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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樗木     赤阳墨帜玄武歌txt下载     赤阳墨帜玄武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五章 鲁加之死

    眼见蠕蠕人已经开始爬城,索性兵士们也不再去做徒劳之事了。

    他们纷纷爬在了城墙边上,一边恢复着因为方才破坏木矛而失去的体力,一边准备刺杀那些攀爬的蠕蠕人。

    终于,密密麻麻的蠕蠕人全部附着在了城墙边上,而城墙上的长矛兵士也开始纷纷用力向下刺去。

    那些蠕蠕人虽然不善跳跃,但无论是攀爬还是奔跑起来速度都是飞快的,眨眼间就有十数个蠕蠕人爬到了城墙中间。

    他们虽然也在躲避着城上刺来的长矛,但更多时候却是瞅准了机会一把将刺下的长矛抓住,连同长矛手一并拽下了城头。

    这时,守城一方才开始出现了伤亡,而且这样的情形刚刚开始,华胥人的伤亡人数就不断的节节攀升。

    不过华胥人毕竟准备充分,虽然不断有兵士被拽下城头,但他们身后还是有人源源不断的补充了上来。

    而蠕蠕人虽然不惧这些长矛的杀伤,但毕竟蚁多咬死象,当十数杆长矛齐刷刷刺向某一个蠕蠕人时,还是会让他们攀爬起来阻碍重重,费力不少。

    萧锦行看到不远处的这一幕幕,心下已是感叹不已。

    如果没有地火的攻击,那么当千名蠕蠕人一齐爬城时,怕是这些华胥兵士再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坐以待毙了吧。

    可是尽管看到攀爬城垣的蠕蠕人与城上的华胥人逐渐对峙了起来,但萧锦行却明白此时的蠕蠕人却是大占上风的一方,因为从他们开始攀爬到如今,竟然没有一名蠕蠕人受伤或是死亡落地,而只有华胥人却不断的一个又一个跌落城头。

    而且在萧锦行看来,这些蠕蠕人似乎还有余力。

    尽管鲁加走时对萧锦行说将城防交给华胥人就是了,可是萧锦行此刻却觉得蠕蠕人的行为极为奇怪,他们没有全力向城墙上爬去,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歆儿,让哲托和忽老希等人在城门后列阵,随时准备登城救援。”

    萧锦行向身旁的歆儿说道,只是歆儿听说此话后却是一脸的不解。

    “哥哥,城上城下全是华胥人,我们的人即使是来了也根本无处列阵。

    再说我看华胥人使用的兵器全部都是为了防备蠕蠕人攀爬城垣所特制的,目前他们又僵持在了一起,歆儿并没有看出华胥人需要我们支援啊。”

    萧锦行听罢摇了摇头,他对着歆儿说道:

    “歆儿蠕蠕人夜袭本就对他们非常有利,现在虽然看起来两方正在僵持,可我却始终觉得蠕蠕人留有后手,歆儿快去吧,说不定迟了就来不及了。”

    歆儿见萧锦行如此坚持也就再不犹豫,立刻转身传令去了。

    歆儿刚走不久,萧锦行就看见华胥人终于发现事有蹊跷。

    因为攀爬城墙的蠕蠕人始终不及百人。

    方才他们冲向城墙时,众人可是亲眼看到蠕蠕人数足有三百多左右,为何现身的却只有百人呢。其他的蠕蠕人此刻又在做些什么?

    虽然明月星稀,但攀爬城垣的蠕蠕人和那些插在城墙上密密麻麻的木矛却挡住了城头上众兵士的视线,让他们丝毫看不到城墙脚下发生的事情。

    这时,只见一队兵士匆忙将城头上准备良

    久的坛坛罐罐顺着墙面扔下去了一些。

    萧锦行明白看来华胥人发现事有不妥,虽然并未到使用这些火油的地步,但他们终究还是想要看看城墙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数支火箭穿越了龇牙咧嘴贴在城墙上的蠕蠕人,射到了城墙下,随着“轰”的一声响,萧锦行和城头上所有人都借着燃烧起来的大火看到了城墙下令他们不安的一幕。

    “神将,儿郎们快要成功了。”

    乌浒水畔,一名身材明显比部落外的那些蠕蠕人更加硕大凶悍的蠕蠕人跪在地上向面前身穿黑色衣服的少年人兴奋的说道。

    而那少年人却面带寒霜不置可否的轻轻点头。

    他身后那位背着双翅的老者正要上前说话,却听少年冷冷说道:

    “青老,此刻还想说服我不要杀戮无辜吗?

    神民死亡六百多人,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过经过此战来看,这些华胥人存有反叛之心久矣,不然也不会准备如此多的地火油了。

    看来今日也是误打误撞识破了狼子野心。不过也好,今日就让这些华胥人知道反叛神殿的后果吧。”

    “可是神将,神君早有训示,让我们不得杀戮华胥部落,毕竟他们这些年来供奉充裕,神殿也是很满意的。

    况且今日已死太多神民,神君回来时一定会大怒。

    所以依我之见给他们些教训也就是了。

    最重要的还是想想该如何向神君解释吧。”

    青老言罢,就见少年猛然转身对着青老呵斥道:

    “你是在用我父亲向我施压吗?

    不要忘了我是下一任神君,父神顶多叱责我几句罢了,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

    青老你的话未免有些太多了吧?”

    青老闻言摇头不语,更是唯唯诺诺间低下了头去。

    见青老服软,少年人转过头去眼中寒光一闪对着面前跪着的蠕蠕说道:

    “厄尔,速速带领水中神民,待到城破之时一同攻入部落,这罪恶的地方并不需要活着的人类。

    去吧。”

    说罢后见那叫厄尔的蠕蠕人兴奋的飞快离去,少年人则看着远处的部落冷笑不已。

    而他身后的青老则面色复杂的看着少年背影一再的摇起了头来。

    “轰隆隆。”

    随着一阵倒塌声传来,早已经撤下城头的萧锦行一众人连忙退入了部落内,面色惨白的看着方才颇为坚固的城垣如今却变成了残垣断壁。

    残垣断壁前,手持长矛的华胥战士纷纷挤在一起,将矛头指向那些硕大的黄土堆中,紧张的注视着即将出现在黑暗中的恐怖怪物。

    方才,当城头的火油浇到城下点燃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让他们心惊胆战的一幕。

    只见城墙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窟,而除了攀附在城墙上的蠕蠕人外,其他的蠕蠕人已经没有了踪影。不用想就知道这些蠕蠕人是打算穿墙而过。

    原本鲁加等人还下令让兵士们在洞窟后待命,准备防备随时穿墙而出的蠕蠕人,但片刻之后,随着城墙上突然出现泥土脱落的“沙沙”声,鲁加等人就明白,怕是蠕蠕人并不是打算穿墙而过,而是想

    将城墙凿榻。

    想到后果后,鲁加等人面色大变连忙下令让城头上的兵士们纷纷退下城墙。

    但命令下达后不久,城墙就如同鲁加等人所料般塌陷了下去。而且还有很多的兵士来不及撤下也纷纷埋在了残土之中。

    兵士们在寂静的夜中紧张的盯着面前的缺口,耳中听着泥土下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天空中仍旧是明月当空,但这轮明月却在此时显得格外惨淡。

    每个人都在想着马上要进行的搏杀,思考着如何能够在蠕蠕怪物的手中活下来。

    远处,萧锦行站在自家的兵士身前,哲托和忽老希等人紧紧的贴在他的身后。萧锦行突然回头看了看面露凝重的众人,内心中一阵苦笑。

    看来躲入华胥人的黄金部落不仅没有能够凭险据守,还将祸事引到了华胥人这里。萧锦行想想那些被埋在城下的华胥战士,想想鲁加饱受风霜的面孔,不禁有些羞愧了。

    寂静的黑夜中,所有人瞩目的缺口处终于出现了几个蠕蠕人的身影,他们在城内兵士的目光中站立在缺口那方的泥土上注视着城内。

    忽然,那几名蠕蠕人齐声长啸了起来。

    片刻后城内的兵士们就惊恐的发现那缺口处的蠕蠕人越来越多。

    而且不仅如此,被埋在土下的蠕蠕人也在此时纷纷破土而出。他们仿佛本就应该从那里出现似的,纷纷摇了摇身上的尘土后裂开了巨口露出了尖利的牙齿。

    寒风吹过月光穿透的城墙缺口,滚滚烟尘若隐若现的飘荡在天空中。

    “嗷!”

    又一声令人汗毛倒竖的厉啸声响彻天际,蠕蠕人纷纷向着华胥兵士所在的方向冲了上去。

    ……

    “萧大头人。我们找到鲁加族长了。”

    萧锦行睁开了双眼,模糊中看到浑身是血的哲哲在自己面前焦急的喊道。

    天空中刺目的阳光让自己再次出现了眩晕的感觉,所以萧锦行又紧闭起了双眼,直到大脑中的眩晕感觉稍微退去一些,这才又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哲哲。

    在歆儿的搀扶下,萧锦行用力从冰冷的草上坐起了身来焦急的对着哲哲说道:

    “鲁加族长也逃出来了吗?”

    哲哲摇了摇头,他下意识的向着华胥部落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说道:

    “鲁加族长不愿意离开部落,只命他的儿子阿鲁头人率领能够逃出来的族人们撤出部落。看来他是准备与他的部落共存亡了。

    不过鲁加族长让我带话给大头人,就说他鲁加虽然辜负了长生天的重托却不能辜负部落万民的爱戴。

    十多年前他做了懦夫,如今他再也不能将自己的族人丢给那些蠕蠕怪兽了。所以蠕蠕人要想杀了他的子民,就踏着他的尸体去吧。

    鲁加族长还请萧大头人莫要怪罪他不肯与您携手抗击蠕蠕人的邀请,这其中的缘由今后萧大头人自会知道的。

    长生天选择了华胥人五百多年,将最好的草原给了华胥人,所以今日该是华胥人向长生天证明的时候了。

    鲁加族长还说,萧大头人如果日后见到了他的女儿,还请对她说一句:鲁加很想她,很想自己最爱的女儿。”

第二百二十六章 悬殊的溃败

    听着哲哲说完后,萧锦行却是面色苍白的沉默了起来。他的面前浮现出了一位思念着女儿的父亲那慈祥的面容,直到死亡,这位父亲都未能如愿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儿。

    片刻后,他对着哲哲说道:

    “哲哲,派去接应华胥人的兵士可还够,将这里的人都派过去吧。如果没有我,华胥人本不该遭受此难的,都是我的错。”

    听着萧锦行的话中充满着悲凉,除了哲哲外,其余众人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如何去劝慰大头人,纷纷低下了头去。

    只有哲哲苦笑着说道:

    “大头人,昨夜跑出部落还能拢在一起的兄弟只剩下了三万多人,此刻都已经去了华胥部落外接应华胥族人了。大头人莫要再记挂。

    只是昨夜大头人以重伤之躯亲自上阵杀敌,又引起旧伤复发,所以还请大头人以身体为重,这样才能带领大家突出重围回归家园啊。”

    “重归家园,还回得去吗?”

    萧锦行口中喃喃自语,脑海中却回想起了昨夜那将让他终身难忘的情景。

    当蠕蠕人从残垣断壁中冲到华胥人长矛兵中时,那些长矛兵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兵器在如此短距离的近身搏斗和蠕蠕人快如鬼魅般的身形中丝毫施展不开。

    所以类似于当日蠕蠕人在乌浒水面对有虞联军取水兵士进行屠杀的一幕又重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个时候,鲁加找到了萧锦行,二人及哲哲、秋兹、阿鲁等双方头目进行了简短的商议,将部落内的抵抗又重新作了一番安排。

    他们本计划让联军的弓箭手对蠕蠕人进行远距离射杀,尽量将蠕蠕人限制在崩塌的城墙一处,然后再用火油等物对其展开攻势。

    可是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狭窄的部落中本来就十分难以调动的八万大军刚刚开始分工去往各自的驻守之地后,不知何时又有许多蠕蠕人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在了部落之中,在兵士的身后对他们进行了攻击。

    如此一来,本来判断蠕蠕人只有两三百,战事或还有可图之机的有虞、华胥人彻底的崩溃了。他们心中对蠕蠕人原本的恐惧迅速让他们做出了看似唯一的选择:夺门而逃。

    所以不到三两个时辰,黄金部落内仍旧与蠕蠕人交战的战士就唯有萧锦行麾下包括铁甲重骑兵在内的五千余人和鲁加部落嫡系三千多人了。

    两支人马集结在部落内的两处,列成简易的战阵与蠕蠕人进行着殊死拼杀。

    此刻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部落内手无寸铁的族人们尽可能多的逃出部落。

    渐渐地,蠕蠕人不再攻击鲁加和萧锦行的阵列,虽然这些阵列对于他们来说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但与之相比,去杀死那些四散乱跑的华胥族人似乎要更加容易一些。

    所以,当鲁加和萧锦行看到不计其数的蠕蠕人在黄金部落内到处杀人的场景时,二人只能是束手无策。

    鲁加当即老泪纵横之下,下令兵士们不再结阵抵抗,而是带着兵器四散进入部落内去营救自己的族人。

    而萧锦行明知道鲁加此举不仅正中了蠕蠕人下怀,但唯今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

    办法。

    思前想后之下他当即下令让那些没有了战马的重甲骑兵结成数十个小战阵,去往各处救出华胥族人领着他们逃出升天。

    看着重甲骑兵一个个的离去,萧锦行心如刀割。他明白,这些凝聚着他数年来无数心血的勇士们绝大多数将会一去不返。

    一夜的阵战厮杀之下旧伤复发的萧锦行终于急火攻心昏厥了过去。

    而哲哲、秋兹等人则领着残兵护送着萧锦行一路杀出部落向东逃去。

    待到萧锦行再次醒来时当即命哲哲带人找寻鲁加等人,另派秋兹等人四处收拢残兵,聚拢华胥族人。

    快到当日的下午时,哲哲这才从黄金部落中杀了回来,将鲁加的口信告诉了萧锦行。

    仗打到了这个份上,萧锦行悲哀的发现昨日此时还因上午一战而充满信心的自己以及华胥人彻底如同丧家之犬般苟延残喘着。

    甚至他都不知道与他打了一夜仗的蠕蠕人究竟有多少数量,而且意识中自从那些蠕蠕人冲进部落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见过哪怕是一个蠕蠕人被杀死的场景。

    屠杀,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十多年前华胥人在极西惨败的一幕重现在眼前,而萧锦行觉得自己已是步了鲁加的后尘。

    一阵消沉过后,萧锦行等人看见华胥部落方向一阵尘土飞扬,显然是有许多人马向自己这方奔来。

    萧锦行身旁身后每个人都忧心忡忡的看着尘土飞扬的方向,更有哲哲、秋兹等人立刻转身离去,安排兵士们排兵步阵。

    但萧锦行看的明白,那些来人可并不是蠕蠕人,而是骑着战马的华胥人。

    许久过后,这队华胥人与萧锦行派出去的斥候一道来到了萧锦行所在的近前。

    带队的正是鲁加族长的儿子阿鲁。

    他身后随行的人中兵士并不太多,绝大多数都是一些赤手空拳的老弱妇孺和华胥氏的族人们。

    阿鲁灰头土脸的来到萧锦行大军前,与早早出列迎候在此的萧锦行遇到了一起。随后在萧锦行关切的眼神中,阿鲁这个相貌凶悍的汉子竟然羞愧的低下了头颅不敢直视萧锦行。

    萧锦行连忙上前几步,走到阿鲁身旁对他安慰道:

    “阿鲁头人,胜败乃兵家常事。

    况且今日之战是萧某祸水西引而生,所以阿鲁头人要责骂就责骂萧某就是了。可如今蠕蠕人还在身后,阿鲁头人切莫自责,萧某已派人杀入部落,营救部落中的族人去了。

    还望阿鲁头人以大局为重,带领部落族人去往安全之处才为上策啊。”

    萧锦行说此话时却是情真意切,而他也的确将手中兵马派遣一空。这些阿鲁其实都是知道的。

    果然,萧锦行刚刚说完,阿鲁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从马上掉落下来,对着萧锦行先是一拜,而后嚎啕大哭的说道:“阿鲁被猪油蒙了心,以前对萧大头人得罪之处还望萧大头人见谅。

    今次部落失守实乃是我阿鲁的过错,我对不住死去的父亲,对不住族人们,对不住那些为我们华胥人战死的有虞兄弟们呐。”

    萧锦行听后浑身一震,他看向阿鲁的目光中

    闪烁出一股浓烈的杀气。

    但随即他又摇了摇头,轻叹口气上前两步,将浑身是伤的阿鲁扶了起来。

    “阿鲁头人,你说的我都明白,以后这些事情就不必多说了。”

    阿鲁看着面色苍白但却似十分坚毅的萧锦行,竟然真的停下了哭泣,不禁怔怔的看起了面前的年青头人。

    萧锦行又出言安慰阿鲁几句这才拉着他与华胥氏族逃出来的几名头目一道返回了中军帐内。

    众人一进营帐,萧锦行立刻对阿鲁等人问起部落内的事情,而阿鲁自然知无不言的详细讲述起了自己所遭遇的经历。

    “萧大头人,自我父亲让部落中结阵的勇士们各自为战去解救族人们后,我就带领一队人马去了部落西侧。

    谁知那里虽然并没有遇到多少蠕蠕人,但族人们却慌乱异常,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奔逃。

