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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洚晓     重启大明txt下载     重启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转进(二)

    烛火摇曳,丁一翻阅着这个千户的履历,此人是布政使的心腹,原来是在边镇厮杀出来的功名,真如那成都行局的大使所说,不贪财不好色,要堆砌出什么罪名都难。也正是因为这样,四川的布政使赴任的时候,才会专门把此人调过来,扼守这藏地的咽喉雅州。

    “这姓施的,下面的正军也对他很是忠心,除了上峰的抽头,他也不曾再从那些军户的饷粮里,做什么手脚。”成都行局的大使,在边上对丁一说道,“更不曾把军户当奴仆使唤,所以要绕开他,去与下面百户沟连,也是无法的。”

    丁一点了点头,把那份卷宗扔在桌上,揉了揉眉头道:“施剑飞,这厮我记得似乎见过他。”毕竟一个千户,对于丁一来说,距离着实太远,他想了好一阵都没有想起来到底是在哪见过这人。

    直到重新拿起那份履历翻阅了一下,看到“铁门关”三个字,丁一才想了起来。

    没错,就是这位施剑飞,当日出铁门关之时,就是这施剑飞在任关隘上的守将。

    现时倒是升迁到了指挥使,只不过实职还是领雅州的千户所。

    “这人倒是个忠义的,不过有些迂。”丁一皱了皱眉头,对曹吉祥说道,“你去与成都府城里的矿监、税监走动走动,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他们组织些民夫,多少运点粮草上去,要不然的话。怎么支撑下去?”

    “少爷,”曹吉祥原想开口再劝,但看着丁一。话到嘴边,又成叹息,点头道,“老奴遵命。”如果不是跟着丁一出海,看着丁一如果纵横七海,也许曹某人此时,就该想着怎么把丁一卖个好价钱了。

    不过跟着丁一在雨林里杀过鳄鱼。在木骨都束袭杀城主、建立租界,又再到苏伊士舰炮破城,休达城葡萄牙割地、联合舰队诸国赔款等等一连串经历下来。曹吉祥就舍不得出卖丁一了,不是他变得忠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只是觉得。丁容城真的就这么败?他决定再看看,他已习惯跟随着丁一,从不可能的境况里,赢得一次胜利,再走向另一次的胜利。

    丁一看着曹吉祥领命而去,又对成都行局的大使问道:“成都府城的守将里,你有没有熟悉的人手?如果在夜里我们悄悄弄一批车队出城,可能做到吗?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找到门路,要多少经费。你拿条子去丁家商铺领取就是了。”

    没粮草,什么都是假的。当务之急,就是解决粮草的问题。

    那成都行局的大使苦笑着道:“先生,成都府城就算出得去,雅州千户所新建了关隘,没有出关文书,在哪里被卡住,还不是一样?丁家商铺上回也是想运粮,结果现时就有上万斤的米面,堆在雅州的库房里,出不了关啊!”

    “你把府城这边联系好,雅州那边我去想办法,问题总要一个个解决。”这就是丁一的过人之处,不是特别能打,不是他拥有超越时代的知识,而是冷静,无论多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确定了目标,面对困难,总不能让他的信心消融,他会把问题细化,一点点地去解决它,去改变它,去完成它。

    “是,先生!”成都行局的大使,在丁一这席话之下,也重燃起了一点信心,“弟子驻在成都这么些年,倒还是和城里下层的官吏,有些往来的。现时弟子就去联络他们,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办法。”

    但是问题往往不是有信心,就能解决的,在成都府呆了二日,依然没有什么起色,唯一的收获,就是驻守成都西门的守将,答应如果是千斤以下的粮草,十人以下的队伍,他就敢偷偷放行。

    千斤,也就是十担米,倒是恰好十人就能挑着走。问题是十担米,对于二万多人的大明第一师来说,别说路上挑夫得吃,就算全无耗损,到手也不过是一人半两不到,能济得了什么事?

    而在第三天的早晨,成都行局的大使,一大清早就过来求见丁一:“先生!雅州千户所里,有个小旗是我们的眼线,他说昨夜三更开始,就大量的残兵涌到关隘之下,早上换更时他看了,说旗号还在,是大明第一师的兄弟,据说一个个跟灾年的叫花子一样,看着随时要成路倒的,但旗还在。”

    旗还倒,就是残而不溃了。

    “老曹,你领着两支特种大队,随他去城西找地方潜伏起来。”丁一对着曹吉祥这么说道,又对那成都行局的大使说,“如果听着雅州方向有爆炸声传起,或是有军民人等来报雅州在龙翻身,那不用说,是说不开门,只能炸开的了,你们在城里马上发动,不管用什么方法,拿下成都城门,并坚守住;如能顺利说开关隘,我会发信号弹,可明白?”

    “明白!”

    丁一赴雅州只带着文胖子和其他四五个士兵,背着沉重的背包,来到这关隘之下。

    施剑飞站在墙头,等着丁一,他知道丁一会来,因为丁一在成都的事,该知道的人,其实都知道。

    “开门。”文胖子摘下步枪,瞄着城头的施剑飞,“胖爷不跟你罗嗦,不开门就崩了你。”

    施剑飞并没有太慌张:“杀了我,关门也不会开,只要这关隘上还有一个雅州千户所的兄弟,这关门便不会开。”正如成都行局的大使所说的一样,施剑飞在千户所里,有着很不错的威信。

    丁一伸手压下了文胖子的枪口,对着施剑飞说道:“你认得我么?”

    “小人见过先生!”施剑飞恭恭敬敬向丁一行礼。

    “在铁门关你已经这么干了一次,是不是你永远都可以把自己的良知。推卸给下命令的人,哪怕你明明知道这是一个荒谬的命令!”丁一站在关隘之下,戟指着施剑飞。他的脸上并没有格外的愤怒,只是沉沉的悲伤。

    施剑飞不敢去望丁一,他垂着头喃喃道:“先生,小人只是一个小人物、小人物,不是您这样的大英雄,小人、小人只知道老老实实地当差,小人除了给上峰陋规。也没图过底下兄弟的血汗钱……”

    “闭嘴。”丁一放下了手,他已经不想再跟这千户说下去了。

    文胖子带领着几个士兵奔向了关隘之下,他们取下后腰的工兵铲。开始挖了起来,四五颗迫击炮弹就堆在他们身边,很明显他们要在这关隘底下做一次爆破,把这新修缮不久的关墙炸开。

    “先生!您不能啊!”施剑飞扒着城垛看着。尽管不知道文胖子他们要干什么。但大致上也知道他们是要对关墙下手,所以不禁对着丁一大喊道,“先生,就算挖开这关墙,前面还有成都府呢!”

    这年代的大城市,都是有着城墙的,越大的城市,城防越是完备。

    施剑飞说的。就是炸开了这雅州千户所把守的关隘,成都府的高大城墙怎么弄?

    “他们是我的兵。”丁一很平静。他早就预备着这最坏的结局,“你可以用许多理由为自己开脱,我不怪你。但如果我无法拯救我的士兵,我还可以,和他们死在一起;我无法拯救这华夏,至少,我努力了。你呢?以后的午夜梦回里,我想你有许多的籍口,为自己开脱。”

    死在一起,一个超品国公,要和大明地位低下的军兵,死在一起。

    施剑飞愣住了,但他知道丁一说的是事实,当这里的爆炸声响起,成都府一定会四门紧闭的,那么就算丁一接应了关隘外面的伤兵进来,他所能做的,也就是一起被困死在成都府外。

    他望着关隘那些奄奄一息的士兵,又望着关隘内站在那里毫不动摇的丁一。

    “将军,这容城先生是在唬人吧!”施剑飞身边的亲兵低声这么说道,他是施剑飞的远房亲戚,人倒也机灵,跟了施剑飞大半年,军中庶务颇为精通,“这么大的官,和外面的兵死一起?这当我们是傻子么?”

    施剑飞苦笑地摇了摇头,对这亲兵说道:“开门。”

    “什么?”亲兵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家千户,布政使的长随来下令时,他作为施剑飞的亲信,可是在边上听得真切的,“将军,这么干不是恶了那些大老爷么,一旦怪罪下来,如何吃罪得起?”

    “开门。”

    那亲兵扯着施剑飞衣袖,也不叫将军了:“三叔公!便是开了这门,成都府那边……”

    “在这些大人物面前,我只是一个蝼蚁一般的角色。后面怎么样,不是我能管的事。”

    “他真的会跟这些兵死在一起,我在铁门关时,他就这么出关而去。”

    “吃粮穿战袄这么些年,听都没听过,这超品大员,救不了自家兵卒,愿和他们死一块的,你听过没?”

    “开门。”

    丁一看着缓缓打开的城门,对城上的施剑飞一揖及地:“丁某欠将军一个人情。”

    “先生,小人不是为了赚您的人情。”施剑飞不敢受丁一的礼,在城上跪倒还礼,却是这么答道,“什么人情,也没命重。”说着他惨然一笑,抽出腰刀,对丁一道,“先生,施某的家人,还求先生周全。”他下令开门,就已下了决心。

    施剑飞很清楚,他不得不死,尽管他一点也不想死,但如果不死的话,也许族诛是一个必定的结局,他只能了结自己,当作对那些大人物的交代。

    但这时却就听着城下丁一对他说道:“施千户,我能周全你的家人,就能周全你;我若周全不了你,也自然周全不了你的家人。”(未完待续。。)

第八章 转进(三)

    当雅州的关隘开门之后,随着明字战旗进入的那些士兵,看见了丁一。他们努力地想挺直腰板,跟上同袍的脚步,但他们做不到,赢弱和伤病让他们连步调一致也无法做到,更加无法抬头挺胸大步向前。

    尽管从乌思藏转进到西康,已经不再吐出带着粉红色血沫的唾液,但饥饿仍旧让他们的病情愈来愈加恶化。当丁一看着胡山的时候,几乎认不出他来了,他躺在担架上,包皮骨头,胡子和头发乱糟糟的,真的就象是城门根上,要被拖去义庄等死的乞丐。

    而担着担架的士兵也不见得比胡山好上多少,看他们走不到几十步,就有其他战友过来替手,再走几十步,明显又是喘息着如风中残烛,只好停下来由其他人来接替。几乎所有的担架,都是这样在士兵的手中和肩头传递着。

    倒是丁如玉还好一些,尽管她看上去也脸色蜡黄,但还能在队伍前走动鼓劲:“不要停!鼓起劲!”但她的声音也已经沙哑,很难从她的身上,找到容城的丁家宅子里,那个灵巧的女孩子的影子。

    在看见丁一的时候,她愣了一下就跑了起来,但马上她干涸的体能就让她摔倒在地。

    丁一把她抱起来,很难想像象个白瓷人儿的如玉身上会这么臭,夹杂着血腥味的恶臭,长时间没有洗漱的臭味,总之混合在一起,让人下意识地闭住呼吸。丁如玉只说了一句话,就昏了过去:“少爷。快、快去救君玥!”

    因为她见到了丁一,可以依靠的丁一,她便不必再撑下去。

    心灵上的放松。让身体上长久的疲倦一下子散放出来。

    “君玥的高原反应很强烈。”相对来说躺在担架上的胡山,还略有点精神,“一上高原她就撑不住了,不过那时候还有生理盐水,还有清凉油,还有病号饭,所以第一批倒下的士兵。反而是死亡率最低的。”

    所以在最后弹尽粮绝,连帖木儿汗国的骑兵都觉得是时候去摘取胜利果实时,二千多残兵准备用刺刀做最后一次战斗的时候。丁君玥拖着她的狙击步枪出来了,胡山苦笑着说道:“将军三箭定天山,以前都觉说书先生在瞎扯蛋,现时弟子真觉不好说了。”

    钢质线膛枪管的狙击步枪。所用的子弹和其他人的步枪是不同的。所以丁君玥还有几十发狙击弹,她在帖木儿汗国的骑兵冲锋之前,通过那个无分划的瞄准镜,锁定了帖木儿汗国的骑兵首领,然后在几百米外打爆了他的脑袋,退弹之后重新上膛,再打断了对方的大旗。

    帖木儿汗国的骑兵放弃了冲锋,他们对于大明第一师的火器很忌惮。在第一次战斗之后,他们就因此而驱赶天竺和玛拉王朝的仆从军来消耗大明第一师的弹药。在此前十数日的战斗里,确认了明军再也没有火器,他们才准备亲自上阵。

    而当明军阵中又冲来了火器的声响,而且一枪就把首领的头颅打爆,第二枪把大旗打断之后,他们就退却了。

    胡山喝了一口水,气色稍好一些,对丁一说道:“于是他们又驱赶仆从军上来,那些天竺人和玛拉国的人,刺刀,就足够让我们操翻他们了,他们冲四五次,每次四五千人,都让我们操退了。”

    到了夜晚,他们开始撤退出前线阵地,因为已经不可以再守下去了。

    “师叔有些倔,要不是君玥把她打昏,只怕是不肯走的。”

    丁一点了点头,对胡山说道:“早就该退了,基层士兵以服从为天职没错,条件反射地执行小队战术,那是好事;但作为高级将领,你们要也形成思维定式,就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在石璞刚死时,大明第一师就撤下来的话,绝对不会这么狼狈。

    胡山艰难地点了点头:“先生说得是,要是早走的话,伤员就不会那么多,弹药跟得上,哪怕只有留两个营断后,也不至如此。其实,也许我们不该那么急派出工宣队的。”这撤退的路上,胡山反复地想了很久,对于引发矛盾的爆发点,其实他是有所后悔的。

    不过,最后他们能撤下来,也是依靠着工宣队前期所做的工作。

    “君玥他们那些病号,听说前线不行了,有三四百个略为能走动的,就被君玥组织起来,去那些领主被干掉的农奴那里,借了些粮;工宣队发展的一些天地会和忠义社成员,组织了几批农奴,在君玥他们那几百个略好转些病号上前线支援时,把伤员送到了西康。”胡山说了一会话,精神也开始不济了,但他很清楚有些事得给丁一汇报清楚,“君玥在天还没黑时打昏了师叔,我们是在夜里走的,撤不完,一万多号伤病的兄弟……她领着四百多兄弟,留在后面……”

    丁一听着也就苦笑起来,这么说就是凶多吉少了,胡山他们从乌思藏撤到西康,再从西康走到这雅州,恐怕至少有大半个月了吧?四百多士兵,都没弹药了,就丁君玥一把狙击枪,几十发子弹,怎么断后?无非就是人命在断后罢了。

    但这时手上一紧,却是胡山扯住了丁一的手:“先生、先生!三天前,听后面撤下来的兄弟说,君玥他们还在打,还在打啊!”

    “好,你先休息,我会安排人手去接应的。”丁一拍了拍胡山的手,便对着关隘上的施剑飞招了招手,示意他下来,“丁家商铺的仓库里有粮食,你组织一下军户煮粥吧,先给大伙弄些粥喝。”

    尽管饥饿一直在折磨着大明第一师的残兵,但旗号还在,至少粥桶抬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如那些千户所的军户所想像的一样,会跟恶死鬼似的扑上来抢食,反正当文胖子在那里大声地叫起番号:“第二旅第一营过来集合!”那些士兵沉默着,象行尸走肉一样爬起来,但他们还是排了队,依次上前打粥。

    不过,有不少人进了雅州之后,躺倒在街头,就没有爬起来。

    本来就是奄奄一息,这么长途跋涉的转进,榨干了他们最后一点生命力。

    邢大合是高级指挥员里,算是状态最好的了,在丁如玉昏阙过去,胡山向丁一汇报时,就是他还在奔前奔后安顿着部队。但当丁一走到他面前,把一碗粥递给他时,邢大合的泪水就无声淌了下来:“我不甘心啊先生!不甘心啊!怎么会输呢?我们怎么会输呢?他娘的!我们怎么会输啊!”

