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四少爷的剑
张狗蛋又摸了摸自己怀里的劲弩，宝贝得不得了。
乖乖，这可是个好宝贝，有了这东西，自己再也不用怕那些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了。
张狗蛋本是苍西县一个普通的农家子弟。
四年前苍西县遭了旱灾，他苦求地主老爷减些租子，可是那可恨的地主老爷老是拿“地租的事情不是我们一户能决定的”、“须得与县里大户商量”来搪塞他。张狗蛋哪里不知道，那地主老爷家粮仓里的大耗子吃得都比他好！这该死的地主老爷！
但是他没有法子，只得变卖了土地还租子，自己则成了码头的苦力，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还好上泷帮曹帮主是个极仁义的大善人，允了他和周遭兄弟入了上泷帮。自此以后，张狗蛋也能过上吆五喝六、一顿吃三个窝窝头的“上等人生活”。
不过张狗蛋在上泷帮里也还有一点不顺心的，那就是帮里会武功的老人儿总是仗着武功高强欺负他，让他钻狗洞。
钻狗洞张狗蛋是不怕的，因为他的名字里也带狗，他和狗也算是亲兄弟，钻兄弟家的家门不丢人！
只是张狗蛋还是有点不平，他也想学武功，想像老人儿们欺负他一样欺负新入帮的弟子。可惜啊，老天爷是个没眼的，他张狗蛋连字都不认识，怎么学武？
还好今天让张狗蛋逮住了机会！帮主要找些不怕死的帮众埋伏武林高手，张狗蛋第一个就报了名。
帮主传了他们这无敌的神器，让他们在此处密林候着，若是有来往的武林高手不必盘问，一律射死。帮主还答应，事成之后让人传他们绝世武功。
张狗蛋一想起绝世武功就心头发热，自己若是学了武功，不光想欺负谁就欺负谁，隔壁刘老黑家如花似月的小老婆也能抢了来……
张狗蛋正想得兴起，突然觉得脖子一凉，回头竟能看见一个脏兮兮的身子，这身子好生熟悉，不是自己在河边照影子时经常看到的吗？
鲜血四溅，张狗蛋被一剑斩首。旁边的几位好兄弟也和他有了一样的待遇。
“敌袭”
这时候一声嘶喊才从伏兵中响起。
方自行和南宫诚如蝴蝶般穿梭在人群之中，所到之处鲜血飞溅、残肢飞舞。这些临时凑来的杂兵哪里是这两位青叶剑派真传弟子的对手。
两人在人群中打了一次对穿，见持弩的已经被杀了个精光，军弩也被破坏得七七八八，随即对视一眼，“他们人多，我们走！”
二人施展轻功撤离，伏兵这边领头的人不敢违反帮主命令，放跑敌人，于是大喝一声，“追！”
两百多伏兵黑压压地扑上。
不过，这些伏兵多是上泷帮的普通弟子，轻功极差，被方自行和南宫诚故意吊着才不至于跟丢。
即使如此，后面的追兵队伍也渐渐分出了层次，武功好的长老、执事在最前面，后面五六十步是勉强跟上的小队长。再后面两三百步，是气喘吁吁的普通弟子。
“嘿，上泷帮竟然派了这么一个没脑子的莽汉领头在这里埋伏。”南宫师兄嘿笑一声，没预料到这调虎离山竟然那么容易就成功了。
方自行第一次杀人就是这般屠杀场景，心里十分不适，好在他向来善于保持冷静理智，还不至于有太大反应。
他闻听南宫师兄此言，脸上也现出了些许轻松神色。
“上泷帮虽然家大业大、帮员众多，但大都是没什么能力的普通苦工，真正的精英很少。此次他们同时对白苍诸派发难，想必人手根本不够，只能用这些草包滥竽充数。”
“师弟，那我们要不要杀他个回马枪？”南宫诚手掌下切，做了“杀”的动作。
方自行看着后面的这些人心里也很恼火，不知何师那边怎么样了，还有自己家里……
他心中一狠。
“杀！消灭敌方有生力量就是最大的胜利！”
南宫诚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搞得有点发懵，不过还是和方自行一起举剑反身，杀了回去。
南宫诚抢了一个长老做对手，把剩下的五个执事交给了方自行。
上泷帮的长老、执事水的很，通常比白苍诸派的长老、执事弱上两三成，欺负欺负普通人还行，对上他们这些功法精妙、自幼苦练的真传弟子，自然是相形见绌。
南宫诚青叶剑术施展开来，将那名长老牢牢困在原地。这位南宫师兄剑术精湛，刚出手便已经占据了上风，斩杀这名长老只是时间问题。他还颇有余力地看了一眼方师弟这边，一看竟吓了一跳。
方自行落到当先的一名蓝衣执事面前，合化归一剑术展开。
第一剑自上而下，斩得那名执事刀都拿不稳。
第二剑化斩为削，惊得对方手忙脚乱。
第三剑变削为刺，那个可怜的执事刚想收刀回防，左胸便已经被扎了个对穿。
三招，仅仅三招方自行就击杀了眼前之敌！
南宫诚震惊不小，这名执事不过落后长老五六步，想来实力不会相差很多，但是竟被方师弟如此轻易地斩杀。这位方师弟的实力还远在自己的预料之上！
方自行解决了第一个敌人，后面四名执事也已经跟了上来。他们不敢大意，结成了四人合击之阵，将方自行团团围在了中间。
方自行知道此时必得速战速决，不然后面的敌人追上来自己和南宫师兄就又得逃了。
试一下那个吧，想必解决这么几个货色浪费不了多少心神力量。
方自行聚气凝神，心神合一，进入了“心神洞悉”的状态。登时，周遭世界的一切在他的感官中都缓慢了下来。
在他的眼中，这四名执事剑法粗疏，至少有十几处破绽。即使自己一剑不出，也有办法逼得他们在二十招内自相残杀。
不过，若是出剑的话……
方自行右臂轻抬，比往常向外多伸了两寸，剑尖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了第一名执事的腋下。
第一名执事赶忙回防，手中长剑却在半途被方自行的剑刃往左一磕，轨迹莫名改变，竟直接划破了第二名执事的喉咙。
第二名执事双目瞪得滚圆，一脸的难以置信。可是他气管已破，无力回天，手中的双刀收刹不住，撞向了第三名执事的胸口。
第三名执事，拿剑去挡，却只磕飞了其中一把长刀，被另一把穿胸而过。
第四名执事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情况，一时愣在了原地，被那柄磕飞的长刀当头劈下下，也送了性命。
而此时，方四少爷刺向第一名执事的剑才堪堪到达对方的腋下。方自行运足了真气和身体力量，将剑尖毫无阻隔地送进了对方的胸膛之中。
一剑，四大执事尽殁！
四少爷的剑，比大半个月前更锋利了。
旁边的南宫诚和上泷帮长老看得目瞪口呆，好在南宫诚更快反应过来，一剑送了那长老上了西天。
“师弟，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弈剑术？”南宫诚有点结结巴巴地问道。
“心神洞悉”加上弈剑术，当真绝配！
“不错，正是家师的弈剑术。”方自行还没有从“心神洞悉”的状态中退出来，自然十分清晰地看到了南宫师兄的表情变化，不过，他竟然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到了丝丝恐惧。
自己与这位南宫师兄关系也算不错，现在不过稍稍展露弈剑威力，又不会对他出手，他有必要恐惧自己吗？
方自行想不明白，也没有多想，“师兄，我们尽快解决这些小队长，剩下的那些失去了统率不足为虑。”
“好……好！”南宫诚磕磕绊绊地答道。
第十七章 养剑堂堂主
剩下的这些自然不是方自行和南宫诚的对手，两人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前面的小队长，后面的普通帮众也就一哄而散。
两人又杀了几个跑得慢的，再懒得去追，继续向门派赶去。
…………
两人在密林间跳跃飞腾，须臾行了四五里，果然看到一条蜿蜒的小溪从山上流淌下来，看其源头的方向，正是青叶剑派所在之处。
“师弟，就是前面这条小溪，我们只需顺着溪水逆流而上就行了。”南宫诚面色一喜，“咦，师父！师弟你快看，竟是我师父他老人家在此采药，我们快过去把消息告诉师父！”
说着，南宫诚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方自行朝那边赶去。
方自行定眼一看，远处模模糊糊的确有一个身材佝偻，背着药筐的老头儿，看容貌正是养剑堂堂主。不过，这南宫师兄的眼力也实在好，离得这么远也能看清，莫非练了什么增强视力的秘技？
“方自行，南宫诚，你们不是去参加白苍会武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养剑堂堂主摸了摸山羊胡，问道。
“师父，十万火急！我等在前去的路上……”
南宫诚半跪在地上，向养剑堂堂主汇报情况。
登时，异变陡生！
只见养剑堂堂主原本慈祥的面色一改，霎时变得格外狰狞。他握掌成爪，对着南宫诚的天灵盖狠狠拍下。
南宫诚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身体一动不动，眼看就要命丧黄泉。
“养剑堂堂主也是叛徒！”
方自行陡然明白过来。
他来不及拔剑，只得将利剑带鞘横出，挡住养剑堂堂主的一爪，另一只手想要拉过南宫诚。
养剑堂堂主爪上不知使用了什么诡异秘法，竟死死地吸住方自行的利剑，怎么也抽不回来。
直到此时，南宫师兄似乎才反应过来，转过头面对着方自行，脸上却现出一丝阴谋得逞的诡笑。
“不好，还是中计了！”
方自行心下骇然，怎么也没有想到，眼看就要葬身爪下的南宫师兄竟和养剑堂堂主是一伙的。他们早有预谋！
只见南宫师兄双手成掌，聚气合力，猛地击向方自行的小腹。
方自行五内剧痛，手里扣不住利剑，整个身体像个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口吐鲜血，受了不轻的内伤。
“为……为什么？”方自行勉力爬将起来，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少。
“为什么？哈哈，当然是为了弈剑术！”
养剑堂堂主眼见胜券在握，也不再遮掩，面目猖狂而狰狞。
“弈剑术啊，多么了不起的一门剑术！何暮凭借着它纵横天阳无敌手，你这小娃儿凭借着它竟需要老夫如此大费周折。”
养剑堂堂主拿着从方自行那儿夺来的利剑，手腕发力，凌空一抖，那利剑便碎成几节，不能再用。
“我师尊身上的毒是你下的？”
方自行咳了一口血，有些恍然。
若说这青叶剑派有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门中长老下毒，也就只有眼前这位养剑堂堂主了，自己早该想到的！
“不错，正是老夫。”
养剑堂堂主似乎颇为想要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自己隐忍多年，今日总算功成。
“何暮那老小子纵横无敌，老夫想要谋夺弈剑术自然不能明着来。老夫为此不惜花费数年时间，研究出了那无色无味，无毒无害，仅仅只能激发暗伤的回光返照散。只下了三年时间就让他旧伤复发，实力大减。
“不过，尽管如此，老夫仍是不敢小觑了他。若真想动手还得再准备几个手段。
“好在苍天有眼，老夫万万没想到何暮那家伙竟然收了一个衣钵弟子，更是万万没想到，这位衣钵弟子竟然短短四年就练成了传说中的弈剑术！”
养剑堂堂主直盯着十二三岁的方四少爷，好像看着什么稀世珍宝。
“于是，你就改变了方向，将圈套设向我，千方百计引我下山，并将我与师尊分开，为此不惜与吴国侵略者合作？”方自行冷冷地喝问。
“与侵略者合作？不，不，不，老夫本来就是吴国人！若不是四十年前那场吴陈大战毁了我的家族，老夫还在吴国做着锦衣玉食的大少爷，说不得现在儿孙也像你这般大了，哪里用得着在这肮脏的江湖苟且偷生！”
养剑堂堂主面色愈发阴狠，“多说无益，老夫只问你一句话。这弈剑术的秘籍，你是交，还是不交？”
方自行得何师授业之恩，不敢或忘，怎么会把秘籍交给这个暗害师尊的老不死的。
更何况，自己的底牌还未用尽。他用手摸了摸左臂上的黑色护腕，稍稍心安。
“弈剑术的秘籍我是不会交给你的，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
“杀了你？哈哈，老夫可舍不得杀了你，老夫会用一千种、一万种方法撬开你的嘴！”
养剑堂堂主似乎早有所料，这种少年天才最是年轻气盛，嘴硬得很，但若是上个五六遍大刑，保管让他把小时候尿过几次床都说出来。
“不过，在此之前……”养剑堂堂主双眼一眯，瞥向身侧的南宫诚。
突然寒光一闪，归剑入鞘，南宫诚的人头已经落地，惊愕得死不瞑目！
“老夫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谋划一个小辈弟子还费了这么多功夫。”