    我和勇士们好不容易将族人们拢在一起,这才领着他们想从西门逃出。

    但在此时却恰巧遇到了数十名蠕蠕人从西门攻入,他们还未等勇士们列阵,就冲进了人群见人就杀。

    见族人们再次陷入慌乱之中,勇士们立刻纷纷上前死命抵抗,而族人们则在勇士们的掩护下转向部落南门方向跑去,随后在那里我们又遇到了几路护送着族人们逃难的兵马。

    这时东门方向而来的逃难人马也到达了南门附近,众人索性一边护在族人身前掩护他们逃出南门,一边对各路所遇蠕蠕人的情况相互交换。

    合计之下,大家这才发现这一夜攻入部落内的蠕蠕人数绝不高于两千人。

    八万大军,近三万的族人竟然被不到两千蠕蠕人杀成这样,所以大家商议之下还是觉得如果将剩余兵马聚拢在一起其实并不用过分惧怕蠕蠕人的。

    毕竟天色已经到了白日,而昨日击杀蠕蠕人的事情也给了大家一些信心。

    看着源源不断的族人拥挤在南门,兄弟们商量过后,就由忽老希兄弟指挥当时在场的所有弓箭手一千,文泰兄弟率领骑步八百在前列阵,死守断后。

    而我则领着其余人马指挥族人逃出南门。

    谁知大家刚安排完毕,就发现了大批蠕蠕人已经追到了近前。

    不过因为我们商量过对策,所以见蠕蠕人到来的也不过百十多人,大家也就没有那般恐惧了。

    果然那些蠕蠕人一见千余只箭矢齐射,就不再迫近只是冷眼看着我们从南门撤退。

    但是不到一个时辰左右,当族人们已经从南门撤的不剩几人时,却发现聚拢而来的蠕蠕人已经越来越多,匆匆看去足有千人上下。

    随后他们就对我们发动了攻击。

    忽老希,哲托,哲蔑儿,术赤,叶儿温几位头人眼看抵挡不住蠕蠕人的冲击,连忙下令让弓箭手退上毡房或是城头,而我与文泰兄弟等人则护送着族人们全部出了南门。

    随后文泰兄弟带着马步兵卒堵在南门门口与冲上来的蠕蠕人拼在一处,我则带领着百十多人护送万名族人向东撤来,恰好遇到了前来支援的哲哲、秋兹头人。

    在他们的引导下,我就带着族人们来到了这里。

第二百二十七章 阿鲁族长

    听着阿鲁和那些逃出升天的头人们相继叙述着战事经历,沉思的萧锦行苍白而又平静的脸上不时的痉挛着跳动几下。

    阿鲁和众头目们每说一句,每提到一个名字,萧锦行的心都会如同被利刃穿过而生出绞痛的感觉。

    终于当帐内的人纷纷说完后,萧锦行默然良久这才强压下心中的痛楚对阿鲁等人安慰了几声。

    不过方才阿鲁在讲述过程中明显出现的几处遗漏的地方还是没有躲过萧锦行的耳朵,只不过此刻萧锦行并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追究此事,因为突然间他的脑海中想到了另外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萧锦行环顾左右,见这些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头人们纷纷看向了自己,显然他们是在等待自己拿出主意,做出决定。

    终于,在众望所归之下,他站起身来对着众人正色说道:

    “萧某知道大家逃出部落不易,也想赶快去往一处安全的地方,而萧某也是这样认为的。”

    萧锦行的话刚一说出,就看见众人脸上都有了一丝长出口气的神色,显然自己所言正应了众人所想。

    萧锦行内心一叹,知道这也是好不容易才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人所应该有的正常想法,不过看来自己要让大家失望了。

    他话锋一变,立刻说道:“不过,萧某只怕蠕蠕人也是这么想的。”

    在众人吃惊和疑惑的眼神中,萧锦行向阿鲁问道:

    “阿鲁头人,此地向东是否有流沙横亘东去之路?”

    阿鲁闻言一呆,突然“啊”了一声说道:

    “是的,此去向东五百里外,确实有流沙直达乌浒水畔,宽约五十余里。”

    说到这里,阿鲁突然明白了萧锦行方才所说话中的意思,连忙问道:“萧大头人可是怀疑蠕蠕人会在那里设下埋伏吗?”

    萧锦行见众人都带着恐惧之色看着自己,心中一叹说道:“先前我军在乌浒水畔遇到蠕蠕人时,就发现他们自东而来,我考虑再三觉得蠕蠕人定是在东方设伏这才重回的黄金部落。

    如今如果我们向东逃跑,萧某觉得有极大的可能会中了蠕蠕人的埋伏。在流沙之中我们可没有丝毫胜算,怕是昔日华胥人在极西一战的结局又会出现在我们身上。”

    “那该怎么办?”

    “是啊,萧大头人。”

    当萧锦行说完后,六神无主的众人又纷纷向萧锦行询问起来。

    萧锦行皱着眉头低头沉吟片刻后,果断说道:

    “为今之计,怕是只有重回黄金部落了。”

    说完后,他看着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神情说道:

    “方才我已得报,秋兹头人说蠕蠕人已经从部落中尽数退去,并未与秋兹大军纠缠,所以现在黄金部落又重回我军手中。

    虽然昨夜守城之战功亏一篑,但在我看来仍是只有依城据守才能会有一线生机,众位难道觉得与蠕蠕人野战会比守城容易吗?

    况且我相信蠕蠕人也一定猜测不到我们会重返部落的。”

    萧锦行话音刚落,其他众人脸上就出

    现了各种不一的神态,有暗自叹息的,有摇头不语的,有仰天长叹的,还有落寞寂寥的,只是相同的是并没有一个人在此时提出不同的意见。

    “萧某话虽如此,但也不是有十足的把握,说不定前路并无蠕蠕人的埋伏。

    所以对各位头人何去何从萧某绝不强求,如果各位还有更好的去处,萧某更不会阻拦。

    不过,萧某发誓,只要愿意随萧某回去的人萧某将全力保护,如果蠕蠕人要屠杀无辜族人,那么他们定是踏着萧某的尸体去的。”

    说完话后,萧锦行就唤来哲哲命他点兵整备,率领残兵随自己向黄金部落拔营出发。

    两个时辰之后,萧锦行和哲哲等人就带着全部千余兵士向黄金部落行去,这一日他们刚刚从那处险地死里逃生,而今不到半日又踏上了返回险地的路途。

    萧锦行身后,并没有跟着华胥氏的族人们,因为即便是阿鲁同意带着族人重回部落,但也要让他们好好休息后才能上路。

    至于还有一些东逃的人马,萧锦行和阿鲁都默契的没有加以阻拦,毕竟萧锦行有言在先。而且说不定那些人才是他们当中的幸运儿。

    快要到达黄金部落时,萧锦行一边命人去部落内联系守军,一边又唤来了阿鲁。

    见阿鲁到了自己近前,萧锦行让歆儿等人退下后这才对一脸疑惑却又忐忑不安的阿鲁问道:

    “阿鲁头人,你可见过神将了?

    是不是他务必会将我们置于死地而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要带领草原各部对抗蠕蠕人的计划?”

    萧锦行问完,满面疲惫的看着一脸震惊的阿鲁,等待着眼前这位长相凶煞的汉子回答。

    震惊的阿鲁目光呆滞的看了萧锦行半日后突然低下了头痛苦的说道:

    “萧大头人却非常人,那日伊河草原一战阿鲁输的心服口服。

    只不过阿南并不知道萧大头人的计划,但他要杀光联军和黄金部落所有人却是正如萧大头人所料。

    原本我始终觉得阿南是我的外甥,是我妹妹的儿子,他的目标只是要帮我们华胥人对抗有虞联军,甚至在他们昨夜攻城之时,我还在想蠕蠕人也只是会以联军为目标的。”

    “所以你就打开了东、西、南三座城门,放蠕蠕人进来了?”

    阿鲁听到萧锦行的问题,立刻又重新归于震惊,他看着躺在草地上面色苍白的萧锦行眼中浮现起了一丝杀机,但只是片刻,阿鲁却泪流满面将脸埋入了双手之中,再睁开眼时,眼中只有无尽的悔恨。

    回忆起清晨时父亲鲁加被阿南手下杀死之前对自己所说的那个秘密,阿鲁迷茫的看着面前躺在草地上没了半条命在的青年很久,很久。

    终于他放弃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对于眼前这位众巫选择的人,阿鲁并没有父亲那种被丢失宠爱的抵触,所以对于心思更为耿直的阿鲁来说,往后的路也只有依靠这位自己并不熟悉的萧大头人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联系上蠕蠕人的,也不知道你

    和那神将商谈的细节,更不知道那神将为何会放你一条生路,但此时你已经知道了蠕蠕人的态度。

    那么阿鲁族长,我相信你会和你的父亲一样,做出英雄该有的选择。”

    ……

    黄金部落东,乌浒水与流沙相交的地方,面色难看至极的阿南看着满地的死尸似是在勃然大怒的边缘徘徊,只不过他不断的克制住自己的怒火而隐忍不发。

    片刻后,阿南裂开嘴角笑了笑,口中道了句:“有意思”后,就对着满地数千鱼人与天空中不断盘旋的翼人点了点头。

    那些蠕蠕人在得到阿南的命令后立刻向着西方离去。

    阿南身后的青老则始终皱着眉头看着地上躺着的数千尸首,终于在冥思苦想过后,他似是松了口气般尾随着阿南向东飞去了。

    ……

    十余日来,黄金部落历经了生死别离以及重建家园的漫长过程,也让在战乱中分崩离析的人心稍稍有了重新安放的时间。

    对于萧锦行来说,将近三万战士的死亡还是让他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尤其是辛辛苦苦打造的重甲骑兵已经十不存一则彻底让他产生了心灰意冷的感觉。

    当乘着漆黑的夜晚,看着忽老希、哲蔑儿,叶儿温,兀良合、文泰、哲思这些还在不久前与自己一同欣赏乌浒水畔夕阳美景的年轻脸庞,永远的沉睡在距离家乡万里之遥的草原上时,萧锦行的泪水暗自涌动不止。

    那一夜,他听着四周飘荡在天际的悠扬葬歌,亲手点燃了这些年轻勇士身下的木柴,目睹着勇士们化为丝丝青烟飞向了长生天的怀抱。

    而歆儿、哲托、术赤、木华里、速阔几人则在儿时玩伴的尸体前发下为他们报仇的重誓,随后他们与哲哲、秋兹等人一同重新带领麾下的兵马戍守在部落的四门。

    部落内剩余的族人们回到家园后除了将遍地的尸体清理完毕,也都纷纷主动加入了重建崩坍城垣的队伍,终日劳作不息等待即将要到来的另一场大战。

    而阿鲁则派出了麾下所有的兵马,去往部落外的各处重新收拢兵士。那日大战时华胥战士因为仓促逃窜,一番收拢之下竟然得到了残兵近万。

    不过,谁都知道这些人马已经十分畏惧蠕蠕人,想让他们奋勇杀敌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无奈之下,阿鲁又派人马前往西方其他部落调兵,但短时间内援军肯定是无法到达的,所以萧锦行并没有对援军有什么太多的期待。

    他将阿鲁手下的兵士与部落中残余的族人划归到了一起,让他们在部落四处搭建一个个高台预备对抗冲进部落的蠕蠕人。

    这是萧锦行从当初负责殿后却奇迹般生还的兵士们口中获得的良策,正是因为部落中一些牢固木质房屋的存在,才让嗜血的蠕蠕人对爬到其上的兵士们束手无策。

    十日的时间,足够修复城垣,足够搭建出足够的高台,足够送走安息的袍泽,足够鼓起勇气直面即将来临的死亡。

    而真的当死神将至时,萧锦行与哲哲、秋兹、阿鲁、哲托等人勇敢的选择了与之正面抗争。

第二百二十七章 族长

    听着阿鲁和那些逃出升天的头人们相继叙述着战事经历,沉思的萧锦行苍白而又平静的脸上不时的痉挛着跳动几下。

    阿鲁和众头目们每说一句,每提到一个名字,萧锦行的心都会如同被利刃穿过而生出绞痛的感觉。

    终于当帐内的人纷纷说完后,萧锦行默然良久这才强压下心中的痛楚对阿鲁等人安慰了几声。

    不过方才阿鲁在讲述过程中明显出现的几处遗漏的地方还是没有躲过萧锦行的耳朵,只不过此刻萧锦行并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追究此事,因为突然间他的脑海中想到了另外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萧锦行环顾左右,见这些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头人们纷纷看向了自己,显然他们是在等待自己拿出主意,做出决定。

    终于,在众望所归之下,他站起身来对着众人正色说道:

    “萧某知道大家逃出部落不易,也想赶快去往一处安全的地方,而萧某也是这样认为的。”

    萧锦行的话刚一说出,就看见众人脸上都有了一丝长出口气的神色,显然自己所言正应了众人所想。

    萧锦行内心一叹,知道这也是好不容易才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人所应该有的正常想法,不过看来自己要让大家失望了。

    他话锋一变,立刻说道:“不过,萧某只怕蠕蠕人也是这么想的。”

    在众人吃惊和疑惑的眼神中,萧锦行向阿鲁问道:

    “阿鲁头人,此地向东是否有流沙横亘东去之路?”

    阿鲁闻言一呆,突然“啊”了一声说道:

    “是的,此去向东五百里外,确实有流沙直达乌浒水畔,宽约五十余里。”

    说到这里,阿鲁突然明白了萧锦行方才所说话中的意思,连忙问道:“萧大头人可是怀疑蠕蠕人会在那里设下埋伏吗?”

    萧锦行见众人都带着恐惧之色看着自己,心中一叹说道:“先前我军在乌浒水畔遇到蠕蠕人时,就发现他们自东而来,我考虑再三觉得蠕蠕人定是在东方设伏这才重回的黄金部落。

    如今如果我们向东逃跑,萧某觉得有极大的可能会中了蠕蠕人的埋伏。在流沙之中我们可没有丝毫胜算,怕是昔日华胥人在极西一战的结局又会出现在我们身上。”

    “那该怎么办?”

    “是啊,萧大头人。”

    当萧锦行说完后,六神无主的众人又纷纷向萧锦行询问起来。

    萧锦行皱着眉头低头沉吟片刻后,果断说道:

    “为今之计,怕是只有重回黄金部落了。”

    说完后,他看着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神情说道:

    “方才我已得报,秋兹头人说蠕蠕人已经从部落中尽数退去,并未与秋兹大军纠缠,所以现在黄金部落又重回我军手中。

    虽然昨夜守城之战功亏一篑,但在我看来仍是只有依城据守才能会有一线生机,众位难道觉得与蠕蠕人野战会比守城容易吗?

    况且我相信蠕蠕人也一定猜测不到我们会重返部落的。”

    萧锦行话音刚落,其他众人脸上就出现了各

    种不一的神态,有暗自叹息的,有摇头不语的,有仰天长叹的,还有落寞寂寥的,只是相同的是并没有一个人在此时提出不同的意见。

    “萧某话虽如此,但也不是有十足的把握,说不定前路并无蠕蠕人的埋伏。

    所以对各位头人何去何从萧某绝不强求,如果各位还有更好的去处,萧某更不会阻拦。

    不过,萧某发誓,只要愿意随萧某回去的人萧某将全力保护,如果蠕蠕人要屠杀无辜族人,那么他们定是踏着萧某的尸体去的。”

    说完话后,萧锦行就唤来哲哲命他点兵整备,率领残兵随自己向黄金部落拔营出发。

    两个时辰之后,萧锦行和哲哲等人就带着全部千余兵士向黄金部落行去,这一日他们刚刚从那处险地死里逃生,而今不到半日又踏上了返回险地的路途。

    萧锦行身后,并没有跟着华胥氏的族人们,因为即便是阿鲁同意带着族人重回部落,但也要让他们好好休息后才能上路。

    至于还有一些东逃的人马,萧锦行和阿鲁都默契的没有加以阻拦,毕竟萧锦行有言在先。而且说不定那些人才是他们当中的幸运儿。

    快要到达黄金部落时,萧锦行一边命人去部落内联系守军,一边又唤来了阿鲁。

    见阿鲁到了自己近前,萧锦行让歆儿等人退下后这才对一脸疑惑却又忐忑不安的阿鲁问道:

    “阿鲁头人,你可见过神将了?

    是不是他务必会将我们置于死地而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要带领草原各部对抗蠕蠕人的计划?”

    萧锦行问完,满面疲惫的看着一脸震惊的阿鲁,等待着眼前这位长相凶煞的汉子回答。

    震惊的阿鲁目光呆滞的看了萧锦行半日后突然低下了头痛苦的说道:

    “萧大头人却非常人,那日伊河草原一战阿鲁输的心服口服。

    只不过阿南并不知道萧大头人的计划,但他要杀光联军和黄金部落所有人却是正如萧大头人所料。

    原本我始终觉得阿南是我的外甥,是我妹妹的儿子,他的目标只是要帮我们华胥人对抗有虞联军,甚至在他们昨夜攻城之时,我还在想蠕蠕人也只是会以联军为目标的。”

    “所以你就打开了东、西、南三座城门,放蠕蠕人进来了?”