    他始终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跪在地上,抱着丁一的腿,嚎啕大哭。

    “是人就会输。”丁一抽出腿来,一脚就把他踹翻了,冷冷地对他说道,“滚起来,喝粥,嚎你娘啊!一大堆事等着去办呢,输一次有什么好嚎的?杀回去不就得了?”说着丁一往边上走过去,把那些失魂落魄蹲在街边的营连指挥员,抡起巴掌,一个个兜头扇了过去,“起来,喝粥去,装这鬼样子给谁看?给老子起来!”

    兵为将胆,将是兵魂。当这些军官被丁一臭骂了一顿之后,似乎他们倒是有了几分活气。

    “喝个八分饱就好了,邢大合,等下挑三个营,去接管成都府的城门,带上武器,到了成都,就有弹药补给。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让文胖子去!”丁一并没有如安慰胡山一样的去安慰他,反倒是一通臭骂。

    不过很显然这是奏效的,各人的个性不同,而丁一很好的捉住了他们的性格特点。

    邢大合不是胡山,他需要这种变相激励,丁一如果安慰他,反倒会让他更加质疑自己,更多沉溺在伤悲之中不可自拔。胡山不一样,他不会到了此时,还在想怎么会输的问题,他早就想通了。

    “是,先生。”邢大合无精打采地应着。

    “大声点!”

    “是!先生!”

    丁一盯着邢大合良久,伸手搂着他的颈,把他满是污垢的额头,贴在自己的额头上:“还他妈的能不能打?到底能不能打?”

    “能!”邢大合象一头被撩拔起来的野兽。

    “还能不能杀人?”

    “能!”

    丁一松开了他,对他道:“接管城门之后,你会得到弹药补充,然后把城门守好,听到没有?”

    “人在城门在!”

    “人在不在,城门都要在。要不然这些兄弟怎么安置?”丁一指着躺倒在街边的密密麻麻的士兵,向着邢大合问道。如果不能进入成都府,粮食就无法得到补给,伤兵和病号也无法得到休整,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是,先生!”

    当邢大合把喝完了粥的三个营,衣裳褴褛的三个营集合起来。

    他们并没有扔下武器,就算象行尸走肉一样的撤下来,就算饥饿和高原反应把他们折磨着人不象人、鬼不象鬼,无论是自己的步枪还是掷弹筒,或是营属的迫击炮,甚至逝去的战友的步枪,他们都几乎全带了下来。

    这让丁一感到欣慰,不是军械,而是这支部队的军魂,还没有散。

    丁一就对文胖子说道:“发信号弹。”

    文胖子扔下粥勺,掏出了信号枪。

    三发绿色的信号弹在空中发出光亮,就算成都府的城墙上,也清晰可见。(未完待续。。)

第八章 转进(四)

    随着邢大合而去的三个营,算是大明第一师里最后一点根基了,大部分就是最后时刻还在阵地上,挺着刺刀的士兵;还有一些是进藏之后第一批倒下的病号,当时条件还好,他们倒是慢慢适应过来。不过这些人都很虚弱,就算喝了粥之后,仍有人在队列里走着没有十来步,就腿一软摔倒了,看着这人爬起来没走几步,队列里又有人踉跄,但终归没有一个人停下。

    要这些兵去攻城陷阵必定是力所末逮的事,但如果一切能按计划进行,由曹吉祥领着两支特种大队拿下城门,这三个营补给了弹药,让他们去守住城门,丁一倒是觉得问题不会太大,他们有着坚强的信念和意志,才能坚持到现在。

    “这些兄弟就交给你了。”丁一对文胖子吩咐了一声,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已经不用再长篇大论地去叮嘱太多的东西,看着文胖子敬了礼去忙乎,丁一招手示意施剑飞过来,“这里有医生吗?去找过来,看看有什么中草药可以滋补的,熬上一些给兄弟们用,实在不行的兄弟,唉,你让军户把他们的遗体搬到一处吧,都是好汉子,让军户们手脚轻些。”

    “小人遵命。”施剑飞倒也没有太多的选择,从他打开关隘的大门之际,他就等同于上了丁一的贼船了,此时丁一吩咐他去办差,倒是让他感觉到心安,如果丁某人不理不顾,那他才更担心自己是不是被放弃了呢。

    丁一回成都府时。只带了一个亲卫充作传令兵,因为实在没有人手了,跟他过来的那十来人。都在安顿那些士兵,文胖子苦着脸地埋怨没人手,丁一也不忍心去抽人出来,倒是施剑飞不放心,派了二十个精壮的军户跟在丁一身边,说是有事好使唤。其实施剑飞是真怕丁一出点什么事,要是丁一有事。那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去扛那些大人物的怒火。

    很明显丁一的心情很不好,如果按他的意愿,他更愿意去护在丁如玉的身边。

    但现实却让他连这个小小的愿望也无法满足。如果不回成都府,那些残军的安置始终就是无法解决的问题,邢大合那三个营,没有丁一过去。他们也不可能把城门守住多久的。在半路上就遇着曹吉祥派过来的一支小队。大约三十数人,一个排的规模。

    “先生,城门已经拿下,大明第一师那三个营的兄弟也接防了,正在补充弹药,不过曹处长让我们来请先生过去,那布政使正在大发雷霆之怒,曹处长已几次抑按不住要动手。是邢旅座苦苦劝阻才没发作。”这支小队的排长苦笑着向丁一汇报,他是跟在丁一身边的亲卫。已习惯了有一句说一句,也没有去帮曹吉祥掩饰什么。

    丁一点了点头,领着那些军户和这支小队合在一起,加紧向成都府城而去。

    刚到成都府城的西边城门外,就听着有人大声咆哮:“曹某人,别说你现时不过是什么四海大都督府的处长,便是宫里中使至此,也不敢冒然占据城防,你是凭着谁的势、仗着谁的胆,敢干下如此狂妄之事?”

    邢大合的声音就响起来:“胡大人,慎言。”因为这布政使言语里很不客气,什么四海大都督府这种揶揄的话都说出来,已经属于抽脸的地步了。

    “哼,有什么好慎言?容城一脉,倒施逆为,把广东、广西搞得乌烟瘴气!你还指望士林给你们留什么脸面么?真是痴心妄想!”听起来,却就是四川左布政使胡拱辰在那里发作了,“邢某人你临阵逃脱,还有脸在这里说话?丁容城就是这么教弟子?下官算是领教了!”

    “姓胡的,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曹吉祥阴森森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在外面可不是如在丁一面前一般人畜无害,“你是铁了心,往死里得罪我家少爷么?别的咱家不敢说,但凭你,还不配来冒犯我家少爷的虎威。”

    胡拱辰却是毫无退让的意思,同样冷笑道:“是么?丁容城与天下为敌……”

    “今日胡共之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的话。”丁一这时策马入了城门,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曹吉祥,微笑着走了上前去,向着那布政使点了点头道,“丁某人不必与天下为敌,丁某人就与你胡共之为敌好了。”

    胡拱辰一下子看着丁一,立时愣住,他不是不知道丁一在成都,这没有什么好吃惊,丁一为了召集民夫,收购粮草,近日多番活动,成都府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胡拱辰连这都不知道,他是左布政使也是白搭了。

    只不过丁一所说的,与他为敌的话,他一时被吓了一跳。

    是啊,丁某人与天下士大夫为敌,胡拱辰自然是觉得丁一必败无疑的了。

    但丁一专门来跟他为敌,就不是同一个性质的事了。

    丁容城的对手是什么人?景帝、也先、脱脱不花等人,哪一个是他胡拱辰可以相比的?退一步说,掌锦衣卫事的马顺、数朝元老位极人臣的石璞,也不是他胡拱辰这正统四年的进士可以相提并论的。

    “忠国公,朝廷有命,教公爷上京,为何公爷不上京师,反到这蜀地来?”胡拱辰知道自己气势不能弱,所以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一拱算是行了礼,然后便冷声责问起丁一来了,堂堂封疆大吏,就算丁某人再怎么样,强龙也不压地头蛇,何况现时朝廷的大佬设局只要搞死丁一,胡拱辰定下神之后,心中那丝怯意倒也是压得下去的。

    这时边上的右布政使马显就低声劝道:“藩台,容城先生北平鞑靼、南拓云远,这样只怕是不太合适,无论如何,也是我辈读书人的榜样,还请藩台留些体面才是。”他的意思,是哪怕朝廷大佬要整丁一,此时周围军民人等众多围观者,说话也不能这么不客气才是。

    胡拱辰听着冷笑道:“什么榜样?马文明,你以为跟盐贩子打交道么?”马显原是河东都转盐运使,所以胡拱辰却就这么嘲讽于他,气得马显手脚发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成都府的镇守中官陈清在边上听着也只能苦笑,连右布政使都不给面子,他这镇守太监开口,只怕也是自取其辱吧?但他是皇帝家奴,丁一是入了皇家玉碟的,陈清总不能不说话,所以也只能上前给丁一见了礼,硬着头皮向胡拱辰说道:“胡藩台,少爷……”

    “汝要学王振么?”胡拱辰横眉向陈清喝道,“又不是涉及皇家之事,陈公公要禁下官喉舌么?”太监专权是有的,但要看时势,此时朝廷各路大佬要整丁一,英宗几乎赤膊上阵在和士大夫阶层对抗,这蜀地之中,左布政使铁了心不给中官面子,陈清又能如何?

    丁一挥了挥手,示意陈清退下,却向右布政使马显拱了拱手道:“文明兄高谊,小弟承情了。”马显刚才为丁一说话,是很不容易的,到他们这个位置,一句话,往往就是表明了立场,很可能因为刚才给丁一说的这句话,就会让他这官运到头了。

    马显苦笑着答礼,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原本左布政使为尊,但毕竟品级大家都一样,不致于如此不讲情面,胡拱辰敢这么干,是因为现时士大夫阶层的共识,就是得把丁一整趴,不能让丁某人推行这官绅一体纳粮,马显相当于逆潮流而行,所以胡拱辰才会这么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不过在这公开的场面,要跟丁一示好,马显还是讳忌的,毕竟当官当到这地步,身后还有一大家口要荫护,再说,他也不认为丁一有什么胜算,只是觉得丁一为大明立下了这么多功劳,不该被这么羞辱。

    “胡共之,你说广东、广西搞得乌烟瘴气,不知是从何说起?”丁一微笑着向这左布政使问道,“自学生奉圣命镇守两广之时,你可知两广米谷何价?又可知道现时米谷何价?你可知当时两广一匹棉布何价?此时又是何价?”

    这详实数字,胡拱辰当然答不出来,不过大约的走向,他还是知道,工业化不是一个概念,棉布的价格,现在两广之地,那是贱到不行;至米粟的价位,因为广西那边的地主基本都被“侯大苟”杀光光,丁一轻松实现分田到户,积极性的提高就不提了。

    总的来说,两广之地,丁一鼓励民众堆肥,更是用二氧化碳和氨在高温、高压下合成氨基甲酸铵搞出了尿素,加上工业化开始时,各个小作坊为取得水力传动而建设的许多水车,使得水利灌溉也附带得到完善,所以两广之地的产粮这些年有着许不错的发展。

    曹吉祥这蔫坏的,在边上就给报出数据了。

    不过士林的读书人,他们是不会让数据打败的,很快胡拱辰就回过来神来,冷笑道:“那也是王盐山牧民有方!难不成丁容城无耻到这地步,要窃他人之功以壮声名么?”(未完待续。。)

第八章 转进(五)

    “噢,你是说,两广之地,民众安居乐业,衣食丰足,是王盐山的功绩?”丁一倒也没有分辩什么,仍是微笑着向胡拱辰问道。

    胡拱辰冷哼一声抚须道:“自当如是!”

    “你再好想想吧,胡藩台,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忠国公,莫逞口舌之利,两广丰足,自是盐山先生功绩,公爷海外方归,难不成还想分润?”

    他刚说完,就听“啪”的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踉跄了两三步才站稳,捂着腮帮子,戟指着丁一,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没想到,丁一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一巴掌抽过来。

    丁一微笑着缓缓行近:“胡藩台是犯了痰啊,同为士林一脉,着实不忍看汝如此下场,不得不把藩台打醒。现时好了些么?方才一会说是学生将两广搞得乌烟瘴气,一会说是王盐山牧民有方;一会说学生为祸两广,一会又说学生海外方归。藩台,学生是会一气化三清,一个分身出海,一个分身为祸两广么?”

    胡拱辰一时语塞,连丁一当众打他耳光的气愤都忘记声讨,他是不知不觉被丁一带到沟里去了。

    “老曹,谁敢动就格杀莫论。”丁一对曹吉祥吩咐道,他所指的是,是胡拱辰身边那些护卫长随,胡拱辰这时倒是反应过来,伸手按着那些在拔刀的亲卫长随,因为丁一这一巴掌。倒是教着胡某人想起丁容城的凶名,奉天殿上将掌锦衣卫事的马顺一刀枭首,石璞也是死得不明不白。这样的丁一,至少胡拱辰觉得,逼迫丁一当面发怒,是没什么好处的。

    事实上,朝廷的大佬定计下来,也是不要跟丁一作正面的武力冲突,甚至再三叮嘱。千万不要去找杀手之类的下三滥手段对付丁一。因为朝廷的大佬不论多看不顺眼丁一,在武力值这一点上,他们谁也不敢狂妄自大。觉得能在这里压丁某人一头,而一旦开了这种头,丁一也这般来对付他们,那就绝对不是个好玩的事。

    “退下!”胡拱辰急急喝止自己身边的长随。但他此时放下捂着腮帮子的手。却见上面五道肿起的掌印浮起,右布政使马显和镇守中官陈清在边上看着,想笑又不能笑,真是憋得肚子都发痛了。

    “你口中的什么四海大都督府,把吕宋再纳入大明疆土,光复旧港宣慰司,于木骨都束建立大明租界,破苏伊士城。胡共之,你置那些为大明浴血奋战。舍生忘死的战士于何地?”丁一行上前,不由分说又是一巴掌抽过去,这下直接把胡拱辰抽得摔倒在地。

    “念汝官声尚可,学生也不与你为难,滚。”

    胡拱辰这人官声是不错的,如果不是立场不同,丁一也不打算跟他为难,但事到这份上,谁也不可能退后一步的。这读书人最讲脸面,被丁一抽了两巴掌,左布政使胡拱辰也没什么脸呆下去,不过这人很有城府,并没有抛下什么狠话,反倒是不顾两腮红肿,抬手一揖道:“公爷教训得是,下官失言,只是公爷纵兵占了城门,终是于律不合,明日午时之前,若不撤去,下官便只能按着溃兵乱处置!告辞。”

    此人绝对是不简单,他不单拿得起腔调,也忍得下来,被抽是丢脸,丢脸就丢脸,他最后还是把自己的目的表述清楚,限令丁一这边午时之前要撤走,不然就要按乱兵来处置,也就是要调兵来打了。这要比起抛下几句狠话,或是捂脸落荒而逃,高明了不知多少倍。

    丁一看着胡拱辰离去,却对边上的镇守中官陈清和右布政使马显说道:“帖木儿那边的军马,只怕不日就要杀过来了,两位还需早做打算才是。这城门,学生是不会撤的,大明第一师的将士,撤入成都府之后,自然就会将城防交还。”

    事实上丁一并不打算在蜀地来跟胡拱辰起冲突,对方要求明日午时交还城门,也是留了余地的,胡拱辰知道丁一占着城门,就是要撤兵入城,怕他和之前卡住弹药粮草一般作手脚,才会这么干,所以他也没要求丁一马上就交还城防。

    很多东西,嘴上怎么说是一回事,大家心里都是有谱的。

    “大明第一师的将士,得在成都府驻上一二个月,再行南下,还请二位包涵。”丁一对着镇守中官和右布政使扔下这么一句,也就不再与他们多说了。

    因为他还有很多事要办:“老曹,你领上几十人,带好装备,入乌斯藏去,把丁君玥接应回来,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老奴遵命!”