“堂主的快剑当真无双无对，即使家师出手杀你恐怕也得花费两招。”方自行略微有点惊讶于这小老头的剑术。
养剑堂堂主并未理会方自行的侮辱，直直向他走去。
“快了，快了，等老夫得到弈剑术……就能杀上陈国朝廷，为我的妻儿报仇……”
“老头儿，你就不想知道我凭什么这么短时间就练成弈剑术吗？”
养剑堂堂主脚下一顿，准备等他说完。
“弈剑术本无剑招，只要掌握了它的精髓就能很快入门，它的精髓……”
正在此时，方四少爷暴起发难。
“心神洞悉”，开！
“袖里阎王”，现！
方自行将所有心神之力全部燃烧，洞悉了养剑堂堂主的每一丝表情变化、肌肉运动。左臂护臂轻转，咔嚓咔嚓组合成一只煞气逼人的弩机。
他跃身而起，凌空“嗖嗖嗖”射出三支弩箭！
“雕……虫……小……技……”
养剑堂堂主虽有些意外，但随即变得不屑，他的声音在方自行心神洞悉的领域中格外缓慢。
第一支箭正对着养剑堂主的心口，第二支箭瞄准了他眉心，第三支箭射向了空处！
但是，一旦养剑堂堂主去格挡或者闪避前两只箭，这第三支箭立刻就会变成夺命的阎王！
养剑堂堂主抽剑出鞘，以极快的速度磕飞了第一支射向心口的箭，然后身形一转，躲过了第二支箭。
不过此时，第三支箭的方向恰好对着他的丹田。然而他已经回剑不及，身形微滞，眼看就要躲不过去！
第十八章 阎王夺命
第三支箭笔直地射向养剑堂堂主的丹田气海！
这一箭若是射中了，虽要不了老命，但是功力多半会被废，到时只能任人宰割。
养剑堂堂主浑身微微发凉，这是危险的征兆。不过他此生无数次生死相搏，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神色依然平静。
只见他把头一低，身后的药筐之中飞出一条丈许长、拇指粗的铁链。这铁链在真气加持之下如一条灵蛇般窜出，正好挡在第三支箭的方向上。
“叮”，弩箭与铁链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养剑堂堂主心下一松，没想到这弈剑术竟然还能被用在弩箭上，将自己的招式变化全都算进去，自己险些着了道。
养剑堂堂主正越发想要夺取秘籍，陡然眼睛瞪得滚圆，他看见身前的光线微微扭曲，像是有无数根牛毛细针飞射而来。
“糟糕，他还有其他暗器！”
养剑堂堂主心中一惊，如此大范围的针雨他想不出再用什么格挡，只能强行逆转真气，一口逆血上涌，被他强自按下，身体凭空向右移了半丈，差之毫厘得躲过了暗器范围。
而此时第四、第五支弩箭正从一个莫名的方向直直射来，目标正是他的眼睛！
养剑堂堂主心下骇然，急急往后退了三步，一个铁板桥弯腰下身，仓促躲过了这两支弩箭。
正当他觉得暂时安全了，想要挺身出剑之时，刚刚压下的一口逆血喷涌而出，怎么也压不下。
他用力直起身子，却刚到一半就重重得摔了下去。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天空，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自己明明已经躲过了这两支箭。
而在方自行的视角，可以清晰地看到，此时养剑堂堂主的后颈上，分明正插着一只沾着泥土的弩箭！
原来，养剑堂堂主的确躲过了第四、第五支弩箭。不过这第五支的真正目标并不是他本人，而是地上被磕飞的第一支弩箭！
第五支弩箭击打上去之后，第一支弩箭重新获得了动力，以一个谁也没想到的角度，射入了养剑堂堂主的后颈！
方自行半跪下身子，大口喘着粗气，自己本就内伤颇重，如今又心神消耗剧烈，一时有些难以为继。看了一眼左臂上的袖里阎王，此时只剩下一根弩箭。
他倏地想到了什么，手里捏过一柄飞刀，手腕发力，射入养剑堂堂主的尸体中。见尸体全无反应，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反思着刚才的“弈箭”交战。
自己的第一、第二、第三支箭的确是奔着三箭连环，直接杀了养剑堂堂主的目的去的。但是对方武艺高超，想来不会真正建功，能杀了最好，杀不了也不要紧。
三箭之后发射的天街小雨润如酥看着唬人，其实威力不大，落到地上也就才入土二寸。若是养剑堂堂主真运气去挡，硬扛下来并非难事。不过他眼见之前弩箭的威力，应该不会冒险去扛。
天街小雨润如酥的目的，只是为了扰乱对方的真气运行，并把对方逼到方自行设定的陷阱场地去。练武之人真气一旦紊乱，五感就会相应下降，不再那么敏锐。
之后的两支袖里阎王弩箭几乎同时发射。第四支稍稍在前，目标的确是养剑堂堂主的眼睛，一旦射中，自然可以直接了断了他。不过很明显，这老头在真气逆行之后还有反抗之力，第四箭的作用便成了逼他后退三步和向后弯腰。
第五箭最初的目标就不是人，而是地上的第一支弩箭。此时养剑堂堂主已经弯腰下身，后颈暴露出来，而且处于视觉盲区。第一支弩箭新获得的动力虽然不大，但也足够插入毫无防备的、脆弱的**。
隐忍多年，一朝发难的养剑堂堂主，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算敌来势，攻敌未料。
以自之长，攻彼之短。
环环相扣，引人入瓮。
没有破绽，创造破绽！
这，才是弈剑的真谛！
这才是方自行苦练《合化归一剑》的真正作用。
方自行将袖里阎王收起，翻手又取出一只天街小雨润如酥，暗暗扣着，然后走到一旁树下盘坐调息。
此处虽然极为隐蔽，但有什么危险谁也不知道，自己极需要立刻恢复实力。
……
夜已经深了，幽黑的树林里仿佛飘荡着鬼影，阴森恐怖。
一处明显经历过激战的树林，地上躺着两具尸体，一具尸首分离，一具已经发黑，两具全都死不瞑目。正是养剑堂堂主师徒。
一旁站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年，正目光微冷地打量着两具尸体，正是实力恢复了三四成的方四少爷。
他刚刚翻了翻养剑堂堂主师徒的尸体，从南宫诚的身上倒没有发现什么，但是在养剑堂堂主的身上，找到了一份纸笔和一瓶传说中的化尸水。
想必这位堂主打算着审问出秘笈之后就将他方自行毁尸灭迹。
“就差那么一点儿”，方自行心想，“就差那么一点儿，躺在这里死不瞑目、甚至死无全尸的就是自己了，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
也不知道话痨师兄顺着这养剑堂堂主师徒指的密道一路上去会不会遇到危险。但想来应该不会，养剑堂堂主谋夺自己的秘籍是极隐蔽的事，连自己的徒弟都毫不留情得杀了，他自己就是最后一道关卡，更不会在后面派人泄了自己的隐秘。
若连他都失手，那岂不是代表着他自己也已经身死道消，要后手还有何用？难道要害死方自行为他人做嫁衣吗？
话痨师兄想必已经抵达门派了吧。
何师那边……何师那边不好说，何师的实力到底有多强，谁也不知道，即使事有不逮，他想走还是很容易的。但愿那些真传弟子们吉人自有天相。
方自行正思索着，密林之中陡然亮起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方四少爷心中一惊，卷起南宫师兄的利剑，抽身而退。养剑堂堂主的剑虽然更好，但是自己不敢用，谁知道上面有没有毒。
沙沙沙
这血红色眼睛的主人穿过茂密的草丛，出现在方四少爷的眼前，竟是一只硕大的兔子！
这兔子长得颇为怪异，体型比寻常兔子大了近倍，体态臃肿。浑身没有毛发，裸露在外的皮肤呈黑褐色，隐约能看到皮肤下粗壮的、猩红色的血管。嘴里獠牙狰狞，滴下粘稠的唾液。
这是什么怪物？
方自行从没在白苍山上见到过这种动物。这东西一点也不像自然产物，更像是前世科幻电影中变态科学家制造的怪物。
这怪异兔子冷冷地看了方自行一眼，没有理会他，走到养剑堂堂主的尸体前，竟不管尸体中的剧毒，大口咀嚼起来！
它在吃人尸体！方自行看得头皮发麻，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
“滚！”方自行运足真气，大喝一声。
他虽然杀了这两个谋害自己的敌人，但也不愿同为人类的他们死后被一只怪异的兔子吃下腹去。
怪异兔子并没有被真气震慑，又冷冷看了方自行一眼，冲他低吼一声，然后走开了。
难道，它以为，我在和它争夺食物？方四少爷心头莫名有种恶心的感觉。
那怪物走远了，方自行悄悄缀在后面，想要看看这玩意儿究竟是怎么回事，与这次上下泷帮和吴国大军围剿白苍山究竟有没有关系。
若是那吴国驯养了这样恶心、可怕的怪物，那……
第十九章 谁定谁？
深夜的白苍山上，冷风呼啸，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恶鬼磨牙。
如今已是深秋，林子里霜色渐浓，方四少爷只穿了一件短袖的练功服，即使以他的体质，也不由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方自行远远地跟着那怪物，走了大约一里多远就到达了目的地。此处甚是偏僻，毫无人迹，隐约可以看到树丛深处藏着一个山洞。
这只怪物走到山洞门口，竟也不进去，趴在洞口假寐。
凭地势推测，山洞应该不深，里头藏不了许多怪物。
方四少爷心下稍安，自己伤势未复，还需加倍小心。
他不露声色，悄悄地潜过去。右手发力，拔剑而起，一道绚烂的剑光闪过，那怪物便被一剑枭首。汩汩紫黑色的血液从那怪物脖子里喷射出来。
“这玩意儿真的不是正常东西！”
方四少爷一看，更坚定了灭杀这些怪物的决心。
方自行右手紧握利剑，左臂上的袖里阎王已经展开，左手暗扣一只天街小雨润如酥，随时准备激发。
他小心地探进洞**。
洞内光线幽暗，墙壁上淡蓝色的菌类散发着幽幽的光，让人勉强能够看清洞内的情况。
地面上坑坑洼洼，碎石凌乱，似有狂风呼啸而过。四周还条条剑痕。
而在杂乱的痕迹中间，斜躺着两具尸体。
其中一具尸体长相颇怪，只见他身材壮硕，衣衫破烂，露出来的皮肤上长有惨绿色的毛发。一颗硕大的头颅方方正正，犬牙突出，耳朵呈三角形，额头还隐隐有个“王”字，像一头绿色的……人形……老虎？
方自行很是奇怪。
这人形老虎的腰间悬着一个黄色的小葫芦，手臂上似乎有兔子啃咬的痕迹，已经破了皮，看其中流淌出的血液，竟也是紫黑色的。
看来，是那只兔子啃噬这具尸体，被血液感染，遂变成了怪物模样。
另一具尸体方四少爷要熟悉得多。他身上还穿着青叶剑派的制式长老服，应该是门内的一名长老。具体是哪一位长老方四少爷认不出来，尸体已经腐烂了。
从案发现场看，似乎是这名青叶长老意外发现了头人形老虎，然后双方一场激战，两败俱亡了。
方四少爷对人形老虎身上的葫芦最感兴趣，因为他自己也有一个差不多的。
他用剑鞘把那葫芦拨了过来，凝神聚气，心神合一，想看一看这只葫芦的模样和自己的那只有什么不同。
没想到，心神刚一靠近，竟被吸入一个白茫茫的空间。
这个空间大小颇为局促，乱七八糟地放了许多东西，有一堆换洗的衣物、几把模样奇怪的刀剑、十来颗光莹莹的石头、几个小玉瓶，几块青色玉简和一本金色玉书。
这葫芦内竟然还有空间，莫不是一个仙家的储物法宝？
方自行心里想着，神色有些激动。
他将心神锁定那几块青色玉简，按照取出自己灵魂空间里青皮葫芦的方法将它们取了出来。
青色玉简表面流光溢彩，隐隐现出段段文字。方四少爷将心神凝聚其上，一片片地阅读。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神仙！或者更准确的说，修仙之人！
这几块青色玉简中，有一块就是这人形老虎的遗书，记述了他的遗言。方四少爷从这些遗言中获得了不少信息。
这人形老虎就是个人类，名叫曲风，是吴国境内的一名修仙之人。只不过他走的是妖神一脉，临死之前又因为重伤收束不了体内妖兽真血，遂变成了老虎模样。
修行界里主要有两大道路，一是炼气道，中正平和；二是妖神道，强横凶厉。
曲风在吴国修仙界摸爬滚打四十多年，原本修的是炼气道，但是修为只到了炼气六层就进无可进。无奈之下，他为求战力迫不得已转修了妖神道，炼化了低阶妖兽狂风虎的真血进入体内。
说来也怪，转修了妖神道之后，他竟运气爆发，一下子修炼到了相当于炼气九层的境界，马上就可以灵粹洗体，叩开天关。而且在一次门派夺宝中，他还意外夺到了一本记载着妖神道顶级功法的金色玉书。
可惜，曲风终究福缘浅薄，被夺宝仇家追得上天无路、遁地无门，只能冒险回到世俗界。
在修仙界有一条强硬的规则，叫做“仙路不回头”。
意思就是说，一旦踏上了修仙之路，就不能再回自己在世俗界的亲朋所在之处，必须彻底斩断尘缘。
曲风和他的那些仇家都是陈吴两国出身，他只要躲到陈国世俗界，那些仇家就不敢轻易再来搜寻他，否则很有可能就违反了这条铁律。最多隔着一层，发动世俗界的力量，让世俗界的军队打进来寻找他。
