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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洚晓     重启大明txt下载     重启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转进(十六)

    一路出了东华门,丁一才回过神来,对夏时抱怨道:“圣上怎么能这样?皇帝富有四海,来抢学生一串手链?”倒不是真舍不得这小玩意,只不过丁一觉得被欺负了,当然这样朋友式的玩笑不至于让丁一不爽,只是很有点哭笑不得。

    夏时哪会去应这种话茬?丁一埋怨得起,他夏时可接不起,抛开丁一和英宗的关系不提,人家还是士大夫嘛,只要敢搏廷杖,喷喷皇帝也真没啥;太监去非议天子?那是纯找死吧。所以夏时很适时地岔开话题:“如晋少爷,这出海的活计,能不能让宫里这些可怜人儿也跟着您后面,啃啃骨头啥的?咱家就是皇室的一条狗,您可是名在玉碟,不能不管咱家这些忠心的老狗啊!”

    “你啥时能不作贱自己再跟我提这事成不?”丁一跟英宗一番逗趣之后,腔调都放轻松了。

    夏时却不以为意,弯着腰引路一边说道:“如晋少爷,老奴这些残缺人儿,也就您怜悯,总还是给些体面,大伙都说您是慈心人,在宫里行走的贵人,真就您从心里没低看着咱这些废人,少爷,您给开恩,让咱家里的子侄后辈,也跟着去搏一搏成不?”

    他这倒不是谄媚的话儿,丁一真不觉得这阉人有什么好歧视,虽然中官干坏事的不是没有,但干好事的也是有的,士大夫阶层坏人就少了么?秦桧不是阉人吧,看他干的是人事?丁一感觉这些中官。就是些残疾人吧,除非有人专门歧视残疾人,要不干啥去歧视他们呢?干坏事该杀就杀。做好事该奖就奖便是了。

    “欺山莫欺水,这话夏公公应是知道的,海上风险极大,出了海,便是我自己,也不敢说出去了就能回来,公公要细思量。”丁一倒没有马上就拒绝他。而是郑重地提醒他,“投资有风险,出海虽谨慎。”

    夏时能当上司礼监太监。自然脑子是好使的,早就想清楚了才会开这口,当下表示,还是想让自己的子侄去搏一搏。而且宫里几个大太监。例如刘永诚这级别的,也希望能让家里的子侄去出海搏一回。

    太监跟勋贵和士大夫又不同,要知道七下西洋的华夏航海家郑和,就是大太监啊。

    所以出海贸易的话,如果不为宣扬国威,弄那种小国贡点东西,天朝就要打赏数倍价值的赏赐,以显示天朝富有的把戏。单线就为贸易,能有怎么样的暴利。太监们是比勋贵还要通透的,特别是看着丁一输送入京的战争红利,更是让本就爱财的太监们,愈更的眼红。

    丁一也没有为难他,直接就对他道:“你们要想好了,就自己找老曹去分说吧。不过话说在前头,要跟着出海的话,一切就得听从指挥,犯了规矩,一律按军纪处置,该杀就杀,该罚就罚,没有什么例外的。”

    “老奴晓得、老奴晓得!”夏时满面堆笑地点头哈腰,这事算是办成了,他在宫里也能涨点名望,以后刘永诚这些老资格的大太监,怎么也得给他多些尊重,“海上风浪恶,出个错就害死一船人,以前跟着三宝太监出海的老人,都有跟咱家说过的。”

    丁一停下步子来,对夏时说道:“你这是想跟着学生回家,用了晚膳再回宫么?到时下了宫钥,怕不好进去吧?”路过诸宫门时,有那些夏时身边的小中官,和陪伴一旁的魏文成在应付各种检验手续,这边忠国公和司礼监太监在说话,谁又专门过来打断他们?

    于是不觉已出了宫门,行到东大街,再过去不就是金鱼胡同了么?

    夏时回过神来,才讪笑着停步。

    不过入了京师之后,丁一真的就没有闲过。

    刚进家门曹吉祥就过来汇报:“少爷,户部那边有个主事、礼部有位郎中,从下午就等着了,老奴看着,不如再晾晾他们,等用过了饭,老奴再去把他们打发走?”别看曹某人在丁一面前口称老奴,他在别人面前可不是这样的。

    掌管过团营的曹吉祥,团营里如今说起来,还有不少受过他提携的人物呢。

    按曹吉祥的意思,不单是丁一不用理会这些主事和郎中,晾上人家一下午,一会他曹某人去应付一下,也就可以打发走了。

    “不得胡闹。”丁一心情不坏,笑骂了曹吉祥一声,就往书房行去,教曹吉祥领着人过来。

    户部的主事见着丁一这个活着的华夏传奇人物,很有些激动,跪下去磕了好几个头,不知道是不是磕昏了,还是追星族见着偶像大脑充血,说话都颠三倒四的,曹吉祥和王越、杜子腾在边上看着,几次都忍不住要出声了。

    还好是丁一心情不错,教人端了茶水上来,给这主事用了,方才定下神来,实则他到来,也就是一句话可以交代完的事:“户部已于今日行文四川承宣布政使司,教彼处先就地调拔军粮给予大明第一师,之后再行折冲等等。”

    这算是一个态度,丁一按着陈循提议的,留在京师,而士大夫阶层暂时没再上下其手拖后腿,该拔的军粮物资,没再搞鬼。丁一也不至于去和这主事分说这等事,微笑着应付了几句,这主事临辞去时,似乎下了天大的决心,咬牙回身拜倒:“学生孟浪,求晋公赐字!”

    丁一着实没有题词的癖好,于是就婉拒了,倒是送了一册英译本的欧几里得《几何原本》给他,这是丁一在葡萄牙那边,教人采办回来的物品,航程之中丁一闲来无聊,将它意译成汉语:“我做的注解,都是意译,信达雅来说,只有一个达字,也就是聊能达意罢了。”

    但对于那户部主事,已激动得不行,因为户部这衙门,这几何知识是用得上的,虽然这主事不一定需要去用,但这比丁一随手弄把西洋佩剑还是几个金币打发他,不是同一个概念,能感觉到,丁一给予了一种平等的尊重。

    所以这主事出了丁府,那胡子都一个劲的颤抖个不停。

    至于礼部的郎中,若是直指本质不客气的说,那就是来讨乞的。

    “得悉先生扬威七海,为大明开疆拓土,我辈士林皆觉光耀。”照例上来是一通马屁,然后在丁一表示出不耐烦的神情之前,这位郎中终于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但闻于木骨都束和休达两处的租界,都有类若青楼的设施,学生以为,先生日理万机,不若使教坊司人等去协助治理,以为先生分忧……”

    说明了就是租界有青楼,官办青楼,得归教坊司管,礼部要派人去收钱!

    丁一突然后悔了,觉得自己应该听曹吉祥的话,这等人就让曹吉祥去打发就好,为什么自己犯贱要接待他呢?看来这礼部管教坊司的人,是刮那些苦命女人的皮肉钱,刮上瘾了,连海外租界的青楼也要掺上一脚。

    不过那郎中却没看出丁一的不快,犹还在说着:“南京那边礼部担着教坊司的职责,学生以为,这租界的事体,还是京师的礼部担承起来为好的。”这是还担心着南京礼部来分果子,想先在丁一这里讨个人情。

    “老曹,这等事你自去料理便是。”丁一实在听不下去了,挥了挥手,曹吉祥会意,行过来对着那礼部郎中招手,示意对方跟他下去。也就是丁一不摆架子,做到这位子上,这郎中原本也没指望就能见着丁一,所以曹吉祥叫他跟自己下去,他倒是没有什么抵触,还给丁一作了揖,自以为此事已成,极欢喜地随着曹某人下去了。

    这时魏文成就入内来报,说是两广那边的线报呈了上来,丁一接过看了,却是高兴地一拍案几,仰天狂笑道:“老子也当爹了!”却是莫蕾娜在月余之前,产下一子,张玉也有信来,却是夸这孩子生得俊俏。

    “恭喜先生!”王越和杜子腾、魏文成都齐声相贺。

    杜子腾是真心替丁一高兴,马上就说要派人去英国公府通知,又说要去大明第二师,教杨随守和那些书院学子出身的军官知晓。丁一虽然狂喜,但一时听着颇为反应不过来:“至于么?老子当爹了,你们这些弟子跟着高兴一下也就是了,书院学生干彼等甚么事?借生孩子的名目,索要礼物么?这个绝对不许干,谁干我就斫谁的手!”

    “先生,不是索要礼物,您就让展之师弟去通传一声吧,大伙可真是心里憋得慌呢!”魏文成在边上低声地向丁一进言,因为丁一老实说,跟这朝廷的大臣是不一样的,他有名望,有圣眷,有权势,有军队,有地盘!各处书院都至少有二千弟子,这些人过半都有秀才功名,论天下大儒弟子之多,此时的华夏,有谁能和丁一比?

    这就是一份基业,这也是先前太后和景帝要对付他的根本原因。

    他已有藩镇的实力了,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实现割踞!

    所以追随丁一的人等,其实他们对于丁一,更象是追随主公。

    丁一有后,也就是这个利益集团如果在丁一意外身故或百年之后,也有了一个可以效忠的对象。(未完待续。。)

第八章 转进(十七)

    这等心思,说将起来也就是一张窗帘纸的勾当,捅穿了也是很好明白的。丁一看着弟子的神情,回过神来也就一二秒的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去吧。不过你一会叫上守随回来,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杜子腾兴冲冲地叫上护兵,便往大明第二师的营盘而去。

    这书房里丁一还没开口,就见王越起身整了整衣袍,冲着丁一拜了下去,说道:“先生请容弟子禀奏,虽贺喜先生,但此子为妾所出,其母又非我华夏血脉,先生春秋正盛,恳请缓立世子!”

    丁一听着失笑:“这话别人说得,世昌你来说就颇荒唐了,不过国公,立的什么世子?”

    平素随便讲自然是另一回事,或是说勋贵要将继承爵位的儿子称作世子也是可以,但正经来说,得亲王、郡王的级别,才有世子、世孙的说法。王越的意思,就是莫蕾娜不是大明人,也不是正妻,立她所生的儿子来继承爵位,是不妥当的。

    丁一显然不想议论这个问题,所以故意岔开了来说。

    因为私底下怎么说,谁去较真?在海外,莫蕾娜他们还管丁一称公爵殿下呢!

    谁知边上魏文成听着,也是拜下说道:“先生恕罪,弟子等却末将此事告知先生。”

    “都起来说话!”丁一颇有些不高兴了,好不容易当爹,怎么王越就跑出来弄个种族歧视,魏文成看着还很赞同。又有什么事他们没告诉什么,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被他训斥了两人只好起身,王越跟魏文成略一对视。还是王越开口:“先生大约不知道,太后和宗人府那边,都在预备着封予先生郡王之爵,内阁诸公也皆附议,是圣上拖延不肯,才迟迟没有成事,不然的话。先生赴蜀之前,旨意就该下来了。”

    明朝是只封同姓为王,也就是不姓朱的。除非身后,否则是不能封王的。

    问题是,丁某人在宗人府的玉碟上,是有姓名的。也就是他在官方上。是姓朱的,太后和宗人府硬要鼓捣给他封郡王,这事尽管牵强,但也说得过去。追溯起来,就是从太后收为义子,赐姓说起。

    赐姓入了玉碟,丁某人就是朱家人,这不是开玩笑。后世延平郡王也是一样这个程序的,隆武帝先给郑成功赐姓。然后永历帝再给他封延平王。世人称为国姓爷、郑延平,正式的官方的爵位姓名应该就是延平王朱成功。

    至于太后收为义子赐姓这一节,合不合理?当年也没有纠结过这问题,就凭丁一十万铁骑之中救出英宗,又在京师保卫战再以七百战士歼了一万左右的铁骑,这功绩,原本就当封爵的,丁一当时不受,官都辞了,要回家读书备考,那时节,赐个姓,谁又觉有多大问题呢?

    “这是要把我放在火上烤啊!”丁一听着不禁就长叹。

    英宗不肯同意这事,就是因为他也清楚,一旦这么干之后,丁一就真的举世皆敌了。

    倒不是封郡王的爵位上问题,赐了姓的丁一,凭这功绩,封郡王还真说得过去。

    问题是成祖以后,除去明末郑成功不提,所有的郡王、亲王都是当猪养的。

    而且这些宗室是没有食邑的,可是丁一是坐拥两广之地。

    这普天之下唯一有食邑的郡王一出世来,不成为宗室的眼中钉才怪吧?

    别说宗室被当猪养,当猪养着他们也能哼哼——递折子上来啊,这整个舆论肯定就是不利于丁一的了。而且到时候,宗室就必定会闹啊,当猪养他们又不真的是猪,就算猪怒了,都会赖地打滚啊,必会要求自己也要食邑,这他们还占着理,谁让英宗开了这先例,封出丁一这个不用被圈禁的猪?嗯,是不用被圈禁的郡王。

    到时这么一整,英宗不外就只是把丁一也圈禁了,或是给宗室也分食邑这两条路。

    士大夫阶层当然赞同了,要是丁一被圈禁也当猪了,那真的就了了一桩大事,别说封郡王,封亲王他们都会疯狂附议吧?

    “其实德公邀先生入部阁,大抵也是为着类似的目的。”王越看说开了,当下一咬牙,把他先到就京师时,打探出来的情况,也都与丁一说了,“依祖制,封爵者,入则可掌参五府总六军,出则可领将军印为大帅督,辖漕纲,但不得预九卿事。今首辅邀先生参督九卿,纵无恶意,恐日后也是多事!”

    例如之前封伯的王骥,也是进士出身,但不论是原本历史上还是此时的景况,也都不再参与政府部门的事务了,基本封伯之后,主要也就是督师在外打仗,哪怕他有着南京的兵部尚书衔。

    丁一也是一样的,督两大都督府,但也是没有入中枢参理部院阁务。

    陈循这节丁一是清楚有这隐患的,不过太后和宗人府谋划着这封王的事,要远比陈循请他去兵部处理部务更麻烦。

    参督部务这边,就算有人攻击,还是有着许多法子可以绕的,比如王骥封了伯之后,也还是以南京兵部尚书去督师嘛,别说就是一个身份,实际没参与部务,丁一又不是没实力的小虾米,对于他现在的地位和势力来说,只要略有点遮掩,就不怕跟人论战。

    但要被封郡王,大抵除了造反,改姓换朝之外,真的没有别的选择。

    要不就老实去当猪吧。

    “不必那么当心,就是封郡王的旨意下来,我也是可以拒受的。”看着两位弟子忧心重重的样子,丁一长叹了一声,却是这么安慰他们。喜得贵子的消息,却被这么一个事,搅得这金鱼胡同的丁家宅院里,没了什么喜庆的味道。

    除了那些不知情的下人帮工、护院,喜气洋洋之外,无论是刚刚过来的张懋,还是杜子腾、杨守随,以及魏、王两人,或是刚刚赶过来的刘吉,都是忧色重重,这世上,往往知道的东西越多,负担就越重。

    “王世昌明天就到云远去,陆战第四、五、六旅,由你统领起来;杜展之回两广去,万循吉理政事,你理军事,不论朝廷这边他们想怎么玩,把两广的局势定下来再说。”丁一大约是书房里唯一没有因着这些消息而慌乱的人了,一条条分派下去,倒是有条不紊。

    “弟子遵命。”杜子腾和王越起身应答。

    丁一望着刘吉,他看得出后者脸上有殷切的希冀,和他一同投到丁一门下的万安,现已掌握着两广实际的政务了,而刘吉还在京师厮混,看不到出头的希望,他当然是希望丁一能分派给他一点什么差事,甚至他主动开口:“先生,弟子愿到蜀地,军前效力!”

    可是对他这个请求,丁一却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我身边总是需要人的,你留在京师。”

    因为刘吉和万安虽说都是奸臣,性质还不一样,万安是上有所好,他就拼命朝这方面去折腾的角色;刘吉呢?刘棉花,不怕弹,尸位素餐,大抵说的就是他这号人吧,万一派去军前,到时候他又是什么也不表态,反倒是给胡山添堵了。

    “先就这样,不要苦着脸,天塌不下来,今晚为师好好考较一下你们。”丁一说着就教人去把曹吉祥、丁君玥、丁如玉都一并请了出来,然后别的没有,酒肉管够,听着弟子们汇报着这两年的各处景况,又述说着海路的艰难,这一夜,到了后面抛开顾虑,酒倒是喝得极尽兴。

    喝到后面丁如玉起了性子,直干了杯里的酒,把杯子一摔,就对丁一说道:“少爷,你又喝醉了,奴奴侍候您回房!”不由分说把丁一扛起就走,一众弟子口瞪目呆是不敢作声,曹吉祥要来帮手,被丁如玉一脚踹开,“在容城,每回喝醉,你们以为是谁扛少爷回家的?”本来以丁一的身手,挣脱自然是易如反掌,只是听着丁如玉这话,心中一软,也只好由得她把自己扛回房间里。

    这一夜,不消说,自是红被翻滚如浪,如玉这统兵的总镇,虽是一开始虎威大盛,总归不敌丁某人这黑夜如神衹的阿傍罗刹手段,便是宛若春来花开,雨打芭蕉,又如钱塘浪起,胜却千堆云。

    只不过第二日清早,向来作息良好的丁一,也睡了个懒觉没有起来跑步,却就听着曹吉祥来叫门:“少爷、少爷!五奶奶!咱们家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丁一披衣起来,按着条件反射要去操刀的如玉,捏着她的脸道:“听话,好好躺着。”

    出得门没好气地对曹吉祥说道:“你故意的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向着张玉的,我告诉你,在家里不兴玩这套把戏,谁敢折腾,谁给我滚蛋!”