    边上马显和陈清寻了几次话头,丁一却完全没空理会他们。于是两人左思右想,始终是没个定计,两人觉得这样总归不是个办法,于是联袂便去寻左布政使,结果布政使司的衙门里却找不着这胡藩台,便又往胡拱辰府里去,这回倒是寻着了。

    胡拱辰在家里却显得很和善,全然没有在外间那么冷漠和嚣张,他甚至迎出大门来接。

    听着这两位的来意,胡拱辰想了半晌对马显说道:“丁容城此人,若非硬要推行这官绅纳粮出役,学生也是极为钦佩的。但是他如今定要逆天而行,所谓治世之能吏,乱世之枭雄,用于丁容城身上,再合适不过,只不过这句读法却是不同。彼若愿安份守已治理天下,则为能吏;彼若祸乱世间,就是枭雄!这等人物,还是教他远离成都为好吧。”

    镇守中官陈清听着,不禁惊道:“藩台,按你所说,这容城先生是造时势之英雄?”

    因为按胡拱辰这评价,那是比曹操还高了,丁一如果治理世间,就是能吏;祸乱世间,就是枭雄,那就不是时势造英雄,而是英雄造时势了。

    胡拱辰苦笑道:“公公,学生又不是目盲耳聋,这丁某人的大能,谁能无视?只不过他要为祸,却就是本事越大,祸端越大啊!别的不说,如今圣上为着他,和内阁诸学士都闹了生分,这事也不是什么秘闻了,商阁臣托病不见客,大司马也托病不视事了,唉!看看都让他折腾成什么样子?你说这成都城里,哪里放得下这尊大佛?学生方才故意与他争执,却就是要激他离去,他终归是不会真的跟卫所军兵打将起来——不论如何评说,丁容城这等人,不是会聚兵作乱的人,彼就是王安石!”

    马显在边上听着,不禁心里暗暗对胡拱辰高看了几分,这位藩台当真不简单,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在意被丁一抽两耳光的事,本来这对读书人来讲,那是很丢面子的事,但胡拱辰压根没提起,更没说什么要报复之类,他始终在考虑的是,如何把丁一的祸端赶紧弄出四川。

    所以马显觉得自己也当把想到的东西说出来,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对胡拱辰道:“藩台,按着容城先生那边的军报,却是瘸狼的孙子,已领兵扑入乌斯藏了,只怕不日便下西康,往雅州而来,若是丁容城手下的官兵抵挡不住,卫所军兵更不用提,我等如何自处?”

    “文明兄,大明第一师抵挡不住?我兄想差了。”胡拱辰听着摇起头来,许多手脚都是他下令去做的,他哪里会不清楚?只不过是镇守中官陈清在这里,胡拱辰不方便说罢了,“只不过是水土不服吧,便是瘸狼的兵马来了,卫所军兵本地本土的,守着雅州,应能无恙。”

    镇守中官陈清却是不以为然:“藩台,你跟容城先生也无宿怨,不过是要与中枢的大人物有个交代罢了,不若咱家去劝说容城先生离蜀,便教那大明第一师去都江堰那边驻下好了,看那些军兵形神枯涸,若是没个着落,只怕丁容城终归不肯罢休,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来啊!”

    边上马显听着,也是附和,胡拱辰想了想,却教人去请巡按御史过来同议,那巡按御史虽没亲眼看着丁一抽胡拱辰耳光,但早就有人跟他学舌了,来了之后,倒是见胡拱辰并不太在意,他想了想便也道:“学生也是附议,便教那些军兵在都江堰驻下,请丁容城赴京就是。”

    明朝的文人打架真的不是什么稀奇事,王翱当尚书时,都被吏部的主事抽过耳光,胡拱辰是有城府的人,不是街头混混,不至于为了这两耳光,去左右自己的决策和判断,不是人人都和丁某人似的,仇不过昨夜。

    此时听着大家都同意,他也就点了点头道:“好,那便请文明兄和陈公公同去,若是丁容城肯听从劝说上京师去,便允那大明第一师在都江堰驻下收罗溃兵,以候兵部分派,公文下来之前,成都这边,便劝说士绅富户乐输粮草作军晌就是,但丁容城必须马上离蜀!”

    让丁一上京师去,胡拱辰觉得就跟朝廷里的大佬有所交代了,哪怕给大明第一师弄些粮草,他倒是不怕的,成都本就是天府之国,二万左右的军队,又不是长期供养,户部总算还是会拔饷下来的,成都这边也不过等于给点地方补助,那有什么为难?

    只教丁一入局,一切就值当了。(未完待续。。)

第八章 转进(六)

    自然的规则是很难违背,通常来说体型削瘦的人就是要比胖子能更好的适应高原,正如大体上女人会比男人更少地引发高原反应一样。这也是胡山当时为什么让挞马赤伊基拉塔带队去救援工宣队,因为他对高原的适应要比其他人强得多。

    “准备好弹药和药品了?那么,老曹,我想你也不用我说更多了,这西来的一路上,该说的事,都已说了好几次,现在,马上出发。”丁一对着曹吉祥下达了命令,这也是他选择曹吉祥而不是文胖子的原因。

    曹吉祥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不是什么热血的青年,他有些磨蹭,实话说,他看着不象丁一麾下的新式军人,在这样的场合里,他并没有斩钉截铁地应答,而是涎着脸道:“少爷,能不能换个人去啊?老奴舍不得少爷啊!”

    这让边上一个女性的营长看着感觉很恶心,她是容城书院出来的学生,而且也是书院里,丁一众多的崇拜者之一,她觉得面对先生的命令,就应该用生命去完成,所以她一并脚后跟,向丁一说道:“先生!学生请求替代曹处长……”

    “善!少爷,咱家看这位,便是巾帼英雄、女中丈夫,这事交给她,当能圆满完成啊!少爷,六奶奶就要生小少爷了,咱家还要服待小少爷啊,您就让老奴留下吧?”曹吉祥听着有人愿意替他出任务,那是高兴得不行。

    丁一摇了摇头,冲着曹吉祥轻踹了一脚:“滚。”

    “那。少爷您保重,老奴就去了,以后小少爷、小少爷。定要寻个可靠的侍候着才行啊,可怜老奴这就要去为国尽忠,见不着小少爷了……”说着竟毫无节操地干嚎起来。

    “嗯,我突然觉得这么让你进藏,许是不太好的。”

    “少爷英明啊!太英明了!”曹吉祥听着大喜。

    丁一撩起袍裾笑道:“我想是不是,咱们来单独教练一下格斗课目,然后再让你进藏……”

    曹某人一听脸都绿了。退也几步到了马边:“少爷保重,老奴去了,有道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安能抛同袍生死于不顾?此去纵有险阻,咱家自有丹心一朵,敢教群丑易辟!”

    看着曹吉祥带人策马而去的身影。边上那个容城书院出来的女营长。不禁对丁一说道:“先生,这曹处长,只怕是不太靠谱;学生喝了热粥,已恢复了不少,不如让学生带上一队人马,跟随其后……”

    丁一摇了摇头道:“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赶紧带上你兵,把守好这城门,轮流休息才是道理。快去。这当口,我着实没心思给你做思想工作。服从命令!”这最后四个字,对曹吉祥来说是没有效果的,但对于容城书院出来的学生,却已经是可以让她咽下一切的意见,立正敬礼然后执行命令了。

    这位营长的请战丁一没有应允,那是因为女性也不是就在高原上无敌,不论是丁君玥刚上高原的病倒,还是丁如玉现在昏迷不醒,从丁如玉的几个女性勤务兵口里,丁一都了解到,她们倒下的时间,恰好就是天葵来临的时间,在每个月的这个时段,女人总是特别的脆弱,也更容易倒下。而曹吉祥要比他表面上看起来更有本事和能力,这一点在他跟随丁一在雨林的那日子里,已经很好的体现了这一点。

    胡拱辰对丁一很不客气,但是成都这西边城门的守将,在左右布政使走后,却就流露出和胡拱辰全然不同的态度来,他一点也没有因为大明第一师接管了西城门而愤怒,不单是给丁一搬来了椅子,还弄了个炉子在边上煮水泡茶,更夸张的,是支使了亲兵去操办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此时那两个亲兵提着硕大食盒,热气腾腾奔了回来。

    “公爷、公爷,您老人家还没用午膳啊,这人是铁来饭是钢,小人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抄手也就个热乎劲,公爷您老人家……”他一边殷勤地张罗,一边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因为两者的地位差得太远了,他真的生怕说错了一句话,冒犯了丁一那就不美了。

    丁一看着这守将,摇头道:“你就不怕胡藩台知道了,给你难堪?”

    “公爷是大英雄,难得真能见着,这是得写进族谱里的事,再说小人就一个蝼蚁似的人物,便是藩台真想起这茬,小人便说公爷之威,连藩台老大人都扛不下,小人一只蝼蚁,哪里扛得住?”这守将倒也诙谐,说得丁一也不禁露出笑意。

    看他说到这份上,丁一也不拒绝,端起那碗抄手,对这守将说道:“承情。”但他却没有吃,而是站了起来,对那守将说道,“跟我来。”却是示意那守将把两个硕大食盒都提上,丁一便端着那碗抄手,行到把守城门那些大明第一师的士兵那里,打起一个抄手对士兵说道,“来,尝尝。”

    那士兵哪里肯吃?丁一见着,便故意板着脸道:“嗯,试毒,帮我试毒好么?”

    看着那送到嘴边的抄手,那士兵是含泪咽下,却见丁一又走向另一个士兵,又对他道:“来来,试毒。”这么一路走下去,一碗抄手也不过十来个,很快就分光,于是丁一便又从食盒里拿出一盘鸡肉,又是这么一路地给士兵喂过去。

    丁一这么做,却不是跟当年帮陈三和杜子腾那帮弟子挑水泡一样,为了收买人心。

    若是他身边有数十个弟子,甚至数百弟子的时候,那是可以这样的方式来赢得人心,但丁一现在不提海外,单是大陆上,已是两广、云远、关外大草原的实际控制者,用这种行径来收人心,就太低级了。

    他之所以要这么做,是为了让大明第一师的军魂不灭。

    不论怎么说,从藏地撤下来,这不是一个胜利。

    就算在山南前线留下对方以十万计的仆从军或是裹胁的民众,就算是内部在扯皮拖后腿等等,不能否认的就是,大明第一师不得不转进了。从一次胜利走向另一次胜利,自然可以维持气势如虹,但在现时的处境,又被高原气候拖得如此凄惨的情况下,一个不慎,这支部队没有了那种一往无前的自信,失去了有我无敌的血性,那真的就完了。

    所以丁一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这些士兵,他们仍是值得信任的,他们仍旧是优势。

    他是兵王出身的人,他清楚士兵的心理,知道他们需要什么。

    右布政使马昌和镇守中官陈清的轿子到了城门下,看着这一幕,愣在那里,陈清喃喃道:“古之名将,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不过如此啊!”

    边上有胡拱辰派来的心腹幕僚,听着酸溜溜地说道:“不过沽名钓誉罢了……”

    马昌听着失笑,向那幕僚问道:“听藩台说,你是宣德年中举的?”

    那幕僚听着右布政使问话,便点头道:“是,学生是宣德……”

    但没等他报出中举是哪一科,马昌就截住了他的话头说道:“他是景泰年的探花。”

    只一句就够,就让胡拱辰的这个幕僚低下了头,低声说道:“学生妄言了。”

    宣德年的举人或者需要沽名钓誉,但丁一是景泰年的探花。

    进士已是翘楚,一甲探花,绝对的学霸,对于读书人来说,已是绝对的仰望。

    单单这一点,丁一就不需要用到亲手推食的地步来沽名钓誉,没必要,军兵在大明是极底的地位,而探花绝对是士林光芒四射的明星。

    更何况,探花,只不过是丁一身上,最为不足道的一顶冠冕。

    当那两个食盒空了之后,丁一走下了城墙,跟在他身后的守将哽咽着说道:“老大人,可您自己还没用膳啊!”

    丁一听着,端起食盒里,那碗吃完了抄手的汤,喝了一口,笑道:“味道不错,谢谢。”

    那守将看着,泪水就垂了下来了,他突然自己先前三十年白活了。

    人是有需求层次,一个将要饿死的乞丐,通常很难会去考虑气节之类的问题。

    一个底层的军户也很少会去思考尊严的问题,他们想得更多的,是如何让上面的百户、千户看自己顺眼一些,看着丁一的举止,那些被大明第一师的士兵,驱赶到城门边的军户,他们只是感动,只是落泪,只是喃喃道:“咋没让俺们遇着这等好的大人啊!”

    但能把守一门的守将,他也是千户职衔的人了,他会考虑自己人生的定位。

    他跟着丁一走了这么一圈,看到的是平等的尊重。

    不是爱兵如子,丁一就象是这些士兵里的一员,他与这些士兵有着如兄弟一般的尊重和融洽。

    这倒是丁某人所没有预料到的附带效果,那就是城门推食食之的一幕,让成都的百姓、士子,看到了一个真实的丁一,这个年代的华夏的百姓,往往对于品行好的人,有着先入为主的信任感,通常会认为清官主张的不会坏,而对于丁一,在看到这一幕的成都人,便觉得人品这么好的人,自然就是好官!

    “见过容城先生。”右布政使马昌向着丁一拱手行礼。

    而镇守中官也作揖道:”见过少爷。“

    他们的神色与之前有所不同,有着一种不忍的感觉。

    如果不忍告诉身患绝症的亲人,他已无药可医、不日西归的真相。(未完待续。。)

第八章 转进(七)

    因为他们看见了刚才这一幕,丁一这样的人,至少在马昌和陈清的心中,是值得尊敬的,是不应去受那样的逼迫,去走到那样的结局的。他们知道是什么样的结局,与天下士大夫为敌,只有一个结局,身败名裂的结局。

    ”说吧。“丁一很平静地微笑着,向他们这么说道。

    陈清长叹了一声,向马昌说道:”文明兄,还是,还是你来说吧。“他着实是不忍对丁一说出口来。

    马昌很无奈,但他不得不说,虽然他可以教边上那胡拱辰的幕僚开口,但那幕僚不够资格来说这种事,这里够份量开口的,只有他或陈清,所以他只好开口:”藩台的意思,是教大明第一师驻到都江堰那边去,收罗溃散的兵卒,等候着兵部的调派,在兵部公文下来之前,成都这边会教富户募捐一些钱粮,给予大明第一师那边一点帮补。“

    丁一点了点头道:”承情了,条件呢?“

    “先生要离蜀上京。“

    ”好,等曹吉祥赴藏把人接回来,我就上京师去。“

    ”先生,藩台等不了那么久。“马昌说得有些艰难。

    “那么,等大明第一师驻到都江堰,我就启程吧。“丁一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缓缓这么说道。

    陈清苦笑道:”如晋少爷,藩台也等不得那么久。“

    “明白了,我明日就启程。”说罢丁一抬手行了礼,却就叫上几名亲卫。往雅州方向奔去。

    这时在马昌身边,一直沉默的那名胡拱辰的幕僚,开口说道:“他不知道。上京是取死之路么?”

    “虽千万人,吾往矣!”马昌说着,泪涕皆下。

    胡山的身体素质很不错,在离开了藏地,又有正常的饮食之后,他已经能下地了,尽管腹部那道还没愈合的刀口。依然让他不得不弯着腰。但他已开始和几个略有好转的参谋,开始处理分派大明第一师的军兵。

    这让丁一回到雅安时,很有些感动。胡山向来很沉默,也不爱出风头,他很少意气风发的做些什么出人意表的事,但他总是一声不发地努力办好丁一交给他的差事。不过这一次。胡山开口了,从来不好争权的胡山对丁一说:“先生,师叔不合适留在这个位置。”

    丁一望着他,轻声问道:“你需不需要再考虑一下?”