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吴国近些年来一直与陈国战争不断，最近更是撕毁和约打进来的真正原因了。可怜天下人都以为，这一次吴国进攻是为了报四十年前那场大战的仇，陈国朝堂还在为和约的签订而弹冠相庆。
自古以来，违反了“仙路不回头”这条铁律的修仙者从来不会有好下场，要么身死道消，要么魂飞魄散，就连自身所在家族、所爱亲朋，也会受到因果牵连，遭逢厄运。
曲风重伤逃入这白苍山，却被青叶剑派的一名长老意外发现。若是全胜时期，曲风自然一个指头就按死了这个凡人，但是在身受重伤和因果纠缠之下，自己虽杀了对方，却也油尽灯枯。
呜呼哀哉，时也命也！
方自行看完一时无言，既为这个名叫曲风的修仙之人感到遗憾，明明崛起之机就在眼前，却流落、身死在这里。又感到殃及池鱼的愤怒和无奈，原来这场大战竟是由这个家伙引起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高高在上的修仙者被命运捉弄，又反过头成为凡人的老天爷来捉弄凡人，无论凡人还是修仙者，都不过是命运的棋子。
方四少爷一时有些怅然，说个屁的人定胜天，到头来都是被天所定。
而且，仙路不回头吗？
方自行暂时打消了自己浏览曲风留下来的修仙功法的念头，如今方家正值风雨飘摇之际，自己必须尽力护持着，不能因为修仙影响了家人。
曲风的确留下了一些修炼方法。剩下的几片玉简中，就记载着曲风之前修炼的炼气功法《清水诀》、转修的妖神道功法《狂风虎诀》和一些简单法术。
至于那本记载着顶级功法的金色玉书，方自行看一眼就感觉头晕，完全不知道内容。
考虑到这曲风就是战争之源，吴**队找不到他不会善罢甘休，而若是找到了，种种线索都会指向青叶，甚至还可能指向自己。
所以方自行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处理。他思忖了片刻，决定还是不能将尸体毁去。两国大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遭殃。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就连方家也会受到危害。他只能想办法把自己和青叶摘出去。
方四少爷取来养剑堂堂主的一件随身物品，丢于此处，把他的尸首用化尸水毁去，然后散入旁边的溪流中。营造出一种养剑堂堂主发现仙人秘宝，杀死徒弟，携宝潜逃的假象。
方四少爷反复想了想，据养剑堂堂主的意思，除了已死的南宫诚，没有人知道他想在这里截杀自己。从他同伙的角度看，这养剑堂堂主不知去办什么事了。如此的话，能联系到方四少爷身上的线索少之又少。
也只能如此了，但愿能骗过去，更愿吴国之人根本找不到此处就退兵。
现在，自己只需按着原来的“剧本”，继续去青叶宗门所在送信即可。
方四少爷把黄色的葫芦收好，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就足下轻点，离开了此处。
方四少爷不知道，他这一番布置蒙蒙世俗之人还罢了，若是被修炼有成、手段众多的修仙者看到，定会笑一声粗陋。
不过还好，这曲风的仇家也只是几个和他一样修为不入流的妖神道修士，手段有限，还不敢前来世俗界沾染因果。
后来这些仇家听了吴国之人的汇报，更是远远地避开这让曲风因果纠缠身死的地方，只让人继续追踪养剑堂堂主，就继续忙着他们的修仙大业了。这几人之后又遭遇对手，身死道消，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第二十章 火种火种
方四少爷沿着养剑堂堂主提供的这条秘密捷径上了山去。
他没有大意，把五感提升到了极限，时刻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不过，剩下的一段路果然如他所料走得颇为顺利，半个伏兵、陷阱也没有遇到。
看来，这条秘密小路不光是养剑堂堂主给方四少爷留的埋骨地，也是给他自己留下的后路。
…………
远处，青叶剑派的各大主要通道已经被上泷帮和潜伏而来的吴**队层层围困，冲突喊杀之声不断，把这悠悠白苍化为铁血战场。青叶剑派弟子且打且退，伤亡颇为惨重。
此时的青叶剑派正厅，掌门和诸位长老面带愁容。话痨师兄站在一旁神色焦灼。
“老夫早就知道这上泷帮崽子和下泷帮的畜生狼狈为奸，是一丘之貉。如今看到了吧，明目张胆地攻上山来，想灭我青叶剑派的门。”
铸剑堂堂主裴成一拍桌子，怒不可遏。他脾气暴躁，且素来看不起上泷帮这种混迹市井的帮派。
“现在说这些已是无用。何长老与诸多真传在外遇袭，沈堂主和麾下洗剑堂弟子在各大主要通道苦苦支撑，钟堂主失踪，尤副堂主叛变，段副堂主身死，青叶基业眼看就要不保！掌门，还请您下个决断吧。”
说话的人是铸剑堂副堂主邹坤。
沈堂主沈长月是洗剑堂堂主，剑痴师兄的师父。钟堂主钟离是养剑堂堂主，现在尸体已经凉了。这些人是除了长老堂诸位长老之外的实权人物。
“那通向山下的三条密道果真都被贼子堵住了？”掌门问道。
旁边一位身着长老服的清癯老者长叹了一声，“不错，我亲自带人前去查探过，三条密道里都充满了浓烟，应该是尤九那条白眼狼透露出去的。”
“看来贼子是铁了心灭我青叶满门！那就来吧，左右不过鱼死网破，要让他们知道我青叶最不缺的就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另一名身着长老服，满脸黑须的长老叫道。
“好在何长老带着一应真传在外，老夫相信以何长老的实力和人品定能护佑这些崽子的安全，我青叶的传承不会断绝。”
铸剑堂堂主这时反而对何师最为信赖，他与何师关系不好，如今儿子就在何师的护持下，竟一点也不担心何师会公报私仇。
这时，方自行已经上了山，来到了正厅之外，不等外面弟子传唤，直接闯了进来。
他看到话痨师兄安然无事，心中略松了松。
“拜见掌门、长老、诸位堂主，弟子方自行有要事禀报。”
“你怎么也回来了，胡闹！上山容易下山难，何苦上来陪葬！”
掌门对方自行上山的行为既是欣慰，又是不满。
方自行将自己与话痨师兄分别后的情况大致说了说，着重提了提养剑堂堂主发现的秘密通道，隐去了仙人尸体的事。
“这么说，钟离那叛徒留下的秘密通道并没有被贼子发现？”在场众人大喜过望。
也是话痨师兄关心过甚，他与南宫诚和方师弟分开的时候，眼见二人引开大群伏兵，所以与长老们着重说了一说，想要他们派人去解救两位师弟，导致在场之人误以为那条通道已经被敌人发现，并布下了重兵。
“不过，就算发现了密道，也只能留下些火种”，掌门环视了一眼众人，“如今大敌当前，门中主力若是撤了，防线顷刻之间便会瓦解。”
“掌门不必再说，我等明白！老夫在青叶待了三十年，也老了，走不动了。今日，青叶在，我就在；青叶亡，吾亦亡。”
清癯老者面色十分沉静，一点也不将即将到来的死亡当回事。
其余长老、堂主纷纷附和。
“老夫自入了江湖，就没想着寿终正寝，今日正好让贼子品鉴一下老夫修了四十多年的重剑术。”铸剑堂堂主冷哼一声，接着对方自行道。
“方小子，若是我家小子能活下来，替我谢谢何长老护持之恩，老夫今生无法，只能来世再报；若是那小子命不好，死在了弩箭之下，你就想个法子，让他入土为安。老夫这里拜谢了！”
铸剑堂堂主对着方自行深深一躬，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掌门，长老，你们继续讨论，老夫去会一会那帮贼子，沈长月那老东西估计快顶不住了。”
“姓裴的，你别一个人装好汉，老夫可不想被你比了下去。”满脸黑须的长老也一跃追了上去。
在场之人默然，所谓视死如归，大概就是如此。
“既如此，让门内剩下的真传和部分内门弟子先走，吾等再撑上一阵，等到这部分弟子安全了，再分批撤离，能撤多少撤多少。老夫最后走！”掌门一言而定。
“谨遵掌门令！”在场诸人躬身应答。
…………
那一夜，群星晦暗，血流漂橹，把白苍山染得暗红。
厮杀喊叫之声直到黎明前才渐渐微弱下来。
青叶剑派除了第一批真传、内门弟子在方自行和话痨师兄的带领下从密道中逃出，再也没有人活着下来。
兴许是密道后来被敌人发现，也兴许是没有人愿意苟且逃生！
这些弟子汇聚了何师护持下的真传，一起向陈国内陆撤去。等到后来吴国无故撤兵，战争平息，他们才又返回了白苍山，重新建立起了青叶剑派。
何师一直没有走，他就在白苍山的一个山谷里搭了一间茅草屋住下，与原来的青叶剑派相邻，话痨师兄陪在他身旁。
当时从何师剑下逃走的零星武林人士、士兵自此之后都疯掉了，整日磕头不止，忏悔不该与仙人作对。
吴国的征陈将军知晓了事情始末，不敢再生事端，将何师所居之处划为禁区，不让人再靠近。
不过，这些都与方自行关系不大，那天他带着部分真传和内门弟子下山汇聚了何师之后，就向何师辞别，返回了方家。
战火已经蔓延到了天阳郡，方家岌岌可危，自己必须回去守护着家人。
第二十一章 乱世草芥
陈国，汝阳郡郡府，方家。
冬日的阳光温润而不刺眼，洒落在地面上给饱受摧残的凡人们一点心灵上的慰藉。
“哈！哈！哈！”
演武场上，一群十三四岁的孩子正有板有眼地打着拳。他们身穿短袖，脚绑沙袋，头顶因为出汗而冒着缕缕白烟。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在用上好的拳法秘籍打熬身体。这些孩子能在如此岁数就这般招式娴熟，看来都是上好的习武苗子。
在演武场一旁的长椅上，一个十四五岁的锦袍少年盘膝而坐，手里拿着一卷不知名的书籍正看得入神。
踏踏踏
这时，从外面一路小跑进来一个小厮，他跑到锦袍少年的跟前恭敬地道：
“四爷，刘大夫已经到您书房了，他说今日下午还要给人诊病，让您快点过去呢。”
锦袍少年放下不知名书籍，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正是已经稍稍长开的方四少爷。
“行，我知道了。佟大儿你先过去伺候着，有本事的人脾气总是不太好，你莫要惹刘大夫生气。”
“是，小的明白。刘大夫那倔脾气小的摸得准准儿的，保管帮少爷把他哄得高高兴兴。”
说着，这小厮又一路小跑地走了。
这小厮就是原来苍前镇上悦来客栈佟掌柜的儿子，佟大儿。
两年之前，吴国大军打到天阳郡，上泷帮吃里扒外投了敌，导致陈**队一败再败，没几天就丢了整个天阳郡。
佟掌柜夫妇因在苍前镇开店，被上泷帮的人怀疑是官府的眼线，不由分说就给杀了。当时佟大儿正跟福伯在外办事，侥幸逃过了一劫。
后来方自行下山找到福伯，二人一起返回方家。
这佟大儿孤苦无依、无处可去，就跟了来，卖身到方家做了小厮。后来，福伯看着他可怜，又想到自己膝下没儿没女，少了依靠，就认佟大儿做了义子。
佟大儿是个赤诚性子，早年经历了一番混账之后早已经改好了。他对福伯也颇为孝顺，当成亲爹来伺候。
一年之前，小月长到了出嫁的年纪。方四少爷考虑到自己将来必是要离开方府，出去闯荡，实在不值得浪费人家小月的宝贵青春，就私下征得二人同意，给佟大儿和小月定了亲。
如今佟大儿生活在方家，倒也非常顺心，就是有时候想起在战争中死去的老爹老娘，总是不禁流下泪来。
佟大儿的事暂且不表，却说那日方四少爷自白苍山急急赶回家中，家里已乱成了一锅粥。
当时方老爷年纪渐大，身体不好，家中大事由方老大主持。
陡遭灾祸，方老大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家中虽有忠心的奴仆护卫着，但也有一些白眼狼，想趁机卷一些财物逃跑。
方自行回到家后，用铁血手段杀了几个偷抢财物的奴仆，然后帮着大哥组织人手收拾细软，一家人连夜逃出了苍西县。
方自行的二哥方自明就在天阳郡旁边的汝阳郡做个小官，一家人没有别的去处，就一齐到了这汝阳郡的郡府。
天黑混乱，当时谁也没注意，直至到了汝阳郡大家才发现，方自行的三哥竟不知何时失踪了，与他一块儿失踪的还有当初向方自行借钱买来的宝贝狐狸！
这方三哥为什么失踪，一家人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只以为是他贪玩，没有跟上队伍。
后来方老大托人在附近郡县多方打听，都没有什么消息。家里人也只能就此作罢，想着有一天他能自己回来。
方家前些年颇积累了些家资，虽舍弃了万亩良田、跨国商道，倒也还能支撑。来到这汝阳郡，方老大遣散了一部分奴仆，又购买了一些商铺，勉力维持着家里消耗。
方老爷本就身体不好，又经路途颠簸，再加上眼看着家里多年积攒的基业崩塌，心中难以接受，一场大病竟怎么也好不了。