    “不是啊少爷!”曹吉祥苦着脸,他感觉自己比谁都冤,这明明就不是他作怪,他虽向着张玉,但他更怕如玉发颠啊,他哪敢来折腾什么手脚,“那边陈德遵的府里,还有其他一些士林的家中,少则一人,多则三五人,送了庶出的女儿过来,说是给少爷作侍妾,这事,李老太太和太后都点了头,说是少爷子嗣艰难,房里便该多添些人……”

    丁一听着竟又无言以对,真是摊上事了,还是摊上大事了。(未完待续。。)

第八章 转进(十八)

    许多顶轿子就停靠着丁家宅院的侧门,纳妾,一般来讲,是不从正门走的,送了庶出女儿过来的,都是士林、勋贵、将门世家,都是讲究人,所以不会把轿子抬到正门那里堵着。

    这后巷也就是当年初到京师之际,丁一和如玉被刑天带人伏击的地方,阴湿而幽暗的后巷。在朱动接手安全局衙门以后,做过一番清理,又按着部队的操典,规定那些陈年的苔藓之类的东西,铲掉它并打扫干净,划入属下人等每天晨早的卫生勤务。

    所以后巷此时倒没有以前的霉味,但总归是狭窄,这不是丁某人抢来的贫家女儿,所谓“他跌倒在高于你们的上方”,大抵于此也是适用的。世家、勋贵里就算庶出的女儿,来给丁家为妾,没有三媒六聘,出门了,也是有从小陪伴长大的老妈子、丫环跟着的,也依旧有着自己的细软物件等等。

    于是许多轿子、陪着过来的丫头、老妈子都挤在一起。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战场。

    后巷此时就是战场,老妈子和陪着过来的丫头的沙场。

    她们认为是不能弱了自家小姐气势,要不进府以后,还不得给别人欺负死了?这世家宅里的辄斗,说起来也是很可怕的,她们最是明白,什么叫一入侯门深如海,这不是侯爵的门,这是国公的府第,是名动天下的丁容城的门。

    主忧仆劳,主辱仆死。她们从这后巷开始便要为自己的小姐拼个高低胜负。

    沙场是会喋血的,所以后巷就有了血光。

    尽管没有锋利刀剑或是火器,但女人的指甲。往往是颇能胜任划破对方面皮的工作。

    “闭嘴!”开口的是丁如玉麾下的警卫排,这警卫排过半都是女兵,生得是否好看就不要奢望,这是能上阵冲杀的巾帼英雄。个个都是披得了重甲,提得起连枷,挽得了强弓的角色。放在后世大抵就是mma搏击里吉娜.卡拉诺那级别的人物;于此时的大明来说,就是边镇将帅的亲卫家丁。

    丁如玉是一个偏向旧式军队的将领。所以战事危急,是要领家丁冲阵的。

    之所以郑重其事来说这些警卫排女兵,是因为她们披着三层兽口吞肩铁叶甲。戴着铁手套从侧门出来之后,喝令一众人等闭嘴之后,开口道:“总镇将令!汝等不得喧嚣,否则军法从事!”原本那些正在互相挠脸和扯头发的老妈子、丫头。是被吓着的。但一听“总镇将令”这四个字,她们便又鲜活了起来。

    “你们算什么东西啊!不也就是府里五奶奶的丫头么,抖擞什么威风?”老妈子和丫环们立时放下原先的对手,一致地同仇敌忾,“你们这些骚蹄子,便以为自己身份比我们高到那里去?五奶奶又凭何来号令我家小姐!”

    丁如玉本是丁一的丫头,这不是什么隐秘的人,特别对于这些世家出来的人来说。这等八卦风闻,老早她们就传得娴熟。

    一个丫头出身的人物。比起她们的主子,自然觉得是有所不如的了。

    就算庶出,也是望族名门的女儿啊,何况这如玉还抛头露面,学那男儿汉去挥刀弄枪,她们想着,定然在丁府里是不太宠幸的,要知道丁容城可是探花郎的出身,那是文坛的翘楚,士林的风流人物,怎么会宠爱这粗鲁至极的五奶奶?

    就这一点来说,她们吵的不是没有道理,都是妾,谁地位高,谁地位低,那得看在府里得宠的情况。

    于是警卫排的女兵也就加入了这场战争。

    尽管出现在后巷的女兵,只有六人,她们没有取下雕弓拔出长刀,更没有擎出左轮,但毫无疑问这些披着传统兽口吞肩三层铁叶甲的女兵,拉下铁面罩之后,戴着铁手套的拳头,每一击都足够让一名对手昏厥或是瘫倒。

    “总镇将令,汝等不得喧嚣,否则军法从事!”当这六名披甲的女兵,站在狭长的后巷另一端,再一次重复这句话声,后巷终于静了下来,就连那些瘫倒在地没有昏倒的丫环、老妈子,也把手绢塞进嘴里,死死咬着不敢再发出一丝呻吟。

    为首的女兵拉上铁面罩,露出浓眉大眼的脸庞,还没开口,那沙场血战余生的杀气已显露无遗:“跟我们讲身份?我家总镇佩过关外、两广、藏地将印、如今也是大明的靖远侯,前军都督府右都督,你们小姐是什么显赫身份,不妨说出来听听!跟我们讲身份?末将不才,领安西大都督府燕山前卫左千所千户,御赐散骑带刀舍人,汝等是什么身份,不妨说出来,看看末将等人该如何向阁下请安行礼,啊?”

    要是底层百姓,大约要不就吓傻,要不就觉得在吹牛逼,千户,五品武官,对于小民来说,天一样的人物了,别说什么文贵武贱——有如戏文的七品县太爷一样,在戏文里自然是一个毫不足道的蝼蚁,事实上,就算千百年后,许多步入仕途的人,穷其一生,谋划奉迎功夫做尽,都也爬不到这个位置;而对于这年头绝大部分的百姓,是一辈子都没机会见识到县太爷。

    但这些世家、勋贵出来的人,却是听得倒吸一口冷气,不是为这千户衔,而是后面那个秩八品的御赐散骑带刀舍人,那是皇帝的亲兵,即侍卫宫中及扈从的身份,进入宫禁可以带器械的,俗称大内侍卫就是这种人。

    能被授予这职衔的,就是皇帝亲信,包括丁一身上也有这么一个散衔。

    所以她们立时就老实了。

    “焚琴煮鹤啊!”被丁一叫出来料理此间事宜的刘吉,看着长叹了一声,对那几个女兵说道,“诸位何必与彼等计较?这是太后和李老夫人点头应下的事,先生也是无奈的,若说前朝柳永是奉旨填词,先生却就是奉旨纳妾了,诸位还是莫要让先生为难,先入内去可好?”

    那为首的女兵听着,做了个手势,示意收队,却对刘吉说道:“刘祐之,不是我等要生事,只是这些男女甚是吵闹,总镇身子不爽,着实是不容她们这般胡来!你来接手便好,却要好好约束彼等才是!”

    刘吉看着苦笑,丁如玉身体不好么?当昨晚大伙聋了么?再说这宅院如此广大,从丁如玉的院子到这里,得走上好一会的功夫么?这里除非点个炸药包,要不声音再大能传到如玉的院子,还吵到她?

    总之,不外就是下马威罢了。

    不过刘吉是会来事的,自然不会揭开这盖子,笑着拱手答了礼,请那几位女兵先入内去,却就提着袍裾行出后巷,对那些瘫在地上的老妈子、丫环说道:“何苦来着?汝等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么?无端去撩拔师叔的人做甚么?快些起来,都是有家世的门第出来的人,这么瘫在地上,成什么模样?”

    他这倒是实话,丁家宅院,认真的说,就是柳依依这正妻,都不敢无故去撩拔丁如玉,大抵也只有张玉能把如玉拿捏住。本来这群女兵就是出来找事的,她们偏生还出言无状,这不正好拿来打杀威棍么?

    万幸那些轿子里的小姐是识趣,刚才倒是没有人从轿子里出来,想给自己的丫环、老妈子鸣不平,不然的话,只怕也难免遭了毒手。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丁如玉那股子戾气,她这些亲兵身上也是不缺的,火头上来,管是首辅陈家的庶出女儿,还是老天官王直的族人?打了再说就是唯一道理。

    刘吉将她们引入府里,十几顶轿子,都被他安置在两个小院,不管什么人家出来的小姐,想要独住一个院子是不可能的事,就分了一间厢房,至于跟过来的丫环、老妈子要怎么安置,就是她们自己去商量。

    “府里不是没有空置的院子,只是先生交代下来,得等四师母上京师来了,由四师母来安置诸位,故之便先委屈了。用餐的话,厨房会来人,到时诸位派人去打饭过来。”刘吉说罢,那些小姐倒是约束着下人没有吵闹。大约身上都负着家族的使命,而且先前丁如玉那些女兵的拳头,也让她们心有余悸。

    但在离开之前,刘吉犹豫了一下,毕竟十来个如花似玉的侍妾,天知道以后这其中有没有人会得丁一宠幸的?于是他决定还是卖个人情给她们:“先生和师母着实都是为国事操劳,府里的事,都是四师母在操持着。四师母是英国公府出来,处事最公。”然后他便向这些小妾行了礼,点点头就离去了。

    丁一倒是真没闲工夫理会这些,不论是去云远的王越,还是回两广的杜子腾,都有许多事件要交代,特别是杜子腾那边,各处的工场运作,更是重中之重,梧州那边,兼着工场总管的苍梧知县杜木,已连接来了几封信,主要就是说梧州工场无法保证四个师、六个陆战旅的弹药,之前都是在消费库里的那点储量,现时已根本没有存货了。除非把两广所有的矿场、工场都统一调控,再建立冶炼工场,才有可能在三五年后,勉强支撑这么庞大的弹药需求。

    问题是,杜子腾苦着脸开口禀道:“杜明府当真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办事是牢靠的,但总好与有夫之妇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那些妇人却是死心塌替他撇清,但当地民怨极重啊!背后里都管他叫杜贱木!”

    丁一听着呻吟了一声,不禁揉起太阳穴来,有个能任事的,作风不好,这也真教人头痛。(未完待续。。)

第八章 转进(十九)

    其实苍梧知县杜木的情况,魏文成这边也是早有汇总的,看着杜子腾开了口,他觉得倒是个合适的机会上报给丁一,于是在边上拿出卷宗,清了清嗓子道:“先生,这位杜明府,恐怕是不能留的,几次每个月,安全局衙门就能收到涉及杜某人的四五宗纠纷,都是有夫之妇,对方丈夫发现了,要去找杜某人拼命的。”

    “这么夸张?为何这些受害者不去告发他呢?”丁一很有点惊讶,要知道在两广,衙门的权力已被丁一剥夺得类如现代的法院了,政务都是由类似于议院的论道堂在把持着,民告官也没有得先打板子的概念。

    魏文成苦笑道:“也不是没有人告发他,有好几桩,只是去了论道堂,那婆娘就不认,说是不关杜明府的事,是自家丈夫疑神疑鬼,只不过在家里被打得怕,只好胡乱认下来。甚至有二三回,论道堂的长者也是对杜木不胜其烦的厌恶,是对那婆娘用了拶刑,都没能教那妇人扯出杜木来。”

    “这事是真的假不了。”王越在一边笑了起来,就算身在云远,他也是听说过杜某人其事的,“云远那边,都说去梧州贩货,是能赚钱,只不过黄花闺女倒没事,千万别教成了家的女人在梧州行走,有个衰人叫做杜木,生得貌如潘安,又会小意奉迎,又是棋琴书画无所不精,便是避远山寨的山歌,教他听过两回。便也能和得出来,总能把妇人哄骗了去……”

    丁一见着刘吉入内来,便把这事与他分说了。然后问他的看法,刘吉倒是干脆:“弟子这就去联络同僚,上朝之际,一齐弹劾他,是了,徐元玉在广西当布政使时,没这回事。倒是王盐山总督两广,倒使得治下出了这样的士林丑闻!王盐山纵是致仕,这事揭开了。也必教他脸上无光!”他不单是要断尾,以免这杜木连累到丁某人一系的利益集团,而且还打算用这断尾的杜木,来抹黑王盐山。

    本来杜木的政治生命。到这里也就是算完了。

    丁一再怎么着。也不可去保下这么一个怪异癖好的家伙。

    尽管丁一马上制止了刘吉:“别去扯王盐山。”

    但弹劾杜木,很明显丁一是赞同,这样的害群之马,真的不能留。

    不过在翻阅文件,查看有什么事情要列入预案,以便提前给杜子腾交代的时候,丁一叫住了刘吉:“等等,祐之。”因为丁一翻到了一份文件。是夹在杜木发来的信函之中的文件。

    看完这份文件之后,丁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保住他。展之南下以后,看看是派贴身警卫或是什么办法,在尽可以保证他自由的情况下,杜绝给他犯作风问题错误的机会。”

    会让丁一不得不下达这个决心,就是因为这份文件,这是一份充满了各种抱怨,还有对丁一指责的文件。但就是这份文件,挽救了杜木的政治生命,甚至乎他的生命,因为刘吉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果一旦开始弹劾,被问罪的杜木对于梧州工场实在太了解了,他不太可能活着离开广西。

    “他是个人才。”丁一拿起那份文件,摇头感叹,“当然,我不是指男女关系方面。”

    说着他便把报告递给了杜子腾等人传阅。

    这份报告里主要的问题,主要是两个,杜木首先是抱怨:“梧州工场原不过是为大明第一师属下工场之一,偕容城工场为大明第一师提供武备……后又将容场工场划出,专产甲胄及旧式火药、火绳、遂发枪等,贩卖边镇牟利……广东及云远等诸处矿场、工场,不归梧州统属,又或各有他用……继之梧州工场又为四海大都督府提供舰炮,如今竟要为五支舰师、四个师、六个陆战旅、两支特种大队、八大处下属诸警备支队提供武备,何其太谬!”

    他吐槽得着实是在理的,结合信上所说的,无法提供支持的论调来看,算是难得的有理有据。单凭这一条,就已足够让丁一生出保住他的想法,更重要的是他后面的那些抱怨,让丁一下定了决心。

    这份文件的后半截,主要就是以杜木自己的见解,指出丁一所主导的炼钢和硝*化甘*油等相关项目,全都是错误的。他的说法是认为:“如旧式火*药之工艺,方为正途。而其他诸事务,无论是氧气所得,还是提炼硫酸,合成硝*化甘*油及炼钢、蒸汽机诸事,皆谬!”

    杜子腾和王越、刘吉他们是一时看不出问题所在,但丁一知道,杜木真的是人才,尽管他表述得不太清楚,但意思是点到,这是一个很关键的东西,杜子腾他们局限于时代,看不出来,丁一却是极为敏锐就捉到重点。

    他这些抱怨,归根结底就在说一个事:实验室制法和工业制法的区别。

    黑色火*药的加工,丁一用的就是工业制作方法,怎么颗粒化,怎么打磨,怎么抛光,怎么上蜡等等,都是严密的工业制作流程,杜木认为这样的方法,才是正道;而提取硫酸、氧气,丁一的确用的就是实验办法,至于炼钢,大部分还是蒙的,所以就导致了生产中废品率高,工艺成品高,分解成流水化作业的难度高。

    丁一不懂啊,再说现代工业分得很细,就是冶炼专业的人士,以此时的技术条件,只怕也很难从头到尾的工业化流程复制出来。

    因为要流水化作业,就事先得这工艺很成熟,可以分拆成很多简单的动作和步骤,而实验室制作方法, 要实现流水化作业的难度,比工业制法那是要高出许多倍,其成本也同样的居高不下。

    “把两广及云远所有的工场矿场,都归属梧州工场统领,按我上次列出来的那集团式企业结构,展之你下到两广之后,就马上着手办这事,让杜木自己上辞呈,把苍梧知县辞了,专心管好工场,以四海大都督府的名义,教他权都督两广、云远及海外皆工业事,以李匠头为都督同知,我会这两天上折子,上报给朝廷,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丁一下了决心之后,分派起来倒也快捷:“他这公文里说两年要教提取氧气、硫酸的工艺,如黑火*药制作一般,给他五年,五年实现工业制法;他说五年之内炼钢也要达到制作黑火*药那些的标准,你告诉他,八年,我可以给他八年的时间,但没有‘或能达’这个说法,而是他一定要完成,做不到的话,新账旧账到时一齐算,就不是杀头那么简单。”

    “是,先生。”杜子腾是个慎密的性子,取了笔把丁一说的重点,都一一记下来。

    王越和杜子腾南下之后,丁一这边倒真的就清闲下来。

    英宗是专门下旨赐他在京休养身体,除了不时召他入宫去聊天之外,召集内阁入宫询问军务时,也会把丁一叫过列席,充当一个皇帝特别军事顾问的角色。

    因为丁一留在京师,也收下诸望族世家的送出的女人,也没有去四处演讲、煽动士子,推行官绅一体纳粮的论调,所以士大夫阶层倒也没有对丁一使什么绊子,这是得益于陈循的再三叮嘱,教得他们不敢对丁一下什么黑手,以免让丁一放开手脚来报复。

    足足过了半个月左右,丁一被海风吹黑的脸皮都白洁起来了,如玉的脸上又有了当年那瓷人儿一样的细腻,算是难得的休养生息。不过这日用了晚膳,下了岗的刑天,带着那黑人巨石,说是有事要向丁一禀报。

    “说吧,什么事?”丁一端起茶,对着刑天这么问道。

    刑天很有些扭捏,超过二米的大汉,欲言又止,看着颇是滑稽,更为让人喷饭的,是那从木骨都束跟着丁一过来的小巨人一般、比刑天还高一个头的黑人巨石,大约以为刑天的扭捏之举是华夏的礼仪,也在一旁边学了起来,看得丁一着实受不了,放下茶盏厉声喊道:“都站好了!站没个站相!苏欸!”