    “不,先生。”胡山很坚定地摇了摇头,他沉呤了片刻对丁一说道,“师叔不适应担任新式军队的指挥官,她更接近和符合于旧式大明军旅的将帅。特别是师叔潜意识里,对于督师文臣的敬畏。这样会很麻烦。特别是在现时这种景况里。”

    “详细一些。”丁一皱起了眉头,这是他原本从来没有考虑到的问题,他不是全能全知的所在,不可能顾及每一个细节,更为重要的是王越这个原本的史上名将,在丁一的调教之下,没有谁可以说,王越不能胜任新军的部队长。

    何况丁如玉在平黄萧养时,无兵无钱她都硬把黄萧养的大军挡住,丁一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问题发生。

    胡山从鼻孔里呼出一口气,在丁一面前打如玉的小报告——不论他是否承认,这都是一个不变的事实——很让他有些压力,但他这样的人,开口之前已经想了许久,不到不得不说的地步,是不会开口的,而一旦开口了,就不会只说一半:

    “师叔不会用参谋,就算制定了作战计划,基本也是随意性很大;喜欢越级指挥;总是认为思想工作是婆婆嘴巴,不痛快;对于军队的指挥理念和思路,过于陈旧,总是习惯建立防线式、长城式的防御系统;不愿意主动寻找战机,而更倾向于把自己放在防守者的位置上;对于督师文臣那边的命令,师叔的服从性很强,我和丁君玥、邢大合都提过这问题,师叔总是以您不在华夏,一旦翻脸的话,两广根基不保为由来劝说我们,也就是这样一次次的让步,石某才会得寸进尺……”

    丁一听着胡山的报告,不由得点起头,胡山说的这些问题,有一些是指挥风格的问题,而大部分的确就是旧式军队将领和新式军队指挥官的区别。事实上丁如玉在指挥冷兵器作战上,的确要显示出其不凡和天赋,在这后期只有二千士兵,而且弹药耗尽的时候,仍能守住防线就可以看出这一点。

    但她和王越不一样,她不是丁一的学生。

    在这个以丁一为核心的利益团体里,她是因为爱,还有从小和丁一的相依为命养成的依恋,而走在一起的,跟信念、信仰没有关系。她跟王越是完全不同的,后者是认同了丁一的理念之后,并理解、接受了丁一所推导的模式,从而把丁一带来的现代化的管理概念和建军思想落到实处。

    “我明天离开的时候,会带如玉走。大明第一师就交给你,坚持住。”丁一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很平淡地对胡山这么说了一句。他也没有去问胡山,为什么发现了丁如玉这么多的问题以后,仍然执行她下达的命令。

    因为胡山是军人,丁一教育出来的军人,他和王越一样,都是能理解并把那些理念落到实处的,军事民主只能在决策以前,当部队长下了决心之后,就必须去执行和服从,所以就算不认同,他也依然会服从命令。

    丁一在离开成都府城的时候,除了仍卧榻不起的丁如玉和她的三十来个贴身亲卫之后,只带了吴全义一个人,因为其他人基本都走不开了,要让大明第一师重新回复元气,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而在离开成都不远的官道上,那位和丁一同年进士的巡按御史。就已候在道边。

    “如晋兄,我也要上京述职,不知道如晋兄可否方便同行?”他这么向丁一问着。指着边上的车马,却也是携带了家眷的。

    丁一看着就失声笑了起来,然后点了点头。

    世事巧,不可能巧到这份上。

    这边丁一被逼着,以给大明第一师驻扎为由,让他即日就离蜀上京,恰好这巡按御史就也要上京述职?

    “从哪里开始安排的?”丁一在重新上路之后。笑着向同时也骑在马上的巡按御史问道。

    “如晋兄见谅,着实是身不由已啊!”这巡按御史苦笑着向丁一赔罪。

    丁一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还愁这事没人干么?兄台不做,也有别人做。”

    然后他再一次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石制军身故之前。听说就与胡藩台有诗词唱酬。”巡按御史很含糊地这么回答。

    但这对于丁一来说,却就已经足够让他了解到许多布局上的东西。

    这个局,是在石璞还没死,巫都干还没动手杀他之前就准备好的了。

    “看来。石某人死得不冤。”丁一毫不掩饰地这么说。这让巡按御史很有点惊慌。

    大家都知道丁一手下动的手,这是一回事,丁一这么几乎变相承认,那是另一回事。

    “不闻诛督师,只知杀一国贼。”丁某人毫不打算把话兜圆,冷然说道,“外敌侵边,却还在计算着镇边的军队。这不是国贼是什么?石某身后赐谥了么?”

    巡按御史听着下意识缩了缩头道:“赐了。”

    “此等国贼,秦桧不外如此。实不应有谥。”

    这话说将出来,那巡按御史就不敢接嘴了。

    丁一也没有就这问题再探讨下去,因为再说就是为难对方了。毕竟这巡按御史还是很看重这同年之谊,别小看这几句话,这几句话加上胡山所汇报的东西,就足够让丁一印证了之前的一系列猜测。

    很明显边患起,朝廷让丁如玉挂印,领大明第一师入藏,他们说服英宗的,是大明第一师的战力;而背地里实际的目的,是要断丁一的根本,毕竟这是丁某人练出来的第一支新军,也是丁一投入精力最大的一支部队。

    而在石璞对于丁如玉的试探之下,发现丁如玉对督师文臣的服从,于是就变本加厉的开始了他们瓦解大明第一师战力的计划。甚至丁一可以推断,那些向工宣队动手的领主,十有**就是石璞授意,当然,石某人不可能亲自开那个口,但这用得着他开口么?下面管家长随便暗示一下就足够了。

    胡山派挞马赤伊基拉塔出去,是一个石璞他们没有料到的变数。

    如果不是巫都干刺杀了石某人,也许朝廷大佬的计划就成功了:因着丁如玉对督师文臣的敬畏,加上把握着粮草弹药的运输,以领主与大明第一师的冲突来作为暴发点,开始处罚基层的军官,然后收买拉拢愿意听从石璞命令的基层军官——不听?不听就没有补给,不听就派去前线送死。然后逐步架空胡山和丁如玉等人,大明第一师就会慢慢退化成为一支装配了新式武器的旧式军队。

    丁一并没有再和肩负着监视他的巡按御史再谈这个问题,而是就着沿途风景,谈论些诗文,说些海外的风情,这期间最是高兴的就是丁如玉了,她渐渐地好起来,对于能陪在丁一身边,便是她最为开心的事情。

    但当他们去到汉中的时候,打前哨的吴全义却就遇着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有数百卫所正军,由着汉中的官吏领着在官道上盘查来往人等,当吴全义亮出身份里,对方居然扫了一眼就冷笑道:“忠国公门下?呸!老子还是东宫太子呢!”

    这就不对劲了,就算对方不信,至少也该派人查证一番才是,因为他们一行人,包括那巡按御史的家眷在内,五六十人,看着也是非富则贵的模样,哪有这么唐突的恶语相向?

    “不要慌。”丁一按着吴全义,冷冷地这么说道,“这条路上,风波恶,这仅仅是开始。”(未完待续。。)

第八章 转进(八)

    无缘无故这么在路上设卡,边上那几百正军要说跟大明第一师的兵比,那当然是不行了,就算从藏地撤下来的残军,一个个病蔫蔫的只要一口了,同样人数都能跟这些正军用刺刀拼个惨胜的收场。不过以卫所军户来说,这几百正军算是精壮了,个个都是膀大腰圆之辈,领头几个,只怕还是千户或是指挥使的家丁。

    也就是说,别看这里只有几百正军,大致上,一个普通的卫所,所有精锐战力就在这里了。便是缉拿江洋大盗,这么把一整个卫所里能战之军都给拖出来的,这本身就很不寻常的架势。

    这地界大约是在汉中府所属的宁羌州附近,也就是出了四川承宣布政使司,进入陕西承宣布政使司的区域了。此时路边的官吏,有着正七品官袍的知县,有着正八品官袍的县丞,大约就是宁羌州略阳县衙门里的诸位官员了。

    这架势,说是设卡巡检?有些扯,正常来说就是搜捕什么要犯,有个正九品的主簿或是不入流的典史在设卡之处镇着,就已经是很大的阵仗了,知县和县丞是在坐镇县衙指挥的,于情于理,也不应该来这第一线。

    所以此时的情况,很有些滑稽,说是迎接过境的上峰,那些军户又扮出一副气势凶凶的模样;说是设卡检查,那候在道边的知县、县丞又是满脸堆笑,恨不得抢来跪于跟前拜倒行礼。

    “学生丁一,敢请尊驾挡于路中。是欲何为?是欲劫财?还是要劫色?”丁一按住吴全义和丁如玉那些亲兵,轻轻一夹胯下的四蹄踏雪便上前去,笑着向那些军户问道。

    那些军户对着吴全义很不客气。但看着丁一却就和气很多,听得出他们很明显地组织着措词,以免和平时一样,几乎每句话里都夹带着粗口:“这位大……公子请了!”他本来不知道是要称“大侠”还是“大人”,难为话到嘴边,强行拧了过来,“小人并非那个、那个匪类。是奉县衙明府、卫所指挥使老大人之命,在此处设卡巡查,以防这个、这个不法那啥?对。不法之徒,潜入县府,为祸百姓!”

    这一席话只怕是先前背了好久,说下来都教这军户头子喘着气。丁一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你是奉命执法了?”

    “是啊是啊!公爷,这真的不是小人主意,您老人家看着,知县大人就在边上啊!”那军户很快就顶不住了,立时自己解下腰间印绶就单腿跪地递了上来,又报具自己的出身官职,却是卫所的百户。

    丁一教吴全义去接过来看来,点了点头。又让吴全义把印信公文都给那百户验过,谁知道那百户不敢接。一个劲地往略阳知县那边瞄。丁一看着又好气又好笑,不禁开口道:“怎么?明府还等学生去晋见么?”

    那知县听着吓得汗都出来了,领着县丞和指挥使过来,舞蹈参拜,报具出身手本,又道是:“公爷恕罪,实是上峰严令,说是近日来有盗贼冒充朝廷命官,混入州府,不得已下官才在此设卡……”

    这话骗鬼去吧,丁一怎么会信?设卡也不用这知县自己跑在边上候着,连个椅子都不敢坐啊。不过丁一没有去跟这知县为难,因为这知县的话里,已经尽他所能,透露出足够的信息给丁一了。

    上峰有令,上面有人指派他这么做的。

    “无妨,起来吧。”丁一教吴全义把公文印绶递给知县。

    后者冲丁一又磕了个头,方才接过那些公文路引等等,态度上真的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公爷,下官职卑位微,这文书真伪,着实是验不出来的,可否请公爷暂住几日,待下官去汉中请黄堂过来一一验对?”这略阳知县匆匆看了一眼,马上把东西还给了吴全义,又跪下磕了个头,这么向丁一说道。

    吴全义听着气得七窍生烟,扬起马鞭就要给这知县来上一下,却被丁一扯住,对那知县说道:“好,便依尔所言就是。”

    到驿馆里憩下来,丁如玉就不满地说道:“少爷,这七品的官儿,咱们何故要被他折腾?便是那百来正军,奴奴身边的警卫排,这几日也恢复了气力,三十来骑冲过去,也管教让他们四处逃散!”

    “你好好养着,万事有少爷在。”丁一抬手捏了捏如玉的脸,对她这么笑着安慰。

    出得院子,就听着吴全义在指挥警卫排布防,见了丁一过来,他显然也是憋着一口气的:“先生,忍无可忍,何须再忍!”

    “忍什么?”丁一摇了摇头道,“人家要验你路引公文,有什么错?从头到尾,他们也出示了自己的印鉴,也依礼节参拜,你压根就挑不出刺来,忍不住也得忍,这事为师还没看明白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不要妄动,反正住下就是,你当是休假好了。”

    此时京师之中,内阁的一众阁臣,除了托病的商辂之外,其他人都在下朝之后,凑在陈循府第之中,因为王文说是有急事,要让这些大佬一同相议,而落座之后,王文就喜上眉梢地说道:“诸公!丁如晋已离蜀上京,缚虎之势今已成!”

    同为阁臣的彭时听着,很有些不喜欢,便开口道:“如今大司马称病,首辅暂掌相权,何必陷丁容城于斯?外患犹在,怎能于此时来生出枝节?”

    先前说过,丁一与那些有师徒之实,无师徒之名的状元公,都保持着极好的关系,就算品级和地位都比那些人高多了,但逢年过节,寿辰添丁之类的,丁一这边是绝对不会缺少礼物的。

    就算丁一出海,柳依依也会把这些事情打点好。

    还会派出李东阳这个当年由景帝作主过继过丁一的义子,过去给这些状元公磕头。

    这年代尊师重道还是看得很重,同为状元出身的彭时,他对丁一倒是有好感的,认为这是很难得的品行。

    但其他的阁臣,萧镃、江渊却就不认同彭时的说法,他们坚持认为,丁一所干是动摇国本的事,一定不能容他这么下去。彭时听着笑道:“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便起身自去了,次辅高毂也起身和彭时一同出了去。

    不过这对于在座诸位来说,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出奇的,毕竟平时这聚堆的人,大家心里都是有数,萧镃也没理会离开的两人,只是向陈循问道:“凭仗着那些军户和小吏,哪里压得住丁如晋?一旦丁某人发性,如何制得他?”

    “是否制得住,并不要紧。”陈循抚须笑着,向边上同样颇有些着急的阁臣王文说道,“不要去想如何制住丁如晋,此子有万夫不当之勇,更兼于练兵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大势稍弱些,但放眼华夏,于国朝来说,或是开国的常、徐之先辈,方能凌驾其上;济世之道,放一布政使绰绰有余。谁敢小覻,必被所噬,诸公不可不重啊。”

    他算是把丁一分析透了,能打,能练兵,治理地方也有办法,但要说大的战略,丁一是有不足的。陈循这些人,抛开学霸出身不提,他们是内阁啊,本来就是专门替皇帝出主意,专门分析人的,要说领兵打架那不定能高明到哪里,但来琢磨人却是本行。

    左都御史王文也点头附和着陈循的说法,又补充了一点:“且于奇技淫巧之上,丁容城有匪夷所思之跳脱;其妻柳氏,经营之道也是商贾之中少有翘楚。故之其方才能有钱货养兵、抚恤士卒。”

    明显在这个计划里,陈循等人是花了极大的心思,陈循对着其他一众阁臣说道:“缚虎、纵虎、驱虎吞狼,我等须按定策而行,切记万万不可对丁如晋使出什么鬼祟的把戏,此乃阳谋,诸公定要把下面的人手约束好了,不然的话,石仲玉就是前车之鉴!”石仲玉指的就是石璞了。

    缚虎,不是用势、用兵来压制丁一,这些一辈子琢磨人的阁臣,前面有着石璞这前车之鉴了,不至于低级到这程度,他们要做的,就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全都是一环套一环的进行的,陈循担心的,就是下面的人经受不住压力,妄有主张去下黑手,那就坏了全盘的计划。

    不过王文此时却就有点担心:“若是丁如晋真的言行如一,那又如何?德公,以此子推食解衣的做派,指不准他真能忍啊!”

    “他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路。”边上江渊摇头笑道,示意王文不必过分担心。

    陈循笑着没有说什么,缚虎之计,岂在这一路之上?他不在意丁一能不能忍,或是能忍多久,这是阳谋,他琢磨的是人性,很明显就算是于谦也是无法完全掌控丁一的,但陈循深信,只要完成这个计划,丁一就将成为他手上一把最锋利的一把刀,而他陈某人,也将成为名留青史的绝代名相!(未完待续。。)

    ps:  今天(7号)居委会通知明天要开会,不知道得开多久,如果拖的时间长了,就码不及了,下午先请个假吧,莫怪。

第八章 转进(九)

    汉中府城的知府和同知,很快就来了,验过了一应公文路引之类的,很客气地向丁一行了礼,又为了耽搁了丁一两天的时间,再三地道歉。丁一也没有怎么为难他们,反倒是勉励了他们几句,只是收拾行李离开时,看着那巡按御史,丁一却就笑道:“年兄受累了。”

    这让巡按御史很有些尴尬,到了这份上,不要说丁某人了,就是丁如玉身边那警卫排的女兵,都知道这巡按御史是担任着监视他们这一行人的职责,也就是说如果在略阳县的关卡上,丁一不理会那些设卡的军户,扬鞭而去的话,那么这巡按御史就是一个很好的见证了。

    当然,不会怎么样,就算丁一真的纵马闯关,毕竟是忠国公,又有公文让他上京,能怎么样?只不过华夏几千年,搞臭人的传统,通常就是先把名声搞臭,名声臭了,证明此人品行不良,然后就直接把此人干的所有事都推翻了——坏人还能干出好事么?