方自行通过几位大夫的描述，判断应该是得了癌症。在这个医疗条件不好的世界，没有治愈的希望。
方老爷是去年冬天仙逝的，临终之前把方家三兄弟叫到身前，一番叮嘱。
直到现在，方四少爷仍然能清晰得记得父亲临终之前的每一句话。这些话就像用刀子刻在他的心中一样，每每回想起，心头就隐隐作痛。
“老大，你是家中长子，须得扛起重任。咱家如今已败落在我的手上，我就是下了黄泉也无颜见你们的祖父母。你一定要管理好家族，不求多么显耀，但这最后的一点家业万万不能丢！你做事素来周全，但须记得，持家之道，最重要的不是做事，而是知人善任。你名自智，知人者，方能智！”
“老二，你是这一辈儿唯一的读书人，须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商贾之事，富而不能久持，唯有读书做官，才能护持家族兴盛不断。不过官场凶险，须得时时谨慎。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为父希望你时刻牢记，时刻警醒！”
“老四，家族此番舍尾求生，多亏了你的护持。‘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你素来心有大志，当勉力追求，不可兀自懈怠。你大哥、二哥命途已定，但是你却前路未知。但是，为父希望你无论将来如何，定要保全自身，自身安全最重要！”
说到这，方老爷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他看着方老二的面孔，模模糊糊地认成了方老三。
“老三，你个憨货，这一年你死哪去了？害得家里人这么为你担心。老夫当年为你取名自胜，就希望你能胜过自己的花花之欲，多走走正路。不过，回来好啊，回来就好啊……”
方老爷的话已经说不清楚了，眼中淌出浑浊的泪水。
“你们莫要学我，我没看破……你们要向前看……家业毁了就毁了……官当不成就不当……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活着……”
泪水划过蜡黄的面颊，方老爷的眼睛已经彻底闭上，手臂无力地耷拉下去。
是日，冬至。
方家老爷方惟贤仙逝于汝阳郡方府，享年四十四岁。
第二十二章 世间安得两全法
方四少爷缓步朝书房走着，摸了摸手里的这本何师传于他的剑道心得，心绪又回到了一年前再次踏上白苍山的情景。
那时，方四少爷的父亲刚刚去世。方自行心中抑郁难解，上山求何师解惑。
当时战乱还未完全平息，苍前镇门前冷落鞍马稀，青叶剑派的旧址更是只剩下断垣残壁。只有那巍巍白苍山，还像以前一样翠绿，大战之时洒在地面上的鲜血早已看不见痕迹。
方自行略费了些功夫，找到了何师隐居的山谷，那个被何师称为“归来谷”的地方。
归来谷位于白苍山深处，周围景色秀丽，温婉怡人，以绿水青松为伴，有苍猿白鹤作朋。
当方自行再次看到何师的时候，几乎认不出他来。原先英俊潇洒的何师，现在竟变成了一个头发苍白、满脸皱纹的老头子。
方自行一脸的不敢相信。
何师却对他不在意地笑了笑，说：“这不过是使用秘法的后遗症，不然我如何将他们从强弓劲弩中带出？”
方自行知道何师说的“他们”就是那些真传弟子。想来也是，何师虽然武功超绝，但到底也只是**凡胎，不是真正的剑仙在世。
当时数百张劲弩对着青叶剑派一行人，而被围的真传弟子们大多中了毒，毫无还手之力，全靠何师一力护持。即使何师再是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毫无代价地将他们保护下来。
方自行平复了心情，问道：
“师尊，你相信这世上有仙人吗？”
何师诧异地望了他一眼，继而竟然微笑道：
“看来，你已经接触到他们了。
“仙人一说，自古就有。以为师来看，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有与没有，全在乎一心。”
方自行面露疑惑，何师则继续道。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你愿不愿意先听我这个糟老头子讲一段故事？”
方自行静静地等着下文。
“这个故事要从三十多年前说起。当时，青叶剑派还没有建立，霸占这个白苍山的是百目门等武林门派。在这座白苍山下有一个农家少年。他自幼立志习武，成为一代武林高手。但是很可惜他资质太差，实在不堪造就，几乎所有的武林门派都拒绝了他。
“就在他几乎绝望之际，一个仙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说愿意收这少年为弟子，传他绝世武功，但……代价是少年的一半寿命！
“少年一心学习武功，又自恃年轻，有的是大好青春，当即一口答应。那仙人果然言出必践，传了少年举世无敌的强大剑术。
“当少年学成之时，仙人已经快死了。他把少年叫到身前，将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托付给他，并告诉了少年一切的缘由。
“原来，这个仙人是修仙界的一名修士，但是离开家乡数百年的他突然厌倦了勾心斗角的生活，想要回到自己出生长大的世俗界去。
“强烈的愿望使他忘却了‘仙路不回头’的铁则。等他回到故乡，找到自己传承下来的血脉时，却发现这唯一的血脉竟得了绝世奇症，连他都束手无策。
“仙人没有办法，耗费了自己全部修为保住了孩子的性命，并想到以前获取的一道秘术或许可以解救这个孩子。
“这道秘术要求，必须有一个寿元充沛的年轻之人，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半寿命，将这部分寿命加持在那孩子身上，才可以让孩子勉强生长下去。
“后来，那年轻人把孩子抚养长大，认为了义子。不过可惜那孩子即使加持了寿命，身体依然虚弱。那年轻人只能挑了一些不是很激烈的轻功传授于他，防止伤了身体。”
方自行听到这里已经有些明白了，故事中的年轻人就是何师，那孩子就是话痨师兄何大犰，或者……应该叫他苏大犰。
“那仙人临死之前问年轻人，要不要学习仙法，也走上修仙之路，若是走上修仙之路的话，失去的那一半寿命也许能够补上。年轻人放不下尘世的纠葛，最终选择了拒绝。”
“所以您其实只剩下一半寿命，一年之前又激发秘法，导致急速地衰老？”方自行肯定地问道。
“不错。我现在恐怕只剩下一两年的时间了。”
何师轻抚着一缕垂下来的白发，却没有一丝面对死亡的恐惧与焦躁。
“世间安有两全法？想要成为绝世高手，怎么会没有代价。想要跳出凡尘的藩篱，怎能不割舍红尘的羁绊。
“这世界上有仙吗？我原本以为师尊他老人家是仙人，但他最终倒下了，倒在了自己的选择上。有仙无仙，何人能言？信，则有仙；不信，则无仙。
“你这次来问我，想必是得到了修仙的线索。”
何师看着方自行，等候着他的答复。
“不错，一年前白苍之战时，养剑堂堂主想要截杀弟子，弟子却意外得到了部分修仙传承。
“如今弟子经历战乱、生死，见证了繁荣、倾颓，目睹万民如蝼蚁一般任凭摆布，方知世人都逃不出无形的牢笼！弟子不知何去何从。”
方自行十分诚恳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你怎知，你今日想要跳出命运牢笼，其实不过是牢笼的安排？
“适合我的，不一定适合你。在你来寻找我时，其实内心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还差一个契机，帮你下定决心。
“我帮不了你下定这个决心。”
何师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道。
“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些东西需要交给你。我时日无多，也许等你下次来时，只能在墓前祭拜我了。这些东西早一日晚一日都要交到你的手上。你且随我来……”
何师撑着长剑站立起来。除了那双握剑制敌的手，他身上已经使不出很多力气了。
何师领着方自行进了茅草屋，屋内正前方挂着苏师祖的画像。
方自行这一次仔细观察才发现，这位苏师祖的面相还真有些像话痨师兄。不过最奇异的是，这位师祖的眼睛，竟然是金黄色的！
何师带着方自行虔诚地拜了三拜，然后从画像后面抽出一个木盒和一卷书册。
“这木盒是你师祖留下的，言说日后若是有弟子踏上修行之路，可以在叩开天关之后打开它。这是师祖给后辈弟子留下的机缘。若是你踏上修行路，这盒子就是你的了；若是选择在红尘，你就把他再传于你的弟子。
“至于这本书，是我这些年的剑法心得。里面还记载了那道搏命的剑道秘术，江湖行走，留些底牌总是不会有错的。”
方自行当时对何师郑重地拜了三拜，他知道，这是何师在交代后事了。
……
后来方自行心事重重地下了山，面对往来的人群、叫卖的小贩、衣衫褴褛举着破碗的流民、拿着冰糖葫芦满街乱跑的小孩，他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好在当时方家在汝阳郡刚刚立足，正是家族不稳之时。他须得全力帮助大哥二哥稳固家业，容不得多想。
现在闲来无事时，他总会拿起何师交与他的这本书，细细揣摩。一是参悟何师一生所悟的剑道精粹，二是思考前路该当如何。
第二十三章 炼道童子
方四少爷跨入书房。
此时的书房里正坐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先生，他旁边一个青衣小厮嘴里滔滔不绝地说着趣闻，逗得这位老先生时不时开怀大笑。
“刘大夫今日来得早啊。”方四少爷略微一拱手，执了半个弟子礼。
刘大夫摆了摆手，显然不愿意受。
“你别搞这一套，你能从老夫这学的，老夫都已经教给了你，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今日是最后一课，上完老夫就跟你两不相欠。”
刘大夫一家是方家在逃亡路上遇见的。他家当时也遭了灾，正四处逃命，没想到逃命途中竟遇到了一伙儿打家劫舍的江湖强人打劫，险些断送了一家老小性命。
好在方四少爷及时出手，三两剑斩了强人，救了他们一家。
后来又因为方老爷重病，身边需要个大夫看护着，方四少爷就提议让他们跟着方家的队伍一起走。
刘大夫一家见此自然万分同意。他们一家也就跟着一同来到这汝阳郡定居。
“刘大夫这话可说错了，你传我医术是报了你自己的恩情。可是我救了你一家五口的性命，这恩情你们怎么还呢？”
方自行缓缓道来，倒不是他非要谢恩要挟，而是这刘大夫确实很有本领，自己着实想学。
自古医武不分家，方四少爷现在武道已经小有所成，对医道自然也是很有兴趣。他可没忘当年养剑堂堂主凭着自己研制的毒药压制了何师一半功力，也没忘这位养剑堂堂主最后死在了袖里阎王和上面的剧毒上。
而且，这位刘大夫不光精于草药之学，一手点穴之术更是神乎其神。
那年方老爷本来刚入冬时候就快不行了，但硬是被这刘大夫凭秘传点穴手法上的追魂九手给拖到了冬至。
这简直就是从阎王爷的手里抢寿命啊，怪不得方四少爷如此眼馋。
刘大夫被方四少爷的话挤兑得不行，他一生都在钻研医术，哪里说得过才思敏捷的方四少爷。
“这秘传点穴之术我就是不能传给你。师门有训，不给用剑之人疗伤，更不可将本门绝学传授于用剑之人。我将自己前半生所悟的医术传授给你已经是极限，这门中所传点穴之法我是万万不能教给你的。”
刘大夫的脸憋得通红。
方四少爷一看这老头还是那么倔，也不再难为他。
不过，他可是知道，这老头的点穴秘笈记录在一条白色玉帛上。学不到，难道还偷不到吗？
方四少爷自然更不会跟他说，自己早已在房梁上看过了那册点穴秘笈的全篇，只差其中几个关键之处就能全部悟透。
方四少爷轻轻放过了他，跟着继续学习草药之学。
刘大夫脾气倔了些，但是一身医术知识当真十分扎实，而且对于许多问题都有独到的见解。
比如，他认为，习武用药，当适可而止。草药也只是天地间精粹的一种，而不是万能之物。人们掌握了万物生克之道，才能用草药来治病救人，当然还有习武炼体。但若是毫无限制地使用草药，药草也可能产生严重的副作用。
刘大夫又说道，草药里成分复杂，即使一根人参，其内也有对身体有害的部分。即使不对身体这部分有害，也会对身体那部分有害。
草药用多了之所以会有害，就是因为这些部分伤害了身体。若是能够将草药中对人体有益的部分单独提取出来使用，或许就不存在副作用的问题了。
只是，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方四少爷却想到了自己的青皮葫芦。那葫芦十分神异，提取出来的草药精粹用起来似乎完全没有副作用。