    以前的北直隶第一刀苏欸,虽然和刑天一样的时间加入丁一麾下的军队,也是一样去参加新训并通过考核,一样带着一个连当连长,但是在老实说,他倒是远比刑天更适合充当军官的,至少他穿上军服站在门外带哨,倒是站出了几分英武之气。

    苏欸听着丁一叫到他名字,向前踢出一步,一并脚后跟答道:“到。”

    “到底什么事,你来说。”

    “回先生的话,刑连长违反纪律,和江湖中人喝酒,喝高了之后答应他们充当说客,来请先生去担任天下绿林总盟主。” 苏欸说着,脸上肌肉都不住抽动,这真的是一个匪夷所思的事情啊,也只有肌肉长到脑子里,被前任英国公使唤了十几年,连个官身也没掏着的刑天,才会去答应下这样的事。

    丁一愣了半晌之后,确定了不是开玩笑,他真的几乎差点把椅子扶手捏碎了,因为想笑了,想狂笑啊,他真的忍得好痛苦:到底得怎么样的脑沟回,才会觉得做到两大都督府总督的忠国公,两广、关外、云远、吕宋、爪哇、木骨都束和休达的实际统治者丁一,会去当什么天下绿林总盟主?(未完待续。。)

    ps:  各位看官新年好!恭喜发财!

    今天开始恢复更新,每天保底一章,等年初八回到广州就恢复正常一天两更。

第八章 转进(二十)

    刑天对于丁一他倒是很服气的,毕竟当初到京师是一个小秀才,而现在是怎么样他也很清楚。再说丁一也没亏待他,比起前任的英国公来说,不单是刑天的弟弟,连家族里稍有出息的几个子侄,也送到梧州的书院里去就读了,出来以后的命运怎么样如果还不好说,那至少也混了个秀才的功名。

    这倒并不是丁一以权谋私还是啥的,而是拼音和标点在书院里的推广,让原本艰难的识字、句读变得简单了无数倍,这年代流行“百读而解其意”,不是说读一百次就能明白这文章的真谛,说的是读多了,就能明白该怎么断句,就能把这文章读下来。

    所以在丁一的书院组织了一些秀才、举人,把幼学的书,按主流学派的断句法断了句,又在跟其他学派有出入的地方加了注解,并标了拼音以后,那些学生本来就要比私塾的学童,进度快无数倍——不是若干倍,是无数倍,这边还在百读,那边一堂课上完,下课再背背就差不多,不就背吗?

    何况还有题海战术,加上能进书院,那可是都一心要出人头地的角色,包括女孩,那是想着改变命运的,可不是跟后世那些小皇帝一样要哄着劝着才用心学的。几年下来,到了考试时,弄个秀才功名,机率是极大的。

    不过此时刑天的脸色就有些难看,因为嘲讽他的不是丁一,是苏欸。

    苏欸本来在江湖。跟他就是谁也不服气谁,或者说,他隐隐从身手上还要压苏欸一头的。毕竟这体格的天赋在那里。但到了军中,苏欸脑子灵活的优势就显露出来了,并且苏欸投丁一,更多的是因为被那皇汉理论煽动,所以在军中很能找到志同道合者,和刑天这被功名所惑的,那真是不一样。

    于是在新训考核中。个人能力刑天要好一些,但指挥专业,刑天就不行了。特别是各带一个连之后,几乎所有的连级别对搞演习,刑天那个连都要被苏欸压上一头,所以他本身对苏欸的意见就是极大。

    这时听着苏欸这么说他。刑天就不乐意了:“某等皆出身江湖。今虽为先生效力有了官身,何必就拒江湖的兄弟于千里之外?再说,道上的兄弟,也是对先生敬仰,方才会有这样的打算,都是过命的交情,刑某帮他们递一下话,又如何违反纪律了?”他身后那比刑天还高出一头的黑人巨石。跟着不住点头,也不知道他是听懂了。还是在胡乱点头。

    苏欸却没有回他的话,只是微微一笑,冲着丁一举手行礼,退回门口当值军官的位置上去。他自觉跟刑天就不是一路人,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在军中。在江湖他是看不惯刑天甘心为英国公驱使,充当豪门走狗;在军中,他是属于要追随丁一建立理想国的愤青,那是更看不起刑天这等为功名利禄而投军的人了。

    所以他压根就没打算开口分辩什么。

    丁一忍着笑向刑天问道:“除了情报部门之外,一般军中还是少和江湖上的人物来往,你要是想和以前的兄弟亲近,不如调你去情报科?不过得先去进行几个月的保密培训,考核通过才行,以免在和江湖上的人物来往时,不经意泄密。”

    刑天听着连连摇头:“不、不,某不去情报科!”

    情报科那一大叠的公文来往,刑天是知道的,他一想起都觉脑仁痛。

    丁一点头挥了挥手道:“好了,下去休息吧。”

    刑天摸了摸鼻子,也不敢再说,便带着巨石一同下去。

    他走了之后,苏欸却就被丁一叫了入内来:“坐下吧。”

    看着苏欸坐下,丁一就给他斟了一杯茶,对他道:“这样是不太妥当的,我知道你是不太看得起刑连长,但在一起同事,并不可能要求所有的人,都有着跟你一样的觉悟,倘若是觉得他境界不够,那便要多帮助他,而不是跟现在这样,完全不屑与他沟通。”

    “我投身军旅,是为追随先生,重铸华夏之魂,教这百姓不敢受异族蹂躏,这种利欲熏心之辈,实着与他说多一句,都是教人作呕的!” 苏欸却没有因为丁一的话,就改变自己的立场。

    丁一听着真是头痛,怎么的就是感觉说不通啊,不过他现在也习惯把问题分派下去,由得下面的军官自行解决了:“你觉得他庸俗,那你就得给他开展思想工作,让他觉悟提高起来,而不是见面就吵,要老是这样的话,却就是你这参谋长失职了,可明白么?”

    “参谋长?”苏欸有点没反应过来。

    丁一点了点头道:“对,李云聪去带陆战旅了,反正在京师休整,以利刃特种大队和山地特种大队、黑色闪电中队为基础,整编一个警卫团出来,这事已递了折子上去,皇帝和兵部都批复下来了,以丁君玥任警卫团长,你担任参谋长,大约朝廷还会给你授个从四品的武衔吧。军衔制度还没批复,如果批复下来,警卫团比照师的级别,你应该能授上校衔的。”

    苏欸却没有什么欣喜之色,他想了想,摇头道:“先生,我做不来。以我的资质,当个营长都是勉强的,投军我也不是为了升官,这职位您还是另觅合适的人选来担任吧。”他倒真是个完完全全的愤青,要不当年也不会被丁一煽得热血沸腾,就化敌为友了。

    “资质不行就学,记住,你不但要把参谋长当好,还要把天地会的支部,建到连队上去,要让天地会有向心力,让加入忠义社和天地会,成为队伍里每一个士兵所向往的事。”正因为苏欸不是官迷,丁一才会选择他,至于说能力,丁一倒是相信,这可以慢慢培养出来的,苏欸这人是有水平的,否则也不可能在每次连级别对抗中,都能压刑天一头。

    “是。”苏欸听得出丁一已决心把这事交给他,倒也没有矫情,起立敬礼应答。

    丁一点了点头示意苏欸先下去执行勤务,便继续埋头开始看兵部送来的条陈。

    他现在真的很清闲,特别在内阁那边没有什么军务要向英宗汇报的时候,不过兵部那边,于谦会教人抄录一些条陈过来,让丁一说说自己的看法,丁一倒是很珍惜这种机会,如果说到训练近代化的军队,以及连以下的战术,那丁一绝对敢说,自己在这个时代,罕有能并肩者。

    但战略就不行的,这一点不单陈循看出来,丁一自己也清楚。

    刘邦屡败而项羽屡胜,结果最后一战,项羽就败了那么一次,就玩完了,这就是战略上的失败。丁一这人有点好处是很难得的,就是他能正视自己的不足。

    所以对于兵部送过来的条陈,他做得很用心,这是一个绝佳的锻炼机会,自然是不能放过。而因为丁一并不插手中枢权柄,于谦倒也是很用心地根据丁一的应对,来给他讲解,到这份上,丁某人这亲传弟子的名份,算是名至实归了。

    “乌思藏那边的战报呢?”丁一对着曹吉祥问道。

    后者马上把准备好的折子递了上来,没有了丁如玉的瞎折腾,也没有人拖后腿,胡山很快就把战线推了回去,以一个旅守住雅州这个川藏咽喉,另外整编了一个旅的士兵,以原来那坚持到最后的二千人为基础,主动求战杀回乌思藏,已重新夺回拉萨,

    “老奴去取这些条陈时,因着先前掌过团营,大司马倒是和老奴说了几句。”曹吉祥看着对这战事是有点担忧,看着丁一示意他说下去,便接着说道:“按着蜀地那边,安全衙门和厂卫的线报,有不少领主投降了帖木儿。大司马在考虑是不是调大明第二师和第五师过去成都。”

    大明第五师就不关丁一什么事了,那是于谦看着新军战力之后,在团营之中按着那结构编练的,下面军将如石亨等人,倒也没有什么抗拒,原本于谦不这么做,他们这些在大房山吃了教训的人,都想着这么来呢。在丁一出海的两三年里,又举行了几次兵演,无一例外,都是新军轻松以压倒性优势胜出。

    所以团营和边镇的精兵,编了从五到十,六个新式的师。

    只不过在军将里,大家都背地里都在说,大明第一师、陆战第二旅是第一档的,关外的第三师和京师的第二师,云远的第四师,还有陆战第一旅是第二档的;其他四个陆战旅和第五、第六师算是第三档;第七、八、九、十师那是最后一档了。

    这是从这两三年军演的成绩来辨别的,倒也算贴切。

    后面那四个师,压根就是顶个名头,和旧式军队没有什么区别。

    于谦要把第四、第五师调到蜀地,很明显是想把手头最有力拳头摆出来,快速结束这边患。

    “不太妥当。”丁一摇了摇头,成都那边要就地支应三个师的粮草,估计难度是极大的,而弹药方面,梧州工场更已再三来文,说是支应不了,热武器时代,更多的是单位时间投放的弹药数量,而不是堆人。

    这时却就又有刑天求见,丁一听着,掐死他的心都有了:“先生,北方诸承宣布政使司和北直隶的江湖豪雄说,若是先生不愿当这绿林总盟主,北直隶就要去和南边做过一场;南边的好汉也纷纷摔了碗,说是就在京师这边论剑,谁强谁弱,手底下见真章!”

    这是有病么?要斗殴也别在京师搞啊!(未完待续。。)

第九章 风*流*眼(一)

    丁一真想掐死刑天,知道这种事,得报安全衙门,报厂卫去,来找丁一算什么逻辑?

    但事情捅到他这里来,他想置身度外明显是不太可能的了,别忘记陈循和一众阁臣,还在等着丁某人出问题,不论是入兵部视事还是赐封郡王都好。若是这些所谓江湖大豪真在京师地界开始斗殴,指不准也是扯到丁一身上,说是因为丁一的缘故,才搞得生灵涂炭。

    士大夫这个阶层,是一个很矛盾的群体,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字:自身阶层的利益。

    因此他们可干出许多让人从表面上,完全看不懂的事,例如皇帝要加商税,居然能用与民争利这样的概念来喷皇帝,难道农民就不是民么?士农工商,农还排在前面;而如果同年同僚家道中落,往往托妻付子的事,却也不少见。

    说白了,就是大商人背后,其实幕后老板就是士大夫;而拉家落中道的同年一把,也是通过这样的行为,能达成他们这个阶层的凝聚力。也就是,利益,为了利益,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如有必要,扯成是丁一草菅人命,也不见得就不行。

    所以丁一真还不能不管。

    “叫刘祐之来。”丁一教刑天去寻了刘吉过来,对他吩咐道,“你带着刑天和巨石去,就以我亲传弟子的身份,领那劳什子的天下绿林总盟子好了,教彼等不许在京师左近生事,不然的话。侯大苟杀得,彼得我就杀不得么?”

    这交代倒是清楚,只不过刘吉就脸上就垮了下来:“先生。弟子虽无出息,也是进士出身啊!”堂堂的进士,做到御史,叫他去统领什么见鬼的天下绿林总盟主,刘吉怎么会愿意?就是打发他去南海当知县,就算是远离中枢、仕途无望都比这个强啊,至少还是个正经的活计不是么?

    “难不成要我去么?”丁一把脸一板。刘吉也只好极沮丧地领着刑天和巨石两人下去。

    看着刘吉老实去办差事,丁一对曹吉祥说道:“备马,去兵部。”

    去到兵部却是扑了空。英宗把于谦召入宫中去相询军务事了。

    倒是宫里派出来传召丁一的中官,把丁某人堵了个正着,急冲冲地对丁一说道:“少爷,快些进宫去!是首辅老大人和皇后娘娘差小人来请少爷的!”说着便来扯丁一缰绳。那四踏踏雪哪里是什么易与的角色?当下扬蹄人立就踹了过去。可怜那中官连人带马被踹倒。

    丁一是没有被这突然发作的四蹄踏雪颠下来,他骑术现时还是很不错的,不过看着这中官连人带斜斜倒下,然后马嘶人叫,他也颇有些尴尬,人不能不讲理是吧?他跃身下了马,招呼着曹吉祥和随行警卫去把那中官从马下弄出来。

    结果那中官也真是蛮拼的,一条腿还压在马下。就高叫道:“少爷不要管奴婢!赶紧往乾清宫去才是道理!”丁一真被吓到了,得什么事才急成这样?还有这宣他入宫的不是英宗。而是皇后和首辅,这搞什么鬼?

    不过看这中官的神情,丁一也只好又跃身上马,往宫门奔去,身后曹吉祥等人也纷纷跟随,去到宫门口,阁臣王文这原本和丁一极不对眼的,就在东华门候着,又有皇后身边的女官,也是急着红了眼,连连叫道:“如晋不必下马,快往乾清宫去!”、“少爷快去!”

    丁一却扯住了马,踢蹬下来,将缰绳交给东华门那边的龙骑卫,跟在丁一身边带了一连警卫的苏欸,脑子是很活络的,要不丁一也不会决定提他来任参谋长,他马上下达口令:“都有了,下马!龙骑兵一营接管马匹,三连集合!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右转,跑步走!”

    于是一行人以丁一为首,就这么向着乾清宫奔跑而去,被丁一扯着的王文,没几步就喘不过气了,又不是个个都跟王骥那么变态,七十多的文官还能提刀跃马,王文拼命示意丁一松开他:“如晋……只管去、只管去……吵得不可开交了……”

    丁一奔到乾清宫外,就见皇后侯在那里,也顾不得礼仪了,急急对丁一说道:“三叔!赶紧进去,大司马和皇帝吵翻了!皇帝都摔了两次东西了!”

    还没入宫,就听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那里咆哮,却不是于谦,而是丁一的结义兄长李贤。

    李贤和商辂前几日才和丁一聚过,丁某人算是领教了,这位喝了酒倒是不说话,不喝酒就是没有什么不敢喷,此时就听着他在高声咆哮,真的是咆哮:“圣上莫非忘了土木堡之役么?兵事一途,若任君王一意孤行,还要兵部做什么?还要诸部院阁做什么?”

    又听着丁谦斩钉截铁地说道:“圣上须九思而慎之!”

    丁一快步入了去,自有内侍唱道:“忠国公到!”

    地上还有砸碎的砚台,和破碎的花瓶,英宗也是气得满面通红,看到丁一入来,便高声道:“如晋!汝来得好!”却回身对李贤喷道,“土木堡之役,朕身边便止有丁如晋!李原德汝在何处!”