    “如晋兄,你误会了!”那巡按御史涨红着脸分辩,尽管吴全义和其他警卫排的女兵,压根就不信他所说的话,但他还是很努力地为自己辩护着,“以此时丁容城于海内的人望,以士林的风评,但是纵马闯关又如何?不过是些军户罢了,别说如晋兄,就是吴旅座你想这么干,说上一句军情如火,也没谁会拿这等事发作吧?”

    丁一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倒是吴全义冷笑道:“那你跟着我们。别说真是为了搭伙上路远行,到底是为了何事?”

    “学生也不知晓,只是朝廷之中。有师长来信,说是如晋兄若要上京,教我同行,以防路上有什么宵小,惊拢了如晋兄这为着华夏开疆拓土的功臣,若真要害人,学生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敢与诸位同行?”巡按御史也是一肚子气的模样。

    丁一挥手教吴全义退下去,只是向这巡按御史问道:“好了,年兄。我等便要赶路,不知道年兄可要继续同行?门下弟子不晓事,别放在心上。”

    “哪里哪里,吴旅座也是为国征战的有功之士……若是如晋兄不弃……”说到底。他终于还是和丁一他们一起走了。

    于是接下来。丁一就开始了他极不痛快的旅程。

    出了略阳县的地界,去到了南郑县,又来一回,又住了两天,又是等汉中的知府、同知过来拜见。一个汉中府,足足行了二十几天;去到西安地界,又是照样的这么来上一通;接下去临洮府也是依样画葫芦。

    吴全义和痊愈了的丁如玉已经好几次要爆发了,都是给丁一拦了下来。

    去到山西承宣布政使司的太原府也不例外。这么到达北直隶的地界,足足折腾三个月有多的时间。成都那边的大明第一师,都派了几拔信使过来报告部队休整的情况,当丁一到达北直隶的时候,收到的军报是说曹吉祥已接应了丁君玥回到成都,曹吉祥正带着利刃特种大队赶来跟丁一会合。

    丁一对此倒是不觉有什么意外,胡山敢开口,说明他对于如何重振军心,是有把握的,又是从一开始就跟着他的弟子;曹吉祥能把丁君玥接应回来,却就是意外之喜了。丁一对吴全义说道:“命令朱动、宫聚所部,视战况而定,尽可能先退回爪哇、阿拉干驻地。撤军计划由他们自己掌握,如果战况陷入胶着,则自行安排,不必理会此令。”

    战况如果胶着的话,强行命令撤军,往往就搞成溃散,所以丁一还是把主动权交给前线的指挥人员去决策。“是,先生。”吴全义记了下来,又将命令给丁一看了无误用印,分派丁如玉的警卫排士兵,去寻北直隶地界安全局衙门传递。到了北直隶,倒就方便了许多。

    曹吉祥的动作很快,丁一进京师之前,曹吉祥就带着利刃特种大队的士兵赶了上来,只不过连接赶路,整个人都累得失形了。连明知原本历史上这厮后来造反的丁一,也禁不住对他说道:“老曹,你也不知道在成都府憩上两天?”

    “少爷身边就带了小吴一人,老奴着实是放心不下。”

    而其实曹吉祥之所以这么赶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从他身后滚鞍下马,跪倒在地向丁一行礼的那位:“学生叩见先生,给先生请安了!”却是从藏地被接应回来的丁君玥,丁一下了马把她搀起,却是一张脸都是高原红,耳边还生了几个冻疮,一脸的风霜教她看上去要比实际上大上十岁,一点也不象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先生?”丁一笑着向她说道,“怎么,你是觉我这当爹的,一年到头没见人,就不打算认了是吧?”当年丁君玥可以认了丁一为义父的,要不她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连个姓也没有。

    “父、父亲!”她唤了一声,却就扑进丁一怀里,泪水止不住地淌了起来。

    “傻孩子。”丁一抚着她的头发,柔声对她说道,“你逞什么能?如玉让你跟着部队撤退,你还不听从命令,领着那些士兵自去……不服从命令,功过相抵,以后要敢这样,关你一个月禁闭,听到没有?”说到后面,语气却就渐严厉起来。

    丁君玥听着,尽管是被责骂,脸上却有着幸福的神色,她听着出丁一是关心自己,单是派着曹吉祥去接应她,丁君玥就知道,他没有忘记她这个当年硬赖认下的干女儿,她点了点头,却是对丁一说道:“大家都知道孩儿是姓丁的,那些书院的同学,还编排着给孩儿起了个大小姐的绰号,人要脸树要皮,孩儿寻思着,总不能教人看轻……”

    “你本来就是丁家的大小姐。”丁一看看她那满是风霜尘土的脸,很有点不忍,“这不是绰号。”说着丁一又对曹吉祥吩咐,“老曹你也是个没分寸的,赶过来立什么规矩?你看君玥和你都累成什么样了?行了,别骑马了,去弄几辆马车,慢慢走,反正也到北直隶了。”

    在这丁一赴京之程里,唯一比较开心的事,就是丁君玥还活着。

    不过,还没有回到金鱼胡同的丁家宅院里,刚刚接近了京师,丁一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了。因为有许多官员就在城门外那候着,各式人等的拜会倒也罢了,还不断有人来吹捧丁一如何盖世英雄云云。

    离城门还有三四里,就有已经周围聚了几百号人,连那几百名形神枯涸的利刃特种大队的成员,维持安保队形都很有些吃力了。从城门去到丁家宅院这一段,当真是比状元游街还要夸张了,不断有人高喊着“容城先生!”、“国公爷!”然后跑过来见礼的,这还是衙门差役净了街,寻常百姓士子都不敢过来的结果,要不然的话,只觉从中午走到晚上,丁一都回不了家。

    入了丁家宅院,李东阳这小人儿就上前来,规规矩矩行了礼,却低声对丁一说道:“父亲大人,首辅德公已来了有一阵子。”丁一摸摸他的脑袋,教他去和丁如玉见礼,又让曹吉祥去把一众人等安置。

    “先生,要不要动手?”丁一带着吴全义往客厅里行去,准备去见见陈循时,边上厢房的阴影里,就闪出了魏文成,“弟子已筹备好人手,只待先生令下,必能做得干净利落,不至如巫都干那样,留下许多麻烦,留了口柄。”

    丁一苦笑道:“不许胡闹。”要杀人,他就当在广东带兵,一路北上打过;要不就当在天津登陆,直扑京师好了。政治斗争弄到暗杀,层次也太低了,并且这种从**上消灭对方的办法,也证明了自己的无能。

    把反对者都杀光了,就能好?

    朱元璋很好地做了这么一个先例,还是光明正大的杀,不是暗杀呢。

    结果如何?到了建文上位,要削藩之际,连个得力的将帅都找不着。

    丁一要现在把首辅次辅干掉了,很可能整个大明就分裂了。

    这些大佬要被不明不白杀掉了,他们的门生子弟,那必定就是人人自危啊,而下面的藩王看着机会,会不去拉拢?丁一花这么大劲,就为弄个暗杀?杀完从吏部到户部、工部等等,诸多事务,谁去管?

    很快丁一就抛下魏文成,到了客厅,与陈循见了礼。

    后者很直接,坐下来就向丁一说道:“如晋常说的就是官绅一体,这一路行来,感受如何?”陈循不动声色地向丁一这么问道,吴全义或是没回过神来,但到了这个时候,丁一哪里还会不知道这一路上,各地官府设卡盘查的根源。

    就是陈循要让丁一感觉一个下,他在两广推行的官绅一体纳粮出役的感觉嘛。

    还没等丁一回答,陈循就很大方地承认:“这一路都是老夫着人安排下去的。那些官吏、军户,全是按着如晋建八大处时,对官吏的要求,见着人便亮出自己身份,不畏权贵,有礼有节。对么?”

    “对。”丁一并没有怒发冲冠,这其实在半路上他就想明白了。

    他并不慌张,当然,这不是他耐着性子一路上任由地方官吏折腾的原因。

    丁一向来不会打无准备的仗。

    这一次也是一样。(未完待续。。)

第八章 转进(十)

    陈循点了点头,也没有对此回答,做出什么评说,很显他尊重存在的事实,无论是于谦把握相权的事实,还是现时丁一有足够资格和他平等对话的事实:“老夫对如晋,向来计听言从,便是泼天的事,只要如晋开了口,老夫也是尽力相助的,便是事后如晋应允的事,便如过眼云烟,老夫也不曾为此埋怨过如晋,可是有的?”

    他说的是发动夺门之变的时候,丁一答应了立宪,答应了首辅会得到类似汉代丞相的权力,皇帝将成为国家的一种精神象征,而几年过去,这仍是一件没有兑现的事情。而看起来丁一不太可能去要求英宗马上开始这么干,尽管如果丁一愿意和士大夫阶层联合起来,他们有这个实力。

    “是。”丁一没有辩驳,到了这程度的谈话,话术已失去了所有的意义,这也是纵横家在华夏历史上渐渐式微的根本原因,终归,人是越来越不要脸,定下的盟约随着彼此实力对比的改变,也成了随时可以撕毁的废纸。

    “秦虽暴政,然而始皇帝雄材大略,然二代而亡。”突然之间陈循就转了话风。

    丁一很果断,也很不客气地截断了他的话头,这种说话的方式,是这年代的士大夫阶层所习惯的,丁一不打算跟陈循这么云里雾里的兜来转去,不是他不能,而是他有实力拒绝这么做:“德公,学生出海方归,又赴蜀地。心力交瘁,还请直言。”

    听着丁一这话,陈循也没有表露出惊讶。似乎他早就预计着丁一会这么应对:“世上不可能人人跟如晋一般,老夫这话可听得?这也是如晋当时提出立宪的根本。无论是良臣雄主,皆是可遇而不可求。”

    这倒是没有什么辩驳的事,丁一很干脆地回应:“德公说得是。”

    “官绅一体纳粮出役,如晋也是官。”

    丁一听着微微一笑,是要说丁一也得跟其他官绅一样不例外么?这个丁一倒从没想过例外,而且在这一路上。丁一早就料到陈循要发难,心里已做好了这种准备:“学生……”

    这回是陈循截住了丁一的话题:“如晋位极人臣,总督两大都督府事。更是爵至国公,又是探花出身。但如晋自身,从不曾名符其实,安有待已如此之薄的总督?安有府中人丁如此稀薄的公爷?安有不赴诗社、文会唱酬的探花?”

    没有等丁一开口。陈循就抬手示意丁一先听他说完:“如晋当时说的是。教士农工商,皆有所得,然现时广东一地,已多有冲突生起,乌思藏更是工宣队与领主激斗,致石总制殉国!”

    “石璞国贼,无须再论。”丁一突然之间就斩钉截铁地插上这么一句。

    陈循感觉到了丁一语气里的坚决,倒也没有说些什么人死为大之类的话来出缓和气氛。只是说道:“不论如何,总归已是大大不妥。老夫以为。如晋根本便自外于士林,自外于同僚,也自外于勋贵。虽有海内人望,实则与安石何异?”

    用丁一比王安石,听上去似乎很抬举了,怎么说也是千古名相。

    但事实上丁一是听得懂的,王安石不修边幅,不喜欢洗脸换衣,衣服上生虱子是常事,食不知味更是很著名的,甚至请客时,会不自觉去拿客人的煎饼皮来吃,吓得那客人都不知如何是好。

    陈循是在说丁一不合群,而的确也是如此,除了这金鱼胡同的大宅子,还是王振当年送给他的,丁一有点钱,就都投到科研上,投到书院里,投到军队里去,连俸禄都拿去抚恤那些阵亡、伤残的士兵。虽说比起寻常百姓生活是要好得多,但别的不说,真的混到去军营里蹭饭的文官,别说做到左都御史的人,就七品县太爷也少见吧?

    至于寻常官宦人家里的侍妾什么的,当年王振送他的八个侍妾、太后送他的宫女,都去战地医院转职医护人员了,现时这宅子里的,除了勤务兵,就是那些伤残的军兵,至于奴婢都是一些实在读不了书的半大小孩,或是粗使婆子。

    陈循又接着说道:“若是按着如此行事,除非各承宣布政使司,都出个‘侯大苟’来,方才能遂了如晋的心意。”

    这就是诛心之言了,而也直指本质的话。

    侯大苟,这三个字从陈循口中说出来,很是让边上的吴全义吃惊,他下意识都把手移到了枪柄上。陈循这个被于谦踢去编书也没怎么争执,很少见他发火生气,学霸出身的首辅,就这么笑笑说出了如重磅炸弹的话来。丁一尽管没有指望长久地瞒着天下人,但被陈循这么说出来,说他依旧心如古井不波,那是不可能的。

    “老夫以为,如晋若想重振国朝,恢复汉唐之风,应当先过一过勋贵、高官、士子的生活,然后再对症下药,方能有所作为……便是求医,就是绝代良医,也当切脉之后,才会开药,多一分少一分皆是庸医啊,如晋大才,不可不察。”陈循一点也没有因为吴全义已手握枪柄,就显得惊慌。

    而且他也没在侯大苟这个点上纠缠下去,所谓释放善意,大抵就是如此了,表明了他不是不知道,但不是要捉着这点来跟丁一作对。

    “德公何以教我?”丁一微笑着向对方问道,陈循开了这个口,自然是有章程的了。

    陈循看着丁一没有拍案而起,这就让他觉得自己的目的,已达成了一半:“于大司马有恙,内阁诸公都以为,不若如晋先行入兵部署理部务,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嘛,只是平素起居,当按着士林、勋贵来过,短则半年,长则一载,如晋对这官吏、士林、勋贵,有了领袖之威严,到时再推行这官绅一体之事,其他人等,也好托附骥尾嘛。”

    这署理兵部也不是专门为丁一设置的,先前老王直就是年老不能视事,结果王翱也入吏部掌握部务,也是有着两个吏部尚书的。所以说于谦不能视事,丁一入兵部,倒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

    但这不是重点。

    陈循的意思,就是丁一得融入官场、勋贵圈子、士大夫阶层,然后建立自己的威望。而不是跟王安石一样,虽然天下知名,但是与各个圈子格格不入。按陈循的说法,丁一得把这些圈子都弄熟了,这样要搞官绅一体纳粮之类的事,就好办许多了,都混成圈子里带头大哥,开口要办什么事,抵触自然就会少很多。

    丁一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成,德公,学生着实是手紧,那么多花销,支应不来。”

    他是直接哭穷了。

    陈循听着大奇:“送王盐山上京师的舰队,不是还送了许多黄金所铸的金币来么?不就是如晋所说的战争红利吗?”几个月前,舰队在天津码头那边靠岸,一车车的金币往京师运,多少民夫在搬运,有入国库的,有入内库的。陈循这首辅,还是看过账本,当时内阁大为振惊,这是大明十数年的税收吧?

    这不是夸张,大明国库真是没多少油水,到了明朝末年加各种辽饷之类的那种疯狂时节不要提了。正常的时间里,万历年算好了,大约二百万两白银左右,也有说三四百万两,这还是全赖张居正改革之后的功劳。

    为什么呢?就是官绅不纳粮不说,商税低到三十税一的地步。

    商人后面就是士大夫阶层,这边商业税低成这样【现代的个人所得税,实行累进制,超过免征额的部分千五到四千五,都是十税一,四千五到九千,是十税二,往后愈高】,那边地主阶层又不用纳粮,国库能收多少吧?

    何况这正常岁入,哪比得过战争红利?