这两年，方四少爷始终没有忘记对青皮葫芦的探索。
那小青皮大概一个月能打开一次，每一次打开都要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请宝贝转身！”
方自行每次看到自己恭恭敬敬请出来的宝贝竟是那样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人儿，就感觉恶意满满。
那小人儿说的话方四少爷听不懂，只能通过它的反应和自己的尝试不断琢磨葫芦的用法。目前方自行已经基本摸索了出来。
方四少爷给这宝葫芦内的小东西起名叫“炼道童子”，因为这小东西怎么看怎么像哪位仙家大能点化出来在炼丹、炼器炉旁打下手的。
之前在白苍山，青皮葫芦曾将一堆质量稍次的草药提炼出三缕草药精粹，融入体内效果颇好，与正常质量的草药效果没什么不同。
后来方四少爷换了一些其他草药提炼，提炼出来的精粹都效果十足，几乎把一堆草药的药效凝聚到了一起。
更惊人的是，哪怕方四少爷使用一些年份不足的草药，只要数量够多，也能够提取出相同效果的草药精粹。
这让方四少爷喜出望外。要知道，每一株上年份的草药都是岁月的积累，用一根、少一根，十分难寻觅。
就拿普通的人参来说，一株千年老参需要经验丰富的采药人在深山中寻觅数年，都不一定能找得到。但是一百株十年份的药参，只要随便找个大户参农，就可以搞得到。
而且，想要达到千年老参的相同数量的草药精粹，都不一定需要一百株十年份的，可能只需要八十株，甚至六十株，这其中并不是简单的年数累积关系。
后来，方四少爷还试了试让小人儿提炼其他的东西，小人儿一脸的不情愿，但拗不过方四少爷的强烈要求。
方四少爷让小人儿对着一盆水喷射青色云霞，发现那盆中水少了一半，剩下的清澈了一些、重了一些，没有什么其他变化。
后来还对几把宝剑进行了提炼，只得到一小块粗糙的精铁。
看来，葫芦不是不能对其他东西进行提炼，只是普通凡俗之物实在不值得，即使强使小人儿做了，也得不偿失。
因为方四少爷强要小人儿提炼这些普通之物的关系，还被那小家伙“呜哇呜哇”地用绿豆大小的小拳头狠狠砸了几下脑袋。
虽然一点都不疼，但是还是让方四少爷很是无奈。
这小东西娇贵得很，打不得、骂不得。
有一次方四少爷把它呼唤出来，它在屋中乱飞，一下子撞到了方四少爷的宝剑。
这一下可反了天！
那小东西别看样子娇弱，其实身体很瓷实，即使撞上剑刃也不会有事。可是当时它仅仅头撞到剑鞘上，就疼得“呜哇呜哇”大哭，一边哭还一边拿小脚丫去踢那宝剑，结果又把脚丫给踢疼了。
小东西一手捂着头，一手捧着脚丫，哭得撕心裂肺。方四少爷好哄歹哄都没有用，只能忍痛把那柄宝剑给折成几段，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才把小东西哄好。
这要是让嗜剑如命的江湖剑客看到了，非找方四少爷拼命不可。
第二十四章 新年与新生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日，
总把新桃换旧符。
时间总在不经意间流逝，在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把人抛在身后。
仿佛昨日才刚刚入冬，今天便已经过年了。
这个世界也有“年”这一说法。民间传言，传说上古之时，有掌握时光之力的年兽为祸大地，把天下间的百姓一夜之间都变成了白头老翁、老妪。
幸好有仙人降世，用七十二柄闪烁着金色雷光的青竹剑将年兽斩杀，年兽的尸体化为无数道灵光散落飞去，落在了人们的身上。
有的人落得多，变成了小孩；有的人落得少，变成了青年人；有的人没有落到，仍然是老年人。这就是孩子、青年、老人的来历。
后来，人们为了纪念这位斩杀年兽的仙人，并祈求自己不再老去，就会在新旧交替的这一天燃放爆竹，发出雷鸣般的声响，称为“过年”。
这燃放爆竹也是有讲究的，放出七十二声的最好，放出三十六声的次之。普通百姓家穷，买不起爆竹，只能自己上山伐竹点燃，有运气好的能放出十二声声响。
此时的汝阳郡，天空中飘落着零零星星的雪花，给这个新年增添了几分吉祥的韵调。
街面上的商铺大多已经早早打了烊，店铺门口却都不会少了一盏红灯笼，象征着来年的生意红红火火。
大街上、小巷里，到处都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热闹非凡。
调皮的孩子还会将点燃的爆竹拿在手里，扔到邻居家的院子里。若是一不小心炸到自己的手，则会疼得哇哇大哭。
这时候，大人们就会拿着包饺子用的擀面杖过来，追着孩子喊：
“不许哭！不许哭！新年哭，不吉利！”
但越是这样，孩子们就哭得越欢。
方府的爆竹已经放了七十二响，门前的红灯笼也高高地挂上了。
今年的方府过年格外热闹，原因有三。
其一是去年年前方老爷去世了，家里守孝，不曾过年，今年是到了汝阳郡过的第一个年。
其二是前不久方自行的二哥方自明刚刚升了官，成了正八品的布政司库大使。可以说方家如今已经在汝阳郡基本站稳了脚跟，等闲不怕有人来找麻烦。
其三是方自行大哥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而且还是个男孩，是方家的嫡长孙，方家后继有人啊。
正是因此，方老夫人很是开心，将方老爷去世、方老三失踪带来的哀愁渐渐驱散。
现在方老夫人一门心思放在刚出生的小少爷身上，对方四少爷都不怎么关心了。
哦，不对，现在应该叫方四爷。毕竟我们年纪轻轻的方四少爷已经成了这个家的主事之人之一。
今日是除夕，一家人聚在一起和和美美地吃了一个团圆饭。方家如今的威势虽不如当年在天阳郡之时，但好歹也还是个小有影响力的大户人家。这桌团圆饭做得并不比以前在在天阳郡时差多少。
方五妹对新出生的小侄子方鸿鸣很有兴趣，提出要让这个小家伙抓周。
方鸿鸣就是这小家伙的名字，“鸿”是辈分，“鸣”是名字。取的是“上古有神鸟，鸿鸣千里”之意，可见一家人对他赋予的希望是多么高。
方老大让仆人们送上来红布，并亲自摆上笔、墨、纸、砚、算盘、钱币、书本等物件。方自行还放上了一把宝剑。方五妹则调皮地添上了一盒胭脂水粉，被方老夫人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脑壳。
这小家伙在红布上摇头晃脑，这个瞅瞅，那个看看。
他捡起地上的笔就往嘴里戳，看得一家人心惊肉跳。
“小乖乖，这个东西可不能吃。”方老夫人赶忙就要去夺下笔来。
小家伙咬了一咬，可能是觉得这东西硬邦邦的不好吃，就随手扔到了一旁。
他又爬到书本前，用鼻子闻了闻，似乎觉得这个香，就一把抱住，怎么也不松手。
一家人看得喜笑颜开，尤其是方二哥，直说这孩子有出息，将来必成大器云云。
…………
深夜，雪越下越大了。
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常晚一些，也更猛烈一些。片片羽毛似的雪花落在街道上，落在屋顶上，落在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上，落在即将远去的马车上。
方自行眺望着窗外依旧明亮的红灯笼，心里久久不能平息。
他叹了一口气，自己终究还是要走这一步。
他把刚刚写好的留信轻轻对折，塞入信封中，压在了桌上的镇纸之下。随即轻身提纵，飞出窗外，来到了方老夫人的卧室之外。
方老夫人屋里的灯已经灭了，屋子里一片漆黑，大概是已经睡下了。
方自行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母亲，孩儿不孝，今日就要离家求仙，不能给您养老送终，实愧为人子。孩儿无颜与您当面作别，只能趁此夜深灯冷，向您辞行。
“孩儿降生自不明，未解今世之缘分。原以为习武求道便是一生追求。然而白苍四年，汝阳两载，孩儿经历了许多常人未曾经历之事，遭遇了许多常人未曾遭遇之惑。
“战乱、疾病、生命、死亡，纷繁如网，缚住了世间苍茫，让人命不由己。
“普通人如河中之鱼，不知河外天地。生如野草，死成木灰。自以为命运如此，其实不过是因果纠葛。父亲临终之前让孩儿砥砺前行，孩儿时刻铭记于心。
“如今，仙缘已经送到孩儿的手中，孩儿实在不忍心将之抛诸脑后。如今家中安稳，万事相谐。大哥二哥已能支撑家业，下一代鸿鸣正是朝阳日升。
“请原谅孩儿最后再任性一次。
“仙路不回头，若是有来生，孩儿再报母亲的养育之恩。
“万望母亲保重身体，孩儿去了！”
方自行的泪水顺着脸颊留下，滴落在青石板上，碎成点点冰渣。
屋子里传来低低的呜咽声，不过并没有人说话。
今年的天气比以前更冷了！
他蹒跚地转过身，朝着院外走去，这时候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
“四哥，你真的要走吗？”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从墙角的那边走了出来，她手里托着一壶灯油。
“是五妹啊，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母亲屋里的灯油没了，她让我帮她去取点来。四哥……你真的要走吗？”
方自行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但始终没有转过来。
“我已经决定了，今夜就走。”
“四哥你从小就有主见，有大追求，我不知该不该劝你。我没读过什么书，不懂得许多道理，只知道一家人和和美美就是极好的。
外面凶险，四哥你若是在外面倦了、乏了，想找个地方靠一靠，就赶紧回来，我们都等着你。”
方五妹并不明白“仙路不回头”是什么含义。她并不知道若是方自行修炼之后仍然回来，会给她、给整个方家带来怎样的祸患。
方自行抬头望天，雪花落进眼里，融化成水流下，他不忍心告诉五妹真相。
他又何尝不想留下来，但是……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方自行最终撒了一个谎。
“若是得空，我必定回来！”
说完，猛地一跺右脚，整个人如孤鹰一般飞了出去，消失在漫天雪花之中。
只留下方五妹，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远去的方向。
…………
这年新年的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仍没有停歇之意。
天阳郡一处不知名的客栈中，一群青年江湖人士正围着通红的火炉讨论着大事。
其中一个身着红衣，背负巨剑的青年人说道：“此番我们师兄们汇聚于此，就是为了重振我青叶剑派的威名。我已经打听到了，青叶剑派的旧址现在被一群拦路打劫的土匪占着，我们只需打上去，灭了这帮土鸡瓦狗，再招些人手把门派的框架搭建起来就可。谭师弟觉得如何？”
旁边被称为谭师弟的人点了点头，“裴师兄说得是，我等自幼受门派之恩，当尽门派之事。师兄你来领个头，师弟我第一个响应！就是可惜了慕师姐、何师兄和方小师弟不在这里，以他们的武功……”
一旁，青年江湖人中的那个身着黑衣、怀抱黑剑的刚毅男子正对着窗外的风雪冥想剑道。忽然，他好像感觉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然后又一闪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之中。
……
归来谷中，何师站在茅草屋前，注视着眼前飘落的雪花。
“白苍山许久不曾下这么大的雪了。”他口中喃喃自语。
“是啊，自我记事起，就不曾见过这么大的雪。”
这时候，身后一个悦耳的女子声音从身后传来，是一个身穿普通农妇衣裳的俏丽佳人。仔细一看面容，竟是当年的慕师姐。
慕师姐慢步上前，轻轻挽住何师的右手。
何师的手干枯而有力。
“你这又是何苦呢！”何师看了她一眼，长叹一声。
“我不苦，能陪着你我就已经很快乐了。”慕师姐斜靠在何师的肩上，像一个依赖丈夫的妻子。
“大犰已经下山了？”
“下山了，他说这些年来在你的保护下太过娇弱，要去闯荡一番，顺便找寻延寿的法子。”
“世俗间延寿的法子不过那么几样，解决不了我身上的问题。”
“好了，不说这些。饭已经做好了，进屋来趁热吃吧，一会该凉了。”
…………
大雪纷飞，天倾地覆。
莽莽百里的白苍山银装素裹，一个披着蓑衣的旅人孤独地朝远处走去。