    这是大家都不要脸的节奏了。

    李贤喷英宗乱用兵,才有土木堡之役的惨败,英宗也是翻脸了,直接说土木堡之役,大臣都跑了,只有丁某人在那里陪他,籍此指责李贤弃君上而逃窜。

    这种情况之下,丁一除了苦笑也没有更好的表情了。

    英宗不是景帝会迂回的角色,他很偏执,不论优点还是缺点;李贤是属于不喷的话,不知道长舌头干什么的人,于谦更是敢说出君为轻。这三位展开撕逼大战,真是就很难劝的了,几个阁臣,包括首辅在内,都站在边上不开口,想必是劝过,然后被这三位无差别攻击了,皇后也想是一样的,所以他们才会急急去找丁一来。

    这时宫殿外的钱皇后,宫殿里的阁臣,都拿眼望着丁一,一副如悉重荷的表情。仿佛丁某人有某种魔法,可以让这三位缓和下来一样;仿佛丁一来了,这里的一切就平息,大伙就不用头痛一样。

    丁一真的也就只能苦笑,不过于谦可没打算让他可以置身事外,直接就开口要他表态站队:“如晋,你是知兵事的,汝且说说,山长水远,蜀道又狭艰,要平了边患,当以雷霆之势,以扫胡尘,方才为上,可是此理?”

    英宗也开口道:“大明第二师卫戍京师,不能轻动!难不成为平边患,朕还得御架亲征么?真真荒谬,新建六师,为何偏生要来调拨第二师?莫若没有第二师,其他诸师都不堪一用么?那何况重编新军,浪费国家公帑!”

    “大明第二师堪当重任,便当调拨以用,卫戍军兵,别差他旅前来便好了!”李贤在边上为于谦提供火力,“第二师又不是锦衣卫、龙骑卫这等天子亲军,何故兵部不能调派?”

    丁一看着这么吵下去,真是不知道怎么收场,也只好开口道:“学生知兵。”

    他声音不大,但把在场众人都说得愣了一下,怎么无端自我标榜起来?

    刚才进来,于谦就说了丁某人知兵事啊,这时候丁一说这个有什么意思?

    “学生知兵,圣上意下如何?”丁一向着英宗问道。

    英宗点了点头道:“如晋自然是知兵的,普天之下,安敢有异者乎?”

    “学生知兵,先生意下如何?”这回是向于谦发问了。

    于谦是气着哮喘都快发作了,一只手里还捏着丁一给他的硝酸甘油药片,准备看着顶不住要含上一片,此时听着丁一的问话,勉力点了点头,精神一松,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贤看着丁一转向他来,不等丁一发问,便点头道:“是,于兵事一道,少有出如晋之右者。”但这李某人这喷子,哪有这么轻易作罢?后面又加了一句,“然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如晋安知,自己便算无遗策?汝将章程列出,我等再行一一商讨。”

    就是丁一说完,他还是要喷的。

    丁一也不去纠结这字眼,微笑着拱手道:“如此,烦请圣上与诸公安坐,容学生述说一番。”这个那些阁臣倒是没有异议的,李贤想了想也是坐下,不单丁一跟他关系好,而且他也是认同丁军事上的水平,这边厢丁一又扶着于谦坐下,接过内侍递来的水杯,侍候他喝了水。

    “先生以为,第一师兵力不足么?便是调第二师、第五师上去,入了藏地,便有多少人能适应高原气候,保持战斗力的?”丁一笑着向于谦这么问道。

    后者喝了几口水,总算稍为好些:“不论如何,便是十停人上去,有五停人病倒,总也是还有五停人能战,总归也是兵力上大增……杨守随、胡山两人,按老夫看着,都是将才,再教如玉佩将印,当能凝聚军心,一平边患!”

    “德公,大明第一师为何转进蜀地,其中内情,德公是最为清楚的,学生教请德公与圣上及先生分说。”丁一并没有去反驳于谦,只是这么向陈循发问。

    陈循完全没有想到,扯来扯去,会扯到他身上来,一时之间,不禁大为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派人去请丁一入宫来!丁某人入来倒是镇住了场,也算不负大家的期望,可陈循怎么感觉跟引火烧身一样!(未完待续。。)

    ps:  原来风*流是敏感词啊

第九章 风*流*眼(二)

    对于这事陈循是没法说的,因为户部就是陈循在管的,粮草和弹药的运输这当口也是户部那边在安派。虽然没有马上推行立宪,但陈循还是得了一些好处,至少,终于不用被踢去编书了,户部这边,基本上的权柄就是落在陈循手里,特别到了金濂病重无法视事,由沈固来处理部务时,那户部就是陈循说了算的。

    粮草弹药的紧缺,严格说起来,这不是蜀地布政使的问题,这是户部的问题。

    蜀地不肯派民夫和开城门,在道德上、情理上对大明第一师是有亏欠的,但从法理上,并没有什么过失。因为没有户部的行文和官吏随行,丁家商行要送弹药和就地筹办的粮草,那是个民间行为,谁知道是不是送到大明第一师?指不准是资敌呢!

    大明第一师又不是丁一的私军,尽管士兵存在比较强烈的视自己为丁一追随者的意愿,而中层军官也明显有这样的倾向,例如丁君玥和胡山这样指挥人员。但无论是从法理上还是军队明面上的教育,丁一都没有把他们变成自己私军的打算。

    要不然的话,兵部也不可能一封公文就能把大明第一师调动起来。

    所以,弹药也是由梧州工场交付给朝廷之后,再由朝廷调拔给大明第一师的。

    而要从广西运到乌思藏这么远的路程,如果正常的弹药供给,不是户部机构在运作,梧州工场就能独立胜任的话。那工场的能量也太匪夷所思了。便是丁家商队自己运到蜀地的那几小批弹药,其实也是蹭着户部的运输队弄过去的。

    说这么多,就是大明第一师弹尽粮绝。本身就是陈循玩的把戏。

    丁一有绝对的把握,这件事,于谦是不知道的,至少,于谦手头是没有实据的,如果掌握有实际的证据,于谦先前也就不用托病了。于大司马好名。刚愎自用等等是有的,但要说拿这等事来折腾,着实是不太可能的。

    不过陈循当然是不会承认他动过脚手。他也不怕丁一掀桌,这事又不是户部这边单独搞得出来,追纠起来,兵部也有郎中、主事若干人等脱不了关系。不过陈循真的思路极为敏捷:“金荣襄到了后面。身体着实是不济了,精力也跟不上,误了大明第一师的辎重,教得大明第一师弹尽粮绝,按着户部这边的回报,蜀地的调派是很不得力的,四个月分运上去一个月的粮草,这是铁人也支撑不住。在粮草出现问题之前,老夫记得。于大司马还说大明第一师打得不错,看怕是粮草弹药所误,却不是兵力的缺失。”

    于谦听着,死死瞪着陈循,他那里听不出陈循的意思?

    金荣襄指的就是近日故去的户部尚书金濂,前些日子亡去,朝廷追赐为“沭阳伯”,赐谥“荣襄”。六七十岁的金濂已入了土,死人自然是不会复活出来分辩的了,所以把事情推到金濂的身上,倒还真是天衣无缝。

    王文原本就跟金濂有宿怨的,这时听着也跟进补刀:“何某本非正人,所荐者误事,致边镇军士受累,幸得如晋力挽狂澜,方才不至于一败涂地,臣以为,当削金某身后哀荣,以警示后人!”

    他本来是极看丁一不顺眼看,这会为了补刀,居然还表了丁某人的功劳,可见补刀决心何其坚决。说到何某人,就又不得不扯远了几句,他说的是何文渊,这位是当初景帝易储之时,就是把储君由英宗的儿子改成景帝自己的儿子那事,何文渊是极力支持鼓吹的,景泰的易储诏书里“父有天下传之子”就是出自其手。

    英宗复位之后,当然是不会放过他的了。

    金濂的确是何文渊所荐,但金濂此人,是颇有点能力的,他说:“今边尘澒洞,兵非食不饱,马非牧不壮,为国任大臣之责,苟有可以安民生、拯时艰者,宁受谤不辞。”结果因为国事,攻击阁臣江渊贪污,真的就被谤下狱。后来是因为实在没人替代他,才又复官的。

    这关节来把金濂扯上何文渊,王文真的是要补刀补到绝,连金濂身后名都要一并给他弄掉才开怀了。

    英宗听着提到了何某人,当然下意识地皱起眉,别说英宗这么一个极偏执的性子,就是寻常人家,对一个大肆鼓吹剥夺自己儿子继承家业权利的角色,都不会有什么好感吧?

    于谦看着就觉着不好了,金濂有没有才能他是很清楚的,到了即将亡去之前的时节,基本无法视事。期间掌管部务的户部尚书沈固,是没什么存在感的人,都是听首辅陈循的安排,这事要抹黑金濂,真的很有点说不过去。

    但这当口于谦总不能直接去跟陈循翻脸,也只能用眼神向丁一示意了一下了。

    “金荣襄已故去,当时部务应操于沈尚书之手,此事臣以为,当问责沈某才是。”丁一看着于谦的眼色,倒也没有推托,便起身为着金濂说了一句公道话。因为丁一等这个机会很久了,为什么开始大明第一师入藏之时,还能派出工宣队等等呢?一个是还没跟石璞翻脸,另一个就是当其时金濂还能视事,陈循只能说基本上掌握了户部,但也不是一手遮天,截留军粮这样的事,金濂是不可能去听陈循的,而后者也不太可能去跟金濂提这等事。

    到了金濂无法视事,沈固就是唯陈循之命是从了,他本来是石亨举荐的,石某人这后台老板,自从大房山的军演之后,现在倒是老实得要紧,所以沈固当然更加不可能去和陈循硬扛,何况搞丁一,本来就是石亨这边也乐意干的事情。

    于是这场乾清宫的争吵,最后的结果,是随着丁一的到来,终于平息了下来。

    但户部尚书沈固,就被召入宫来,从皇帝到于谦,再从丁一到陈循,问责训斥了他整整一个时辰,真的被骂得狗一样。

    沈固大约是被骂毛,觉得这尚书当得没意思。

    被皇帝骂也就罢了;于谦这手握相权的发作他,也罢了;坑了大明第一师,被丁一发难,他原本也是预着的;但被陈循骂,他就受不了了,这事都是按着首辅的意思来办,现时首辅也来骂,这算啥?

    后台老板石亨明显见着丁一就缩卵,想要石亨给他出头是不可能的事。

    “臣昏庸无能,乞还骸骨!”沈固被骂了足足一个时辰之后,就当场请辞了。

    英宗照例是挽留了两次,沈固原本倒是想顺坡打滚算了,但眼角余光瞄着丁一的笑容,却不禁打了个寒颤,终于还是表示辞职了。例行三次挽留之后,英宗便当场允了沈固的辞呈,循例赐了车马教他回乡,算是有个体面。

    “卿等以为,当以何人理户部?”英宗在沈固走后,就向在座阁臣和于谦、丁一、李贤等人问道,总不能户部没尚书吧?

    陈循和王文等阁臣相视一眼之后,便推了几个人选,于谦就有点不快了,首辅身为皇帝的秘书长,阁臣是皇帝的秘书,理论上他们举荐是没错,但什么叫相权?就是官员任免,军国大事,潜规则下得于大司马点头之后,才会向皇帝举荐的。

    英宗还在斟酌着,到底陈循等阁臣所提人选,谁更合适,就听着于谦清了清嗓子,却就向英宗说道:“吏部天官不能视事,臣以为,还需起用王盐山才是。”也就是回京帮丁一鼓吹官绅一体纳粮之后,怕被士大夫阶层报复,而主动辞职的王翺。

    听着这话,陈循觉得于谦是在做一个条件交换,户部尚书由内阁举荐,但吏部尚书就由王翺回来出任,所以便以陈循为首,那些阁臣纷纷的附议,英宗望向丁一,后者微笑点了点道:“臣附议。”

    丁一自然不会有意见,王翺算是上了他丁某贼船的人,他能逼王盐山鼓吹一次,自然也有办法让他鼓吹第二次,吏部尚书老王直一向以来对丁某人的捧杀,丁一可没忘记这仇,所以他还加上一句:“有王盐山视吏部事,泰和先生为国操劳至今,臣以为,当免其常朝,以示体恤。”

    于谦对泰和人王直是极讨厌的,多次跟李贤说起,说这老头这么老了,还贪恋权位不肯请去,这时听着丁一所说,马上就附议:“臣附议!”

    一众阁臣觉得于谦在户部尚书人选上让了步,吏部王直也真的是太老了,于是便也附议。

    英宗听着就立头道:“朕允了。”便指商辂拟了召王翺入京和免王直常朝的两份圣旨,用了印,马上就派人去传旨。

    但是很快陈循为首一众阁臣就黑了脸,因为这边传旨的刚派了出去,李贤明显是在于谦的授意下,就起身禀奏:“臣举左副都御史年富出任户部尚书!”于谦怎么可能放权?于大司马不好色不贪财,如连权力也放得下,他还算是个人么?

    丁一在边上也笑着开口道:“臣举徐珵出任户部尚书。”

    陈循突然发觉,自己先前真不应该去请丁一入宫来。(未完待续。。)

    ps:  更完这章就动身回广州了,希望不塞车,顺利的话明天开始恢复11和17点两更正常。

第九章 风*流*眼(三)

    若就京师中枢来说,哪个高官是丁某人的门徒?几乎诸部院阁从阁臣到侍郎、郎中、主事都会给出一个相同的答案,不是杨善,不是许彬,而是徐珵。这个绝对没有任何疑问的事情,没有丁一,就没有今天的徐珵。

    如果不是当初去丁如玉的军中洗了怯战的污点,徐珵压根就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所以徐珵一点也不讳忌他是丁某人门徒,他就算做到广西布政使,见着丁一也是纳头就拜,口称“门下沐恩小的徐某”。所以朝廷大佬都很有默契,包括于谦在内,谁也不乐意看着徐珵在中枢为丁一张目。

    于广西布政使的任上召回京师之后,挂了一个左都御史,就被踢去宣大那头当巡抚了。

    此时丁一就这么公然举荐徐珵,便让陈循为首的阁臣,和于谦、李贤这边,都感觉到了威胁。这是一定要争的,但是他们没有想好,是联合丁一来打压另一方,还是联合另一方来打压丁一,因为一旦出现三方僵持不下的局面,大家都知道英宗对丁一的信重。

    所谓联合,就是要让步,就是宁可放弃自己推荐的人选,也不能让丁一推荐的徐珵上位。

    于是乾清宫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真的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的地位。

    谁也不愿意,自己无意的咳嗽或是大声的吸气,引起什么误会来。

    “年大有,朕记得他。”英宗率先打破了沉默。于谦倒是喜怒不形于色,李贤就有明显脸上一松,陈循等人咬了咬牙。觉得年富当户部尚书,怎么也比丁某人的走狗徐珵来上位强一百倍。

    于是就以陈循为首,向英宗长揖道:“吾皇圣明!”于谦自然也不会反对本就是他属意的人选,当然也跟着附议。

    但他们刚颂完圣,就听着英宗又接着道:“徐元玉,朕也是记得他的,虽有些迂。不太通时事,当年居然因天象之故就提议南渡,可笑得要紧。那当口怎么可南渡?便是天意如此,也要逆天改命才是!不过后来在如玉军中,也是敢战,倒不怕死。治河也有章程。去广西治理了几年,也颇有些政绩。这样,王抑庵免了常朝,便召徐元玉还京,与王九皋同掌部事吧。”

    于谦和陈循还没反应过来,丁一已笑道:“吾皇圣明。”

    什么叫朋友?这就叫朋友。根本不必要事前去沟通,连一个眼神也不需要。

    丁一并不一定需要徐珵在中枢为自己张目,他知道的是。英宗对团营改编的那些新军,放心不下。所以他就向陈循开火,逼得对方不得不抛出沈固出来当替罪羊,然后中止了于谦一路强调的要调动大明第二师的事情。

    英宗之所以把徐珵放在吏部,而不是让他去当户部尚书,是因为他比丁一更了解年富。

    之所以会举年富,是这人有能力,是能任事的角色。年富在河南时,也正是于谦任巡抚的时节,饥荒年,二十万饥民公然剽掠,于谦委任年富去办,两个字”皆定“。

    但对于英宗来说,他看重的是年富在河南时,对付起地方豪强是不留情的,“诸豪家愈侧目,相与摭富罪”。这一点,至少和丁一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出役的态度,是颇有点接近的,并且严格地说,年富和朝廷大佬不是穿一条裤子的。他不是正经的进士出身,是副榜,也就是三甲以外的,最开始是派去当德平训导。

    所以英宗没有在年富和徐珵之间作一个选择,而是把很有可能认同丁一方略的年富放到了户部,而把丁一门下走狗放在吏部。这基本上就是丁某人的利益最大化了。

    于谦沉吟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如晋所荐……”他是要说丁一应该是充当一个顾问的角色,没有荐人的资格,但望了陈循一眼,于谦接下去的话却就是,“……老夫附议,吾皇圣明。”

    他不想跟英宗闹得太僵,英宗准了年富,准了王翺,要在吏部放一个徐珵,硬生不妥协的话,那么最后可能英宗就会干脆支持陈循那些阁臣。于谦面对英宗之时,是不可能和面对景帝一样,把握全部相权的。

    而且,与其便宜陈循,于谦想来想去,还不如便宜丁一算了!

