,但对于这伙探马来说,足够让他们茫然了。

    直到七八十骑的蹄声响起,拥簇着一个魁梧的男人过来和那伙探马会合,丁一才对张懋说道:“若有变,不许开枪,不许放矢,按乙号方案撤退。”他伸手握着张懋的颈侧,把他的脑袋扳了过来,“听到没有?这不是可以任性的事!不论发生什么,不许喊叫,不许哭!”

    张懋点了点头,丁一松开握在他颈侧的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孩子。”

    那个被七八十骑拥簇在中间的男人,示意其他人留在原地,然后他和刚才那两个解除武器的探马一样,在乱石堆前面,解下了所有的武器,包括一把跟张懋身上型号一致的左轮,还有一条子弹带,他甚至连上身的皮袍、衣裳都扯了下来,露出肌肉盘虬的身躯。

    “容城门下陈三,前来迎接大驾,来的是哪位师兄弟?”他高声吼叫,赤着上身立在雪地。

    但他却惊诧地发现,声音从自己身后那七八十骑停驻的地方传来:“把衣服穿上。”

    丁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潜行混进了那七八十骑之中,当他扯下包裹在面上的围巾,立刻就有七八人纷纷翻身下马,跪伏在他的脚前,激动地叫喊着:“那颜!那颜回来了!”这些人很明显是一些小头领,随着他们的行动,随着他们的吆喝,“这便是我们都音部落的那颜啊!”其他人也纷纷地拜倒。

    陈三飞奔而来,挡在他与丁一之间的手下,直接被他一扬手扯着抛开,或是一脚踹飞,他奔到丁一的跟前,跪倒下去,重重地磕下头:“先生!”只一句,声音之中已尽是哽咽。

    “傻孩子,为师生受了。”丁一揉着这七尺大汉的头发,便如对待张懋一样,微笑着对他说:“起来,穿好衣服别受凉。”这是他一手培养的弟子,他拔自底层的人才,就算扔到关外,也忠诚不改的士兵。

    “这一战之后,你就要穿上大明陆军的军装了,这头发得剃,胡须得刮。”丁一笑着对穿上衣服的陈三这般说道,“杜子腾带着第一师,第二师正在整训之中,我的意思,是都音部落整编之后,直接成立第三师。”

    陈三的眼圈已泛红,听着丁一的话,他郑重地举了一个举手礼,可以看得出,哪怕在关外的岁月,他也时常偷偷地进行着队列练习,这个举手礼极为标准:“弟子等这一天,已然很久了。”他不在乎立宪不立宪,甚至他不在乎什么天下苍生,他在意地,是跟着这位对他有着再生之恩,教他本事,教他识字,教他领军,给他一整个部落的恩师……

    这种知恩图报之心也许庸俗、格调低下,但纯朴而真诚。

    在他心中,先生就是高于一切的信仰。(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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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历国难、同行军伍、同为囚友、同受膻腥之苦——如此君臣谁可离间?忠勇丁一长在帝心;厄难处,英雄只手擎天,重启帝国篇章; 征平南北、纵横四海、降税除役、解生民之倒悬——千古良相万姓传诵!腹黑丁一汗青重墨。得志时,大明日月旗扬,汉人热血烧燃!重启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启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启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