他身上落满了雪花，身后的路也被大雪迅速淹没。
让人不禁想起了前朝大贤杨公作下的那首《巍巍白苍山》。
有好事的武林人士运起真气，在这白苍山前朗声颂念，以抒发内心的胸怀抱负。
有道是：
巍巍白苍雪满山，
神人横剑天地间。
驻马须臾白了头，
回首来时路不见。
但使残躯炼仙骨，
坎坷泥丸跃山巅。
试看，试看，
敢教日月换新颜！
本卷终
下一卷，叩天关！
第二十五章 精粹相助
群山莽莽，辽阔无边。
一眼望过去，尽是枝叶繁密的参天古树。这些古树足有数人合抱粗细，伸出来的树冠遮蔽出数百步方圆的树荫。
金色的阳光从茂密的枝叶之间穿射下来，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道粗细不一的光柱。
高大的紫花树下，一只肥硕的白兔正悠闲地啃食着草叶。阳光正好打在它圆滚滚的肚子上，反射出耀眼的白。
突然，白兔停下了咀嚼，原本耷拉的耳朵竖得老高，红宝石似的眼睛滴溜溜乱转，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咔嚓”，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响，白兔察觉到危险，敏捷地蹿了出去。
可是它刚刚落地，还没来得及缓过劲来，就“啪嗒”掉进了陷阱里。
这时候，一个身穿短衫，头戴斗笠，腰间挂着个黄色小葫芦的俊秀少年从巨树后面走了出来。他身后还背着一个沉甸甸的药筐。
“这也能抓到你，你这小家伙也实在是太笨了点吧。”
少年三两步走到坑前，一把拽住肥硕兔子的长耳朵，把它从坑里拎了出来。
“你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我吃了的。”
少年放开了兔子，随意地扔到草地上。兔子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两圈，又爬起来跟到少年的脚边。
少年从药筐里捡出一根品相不太好的甘露草扔给了它。兔子顿时如同哈巴狗似的一口咬住，高兴地摇头摆尾。
少年没有再管这只傻了吧唧的家伙，自顾自回了山洞。
“已经离家一年半了，现在距离太玄国的那处坊市应该不远了。等过些天，把御水术练熟了就出发。”
这少年正是离家求仙的方四少爷。
那年春节之后，他离开汝阳郡，绕道回白苍山看了一眼，然后就一路北上，越过陈国与太玄国的边界，寻找修行之地。
当年获得的曲风遗物中，就有一份玉简上记载着附近几国的地图，地图上大致标注了一些修仙门派和山野坊市的地点。
这些地点中，吴国境内的记载比较详细，陈国境内的比较稀少，周围其他国家的更是只有寥寥几处。
不过，吴国境内的信息虽然比较多，但是方四少爷却不敢就这么过去。那曲风本来就在吴国地界摸爬滚打，他的仇家们也都在那边。方四少爷若是冒冒失失闯了进去，说不定直接就羊入虎口了。
而这陈国也不能继续待了。他方四少爷本就是陈国本地人，留下来修炼说不定什么时候无意之中就与家族又发生了联系，到时候悔之晚矣。
方四少爷仔细考虑了一番，还是决定离开陈吴两国的地界，去那太玄国找一找机缘。
太玄国地大物博，修仙界也更繁荣，不是陈、吴两地所能比的。
本来以方四少爷的脚程，从汝阳郡到太玄国根本不需要这么长时间。但是他自离开陈国地界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曲风那倒霉蛋留下的功法开始尝试。
那本妖神道功法金色玉书读不出来，但是《狂风虎诀》和炼气道功法《清水诀》倒是看得明白。
《狂风虎诀》是曲风后来的主修功法，不过方四少爷瞥了一眼就扔在了一边。修炼这本功法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先准备虎类妖兽，最好是狂风虎的妖兽真血。这荒山野岭的让方四少爷上哪儿找去。就算真的找到了，估计也是方四少爷被妖虎干掉的可能性大。
而且，看过曲风惨死变成人形老虎模样的方四少爷对这功法有点发憷。
《清水诀》是一本普通的低阶炼气道功法，能够一直修炼到叩开天关。天关是什么，方四少爷暂时不知道，但这并不影响他对这本功法的兴趣。
他有多年习武的底子，对于一些修炼术语都比较熟悉，所以看了几遍基本上搞懂了功法的内容。也可能是这本功法太过普通，并不是多么高深的原因。
修炼的第一个境界，就是炼精化气的炼气境。炼气道的称呼也是从这修炼之始来的。炼气境一共九层，九层之后就可以叩天关。
所谓炼精化气，炼的是万物之精，化的是通灵之气。
万物之精包罗万象，天地之精、草木之精、山石之精乃至人吃的五谷之精都可以用来炼化，只不过效率不一。一般修炼之人都是吐纳天地之精，也就是天地灵气来修炼。
这炼精化气虽然说着简单，但是做起来可不容易。寻常凡夫俗子精神涣散，迷离红尘，根本感受不到天地灵气。即使处于洞天福地之中，也只能混个身轻体健、百病不生罢了。
若想感受到天地灵气，第一步就得先入静，让自己进入一种神而明之的境界。凡俗之人，能做到的不多。所以能踏上修炼之路的，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当入静完成，炼化第一股天地之精进入体内，成就第一缕通灵之气，就代表着此人已不再是凡俗之人，只能继续在修炼之路上行走，不可轻易回头。
方四少爷当年参悟葫芦上的云纹就已经能够随时入静，可以跳过这个准备期，直接开始炼精化气。
当真正开始修炼，方四少爷才发现，自己这些年剑术进步如飞所带来的天才之感，错得有多么离谱。
他足足花了半个月功夫，才炼化出第一缕通灵之气。
他对这个丧心病狂的速度简直难以忍受！
可是曲风留下的那几瓶丹药他不知道效果，又不敢乱用。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再一次将目光放回自己的宝贝青皮葫芦上。
青皮葫芦可以提炼草药精粹，之前习武之时帮了自己很多，也许用来修仙也可以？
他尝试着请炼道童子帮自己提炼一些草药精粹，然后运转《清水诀》炼化。你还别说，这下修炼的速度还真的提了上来，虽然依旧慢得感人，但是至少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出变化。
炼道童子是大牌儿，得一个月才能请出来一次。方四少爷总得积攒一个月的草药，再一次性都提炼了。
好在他还在方家的时候就已经尝试出来，这些精粹只要用心神之力包裹住，就可以轻松收入黄色小葫芦之中随身携带，暂时不必为没有容器而忧虑。
方四少爷把葫芦中的杂物丢了七七八八，专门腾出地方给这些宝贝精粹。
就这样，方四少爷边走边修炼，到了一处地方就要钻到荒山野岭找一找草药帮助修炼，走走停停，行程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第二十六章 御水术
方四少爷是三个多月前来到这处山脉的。
这处地界乍一看没什么不同，但是其内生长的草药颇多，方四少爷就在此短住了下来，打算多积累一些草药精粹路上用。
他实在有些爱上了这种修为增长的感觉。
要知道，修仙之道，不类凡俗。凡俗武功不过拳打脚踢、舞刀弄剑，修炼出来的真气也没有多少神异。
这修仙炼气之道可不一样，每一缕通灵之气的凝成，都让人感觉自己与天地融为一体，这种精神上的空灵与舒爽，是再怎么练武也感受不到的。
而且，这通灵之气一旦凝就，还能够施展法术、御使法器，当真奇妙无比。
一年下来，方四少爷凭借着草药精粹的帮助，已经成功突破到了炼气第二层。而且也开始修习《清水诀》上附带的法术。
《清水诀》上的最基本的法术叫做御水术。其效果就是凝天地灵气化而为水，为人所操控。
在此基础之上，若是将这些灵气化来的水凝成球状，就是水球术；凝成箭状，就是水箭术。
不过，总有些具有特殊灵感的天才，他们在这普通的水球术、水箭术之上加入独特的灵气变化，就会形成威力更强的水球术、水箭术，甚至还会出现奇异的变种，例如具有腐蚀效果的毒水术，具有防御效果的水盾术，具有遮掩效果的迷雾术等等。
在这本《清水诀》的后面，就记载了经过特殊加工过的一道水箭术术、一道水盾术、一道水瞬身术和一道迷雾术。
方四少爷虽然在功法的修炼上速度比较慢，但是在法术修炼上，仗着自己心神强大的缘故，已经粗粗掌握了基本御水术，勉强能用出迷雾术，不过成功率不太高。
…………
方四少爷坐在山洞里，凝神炼化着刚刚请炼道童子提炼出来的草药精粹。
这炼道童子在方自行踏上修炼道路之后就显得十分兴奋，每一次出来都“呜哇呜哇”地乱叫。起初方四少爷还觉得挺有意思，但是次数多了也被这小家伙吵得厌烦了，要不是这小祖宗实在打不得、骂不得，方四少爷早就好好教训它一顿了。
方自行细细感悟刚刚进入体内的那几缕草药精粹在功法的运转之下慢慢性质改变，变成了如臂指使的通灵之气，心中颇有几分欣喜。
轰隆隆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闷雷之声。不一会儿，竟呼啦啦地下起了雨。
“这六月的天，当真说变就变。刚刚还艳阳高照，这才过了几炷香的功夫，就下起了大雨。”
方自行嘴里抱怨着。
他的家乡气候干燥，不像这边一天到晚都湿漉漉的，初来乍到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而方四少爷的脚边，那只肥硕的兔子不知何时已经跑了过来避雨。
说起这只蠢兔子，还真是有趣。这家伙是方四少爷刚到这里时碰到的，当时四少爷正在打猎，这只兔子竟傻乎乎地直接撞了过来。所幸当时方四少爷已经满载而归，就没有宰了它。
谁知这只蠢兔子还就一直赖在这里不走了。
“哪天忘记出去打猎了，就把你变成晚餐。”
方四少爷心想。
“不过，这个天气倒是适合练习御水术。”
方四少爷一手掐诀，突兀的，一个凹凸不平的水球在另一只手中缓缓成形，由拳头大小一直增长到头颅大小。方四少爷手腕一抖，将之甩了出去。
水球飞射出去，砸到一颗古树上。
“轰”的一声，古树上现出一个直径半丈的凹坑。
“威力倒是不错，我现在仅仅才炼气二层，用出所有通灵之气凝聚出的水球术就有如此威力，那要是到了炼气九层，可真是不敢想象。”
“不过，就是施展术法的速度慢了一些，世俗间的轻功高手只要不傻，运转轻功躲开，就造不成多大伤害。”
方自行心里总结着，又取出几缕草药精粹，继续修炼。
轰隆轰隆
雨势收歇，外面的雷声却愈加猛烈了。
“唳”
一声凄厉的叫声在雷声底下传来。方四少爷探头一看，洞口躺着一只浑身湿漉漉的鹰隼，正努力地朝山洞里爬。
方自行起身走了过去，将这只挣扎求生的鹰隼抱了起来。
这鹰隼一只翅膀不知被什么东西折断了，无力地垂在身侧，黄褐色的羽毛全都湿哒哒地贴在身上。但是，从它浑身坚硬饱满的肌肉和那一双锐利的眼眸中，可以看出它原本应是一只非常神骏的家伙。
方自行看着这家伙有些喜爱，若是养一只这样的鹰隼，用来探路和解闷都是极好的。他记得前世文学作品中有个非常传奇的剑客，身边就跟着一头神骏的巨鹰。
脚边的肥兔子被这只受伤的天敌吓得瑟瑟发抖，真是一只怂货。
方自行正要给这只鹰隼上些草药，这时候，雨中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口哨。
这鹰隼听到口哨声仿佛被施了什么仙术，陡然从方四少爷的怀中扑腾起来，也不管自己折断的翅膀，尖锐的鹰喙直取方自行的咽喉。
好在方四少爷已经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江湖新人。
一见此景，他“心神洞悉”立开，脖子一扭，差之毫厘地躲过了袭击过来的鹰喙。继而长剑出鞘，准确地挡下了随之而来的鹰爪。
方自行脚下发力，身体斜侧，然后剑刃斜切，森然的剑光从鹰隼的腹部划过，将之一分为二。
不过，方四少爷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知道，后面指挥的敌人才是最危险的。
轰轰轰
这一次从远处传来的却不是雷声，而是大地的震动之声。
一只身披骨铠的巨大黑红色犀牛破开树丛，出现在方四少爷面前。
方自行瞳孔一缩，这黑红色犀牛至少有两层楼那么高，身长约摸有三四丈，看着就知道是个所向无敌的巨无霸。
更让方四少爷吃惊的是，这犀牛身上竟然还站着一个身穿绿袍、腰间挂着一黑一黄两个葫芦的汉子。这汉子身形挺拔，面容方正，唯一的缺点就是下巴上长了一个指头大小的痦子。
一旁的肥兔子已经一溜烟蹿进了洞穴深处，不敢出来。
这汉子难道也是一个修仙者？
看对方来者不善的样子，这下恐怕麻烦了。
第二十七章 第一战