    出了乾清宫的时候,陈循颇有点酸溜溜地对丁一说道:“请如晋来救场,谁料得,倒是如晋射中了风流眼!”风流眼,就是这年代的球门的意思。

    丁一笑了笑,只是抬手一拱,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陈循是说得没错,如果换成平时,在奉天殿上议事,不论于谦还是陈循,都不会让丁一把徐珵这门徒塞入中枢的,但这回在乾清宫里,诸方博弈,却真的就让丁一得了最大的便宜。

    “先生,弟子略有所得,想于上奏之前,请先生大斧。”丁一在这一天夜里就去访了于谦,并没有提起下午在乾清宫里的事务,而是直接将一份奏折递到了于谦案前。

    风流眼,丁某人可不止想射一次。

    于谦戴起丁一送他的眼镜,拿起奏折看了起来,却觉屋里光明暴增,抬头就看着随丁一而来的曹吉祥,招呼着警卫,点起了六根儿臂粗的大烛,于谦望了丁某人一眼,却是板着脸道:“汝行事总如此奢侈!”

    “国事艰难,难道先生想要弃百姓不顾,颐养天年?”丁一突然问出这么一句不搭调的话来。

    于谦愣了一下还没回答,就听丁一又开口道:“不然的话,先生当为国珍重,累坏了眼力,却是得不偿失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于谦难得点了点头终于没有去训斥丁一。

    更重要的是,丁一这份奏折,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是一份请让诸王就藩的奏折,就是让那些被当猪养的藩王、郡王,去他们的封地,自行治理的,而不是当猪一般圈禁。只不过,就藩之所在,却就不在华夏了,而是在美洲、非洲、澳洲等处,例如景帝,就安到北美上边的,现代的加拿大去。

    “汝想好了?”于谦并没有就这奏章发表什么评论,而是这么向丁一问道。

    丁一点了点头道:“堂堂之阵,正正之师。”

    “当以奇合才是。”于谦摇了摇头,指着那奏折上用指甲掐出的印子,对丁一说道,“类如此处,当地肥沃汝如何得知?汝去耕作过,收成过么?民风如何,亦不应以带甲精兵来评兵,若对手无寸铁的华夏百姓,这些土著还会向往天朝么?只怕是野蛮不驯才对!郕王此去,是为使诸蛮沐汉化,还是去享乐之类,亦是必须点明的,尔可明白?”

    “学生谨受教。”

    然后丁一就带着奏折离开了,他和于谦都没有再深入探讨下去,因为没有必要。

    圈禁藩王宗室原来就是成祖得位之后,怕后人跟他一样,以藩镇夺位,而定下来的计策。

    所以于谦才问丁一,是不是想好了?这折子递上去,就算英宗有多么信任丁一,只怕也是有着许大风险的。而丁一为什么要递这折子?他当然不是闲得蛋痛,于谦是十分明白的,那就是太后和宗人府,一直没有放弃的那件事,要封丁一为郡王。

    如果诸王出海就藩,那么丁一就算被王,自然也就不可能将丁某人圈禁。

    若是不能将丁某人圈禁,太后和宗人府得多无聊,才去酝酿丁一封王的事?

    所以丁一说堂堂之阵、正正之师就是这样,不用搞什么阴谋诡计,去和孙太后这位宫斗高手,在她熟悉并且无敌的领域里战斗。直接用这份折子,就让对方所做的一切都成为无用功。

    而于谦所提醒丁一的,就是要说明美洲、非洲是如何的困苦难耐,土著是如何凶残。

    丁一开始是想尽可能描述美洲地理环境如何优越,他是把诸藩王当成潜在客户,将自己当成卖房子的地产商了。他担心说得太艰难,那些藩王就不敢去出海了。

    但于谦却是提醒他这份奏折是给英宗看的。

    如果丁一真的要推行此事,就得让英宗明白,出海的藩王宗室是去受罪而不是去享受。

    比如景帝这种英宗恨得牙痒痒的角色,要是让英宗觉得美洲物产如何富足,那他怎么会让景帝去享受?只有描述得残酷些,英宗才会很高兴地点头,教景帝去生不如死地受罪啊。

    而其他诸藩宗室愿不愿去,那不是丁一需要考虑的事。

    只要英宗点头同意这份折子,就足够了,就算太后和宗人府策划成事,也不可能把丁一圈禁。所以这就是于谦所说的以奇合。宦海沉浮几十年的于大司马,考虑起这些官场的事,那是要比丁一成熟得多了。

    海外,向来是不在于谦的重视之中,所以丁一找他指点,他毫不在意。

    得了于谦指点的丁一,回到府里却就见着刘吉愁眉苦脸在书房等着:“先生!那些江湖的杀胚,粗鲁不文,弟子与他们分说许多,他们却是打着哈欠,又有人在那喝酒,压根是一句也听不进去,最后推了几个人出来,说什么要见识一下弟子得了先生几成真传,要试一试成色,看看能不能担得起那什么劳什子的总盟主……”

    刘吉又不是王越,这是标准的书生,下场去试成色?那不知得抬回来,还是一块块捡回来吧!(未完待续。。)

第九章 风*流*眼(四)

    刘吉当然不会被激得下场去,而护卫着他的刑天想要挺身而出,却被那些江湖豪雄质问,丁容城到底是叫刘吉来当盟主,还是叫他刑天来当盟主?刘吉说到这节,苦笑着对丁一说道:“先生,这事体弟子只怕真的不能胜任了,若说正经得进士才能授官,其实若是有人照拂或是事急从权,中了副榜的能授官,有着举人、秀才功名的也能授佐贰官,但总不能没中秀才的童生也授官吧?于这江湖绿林之中,弟子是连个童生都算不上,简直就是大字不识的文盲,如何去领得了这天下绿林盟主的差使?”

    轻抚着手里那个宋代黑釉兔毫盏,丁一微笑着点了点头,向刘吉说道:“接着说。”

    他相信事情会真的如刘吉所说一样,但丁一却是不相信刘吉会因此而铩羽而归。

    这是一个以后能爬到首辅的人物,就算他是被诸多诟病的刘棉花,也不至于这样就被一堆江湖豪雄挤兑到灰溜溜跑回来,除非他自己想灰溜溜的跑回来,否则的话,这世上很少有能把刘吉逼到这份上。

    丁一所说出的三个字,让刘吉愣了一下,然后有着更多的无奈在他脸上流露出来,看上去,他象是一个冬天里饥寒交迫的乞丐,望着飘雪时的绝望,教人看着,有种直透心腑的凄惨。但丁一显然并没有太多的同情心,他只是很平淡地说:“不得顽皮。”

    “是,先生。”刘吉只好收敛了脸上所有的悲切。老老实实地说道,“弟子总不能弱了先生的名号,只好下场和他们比划了一通。万幸混蒙过关,只是这差事,当真是操持不来,不若就交给刑天去可好?那些杀胚,又为什么排各自门派的名次在那里争执,舞刀执剑的,弟子只好教他们回去。下月十五再议。”

    丁一放下了那个杯子,笑着说道:“你下场了?”

    “是,弟子下场了。”刘吉垂头丧气地回答。

    “镇住了那些草莽豪雄?”

    “幸不辱命。”

    丁一抚着短须。点头道:“谁出来伸量你?”

    “头一个,是刀圣海茄茄。”刘吉的记性是极好的。

    “海茄茄的刀法很了得。”在香山县的时候,丁一见过这位,虽没交过手。但大抵还有个底。“若是以命相搏,刑天大约能惨胜;切磋过招,刑天不用半炷香就得败。”搏命和切磋是两回事,切磋之中,总不能以伤换伤吧?那么刑天优于常人的身体天赋,就无法全部发挥出来,他只能败。

    刘吉长叹了一声:“弟子是不懂刀的。”

    “还好你不懂刀。”若是懂刀,刘吉只怕就得一块块地捡回来了。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

    “是。弟子是读书人,只会拿字,写字。”

    “海茄茄的刀很快。”

    “弟子写字不慢,他没出刀,弟子便写完了,用了印。”

    “写了什么?”

    “汝县兹有海某擅使长刀,疑勾结海贼为祸乡里杀人掠货,下官具风闻奏事之责不敢渎,烦请贵县暂拘其三族,以备有司查证。”

    丁一笑了起来,向着刘吉问道:“接下去还有人要下场伸量你?”

    “是,一个使戟的,那些杀胚唤他做罗锦袍,刑天去之前就曾提过此人,说其出道十年,江湖无对,便是他自己加上昆仑奴巨石,两人一并上场,只怕也是必败。”刘吉说着又是长叹了一声。

    “这样出风头的人物,无论厂卫还是安全局衙门,想来是有他的存档的。”

    “是,败他,比败海茄茄更容易,只用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

    “鄢郢,罗义。”一个籍贯,一个真名,等于把这江湖豪侠的底子全起了出来。

    丁一斟满了茶,向着刘吉说道:“你不觉得这么干,颇为无耻吗?”

    “他们说各展所长,这便是弟子的长处。”刘吉倒不觉得丁一的评价有什么让他沮丧的。

    “无耻也是一种长处?”

    刘吉抬头挺胸,昂然呤道:“正如工部诗曰‘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丁一喝了一口茶,点头道:“我不如你。”

    “弟子惶恐!”

    丁一摇了摇头道:“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韩文公早有此言传世,有什么好惶恐?”

    刘吉肃立垂手低头:“先生身负海内人望,上马击胡,下马探花……”

    “我是说无耻。”

    “弟子愚钝。”

    丁一很认真的点头道:“我远远不如你这么无耻,要是打不过,却又非打不可,我最多用火器。实在做不到你这一步,论无耻,我当真不如你良多。”

    “弟子不会用火器。”

    “所以这事交给你是妥当的,你不要去老是看着万循吉,把这事办好,其他人才能服气你,这边才能交托给你更为重要的事。”丁一放下手中的茶杯,对刘吉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刘吉知道这件差事是逃不了的了,只好苦笑向丁一问道:“那弟子便去按着各方势力,给他们排一下名次好了。”

    “他们为什么要争这名次?就算有个把肌肉长到脑子里的,也不见得江湖人就全是疯子。”丁一屈指敲着案面,向刘吉这么问道。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就点醒了梦中人。

    刘吉肃立,长揖及地:“弟子谨领先生教诲!彼等争这名次,看是为名,实则为利。”

    “当然是为利。”

    各地漕运不知养活了多少江湖的好汉,民间把粮税运至淮安、瓜州,兑与卫所官军之前,每一段的运输,由谁来承办都是暴利的,不用三五年,谁便能渐渐崛起,成就一方的豪强。没有钱,只会杀人,那不过是个流窜犯罢了,流窜犯是不敢来京师左近争什么名次的。

    争了这个名次,回去之后,拿下了自己抛力范围的那一段漕运,便不在话下了。

    一个是江湖上有了名望,一个是有了丁某人这个虎皮可以扯,地方官一般来说,只是这江湖豪雄按着规矩给了孝敬,也不至于会冒着得罪丁一的风险,去为难这些江湖人。要不然他们为何会请出这江湖上什么十年无对的罗锦袍,什么刀圣出来,共举盛事,来推丁一为总盟主?干这些事,不用花钱么?

    丁一这么点破了,刘吉自然就没有什么不通。

    只是边上刑天的脸色就很难看,丁一看着便问他:“你怎么了?有什么难处?受了伤创?”

    “不是,某只是觉得,这江湖、这江湖,怎么地变成了这般模样?”刑天闷声闷气地说道,一边把指骨捏着作响,“以前行走江湖,讲的是义气……”

    丁一轻轻摇了摇头:“江湖从来都是这样,从汉朝郭解那年代就已这样。”

    “可是以前某在江湖之中,却不觉得如此不堪!”

    丁一示意曹吉祥把茶换了,却对刘吉说:“你与他分说。”

    “郭解的手下,也有纹着‘生不怕京兆尹 死不畏阎罗王’的人物,只因这些和以前的你一样,看不透这江湖。郭解就看得清爽。但他的门客和你以前一样不懂,总是去替他杀人还不告诉他。结果,看得明白的郭解,就被看不明白的门客害死了。”刘吉倒是逻辑清楚,几句大白话说出来,就把这事分解得明明白折。

    刑天听着有些麻木地点了点头,这铁塔也似的汉子,眼眶竟发红起来。

    不是所有人都能直面真相,特别是寄予了许多激情和岁月的江湖梦。

    丁一没有再和刑天说下去,看着曹吉祥换了茶,他示意刘吉也过来喝上一杯。

    “名次要排,但也不能由你一言而决,不然的话,他们散了之后,便多有不服。”

    说着丁一便向曹吉祥吩咐:“把《唐六典》边上那份写着《足球联赛构想》的笔本取下来,对,就是右边那个书架。”曹吉祥去书架上取了丁一指定的笔记,丁一接过略翻了一下,便把它递给刘吉。

    “这个月,你得去训练一批裁判,裁判一律给予四海大都府的陆战旅士兵身份,敢偏袒某方者,依军律处置;球员敢攻击裁判的,当场诛杀。”丁一对着刘吉说道,“下去办吧,让各个江湖门派、势力,组织一支足球队,打一场全国联赛就是,每年各地的漕运分配,就以这足球联赛去年的成绩来划分份额,包括随大明舰队出海贸易的份额也是一样。”

    此时却就听着魏文成入内来报:“先生,德公来访。”

    当朝首辅过门来,虽然陈循一再说不要声张,明显有什么私事要和丁一商量,但丁一还是迎了出去,来的不单有陈循,还有老王骥。丁一把他们迎到书房之中,丁一看着陈循示意,便教刘吉等人先行退下,只留着曹吉祥在一旁侍候着。

    “如晋,汝今日拔了头筹,可否就此罢手?”陈循用的是商量的口吻。

    王骥就比较不客气了:“丁容城,你我都不是孤家寡人!你我也都有家人!当真要做到这地步么?”丁一听着脸色就冷了下来,他最为讨厌就是被威胁,何况还是不知道为着什么事,而被威胁。(未完待续。。)

第九章 风*流*眼(五)

    很显然陈循也对王骥这样的开场白感觉到很愕然,没有等丁一开口,陈循就冷着脸道:“前辈慎言!若是不胜酒力,不若先行辞去,以免扰了主人,却便是不美!”对着丁一喝打喝杀,要是有用的话,陈循和那一众阁臣也不至于如此头痛了。

    王骥被他这么一说,方才回过神来,他和丁一,早已不是在南京城里相遇时的彼此了。

    什么威压,什么声名,都已不能也不配在丁某人的面前施展,无论是他的进士身份,还是那个南京兵部尚书的衔头,甚至连王骥最引已为傲的文官得爵,在丁某人面前也是不值得一提的。

    因为丁一不单也是进士,而且是探花;丁一总督两大都督府的权势绝对比他个南京兵部尚书的空壳衔头,犀利一百倍;至于爵位,忠国公和靖远伯的高低,那根本就是村野乡夫都知道的事。

    他没有什么可以骄傲的,在丁一面前。

    但王骥不是陈循,或者历经数朝带给他的不止是宦海沉浮的经验,还有着很难放下的面子和架子,尽管他在陈循开口以后就清醒过来,但他并没有马上道歉或是表示自己失语,而是强笑抚着自己雪花的长须,对丁一说道:“如晋与老夫是旧识了,德公过虑,在如晋面前,却是不用太讲究的。”

    他的确有不用太讲究的资格,就算景帝不待见他,也没有把他杀掉。而只是发配他去南宫当英宗的狱卒;英宗复位之后也不太对他以为然的,在被逼北狩的时候,丁一这护卫左右。生死相随的朋友就不提了,便是大明境内,也有镇守宣大前线的总兵官,为了替英宗不平,而私自上京,被投入牢狱的,有对景帝称下官而不称臣的御史。有为他变卖家产而希望英宗能在瓦剌人手中过得好些的臣子。

    王骥呢?当时手握重兵的王骥,什么也没有做。

    但英宗也没有把他怎么样,因为他历经数朝的资格。总是教皇帝觉得,屠戮这等老臣,只怕名声不太好,所以也只是闲置没有再理会他罢了。

    这就让王骥有了一个错觉。认为自己真的可以不用太讲究。

    陈循却不这么认为。因为丁一并不是皇帝,丁一没有皇帝们的顾虑。

    丁一对于王骥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笑了笑,对陈循道:“保定伯梁珤于兵事上,倒是颇为老成,学生素闻彼未尝妄杀一人,族中子弟从征。以功授官,也皆辄辞不受。若新编数师欲行整训,梁珤可为一师之首领,德公以为如何?”