    阿鲁听到萧锦行的问题,立刻又重新归于震惊,他看着躺在草地上面色苍白的萧锦行眼中浮现起了一丝杀机,但只是片刻,阿鲁却泪流满面将脸埋入了双手之中,再睁开眼时,眼中只有无尽的悔恨。

    回忆起清晨时父亲鲁加被阿南手下杀死之前对自己所说的那个秘密,阿鲁迷茫的看着面前躺在草地上没了半条命在的青年很久,很久。

    终于他放弃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对于眼前这位众巫选择的人,阿鲁并没有父亲那种被丢失宠爱的抵触,所以对于心思更为耿直的阿鲁来说,往后的路也只有依靠这位自己并不熟悉的萧大头人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联系上蠕蠕人的,也不知道你和那神将商谈

    的细节,更不知道那神将为何会放你一条生路,但此时你已经知道了蠕蠕人的态度。

    那么阿鲁族长,我相信你会和你的父亲一样,做出英雄该有的选择。”

    ……

    黄金部落东,乌浒水与流沙相交的地方,面色难看至极的阿南看着满地的死尸似是在勃然大怒的边缘徘徊,只不过他不断的克制住自己的怒火而隐忍不发。

    片刻后,阿南裂开嘴角笑了笑,口中道了句:“有意思”后,就对着满地数千鱼人与天空中不断盘旋的翼人点了点头。

    那些蠕蠕人在得到阿南的命令后立刻向着西方离去。

    阿南身后的青老则始终皱着眉头看着地上躺着的数千尸首,终于在冥思苦想过后,他似是松了口气般尾随着阿南向东飞去了。

    ……

    十余日来,黄金部落历经了生死别离以及重建家园的漫长过程,也让在战乱中分崩离析的人心稍稍有了重新安放的时间。

    对于萧锦行来说,将近三万战士的死亡还是让他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尤其是辛辛苦苦打造的重甲骑兵已经十不存一则彻底让他产生了心灰意冷的感觉。

    当乘着漆黑的夜晚,看着忽老希、哲蔑儿,叶儿温,兀良合、文泰、哲思这些还在不久前与自己一同欣赏乌浒水畔夕阳美景的年轻脸庞,永远的沉睡在距离家乡万里之遥的草原上时,萧锦行的泪水暗自涌动不止。

    那一夜,他听着四周飘荡在天际的悠扬葬歌,亲手点燃了这些年轻勇士身下的木柴,目睹着勇士们化为丝丝青烟飞向了长生天的怀抱。

    而歆儿、哲托、术赤、木华里、速阔几人则在儿时玩伴的尸体前发下为他们报仇的重誓,随后他们与哲哲、秋兹等人一同重新带领麾下的兵马戍守在部落的四门。

    部落内剩余的族人们回到家园后除了将遍地的尸体清理完毕,也都纷纷主动加入了重建崩坍城垣的队伍,终日劳作不息等待即将要到来的另一场大战。

    而阿鲁则派出了麾下所有的兵马,去往部落外的各处重新收拢兵士。那日大战时华胥战士因为仓促逃窜,一番收拢之下竟然得到了残兵近万。

    不过,谁都知道这些人马已经十分畏惧蠕蠕人,想让他们奋勇杀敌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无奈之下,阿鲁又派人马前往西方其他部落调兵,但短时间内援军肯定是无法到达的,所以萧锦行并没有对援军有什么太多的期待。

    他将阿鲁手下的兵士与部落中残余的族人划归到了一起,让他们在部落四处搭建一个个高台预备对抗冲进部落的蠕蠕人。

    这是萧锦行从当初负责殿后却奇迹般生还的兵士们口中获得的良策,正是因为部落中一些牢固木质房屋的存在,才让嗜血的蠕蠕人对爬到其上的兵士们束手无策。

    十日的时间,足够修复城垣,足够搭建出足够的高台,足够送走安息的袍泽,足够鼓起勇气直面即将来临的死亡。

    而真的当死神将至时,萧锦行与哲哲、秋兹、阿鲁、哲托等人勇敢的选择了与之正面抗争。

第二百二十八章 最后之战

    两千鱼人虎视眈眈的看着面前又重新修葺一新的城头,天空中数百翼人更是不断的盘旋在黄金部落上空。

    萧锦行抬头凝重的看了半晌这些第一次出现的蠕蠕人,舔了舔嘴唇。

    “难道这就是阿依儿所说的翼人吗?”萧锦行苦笑着自言自语道。

    随后他又观察起了周边面色苍白但却都目光坚毅的勇士们,终于咧开了嘴微微一笑。

    如果真的连死的不怕,还怕什么鱼人、翼人蠕蠕怪兽呢。

    ......

    将近黄昏时。

    喊杀声震天响彻了整整一日,退入高台上的萧锦行与歆儿满身鲜血的看着冲入部落的鱼人们张开了血盆大口。

    但不断在后退中与之相抗争的战士们眼神中却并没有丝毫的惧色。

    因为这一日所有的人都选择了成为日后草原上飘扬的赞歌主角。

    当鱼人们冲锋攻城的时候,联军将士将所有的箭矢一股脑的全部倾斜下城头,虽然如同以往一样并没有给鱼人造成多少杀伤,但满地的箭矢却让鱼人们进退维谷,行动缓慢异常。

    此时,城内数千有穷野人兵士在鱼人们惊讶的眼神中打开了城门,他们怀抱着火折子与火油面带着决绝之色飞奔而去预备与怪兽们同归于尽。

    有穷野人深信烈火将焚光人们生前的罪恶,所以他们主动要求将自己化身为火神的使者,手持天下间最为强大的武器去烧杀丑陋的异兽。

    最为重要的是,他们相信自己不会被烧死,而是会在烈火中得到永生。

    虽然鱼人们强大的战斗力让许多兵士来不及点燃火油就成了一缕亡魂,但依旧有很多人在临死之前点燃了火油将身前的鱼人死死拖入到烈火中一齐毙命。

    当鱼人们终于冲破那些敢死兵士的包围来到部落城下的时候。

    城外则到处都留下了数人、十数人、数十人或抱或压与蠕蠕人一同变为的焦黑塑像。

    当鱼人们重新开始攀爬城头,凿穿城墙时,又有无数战士将火油洒下城头,将城下变成了火海地狱,逼迫凿城的鱼人飞快逃窜不敢滞留城下。

    当城头的战士看着附着在城边奋勇向上攀爬的鱼人即将抵达城头时,又有无数人不约而同的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他们毅然决然的跳下城头,将自己的身躯当做箭矢,将自己的血肉当做长矛,将那些攀爬城墙辗转腾挪的鱼人或砸或抱或拽拉入到城下的火海之中。

    终于,鱼人们被吓的退却了,这是历史上从没有出现过得一幕,这是草原上的勇士们重新书写的新的篇章。

    看着千余蠕蠕人的退却,守城的每一名兵士都对自己选择有了更加坚定的决断。

    鱼人又发动了数次攻城,而城头的火油也逐渐用尽,终于在翼人的配合下,城墙还是轰然崩塌了下去。

    萧锦行立刻命令退守部落内的弓箭手们登上高台,而步卒们结成密集战阵,层层抵抗冲入部落的蠕蠕人。

    部落内的族人们早就从南门撤出了部落,而部落内的战士们再无顾虑也没有出现前一次大战时的慌乱,他们聚集在一起对冲进来的鱼人和天空上随时俯冲的翼人进行着看似绵软无力,实则以命相博的不断抵

    抗。

    而冲入部落的鱼人们也是叫苦不迭,他们蛮以为冲入部落后那些人类会再次形成像上次那般的溃败,但没想到迎接他们的却是密密麻麻的战阵。

    那些战阵往往十数人为一组,十数组聚在一起,犹如刺猬一般生出锋利的尖刺。

    往往在鱼人功溃一组战阵正要屠杀阵内兵士时,四方其余各组战阵就会马上奔来,将那些鱼人围在中间进行攻击,浑然不管自己身后又冲上来的鱼人。

    如此一来,被围攻的鱼人终会毙命,而全力围攻鱼人的大多数战士也会殒命疆场。

    但终究蠕蠕人死一个少一个,久而久之,那些鱼人们看见身前的人类也会产生犹豫的神态来。

    至于天上的翼人,虽然他们高高飞在天空,但每当他们俯冲下来攻击某一个高台上的战士后就会受到数处高台上的弓箭手集中照顾。

    因为他们并没有鱼人那般皮糙肉厚,所以在损失了数十人后也就不再俯冲而只是盘旋在部落的上空了。

    蠕蠕人攻入黄金部落后发现,他们花费了近半日的时间竟然只前进了数百步的距离。

    虽然这数百步的地方满是尸痕,虽然部落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但这座犹如地狱的部落却仍旧牢牢的掌握在联军的手中。

    只不过三万多战士在不到一日的大战中如今竟然只剩下了不到万人,纵然是兵士们分布各处,但谁也能够看到满目可及的四方都是残肢断臂,都是血流成河。

    唯一没有让军士们即刻崩溃的理由就是那些残肢断臂和如河般的鲜血中偶尔还夹杂着些硕大的尸首。

    能够在短兵相接的时候杀死那些看似无比强大的异兽,纵然是死也足以让这些兵士们生出无限的豪情壮志来。

    站在高台上的萧锦行看得清楚,今日一战能够坚持到现在,足以证明自己麾下三军用命,兵士悍不畏死。

    如果这支大军挥师萧关,那么萧锦行完全相信,这样一支铁军将是纵横天下的无敌之师。

    只可惜,今日他们却都要陨落在这片华胥草原上了。

    他转头看了看身旁早已是一脸麻木但却仍旧未脱离稚气的歆儿,苦笑了一声幽幽说道:

    “歆儿,今日我们怕是都要死了,你怕不怕?”

    茫然的歆儿听完萧锦行之言,虽然目光闪烁几下,但随后却还是露出了一丝坚定之色。

    她抱住萧锦行的胳膊说道:

    “哥哥不怕,歆儿就不怕,和哥哥死在一起有什么好怕的。只是往后再也不能给哥哥唱歌了。”

    萧锦行闻言哈哈一笑,用手轻轻刮了刮歆儿的鼻子,在高台上所有人的注视下大声说道:

    “来,歆儿,唱一首草原上的赞歌,让我们一同战死在这里吧。”

    萧锦行话音刚落,一声嘹亮的牧歌就从高台上响了起来,这牧歌随着凛冽的寒风飞扬了出去,飘散在黄金部落中的每一处战场,每一处角落。

    “谁在唱歌,这么好听?”

    “军中还有女子吗?这是我家乡的牧歌啊,小时候放牧娘亲经常会唱的。”

    “你们看,那不是德如头人在唱歌吗?原来他是女子啊。”

    “临死之前还能听到家乡的牧歌,老子死了也算是魂归故里了,哈哈。”

    在牧歌的鼓舞下,所有处于战斗中的兵士们带着满脸的微笑愈加奋勇强悍,愈加视死如归。

    正当萧锦行望着部落四周的杀戮与抗争,听着歆儿的歌声感慨之际,却突然听见城外发出了一声如同龙吟的啸声,这声音虽然宏大但却并不尖锐,让人听上去只会觉得一阵浩瀚缥缈。

    随着啸声出现,冲入部落的蠕蠕人都如同潮水般从各处退出了部落。天空中盘旋的翼人也同时不见了踪影。

    一瞬间,满部落只留下了听着啸声呆立的兵士们,他们目光呆滞的看着声音传来的上空眼睛都舍不得眨动一下。

    “速速占领城头,速速占领城头。”

    正当所有人都被这突兀的啸声震动的不知所措之际,来自萧锦行所在高台上的一声大呼让每个人都突然醒悟了过来。

    随后,他们纷纷提起手中的武器,目光坚定的跨过一具具尸体,向着坍塌的城垣步履蹒跚的跑了过去。

    当萧锦行重回城头之时,他看到的是身旁衣衫褴褛的袍泽,是伤痕累累的勇士。

    弇兹野人部落的柯南头人,此时只剩下了一只胳膊,却仍旧面带坚毅之色看向城外远方那一具具族人们的塑像。秋兹的后背被蠕蠕人的利爪抓的就连森森白骨都可看到,但他仍旧手持着棒斧站在萧锦行的一旁。

    哲哲被人搀扶着,他浑身上下都流着鲜血,竟然将他穿着的灰色麻衣都染成了深黑色。

    只是哲托、速阔几人却不见了身影,萧锦行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还是难忍一丝丝不断侵袭的哀伤。

    部落外,那些如同雕塑般的漆黑尸骸依旧矗立在草原上,他们犹如一座座丰碑树立在广袤的原野之上。

    而城头上的每个人面对这些高耸的丰碑心中只有无尽的骄傲。

    因为自己虽然活着 ,但也和他们一样悍不畏死的进行过殊死搏斗,没有人怯懦的后退一步,没有人将长生天赐予的土地让出一寸。

    蠕蠕人消失的草原天际渐渐出现了一条细线,那细线由细变粗,由小变大,缓慢地出现在了城头所有人的眼中。

    随着城头上一声声吸气的声音响起,萧锦行却大笑一声。

    他指着面前犹如千军万马前来的浩荡敌人,大喝一声说道:

    “勇士们!

    我知道你们看见面前的敌人心生恐惧,我萧锦行何尝不是如此,

    我知道你们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心存遗憾,我萧锦行何尝不是如此,

    这些异兽怪物残暴凶狠,与之为敌连死都不会痛快,

    我们的家乡还有父母妻子等待着我们放牧猎食,等待着我们回去。

    但是,此时再想这些又有何用?

    你们当中定有很多人心下埋怨我萧锦行将你们带到这陌生的草原,与这些怪物死命抗争。

    埋怨我萧锦行不该如此好大喜功,带着你们万里迢迢东征西讨。

    可是真是如此吗?

    今日,我就告诉你们真相,让你们在临死之际,知道自己的性命是为谁所丢,明白自己的鲜血在为谁而流。

第二百二十九章 平叛归来的神君

    蠕蠕人!

    他们分布在我八大部落之侧,自古以来就时刻威胁着我们的生命。

    他们无端屠杀我们的部落,将我们的兄弟姊妹,妻儿老小抓去供他们吸食鲜血。、

    让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他们的阴影之下。

    所以不与之战,如何能改变现状。

    难道大家还想要让自己的子孙家人也和我们一样再承受蠕蠕人的祸害吗?

    以前,总有人说那些蠕蠕人是神,没有人能够战胜他们。但我萧锦行却偏偏不信,所以我带着你们联合其他部落就是准备与他们对抗。

    虽然如今一战只是偶然,并非我所想的最佳决战时机。

    但你们也都看到了,那些蠕蠕人哪里是什么神,他们只是些怪物,是一些毫无人性的异兽。

    而且他们也有着血肉之躯,也会死亡,也会恐惧。

    现在你们也都看到了,蠕蠕人战不过我们所以他们又来了援军,这让你们都心生了恐惧。

    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千百年来能让蠕蠕人尸横遍野的唯有我们有虞联军,

    能让蠕蠕人数次战败退逃的,也唯有我们有虞联军,

    现在能让蠕蠕人不得已之下搬来援军的,更是只有我们有虞联军。

    我相信,未来的某一日定会有人将这些蠕蠕异兽斩尽杀绝,他们将高唱战歌举起战旗让那些异兽再也不会出现在流沙之外。

    而那些战歌中将有描述我们今日一战的词语,那些战旗上有我们亲手杀死的每一个蠕蠕人的鲜血。

    功成不必是吾辈。

    只要我们今日给草原上的后辈树起了榜样,那么灭杀蠕蠕人自是迟早的事情。

    今日,逃也是死,战也是死。

    是选择逃还是选择战,诸位自己选择。

    我萧锦行绝对不会阻拦诸位。”

    说罢后,红了眼睛的萧锦行再次环顾四周,看了看城头兵士,忽然大喝一声:“死战到底!”

    而城头兵士们也纷纷随着大头人一起高声喝道:“死战到底!”

    汇集万人的声音似是比方才远方那阵啸声还要洪亮,从黄金部落传到了部落外那些正在前进的蠕蠕大军那里。

    “那萧锦行倒是练的好兵。”

    蠕蠕大军前,一袭黑衣的玉面男子踏在由数百兽人牵引的巨型战车上目光炯炯看着远方并不高大的城,耳中听着从那城中发出的誓言。

    此人与阿南相貌酷似,只是眼角的皱纹令他看上去显得比阿南要年长一些。

    此刻他满面寒霜,眉宇间的杀伐丝毫没有损碍他容貌的俊美,而是让他显得更为成熟一些而已。

    当他说起萧锦行时,似乎是想到了曾经在有虞草原时初见的情形,不禁冷笑一声。

    “神君,此人杀我神民已有两千绝不可留,此端一开恐怕这些贱民将会纷纷效仿,未来怕是更不好控制了。

    况且今日一战一定会引起他们的震怒,所以更需要杀了此人对他们有个交代。”

    听到神君的自言自语,他身后所站三人中的一名兽人老者就立刻开口说道。

    只是他刚一说完,就见神君另一侧的一名老者冷笑一声开口说道:“龙老,莫不是神君东征杀了反叛兽人太多

    ,龙老想要转移视线不成。

    你也看到了,要杀此人定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也一定会让鱼人们大为消耗,这岂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这兽人老者一听此言立刻勃然大怒,他睁大了双眼看着那说话的老者喝骂道:

    “你这鸟人,我说话关你何事,我与神君东征平叛,你在神殿坐享其成,今日造成如此恶果你也脱不了干系。

    你说我为了转移视线,那么你倒是说说这些贱民该如何处置?”

    那身后缚着双翼的老者闻言却并不动怒,他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神君身后低头不语的阿南就对着神君跪了下来,说道:

    “龙老所言不差,今日恶果却是老奴一手造成,请神君杀了老奴给他们一个交代吧。”

    那龙老一听此言倒是有些呆住了,这姓青的如此光棍确实让他没有想到。

    他忐忑的看了看神君又看了看阿南倒不知道是该劝神君同意还是去为青老求情了。

    “青羽,你辅佐四代神君,自然不会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

    我早就有言在先,华胥人为神殿供应血食不该受到神民攻伐,所以今日之祸到底是谁的错我自会调查清楚。

    不过龙灵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不给他们个交代我们总是说不过去的。

    所以南儿我罚你自断双臂,禁闭五年,成人之前不得再出神殿,你可服气?”

    神君说完后,大吃一惊的青羽、龙灵同时将目光看向了闻言虽惊但随后立刻生出一脸不屑的阿南,只不过两人的眼神中都露出了痛惜之情。

    但二人又是知道的,阿南私自用兵导致千余神民死亡,怕是那里追究下来,就是自断双臂也难消他们的怒火。

    尤其是青羽,今日一战他不惜派出稀少的翼人助战,也是想要快速结束战争,让鱼人的损失能够少一些。

    但结果却是除了又添了些伤亡外,他们竟然仍旧不能尽数歼灭城内的人类,这让这位老者又急又气,更是不知所措。

    要不是神君亲临,怕是青羽就要自己提上武器飞到那城里杀敌了。

    “南儿服气,不服又能怎样?”