“你是什么人？为何无故袭击我？”
方自行有意多套一点信息，抢先发问道。
“嘿，像你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子竟然没有受到神鹰投怀的诱惑，当真少见。若是老子刚出道那时候有人给老子来这么一下，老子说不定就中招了。”
那绿袍汉子却没有透露丁点信息的意思，自顾自说道：
“小子，看你不过炼气一二层的样子，竟然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修炼。你是意外得了仙缘吧？”
“老子最喜欢的就是你们这种意外得了传承的家伙，指不定能收获什么好东西。
“我给你三息的时间，你把腰间的黄色葫芦扔给我，我就放你一条生路。不然，哼哼，我今日就送你去投胎！”
方自行一脸晦气，自己这是遇到打劫的了？
而且，听这家伙的口气，还是个既谋财也害命的。放自己一条生路？呵呵，拿着化尸水的养剑堂堂主都比他可信。
“一”
“等等，你究竟是什么人？”
方自行还在尝试着问出一些信息。自己从没有接触过活着的修仙者，这仗没法打啊。
“你把葫芦扔过来，我就告诉你。二！”
方自行心下一沉，知道这一战是避免不了了。自己现在完全不知道对方有什么手段，完全处于劣势。
必须得想想办法。
此人御兽而来，想必很多手段都在这只巨型犀牛身上，自己必须先把它放到。否则面对这犀牛和汉子的两面夹攻，自己很难脱身。
不过这犀牛一看就皮糙肉厚，普通招数估计没什么用。
“三！”
那边绿袍汉子已经数完了三个数。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老子本来不想浪费通灵之气动手，既然你这么不识相，也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只见这汉子跳下黑红犀牛，手中掐诀，嘴里念着莫名咒语。
轰隆轰隆
黑红犀牛蓦然狂奔了起来，眼前的巨树、坚石都像纸糊的一样被撞成齑粉。
一根闪烁着银色毫光的犀牛角直取方四少爷。
这种被狂野巨兽正面冲击的感觉当真震撼，等闲之人恐怕一下子就脑袋一空，傻傻地站在原地，然后被撞成肉酱。
方四少爷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心里估算着犀牛狂奔的速度，同时装作慌慌张张的样子，向一边躲了过去。
好在他本来就距离犀牛颇远，即使不施展轻功也能躲过去。
这犀牛见眼前的小人儿变了方位，想要调整方向，但是由于自身太过笨重，硬生生又多冲出去两三丈。
方自行见此微微一喜，心中有了打算。
轰隆轰隆
黑红色的巨大猛兽调整好方向，再一次狂奔而来。这一次犀牛距离他更近，冲击感也更为猛烈。
就在犀牛角距离他不足两丈之远时，方自行一拍腰间的黄色葫芦，在原地留下两缕莫名的东西，然后全力施展轻功，整个人如一条游龙般躲闪过去。
黑红犀牛却收刹不及，直接撞了上来。
“世俗轻功？对付你们这些有武功底子的家伙最是麻烦……”
绿袍汉子抱怨了两句，正准备再施展手段将眼前这个滑不溜秋的家伙施法困住，却只见刚刚还生龙活虎、横冲直撞的黑红犀牛竟然晃晃悠悠倒下了！
“怎么回事？我的铁甲犀牛……”
方自行留下的，却不是别的，而是当初试验青皮葫芦作用之时，提炼“血断肠”所得的毒药精粹！
这东西方自行往常不敢用，一直收在黄色葫芦里。今日见这黑红色犀牛如此大块头，刀剑估计难伤，一般暗器、毒药可能也没有用，就想到了这个大杀器。
青皮葫芦提取出来的精粹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遇肉即入，虽然用心神之力和通灵之气可以轻易阻隔，但是只要一碰到肉身，就会直接钻进去。
这黑红犀牛除了那根尖角上有点点灵光，其他地方都只是仗着皮肉厚实，所以自然一下就中招了。
虽解释了这么多，但方四少爷那边可没有停下给这绿袍汉子反应时间的意思，他趁着这家伙还在为自己的犀牛痛心，直接拔剑挺身而上！
那绿袍汉子脸色恨恨，他没想到自己花费巨大代价、培育多年的铁甲犀牛竟被眼前这小子不知用什么诡异法子给放倒了。
待会儿宰了这小子若是得不到什么好东西，这次可就亏大了。
绿袍汉子见方四少爷手持一把凡俗利剑杀过来，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和……肉疼。
他翻手取出一张黄色符，一缕通灵之气注入，那符顿时化为白的光晕，将他笼罩在内。
就在方四少爷的剑即将斩向他之时，他竟然灵活地一侧身子，躲过了这一剑！
这家伙的速度变快了，是刚刚那张黄色符的原因？
方四少爷暗自猜测着，他很确定眼前的这个家伙身上并没有武功的痕迹，现在身形突然变得如此灵活，想必是修仙者的手段。
方自行脚下轻功施展到了极限，运起合化归一剑术，短短三息之内，变换了一十六招。
不过很可惜，都被这个绿袍汉子差之毫厘地躲过去了。
绿袍汉子心中也是惊讶，这是什么诡异的剑法，怎么变招这么多，刚刚那一下自己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要知道，自己现在使用的是只有加快速度效果的低阶轻身符，其所形成的灵光虽不是毫无防御之力，但也做不到像专门防御符那样完全无视凡俗之器，只能略微起到阻碍作用，降低世俗利剑的大半威力。
若是真的被一剑刺中，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早知道如此，就不该吝惜灵石，直接使用那张厚土符了事。
绿袍汉子不甘心被对方的剑术牵着鼻子走，身体灵活地向后一退。
“小子，你攻了这么久，该换我了。”
他手中略一掐诀，御土术！
“噗嗤”，数根尖锐的地刺猛地从方四少爷脚下刺出。
危险！
这地刺几乎一瞬间就拔地而起，幸亏方自行现在一直处于“心神洞悉”的状态，在对方的眼睛刚落到自己的脚下时就直接跳跃起来，才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道攻击。
不过，尽管如此，左腿上还是被划了一道不小的口子，鲜血染红了裤脚。
方四少爷落到一处枝丫上，对着左腿连点数下，暂时用追魂九手止住了血。
第二十八章 诛敌
强大的妖兽、诡异的符、娴熟的法术，眼前这个绿袍汉子已经向方自行展示了什么是修仙者的手段。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御使曲风提过的法器？
方四少爷心里想。
不能再拖下去了，时间越久对自己越不利，得在他使出新招数前一口气解决他。
“丑汉子，你这法术练得不到家啊，还是说昨日被其他丑汉子玩弄得太久，使得身体没了力气？”
方自行站在树枝上，轻蔑地朝绿袍汉子笑了笑。
绿袍汉子拇指大的痦子狠狠抽了抽，脸上现出愠怒之色。
“小子，别逞口舌之利，这点伎俩老子早就玩腻了。弄伤了老子的铁甲犀牛，又害得老子用出这金贵的灵符，你最好祈祷身上的储物法器里有让老子满意的收获，不然老子非要将你扒皮拆骨，以谢心头之恨。”
“哦？是吗？那要看看你能不能裆下我接下来的这一招了！”
方自行神色一凝，双手同时握住长剑，自树上一跃而下，剑刃狠狠地劈向绿袍汉子。
口中大喝，“无生百步斩！”
方自行剑刃还未至，绿袍汉子身前却已经升起一座坚硬的石墙。
这绿袍汉子在方自行放狠话之时就早有准备，手中已经暗暗掐诀。
“到底是毛头小子，出招竟然还给敌人准备的时间。”
绿袍汉子轻蔑地笑了一声。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方四少爷有我无敌的“无生百步斩”竟然刚斩到一半就轻飘飘地收回了。
原本来势汹汹的方四少爷竟然虚晃一招，只用脚在石墙之上轻轻一点，就借力腾空，朝远处逃走了！
绿袍汉子一脸愕然，不过随即反应过来，羞恼地暴喝一声“莫逃！”
整个人在白灵光的包裹下，以更快的速度追了上去。
绿袍汉子紧随方自行之后，马上就要追上了，却只见前方人影一闪，一下子消失了踪迹。
绿袍汉子停下了脚步，四周打量了片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对着空旷的四周朗声说道：
“小子，你难道还想搞偷袭？你不知道修仙之人灵识最为敏锐……”
轰隆
一声闷雷响过，打断了他的话。
而就在此时，一只表面凹凸不平的水球从绿袍汉子身后疾速袭来！
绿袍汉子嗤笑一声，随即脚下轻点，向右移了三步。
噗，那汉子一个没注意，脚下竟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
刷，一张两丈见方的巨网陡然从地下升起，一下就把汉子笼罩其内。
“这是什么鬼东西！”
那汉子反应也够快，身上白灵光一闪，身体骤然加速，猛地冲出巨网的范围。
然而还未等他庆幸，足下莫名一空，整个人向下栽了下去！
这是一个捕兽坑！
这里怎么还会有个捕兽坑？！
“啊”
坑内绿袍汉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蓦地惨叫传来。
方自行知道，自己刚刚放入坑内的天街小雨润如酥，生效了！
自己已经把这东西的两级开关都打开了，只要稍一按就会全部发射。
这么狭窄的坑内，那绿袍汉子躲不过去！
方自行听到惨叫，立刻提剑而上，不过此时手里的利剑已经换成了从曲风遗物中找到的一柄模样奇怪的剑器。
方自行将体内剩余不多的通灵之气全部灌注到剑器之内，这剑身竟也泛起淡淡蓝光。
一出手，便是全力！
此时的绿袍汉子一脸狼狈，半边身子上插满了牛毛似的细针，这些细针不过刚刚刺破皮肉，显然被什么东西阻挡了一下。
细针插入之处已经微微泛黑，不过黑色扩大的趋势被通灵之气遏制住了。
绿袍汉子见到冲刺而来的方自行，顿时一脸骇然。
“法……法器？”
绿袍汉子双目瞪大，未曾想到眼前这小子用世俗武功跟自己打了半天，怎么突然冒出一件法器？
他急急从黄皮葫芦里再取出一张灵符，可是还未等他使用，这柄泛着蓝光的剑器已经插入他的心口，身上白的灵光竟然未起到半分作用。
方四少爷把剑器一拧，附在上面的通灵之气同时爆发，一瞬间送绿袍汉子去见了阎王。
绿袍汉子双目瞪得滚圆，嘴里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涌上来的逆血打断，手中灵符无力地飘落到地上。
绿袍汉子已经彻底没了生机！
方四少爷暗松了一口气。
之前自己捕猎的时候嫌搜寻野兽比较麻烦，就在附近布了一些触发式的陷阱。
这些陷阱虽不是特别凶险，但至少牵制了绿袍汉子的一部分注意力，给自己动用剑器灭敌创造了机会。
这绿袍汉子明面上的客套都不曾说两句，就直接下手杀人夺宝。
看来，修仙界之恶，比之江湖更甚啊！
方四少爷捡起那张绿袍汉子还没来得及用的灵符，翻了翻了尸体，除了一黄一黑两个葫芦，没有再发现其他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方四少爷把心神探入黄色葫芦，见到的依然是一个白的莫名空间。这空间比曲风葫芦内的空间更小，里面东西也不多。一小堆光莹莹的石头，几张黄色符，几片青色玉简，还有一个黑色玉牌。
真穷！方四少爷暗自嘀咕了一句。
那堆光莹莹的石头与自己储物葫芦里的差不多，归置到一起。
黄色符，以刚刚绿袍汉子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修仙者的一种战斗手段，先留着，之后有机会再识别。
青色玉简方四少爷略微瞅了几眼。
一片记载了《地动诀》、《厚土功》、《喜雨诀》、《百木生》等各类功法，大概都和自己的那套《清水诀》差不多。
一片记载了名叫《养兽经》的秘术，看来应该跟那头铁甲犀牛有关。
最后两片，一个是地图，另一个竟然记载着这绿袍汉子的截杀记录和收获。
这绿袍汉子当真还截杀过其他人！
方四少爷仔细浏览了一下，发现这家伙截杀的差不多都是像自己这样刚刚踏出修仙界的菜鸟。
每一次收获也不一定，有多有少，多的时候能够价值上百块灵石，少的时候也有几十块灵石。
上面玉简中记载的各色功法，都是截杀的收获。就连那本《养兽经》和身上黑色的御兽葫芦也是。
方四少爷还发现，这玉简中竟然还有分账的记录，显然绿袍汉子不是一个人。
原来，这绿袍汉子是一个小的散修团体中的一员，这个散修团体专门干的就是杀人越货的勾当。
不过，绿袍汉子干了几次发现收获得好几个人分，虽然烂大街的功法收获了一大堆，但是得到的灵石却少得可怜。
考虑到自己干这种买卖的经验也算丰富，又有铁甲犀牛这个大杀器，于是他就起了自己单干的念头。