    这本该是兵部的事,丁一突然跑来问首辅,陈循当然是不会表态的,不过他是明白丁一的意思,笑着喝了一口茶道:“此当相询尊师方是道理,大司马于军略,素来神眼如电,若大司马首肯,想来应是无差。”

    丁一点了点头,又接着说起另一件不相干的事:“南和伯方瑛的身子骨比起学生还差些,前番有信来,说是梧州那边的战地医院,派了一个医疗小组过云远,几名经年的中医和医院的外科医生合诊,都认为他在战事里受的伤,皮肉看似早就好了,其实怕是损了脏器,如果不好好调养,恐有不忍言之事。”

    陈循听着,苦笑摇头道:“这云远只怕如今离不了南和伯,前番大司马原想调方瑛领大明第一师去乌斯藏的,后来就是因为方瑛的身体真的不太乐观,并且云远那里也须他镇守,所以才教丁总镇为国奔波啊。”

    王骥在一旁看着自己插不上话,便把茶喝了,却又开口道:“方瑛、梁珤,都是当年老夫在南京推荐给你的军中人物,确都是军中好手,不过今日却不是要分说他们的事。如晋,老夫今日与德公来访,却是为着石仲玉家人所托!”

    陈循听着脸上一冷,做了个眼色示意王骥闭嘴,他开始后悔和王骥一同来找丁一了,原本是以为这老王骥颇有些门生旧故的势力,可以合同给丁一施压,谁知道王骥这么搞,很有些不合路数,这时节还把丁一当成后辈来挤兑,当真是不太合适的,万一被英宗或是于谦视为发难,那就有些不必要的麻烦了。

    不知道是王骥老眼昏花,还是压根就不觉得是回事,却是没有停下嘴来。

    陈循本想开口,可是想着先让这老王骥蛮缠胡搅一番,也不失为一个好事,正可以试探一下,丁一的底线。若是丁一跟王骥谈崩了,那陈循敢来访丁一,他堂堂首辅,自然也是有把握,最后可以圆得了场面的。

    “当初如晋在南京,托老夫找门路买绿矾时,老夫却是不曾有什么托辞的,如晋,可记得?”王骥果然得寸进尺,又再向丁一这么问着。

    “此事是有的。”丁一点了点头。

    “不要再去折腾石仲玉的家人了,人死为大,便是有什么仇怨,总也不及到家人身上。”

    丁一笑了起来,对曹吉祥说道:“靖远伯当真是有些不胜酒力,莫与他斟茶,以免茶酒相冲,伤了身便不好了。”曹吉祥是听得懂丁一的意思,只是他觉得这样会不会太过了?这当众削王骥的面子啊,却又听丁一说道,“这茶杯,且收了起来。”

    不单不给茶了,连王骥的茶杯也要收起来,就算是曹吉祥这嚣张至极,有风使尽舵的人,都觉得不太好,因为王骥历经数朝,他是有许多门生弟子的,此时丁一的景况并不太好,为着几句话来得罪了王骥,似乎不是太合适。

    但丁一微笑着望了曹吉祥一眼,后者便不敢迟疑,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把王骥的茶杯收起。

    这一下王骥就大怒了:“丁如晋,你未免太狂!老夫虽迈,尚有爪牙!”

    “若是学生在乌斯藏,不等那马匪动手,学生会先杀了石仲玉。”

    “你敢妄言,学生便在这里杀了你又如何?”

    王骥听着猛然起身,须发皆张,便如一头虽然老迈,爪牙依在的雄狮一般。

    “明天你就乞骸骨吧,不然的话,莫谓言之不预。”丁一很平淡地这么说道。

    似乎他一点也没有见着王骥的暴起。

    “看来靖远伯真的是喝得高了,如晋见谅,还是另择他日,把盏长谈吧,老夫还是先送靖远伯回府为是,请!”陈循起身,死死按着王骥的手,不使他抬手去戟指丁一。

    丁一起了身,笑容满面地说道:“德公客气了,原是想着难得的机缘,学生近来有着许多的困惑,当好好与德公请教一番,不过这当口,也着实不敢留客,学生恭送德公。”

    从侧门出了丁家宅院,王骥和陈循上了大轿,前者就很不耐烦地说道:“竖子!目中无人!德公,你为何不让老夫好好教训他一番?真是岂有此理!”接着又是好一通的发泄,无非就是自己走过的桥,要比丁一走过的路更长之类的老生常谈。

    陈循没有接他的话茬,直到轿子去了王骥府前,下了轿,他才开口道:“王靖远,明日早朝,上疏乞还骸骨吧。”

    “什么?”王骥瞪大的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陈循,他想不到陈循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陈循摇了摇头,望着王骥道:“不然的话,前辈只怕真的有不忍言之事。”

    “就凭他丁如晋?”王骥颇不以为然,冷哼一声道,“这天子脚下,他动得了老夫分毫?再说,当真撕破了脸,老夫不见得便怕了他!”

    陈循良久没有开口,过了好半晌才说道:“靖远伯,不是敢不敢,不是能不能,而是丁如晋,他已杀了你。”

    “德公,你犯了痰么?老夫好好的在这里,怎地叫他已杀了我?”王骥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向陈循问道,“这话却是从何说起?难不成,老夫是鬼么?”

    陈循点头道:“靖远伯,你真的应该乞骸骨了,如晋杀你,也是在救你。”

    “他如何杀我?”

    “靖远伯,凭心而论,汝如今圣眷如何?”陈循的语调渐渐地便变冷起来。

    这不是一个需要王骥回答的问题,如果简在帝心,也不至于闲置于京,一年到头,连召见答对也没有,有什么军国事,也从没有问王骥的。

    而紧接着是另一个也同样的不需要王骥回答的问题:“汝官声如何?”别人不知道,王骥以渔户来杀良冒功,掩败为胜的事,朝廷大佬谁不知道?把握相权的于谦就是因此很看他不起的。

    “老夫为官多年……”

    “门生弟子遍布天下,军中更是不乏心腹军将是么?”他没说完,陈循就替他说了出来。

    “梁珤可曾来托前辈,为他谋一师首领的职位?汝又可知方瑛旧创复发,伤病缠身?”又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前辈好自为之。”说罢陈循便入了轿,奴仆抬着轿子自去了,留下了王骥呆立在风中。

    他军中的心腹如梁珤者,已经视丁一为恩主,因为丁一有能力给予他们需要的空间和前程;而丁一也比他更善待这些投靠的人,哪怕是北上京师,也不忘记搜罗医生,去为方瑛诊病,更别提那许多军将子弟入读的书院。

    风很凉,特别是对七十多的老人来说,王骥终于清醒过来,是的,丁一已杀了他。

    不是威胁,不是恐怕,是真真地杀了他。(未完待续。。)

第九章 风*流*眼(六)

    对于一个政治人物来说,这就是死亡,绝对的死亡。

    石璞死了,其实在官场上,他还活着,因为他还有人脉,还有官声,还有名望。

    所以有人为他请谥号,有人为他鸣不平,有人为他去克扣、拖延大明第一师的粮草弹药。

    但王骥活着,其实已死,丁一毫不留情地掐断了他最后的生机。

    如果今夜丁一没有在陈循面前杀了他,也许王骥还可以在官场上活下去。

    但当首辅明白了王骥的处境之后,不用多久,朝廷的大佬就会知道,王骥已死。

    没有圣眷,没有官声,连他引以为豪的官场关系,也被丁某人一一切断,他还有什么?

    而且,他不年轻了。

    不错,丁一与天下士大夫为敌,不见得有什么胜算。

    但就算一败涂地,丁某人不过二十几岁,他依旧可以从头再来。

    走过的桥,比丁一走过的路还要更多的王骥,已经七十多了。

    王骥在风中重重地抹了一下脸,这时的他,比在南宫当狱卒时还要更加的低落,他无比沮丧地对亲兵说道:“收拾东西吧,明天,就回故里吧。”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走,只怕会真的会死掉。

    丁一并不用动手杀他,丁一是说“你敢妄言,学生便在这里杀了你又如何?”

    他就真的杀了王骥,不必用刀。

    他为官数十年,吃相并不好看。所以他这几十年得罪、祸害的人也着实不少的。

    若是他还能在官场上活着,自然那些人是不敢对他怎么样的,不是因为他七十多还能骑得了马。舞得动刀,而是他是朝廷的大佬,他还有权势,还有足够多的门生故旧,让那些人只好把恨意深藏心间。

    而现在,他们会冒出来,象是食腐的野兽。啃尽他每一块血肉。

    王骥府里的管事,有没有仗势欺人?王家的各房,有没有横行乡里?

    毛病只要肯找。必定是有的。

    更不要提他之前那些杀良冒功的事,一揭开来,他就真的死无全尸。

    所以老老实实地按丁一要求,乞骸骨。申请退休。是最后也是最好的归宿。

    这一个夜,对于王骥来说,不是一个快意的夜晚。

    但对于首辅陈循来说,也同意不是一个轻松的夜。

    “丁如晋不是任人鱼肉的人,看不清楚这一点的,便是和靖远伯一样的下场。”陈循轻声对着等候消息的下人这么说,这些人便是阁臣们派来的长随亲信。陈循见识了丁一如何杀掉王骥,尽管他从来没有轻视丁一。但不能否认,这一刀要比当年在奉天殿里把锦衣卫指挥使斩首的那一刀。更让人觉得到惊艳和震撼。

    所以,陈循不得不在回到自己家里以后,马上跟在他家里等候着消息的下人们,朝廷大佬的亲随传了这么一句话。都是跟着自家主人沉浮宦海数十年的长随,他们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并没有人开口问靖远伯到底是什么下场,也没有问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他们向陈循行礼,告别,然后分头退去。

    在这些下人离去以后,屏风后面就转出来一位颤颤巍巍的老人,不用去看他头脸上丛生的老人斑,离得有三四米远,他身上散发出来浓郁的老人味,足够让最孝顺的后辈都屏住呼吸了。他坐下去之便长叹一声,闭上了眼,松弛的眼袋,似乎将要永久的替代眼睛存在于脸上。

    “德公,此人留不得。”老得不能再老的老人,睁开了眼,没有什么年轻的眼睛,没有什么清澈的眼神,混沌的老眼,见证过许多风霜与沉浮的老眼,也许已经看不清纸上的字,但能看穿人心,“老夫不是第一个,靖远伯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德公和老夫都知道,您肯定是其中一个。”

    陈循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有些东西看穿,也是没有意义的,例如一个无才无文无拳无勇无权无势无钱的捕快,看穿了总领县衙六房书吏的主薄的心思,又有什么用?他能做什么?他连县丞或是知县的跟前都凑不上去,他所能做的,也只能是看着。

    这位老到不能再老的老人,便如那个一无所有的捕快,尽管他是当朝的吏部尚书王直。

    身为首辅的陈循一点也不在意王直看穿了什么。

    “抑庵先生,如晋也是好意。”陈循称着王直的别号,笑着这么说。

    他说得很真诚,真诚得好象这就是一个事实,或者说,陈循本身就相信这是个事实。

    因为王直已经开始在打盹了,有轻微的呼噜声,在四散的老人味里传出来。

    他太老了,尽管有许多事他可以看得清,但没有意义,他已经没有精力。

    如果仍旧让他上朝,无论对于大明的吏部,还是对于他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事。

    从这一点上来看,丁一的提议,真的是好意,于国家也好,于王直也好。

    王直的眉毛颤动了一下,然后他醒了过来,呼出一口气,不是口臭,是死气,是那腐朽得随时都可能停下的躯体里,浓浓的死味。

    似乎打了个盹,呼了这么一口气,让死亡稍微远离了王直,他的眼睛这一次睁,真的有了一丝锋利的神采:“德公知道杀手吧?他是一位杀手,绝顶的杀手,当看见刀光时,他要杀的人,就已经死了,甚至,连刀光都没有。”

    陈循点了点头,王直语速很快,爬到他们这位置的人,说话都会不知不觉地放缓语速。

    当然不是象丁一刻意模仿首辅气度,而是他们在说出一句话之前,脑子里已经过了许多次,这句话说出来的效果,听到这句话的人的反应等等。王直真的老了,老到他已没有精力去考虑太多的东西,他现在的述说,更象是一种直觉,一种本能。

    绝对不能忽视的,就是百兽之王,临死时出于本能和直觉的击杀,这要比壮年的猛虎的扑杀更致命。

    这也是为什么陈循会忍受这老人味的根本。

    而王直这出于直觉和本能的话,其实已经无限地接近了事实:“老夫先前说过,丁言,丁如晋说的话,就是他的刀光,看见刀光时,该杀的人和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不论是临兵阵列,还是纵横朝野,他都是一个天才,绝顶的天才。”

    “绝顶的杀手易得,能把杀手用到军阵,用到朝争的人,难得。”

    “韩信不是,刘邦才是;霍光不是,汉光武才是;房谋杜断不是,天可汗才是。”

    “匪夷所思这四个字,不能用在丁如晋身上,因为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是匪夷所思的。”

    “德公,老夫要去更衣。”王直说完,顿了顿拐杖,便有奴仆入内来,搀扶他去上厕所。

    当他回来时,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那一番凌利的言辞,而是开始用兜兜转转地向陈循诉说,他家族里某个出色的侄孙,以后得请首辅多多提携关照。不是他故意这么做,是岁月这么做,岁月让王直老到真的已忘记了刚才他说过的话。

    在送走了王直以后,陈循叫来了自己的亲随,斟酌了一下才对他们吩咐:“纵虎。切记,不要对他用任何的阴谋,任何的台面下的工夫。”亲随领命,四出而去。

    缚虎之后就是纵虎。

    陈循并不急,甚至他也不特别去针对丁一。

    丁一不是可以用阴谋计算的人。

    也不是可以威胁的人。

    大约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所幸,对付大丈夫,除了阴谋诡计之外,还有其他的办法。

    阳谋,往往比阴谋更致命。

    权势是不在威武、富贵、贫贱之中的,这是一剂毒药。

    陈循要做的,就是让丁一痛快地服下这剂毒药。

    他并不需要压制丁一,或是让丁一听他的,从一开始,陈循的目的就不是这个。

    不要忘记,首辅代表的,是士大夫阶层的利益。

    让士大夫阶层感觉到恐惧的,是丁一的敌意,要把士大夫这个类如华夏吸血虫的阶层,彻底碾碎的敌意。

    就算丁一要谋夺龙椅,也不见得就是士大夫阶层不能接受的事。

    所以,陈循并不意最后丁一得到什么权势。

    他要做的,是让丁一沉溺醒掌天下权的习惯里,直至他不能自拔。

    只要丁一无法自拔,那么官绅一体纳粮出役之类的,自然烟消云散。

    这是他联合朝廷诸位大佬的说辞,但不见得是陈循自己的本心。

    天下权,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就算是英宗在南宫时,签署了立宪的秘约,在复位之后,也从不见他主动提起这件事,陈循有暗示过一次,英宗也只是表示时机不成熟,也许,只有没坐上那椅子的人,才会想立宪吧?

    当然,陈循没有纠缠这件事,甚至没有再提起,不是因为英宗不提。

    而是他发现,如果真的推行立宪之后,也许他就可以得到完整的相权,但他将会代替丁一的角色,成为天下之敌。他绝对不想成为这样的角色,丁一能看到的忧患,陈循不见得看不到,土地兼并的问题,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他这么做,正因为他看到了如何解决这问题,如何从中得到自己的利益。(未完待续。。)

第九章 风*流*眼(七)

    陈循是学霸的出身,他很聪明,他的机遇也很好,坐到了首辅的位置。

    一个又聪明又有历练机会的人,他的野心是不会太小的。

    比如说,怎么实现丁一提出的立宪和官绅一体纳粮?

    陈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改朝换代之后,从头再来。

    当丁一沉溺在权势里之后,黄袍加身是一个必然的结局。

    那么,陈循也许真的就有机会来让立宪和官绅一体纳粮成为事实。

    而他必定成为绝代名相,名留千古!

    至于丁一?也许将是秦始皇一样的暴君,也许万夫所指,无疾而终,陈循不会去考虑对丁一用阴谋诡计,也同样不会去考虑他的下场。

    砸碎一个旧有的王朝,华夏将要承受什么样的伤痛,百姓将会如何流离颠沛,会有多少生命因此消逝……那不是陈循所需要考虑的事,不是吗?是英宗不肯兑现立宪的诺言,是丁一硬要推行官绅一体纳粮,硬要把旧有的体制砸得粉碎,是丁一的手下要教他黄袍加身,是士大夫阶层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

    至于陈循,他始终是一个苦苦维持着帝国的首辅,青史会这么记载。

    而在当所有的束缚都被砸烂以后,将会是他来完成这绝世的伟业,将会是他来拯救这个帝国,让这帝国屹立千年!