    “神将!”

    “神将!”

    阿南说出这句赌气的话后,有些惊恐的二老连忙出言阻止,可看到阿南的神情后就知道自己再如何劝阻也是枉然。

    见神君转头过来,二人都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

    “哦?

    听你口气似是颇为不服的样子,

    阿南,看来我再如何惩罚你你也只会怨我,那么我来问你,你可知现在分布于天下的神民剩下多少?”

    神君淡淡的话语传入到阿南的耳中,这个面目俊朗的少年郎微微思索下就自然晓得父亲的问题定有深意。

    他看了看龙老和青老,见二人只是低头垂目并不看向自己,就微微皱眉张口言道:

    “两万上下。”

    神君似是早知阿南会如此回答,他抬起了手摸了摸面前儿子的头发并露出极为宠溺的模样盯着倔强的阿南开口说道:

    “两万?

    呵呵,

    南儿,你可知道神民们繁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吗?

    若不是那里的存在,怕是神民们死一个就

    会少一个。

    而照你的这种战法,怕是不出十年天下就没有一个神民了。

    你可知神民们也是有生老病死,也是有七情六欲?

    他们为你的**丢弃了性命,难道真是本该如此的吗?

    你为何不想想这天地万物造化之下,又有哪个生命是不该被尊重的。”

    说到这里,神君指了指远方的城,又对阿南说道:

    “南儿,你预计夺取此地,杀光其中的人需要付出多少鱼人的生命才可以办到呢?”

    阿南正要说话,突然发现此刻父亲与自己的距离只有半尺,他面色和善的看着自己,突然内心里就生出了异样的情绪。

    从小到大,父亲可从没有如此和自己说过话。

    阿南有些恍惚,甚至他都不想回答父亲的问题,只是想让现在的状态继续保持下去。

    可是片刻后,他见父亲眉头轻挑似是在催促自己,就连忙露出杀气咬牙切齿的说道:

    “顶多死伤五百神民就可杀光他们!”

    “呵呵呵呵。”

    神君将手轻轻的从阿南头发上取了下去,像是觉得自己儿子所说的话极为可笑似的,边笑边看向了远方。

    “南儿,再死五百,神民可就不到一万人了。”

    “什么?一万?

    父神,你出征时各处神民尚有两万五千人,怎么这才短短几年就变成一万人了,难道这次父神出征……”

    说到这里,阿南突然想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一幕,脸色瞬间就变成了惨淡。

    他盯着父亲,只见神君轻轻点了点头。

    “你猜的不错,此次平乱之战有一万多神民战死在东北极地沙海。

    你定想问为何那些兽人会反叛,我又为何会对他们斩尽杀绝。

    此事我会告诉你的,只不过现在我只想让你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神民的生命和你一样宝贵,你绝不可为了一己私欲就去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枉自送命了。

    这是父亲的忠告,还请你牢记在心。”

    说罢后,神君长长叹了口气,就像是有万钧之力压在他的心头让他不得不发泄一声。

    青、龙二老抬起了头,看着面前矗立在战车最前方的神君,思考着方才他所说的话语,眼眶也跟着湿润了起来。

    阿南将这一切看在了心里,脸上的傲然与冷酷渐渐的退去,只是对着父亲的背影蓦然沉默了起来。

    “神君,那里如果怪罪下来,还请神君将罪责推在老奴身上吧,老奴已经活的太久。

    现在能为神君、神将去死也算是报答了神君为我神民甘愿冒险的大恩大德。

    神将还小,有些事他会明白的。

    还请神君不要犹豫了,就按老奴所说的去做吧。”

    一旁本在静静聆听的青老此时突然开口说话道,只是这句话却让阿南的心随着话音落下猛然一痛。

    阿南睁大了眼睛,讶然看着身旁的青叔那飞舞的银发和布满皱纹熟悉的面庞。

    虽然他对青老所言的潜在意思并不十分清楚,但是冥冥中却能够感觉得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大错,

    而这个错将要青老这位从小到大都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极为宠溺着自己的老者去承担。

第二百三十章 两个男人

    “不!”

    一声绝望的呐喊在众人中响了起来。

    阿南转头看着青老,却只见那慈祥的银发老人看向他轻轻一笑。

    “好吧,你去吧。

    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会努力去办的。”

    听见阿南叫喊声轻轻一颤的神君并没有去看他身后带着满脸痛苦神色的阿南,也没有被青老之言影响思绪。

    他只是轻轻的说完话后,那身后看着阿南一脸不舍的青老突然闭上了双眼,瘫倒在了战车之上。

    “青叔。”

    阿南心中一动,立刻察觉到方才还看着自己的老者已经逝去,他难掩内心中的痛楚,上前两步扑到了青老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知道能让这些神民瞬间死亡的,只有自己的父亲,神民的神君可以做到。

    他立刻转头看着那个让青叔死去的人,眼神中露出了深深的不解与愤怒。

    而神君却摇了摇头向前迈出几步,消失在了战车上。

    一旁的龙灵面无表情的看着方才发生的一幕,他缓缓走到青老尸体面前,俯下身子看了看刚才还与自己斗嘴,此时却与他天人相隔的老伙伴轻轻叹息了一声。

    “孩子,青羽走了,就让他安安静静的走吧。

    他不想看见你这样。

    在他的眼中,你是比你的父神更让他喜爱的孩子,更让他期待的神君。”

    “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龙叔,不是说我和父神是天下的主宰吗,为什么还要受限于他们?

    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连父神都怕他们?

    青叔是被我害死的,是被我害死的啊。”

    阿南边哭边向龙老倾诉着询问着,而龙老看见阿南痛彻心扉的哭泣也只是目光呆滞般摇着头默然不语。

    良久后,他眼中精芒一现,慢慢的四蹄弯曲跪到了阿南身旁,对那哭成泪人的少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道:

    “阿南,假如有一日,你会和那些人一样,你愿意吗?”

    “哪些人?”

    阿南听到龙老的话,慢慢转过头来看向了龙老所指的方向。

    那里有一座城,一座屹立在草原上此刻正响彻嘹亮誓言的孤城。

    ……

    萧锦行看着远处缓缓而来的蠕蠕大军,听着身旁的勇士撕心裂肺的怒吼,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柄。

    突然,他松开了抓住剑柄的手,对身旁的歆儿轻轻说道:“歆儿,一会儿你和哲托骑上战马回去,他们和我们厮杀必然不会察觉到你们二人的离去。

    回去后,把今日之事告诉给每个部落,让这些勇士们的鲜血不要白白流逝。”

    本来冷眼看着蠕蠕人的歆儿闻言浑身一震,她惊愕的看着身旁对着自己微笑的哥哥。

    “不,要死一起死。”

    歆儿斩钉截铁的说道。

    萧锦行轻轻拍了拍歆儿扶着自己胳膊的手,眼中带着极为不舍的目光说道:

    “歆儿,听哥哥的话,你才这么小就被我带出来征战四方,这本就不该是你这个年岁应该做的事情。而且我也不希望你这么小就和我一同死去,如果你死了,那么哥哥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哥哥这短暂的一生,总是觉得命运不公,所以总是想要去改

    变,可变来变去却什么也没有改变。

    我觉得自己真是个煞星,谁和哥哥亲近谁就最终落的个凄惨的下场,哥哥想保护谁却谁都保护不了。

    哥哥是个没用的人。

    所以歆儿,去吧。不要让哥哥看着你的尸体伤心了。”

    萧锦行说完闭上了眼睛,将手从歆儿的手上拿了开去。

    “哥哥。”

    歆儿再次看着萧锦行的面庞,带着乞求似的语气唤了一声。

    但当她看到萧锦行决绝的神色后,也知萧锦行所说的确是心里话,就咬了咬牙说道:

    “好吧哥哥,歆儿听你的话。

    但我回去后将重新率兵为你报仇!

    我虞歆儿对着长生天发誓,若是此生不为哥哥报今日之仇,就让我虞歆儿遭受万马踏身之祸。”

    说罢后,歆儿松开了萧锦行的胳膊,面色决然转身就要离去。

    “你这又是何苦?”

    萧锦行转头看着歆儿说道,他可不愿歆儿此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承诺生活,萧锦行最愿意看到的,仍旧是那个在天野苍茫下无忧无虑歌唱的小女孩儿。

    只是他刚想要再劝,却突然发现面前的草原上似乎有一道黑影闪过,再定睛看时只见一位犹如仙人般的男子突兀的出现在了城外旷野之中。

    此刻,不仅是周围的兵士,就连歆儿也感觉到了四周的异样,转过头来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了城下那个神秘的男子。

    原野之中,男子黑衣黑裳负手而立,寒风吹过他的身旁,带动他脚下的衣摆随风飘荡。男子头戴玉冠,那冠冕如同他的皮肤一样白皙温润。

    他面容平淡,似乎看尽了天下事,竟然毫无悲喜。隐隐间只有一股纵横睥睨的气度从他的身上淡淡的散发开来。

    城头上看着男子的众人心中同时生出了同一个想法,怕是这人举手投足间就能让这天下尸骸遍野,血流成河吧。

    男子站在城下,仿佛根本就不知道城上还有许多手持武器的人一样,只是默然看着那一具具已成焦炭的尸首。

    只是他在看向那些尸首时,却不经意的摇了摇头。

    “神君。”

    萧锦行脱口而出道。

    只是刚说完此话,就见城下黑衣男子将目光移到了萧锦行的脸上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那男子的笑容似乎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让萧锦行对他生不出丝毫的恶意。

    不由自主地,萧锦行向那男子同样微微一笑,只不过他的笑容被烟火熏黑的脸颊映衬着,一点儿也不好看。

    “歆儿,扶着我出去见见神君。”

    说罢,萧锦行抬起手,阻拦住想要与他一同出城的哲哲、秋兹,只是与连忙扶着他的歆儿一起下城而去。

    对神君,虽然萧锦行并不知道他有何神通,但只是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千军万马的近前,就知此人定是非常厉害。

    而且萧锦行感觉的到,那人要取自己的性命也是十分容易的。

    所以让哲哲、秋兹等人跟随自己就显得毫无必要了。

    况且那神君敢只身一人前来,那么萧锦行自然不愿示弱,虽然这个感觉十分微妙。

    “你倒是大胆,敢独自出城见我。”

    神君看着衣衫褴褛的萧锦行笑着说道,同时他也看了看扶着

    萧锦行的歆儿,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歆儿听着此人说话的语气仿佛十分熟悉,就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正在皱眉苦思时却看到黑衣男子向自己微笑点头,突然不知所措了起来。

    看着歆儿有些局促的表情,在配上她花了的脸庞,黑衣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歆儿皱眉怒道。

    “我的儿媳妇,不错,确实不错。和他母亲一样倔强。”

    黑衣男子说出了一句没来由的话,倒让歆儿瞪大了眼睛,继而怒喝道:

    “谁是你儿媳妇,真是没羞没臊。”

    说完后,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拉紧了萧锦行的胳膊,倒让萧锦行差点儿踉跄了一下。

    萧锦行苦笑道:“阿依儿还好吧。”

    黑衣男子闻言缓缓从歆儿脸上转过目光,对着萧锦行点了点头。

    “啊,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那日和姑姑说话的……”说到这里,歆儿似乎明白了一切,她用手捂住了嘴,惊恐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不错,我是神君,阿依儿也就是你的姑姑,是万神的母亲,我的妃子。”黑衣男子依旧笑着对歆儿说出了她内心中的猜测。

    “歆儿,你回城上去吧,我和神君有话要说。”

    萧锦行对惊恐的歆儿笑着说道,边说边坐倒在草地上,却并没有抬头去看黑衣男子的脸庞。

    “她不必回避,”

    “不,她必须回避!”

    神君吃惊的看着歆儿,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的萧锦行,片刻后才点点头说道:

    “何必呢,她迟早会知道的。”

    “不,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萧锦行再一次厉声怒叱道。

    只不过这次他将目光对上了黑衣男子,恶狠狠地就像是吃人的饿狼。

    数息后,有些惊愕的黑衣男子突然轻笑一声,他看了看茫然无措看着自己和萧锦行的歆儿摇了摇头说道:

    “好吧,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歆儿就软绵绵的倒在了萧锦行的身上。

    萧锦行大吃一惊,连忙抱住歆儿正待呼唤,却突然发现歆儿如同睡着了一般微微呼吸着,而且还嘴角上扬轻轻一笑。

    萧锦行疑惑着看了看微笑着的神君,将歆儿抱在了怀中。

    “要不是我早就知道你们的关系,我还会以为圣女是你的女儿呢。”黑衣男子轻轻蹲了下来,一边对萧锦行说着,一边伸手想要抚摸歆儿的脸庞。

    “仓朗朗!”

    一阵宝剑出鞘声响,只见萧槿行手持着长剑,将剑尖指向了神君。

    神君见状,依旧微笑着举起了双手,重新站起了身。

    “你这么护着她,让我很是感动,但你可知道,她终究会知道一切的,难道你以为自己能够瞒的住多久?”

    “能瞒多久就瞒多久,说不定一瞒就是她的一生。”萧锦行毫不示弱,用力抱紧歆儿对着神君说道。

    神君似乎是听到了极为幼稚的话语,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好吧,但愿如此,不过萧大头人,今日我来此处的用意,怕是萧大头人能猜的出来。

    你们杀了神民,这罪过该如何来赎啊。”

    萧锦行一听此话,就知道神君终于说到了正题。

第二百三十一章 萧锦行的呐喊

    虽然萧锦行并不明白神君为何没有直接领兵来杀光自己的人马,却单独一人跑来与他说话,做这多此一举的举动。

    但他仍旧不卑不亢的冷哼一声说道:

    “难道自称为神的人竟然连是非曲直都看不到,黑白相差也视而不见的吗?

    我们杀了神民需要赎罪,

    那你们杀了我们数万人又该当何罪?”

    看着萧锦行对自己怒目而视,神君却并没有生气。他叹了口气对萧锦行说道:

    “萧大头人,不管你是不是承认,这千百年来我们始终是凌驾在你们之上的存在。

    相信你也看到了,我神民一人杀你百人如同探囊取物,当然我承认你做的比所有人都好,而神民在这两日的战争中确实损失了很多。

    但你也要承认,并不是人人都如同萧大头人这般善战,也不是人人都如同萧大头人一样对我神民毫不畏惧。

    但尽管如此,我只需要挥一挥手,杀灭你们如同儿戏一般,而你们也一定全都看不到今夜的月光了。

    不知萧大头人觉得本神所言有没有夸大?”

    神君一边说着,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萧锦行闪烁的眼神和不断变化的面色。他知道自己之言那萧锦行定是深以为然的。

    果然就见萧锦行叹了口气,面色痛苦的说道:

    “我承认,你们很强,即使我有百万人马,想要彻底战胜你们也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当然,我确实是有办法让你们损失惨重的。

    不过当萧某看见神君的时候,就知道我们纵然能够杀光那些蠕蠕异兽,也不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怕是只要神君一个念想,我城头的兵马都会在瞬间陨落。”

    说到这里,萧锦行抬头看着微笑的神君不置可否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他面色苍白而又蓦然低垂下了头,瞬间感到万念俱灰。

    此刻,什么复仇,什么计划,什么阴谋,什么理想,都在这一刻成为了笑话一般。

    因为萧锦行明白,恐怕今日就将是自己人生的终点。这时,萧锦行叹了口气说道:

    “方才神君未来时,我还和歆儿在说,我总是觉得命运不公,此时遇到了你更让这种感觉愈发的明显起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和我们一样,同样长着人类的面容但却能够拥有非凡的神通,一念之间就能掌握千万人的生死。

    多年前,当我还在关内为了出人头地甘愿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驱使时,我同样也有着类似的困惑。

    但凡我见过的贵族,无一不是才不如我,德不如我,更有甚者用一句酒囊饭袋来形容也嫌高抬了他们,但他们每个人却都能左右我的生死。

    那些贵族不耕田,不作战,却统揽着至高的权力,把持着天下的财富,掌握着千万百姓的生命。

    我不明白,为何贵族们生下来就能锦衣玉食,纵然饥荒遍野,天降灾祸也从不必为了衣食忧虑。长大后大多还能继承家业,把持朝政,继续吸食民脂民膏,即便是没有做官但也能凭借着祖上余荫而在地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我不明白为何如我这般布衣纵然能够孤身涉险说服叛将兵不血刃夺取数万人马军权,率领齐国兵马以少胜多重创楚军,能够将死局盘活拥立已经一败涂地的萧子硕登上公位,能够白手起家以秦国人的身份统领草原六部西征华胥,今日更能够与天下间最为崇高的神君面对面的谈话,但却依旧只能落得个客死异乡的结局。

    我不明白为何天下千千万万劳苦百姓、草原族人终其一生都在不断辛劳耕耘、冒死狩猎、顶着风雨放牧、战战兢兢从商,但却每日担心受怕,害怕哪天天降灾祸,害怕哪日得罪了贵族的爪牙,害怕什么时候得了不治之症,害怕最终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为什么贵庶之分必须犹如天地平行,贵族永远都要凌驾在庶民的头上?

    为什么权力大小财富多寡不在能力高低而在血统亲疏,一人得道为何连同鸡犬都会升天。

    想当年,在齐国时我只是想获取一个爵级,哪怕是最低等的爵级,用以迎娶我心爱的人。但他们却视贵胄爵级为禁脔,纵然我有天大的功劳但也依旧不能如愿,只因我是庶民。

    难道,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将万物生为上下尊卑当真是这朗朗苍天定下的规矩吗?

    我不甘心!也不相信!