    丁一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战争红利的存在:“战争红利的分润是有的,而且学生还领了几份俸禄,在两广的工场也是有些分润的。但书院开支是要钱的,若是书院不发津贴,不发衣物文具,那些学生哪里读得起书?而跟随学生的军兵,为国赴死,他们留下的妻儿,总不能不管吧?还有伤残的,总不能让他们又是流血,又是流泪吧?再就是科研之上,不进则退,大明舰队西行,诸夷俯首,难道是因着道德文章?那是为船坚炮利啊!没有科研,就没有船坚炮利,拿士兵的人命去堆,咱们怎么能堆赢土著?故之,学生是真的没钱,没钱,办不了文会诗社;没钱,也置不了如花美眷;没钱,也摆不开国公的排场。”

    “此非正道。”面对丁一的哭穷,陈循理正辞严地给了这么个结论。

    “当今圣明,不至误解如晋,然如晋身后,继承家业者,便定能如汝一般,心怀苍生么?”

    “退一万步说,就算家风不改,如晋须知,汝与圣上,君臣相得,实是千古难得,安可再期?”也就是说,英宗嗝屁以后,换个人当皇帝,丁一或丁一的后人这么搞的话,皇帝能不猜忌?

    陈循这话很实在,一时之间丁一竟无言以对。

    于是丁一就耍赖:“德公所言,学生知是正理,不过,现便是无钱。”

    只是早就谋划好每个环节的陈循,又怎么会因着丁一耍赖,就放弃了呢?(未完待续。。)

请假条&过年期间更新说明

老荆在这里给诸位拜个早年,祝各位看官新年万事胜意,心想事成!

    明天就得回家,回家之后筹办年货、张罗过节什么的,我努力保证每天一更,视被家人奴役程度,要是没被母上指使去花市买花、买年货等等,二更也是有可能的;

    除夕以及初一到初三要去拜年,各种走亲戚,各种饭局,那个真就没法码了;

    初三以后我尽量保证一更,视被灌醉的程度,要没被灌醉,两更也有可能,初八回来恢复正常更新。(未完待续。。)

第八章 转进(十一)

    金鱼胡同这处庞大的宅子里,因为安全衙门把实际上的办公地点搬到了这里,加上府中有不少从军队里因着伤残退下的老兵,所以在这里面生活的人,都很有规矩,不是勋贵或是一门三进士那种大户人家的规矩、贵气,而是一种军营式的肃静。

    这便让客厅里首辅陈循的声音愈更的清晰可闻了,连刚刚安置了丁如玉和利刃特种大队的曹吉祥,回转过来隔着一进院子都得听。曹吉祥听着就皱起眉头来,因为陈循的话很不客气,尽管表面上感觉苦口婆心,很和善很客气。

    事实上对于曹吉祥这种深谙官场潜规则的人,他并不象吴全义那样,在意陈循挑明了侯大苟的事情,那对于上层人物来说,真不是个多大的事,尽管是夺门之后曹某人才跟随丁一,也没有广西怎么呆过,但在丁一身边他都不用刻意去打听,对于此事也是心中有数的。

    曹吉祥之所以觉得不好,是因陈循在表述着两个事:

    一是丁一这么搞,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脸,因为丁一就是官,丁一的后代就是官绅;

    一是如果丁一强行要这么搞,就算成功了又如何?丁一或是英宗死后,便一切成灰。

    曹吉祥觉得不能任由陈循这么发挥下去,他撩起袍裾入了内,冲丁一行了礼道:“少爷,办妥了。”然后方才向陈循拱手道,“德公康健啊,怎么?大司马托德公来给咱家少爷授课么?小吴。也不知道吩咐下人侍候茶水?”

    “老曹,没事,你先憩着。”丁一是看出曹吉祥怕自己吃亏。出来搅局的。

    陈循倒是对曹吉祥乱入没有什么太大反应,还了礼,笑道:“如晋,你且细想,若非汝之大才,曹公公可会如此废枕忘餐,用心国事。而累成这般模样?正是如晋先前鼓吹立宪之言,雄主名相,非万世之章啊。”

    他的风格跟王翱不同。完全就是乾坤大挪移式的,不断地用丁一的理念来攻击。

    “德公言之有理,只是,学生真的没钱。”丁一抱定决心。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任他说破天,总归就哭穷。什么话外之音,题外之意,就当没领会到就是了。

    不过陈循笑了笑道:“破家为国,倾尽所有办学这等情操,普天之下,能望如晋颈背者。着实不多;然这大明的士林、勋贵,要维持忠国公的体面。要教这探花郎添几个妙人儿,要使两大都督府的总督的排场摆起来,却当真就不难了。老夫便与如晋定这一年之约吧,一年之后,如晋若觉这官绅一体纳粮出役等等,还应如此施为,便若当初那夜一般,老夫亦不作他想,与如晋携手共行就是。”说着他起身向丁一伸出手来。

    “长者教诲,学生敢不遵从?”丁一听着,也含笑起身,伸手和陈循击掌为誓。

    送走了陈循以后,吴全义有些不明白,却向曹吉祥问道:“德公说了这一大通,到底是为着什么?”

    曹吉祥脸上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冷然道:“陈德遵是要用软刀子来杀少爷!”

    丁一坐下来笑道:“别说得那么难听,这一年,我怕是要在京师,过上一段没羞没臊的日子。”说着端起茶喝了,想了想对吴全义道,“去天津,问问南京那边有没有消息,要是舰队维护差不多了,你在天津搭闪电号去跟舰队会合,然后去广东,把张玉、莫蕾娜和小人儿都接上京来,唉,这孩子出生,我终归是没能在身边陪着。”

    吴全义知道这事耽搁不得,领了命就匆匆去了。

    曹吉祥在一旁低声道:“少爷,该去拜会大司马了,大房那边搬去了容城老宅,无母嫂为娘,只怕您也去一趟容城才好。”大房是指丁一的大嫂和侄子了,他们在京师住不习惯,回去容城了。

    丁一点了点头,这时就听着外面警卫跑步入内来:“先生,宫中有旨意来。”

    来传旨的是夏时,这规格是极高的了,司礼监太监来传旨:“奉圣喻,如晋勿跪,若有精神,入宫来聚。”就这么一句,传罢了旨,夏时便满面堆笑冲着丁一跪下请安磕头,又与曹吉祥见了礼,他生得高挑,丁一又是坐着,这司礼监太监却就弯着腰,小意地凑到丁一边上说道,“如晋少爷,爷爷是心疼您啊,听着您到了北直隶,便把大司马请进宫里,太后那边也教李老夫人入宫去,您看,这不就省了几趟么?”

    这年代的人讲究,远游回来,得给父母见礼磕头等等的,于谦不用说了,亲传弟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丁一得给他送终的;李老太太是指李贤的母亲,当年也是认了义母的,包括宫里那位宫斗高手,也是认了义母,都得去拜会。

    英宗把于谦和李老太太请入宫,的确就省了丁一很多事。

    “王越和杜子腾、张懋在哪?叫他们来见我。”丁一瞪着眼向夏时问道。

    前两人是被叫上京师述职的,后者是英国公,丁一入京,这三人是为亲传弟子,是应该马上到城门口去接的,到现在还不见人影,这就不对劲了。而且魏文成也没有提起,丁一干脆就冲夏时发作了。

    夏时被丁一突然展露的杀气吓得慌忙跪下,冲丁一连连磕头道:“如晋少爷,这三位也随于大司马进宫面圣。少爷,这不干奴婢的事啊!杜、王两位,到了京师之后,就被因抱恙不能视事的大司马叫去考较,然后大司马贲然大怒,把他们训斥了一顿之后,就教他们两人在于府住下,以便大司马随时抽查策论、文章等等;至于英国公遇刺受伤之事,奴婢也在查证到底是谁狗胆包天。竟敢行刺当公爷……”

    丁一听着,脸色就愈更难看了。

    很明显于谦是闻到什么气味,所以把王越和杜子腾。以考较的名义留在身边了,保护着他们不受侵害。但别说杜子腾,就是进士出身的王越,也是上得了马、冲得了阵的人物,何况丁一又以现代搏击技法指点了一番,加上本身过人的身体天赋,便是赤手空拳。十数条壮汉近不了身,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并且他们都带着手枪,又带着数十警卫。正常来说,几百人的旧式军队都困不住吧?

    弄到于谦觉得要把他们放在身边,那就不是刺杀性的攻击,而是政治性的迫害了。

    至于张懋。居然遇刺。要知道英国公在京师可是经营了许久的,敢在京师动张懋,这来路就绝对不简单了,张懋出入本来就不是丁一这样的作派,自小就是进出都一大群护卫的了,而且他本身箭术的天赋就很不错,牛仔拔枪术更是在丁一亲传弟子里出群拔萃的,两把左轮在身上。居然有人伤得了他。

    而更重要的是,不是有人伤得了他。是有人敢对他下手。

    “带路吧。”丁一沉声对夏时说道,又对吴全义和曹吉祥说道,“都留下休息,这是命令。”然后对着边上那对大花瓶的阴影处冷声问道,“在南京流连烟街柳巷也罢了,你现在是要充当杀手还是怎么回事?身为安全衙门的大使,怎么藏头缩尾的?”

    便见着那阴影里走出一脸尴尬的魏文成来,丁一起了身对他道:“跟上。”

    “是,先生。”魏文成听着丁一要带上他,倒也觉得受到重视,便着手安排人手。

    只是一出了丁府,丁一就不禁皱起眉来,这都成什么了?

    这安全衙门被魏文成搞得都近乎杀手组织了,巷头挑着金鱼担子的、卖冰糖葫芦的、巷尾那摊汤饼两张小桌边的七八个食客……丁一能看得出来,都是魏文成安排的人手,但是作为忠国公出行的随从,有必要这样么?完全可以堂堂正正摆开仪仗来啊。

    不过这当口丁一没空去训他,只是对魏文成说道:“开始汇报吧。”

    “是,弟子接旨之后,派人去广州请示了诸位师母,得了许可,便依着圣上的旨意上京师来接手……”

    “你皮痒了是吧?”丁一冷冷地扫了魏文成一眼,“还是觉得会做官了?”

    魏文成缩了缩脖子,苦笑道:“先生,弟子错了,只是习惯成自然,在这京师呆久了,便生出许多废话来。”偷眼看着丁一不善的眼神,他不敢再说下去,只是说话的习惯一时改不过来,饶得他机灵,立时改用了密码,就是念出一串阿位伯数字来,也亏得是他跟丁一,换成别人,没有通讯员和密码本,那都是在听天书。

    不过用成密码方式来说,就简洁多了,还没去到东大街,就说完了:“京师有股暗流,对丁系一脉的士子、官员下手,有弹劾的,有行刺的,还有以财色收买的。张懋遇刺的事,开始是查了几日没查出来,后来是忠叔从淡马锡派来那批杀手,到安全衙门报到之后,用他们在江湖上的关系才查到了,已经捉到十一人,也拷问出点头绪来了,不过线索都被扼断。也就是说,大约知道是谁主使,但是没有实据。”

    丁一冷笑道:“实据?向张懋动手的杀手有拿出实据么?你确定目标没错?”

    “弟子再三确定,只是无法取得实据,目标绝对无差。”

    “动手。”

    终归是有人不听陈循的劝告,想来跟丁一玩规矩外的东西。

    他们却没有觉悟,丁一最不怕的,就是这种套路。(未完待续。。)

    ps:  一大早起来,到下午总算回到家里了,码完,还没吃晚饭,更完去掐饭,大约是被灌醉的下场……想笑我就笑吧,过几天大伙回家了,感觉下场也差不多……

第八章 转进(十二)

    丁一继续对魏文成用密码说道:“还有,把敢为国贼石璞张目、奔走的人,都处理了。不要以血缘株连家人,只诛敢为其请谥号、鸣不平之辈。”

    “是。”魏文成应下,冲着街边店铺做了几个隐蔽的手势,他和丁一、夏时等人策马行过,那店铺外晒太阳的赖汉之中,就有一人睁开眼,急急奔出去按魏文成做出的指示,安排人员行动。安全局衙门交到魏文成手里,真的成了毒蛇一般的杀手组织也似的。

    行入东华门,正好是那个夺门之夜当值的都督在巡视,见着丁一,马上就单腿跪下参见:“门下沐恩小的参见公爷!”不过那些守卫的士兵,却就没有人动弹。直到夏时领着丁一行近了门口,那守门的士兵才开口喝止。

    并且墙上很多士兵手握步枪肃立其中,立时便是一股萧杀之气生出,那巡视的都督冲着丁一苦笑道:“先生,小的也管不住彼等,这些黑衣军兵是天子亲军,除了圣上之外,是什么人的面子都不卖的。”

    这时就有值星的军官跑步出来,冲丁一举手敬礼:“请出示证件。”

    夏时听着,跟烧着尾的猫也似的,跳了起来,戟指着那军官喝道:“瞎了你的狗眼!咱家刚从这里出来,奉圣命去宣旨的!”又伸手往身后一让,“汝等这些忘恩负义的军汉,看着旧主也不知道磕头请安!”

    丁一听着却就笑了起来,为什么别的门不走。偏偏要走这东华门?虽说近,但很明显夏时平日里从这边过,是吃了不少亏的。今日想凭仗着丁一,来杀一杀守门军兵的威风。丁一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印信解了下来,交到那军官手里验对登记。

    “龙骑兵一营正在履行守卫任务,应到四百二十五人,除去炊事班、值日、病号二十一人,实到四百零四人。另有通过新兵考核的补充兵员五百人,皆已到齐。副营长边二牛,请先生训示!”在验看了印信之后。这名身着黑色军服的军官,再次向丁一行举手礼并汇报。

    丁一点了点头,抬手回礼之后对他道:“继续履行勤务。”

    “是!”那名军官立正行礼之后,做了一个向后转的队列动作。跑步回到东华门里。

    夏时气得不行。把牙咬得吱吱响,手都抖了起来向丁一诉苦:“如晋少爷,您看这些军汉,没人性啊!这都是您把他们拉扯起来的,见着恩主,头也不磕一个……”按他说的,简直把这些士兵斫成肉酱都不能解恨。

    不过在边上那巡视的都督,那是将门出身的。却就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司礼监太监夏时看上去对于军伍,比王振也好不了多少。他明显是听不懂的。但边上这都督却是听得懂:这守门的士兵,只怕丁某人现在一声令下,他们绝无不从的。因为现时当值是龙骑卫的一个千户所,他们替代原来的羽林左卫守东华门,不是什么龙骑兵一营。

    这名唤作边二牛的军官也是授了卫指挥同知的武官衔,领着这个千户所,但此人向丁一报告的职衔,却是“龙骑兵一营副营长”,并且把当前守卫的实力、当值人数都报具出来,那些补充进龙骑卫的士兵,被称为“补充后员”。

    这说明什么?将门世家出身的都督,这方面可比夏时敏锐得多,这说明边二牛和东华门的龙骑卫,他们还是丁一的兵!

    他们甚至还保留着原本丁一授予的编制,补充进去的士兵,被他们划分成为了补充兵员!

    这比冲丁一磕一百个响头都实在啊。

    丁一冲着夏时拱了拱手笑道:“彼等先前是学生训练的,都是学生骄纵习惯,公公海涵。”

    夏时一看丁某人居然没发作,他也是心思转得极快,马上就转口:“如晋少爷说笑了,咱家也就是逗个趣,这令行禁止,看着就是精锐,少爷手下出来的兵,放在边镇当个千户都是绰绰有余。”就算他再不懂军伍,这等人,能爬到司礼监太监,却是不会让他觉得要奉承的人难堪的。

    当丁一和夏时过了东华门,便听着那边副营长沉声喝道:“敬礼!”

    门里、门墙上的士兵,右手握步枪护木、左手握枪颈,将枪提起至身体正前方,准星与眼同高,注目而视。这立时把夏时吓得腿软,要不是后面魏文成扶了他一把,能当场瘫掉在地,夏时倚着魏文成站稳了,却就喃喃地抱怨着:“这、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嘛?咱家也没得罪他们,这咬牙切齿、怒目横视算啥?打赏银钱又不要,东华这伙黑衣杀胚,脑子里到底少了几根筋?”