    秋风仍不甚烈,北上的舰队依旧没到达天津,送来的藏地战报自然也是几十天以前的。

    于谦依旧很担忧。因为大明第一师在向藏地推进的过程,吃了几次小亏。在阵地战之中,全火器部队只要不是弹药跟不上。瘸狼的部队当然不可能取得什么战果,就算只有一个旅的兵力,想要超过单位时间的弹药投放量,也需要太多、太多的人命了。

    但在运动战中就不一样了,特别是漫长的补给线,更给了瘸狼的骑士很多机会。

    “不必太过担心。”丁一对此也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他看完了战报以后。对于谦说道,“这是可以承受的伤亡,最大的损失。也就是一个排的兵力,而且他们在最后引爆了运送的迫击炮弹。学生以为,只要保证补给不再出现问题,大明第一师会把瘸狼的士兵驱赶出边境。”

    被称作于谦妾的兵部侍郎项文曜。却对此不以为然:“这补给线上已经出现了四百多轻伤。三十多人重伤,五十多人殉国,忠国公,这要放在卫所,就是一个千户所全军覆没了!大明第一师不过二万人上下,又有大量伤病,按上期的军报,能战者也不过五千余人编成的一个旅。这已是一成的损失了!您也说过,正常来说。除了被围孤城之外,再好的军队,达到战损三成必溃,下官翻阅史料,确便如是,现时已达到一成的战损,现时又过了几十日,不知道成了什么模样,此时不增兵,还待何时?”

    “不碍事的,我对大明第一师有信心,项侍郎请看,主要的损失,也就是第二次遇袭的这个排,比较大的人员负伤,也是在开始的几次。”丁一用指甲掐着那份战报里记录的日期,对项文曜解释着。

    这种实务上的研讨,丁一并不抗拒,也不认为说自己就比项文曜高出一等,不屑理会。

    但于谦很明显增兵的倾向越来越强烈:“一旦溃败,后面不堪预想,如晋你是知兵的,当作万全之准备啊。”

    于谦说的并没有错。

    战争之中,特别是冷兵器战争之中,大的伤亡,一般来讲都是在溃败之中产生的。

    真正阵列于前两军对战,就算装备和战技有强弱,伤亡也不会太大。

    上万人交战,打半天死上百来人,并不出奇,可是一旦其中一方被冲破阵形,进入溃散,那基本就什么战果都可能出现了。

    丁一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于谦说:“先生,弟子先请辞了,着实是有些乏,那奏折呈了上去,宫里的意思,是要弟子列个详细的章程出来,还得再去修改一番。”他指的是那份请诸王出海就藩的奏折,于谦倒也支持,因为那事的确是不容随便的。难得英宗没有因此发怒,只是要求丁一做份计划,列出大约各个宗室调派到什么位置等等的细节。

    英宗没说准,也没说不准,也没拿出来朝会上讨论,不过于谦觉得已很难得了。

    出了兵部,丁一却就摇了摇头,于谦有点过份了。

    在门口给丁一牵马的曹吉祥低声道:“大司马看不透啊。”

    丁一扫了他一眼,纵身上了马却对曹吉祥说道:“这不是我该管的事。”

    手握相权的于谦,是在试探英宗的底线,增兵的要求当然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于谦提出的几个方案,很明显英宗是不认同的。

    最为关键就是于谦想要调动驻守京师的大明第二师,和关外的大明第三师。

    这两条调派的命令,都不是英宗所能接受的事情。

    若是调出大明第二师,基本上京师的军事力量,就是团营整编的那几个师了;

    调走大明第三师,宣大区域,就是边镇整编出来的部队。

    大明第三师其实是不可能动的,因为还靠它在镇压着关外草原的各个部落呢。

    于谦提出把第三师调到蜀地,把第二师调到外关去换防,也被英宗拒绝了。

    相权和皇权的冲突,已经不可避免地发生。

    对于在南宫呆了几年的英宗来说,他对团营完全是没有认同感,只有大明第二师才让他放心,不单是他信任丁一,而且这几年之中,按着丁一给他叮嘱,英宗去大明第二师巡视次数可以说极多,平均下来每个月得有一回;太子朱见深也在英国公的带领下,经常去大明第二师转悠,甚至包括去障碍场训练之类的,每个月更得去六七趟。

    作为大明第二师的师长杨守随上过折子,希望能循丁一的先例,辞官去科举,当时丁一还在海外,也是英宗去劝说他,教他安心带兵,等丁一回来了,再作计较。不夸张的说,第二师营以上的军官,英宗大都能叫出名字,这支部队驻扎在京师,方才让他有安全感。

    他可不希望别人搞出另一回夺门之变。

    于谦的理由倒也是很正当,那就是:“这都是大明的军兵,何故亲此薄彼?”

    他坚持要调第二师的原因也很有道理,重要就是粮草弹药运输补给所耗甚巨,大明第二师实战兵演之中,成绩很好,那么,有限的弹药和粮草,当然是给予能让发挥最大效能的部队了:“调别的军旅?调卫所的军户去么?”

    其实这冲突,明显到连曹吉祥都看得出来。

    “我劝过了。”丁一对曹吉祥低声这么说。

    丁一早就提醒过于谦了,那一夜,丁一就问过于谦,是不是要准备颐养天年?

    于谦听不懂?不见得,只是他是否愿意听懂,就是一个问题了,谁也叫不醒装睡的人。

    更何况,让不好钱不好色的于谦,放下手中的权力,本身就是一个极为艰难的事。

    君臣相疑,英宗信不过于谦;而于谦却觉得自己大公无私,觉得败光几十万军队的英宗懂什么军事?土木堡的教训还不够么?他觉得自己有使命感,有责任感,不能让英宗再败家了,一定要得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所以丁一才会劝于谦退休。

    如果于谦现时退休的话,也许就是一个最好结局,不然再这么下去,就算丁一改变了夺门之变,最后于谦恐怕也落不着什么好下场。

    因为本身他就跟英宗有宿怨,君为轻就是于谦说的,囚禁南宫于谦也当看不见,现在还在调走大明第二师这支让英宗觉得放心的军队,这么下去,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更可怕的是,于大司马还觉得自己肩负历史使命感,不能让英宗乱搞。

    “少爷,怕有几个人您得见一见。”曹吉祥很识趣,丁一说了不是他该管的事,那当然更不是他曹某人该管的事,所以他马上就岔开话题。

    丁一听着就头痛,因为他知道曹吉祥要给他引见的是谁。

    “不是说张玉上京师之后,却是安置她们么?现时哪有空来理会这摊子事?”

    曹吉祥扬了扬眉毛,一股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少爷,还是见见吧,不然要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

    “有两位上吊的,让下人发现救下来;还有一位拿剪子戳心口的,都见血了。这几位还好,说是入丁家的门,却不是来当囚犯的,这么些天,连少爷的面都没见着,便是送条狗还能看几眼呢。”

    丁一很头痛,他倒没觉得这些世家送来的侍妾,这要求有什么过份,主要是见了她们,又该说什么?不过这也不是重点,他是听出了曹吉祥的话外之意:“这几位还好,那就是还有更不好的了?”

    都寻死了还算好?不好的得怎么样?

    曹吉祥认真地点了点头:“是,这几位若是少爷真不愿见,倒也罢了,看紧些就是,另有几位,却是麻烦得要紧。”(未完待续。。)

第九章 风*流*眼(八)

    麻烦是指在金鱼胡同的另一边,有人在放风筝,而在那些侍妾居住的院子里也一样有人在放风筝。

    另一边院子里的风筝很古怪,大约是一具琴瑟的模样。

    而侍妾居住这边的风筝就简单常见些,是一只燕子外形的风筝。

    “安全衙门的人去问了?是怎么回事?”丁一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只不过如此奇怪的事,如果魏文成的手下还视而不见,那真的就是专业技能低下到让人发指了。

    曹吉祥苦笑着道:“是,那只燕子状的风筝飘起之前,小魏的人手就已到位,一下就拿住了,是在传消息。”

    传消息?丁一想了想,一时之间还真的不知道从何入手去破译。

    幸好曹吉祥也不敢在这关节,去让丁某人劳心,马上就把审问的结果说了出来:“那只象一具琴瑟的风筝,是在说‘有美人兮, 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那只燕子则是在答‘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丁一扶额苦笑,纵然他在这年代中了探花,当真也是猜不出这谜语。

    当然揭开了谜底,丁一是能明白,那具琴状风筝,大约就是《凤求凰.琴歌》;那只燕子,就是《燕子楼》这两首古诗了。但丁一真的禁不住向曹吉祥问道:“他们彼此能明白在传递什么消息?”

    “是,分开审讯,他们却是能懂。”

    “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棒打有情人。何必呢?反正进门到现在,长什么样我也没见过,你回去就安排一下。让她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好了。”这又不是丁一中意的女人,也没有任何的接触,连面都没见过的,那些女子,纯粹就是世家表示和解、依附的可怜人,丁一倒真的没什么兴趣去摆弄这事。

    曹吉祥马上就反对:“少爷。这不妥!”

    “有什么不妥?苏东坡不还把侍妾送人么?要不你看看怎么操办,总之,难得一对有情人。就成全他们好了。”丁一有些不耐烦了。

    “可是……”

    但不容曹吉祥再说下去,丁一已加快了马速。

    不过回到金鱼胡同,丁一却就发现他的安排是没有办法执行下去。

    张玉和莫蕾娜到京师了。

    莫蕾娜见着丁一,依旧是称他作:“伟大的公爵殿下。莫蕾娜已经为埃及准备好了法老。您什么时候把答应莫蕾娜的帽子和权杖送来?”她给丁一生了儿子,她要他去成为埃及的王。

    这些话她是用大明的官话说的,张玉就在旁边。

    丁一从侍女手中接过那个几个月的小孩,却是能从眉目里,依稀看出自己的模样。

    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让他没有注意到莫蕾娜话外的意思。

    他一边逗弄着小孩,一边笑道:“埃及?你急什么!等他长大了,指不准他还不想去埃及呢!哈哈。对不对儿子?”说着他抱着那婴孩,对魏文成道。“老子的儿子!帅吧?”又对曹吉祥炫耀着,“这小子颇结实的!你看,哭起来多有劲!”

    边上人等自然是奉维不尽的,尽管马上这婴孩就尿了丁某人一身,也不能阻挡大家把他夸得花一样。

    丁一下去换衣袍时,还不忘记吩咐:“小心别让他着凉!”走了几步又道,“老曹你不用跟着我,看看小孩那边要不要帮手。”要帮什么手?这边上十几个侍女、奶娘、丫环的,但丁一真的似乎很放心不下,又对魏文成吩咐,“张懋那小子一会铁定会跑过来,他要过来了,你看着点,那厮没个定性,别把你小师弟给摔了!”

    不过丁一的好心情,到他换完衣袍之后,也就结束了。

    “少爷,您方才的吩咐,老奴去提那放风筝的,却是提不着了,四奶奶已处置了。”曹吉祥很无奈地向丁一禀报着,尽管他的无奈有些牵强,看起来他对张玉的处置觉得很认同。

    张玉到了丁家宅院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放风筝的男子和侍妾处置了。

    那个放风筝的男子,是在元宵的灯会偶遇这位庶出的小姐的,说来也是痴情种子。

    只不过他的痴情,却害了他自己和家人。

    张玉直接就传唤按例驻守府里的锦衣卫过来,然后那位痴情种子便被投入北镇抚司诏狱。

    当丁某人回府时,跟着去北镇抚司的家人,和北镇抚司的千户、东厂的掌刑千户一同回到了金鱼胡同,正在向张玉禀报:“禀报四奶奶,那刺探机密的匪人,怕是白莲妖人,一入诏狱便咬舌自尽了!”

    丁一要是相信,那才是见鬼了。

    这明显就是勋贵世家的做派,要说道理,丁一现时是公爵,安全衙门也在这边办公,说刺探机密倒也说得过去,但曹吉祥去审过的,明明就是为情所困的痴情种子,哪里是什么匪人?还咬舌自尽呢,说白了,就是厂卫表明,那人已结果,不会让勋贵家里的事传出去成为八卦。当然厂卫专门派了两个千户过来回话,这是因为丁家圣眷正浓的缘故。

    见着丁一回来,两位千户恭恭敬敬地磕了头:“公爷您老人家康泰!”许多的恭维话儿,变着法子地拍马屁,丁一实在没有心理跟他们应酬,对着曹吉祥略一示意,后者便把那些厂卫人等带了下去打赏不提。

    “何必如此?这两人难得的有情人,何不成全他们?”这是第一次丁一对张玉板着脸,他很不高兴,因为他原本觉得张玉是能理解自己的,是能沟通的,但在这事上,让丁一很恼火,“一条人命啊!你怎么能这么干?我们并不比任何人高贵!”

    张玉并没有跪下请罪,也没有起身,只是微笑着说道:“听府里的人说,先生是让那些女人先住着,等我到京,再由着我来安置她们,可对?”

    “这就是你的安置?你的安置就是这么随意把人弄死!”丁一很有些抓狂。

    不是因为他道德高尚,不是他要贩卖自由平等的鸡汤。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群众的力量,特别是现在正跟士大夫阶层暗战、角力的丁一。

    而且丁一不介意杀人,但至少也得对方出言挑衅或是要对他动手,现在人家放个风筝,就这么把人弄死,却是他所不能接受的事。

    “先生想让多少人死于些事?”张玉向着暴跳如雷的丁一问道,她连侍候的丫环都没有让她们下去。

    “有情人终成眷属,只不过他们能成眷属么?就算先生不计较自己的声名,那世家会有什么感觉?是否会觉得,他们归附之意,丝毫得不到重视,便如这女子一样,被先生视为随手可以送人的东西?他们会坐以待毙?不,他们会按着自己的惊惶,去寻找先生的敌人攀附,甚至为了取得对方的信任,来对忠国公府进行挑衅,那时,死的绝对就不是一个人了。”

    丁一听着,一时不禁语塞。

    “而他们两人,总归是活不下去的,世家的怒火不是他们能承受得起的东西。”张玉说得很慢,慢得足以让丁一品味这种高处不胜寒的滋味,“有人会以为,先生软弱了,这便是会教一些人蠢蠢欲动,于是,就会有更多的人为此丢掉性命。”

    丁一觉得继续和张玉纠缠这问题,只会让自己更难堪,他便转而问道:“那侍妾呢?”

    “她不曾为他流一滴泪。”

    “有千万般本事,总也得能见着先生才好施展。”

    “他倒是痴情种子,她却不介意以此为由,得到一个能见着先生的机缘。”

    “她做得周全,放风筝前,还教丫环去问过如玉的女兵:‘府里能不能放风筝?’”

    丁一扬手止住张玉,皱眉问道:“老曹不是说,分开审讯,两人都能知道对方要传递的意思么?”

    “是,只是她咬定,不知对方是谁,以为是先生。”

    “教丫环去问如玉的女兵时,还专门问过‘听说公爷和二奶奶、三奶奶曾在御河桥那边放过风筝玩耍?’那女兵是个实心眼的,回了她一句,‘先生在容城,不知和总镇放过多少回呢,有什么出奇?’”

    这女兵是怕弱了如玉的势头,觉得丁一和天然呆、雪凝去放风筝,如玉没份的话,似乎显得自家总镇不受宠也似的,却不知道,倒是为那侍妾作了一个开脱的籍口:丁一也许是很喜欢放风筝的。

    所以张玉才会说,这女兵真是个实心人儿。

    若是世家里长大的,却便是不会这么给人当了过墙梯。

    丁一听着不禁骂了一句几百年后的粗口:“我操!这不就是心机婊么?”

    张玉尽管没听过这词,但沉呤了一下,却就微微笑起来,这意思她还是能猜得到的。

    “算了,这些人你去处置,总之,别搞宅斗就是了,就是别在家里弄勾心斗角的活计,给她们找个事做。”

    “先生不见见她们?”

    “不见!”丁一对这样心机婊哪有什么好感?

    张玉点了点头道:“方才那些勋贵,又送了一个戏班子,二十名舞伎过来;只怕那些世家,还要再往府里送人的。”

    “还送?”丁一苦笑道,“上回抬了十几顶轿子来,不是送过了么?”

    “先生不见她们,只怕还会接着送的。”(未完待续。。)

第九章 风*流*眼(九)

    “能不能想个法子,让他们别送了!送点粮草都比这强!”丁一是不胜其烦了,不是说他特别高尚,男人没有不喜欢美女的,但都一妻五妾了,就算要再收,也总得能沟通、并且有点度吧?

    这年头能跟丁一沟通的女性绝对不会太多,而是这玩意没有感情的话,丁一真不觉得有多大意思,又不是张懋那种特好这口的——单纯是生理上的需求,在京师传唱丁容城诗词的那些年,都有许多青楼当红校书来自荐枕席。

    再算上很大机率上,小脚带来的反胃感,丁一真的就心如古井不波了。

    张玉听着不禁脸上泛起笑意:“那只怕先生还得见一见才行,要不她们没法跟家里交代,那边觉得恐是彼等不入先生法眼,还得接着送。”

    丁一感觉这么下去,他会被烦死的。

    又突然发现,英宗很犀利啊,后宫那么多女人,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果然不出所料,一见得那些个女子,不用叫她们扯起裙裾,单看走路的样子,就应该不是一个两个缠小脚的。这很正常,除非张玉这种武将出身的勋贵世家的女儿,又自小就得痛爱的,不然一般 家境略好些的士大夫家族,缠脚是很常见的事。

    能有资格响应首辅的号召,给丁府送女儿过来的世家,家境是不太可能不好的。

    所以,缠脚真的不少。

    丁一看着就觉受不了,直接就要开口了。他也不是说就因此歧视人家,这一点还算是丁一身上很可贵的闪光点,就是一般来说他极少歧视人。阉人他都能平等对待了,只是看着觉得心里难受,跟在街边看着被打瘸手脚要钱的乞丐一样,就是看着心酸。

    但这个时候张玉就截住丁一话头了:“先生,这事是您自己处置,还是教我来操持?”