    这世上有如此多的不公,难道当真是苍天已死了吗? ”

    萧锦行一口气将自己心中所有的怨念全部都倾诉了出来,仿佛就像是他在临死之前的最后呐喊。这声呐喊虽然面对的是神情已经凝重至极的神君,但却任谁都明白,萧锦行是对着他们头上的苍天嘶吼而出的。

    面带着不甘、委屈、忧伤、痛苦,萧锦行理也不理面前沉思的神君,只是俯身弯腰将歆儿轻轻地放在了草原上,转而站起了身子对着神君仰头说道:

    “来吧,杀了我吧,

    我尽力了,就无惧无悔!

    这个时候,我倒是突然觉得有些累了,我的爹娘还有青儿都在等着我。”

    说罢,萧锦行闭上了眼睛。

    只不过片刻后,萧锦行并没有等来该有的死亡,而等来的却只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萧大头人,我知道你早就立下了死志,当初在西京桥上时你就已经对自己的生死毫无眷恋。

    而你方才所说的话中故事阿依儿也曾告诉过我,所以对你过往所遇到的不公与屈辱、仇恨,我本人也十分同情,虽然我知道你并不需要同情,而是需要一个机会。”

    说到此处,神君看到萧锦行惊讶的睁开了双眼,目光炯炯的对上了自己。

    神君始终在微笑,当他看到萧锦行睁开双眼后,就笑的更加灿烂了。

    “我来此与你谈话,并不是为了杀你。

    或许你不会相信,你我两族之间的这场战争我也是今日才得到的消息,好在还能在最后的关头及时赶到。

    引发战争的罪魁祸首现在已经死了,所以萧大头人,战争结束了。

    至于方才你所说的,我并不能回答你,因为虽然我是天下的神君,但我并不是苍天,又怎会明白他的想法。

    但我知道的和在

    意的,却是你有着想要去改变一切的志向,而我并不会阻挠你想要做的事情。

    我只能告诉你的是,我的神通比你知道还要多,还要厉害,可是如果我能够选择的话,我并不想要这些神通,我只是希望能够和你一样,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着。

    萧大头人,你不必吃惊,我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你可以走了,从今往后,神民不会去阻挠你的努力,尽管你的努力包括带领蛮族八部离开神的控制,将草原上的族人迁往关内。不过,我并不在意这些。

    这就是我来此处想要和你说的,我和阿依儿同样希望看到你的成功。”

    “为什么?”

    萧锦行突然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疑惑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犹如神话中走出的俊美男子,喃喃说道。

    “不为什么。

    或许为了阿依儿,也为了我吧。

    因为你的成功将会帮我解答一个困惑。”

    “困惑?”

    萧锦行皱着眉头不解的问道。

    神君点点头,第一次面露凝重的神色,似乎又开始思索起那个让他一直想努力寻找到答案的困惑。

    但终究神君还是摇了摇头,不过他的脸上却又生出了微笑。

    他刚想回头离去,却突然听见身后的萧锦行说道:

    “难道你们也是受人掣肘而想要作出改变的吗?”

    此言一出,原本满面笑容的神君刹那间变化了脸色。

    他突然扭头带着满面的震惊与狰狞,一闪间就在原地消失,再见时已经抓住了萧锦行的脖子。

    萧锦行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出乎神君意料之外的微微笑了起来。

    神君看到萧锦行的笑容忽然一振,霎那间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去取萧锦行的性命,但片刻过后,他还是用略带着些复杂的眼神看了萧锦行一眼,缓缓松开了手。

    萧锦行看见神君的犹豫,心下里就知道自己的话定是说到了这骄傲男子的痛处,同时也答复了自己的疑问。

    他并没有在意方才差点被杀的余悸,却是又想了想就对重新负手而立的男子振声说道:

    “神君,虽然萧某并不知道这天下还有能够令你恐惧的存在,但我知道自己定然是猜中了。

    神君是想要借萧某的力量去实现你的计划,而萧某这两日表现出的能力恰恰是实现你计划的关键。所以你才会放弃取我性命的打算。

    能比数千蠕蠕人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事情自然是关乎神君自己或是神君所在意之人的生死存亡,再联想阿依儿被迫离开神殿一事,萧某自然就猜到了你们受人掣肘的答案。

    而且纵然神君可以翻云覆雨,但显然对他们是束手无策的,而我们却恰恰能够克制他们。

    不知萧某所说的是否正确?”

    神君闻言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同时也对萧锦行心思缜密心生赞赏。但他并没有回答萧锦行的问题,而是轻轻问道:

    “所以阿依儿对你说的那些关于她离开神殿和神民的故事,你从来都没有相信对不对?”

第二百三十二章 这个世界的秘密

    萧锦行思索片刻后,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其实,我也是直到阿依儿告诉我她的身份后才略有怀疑的。

    按理说以神君的能力以及蠕蠕人的凶悍,神君实在是没有必要轻易饶过敢于挑战神君权威的人,纵然他与您的神妃关系密切。

    而且,阿依儿曾说,蠕蠕人连通各处以及日常互通往来都是通过地下通道来实现的,想来那工程之浩大定是无法想象。

    纵然蠕蠕人悍勇,但要说是他们凭借着血肉之躯完成这样的工程,我是万万都不会相信的。

    而且蠕蠕人外出有着层层限制,并且他们的生育能力似乎十分弱小,不然的话这天下恐怕早已经成了蠕蠕人的天下。

    所以我猜测,定有另一种势力存在于这世上,他们为蠕蠕人提供生存的条件,或许还掌握着蠕蠕人的繁衍。

    蠕蠕人长相似鸟、似兽、似鳄鱼,但唯独不似他们自己,这世界上具有如此难以理解特征的生灵恐怕也只有这些蠕蠕人了。

    萧某曾在齐国时看过他们的古籍,传说数千年前先古人类可以飞天遁海,可以日行万里,可以杀人于无形。

    在一番持续数百年的大战过后,良田变为了沙海,人类聚居的城池陷入了地下,那里再也无法供我们生存。

    所以,神君,您觉得我联想到这些能够猜测出什么样的结果呢?

    怕是蠕蠕人这样的怪物并非天生有之,而且神君所忌惮的无非就是这些先古人类或者是他们的遗民吧。”

    神君有些目光呆滞的看着侃侃而谈的萧锦行,仿佛是重新认识了面前这个自己随时都能够取之性命的男子。

    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又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但萧锦行看去,却在那大笑声中听到了一丝痛苦与无奈。即使是像神君这样的人,也会有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吗?

    萧锦行的脑海中,突然窜出了这样的想法,只不过还未来得及想清楚,就听神君那清澈的声音隐隐带着颤抖又响了起来。

    “萧锦行,不得不说你很聪明,而且不是一般的聪明。这让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决定仿佛并不是十分正确,倒有一种养虎为患放虎归山的感觉。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实现你的理想,因为只有那样我才有机会和你一样,为了摆脱命运的束缚而奋力一搏。我不想失去这仅有的机会,而且我觉得你是迄今为止我见过的所有人中唯一合适的人选。

    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猜测十有**都是正确的,但那些人到底是不是先古人类我却并不知晓。

    这也是我想要找寻的答案之一。

    所以你会做到的,对不对?”

    说完后,神君面带忧色的看了萧锦行一眼,转而又重新恢复了决绝与镇定。显然他是想从萧锦行的脸上得到肯定的答复。

    “我会为你保密。

    虽然说这话可能有些可笑,但我萧锦行绝不允许这天下还存在着奴役我们的存在,管他是人还是神。

    虽然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到底要我做些什么。

    但是,只是为了摆脱你

    们,让草原上的族人拥有挺直腰杆为人的尊严,让这天下从此再也没有贵庶之分我也会用我的生命去做出努力来改变的。”

    说完后,萧锦行俯下身去抱起了歆儿,一步一步的向黄金部落走去。

    ……

    “他们不能控制你们这些普通人,所以你们才是我惟一的希望,要知道他们到底是些什么样的存在,就只能靠你们去搅动天下风云,才能在他们觉得事态已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来逼迫他们现身。

    要知道,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你们不会变成铁板一块,不会团结在一起,不会成为统一强大的帝国。

    这样的话,天下间就没有人会有兴趣和能力去探索这纷乱世界背后的隐秘,更没有能够威胁他们的存在。

    可是我偏偏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为此,我不惜让兽人全部灭绝,让他们知道我掌控天下力量的衰弱。

    我感觉自己的计划是可以实现的,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出现到底是新生还是灾难。

    但对我来说,我决不允许自己的人生被他人控制。

    那些神民也是如此,他们宁可灰飞烟灭,也不愿生活在痛苦与噩梦之中,他们比我更加痛恨那些幕后的人,因为他们出生后所见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被开膛破肚,肢解破碎的母亲和那些身穿白衣手持银刀的人类。

    而且他们知道自己的宿命也终将逃不过第一眼所见,只不过那白床上躺着的不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他们自己。

    所以青老宁愿为阿南替罪身死也不愿活到被他们抓走活活肢解,那些存在于东方神智更高的兽人宁愿被我尽数屠戮,也不愿束手就擒成为被宰杀的试验品。

    试验品。

    那些侥幸活着回来的神民对我所学说的,那些白衣人类称呼他们的话语就是这三个字。

    对于这些,阿依儿也只知道一部分,自然你也不会知道全部的。”

    神君看着萧锦行离开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对着萧锦行离去方向喃喃说道。

    突然神君扬起了高傲的头颅盯着苍茫的蓝天,看着耀目的太阳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他才猛一跺地,就此消失在了黄金部落城外的草原上。

    天际之下的蠕蠕大军,也在神君消失之后缓缓的离去了。

    ……

    当萧锦行重新回到有虞草原上时,已经距离那次与蠕蠕人大战爆发过了足有一多年的时间。

    虽然在此次耗时近两年的西征中,各个部落损失兵马极多,但获取到的财帛物资也让各部落难得的阔绰了起来。

    别说像有穷,弇兹这样的贫苦部落见到分来的财物粮食足够部落十多年所需而异常兴奋。

    就连像有虞、有苏这样的大部落也对萧锦行此番的满载而归充满了无比的震惊。

    他们一方面是震惊于萧锦行的西征成功,不仅得到了数百年来与龙城若即若离的华胥人臣服,而且他们确实没有想到,传说中最为庞大的华胥部落竟然富足于斯,仅仅主动提供的物资钱粮就能够供给其他部落多年的使用。

    而有崇、陶唐更是

    在得到分配来的战利品后对萧锦行的尊敬达到了史无前例的顶峰。

    他们两个部落倒也不完全是因为此次西征才死心塌地的拜服在萧锦行脚下,而是近三年来与秦国的贸易已经让他们的部落赚的盆满钵满,从而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种变化正是萧锦行带给他们的,而此次西征更让他们看清了萧锦行在武力上的强大。

    所以在潜移默化之下,北狄人也彻底的臣服于萧锦行了。

    此次西征,北狄二部荡清北方诸部,虽然并没有在那些寒冷而贫瘠的土地上获得多少财富,但却迁来了数千大小部落,数十万的人口。

    而萧锦行带领的一路人马虽然回来人数不多,但他们却是经历了与传说中不败蠕蠕人的数次大战,所以能回来的勇士自然就成为了草原上最勇武的斗士。

    当西征的将士路过空屋一人的王庭到达龙城时,大巫亲自出面接见了萧锦行,并与他详谈了一日一夜。

    从那以后,下任单于的人选就渐渐在草原上传开了,因为无论哪个部落的头人都是无法与萧锦行相提并论,况且也没有哪个部落的头人想去挑战萧锦行的权威。

    毕竟,刚刚发生的西征早已经让各部落上下都对萧锦行无比敬畏。

    那场与蠕蠕人的大战则通过各部落残存回归的勇士传遍了关外,但凡有草原的地方都唱响了缅怀勇士,歌颂萧大头人的赞歌。

    那歌声中唱道: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萧大头人带领草原勇士向成千上万蠕蠕异兽发动了最后的攻击,

    当太阳落下山时,勇士们唱着胜利的歌声回到了家乡。

    天野茫茫下,华胥部落外,长生天下两位手握最终权力的男人遇到了一起。

    北风吹过已化为森林的勇士尸骨,他们像一座座图腾守望着家乡的草原。

    北风吹走了那些变成黄沙的异兽残骸,让绿色草原向无尽的黄沙蔓延。

    千百年来被压迫在草原族人头上的怪物,终究被草原上万民敬仰的英雄追遍天涯,杀至海角。

    ……”

    当英雄的名字传遍关外草原时,身处关外草原东南的夏后氏主动派出头人在龙城找到并归降了当时正在返程的萧锦行。

    自此时起,萧锦行才算是将关外蛮族八部彻彻底底的统一了起来。

    这是千百年间蛮族有史以来的第二次大一统,而距离上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近八百年。

    八百多年前,首次统一的关外八部攻入神州,统治那片辽阔而又富饶的土地百年之久。

    所以草原各部在得知夏后氏也归顺了萧锦行后,立刻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也生出了一丝他们始终憧憬但直到今日方敢诉诸于口的大胆想法。

    与此同时,各个部落也都明白,这次八部统一却面临的不再是关内松散的各族,而将是一统四分的大周帝国,将是雄关当道,将是关内的铁甲森森。

    但在萧锦行这位击败了蠕蠕人的草原英雄带领下,原本一切的不可能都已经不再是真的不可能,只因为八部的统领名叫萧锦行。

第二十八章 初战萧关

    萧关城外,六千秦军列阵于西城门外的护城河前,领兵大将一袭黑甲,花白胡须与黑色甲盔上的黑羽随风飘动。

    只见他目光如炬,冷冷看着阵前的戎人骑兵发动潮水般的进攻,此人正是萧关副将军方铭心。

    方铭心坐镇中军,看着黑压压往自己阵前而来的戎人轻骑并不慌张,他是打老了阵仗的老将,若让这三四千骑兵吓破了胆,那又怎能对得起自己几十年的戎马生涯。

    只见他突然高举双手,身边的传令兵立刻高举旗帜狠狠挥舞几下,秦军阵中四千弓箭手抬起手中的箭“嘣”的射将出去。

    一时间如同乌云压境般,四千支利箭冲着戎人骑兵兵阵中间部位齐齐射去。数息过后,只见全速冲击而来的戎人骑兵兵阵人仰马翻,倒下了一片。

    冲锋的戎人骑兵阵列中间部位突然停滞了。

    掉落的骑兵,倒下的马匹不断阻碍着身后的全速冲击的骑兵,再往后的骑兵刚想绕开前方的障碍, 又见一轮强弓利箭从天而来,瞬间人仰马翻,又倒下了一片。

    戎人骑兵见势不妙,纷纷绕开前面倒下人马,但两侧并未受到攻击的骑兵却是一时间无法避开,纷纷挤到一起。如同奔雷般的骑兵冲锋之势便停滞了下来。

    方才短短数息,戎人骑兵已经至少损失千人以上,但军阵两端未受到攻击的骑兵还是冲到了秦军阵前不足百步之内。

    突然,秦军中的弓箭手整齐划一的放下手中强弓,快速向后退去。

    又有两千兵士一手操长戈,一手将盾牌护在胸前,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列成宽五百步,厚十步的密集兵阵。

    前四排兵士下蹲长戈向上倾斜,后三排兵士站立将长戈平端在前排兵士肩头。

    一系列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显然这些兵士都是经过了长期严酷的训练,方才能做到如此般令行禁止。

    一瞬间的转变,让向着秦军军阵冲击而来的戎人骑兵的马匹下意识向两边跑去。

    但戎人骑兵当然也并非会无功而返,只见他们立刻放下手中的牙棒,从后背取下箭矢,向秦兵射去。

    这些能够在马上控箭的骑兵无一不是箭无虚发之辈,片刻过后,那密集的长戈阵里便倒下大批的兵士,纵然有盾牌护卫前胸,也似乎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战友只能被动受死,却依旧端戈不动,这些秦军长戈兵所展现的斗志的毅力让射箭的戎兵都有些叹为观止。

    这样的状况自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随即,在秦兵的军阵之后,又突然传来集密的弓弦之声。

    由破空箭矢组成的乌云所到之处,那分散秦人军阵两侧飞奔的戎人骑兵便会倒下一片。

    片刻之后,戎人中军吹响号角,这些阵前厮杀的骑兵如同随风而至时一样,又随风而去,只留下一路尸横和哀鸣的马嘶。

    方铭心知道戎人的战法历来如此,也曾经让秦兵吃尽了苦头,而这样的应对之策,便是方元恒所创,难度在于长戈兵能否顶住骑兵冲击的压力而不退,能否顶住戎人骑兵的弓箭射击而不溃。

    他知道训练这样一支兵马是那么的难,以至于全大秦可以做到如此地步的兵士不过一万,而这次。来萧关他便领了其中的三千兵士。

    经过几日来的数次大战,这些兵士也已经损伤近千,虽然也斩杀了戎人骑兵近五千,但依然让方铭心觉得心疼不已。

    但为将者,岂能因此而怯战。

    马上,他再次挥手,身后的传令兵士又一次奋力打出旗语,护城河后又有六千兵士快速渡过护城河,不消两刻钟便列队完毕。

    在中军旗语令下,缓缓朝着戎人军阵走去。

    两军相隔五百步,戎人那边在骑兵败退后,也知道秦兵即将反击,便也派出步兵军阵列于全军阵前。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到两军相隔两百米时,双方同时听见军令,一方军阵后射出无数飞矢,一方大喊一声,全军端起长戈向对方冲杀而去。

    两军相交,厮杀声响彻天际,秦军战衣如墨,六千兵士像一股滔天的洪水涌入戎人军阵之中。

    而戎人所列步兵军阵也有七八千人之多,虽然被冲击后阵列有些松散,但在个体武力绝对的优势下,渐渐稳住阵脚,两方杀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半个时辰过后,方铭心看到远处战场上那几面黑色的玄武战旗在战场上依旧挺立,因为每一面战旗周围都有秦兵护卫,也指引着其他秦兵奋起杀敌。

    围绕着战旗,戎人与秦人反复争夺,交相厮杀,而手持战旗的勇士不断的埋在了累积的尸体之下,那战旗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终于,方铭心再次挥手,这次那手持军旗的传令兵并未再挥舞手中的令旗,而是由另一人奋起敲响了身后的战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战鼓被敲得震天动地,仿佛地面也为之颤抖,数百步外的战场上,也能听到这震彻心扉的声响。

    戎人阵后的中军位,一名满脸络腮胡须的马上骑士有些哑然,他不明白此时秦兵不增派人手,却敲鼓是为何,难道再无可用之兵吗?