市场有风险，创业需谨慎。绿袍汉子死也没有想到，自己跳出来的第一单就赔上了自己的小命。
方四少爷却不知道这些背后的故事，他看到分账记录，只以为这汉子还有同伙，决定立刻动身离开这里。
方四少爷收起一黄一黑两个葫芦，到自己的山洞内收拾了一番。
而此时，洞穴旁不远处躺着的黑红犀牛，竟然“哞……哞……”地低声哀嚎起来。
这畜生耐毒性还挺强，竟然还没死！
方四少爷轻笑一声，从绿袍汉子的葫芦中取出那块黑色的玉牌，按照《养兽经》上的法门略一炼化，就成功取得了黑红犀牛的控制权。
这黑色玉牌名曰魁星兽牌，是收复、掌控灵兽妖兽用的。
他用心神之力包裹住巨大犀牛，刷，犀牛被收进了黑色御兽葫芦里。
方四少爷做完不再过多逗留，运起轻功就朝最近的一处坊市赶去。据曲风的地图上所记述，坊市一般有基本的规则秩序，大部分时候是安全的。
方四少爷的身影逐渐远去。
片刻之后，一只肥硕的兔子从山洞中晃晃悠悠走了出来。
兔子红色的眼睛一下子空洞茫然起来，眼中似乎有一段文字闪过，传到了不知何处。
其中隐约写着：
信息通达：
编号：甲丙戊丁
所获功法：丑-六
姓名：未知
潜力：待定
通达原因：目标离开陈国，抵达太玄
通达完毕！
传送完信息，兔子肥硕的身体肉眼可见干瘪了下来，一双红宝石的眼睛仿佛刺出饥饿的绿芒。
兔子疯狂啃噬着周围的草叶、泥土，就连其中藏着的蚂蚱、老鼠都被一起吞噬了下去。
第二十九章 侠女与和尚
蟾隅山脉外，有一座小城名曰：近仙城。
此时，近仙城城内的客栈里，一名身穿红色劲装的侠女正对着店家大声招呼着。
“小二，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都拿出来，再上两壶上好的女儿红！”
“得嘞，客官您稍等。”
那小二一听，满脸堆笑，急忙跑到后厨催菜去。
在红色劲装女子的对面，坐着一个身着短衫的俊秀少年。
只见那少年双手一摊，面带无奈地说道：“我真不是有意帮你的，你不必这么客气。”
这少年正是求仙而来的方自行方四公子。
七日之前，他斩杀了前来谋财害命的绿袍汉子，也不敢多做停留，就按照地图上的路线往太玄国的修仙坊市赶去。
谁知，在路上竟又碰到了麻烦。
这一次的麻烦却不是什么危险，而是眼前这个女人。
这女人名唤颜欺雪，长得倒也的确赛梅欺雪，看着十分养眼。尤其眉间那一抹英姿勃发之气，最是让人动心不已。
颜欺雪世家弟子出身，自幼习得上乘武功，虽比不得方四公子，但也不弱。这女人心地善良，嫉恶如仇，常常自命女侠，最喜锄强扶弱。这一次，因为不喜家里给定的婚约，就跑出来求仙。
若是好好求仙也就罢了，这颜女侠半路见到有一家黑店竟做起了人命买卖，登时怒自心头起，拔剑就要除恶救人。
但是这黑店哪里是那么好除的？人家布置了不知多少陷阱。
当时方四少爷也在那家店住着，本只想着抓紧赶路，不愿多生事端。但是，他又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这么一个青春靓丽的女侠，被五大三粗的黑店伙计们用下作手段迷晕，就悄悄提醒了她一下，帮她渡过了一劫。
后来，这颜女侠不知哪根筋不对，非要向他报恩。
方四少爷哪有功夫搭理她，于是随口说自己要寻仙问道、尽快离开之类的话敷衍着。谁知这女的一听更是要跟上来，一起去访仙山。
“你若实在过意不去，咱们吃了这顿就算扯平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奉陪。”
方四少爷盯着对方天生蓝瞳的眼睛，神色诚恳地说道。
颜女侠却一百个不乐意，“你之前可是说要去求仙？我此次离家也是为了求仙问道。我听人说，这蟾隅山脉之中就有一座仙城坊市，咱们正好顺路。”
“这不是顺路不顺路的问题。修仙界险恶，当有防人之心，你我素不相识，同路而行不太合适。”
方四少爷刚刚经历过截杀，那里有心情与陌生人亲近。
“这我知道，江湖险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颜女侠眨着大眼睛。
“知道你之前还中人家的蒙汗药。”
方四少爷轻笑了两下，嘲讽道。
“我练的家传内功百毒不侵，那种蒙汗药对我没用。”
方四少爷还没笑完，就被噎住了。
早知如此，自己何苦费事去提醒这个女人，现在麻烦上身了，都是自找的。方四少爷发誓，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多管闲事了。
这时候，从旁边径直走过来一个灰衣小和尚，比方自行还略小一点，面容稚嫩。
那小和尚对着二人一礼，开口道：
“当真打扰两位了，小僧杜子仲，太玄国玉汝郡人士。小僧刚刚听两位说要到这蟾隅山中求仙，可否带上小僧？”
小和尚气质温和，说起话来彬彬有礼。
颜女侠对小和尚颇有好感。
“小和尚，你也要去求仙？来来，一起坐下来说。”
杜子仲征得了方四少爷的同意，弯身坐在了桌旁。
“这位女侠，小僧杜子仲，不叫小和尚。”
“你们出家之人不是都要叫法号的吗，你怎么叫杜子仲，莫非是哄我们？”
颜欺雪似乎对逗这小和尚颇为有兴趣。
“小僧就叫杜子仲，小僧的名字是师傅起的，师傅说我俗缘未了，出不得家。”
小和尚说到这里有些羞涩，偷瞥了颜欺雪一眼，见对方脸上促狭的笑，脸更红了。
“小僧非是故意偷听二位交谈，而是自幼练习这灵耳之术，导致听觉比常人灵敏数十倍。而二位又没有用上隔音之法，所以……”
方四少爷还在纳闷自己与颜欺雪二人声音压得颇低，怎么还是被人听了去。原来是这么个因由，自己不小心，也怪不别人。
另外，还有隔音之法一说吗，也是修仙者的手段？
杜子仲解释了一番，又接着道。
“小僧自幼和师傅学习仙法，但师傅年岁已高，就打发我来这蟾隅山继续修行。我听师父说，修行界险恶，须得万分小心。小僧便冒昧前来，请求与二位结伴而行。”
“咦，你这小和尚就不怕我们也是坏人？”颜女侠轻笑道。
“小僧刚刚已经听到二位交谈，知晓二位不是奸恶之人。而且，小僧自幼练习灵眼之术，对于寻灵望气也有一二心得。
“女侠你清光灵彻，本性善良，虽未曾修行，但是根基扎实、心神凝一，想必略有机缘就可迈入仙门。
“旁边这位少侠虽然灵光之中有几缕煞气环绕，但是又有剑光凌冽，不碍本性。修为在炼气二层，实力却不止于此。”
小和尚双目灵光氤氲，竟把二人的情况说了个七七八八。这个让方四少爷觉得，自己必须得尽快了解修仙界的知识，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实在太被动了！
眼前的小和尚，似乎就是一个很好地渠道。
因此，方自行瞥了颜女侠一眼，对着小和尚点点头道，“小师傅说得有理，相伴而行的确更安全一些，那我们明日便一起出发吧。”
旁边的颜女侠被方四少爷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弄得一懵，气得凤目圆瞪。
“小师傅，我们二人都是初踏修仙界，正有许多常识不知道，还请小师傅多多赐教。”方自行对小和尚拱了拱手道。
“同伴相济，正是小僧所愿也。”
…………
晚上回到房间，方自行把自己得到的储物葫芦、御兽葫芦和各类功法、秘术都翻了一遍，将从小和尚那儿得来的知识与之一一对照，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自己总算不再是两眼一抹黑了。
第三十章 修仙常识
这个世界广袤无边，尽头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光光一个太玄国就有有上千郡之多，地阔十数万里，再加上旁边的陈国、吴国、风国，这片地域已经是普通修士所能了解的极限。
只是有传言，即使是太玄国之巨，也不过是这个大陆的一个角落，更别说大陆之外还有无尽之海。
小和尚的师傅是太玄国本地人，也只了解周围几国。这一部分，小和尚说的信息与方四少爷知道的相差不大。
让方四少爷收获颇丰的，是修炼上的一些基本常识。
修仙的境界，从最低的炼气境开始，其上又可分为天关境、金丹境、元婴境以及神和境。神和境往上据说还有百劫，归元，大乘的境界，只是这些境界的大能从未在修仙界现过身，是否真的存在，谁也说不清楚。
神和境下面的这几个境界，有非常明确的记载。
炼气境，炼化天地之精，凝聚通灵之气，这一境界是修仙之始。修炼者可以通过运使通灵之气，展露种种神异之能。通灵之气积聚九层，就可以开始叩天关。
凡间俗人**凡胎，如何能修炼无上大道？
修仙前辈们总结出一条用天地精粹洗炼身躯元神的方法，以叩开身体之中冥冥存在的天关。
叩开天关后，身与天地合，修炼者凝通灵之气为灵力，威力大增。这个阶段，被称为天关境，寿元可达三百年，坐看世家王朝繁荣衰落。
积累足够后，再经过灵力百炼、神魂百转，就可以尝试凝结金丹，突破至金丹境。
一旦凝成金丹，修炼者的灵力凝练数倍，神魂蜕变为元神，以元神之力驾驭法宝，可谓神通广大、一步登天。可以在修仙宗门里称宗做祖，寿元一千年。
不过，凝结金丹并非易事，非得百年坐死关不可。一百个叩开天关的修仙者，也不一定能有一个凝成金丹，大多在百年死关之时魂飞渺渺。
金丹境之后，修炼者碎丹成婴，称为元婴境，寿元三千。
元婴境之后，修炼者元神与元婴相和，称为神和境，寿元两万。
元婴和神和的境界小和尚也不了解具体怎样，毕竟这对一个炼气境的底层修士来说实在太遥远。
而且，这仙也不是谁想修就能修的，还得看灵根优劣。
通灵之根，是天地之桥。
天生万物而平等，不以富贵显高贵，不以贫穷落低俗。理论上说，每一个人都有修炼的可能，都有通灵之根。
但是，水有长短，树有高低，每个人的通灵之根的资质却不尽相同。灵根优质者一日千里，灵根低劣者举步维艰。
通灵之根的资质高低，主要看活跃程度。灵根越活泼，越是亲和天地灵气，修炼效果越好。灵根资质从高到低可分为上元灵根、中元灵根、普通灵根和半步灵根。半步灵根几乎不能修炼。
原本最后两等被称为的是下元灵根和不入流灵根，但是能修炼的灵根里十个有八个是下元灵根，大家都是下元，总觉得这么叫不太好听，所以后来就称为普通灵根。
不入流灵根则更加有趣。
当年，几乎所有的门派都看不上不入流的灵根。却没想到突然有一年，这群废柴之中竟然出现了一个天资卓绝之人，硬生生凭借不入流灵根修炼到了神和境，飞升而去。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称这种灵根不入流了，改称半步灵根。半步指的是距离修仙门槛只有半步之遥，往往踏不过去，但是也并非绝对跨不过去。
人体五行俱全、阴阳平衡，但是通灵之根则有金木水火土不同的属性，甚至还有灵根变种，出现冰霜风雷之类的属性。
人体灵根，少则一属性，多则数属性。属性的多寡与修炼资质无关，最多影响施展某种属性法术的效果。比如，水属性灵根施展御火法术时要略略吃力，施展御水术的时候更加轻松，不过影响不大。因为一个火球术击上去是死，一个水球术击上去也是死。
而且，修仙之人对通灵之气的掌控力可以克服这个困难。
那位飞升而去的半步灵根大佬，是修仙界另一条道路的创始之人，这条道路被称为妖神道。
妖神道纳妖兽真血于体内，代替灵根作为天地之桥。妖兽是天生的修炼种子，资质高低全在血脉上。炼化妖兽真血，可以相当程度继承妖兽的天赋。
妖神道对于很多天资有限的修仙者来说，是最后的仙途。所以，尽管炼气道的名门正派十分瞧不起，妖族也拼命追杀，这条道路依然保留在当今修行界之中。
人类之长，在于智慧，在于创造。
凡人想挣扎求生，若是凭依不了天赐资质，凭依不了父辈遗泽，凭依不了运气上门，就只能凭借智慧，凭借毅力，凭借实力。
不过，妖神道由于炼化妖兽真血，往往导致自身灵力驳杂，这又是另外一说。
在此两道之外，小和尚还为方自行介绍了一条极为罕见的道路，名曰：心灵道。
在小和尚的描述中，心灵道最是叵测神秘，大多数人只闻其名，不知其实。只知道，这条道路似乎修炼的是玄之又玄的心灵。
曾有传闻，某某人心灵洞开，一下子堪比金丹老祖。
也有传闻，某某心灵大能走火入魔，自尽身亡。
这些传闻一看就是无稽之谈。金丹老祖何等威能，多少年才能出一个，怎么可能因为修炼了某一条道路就一步登临？
而且，修炼之人心性坚韧，越是修为高绝的人元神也就越强大，不可能出现自杀的情况。
小和尚的修炼就有点靠近心灵道，所以他知道一些东西。但也仅此而已。
修仙之人，操纵符、御使法器，修炼有成的可以飞天遁地，朝游北海暮苍梧。
此外，还有炼丹、制器、布阵、篆符、养兽、训虫、培植、傀儡、混毒、驱鬼等等修真百艺，当真让方四少爷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