    丁一从容步过,抬手还礼。

    在东华门外的都督看着,不觉拗断了七八根须,摇头长叹道:“这怎么可能?龙骑左卫都是三倍饷的啊!又不克扣,这、这真真是匪夷所思啊!”按着他想,主将身边亲卫、家丁领双饷,都能教他们随主将上阵冲杀了,这给了三饷的部队,还没克扣,丁一这旧主来了,边二牛刚才行礼汇报,已算是十分难得了,谁想到,整支队伍,都仍是认着自家是丁一的兵!

    身边家丁低声道:“都督,看怕这容城先生以前对这些军汉是不太好,您看他们一个个没规矩的,仗着现时是天子亲军,对这旧主怒目逼视,白眼狼啊,没容城先生,他们能混得着三饷么?”其他几个家丁也是纷纷称是。

    那都督气得笑了起来,兜头一人给了一巴掌:“入你娘,怒目逼视?你得多蠢?某虽没见识过,但这显然是容城练兵之中的一种礼节来着!这是在向大帅致礼,他娘的,这怎么可能做到,就算成了天子亲军,就算厚禄高官,依旧军心如一啊!丁容城,真乃军魂!”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便是如此了。

    丁一入了东华门,夏时就问是先去乾清宫,还是去拜见太后?

    “圣上那边怕是有军国之事,学生以为,不可因私忘公,还是先去乾清宫吧。”丁一沉吟了半晌,向夏时如此说道。其实这只不过是个籍口,他是实在不愿去见太后的,倒不是怕见她,而是怕见了她之后,忍不住想要杀了她,丁一向来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角色。

    夏时似乎被东华门的守军吓得心脏有些不好,到此时还是脸色苍白得难看,听着丁一的话,便强笑着应了,全然没有入宫之前那些奉承的碎嘴话儿,默然在前头带路。教丁一和魏文成看着,都担心这厮会不会走着、走着就瘫掉。

    去到乾清宫里,见着于谦,丁一就免不了要撩起衣袍,推金山倒玉柱拜了下去,这于谦可是不止一次说了,收丁一为弟子就是为传衣钵的,也就是要给他送终的亲传弟子,礼节上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弟子海外归来,因藏地军务危急,上京路上先赴蜀而行,未能及时来向先生请安,请先生责罚。”

    “哼,劣徒!”要知道于谦坐到这位置,那城府之深,喜怒不形色是必须的,何况于谦这人,就是历史上要杀他,他都很从容地劝同僚不要去做无谓的哀求。但似乎见着丁一,这大司马就硬能被撩起心头火气来,“你还知道来给为师请安?起来!圣上在此,你不知道要先向天子行礼么?你不晓得西征归来,要先向圣上禀报么?纲常何在?”

    丁一却倒也不慌,只是笑道:“弟子这个腰腿有疾,圣上是知道的。”

    英宗抢上一步,握着丁一的小臂,连忙帮他做伪证:“是啊,当初在猫儿庄,朕是最清楚,于卿何其太苛?”说着教丁一坐下,又对夏时说道,“去御膳房那边催催参汤好了没有,在这里立什么规矩?”

    于谦冷哼了一声,却是说道:“圣上这般骄纵他,却是不好的,君臣……”

    “从简、从简,藏地战事如火啊,于卿就别再提这节了。”英宗可不是景帝,要见着于谦称先生的,平时于谦喷到他怒了,英宗也是能端起皇帝架子,就算不对喷,至少给个黑脸,示意差不多就好了,别逼着皇帝翻脸,于谦也就只能收敛了。今日他看着丁一回来,似乎很开心,连对于谦也好说话了许多。

    于谦其实看着丁一回来也是开心的,只是他这好名的人,生怕丁一这么君前失仪,到时起居注里记着,后世怕要说他怎么教弟子。看着英宗这么帮丁一兜过去,他也就作罢,对丁一说道:“你这番取回的所谓战争红利虽然丰厚,但华夏富有万物,本不赖于外邦,西行所过,利者末节也,利者,人所欲,启争端,群道之坏每由此,当教化蛮夷,以沐汉化,方为之是。”

    丁一是能听得懂的,后面那截完全可以忽略,老先生习惯要立牌坊,不加后面这节,不就成了言利者卑鄙么?所以这算是很难得的表扬了。但却见英宗直接把起居注的舍人籍故支使了出去,却对丁一说道:“陈德遵欲谋汝!”

    陈德遵就是陈循。(未完待续。。)

第八章 转进(十三)

    硕大的乾清宫里,夏时跑了去御膳房,当然这事原本不该他做,甚至平日他手下的手下,大约都不至于要去跑这种腿。但皇帝吩咐了,丁一又是他一心要讨好的,那他自然也就乐意跑一趟;起居注的舍人也被英宗差走,更别说其他宫人太监了。

    可以说此时宫殿里就是自己人了,所以英宗说的很直接:“朕派厂卫去查探,彼等阁臣除高、商、彭之外,之前数月便在商议,如何教如晋就范,并且明显是不避他人的,想来应是阳谋之策。前日又递了一份折子上来,说是于卿有恙,如晋又返京师,不若依王翱的先例,奏请由如晋赴兵部尚书以助于卿理部事。”

    丁一并没有表态什么,而是向要过来磕头行礼的王越、杜子腾、张懋摆了摆手,示意不忙在此时来见礼,然后向于谦拱手道:“先生计将安出?”于谦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就算托病,名义上各人事任免涉及相权之类的事,是陈循在处置,但要真的有人认为陈循已将相权把握在手,那必要是倒大霉的。

    无论是团营那些军旅事宜,或是诸部待郎、主事,有什么部务要事,没有于大司马点头,谁敢去办?那是不想混了,于谦品行无亏,这玩意在士林来说,要比皇帝给的铁券丹书还牛气,要惹到于谦怒了出来喷的话,谁是对手?谁跟他一样,把握相权当到少保,家里几十两银子?

    再说于大司马权谋手段也是极高明的。别看不结党,王振当权时,于谦都能让士子、百姓请愿。弄到王振没办法,何况因为丁一的关系,英宗现时对他的态度还是很好的;大明第二师的杨守随,自然于谦有事吩咐下来,只要不是和丁一的利益有冲突,都会尽力去办。

    说了这么多,就一句话:于谦是很忌讳别人的爪子伸到他地盘里的。

    所以丁一主动问他的意思。就是这个道理。什么相权也好,尚书也好,丁一真没打算现在去染指这些东西。他深知道自己的长处不在这种方面,而自己的根基也太浅,这种军国大事,可不是能拍胸膛表决心就能搞得好的东西。

    “如晋若能静下心来。跟在为师身边。学习部务,倒也不错。”于谦笑着点了点头,他的意思是,丁一挂个名没关系,去当免费劳动力也可以,但至于实权,那就不要想太多。接着于谦抚须变色道,“此乃小事。只是如晋向来贪图享乐。恐居于京师,难免堕入陈德遵殻中。”

    丁一听着。整张脸都蔫了,贪图享乐?

    做到国公啊,平了关外鞑靼草原,拓出云远之地,又西征远行,到了老先生嘴里,叫做贪图享乐?贪图享乐的人,是去军营食堂蹭饭吃的么?

    但老先生并不打算就这么停下来,接着又说道:“嗯,那些军兵,也让如晋带坏了,老夫去大明第二师看了一下,操练倒是刻苦的,气势也不错,杨守随跟着如晋,练兵的手段,是学得不少,只是那些兵卒到了用餐之时,老夫也跟着过去,鱼肉米饭!教人发指啊如晋!”

    说着于谦渐渐激动起来,也不顾皇帝在边上,开始正式喷丁一了:“汝莫要欺瞒为师,守随那孩子说了,便是你定下的章程!一日三餐,米饭管饱,此是何其太奢!倒是百来亩良田的地主,也不敢这么吃喝,多少都得掺点粗粮!还有鱼肉!若说米饭还罢了,穷文富武,打熬力气,这鱼肉是怎么个事?”

    说着于大司马也不知道从哪迸发的活力,起身把案上的拂尘取了,倒执在手中,却是对丁一喊问道:“尔今日说不出个道理,为师必不与汝干休!”看这架势,似乎丁一要是答得不如他意,还得吃竹笋炒肉怎么着?只听于谦又开喷,“军费从何而来?民脂民膏!别说什么你奏请过圣上,许得自己补贴军中伙食,你钱从何处来?不也是梧州工场赚取的诸镇军费么?丝毫不知道爱惜,只是所谓上梁不正,生生将那些军兵都带坏了!”

    英宗看着不好,感觉不能让于谦喷下去,便轻咳了一声道:“于爱卿……”

    “圣上重用如晋,人皆知之,老臣不得不严加管教,以免此子胡作非为,日后惹起物议,到时诸臣工弹劾,天子也是颜面受损!”于谦这一开喷,战斗力马上飚升,英宗一时竟无语以对。

    丁一也是不知道从何说起,这工场赚了军费,不是就是利润所得么?这钱敢情还是军费,不能算是他丁某人的钱么?再说无论是鸡胸甲还是遂发枪,这技术研发不要成本?这知识不是钱来着?

    但这哪跟于谦说得清楚?丁一想了想,还是按下跟他理论的念头,因为一会要是提起这经济方面的东西,指不准于大司马能来上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呢,所有东西都是皇帝的,嗯,再来句“君为轻”绕回去,也说不好。

    不是于谦听不懂,是他愿不愿意懂,他现时就是想喷丁一,跟他哪有道理讲?而且丁一也看得出老爷子也并不是真心把这事看得很重,无非就是找点由头发作自己一下,摆摆老师的臭架子,满足一下大骂忠国公的恶趣味。

    “先生似乎身体有所起色,看着说了这么久的话,也不怎么见咳。”于是丁一拿了主意,没去搭理于谦的话茬,起身持礼道,“弟子现时从海外回来,除了抚恤伤亡战士之外,还有些用度,不若为先生纳一房妾,以便日常好照顾起居饮食……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基本后半截就是边跑边说,之所以丁一会嚷出小杖则受,大杖则走,是因为老先生动手了。于谦这极为受惜羽毛的人,丁一说要给他纳妾,他哪受得了?总之,见着丁一,于谦那怒气值就拼命地涨上去就是了。

    还好英宗在场,连忙喝止了:“于爱卿,若不住手,朕教外边舍人入内来好了。”

    就是把那写起居注的舍人叫入来,于谦不得不停下,要让起居注留下一笔,他于大人在乾清宫里打弟子君前失仪,那是要了老命的事。

    于是总算坐定下来,分说是海外事务和藏地的战事。中间太后和李老太太过来了一阵,丁一不得已行了礼,太后看着丁一那目露凶光的眼神,下意识移开视线,又低声和李老太太说是:“彼等说军事国,哀家却与汝有些体已话唠叨。”李老太太是敬畏皇权的,自然无有异议,便和太后离了乾清宫去不提。

    “大明第一师如此伤筋动骨,能否守得住四川门户?”于谦说起正事来,倒是很快就切中了要点,“若帖木儿破了乌思藏,直下雅州,老夫以为,凭着蜀地的卫所军兵,只怕是抵挡不住的,此事还需着手安排,诸镇行军到蜀地,又要粮草发送,总归是需要时日。”

    英宗却就向丁一问道:“如晋以为如何?”他本就是相信丁一的,何况丁某人的战绩,也是足够让英宗信赖,此时丁一就在身边,不问才叫出奇。

    “大明第一师虽然退到蜀地,但却不是败给瘸狼的军队,实是弹尽粮绝。”丁一是不打算拐弯抹角了,很直接就把问题点出来,“若是朝中诸公依旧玩弄这套手段,便是再派十万众去,又有何用?若是保证粮草供给得上,大明第一师虽疲乏,守住雅州,应是绰绰有余。”

    话没说完,于谦又要去拿那拂尘,还好丁一眼明手快,先拿抢走藏在身后。

    于谦看着拂尘找不着了,便戟指着丁一骂道:“劣徒!那第一师都上万人病倒,最后只得二千来人,如何守雅州?朝中有人玩弄手段,那是另一回事,军国之事,岂能信口胡言?”说着他向英宗行了礼道,“圣上,老臣且先辞宫,此事须是尽早谋划才好!”

    英宗自无不准,派内侍送出去时,丁一看着于谦向自己打了眼色,便对英宗说他要送一送老师。走出乾清宫,于谦就假模假样咳了起来,丁一便扶住他,对那内侍说道:“公公请了,家师抱恙,喘不过气来,还请公公取杯热水,以便送服药丸。”因为他是看得出,于谦有话要对他说,这时节,宫里连夏时都想拍丁一马屁,何况小内侍,自然马上就跑去弄开水来。

    “你不该入京,重耳在外而安啊!这是一着昏招!”于谦看着内侍走开,反握住丁一的手,很严肃地对他说道,“你根基是在两广,不管你用了什么法子,王盐山上京来,倒是鼓吹你推行的一体纳粮,然后便辞官赋闲去了,但两广近期想来是无人愿往,本来正好按着这机会,好好经营起来,怎么会上京师来?糊涂!”

    丁一这时却是听出这老先生发自于内的关切,尽管来来去去都是被喷,但关心与否却是听得出来的,当下便对于谦说道:“先生不必挂怀,若事不可为,弟子抽身离京,想来彼等也阻不得我的。”

    “离京?你不上京师倒罢了,来了又走就是服软了,你前脚走,后脚弹劾的折子便如雪花一般递上来,圣上全都留中不发么?你要与天下为敌,凡事就不能随心所欲。”于谦长叹一声,对丁一说道,“陈德遵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有这定计啊!”(未完待续。。)

第八章 转进(十四)

    丁一送了于谦出宫门外,回来的时间心情却就有些沉重了,于谦心里还是很牵挂他这弟子的,这就使得丁一很是感动。诚然也可以说是丁一手握天下雄兵,坐拥两广、云远、关外之地,更身负海内人望,深得圣眷等等,于谦关心他,也教自己的权势愈加固牢。但所谓“论迹不论心,论心天下无完人”,于谦出于什么心思都好,明显他就是在意丁一,甚至因着丁一的关系,还庇护了王越、杜子腾。

    不过也是很明显的一点,就是于谦不敢站出来替丁一张目。不过这一点倒是可以理解,人是有历史局限性的,于谦并没有看过明末那凄惨的局面,也不知道建虏窃器之后数百年的黑暗岁月,丁一自问若不是清楚未来的走势,他也不会坚持要搞这本质上就是土改的官绅一体纳粮。

    这条路真的很难,但丁一却很坚定,这是必定要走下去的,不然就算打下多少地方,终归也是镜花水月,大地主们和士大夫不住的圈地,圈地倒罢了,问题是圈完了这地就不交税,这哪是个头?

    回到乾清宫,英宗倒就很支持丁一:“如晋不必太过忧虑,当日在南宫中,你与我说,这事也不是一日一月可成的,你我都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来慢慢的调理,治大国如烹小鲜嘛。”

    “主要得把他们赢利的模式,扭转过来。”丁一皱着眉头这么说道。

    边上张懋却就开口道:“先生,弟子有一拙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丁一也不避英宗在场,直接就对张懋说道:“不当讲你又提?别玩这一套,永远都不要在我面前来弄这种场面话。”

    英宗是知道张懋要说什么的。这事在丁一入京之前,张懋就有私下跟他禀报过,所以笑着对如晋道:“你别拿小孩子发作,不是人人都跟你我一样,可以抛开这一套东西,他要真听你的话,只怕在勋贵之中。便是寸步难行。”

    丁一笑道:“看来这厮是跟皇帝禀报过了?”要不然的话,英宗不可能不知道张懋要说啥,就替他开解。不过英宗倒是说得很自然。真是朋友之间谈话的腔调,教得丁一听着,颇为受落,便对张懋说。“说吧。”

    张懋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开口说道:“战争红利入京之后,勋贵里那些庶出的后生,便来府里拜会过弟子,他们是承继不了家业,便是那些封了侯的将门里,就算嫡子吧,虽说有些积蓄,但两三代人里没个冒尖的。家里也不宽裕,又得摆场面。很有些坐吃山空。”

    所以他们就来找张懋,问这战争红利能不能参与?又听说丁一在海外打下了地盘,叫这些勋贵后代到海外去,他们当然不干,但是若能在海外圈块地,然后雇佣当地土著耕作,每年去收收租子,怎么想着,也是一本万利的事啊。

    丁一听着失笑,这还真是想到他们自己开心:“这要看皇帝的意思,若圣上同意,他们自然就可以参与。不过,事情只怕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舒服,大抵不过三条路,一是加入远航舰队,那么他们就得去两广的航海学校,接受培训直到完成考核毕业,这是很苦的,可是没有这技能,在海上水兵谁乐意听他的?别说什么勋贵,大海茫茫,这老是胡来,一会被水手直接扔海里喂鱼,不见有什么出奇。”

    这话听得张懋脸上变色,他倒没想到这么凶险。

    “退一万步说,你不谙水性,要跟我一样落了水,就算能活命飘到岸上,土著里猎头族却是不少的,这个等曹吉祥好些了,你直接就问他吧。当时我们只有七八人,枪也打不响,遇着鳄鱼三五米长,你觉得是个踏青活计么?”