    他看向远处那些方才顶住自己骑兵的数千人依旧岿然不动的站在那里,明明是有生力军,为何却要眼见冲上来的秦兵死绝而不上前助战?

    但他也看到了那些秦兵与其他秦兵的不同之处,对他们没有参战喜忧参半。

    喜的是那些兵士如果加入战局,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的兵士多半抵挡不住,只能求助身后和侧翼的友军,但显然那些秦兵并没有参战的意思。

    忧的是他看不出来却始终担心那些秦兵将于何时给予自己致命一击。

    作为万夫长,自己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哪里看不出自己阵前的厮杀已经到了尾声,秦人已损伤过半,这也让他不免有些佩服。

    要知道一般来说,两军混战一方如果死伤过了两成便宣告失败,就要想如何全身而退之事了,但这些秦人却到了这份上,还能挺立的住,着实是一支令人敬佩的军队,这也让他能够理解,为何强悍至极的大夏勇士,五百多年攻不破秦人的守卫。

    突然,一阵鼓噪声传来,他身旁一名骑马者惊恐的指着北方叫道:“希岩不哥万夫长,快看,骑兵,骑兵。”

    希岩不哥顺着他的手向北方看去,只见一支玄甲骑兵从北方快速狂奔而来,在他眼中,那些玄甲骑兵头盔上的黑羽都清晰可见。

    希岩不哥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里喃喃说道:“秦人的骑兵,秦人的骑兵,秦人哪里来的骑兵,为何前几日从未遇见秦人的骑兵。”

    “万夫长,快想办法,他们就要杀过来了。”

    在身边众人的惊呼下,希岩不哥迅速说道:“让骑兵冲上去,挡住秦人骑兵”

    “快去,请阿鲁、哲哲万夫长向我军阵靠拢,快去。”说道最后,希岩不哥几乎是用吼的喊出了命令。

    他知道,自己要完了。

    阿鲁、哲哲两个万人队距离自己军阵足有千步,事实上他们也都看到了目前战场上的突变,不等希岩不哥传令兵至便向希岩不哥这边靠来。

    他们原本是为了防备秦人从南方突击,毕竟萧关南门和东门也可能冲出秦兵。

    唯独北门并未专门派出万人队,因为萧关城唯独北面是依山而建,所谓北面并不是面北朝向的城门,确切的来说依旧是西门,只不过位于正西门以北罢了。

    但不想要什么却偏偏来什么。

    正当两个万人队准备向希岩不哥万人队靠拢之时,南方又出现了一支约在万人左右的军队,那黑压压的一片军势甚大,不用猜便知是秦军。

    不得已,哲哲的万人队只得又由北转南,面向南方秦人万人阵列调转军阵,但好在秦人军队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后,只是依护城河而立,并未往主战场行来。

    一系列的变故让主战场上的形势瞬间逆转,希岩不哥派去阻拦秦国骑兵的戎人骑士还未到达秦骑之前便纷纷被那骇人的阵势夺了志气,纷纷调转马头往回奔逃,还有一些从秦国骑兵的两侧逃去。

    剩余的一些尚有勇力的戎骑兵呐喊着朝秦国骑兵队列中冲去,这些本来就是仓促而战且方才刚刚经历了惨败的骑兵哪里是采用密集阵列冲锋的秦国骑兵对手,一个照面便如泥牛入海似的在秦骑阵中不见了踪影。

    秦国骑兵的速度依旧,希岩不哥想用骑兵迟滞骑兵的想法不到一刻钟便彻底失败了。

    双方步兵交手的战场就在眼前五百步,秦骑中为首的一人从马鞍上放下长戈,抽出腰中宝剑高举过顶,将身躯斜压在马背。

    身后的战士顿时明白这是主将下达的冲锋令,便纷纷放下手中的长戈,抽出腰刀,以与主将同样的姿势向前冲去。

    同时,密集的骑兵队列渐渐分开变成较为松散的阵型,三千骑兵,以及近万的战马,向着主战场奔腾而去。

    加速的骑兵如同奔雷般朝着主战场而来,那些戎人的步兵见势哪里还敢再战,纷纷扭头就跑。

    而秦国的步兵已经没有追击的力气,在对手脱离自己面前后,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身后自己骑兵从人群中冲击而过,一颗颗戎人的头颅掉落了一地。

第四十三章 前夜

    萧关城头,赵之海与王敏二人站在关楼眺望,只见关外戎人已经起了营寨。

    与前次雍云祈、方恒心守卫萧关不同,今次戎人声势浩大,从城头望去,四面均是戎人的队列,密密麻麻一望无垠。

    看着赵之海面色凝重的望着远方,王敏恭敬的对赵之海说道:“上将军,可是在思谋守城之策?”

    赵之海侧目看了看王敏,并未回答,只是言道:“王将军,你觉得萧关可还能坚守?”

    王敏摇摇头苦笑道:“上将军,萧关已不可守。但目前戎人已占据银岩沟退路,突围亦不可取。况且戎人势大,也不可与之出城相抗。

    唯有依靠城坚墙固据守,但我关内粮草不足,不能久持。

    末将以为,可派遣将领去原州调集援兵,力图重新打通驰道,运粮至此,方能有所转机,到时坚守还是突围亦或者决战均可。

    如若不能打通驰道,纵然受挫,也能牵制戎人兵力,减缓萧关压力,到时便可再图突围。”

    赵之海本就不是愚钝之人,相反的,他却是位懂得进退的人。

    面对目下所遇到的前所未有之局面,他也知道萧关根本就无法坚守,只会成为戎人围点打援的棋子。

    摆在他面前的唯一之计,是如何能够在戎人大军包围下全身而退。

    赵之海内心里有些郁闷,五百多年来,萧关之所以能够屡次抵挡戎人侵袭,一是雄关当道,关内兵士粮草充裕。

    二是原州诸县守备森严,在随时能提供给萧关以支援的基础之下,还能对绕过萧关进入内地的戎人层层抗击,有效消耗戎人兵力。

    三是以往的侵关,戎人目的在于略财夺物,几乎不在乎城池得失,往往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掠夺完牲畜后便会打道回府。

    所以历次抗击均能成功御敌。

    但今次则大为不同,一来戎人提前侵关,而萧关、原州兵力准备不足。

    二来原州各县守备空虚,军备糜烂,更有吃空饷的现象,造成各县自保尚且不足,又何谈调兵援萧。

    三来南须弥四关被破,造成原州腹背受敌,各县更需加强防备,所以在赵之海领兵到原州后,便分散了兵力。

    四来雍云祈、方恒心丢失萧关,让戎人夺取囤积在萧关的大批粮草,不仅让戎兵有了持久作战的能力,也让赵之海中了绝户空城计,这才是造成局势大坏的根本。

    此时,听完王敏所言,赵之海又思考许久,这才点头道:“原本我想乘着戎人立足未稳之时上前决战,让百姓和民夫从丘陵小道找寻出路。但我见戎人建营时各营寨互为犄角,颇具兵法。恐怕这时决战也讨不得好来。”

    说到这里,赵之海微微摇了摇头,仿佛还在思考着其他办法,片刻后终是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说道:“也罢,你觉得谁去原州搬兵合适?”

    王敏正等着赵之海问询,见他话音刚落便抱拳言道:“末将愿往。”

    赵之海见他答的决绝,却有些犹豫。

    “王将军可知此去原州,不仅路途凶险,即使闯过戎人守备的丘陵地带,领兵再来时还要与戎人大军周旋,可谓九死一生。不然,派别人去吧。”

    “上将军,末将虽然愚钝,但也不愿再让上将军蒙羞,此策为我所提,自然唯我所能为,敏只求上将军成全。”说完王敏单膝跪地,以示其志。

    赵之海看了看王敏,不再言语,半晌后向着他微微躬身一拜。

    王敏再不多言,便向赵之海躬身回礼,起身而去。

    王敏走后,赵之海默默的看着远处城外连绵的营盘,一动不动,一直从上午看到了下午,再从下午看到了远处灯火通明。

    之后的数日,戎人团团围困住了萧关,见守军坚守城池不出,便每日不停的在各门外耀武扬威,呼喝骂阵,日出而来,日落而走。

    而萧关城内,赵之海则严令各军务必守好关门,不得擅自出城迎战。

    方恒心的覆辙赵之海并不想再次尝试,那城中的近四万百姓保不齐哪些会是戎人的叛军装扮。

    目前萧关城内共有百姓三万九千人,军士四万一千人,从原州征调押运粮草被困萧关的民夫约有一万人。

    虽然人数不少,但关键在于萧关内的粮草却所剩不多了。

    赵之海下令将原本不多的粮草由赵之栋集中看管,每日定额分发。

    当初运来可供七万人食用一月的粮草被钟旭分走一些,这十多日来又用去一些,所剩的粮草只能维持大军和百姓三日所需了。

    距离王敏离开萧关已经过了九日,如果顺利,想来援军已经快要抵达银岩沟驰道。那么,近几日便是决定萧关大军成败的关键。

    和往日一样,赵之海依旧站在萧关城头向东眺望。他当然已经明白戎人围住萧关并不攻城的目的。

    他们当初施下空城之计,留下食不果腹的百姓,不就是想要拖垮秦兵,饿死守军,以逸待劳吗。

    现下目的已经达成,又怎会贸然攻城,平添伤亡,去做不智之举。

    这两日,赵之海手下的将士大多已经按捺不住,多次向副将赵之栋要求出战。

    看到每日所分发的饭食越来越少,萧关城内的秦军从上到下都已明白了目前的处境,没有人愿意坐以待毙,但他们每次提出的请战要求都被赵之栋言辞斥责。

    终于,在这日中午的饭食中,几位校尉军侯发现了马肉,顿时大吃一惊,明白城中已经开始杀马了,这就意味着粮草已经断绝,死亡就在眼前。

    这些校尉军侯立刻找到了赵之栋,要求面见上将军,请求出战。面对赵之栋的呵责,他们依然不为所动,执意要求出战。眼看弹压不住,赵之栋只好答应去见赵之海,并将诉求转告。

    赵之海听闻军士所求,竟然出乎赵之栋意料之外的答应了下来,他让赵之栋告诉军士们,让他们做好准备,近日即将展开大战。

    两日后的清晨。

    萧关城内的所有兵士都接到了军令,命全军做好出击准备。同时,将城内民夫百姓武装起来,分发下武器。

    当一切准备妥当,赵之海亲自领兵从四门倾巢而出,向着戎人营寨杀将过去。

    昨日下午,赵之海便在城上观察发现,部分戎人兵士突然匆匆离营向东而去,虽然为了迷惑萧关守军并未拔寨,但赵之海老于兵事,一看便知道,定是王敏援军已到。

    他将民夫百姓安排在兵士后一同带出关城。那些民夫也多是服过兵役之人,拿上兵器后自然便知这是要让他们上阵杀敌。

    对于民夫而言,这几日关内情形他们也都看在眼里,知道留下横竖是个死,便也激起了凶性,跟着兵士往关门外杀去。

    但那些城中百姓却并非军伍中人,四万老幼妇孺出了关门,看见满目持穿兵甲之人杀声震天早就没有了注意,便连害怕也顾不得,只是跟着人流向前跑去。

    与赵之海所料无异,戎人今日调兵确实是因为王敏带着援兵已经抵达了银岩沟驰道东侧。

    一经抵达,王敏便下令全军攻击银岩沟东侧南北两高地。但戎人在此地经营十数日,在钟旭所建营寨基础上又加以加固,这让王敏大军的攻击较之当初困难许多。

    但王敏救主心切,且在兵力多于此地戎人数倍之下,便不计兵士生死狂攻高地,直到日落时分,北侧高地终于被王敏拿下。

    但王敏也看到了,戎人的援兵也已经抵达南侧高地,两军就隔着驰道对峙起来。

    六日前,王敏和亲兵历经千辛万苦穿越丘陵小道,回到了原州后,惊喜的发现原州兵力已从三万五千人增加到了六万人。

    原来是介鸳早在钟旭拿下银岩沟驰道时便已经敏锐的察觉到,此番萧关作战秦国已在战略上陷入了被动。

    为了增加机动兵力数目,他下令紧急招募原州及五县更卒,所以在短短十日不到的时间里,仅原州城便募得兵士一万五千人,其余各县则招募兵士三千至五千不等。

    这些新兵大多数为服过更役的青壮年,也不需要进行操练,发给武器便能战斗。若不是前些十日还有一万人做了民夫,跟随赵之海去了萧关,那这次招募三万士卒也不是难事。

    但这已经是原州府的极限了,如此穷兵黩武恐怕今年原州的秋麦都没有劳力去收割了。若是战事不止,那么秋冬过后,原州城恐怕要多些乞丐了。

    王敏来原州前不久,介鸳就接到萧关信使军报,说上将军被困萧关,请求西京救援。介鸳得信后吓了一大跳,连忙安排驿马加急将军报发往西京。

    同时,他调令原州城中几位校尉,商讨救援萧关之事。最终,介鸳决定由原州校尉鲜于琼领兵三万救援萧关。

    同时,他又向正与戎人在须弥四关鏖战的赵之梁发去军报,告知目前萧关军情紧急,需要调用其余五县各两千兵马入驻原州,作为机动兵队使用。

    当王敏来到原州,在总制府见到介鸳说明来意之后,介鸳立刻改变计划,将三万援军尽数交由王敏带队指挥。

    由于出征之事早已安排妥当,王敏当日便领着三万大军向萧关进发,同时征发民夫五千人,携带大军粮草。

    当第六日到达银岩沟驰道口时,王敏也未下令休息,便让全军轮番攻击南北两侧高地,终于在日落之前攻下了北营高地。

    但天色渐晚,且戎人援兵又至,他便知道无法再战,只好下令全军修整,将民夫粮草置于中军,并派出今日没有参加战斗的兵士占领了附近数个相连的高地,囤水建寨,强化防卫。

    然而王敏并不知道,此时的萧关已经变为了一座空城。

第五十八章 人心

    “阿鲁,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御敌?”

    “啊,我?”阿鲁听单于询问自己,顿时汗如雨下.

    当他听闻秦兵主将是方元恒后,便早已没有了战意,又哪里想过如何去与方元恒交战的法门。

    在一阵支支吾吾过后,他终究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红着脸站在原地。

    萧锦行并不与他为难,他知道这厅内所有人都和阿鲁的心态是一样的,便低沉着声音说道:

    “目下摩南虎万夫长、秋兹万夫长、明露万夫长、路苌将军领兵四万守备萧关。

    哲哲万夫长、希岩万海万夫长与韩云、文泊几位将军领兵四万守备灵州清水县一线。

    而我军则有阿鲁,阿花奴,别木尔、博尔突四位万夫长坐镇。

    你们可知道我为什么挑选诸位与我一起来这秦岚郡作战吗?

    因为在我看来,我们这路人马是三路大军中最为能征善战的。

    我挑选的诸位将军是所有将领中最得力的。

    所以我才让你们四人领军攻灵州,破秦岚。

    目下北方的朔方郡和东面的河西郡都没有足够的军力能够出击与我们作战,所以我们面前唯一的敌人,便是方元恒的大军。

    你们以为我们已经获得了足够的土地和人口,所以没有必要与方元恒作战。

    你们觉得方元恒是百战百胜的战神,认定我们将无法击败强大的对手?

    你们错了!

    你们可知道为何今次进攻秦国,我们不仅攻破了五百多年从未攻破的萧关、须弥、秦岚诸关,而且还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攻取了灵州七县和秦岚十余县。

    是我们战力在这五百年中最强吗?是因为我和你们足智多谋,比五百年间历代单于和所有统帅都厉害吗?是秦国主将和军兵昏聩孱弱吗?

    不,不是!”

    萧锦行突然站起身来,大手一挥,掷地有声道:“我们的战力连十年前都不如,如果没有秦人加入,我们只有不到八万人马。我和你们也远远不及我们的先辈那样英勇。而与我们交战的秦国主将更是天下闻名的方铭心、赵之海、方元恒。

    但,那又如何!

    我们史无前例的攻占了秦国偌大的地盘,这是为什么?”

    萧锦行停下话语,看着殿内鸦雀无声的戎人将领。

    许久,他才大声喝道:“是人心,是秦国人不要,而我们要的人心!

    路苌、韩云将军为什么要投我们,是他们所背负的深仇大恨吗?不是!是秦人待他们如草芥,而我们待他们如兄弟。

    如果换做是你们,你们愿意为兄弟而战还是愿意为蔑视你的人而战?

    萧关百姓在我们离开萧关时,害怕秦兵再来祸害他们的言语和眼神你们都看到了,这又是为什么?秦兵中有他们的亲人,有他们的朋友,而我们却只是不久之前才与他们打过仗的敌寇,但百姓却畏惧秦兵如虎,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秦人将他们视为棋子,视为随时可以丢弃的诱饵,视为沦丧地方的亡民加以戒备,而我们给他们粮食,给他们安定,给他们平等的待遇。

    出关之后,我们攻取的每座城池为什么我们只派了千人守卫,但这些时日却都相安无事,难道每座城池里的几万,十几万百姓不知道这座城池中只有千名敌人,他们不懂得反抗?