    她和丁一能处在一起,就是因为能沟通。或者说心有灵犀,知己这样的感觉,丁一没开口。张玉基本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丁某人大约就来大讲人生而平等,女儿不见得就要比男儿低上一头。又要说什么朱理学说都是糟粕。教女人自残双足之类的。

    这些话,其实张玉是能认同的,是觉有道理的。

    但能在这当口说么?这些世家庶出的女儿送过来当妾,那都是负着使命的,她们的母亲或兄弟姐妹还在家里待着,要是她们来了丁府,一句话也递不回去,只怕那些亲人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士大夫最怕就是丁一要坏他们兼并土地的事。要搞官绅一体的政令,若是听着丁容城在这边宣讲朱理学说是王八蛋。那算啥意思?那是要跟士大夫阶层彻底撕破脸宣战么?这年头,朱理学说是什么地位?

    多的不说,就举一条:大明的科举,规定以“四书”、“五经”的内容作为考试的题目,以朱熹的注疏为标准答案!丁某人在这里骂朱理学说,加上先前一心要推行官绅一体的举措,那基本就是没有转弯的余地了。

    所以张玉就问,到底要怎么样?是不是现在就要跟士大夫来决战了?

    丁某人听着才一下子清醒过来,讪笑道:“自然是你来处置。还有,别‘您’成不?”

    “听闻先生面圣,常言道‘天王圣明臣罪当诛’,我也不过学舌。”

    张玉微笑着这么回了一句,丁一也只好摸着鼻子尴尬笑道:“是我鲁莽,这边给你赔个不是。”所谓把知己弄成老婆,大约说的就是丁某人这号了,是能沟通,是闻弦歌知雅意,但要真起了玩耍的心思,吃瘪总是难免的。

    不过张玉也没有让他难堪,掩嘴轻笑着却也没有再说下去。

    这些那些侍妾都到齐了,行了礼安排落座,张玉便端坐在堂上向丁一问道:“先生的意思,府里总须有些事体要自己人来操持才是,现时书房那边却是需要有人打理,你们之中,可有谁愿去书房那边侍候?”

    一听这话,便有七八人的眼睛亮了起来,她们来丁府,早就得了吩咐,要能接近丁一身边,得宠能吹枕边风,娘家那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了;但这明显是难度很高的,所以退一步来说,能了解丁某人的喜好,还有丁某人的心思、计划,提前透句话过去娘家,就是她们所希冀能办到的地步了。

    能去书房侍候,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尽管张玉这分派,其实是不太合适的,因为跟分派丫环、管事也似的口吻。

    但这些侍妾,却是没有人去计较这一点,当下便有一位王家的庶出小姐起了身,行了礼答道:“回姐姐的话,奴自总角开蒙,于诗文便略有涉猎,班、谢两《汉》也曾通读,虽天资所限,依旧无成,但若洒扫,想来应能胜任。”

    张玉听着点了点头,教她坐下:“不敢当‘姐姐’的称呼,汝等唤作四奶奶便是,或是唤作二十六娘也可。”这就是她在英国公府里的姐妹兄弟的排行了,“府里总有个规矩,大姐把这家事交到我手底,总不能乱了章程才是。”

    丁一听着脑仁发痛,不是他听不懂,在这大明都近乎十年,探花都考出来,他是听得懂,正因为听得懂,方才头痛,前边那王家小姐说的,那是在卖弄自己的学识,话里话外都是所出有典的,例如说的读两汉,指的是班班固的《汉书》和谢承的《后汉书》;后面的天资所限依旧无成云云,是出的陶渊明“总角闻道,白首无成”的典故。

    而张玉这边,是指柳依依这正妻没有点头,她们这些侍妾还没端茶行过礼,别把自己当姨太太,这样太没规矩了,却是在暗示对方,要明白自己在丁府的身份。

    他都说了不要在家里搞宅斗了,但怎么一开始就透着这种味道来了?

    不过还好张玉接下来,倒是让丁一感觉好了一些,她把如玉的亲兵叫了两个过来,对那王家小姐说道:“汝随彼等两人去书房,将今年六月两广、吕宋、爪哇,涉及军略的卷宗取过来。”说着写了一份凭证,又递给丁一签署了,交给那王家小姐,教她跟着如玉的两个亲兵前去。

    那王家小姐出去时,那是喜上眉梢,觉得只要能在书房侍候,总会有法子让丁一注意到自己,等日后得了丁一宠爱之后,必报今日之辱。但过了一刻钟,却总满面泪痕地回来了,入得来吓了丁某人一跳,这是被人捉去挖煤,还是被如玉的亲兵毒打了?

    刚才出去是个娇滴滴的小姐,现时入得来,发鬓散乱、汗湿衣裙、满脸泪痕不提了,入来就是不理张玉,冲着丁一扑了过来,膝行着要过来抱丁一的腿,一边哭道:“老爷!您要给奴作主啊!奴入府来,也不曾放风筝招蜂引蝶,也不曾抱怨被安置在厢房里无人理会,怎地就不给奴活路!”

    倒是丁如玉两个亲兵过来把那王家小姐架了起来,对着丁一和张玉禀道:“她去了书房,搬着卷宗行不出五步,便跌倒了,我等帮她收拾好散落的卷宗,她却就要叫奴仆去书房搬,这等物件,哪能过手的?”

    可怜这缠了脚的小姐,如何搬得动少说也有二三十斤重的卷宗?还没行出书房,又摔了两回,那些卷宗散落了一地,那两个亲兵吓得不行,书房那边充当护卫的特种大队士兵、安全局衙门人员也被吓着,当然不让她再动了,刀都出鞘了,喝令她立即放下卷宗,离开书房。

    丁一听着苦笑,这还真不是张玉为难她了,这些东西真的不能由闲杂人等过手,单从保密性来说,包括丁一和张玉,都是要签名的,吕宋现在有多少兵可用,训练程度如何,弹药储量如何,天地会和忠义社发展的程度,土改的情况,哪里是能随便让人过手?

    “书房侍候的活计,看怕你是不能胜任的了。”张玉对那王家小姐摇了摇头说道。

    那王家小姐却是不服,甩开那两个女兵,对着张玉说道:“四奶奶!您也是世家出来的人儿,何必来为难奴?那卷宗怕有百十斤,奴如何搬得了?”然后又是一番夹枪带棍,暗示着张玉担心她争宠,故意在丁一面前教她难堪,又是向丁一哭诉。

    张玉微笑着根本就不接她话头,等她说罢了,方才向丁一道:“先生,终归还是得你来开口才是道理。”

    丁一长叹了一声,对那王家小姐说道:“你真的不适合去书房帮忙,不是你搬不搬得动。搬不动,你可以回来说一声,而不是在书房闹腾。”然后丁一也真的没有兴趣再呆下去,直接对张玉说道,“怎么安排你拿主意就好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忙,耗不起这功夫。”

    张玉倒也无异议,笑道:“无非就是先让如玉的亲兵,教了府里的规矩和保密条例之后,看看分派去管事就是。”

    丁一自然也无异议。

    但还没等着丁一起身,就听着堂外院子里有人说道:“管什么事?丁家养不起她们么?如晋你要去何处?”(未完待续。。)

第九章 风*流*眼(十)

    丁一抬头往外望去,却觉这回真的就一个头有三个大了。

    却是丁某人回去容城居住的大嫂,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京师来,还扶着李老太太过来了。

    “干娘,您瞧,我跟您说,去广州府就见过了,太后赐的侍妾,如晋都教丁萧氏领去行医了,这回若是您不过来,这些侍妾,不知道如晋又怎么把她们当丫环使唤!”

    李老太太拄着拐棍过来,却是对着丁一说道:“我的儿,便是大郎,也没得你孝顺,老身是真当自家的儿子,你却要听为娘的话,早日开花结果才是啊!你都快到三十,还没子嗣,这如何是好!”说着老人就红了眼角。

    丁一迎了上去行了礼,哄着李老太太:“有子嗣啊,不是抱去府去给您请安了么?”

    李老太太却是摇头道:“那不成的,看那眉目都不肖中土的人,哪里能承得了家业?”

    丁某人听着一时竟无言以答,想不到大国沙文主义,不单曹吉祥这样,李老太太也这样。

    “这遭你却要听娘的话,不然老身却是不依,以后你也别去给老身行礼!你若没有开花结果,却就不许再把侍妾派去办差任事!”

    丁一无奈只好应承下来。

    这回谁也帮不了丁一,送了李老太太出府去,回到书房之后张玉很无奈地对丁一说:“先生,这回我却是无能为力了。”她是知道丁一志向,懂得丁一所关注的是国运。是和整个士大夫阶层的明争暗斗,如果只是李老太太,倒也还罢了。

    现时书房门口。魏文成、刘吉、张懋等在京的弟子,包括刚刚回京的徐珵,都跪着那里,他们的意思也很明白:“先生当以重振华夏大业为重,早日开花结果,方好教归附雷霆学派者,定下心来。”

    甚至还没等丁一开口。徐珵就补上一句:“先生,重振华夏之大业,吾等尽力而为。然如此大事堪比愚公移山,当有若事未成,以子及,以孙继。子子孙孙无穷尽。而事竟成。先生开花结果,吾等方才……”

    说白了,他们需要一个效忠的对象,万一丁某人有事,他们作为以丁一为首的集体,才有一个可以继续效忠的目标。这也说明了,丁一的藩镇之实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滚!“丁某人一肚子火。

    那些弟子也知道这种事点到就好,都起身告退了。

    “这叫什么事?有逼人上阵冲锋的。有逼人跳火坑迫良为娼的,有逼人服苦役的。还没听说过,逼人当种马的!还他娘的为了重振华夏为由,逼人当种马都有的!”丁一在书房里,气得不行了。

    张玉笑了笑,却对丁一说道:“如此我去把她们安置一下,总不能这么住在厢房里,丫头老妈子都在一起,这样先生过去也不方便。”她虽是笑着说,眉角却有着掩之不去的酸楚。

    “按咱们先前商量好的办。”丁一摇了摇头,握住了张玉的柔荑,“我们去度蜜月。”

    “度蜜月?”饶是张玉聪慧,一时也颇是反应不过来。

    “对,就是去玩,就咱们。”

    这时书房门外却就听着如玉幽幽地道:“少爷。”

    张玉轻轻捏了一下丁一的手,对如玉说道:“若真要抛下一切远足,却需带上如玉妹子,才好有人说话解闷。”

    于是,丁某人在七八年的连续工作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假期。

    英宗并不太愿意丁一在这个时候离京的,他召丁一入宫之后,就向后者说道:“乌思藏未平,官绅一体纳粮出役未成,海外诸事未定,如晋安可轻离?朝中有事如何是好?依我看,你便依李老夫人之言,在府里好好用功便是!哈哈哈哈!”

    “我得走开一阵看看。”丁一入了宫,却就没有在金鱼胡同里的气急败坏了,“得给他们一个机会,这样才好看清一些人,一些事。”

    多少杀手没能弄死丁一;

    草原上,千军万马没能挡下丁一;

    朝廷大佬几番黑手,景帝、太后步步进逼,都没能让丁一退后半步;

    如果说这世间唯一能教丁某人胆寒的,那就是阿拉伯海的那次海难,大自然的伟力。

    十几个女人,她们绝对不能与大自然的伟力相提并论;

    同样,也不会就真的让丁一方寸大乱。

    “有人希望我乱,希望我沈醉于其中,希望销磨去我的棱角。”丁一说着,一边卷着手上的烟卷,这回不再是茶叶充数的玩意,杨善除了白薯以外,也找到了烟草。

    英宗对于抢夺丁一手上的东西,很有种恶趣味的喜好,当丁一卷好了烟时,他开口道:“等等,你这么弄不对,我来看看。”然后他从丁一手上拿过烟卷,全无仪态沾了唾沫,叼上以后麻利打着火柴点着。

    “你有什么毛病?你是皇帝,你这么干,真的好么?”丁一不满地抱怨着,却不见得有什么对于皇帝的尊重,自顾又取了烟叶,另卷起烟来,“这说着正事,你身为一国之君,来抖小机灵抢我根烟?”

    英宗笑着吐出一口烟雾,不慌不忙地说道:“这不是看着你要沾口水了么?朋友归朋友,我可没有吃男人口水的喜好。”所以他自然是不能让丁一把烟卷完,那样岂不是就不好抢了?

    丁一真的哭笑不得:“多出息?”

    “你不乱,你不沉迷于其中,有人就不安心了。”英宗把话岔开说起正事,还真是切换自如没半点拖滞。这人就有这么一个物极必反的心思,所谓奴隶要是当上了奴隶主,那就会比家传的奴隶主对奴隶更狠就是这个理。这大明皇帝真是普天之下找不着一个能放开说话的人,见着丁一这唯有的朋友,他就是一点也不讲究了。

    丁一是拿英宗没辄了,只好自己点上烟跟着说正事:“便是如此,而且你我都在京师,那些人会极为小心,一旦发作,恐怕到时候就是狂风暴浪。我不喜欢这样,我不爱弄这种绝处逢生,力挽狂澜的勾当,又不是评书,我宁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把他们引出来,咱们才好应对。”

    “善!引蛇出洞,消弥祸端于无形,确是正理。不然朝局动荡,只怕也是累得百姓不安。”

    丁一听着受不了了,当下起身长揖及地,直起腰来开口道:“臣一,有事禀奏。”

    这乾清宫里侍候人等照例是被叫出宫外去候着的,英宗一时没回过神,还笑道:“坐、坐!”

    “圣上把内侍、宫人、起居注舍人都传唤进来吧。”丁一苦笑着这么说道。

    这真没法说下去啊,英宗就从头到尾没个正形,感觉两人再聊下去,可以去茶馆里说相声,一个逗哏一个捧哏都齐活了。军事大国哪能这么整?这定计下去,一动的话,那就是整个世家要连根拔起,不知多少乌纱要摘下,搞不好还得许多六阳魁首落地的勾当,能这么聊吗?

    英宗这时也回过来神了,跟着丁一把烟熄了,坐正了对丁一说道:“是我不好,如晋,坐下说。”

    “乌思藏那边的战况可能会有些起伏,梧州的弹药供给有点困难,因为原料紧缺,不过一个旅的需求应还能支应,我看是不是别通过六部,先用皇室赏赐有功将士的由头,把弹药运送过去?”丁一是真的不放心诸部院了,因为并不是人人都是于谦,实在很难估计,朝廷大佬会干出什么事。

    于谦是好权,但涉及国事,他还是有点底线;可士大夫阶层并不是都这样,明末“水太凉”所以不肯殉国那种类型就不必说了,这年头大明还没弱到那地步,但不见得朝廷那些大佬,对于瘸狼的子孙有多重视。

    根据安全局衙门收集的情报,有不少人认为,只要把守蜀地咽喉,就算瘸狼的帖木儿汗国入侵了乌思藏也不见得就和华夏有多大干系;也有人认为,乌思藏的都司、千户所,都是委给当地的头人、领主的,就是被灭了,也不见得对大明就有什么损伤。

    而如果可以把丁一的老本,大明第一师,弄死弄残在乌思藏,不见得这些大佬会手软。

    “而且一旦乌思藏被入侵,蜀地又成先前宣、大的边镇了。”丁一很郑重地对英宗说道,“不能再这样了,长城、天险是不会带来任何实质上的安全,歼灭敌人有生力量才是关键,只是让他痛了、怕了,他才不敢乱伸手。”

    英宗点了点头道:“就这么办,不必交由部议了,现时内库也有钱,这批弹药,就按如晋说的,以赏赐的名义来运过去。不过,最好咱们南边的那些陆战旅,能抽调出一些队伍,驻到新编成的六个师里面去。”

    “不行。”丁一很坚决的拒绝了,对英宗说道,“建立军事学院,你出任山长,军中宿将聘来授课,我可以整理份教学的大纲给你,这事你得自己来办。”

    英宗有些不耐:“我信得过你。”

    “这和信任没有关系。”丁一已经在曹吉祥、杨守随、魏文成身上,看到了黄袍加身的影子,这绝对不是他所想要的,他要建立的是能让华夏长盛不衰的体制,而不仅仅是自己坐上那张椅子。(未完待续。。)

    ps:  回乡过年真是元气大伤,到家几天都没缓过气来,维持更新都很勉强,今天实在是没办法按惯例爆发了,等精神好点,多积点存稿再爆,谢谢各位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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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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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历国难、同行军伍、同为囚友、同受膻腥之苦——如此君臣谁可离间?忠勇丁一长在帝心;厄难处,英雄只手擎天,重启帝国篇章; 征平南北、纵横四海、降税除役、解生民之倒悬——千古良相万姓传诵!腹黑丁一汗青重墨。得志时,大明日月旗扬,汉人热血烧燃!重启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启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启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