    张懋垂下了头,英宗却就紧张起来,对丁一说道:“如晋,怎的会如此凶险?你以后别出海了!这战争红利再好,总归是平安要紧啊,千金之子尚不坐垂堂,你如何可去做这等凶险之事!”他还有一句没说出来的,那便是王振死了,要是丁一也出了什么事,他不是身边一个能亲信倚重的人都没有了么?

    “没事,那航线以前没跑过,主要是郑和时期的笔记和海图,都不全了,现时在大食海那边,马埃岛已是明土,木骨都束也有了大明的租界,东非那边,勒石立碑……”丁一在纸上勾勒出海岸线,指点给英宗看。

    英宗看着很高兴,毕竟开土拓地啊,宣扬国威,哪个坐这椅子上不高兴的?以前郑和下西洋还说费钱,丁一回来几船金币和艺术品,那是大赚特赚的事。

    不过很快英宗又摇了摇头:“你还是不要去了,太危险了。”说着英宗挥了挥手,示意张懋和王越、杜子腾等人先行退出,然后执着丁一的手,有点激动地对他说道,“我就只得你这朋友,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出了南宫,复登大位,不过是把囚笼换成这皇城罢了!”

    “你少来这套。”看着宫殿里没有其他人,丁一拍开英宗的手,笑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好么?你真想自由自在,就立宪好了,皇帝成了国家的象征之后,谁乐意管你去哪?政务都有丞相或首辅去打理,国库没钱也不关你的事,皇宫是你的,各地皇庄也是你的,你到时也不用发愁什么这里时要疏河、那里要拯灾。高兴去哪玩就去哪玩,跟我出海去转转,巡视诸夷也可以吧?”

    英宗被呛了个大红脸,喃喃道:“这不行,终是祖宗基业,若是断送在我手上……”

    “又不换国号,又不换人当皇帝,到时位子你不还是传给见深么?断送啥了?”丁一没给他留什么情面,“你是贪恋这掌握天下的职权,就直说好了,这个我是帮不了你,又不立宪,又想要自由,怎么可能?”

    英宗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明明就是好意关心你,你倒好,学起李原德来了!”

    “问题是,你很矫情啊。”丁一翻了翻白眼。

    英宗袖手转身背对着丁一:“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颜面么?”

    “天王圣明,臣罪当诛!”丁一不咸不淡,塞了这么一句回去。

    英宗怒然转身冲丁一伸出中指,这还是在猫儿庄向丁一学来的,现时在大明第三师的吉达也会:“法克油!”

    丁一吓得跳了起来,后退了几步:“你有龙阳之好?我不歧视你,我离你远点。”

    说到这处,英宗却就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当浮一大白!某人是自曝其短啊!”

    “你身为天子,这么耍贫嘴,大臣们知道么?我去叫起居注舍人进来好了。”

    英宗毫不为意,很开心地坐下对丁一问道:“行啊,去叫,我还怕你?龙阳之好我是没有的,不单有起居注,而且我儿女成群,你呢?嗯,到时起居注上录上一句:‘上问一曰,闻卿有龙阳之癖?何以至今无嗣?’不知道是丢谁的脸?嗯,我也丢脸,但总归你更丢脸一些,特别是后世有人读到此处,总会生出许多逸想的!去叫、去叫!”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下限?”丁一很无奈地坐下,不过很快他又高兴起来,“再说,我应该有个小孩了,算算日子,当已生下来了!我让吴全义去接他们上京,到时带来让你看看!”

    “我有很多个小孩。”英宗骄傲地回应,“现在随时都可以让他们来给你行礼。”

    “你赢了。”

    这时却就听着外面有了争执,却是钱皇后的声音:“爷爷与三叔商量军国大事,为何将起居注舍人也叫到宫外候着?英国公,你敢挡本宫!”

    英宗和丁一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摇了摇头,英宗无奈地对丁一道:“这就是当皇帝的苦处了,连跟朋友说几句玩笑话,都得避着人。”这时外面钱皇后又在说些什么,似乎气氛很不好,英宗只好摇了摇铃,教宫女内侍和外面一干人等入内来。

    丁一与钱皇后见了礼,后者倒是一脸的和善,又从宫女手中牵过一个小人儿,三两岁上下的模样,钱皇后便教着他说:“这就是三叔,孩儿,快快行礼。”这却是当年丁一出海之前,钱皇后怀着的小孩了。

    三两岁的小孩,过来一路还是宫女抱着的,到了殿外才放下让他自己走进来,虽说也算聪明已经会说话,但也说不了什么吧,冲丁某人叫了一声之后,也着实说不了什么话。

    “见深呢?”丁一向着钱皇后问道。

    却是听着钱皇后身后庞大的宫女、内侍人群里,有个孩子的声音响起:“三叔!”

    朱见深有十岁了,虽没有如张懋一般高壮,却也算在同龄小孩里生得高大。

    从人群里万贞儿牵着他挤出来,丁一起身把就把他抱起来,捏了捏手臂,倒是结实。

    “三叔,我每天都有跑步的!”朱见深对丁一倒不认生,这位当时英宗被囚南宫,也是吃了苦的,又有万贞儿日日在旁洗脑,心里对丁一极是认同,夺门之变时,丁一教他的法子,也让他因受惊落下的口吃,基本好了,所以见得丁一,却是分外的亲切。

    张懋也在边上说道:“先生,太子殿下体能很不错,弟子前些日子,教他去跑四百米障碍,跑下来也不怎么喘气。”

    丁一听着哭笑不得,这十岁的小孩叫他去四百米障碍?这小孩还是华夏的储君!(未完待续。。)

第八章 转进(十五)

    丁一不禁摇头对张懋说道:“你净瞎胡闹。”

    “当年您不也让弟子跑么?那时弟子才九岁,九岁……” 张懋低头喃喃地分辩。

    “你生得跟头熊一样,那时说你九岁有人信吗?”丁一放下朱见深,头也没抬就这么回了张懋一句,说将起来,这跟于谦找茬说他贪图享乐又带坏军兵,来发作他的事,实则上也是差不了多少。

    张懋当着皇帝和皇后的面,起居注舍人又在边上,他是不敢跟丁一耍闹,只好闭嘴。

    不过钱皇后脸上的笑意就是些牵强了,她并没有如历史上一样又瞎又瘸,所以也并没有如同原本的历史上一样没有小孩,她带着小孩过来,明显就是想拉丁一为臂助的了,但看着丁一对朱见深颇为喜爱,她哪能开心得起来?

    再看着丁一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些小礼物来给朱见深,例如西方各国的钱币啊,专门制作的海盗船长的帽子啊,西式佩剑啊,钱皇后感觉很不爽,尽管这母仪天下的女人还能维持着表面上的架子,但心里是真不痛快,直接对身边女官使了个眼色,那女官是她心腹,当然是领会皇后的意思,便对三两岁的小孩儿低声说道:“看着好新奇的物件……”

    小孩本就看着眼馋,此时听着,自然就踉跄向前,也吵着要。最后丁一给了他一串西式的项链和两个骑士团戒指,又跟他讲了一通十字军东征的历史故事。才算功劳圆德,皆大欢喜。丁一是看得出钱皇后的企图,此时也不必无故去树敌。至于英宗要传位给谁,丁一却是不打算理会这种皇家事的。

    钱皇后是识相的人,看着丁一有所表示,至少没有不理会她的孩子,她也就达到此行的目的,便说不打扰英宗和丁一商议军国大事,领着那些宫女内侍辞了去。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在宫门外候着的魏文成,还蒙皇后娘娘打赏了一柄玉如意。

    “溺……”丁一向着英宗开了口。他本来是想说“你”的,却发觉弟子与内侍、宫人、起居注舍人都在殿里,只好改口道,“……之太过。绝非良策啊!圣上不可不察。张懋年幼胡闹,皇帝怎么可任他带着太子去跑障碍?”

    英宗是看丁一临时改口,忍到肚子抽筋,却点了点头道:“如晋所言极是。”

    “你别再带太子去跑四百米障碍了,听到没有?”丁一对着张懋又叮嘱了一番,这大明储君要是在训练场摔死,别说还没立宪,就是立了宪。作为精神象征国家吉祥物的太子在训练场摔瘸摔死,这责任丁一也是担当不起吧?

    张懋应了之后。连忙岔开话题,以防丁一继续发作他:“先生,刚才您说勋贵要加入舰队,有三条路,去两广接受培训是一条路,还求先生把另外两个法门也授予弟子,以便日后那些男女问起,弟子也好有个说辞。”

    “去两广培训,是最安全的事了,我请了葡萄牙的亨利王子来当教育长,那人于航海的推广和教育,绝对是当世之雄,若能在他主持下的海军学校毕业,依我看来,在海上生存机率是大大增加的。”

    这时便听着又有脚步在宫外响起,却是夏时领着御膳房的人,端着参汤过来,当着英宗和丁一的面,夏时取了小碗,在那两盅参汤里各打了一勺出来,进行人体试毒,这事本也不该他来做,只不过他要讨好丁一和皇帝嘛,又是他一路监督着做出来,自然也不怕有毒。

    “如晋你为国事操劳,这身体别看强健,只怕内里也是虚困得要紧,这参汤你多喝点,早日开花结果。”英宗仗着起居注舍人在一旁,丁一无法和他对喷,故意嘲讽了一起,然后自己就乐了起来,一屋子人,除了丁一之外,都不知道这皇帝突然满脸笑意在乐啥。

    丁一觉得还是不要理会这家伙为好,喝了参汤向张懋说道:“还有两条路,无非就是出钱,自己打造一支船队,跟随着大明远征舰队,如果去了美洲、非洲,就可以自己圈块地起来,到时看看皇帝和户部怎么个措施,在海外圈了地以后,给点登记费,这地就是他们自家的了,不过他们得自己守卫那土地,有土著、野兽来攻击什么,远征舰队也不可能长久在那里,就算留下守军,也支应不过来的,但美洲那边物产很富饶,到什么程度呢?基本没人种地,海边或是野外就能捡到吃食,如果投钱进去,两年来回一趟,运些海外的物产回来,或是淘金,那是很赚,不过风险也是极大。”

    张懋听得很认真,毕竟对于怎么弄钱,勋贵可没有士大夫那么遮掩着的,有来钱的门路,当然得弄清楚,再说张懋自己开销也不小,他是极为好色的货,现在还没娶妻都不知有多少个侍妾了。

    “第三条路,就是沿着舰路开拓好的航道,去跟西方各国做生意,那个风险小些,赚得也不少,就是给舰队交点钱,遇着海盗之类,他们就躲后面好了,通过风浪区听指挥之类的,就是不知道他们乐不乐意,因为我发现华夏的人,对于土地有着一种发自于内的渴望,我觉得第二个法子,可能他们会更喜欢一些。”

    张懋想了想,起身向丁一行礼道:“先生,弟子有二十人想去两广接受培训,不知道几时能成行?”二十人,就是平时和他走得近,又以他为首的勋贵子弟,张懋可以直接替他们做决定的。

    “让他们去找老曹吧。”丁一这当口怎么可能自己去处理这些事?

    英宗也挥了挥手,示意张懋就和杜子腾、王越先出宫去,他又留着丁一在乾清宫,问了许多西行的趣事,直到看出丁一的精神实在太过倦乏,才没留下赐晚宴,只是对丁一说道:“这葡萄牙的王子,若是真有才干,等两广那边安置好了,召其上京,教礼部那边安排一下,赐其金印吧。”

    丁一听着自然也无异议,不过英宗接下来所说的,就让丁一有些不爽了。

    “如晋先休息几日吧,不过终归是要上朝的,到了奉天殿,只怕他们是会发难,如晋要先有个章程,之前就有这样的苗头了,说是郑和下西洋,虽是耗费国帑,但是宣扬天威,遇事也多调停,极少有征伐之行;如晋虽得财货,但是却不宣礼义,说甚么堂堂天朝,难道以掠夺藩邦财物为荣么之类的话。”

    “被瓦剌年年犯边打草谷,就很光荣?”丁一听着真是翻起白眼,这什么逻辑?打赢了别国,得了战争赔款,还不爽?别人抢华夏时,这些人在干什么?

    他是听着有火气的,也不顾起居注的舍人就在边上:“何况还是诸夷组织联合舰队先行犯我大明天威,若我上朝时,有人敢发此论调,臣到时就奏请圣上,教他去云远或爪哇、关外任职就好,看看他如何用圣人礼义去教化狄夷!”

    英宗听着失笑,点头道:“倒是不谋而合,当时朕也如是说,彼等无言以对,不了而了之。”

    “无论立宪之事,到底推不推行,皇帝切记,要振兴华夏,铁与血是唯一的道路。”

    “现时进入大航海时期,世界各文明国家面临着一次利益的瓜分,想和平崛起是不太可能的。”

    “若大明不用坚船利炮,去敲开别人的国门,而是一味闭关锁国,不思进取的话。那么以后别人就会用坚船利炮,来砸开我们的国门!”

    丁一颇为激动,而英宗听着也连连点头道:“甚合朕意!”

    起居注的舍人在边上便录了下来:上偕一定计于乾清宫,谓不进则退,须以铁血之道,以保华夏之万年太平。

    在丁一辞出的时候,英宗送到乾清宫外,突然叫住了丁一,向他问道:“这是什么物件?”

    “鳄鱼的牙齿磨出来的小玩意。”丁一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英宗问的是他戴在手上的手串。那是丁一杀了那些鳄鱼之后,取了那条大鳄鱼的牙齿,在木骨都束弄租界赌场时,无聊磨制出来。

    打磨成手指头大小的一块,二三十块,钻了孔用牛皮细索串起来,上面有九枚是细朱文篆字雕刻出阳文,合起来就是:“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别说跟宫里的物件比起来,就是跟西方的哥特式雕刻来比,精致什么那是差得远了,也就是一个粗犷、血性的味道,加上丁一自己动手,那几个字尽管用细朱治的,却也颇有几分杀戮气味。

    “归我了。”英宗直接动手抢,反正起居注舍人还在殿里没出来。

    丁一忍俊不住,笑道:“你讲不讲理?这又没什么艺术价值,我不过是一场恶战,作个纪念罢了。你弄过去做什么?”

    英宗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没有回应丁一的问题,却是笑道:“我看看谁出息些,到时就把这赏给他。”

    “你家里事我不掺合!”丁一听着就急了,他很明白英宗这话的意思。

    那是说他属意谁来继承大宝,就以这手串为凭,到时要求丁一来帮扶。

    “那不赏人?我先留着自己把玩?”看着丁一忙不迭地点头,英宗笑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有事么?什么东西还给你?这手串刚才不是说了留着我把玩,你拼命点头么?”说着他就对夏时道,“送如晋出宫吧!”

    丁某人一时竟无言以对!(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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