    不是!是我们杀掉了那些吸食百姓脂膏的世袭贵族,将土地分给贫苦百姓所带来的拥戴。

    这也是我为何对你们下令不可擅杀百姓一人之命令的原因所在。

    你们可已经看到了,那些分到土地粮食的秦人百姓对我们是否比那些本应该是同胞的贵族们更加亲近。

    你们可已经看到了,我们在斩杀那些地方贵族豪强时,那些破衣烂衫的百姓们在喊些什么?

    他们在喊万岁,在向他们曾经害怕、痛恨、嗤之以鼻、欲斩杀殆尽的戎人喊着万岁!

    虽然赵之海、方元恒他们都是这个天下有名的良将,虽然他们拥有的兵士是这个天下最为精锐的兵士,但他们没有拥有这个天下最为重要的东西,人心!

    你们可以看看,我们的人马将会越来越多,而秦国的兵士则会越来越少,终有一日,这普天之下的所有人,都会认我大夏正朔,而阿花奴人、阿鲁人、哲哲人、大秦人、蜀人、楚人、齐人都将成为一片长生天庇佑下共同生息的兄弟。

    从此,再也没有可怕的病变,再也没有异兽的袭击、再也没有瘟疫、瘴气,再也没有阻碍我们繁衍生息的大山。

    今日,我们在秦国的中更府殿内饮酒欢歌,明日我们将要在左更府、右更府、秦公殿内饮酒欢歌,让长生天覆盖的地方,尽数飘扬金色的燃烧赤阳旗!”

    说道这里,萧锦行再次停止言语,看着殿内那些若有所思,但眼神中充满激动、高兴、不解、矛盾、犹豫的戎人将领们。

    随后,他轻声问道:“现在,你们还会怕方元恒吗?”

    说罢,萧锦行缓缓坐了下来,依旧面沉如水。

    一阵落针可闻般的寂静过后,殿内几乎同时发出无数个声音在不停的呼喊:“不怕、不怕、不怕”,“乌拉!乌拉!乌拉!”

    这一宿,绥北城赵家文华殿内,彻夜狂欢。

    在被戎人攻占了十多日后,无论是灵州诸县还是秦岚诸县的百姓们,均在开始的惶惶不可终日后,渐渐的习惯了起来。

    当初攻破城池的那些异族士兵都在城池被攻破的次日便离开了,只留下不到千人左右的兵士一半在看押秦兵俘虏,一半在满城寻找那些世袭贵族。

    此后的数日,城门、闹市不断地会出现戎人张贴的告示,午时三刻会在城外斩首那些世袭贵族。

    百姓们惊喜的发现,这些戎人所斩首的贵族几乎都是在本县权利滔天,作恶多端之人,虽然有极个别的贵族也并不属于罪大恶极,但知道底细的百姓又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帮他们伸张。

    绝大多数的百姓们看到杀得是贵族便只会拍手称快。

    每次斩首,那些秦兵俘虏们也会参与观看。而且头两日,他们军中的贵族子弟便是被戎兵斩首甚多。

    在不知不觉间,无论是百姓还是俘兵们都发现被异族统治的日子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痛苦,而且那些平日里总是横行乡里,欺行霸市的贵族及其附庸们却都在短短数日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城头那墨色的大旗早就换成了不怎么看的习惯的黄色旗帜,那旗帜上绣着一轮红日,红日上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某一日,县城外的一亭头前,两名红发戎人跟在一名秦人先生身后。他们找来亭长,让亭长召集所有百姓,当众宣布将世袭贵族家的田产分给本亭的百姓乡亲。

    这些百姓都不知道自己哪辈祖宗曾经拥有过地产,当他们手里拿到文告,目送那些两名戎兵走后,竟然仍旧是一脸的茫然之色。

    这样的事情,每日都无数次的发生在戎人占领的各县内所有有人居住的地方。

    而在戎人攻取县城两周左右后,那些秦军俘虏们便被陆续得放回了家。

    又过去几日,所有县城都张贴出了告示,一张告示上写的是,将历代征收粮食的税率由十税一的祖制,变为了三十税一。

    虽然没人在乎向谁纳税,但每个人都会在乎今后自己家的存粮是否将会变得更多了。

    如此一来,以农为本的沦陷区秦国百姓们都在内心中,对这些戎人升起了好感。

    而另一个告示上则是写着什么天命,大夏、逆周什么的,晦涩难懂。但榜文旁边的读书人会将榜文内容翻译并告诉围观的百姓们,这张榜文的内容是讲,戎人要招兵了。

    对于穷苦百姓而言,当兵不仅能够抵消徭役,还能获取钱粮。但总归是戎人招兵,秦人百姓多少还有些心理上的抵触,所以当场应征的人并不多。

    但随后时日,各县周围的很多人都闻风陆续来到这些告示张贴的地方,偷偷围到近前仔细看着,看完后又悄悄离去。

    与此同时,各县府衙又恢复了运作。

    告状的苦主发现衙门口的守卫由戎人又换做了秦人。街上的商户发现,巡街的兵士也由戎人变成了秦人。城外的各亭中,原来的那些亭长依旧还是那些亭长。

    除了不久前发生的战争,除了周围消失的贵族世家,除了县令、县尉、县丞等诸官员换为了原来在县衙内公干的那些庶民吏员,除了那些秦人兵士所穿的战衣由右衽变成了左衽外。其他的,仿佛都没有变,就连军士们穿着的战衣都和以往一样,依旧是黑色的。

    但所有人不知道的是,那些被抄家斩首的贵族们的财物,大多是被运走了,因为这些财物要赏赐给作战有功的关外部落。

    那些贵族的土地,只有一小半分给了平民,因为一大半还要等待戎人部落的民众到来用以安置。

    但这些又与分到土地和财物的百姓们何干,即使知道了,他们也依旧会对戎人们感恩戴德。

    还有一部分在百姓中口碑较好的贵族们,戎人只是将他们的财产土地全部没收后,放任他们自生自灭去了。

    传闻戎狄祸乱神州,无不是吃人啃骨,赤地千里,但现时的情况却恰恰相反,这些戎人似乎和秦人贵族比起来,不仅无害,而且还担得起利民二字。

    起码,他们给百姓们分田地,分财物,让庶民家的子弟高坐府衙,还减了所有人的粮税。

    大夏国似乎确实比大秦国还要好些。

    一旦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形成,沦陷区的老百姓们便在酒楼、茶馆、田间地头纷纷议论起来,渐渐地,那个在脑海中消失了才不到一月的大秦就变得模糊起来了。

第六十五章 西进失利

    王敏下令,全军向戎军进攻。

    一万五千大军在身后群山的映衬下,向路苌的八千步卒缓缓行进而来。

    对于路苌而言,他也是第一次带领如此多的兵士指挥野战,但他见秋莫尔及他的骑兵瞬间覆灭也是心惊不已。

    无数次,他的内心中都生出了惧意、退意。但想想投降后的下场,想想那日全萧关百姓兵士们看到的墨色清水,便瞬间恢复了冷静。

    “传令,长戈兵在前,棒斧兵次之,弓箭手最后,全军前进。”

    路苌向着传令兵士下达了命令。

    随着令旗的上下翻飞,八千夏军也快速调整着阵型,向着远处缓缓而来的王敏大军迎去。

    此刻的双方都没有骑兵助阵,除了来回奔走的斥候、令兵外,能够骑在马上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将领。

    坐在马上,他们能够清楚的看到,两方兵马排着齐整阵列向着两军中心即将展开争夺的地方踏步行进。

    在两军相距四百步时,双方同时命令弓箭手发箭,步兵冲锋。

    虽然秦军那边的弓箭手远远多于戎军,但前排的步兵们都高举着盾牌,在弓箭手数轮攒射过后,也并没有对双方步兵造成多少死伤。

    随后,两军弓箭手便停止了发射,因为,双方的步兵已经相遇,混战在了一起。

    远处的王敏皱着眉头,看向战场处叛军那悍不畏死的兵士们,他有些疑惑,为何前几日毫无战力的叛军们,今日作战却这般勇猛起来。

    他根本没有料想到,正是因为他和手下的将领杀俘行径才断了叛军的后路,也让他们认识到,只有赢得这场战争,才是活命的唯一出路。

    原本这些叛军兵士大多只是当初碍于形势,迫不得已才投降的戎人,但这些日子他们才明白,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在战场的周边,还驰骋着双方骑着战马来回奔跑传达军令的斥候,牛虻儿便是其中之一。

    作为斥候队伍的头目,他倒不必亲自传达路苌的军令,但他却并未选择留守中军,而是游走在两军混战的边缘,随时瞅准机会给与对方的传令斥候致命的打击。

    他早已将长戈挂在了马鞍上,此刻在马上端起身子,手持着强弓,瞄准百步之外的秦兵斥候就是一箭。

    那秦兵斥候的注意力只在混战的步卒中,并未注意到另外一侧的牛虻儿,就是这一瞬间的大意,让他送了性命,随着箭矢射穿玄甲而掉落马下,一命呜呼。

    而步卒混战之中,那些本已经吓破了胆的戎兵们此刻也由恐惧和慌乱恢复了过来。他们看着前方那些列阵厮杀的秦人们不禁也起了敬佩之色。

    这些原本见了自己只会低头哈腰,挨打挨骂逆来顺受的秦人在战场上竟然如此强悍,根本就不是当初俘虏他们时的那般怯懦。

    虽然不明所以,但戎人们终还是被激起了战意,纷纷从前方秦人阵列缝隙处冲了上去。

    原本因为人数较少而处于劣势的叛军步卒在戎人的加入下,形势瞬间改变,双方便僵持在战场上一时分不出输赢来。

    一方连番得胜,气势如虹,一方死中乞活,英勇抵抗,双方围绕着交战的核心处战的天昏地暗。

    就在此时,正紧张的盯着战场上的王敏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喊杀声,他不禁眉头一皱,转身向着声音传来的银岩沟驰道方向望去。

    出乎他的所料,声音的来源处正是驰道两侧高地上的戎军向着驰道上布防的五千秦军发动着攻击。

    王敏内心一叹,看来今日已经无法取胜了,他依旧不明白,这些叛军们为何与前些时日所遇判若两军。

    但想归想,王敏还是下令让交战的秦军缓缓后撤,退入银岩沟驰道内。

    大秦军队之所以能够在五百多年与戎人和其他三国的交战中屡屡获胜,凭借的便是严酷的军纪和严格的行军准则,而这些准则不仅仅是进攻,还包括后退。

    传令兵向大军下达撤军命令后,与戎人交手的长戈兵士们并没有立刻掉头就走,而是更加拼命的与面前的戎人厮杀起来。而大军中的五千弓箭手也端起了手中的强弓,向着战场中间发出一轮又一轮的攒射。

    那些叛军们自然知道这是秦军要后撤的战法,便也不与那些急于脱手的秦兵继续厮杀,只是迅速举起盾牌蹲在地上躲避着天上的飞矢。

    而那些继续缠斗的戎人却不明所以,在猝不及防下被天上的弓矢射倒了一片,这才纷纷学着叛军的模样,不再与面前秦兵纠缠,纷纷后退举起了盾牌。

    虽然这几轮箭矢也误杀了一些秦军,但终于还是让两军脱离了接触。

    再又经历了双方弓箭手的互射之后,两军便在步卒脱离弓箭打击射程后停止了射击。路苌也在随后下令全军再次修整阵列,尾随王敏大军而去。

    虽然能够忍住内心中的兴奋,但路苌却憋红了双眼,这是他首次领兵作战,而且以八千对一倍之敌,对面还是在秦军中素有灵狐之称的王敏领兵,却让自己取得了胜利。

    路苌如何能不喜悦,如何能不激动。这是每个从军者的梦想啊,纵然自己年过四十还是依旧兴奋的不能自已。

    此刻的他内心中只有一个声音,那便是“冷静,冷静,这场仗并没有结束。”

    一边紧紧跟着王敏后退的大军,一边核点损失的人马,待到牛虻儿来到路苌身边,告诉他方才作战本方伤亡一千六百人,而战场上秦军留下的尸体却超过了两千五百具时,路苌便再次兴奋起来。

    但他看着王敏大军撤退时井然有序的阵列,便忍住了再次上前决战的冲动。

    此次领兵的目的在于支援银岩沟的守军,自己断不可因小失大。何况如果再去缠斗,纵然有高地守军配合,但以八千对合并一处的秦军则自己并无多少胜算,况且天知道那驰道内的秦军还有多少。

    随着太阳西落,夜幕降临,王敏大军还是从驰道内退了回去,路苌也领兵与王嘉大军合兵一处。

    日间的那场仗,王嘉在高地大营中也看了个清清楚楚,在与路苌商议过后,两人分别写了军报,向总领萧关的统兵大将摩南虎发了去。

    同时,他二人也向秋兹各自写了一份私信,将秋莫尔日间作战陨落的情况一一说明,只是二人丝毫不提他违抗军令,只言那秋兹部落的年轻勇士是如何勇猛,当得起长生天的眷顾。

    在做完这些事过后,王嘉才对路苌领兵来援表示了感谢,也告诉路苌今日非是不愿意配合援军作战,而是秦军派出五千人马守在高地东侧,如果自己出兵作战,则会中了那五千秦兵调虎离山之计。

    而路苌也只是笑笑并未责怪王嘉,虽然他并不相信王嘉的鬼话。

    但二人还是对继续东出援助明露之事统一了意见,那便是凭借着自己的这些军马,根本就无力东进重夺那些被秦兵夺取的高地,说不定执意东进还会中了秦军围点打援的计谋。

    所以扼守住西侧两个高地才是保障萧关得失的关键。 至于明露那里已经没有了必守的意义,孤军悬于秦军包围之中,也是太过凶险。

    所以两人建议明露放弃东侧高地,连夜撤回才是正途。

    果然,明露接到两人的信后,也知道自己所处情况确实不妙,便与路、王二人商议好退军及接应路线后,与次日夜全部退出了东侧南营。

    而后几日,明露、路苌、王嘉三人在反复商议并取得了萧关同意之后,便从北到南又挑找了两处高地,分兵驻守。

    原本沿着驰道从东向西的防御体系便变为了从南向北扼守东出口的防御体系,这样做的原因便是能够防备秦军绕过驰道两侧高地腹背夹击的风险。

    至此,银岩沟一线再次僵持下来。

    而王敏西进夺取驰道的计划也彻底宣告失败。

    但是,历时七日的战斗还是让王敏取得了一定的战果,至少夺取了戎人九座高地,击杀戎兵叛军一万两千人。

    从这个角度来看,除了未取得预计的战果外,倒也不算是战败。至少大多数人是这么认为的。

    而唯独不认可此役的,是原州军事最高统领,中更上将军赵之海和与吴勐一同陈兵清水之滨的樗里骅。

    赵之海手上拿着王敏发来的军报后,起初也是奇怪为何秦国叛军的战斗力会在短短数日内产生如此大的转变,待到四日后王敏返回萧关,他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不由得大怒,痛斥了王敏一番。

    王敏也是觉得委屈,当初他只是让前线诸将权宜行事而已,而且杀俘只是前线将领依照秦律所做之事,但唯独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将领们为了泄愤竟然将俘虏们全部羁押到了清水边集体斩首。

    虽然他也觉得这样做并不妥当,但想想事已至此或许还能震慑住其他秦兵的投敌意念便也就作罢了。

    赵之海叹了口气,他知道往后再与叛军交战,恐怕就越来越难了,在深思熟虑过后,他便下令各县及王敏、赵之梁、尹芳、吴勐等人日后再要俘虏来叛军,切记莫要将其在阵前斩杀。

    当吴勐回到营中,将此事及上将军令对麾下将士讲明之后,樗里骅也同赵之海一样,内心中深深的叹了口气。

第九十八章 单于之怒

    一个多月后。

    距离介鸳回京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可奇怪的是,西京并没有消息传到瀚海城中。

    只是因为豨桐、蒲城已经到了樗里骅手中,所以他们与元右的守军来往则更加密切了些。

    从元右守军那里,樗里骅得到了一个新的消息,那便是徐昌终于被雍云祈攻破,数万叛军和徐昌百姓也纷纷逃到了曲沃、白水两县。

    虽然雍云祈在邓子汶的监军下并未对徐昌城进行屠城,但徐昌在历经兵祸与百姓逃亡之后,却几乎变成了一座空城。

    雍云祈的两万大军在攻城战中损失惨重,拿下了一座空城后,仅剩的一万多军士便根本无力去追击弃城而去的叛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向北而逃。

    目下,河西郡的百里、秋射、上党、滨水、元右、徐昌、蒲城、豨桐八县重新回到了大秦的掌握之中,但曲沃、白水、龙门、梁原四县却还在叛军手里。

    在外人看来,收复河西全境似乎只是时间问题,但唯有邓子汶和雍云祈等人才知道,虽然收复了一座徐昌城,但却又有两座徐昌城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而当初两万兵马北上,如今却只剩下了一万出头的疲倦兵马,再若想要北上收复失地,仅仅靠这些疲兵们又谈何容易。

    而且,元右还将一个小道消息告诉了樗里骅,那便是萧关戎军和灵州戎军两路出击,对原州各县展开了进攻。

    据说王敏将军坐镇原州,虽然兵力不及戎军,但凭借着城坚墙厚之利,还是与戎军在原州及各县对峙了下来。

    这个消息虽然让樗里骅坐卧不安,但想来有赵之海在旁策应,有介子在中枢运筹,那原州粮草充盈,总不会轻易被戎人攻破的。

    至于这两月介鸳并没有调自己南下,估计也正是因为原州战事吃紧所造成的。

    樗里骅自己明白,有自己这支兵马在,总还是能牵制一些戎人兵马的。

    所以,他非但不怪介鸳,而且还颇为理解这样的现实状况。

    通过元右守军,樗里骅也将自己收复豨桐、蒲城之事向介鸳写信告知。

    而自己的下一步计划,便是要将蒲城以东的龙门、梁原尽数收复。

    ......

    似乎昨年已将雪下得过多了,今冬的第一场雪直到腊月才姗姗来迟,稀稀落落的从天而降。

    这半年间,樗里骅除了派出斥候不断打探东、南方的敌情外,便对自己手中的三座城池进行了整治。

    由于三城发生叛乱时事出突然,城内的贵族并没有像其他郡一样大多数都得以逃脱,几乎全部都死在这场叛乱之中,所以三县遍地都是无主的土地。

    或许是从灵州戎人那里获得的灵感,正好三县也无贵族阻碍,樗里骅便将三县土地尽数租给这些百姓,同时,他将豨桐、蒲城的两万百姓迁到到瀚海城,填充瀚海过于空虚的人口。

    但与戎人所做不同的是,樗里骅并不敢将这些土地白白分给百姓,因为这毕竟还是贵族的私产,纵然那些贵族早已被屠戮一空。

    所以,樗里骅便与高云策等人商议后,采取了一种折中的办法,那便是将这些土地无偿租给百姓使用。

    虽然这些土地的收成仍旧是十税一,而非戎人三十税一的政策。

    但被分到土地的百姓还是欣喜若狂,只一个无偿租种便已经让他们对樗里骅感激涕零了。

    同时,樗里骅也对投军者采取了与戎人一样的政策,那便是肯从军者,家中免去所有粮税。

    所以,半年来三县竟有近万人前来投军了。

    三个月前,凭借着樗里骅收复豨桐、蒲城的功绩,在介鸳的提议下,他也正式获封瀚海校尉一职,爵位也由原来的大夫升为了公大夫。

    所以樗里骅再也不会因为麾下兵马数量的僭越而担忧了。

    至于高云策、梁青书、魏元恒、安默然四人则被封为了二五百主。

    最出乎樗里骅所料的却是卫木,也不知道介鸳想了何种办法,兵部竟然将卫木封为了五百主,也就是说,不管卫木以前是何人,从此开始,这位颇有些贵族风采的骑兵将领便有了新的身份。

    看着在纷飞的雪中操练的兵士,樗里骅越来越对自己收复龙门、梁原充满了信心。

    早在半年前他不费一兵一卒收复了豨桐、蒲城的时候,樗里骅便将眼光放到了蒲城以东的龙门、梁原两县之上。

    这两县由北向南列在黄水之西。

    蒲城以东与龙门接壤,而龙门之南便是梁原,如果占据两城,则能够彻底围住曲沃、白水。

    更为重要的是,顺黄水而下,便可经船运抵达京畿云泽,那里距离西京只有五十里路程了。

    虽然樗里骅与邓子汶、雍云祈从未有过沟通,但他相信一旦河西将军兵马北上,在他的配合之下便能对两县叛军来个瓮中捉鳖。

    每隔一段时间,斥候便会将两县的情况报送过来,所以樗里骅知道,那两座县城虽然一共也只有五千兵马,但他们却接受了曲沃、白水叛军的指挥,那两县可是有两万人马,而且还是与大秦军队交战了快一年的兵马,自然不是当初牛庸所带的那些乌合之众所能比拟。

    大半年来,无论姬林的戎军还是南面的叛军都没有主动向自己发出过攻击,甚至连骚扰都没有,但樗里骅明白,并不是叛军们怕了自己,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

    他们此刻,正将重心放在他们认为更加重要的地方。

    譬如徐昌城。

    当雍云祈所率的一万多残军正想着要不要北上追击叛军的时候,休整了快三月的叛军却南下将徐昌城死死的围了起来。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守城和攻城的双方便调换了角色,但雍云祈显然没有当初叛军守城时的那般毅力,仅仅守了不到一周,便带着八千兵马放弃了徐昌城连夜又撤回了百里和秋射。

    自此之后,雍云祈不敢北上,而叛军也乐得逍遥,不再南进,两军便由此对峙了下来。

    而从元右守军那里,樗里骅也得知了这半年来灵州的情况。

    原州竟然迎来了一场大捷。

    也难怪王敏素有灵狐之名,盛名之下自有他的一些本事。

    在死守各县数月之久后,王敏亲自指挥,在朝那上演了一出斗转星移之计。

    他先是故意示弱,摆出一副将要放弃朝那的架势,将朝那的兵士陆续调回了原州,而朝那守军也由八千人减少到了三千。

    戎军自然不会放弃这样好的机会,便点兵三万,由明露率领立刻向朝那杀去。

    攻城第二日时,明露的后方便来了一支援救朝那的秦军。

    闻此消息后,明露还笑着对身旁的将领说道:“看来我这围点打援之计快要成功了。”

    原来明露对秦军突然放弃朝那也是疑点重重,所以故意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全力去攻打朝那县城。

    见第二日大军身后果然发现秦军之后,明露便有种料事如神的感觉,在周遭将领的拍马溜须中,这种感觉越来越是明显。

    明露下令,所有人都放弃攻城,对摸来的秦军迎头痛击。

    果然,那摸来的一万秦军方一交手便溃不成军了,待到戎军追杀三十里后,全军竟然斩首三千余首级,正当明露得意洋洋的准备杀回朝那时,他却发现自己的大军已经进入了王敏设下的埋伏。

    当明露的脑袋被王敏一脚踢开的时候,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原州守将竟敢在六七万大军的团团包围之下,带领兵马倾巢而出设下埋伏,更敢以一座城池数千军士和数万百姓为饵,引诱戎兵去攻打。

    而且,他还果断舍弃自己一万将士的生死于不顾,将一场佯败引敌深入的戏码用自己兵士的生命为代价演的鬼神莫测。

    大周历五九零年冬月十五日,王敏大军伏击戎兵三万,大胜,当阵斩杀戎酋万夫长明露、叛军校尉王嘉以下将官一百二十七人,斩首戎人一万三千人,叛军一万八千人。

    当胜利的喜讯传到西京时,玄武殿内的所有官员喜形于色,弹冠相庆,就连秦公也忘记了与赵之海的对立,当殿宣布敕封王敏为原州副将,尚爵五大夫。

    但与玄武殿内所有人不同的是,新任司马介鸳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想到的,却是与赵之海所想的几乎一致。

    赵之海得到获胜的战报后,也着实为王敏高兴了一阵子。

    但随后他便想到了一件很可能会发生的大事,他便立刻提笔向王敏写信过去,让他今后务必坚守城池,不要轻易出城野战,如有异动,则提早率领兵马退出原州。

    因为,王敏的大捷已经让戎人那位单于注意到了。

    与赵之海所料不差,戎人单于萧锦行在王敏获得大捷、明露身死之后,便让哲哲率领四万兵马陈于海乌、玉山一线,自己则亲率秦岚其余兵马赶赴原州。

    同时他也下令,让灵州所有兵马齐下清水、清阳。

    如此一来,算上得令后将从萧关赶来的两万兵马,萧锦行麾下便有十四万兵马可供调用。

    只待春暖花开,兵马汇集之时,萧锦行将对原州展开全力一击,彻底砸死这个从来没有进入过他眼中的灵狐王敏。

    这次他彻底动怒了,自大军东出秦岚进入大秦之后,一路攻来所向披靡,所以这场在原州的失利,让他第一次感觉到有些生气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下狱

    只是刑官刚一说罢,雍栾便将刚刚换在案几之上的新茶杯扔向了他。

    “混蛋。

    你说这樗里骅该当何罪?”

    那刑官慌忙躲过雍栾所扔过来的茶杯,连忙趴伏在了地上,这才仔细琢磨起雍栾的语气来。

    随后,他战战兢兢地说道:

    “樗、樗里校尉蓬头垢面,有失礼仪,可劓、可宫、可刖、可黥面。”

    那刑官一口气说完,便低着头爬在地上不停的颤抖着。

    尹芳听完后,便对沉默的雍栾一揖而下道:

    “右更大人,自古刑不上大夫,便让樗里校尉向您认个错,以金抵罪吧。”

    雍栾点了点头,正要答应之时,却听许久未曾说话的樗里骅仿似疯了似的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以金抵罪?我何罪之有?

    我高祖、祖父还有我父樗里瑛均战死在萧关城下,我樗里骅刚过弱冠之年便上玉霄关击退戎人过万。

    我领兵救上将军于域外,上将军赏识于我便让我领兵追随左右,随后我又在清水城南指挥击杀戎人万人。

    我领兵平叛,先复朝那,后又夺回河西六县之地,就在前日,我领兵全歼张仁叛军万人,又收复了姬林失地。

    你说,我何罪之有!”

    樗里骅伸手指着雍栾怒声呵斥道。

    “哥哥。”

    “住口,樗里兄弟。”

    “樗里兄。”

    “樗里校尉。”

    樗里骅刚一说完,便见马元、尹芳等人大惊失色,连忙出言劝阻樗里骅。

    可此时的樗里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只是死死盯着雍栾继续说道:

    “你口口声声说你代表了大秦公族。

    那我来问你,你为大秦做过什么?

    除了生于公家,自你成人便被封右更外,你又为大秦做过什么?

    你可曾亲自带兵出萧关与戎人交战过?

    你可曾为大秦立过寸功?

    你没有,如果没有左更大人,你便只是碌碌无为的大秦蛀虫。

    你子雍云祈,在萧关丢城失地,丧我国运,后又屠杀百里、秋射无辜百姓,让叛军死灰复燃。

    今日你们又将徐昌百姓屠戮一空,他们可都是我大秦的子民,你们无力抗戎却乐于屠戮同胞。

    你们代表的只是你们的龌龊与邪恶,是你们世袭罔替的权力,是你们如同恶鬼一般的贪婪,除此之外你们什么都代表不了。

    你们一人得道,家中的鸡犬皆可升天。

    别人用生死换来的胜果在你们的眼中却变成了能否依存于你们家族的资格而已。

    那些百姓们,你们想杀便杀,说砍就砍,而砍杀他们的理由只不过是你们的一次发泄而已。

    狼再残暴,可它们就算饿死也不会吃同类的尸骨,你们却连禽兽都不如。

    你们有何脸面和资格来判我对错,决我生死?

    与尔等同朝为将,樗里深以为耻。

    你们杀了我吧。”

    说完此话,樗里骅便扬起了头颅,再不做声。

    帐内除了已经气得面色铁青的雍氏父子外,便只有那些惊得目瞪口呆之人了。

    “好,好,好”

    浑身发抖的雍栾指着樗里骅连说三个好字。

    “原本我不欲杀你,但你一心求死便谁也阻拦不了你。

    来人,将樗里骅押将下去,将其枭首就地正法。”

    只听雍栾说完,帐外便又进来持戟武士数人,连踢带拉便要将樗里骅从帐内推出。

    尹芳、马元见状便是脸色一变。

    “右更大人,自古刑不上大夫啊。”

    “右更大人,樗里校尉为国立功颇多,前些时日原州城破,樗里校尉全家老小均已失陷敌手,樗里家满门忠烈,还请右更大人宽恕其罪啊。”

    只见跪在地上不停的向雍栾磕头的马元已是泪流满面,额头上的血迹也从他白皙的皮肤上渗了出来。

    “等等。”

    雍栾听闻马元所言,便提起手臂喊了一声。

    正要将樗里骅推出去的武士们便押着樗里骅停在了帐门处。

    雍栾对着地上还在磕头的马元说道:

    “你是何人?所言当真。”

    “回禀右更大人,末将乃是上将军麾下玉霄军军侯马元。

    戎人围困原州之前,末将正是在原州城中据守,当时末将便住在樗里校尉家中。

    后因戎人势大,末将奉王敏将军军令率领本部兵马撤向夏中郡,这才得以保全,马元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右更大人三思啊。”

    雍栾听完马元所言,便点了点头。此刻的他内心有些犹豫了,

    自己就算再对樗里骅不满,此时也不能将其杀死,

    樗里骅阖家都被戎人所杀,如果因为樗里骅出言辱骂自己便斩了这员大将,往后莫说赵之海会对自己记恨,或许满朝文武都会说自己不顾大局,做出仇者快亲者痛之事。

    他叹了口气,正想要放了樗里骅,只听这时突然有人从旁边案几后站起,对着雍栾施礼说道:

    “右更大人,樗里骅数次出言辱没公室,如果不加惩戒那天下人将置右更大人于何地。

    况且末将也曾听闻樗里校尉将叛军编入官军之中,此举确实有违秦律,数罪加之即便死罪可免,但活罪却绝不可免。

    今日樗里骅所作所为尹将军都是看到的,即便是右更大人代替上将军惩戒属下,那上将军也是能够理解的。

    羊已亡,补牢何用。

    还请右更大人明鉴。”

    此话说完,那人便紧紧盯着雍栾。

    看着那人的神情,雍栾仿佛恍然大悟一般,他便点了点头。

    尹芳等人听完便是大吃一惊,好不容易将樗里骅从阎王殿里拽了回来,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一个横亘之徒。

    他正要说话却见雍栾大手一挥道:“将樗里骅押将下去。”

    随后又对着尹芳说道:“今日樗里骅之事尹将军也看的清楚,还劳尹将军回到汶水,将今日之事告知上将军,如何处置还请上将军示下。

    到时候只要上将军说樗里骅做的对,那我这右更便是屁也不会放一个的。”

    说罢,他又挥了挥手说道:“送客”。随即便坐了下来再不言语。

    尹芳虽见雍栾态度坚定,但毕竟樗里骅暂时却是死不了的,便不再犹豫向雍栾施礼道:

    “还劳右更大人等我将今日之事禀告上将军,可那樗里骅毕竟是上将军的麾下,还请右更大人不要过于为难樗里骅。

    而且姬林新占,戎人极有可能东进,所以高、梁二位军侯还请右更大人能够放行,好叫他们回去驻守姬林,免得姬林失而复得。”

    雍栾听尹芳说罢,便点了点头算是允了尹芳的请求。

    见尹芳拉起马元,又带着高云策和梁青书二人离开大帐后,这才冷哼一声。

    帐内众人都离去以后,留在帐内的雍云祈这才向雍栾问道:

    “父亲,今日之事,祈儿怎么有些看不懂,还请父亲大人指点迷津。”

    雍栾端起手中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便看了看雍云祈问道:

    “祈儿,凡事当三思而行,今日之事若不是你也不必闹到这般田地,你算是给为父出了一道天大的难题啊。”

    雍云祈自然知道,这是雍栾在怪罪自己当初要给樗里骅立下马威的建议,可是谁曾想到那樗里骅是个犟驴,一点就炸了,以至于闹到这般收不了场的局面。

    所以雍云祈听到雍栾所言,便瞬间面色通红了起来。

    “不过今日之事也是个机会,如果赵之海兴师问罪,那便说明赵之海仍有实力,我等给他陪个罪便是了。

    但我猜他恐怕没有这个能力了。

    虽然赵之海并没有像我们所料想的那般在汶水之战中损失惨重,但我猜他也是强弩之末,不然为何要派人来探我口风呢。

    一旦他在樗里骅之事上服软,那便就印证了此点,但时候我们率军北上接管了河西各县便是了。”

    “可是父亲大人,今日文兆源所讲......”

    “哼,他只不过是雍道成的一条狗,乐见于我和赵之海相斗。

    他今日所言,是激为父和赵之海彻底决裂,好让雍道成坐收渔利。

    不过他有句话却是点醒了我,

    羊已亡,补牢何用。

    既然我和赵之海已经撕破了脸皮,那便再也没有必要去试图补救那毫无用处的羊圈了。”

    说罢,雍栾转身坐了下来,对着雍云祈说道:

    “樗里骅那边你看紧些,切莫出什么岔子,待赵之海派人来信后再说。

    这次我倒是要看看赵之海会作何反应。

    被他压了二十多年也该让他吃些苦头了,这大秦说到底还是我雍家的,跟我斗,哼。”

    雍云祈看着胸有成竹的父亲,便心下一松,那股咬着牙与强敌撕破脸皮的决绝与紧张瞬间便被冲淡了许多。

    他也坐了下来,沉思了片刻便又问道:

    “父亲大人,这樗里骅怎说也是手握八城之主,更有兵士三万多人,如果其手下兵士攻打我们却如何是好。”

    雍云祈想到了此点,便有些担忧的问道。

    可是雍栾显然并不觉得此事是个棘手的问题,便冷笑一声说道:

    “你多虑了,他们安敢如此。

    那些泥腿子才当了几天的兵,为父还怕他们不来呢。

    只要他们敢前来就坐实了樗里骅勾结叛军谋反的罪名,到那时灭掉那些叛军后再杀掉樗里骅,

    接管河西六县便是顺利成章的事情了。”

    听完雍栾所言后,雍云祈点了点头也是深以为然,只是他又想到了另外一层便道:

    “可是国君那里。”

    “国君?他倒是做的好梦,想培养樗里骅成为下一个方元恒,为父又不是傻瓜,岂会让他如愿以偿。待到此间事了,我们接管了河西全境,便杀了樗里骅就是了,不过,此子大才,不为我所用,确实可惜了啊。”雍栾颇有些惋惜的说道。

    听到这里,雍云祈这才明白,原来今日着许多的事情,看来已经是父亲筹谋许久的了。只是雍栾对樗里骅的评价却让他的内心又生出了一丝嫉妒和愤怒。

    不过也是,这樗里骅一年来太过锋芒毕露,父亲说国君想将他培养成下一个方元恒也是路人皆知的事情。

    所以为了雍家,早日除掉这个祸端便是理所当然之事。

    想通了这些,雍云祈带着颇为复杂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父亲,那个原本自己都有些看不太起的父亲原来一直是在隐忍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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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阳墨帜玄武歌介绍:
戎狄的肆虐、异兽的侵袭以及乱世中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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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族的逆袭、贵族的呐喊以及戎狄为了生存的抗争。
圣女、单于以及不甘屈从于宿命的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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