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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樗木     赤阳墨帜玄武歌txt下载     赤阳墨帜玄武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支骑兵

    “族长,北方两百里外发现了狄人的踪迹,他们人数大约在五千人左右,目下已经占据了陷马谷。”

    老哲穆的毡房中,一名青年风尘仆仆的闯了进来,他像是丝毫没有看见萧锦行一样,对着哲穆神情紧张的匆匆言道。

    哲穆暗叹一声“终于来了”之后,又向那青年询问了些细节处,便挥了挥手,那青年这才从毡房内退了出去。

    临走之时青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萧锦行,面上露出了颇为不满又有些慌张的神色。

    “萧先生,你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哲穆小心翼翼的问着萧锦行,心里却埋怨着他惹恼狄人的鲁莽之举。

    只是这半年来族中的巫始终默不作声,仿佛是支持着萧锦行的所作所为,这让哲穆总是不能与萧锦行为难,所以他也只能心有不甘的帮萧锦行安抚着族内的百姓。

    按照萧锦行当初的计划,有虞人在一个冬天之内将分布在广袤草原上的众多部落都集中在了黄金部落身旁。

    近三十万族群的大迁徙,这在有虞氏部落的历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

    好在有巫的号令,使得族人们虽然大多数并不情愿离开自己居住的水草丰沛之所,但最终还是畏于巫的权威,纷纷离开故居,集中在了一起。

    其实,当萧锦行从阿依儿那里获知那日蠕蠕人前来部落骚扰的前因后果后,就知道了蠕蠕人将不会再来部落中寻衅。

    但他却突然发现,何不利用这次机会,改变有虞氏部落一盘散沙的局面,将他们捏合在一处呢。

    因为他曾经想到过很多对抗蠕蠕人的办法,其中最为有效的便是彻底改变戎人长期各自为战的传统,将他们打造成一支类似于关内诸国一样的,分工错落有致的军队。

    只有那样,他才能有信心去抵挡蠕蠕人的侵袭。虽然,想要将其击败依旧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既然打不过,那便逃的远远的。

    以前所有部落在蠕蠕人的面前连逃都做不到,那么现在,萧锦行就要以此为目标做一些改变了。

    这个计划是萧锦行这半年来才开始筹划的。

    阿依儿曾经说过,蠕蠕人是受到了一些禁锢的,所以他们并不能离开自己的居所太久。

    那么自己就将所有人都迁走,那样歆儿和阿依儿也就不必再去担心蠕蠕人的问题了。

    然而要迁徙远去,除了要能击退蠕蠕人的阻挠外,还必须要有新的土地,一处足以远离蠕蠕的骚扰,又能容纳部落所有人居住的土地。

    那处地方在哪里?

    萧锦行的心中早有了答案。

    “族长,不必担心。这些北狄人白吃白喝的久了,也该让他们付出点代价了。”

    看着萧锦行面露狠色,哲穆的内心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说道:

    “萧先生,不是我年老怕事,只是那狄人的确是很难对付的,不如我派人去和他们说明情况,给他们些粮草让他们回去就好。

    能不与他们发生冲突,我看还是不发生冲突为妙啊。”

    萧锦行听得出哲穆话中所含的恐惧,但他的心中却冷笑连连。

    自己这半年来的努力是针对蠕蠕人的,如果连狄人都怕的话,那自己的努力

    又有何用。

    他笑了笑说道:

    “族长,这半年来因为各部落迁徙,所消耗的粮草远多于往年,就算我同意族长给狄人粮草,可是你又能给他们多少?

    给多了没有,给少了怕是他们不会如你所愿吧。”

    哲穆听着萧锦行的话中带刺,老脸便是一红。他的内心中不住的暗骂着萧锦行一冬的瞎折腾。

    可是让萧锦行统御有虞氏部落的命令是哲穆自己发出的,人也是他请来的,所以哲穆是有苦说不出,只得讪讪地陪笑着。

    但萧锦行并非是要哲穆出丑,见哲穆不再说话,他便立刻正色言道:

    “族长,编练的一万勇士早已经整装待发,有虞氏勇士手中也同样捏着长生天赐予的武器,既然狄人来了,那么我就来和他们算算这数百年来的账吧。”

    说罢后,萧锦行大喝一声“来人”,毡房外便涌入了十多名少年人。

    他们看向萧锦行的目光中有着狂热的崇敬,鱼贯而入后便定定的站在一旁等待着萧锦行发话。

    “狄人来了,要打仗了。”

    萧锦行看着列成一排的少年人,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

    那些少年人你看着我,我看看你,片刻之后便都兴奋至极的嚎叫起来。

    半年之前,萧锦行就将那些随着自己溺杀蠕蠕人的少年人集在一起,教授给他们刺杀的技法,监督他们每日的训练。

    在四周的部落渐渐迁徙而来后,他又在这些少年人中挑选了十多名年纪较大者,安排去带领那些召集来的部落勇士们。

    在这个过程中,这些少年完美的展示了信仰的强大能量,每日的刺杀和砍杀的技法都在迅速的提升,以至于他们面对麾下那些勇士们偶尔的挑战时,大多都会获取胜利,从而赢得了族人们的尊敬。

    不论是有虞氏等戎族六部还是陶唐等北狄部落,他们都是以强者为尊的,

    当这些少年人展示出自己远甚于实际年龄的实力时,各个部落的勇士们便大多都死心塌地的服从这些少年人的号令了。

    特别是当初萧锦行和这些少年人溺杀蠕蠕人的事迹传入到他们的耳中时,他们更是相信自己的头领都是带着长生天大的祈福来到人间的。

    不然,这些个脸上连毛都没有的少年人为何会如此厉害呢。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一些因为这些少年的崛起而失去权力的人。方才来族长毡房内报信的那人就是其中之一。

    目下,有虞氏已有近万的军力由这十多名少年人统领,他们在有虞氏各部落族人惊异的目光中每日操练着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

    冲杀,这是全民皆能作战的戎人们最为常见的战法,原本头领大喝一声,勇士们便会呐喊着冲杀的场景却似乎变的与往常并不相同。

    在那十多名少年人的指挥下,这万人骑兵在冲锋时忽左忽右,忽分忽合,忽扇忽锥,竟然能够如同一人一样不断的变幻身形,看上去颇为灵活。

    而部落中那些曾经参与过入关作战的老人们看的更清楚,这战法似乎与当初关内那些秦国人颇为相似。

    可即便是这样,部落中的大多数人还是对这样的训练嗤之以鼻。

    若是变化有用,那每次入关作战时,那些秦国人骑兵见到戎人的勇士们冲

    杀,就不会退避三舍避其锋芒了。

    数百年来与秦人作战,他们几乎所有的失败都不会在两军相持的野战中发生,而是在那些坚城下和那些看不见的阴谋中。

    可是尽管如此,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各部落对于有这么一支军队的存在还是颇为支持的,因为总要有人来保护自己,特别是在一部分族人还在遥远的南方与秦人作战的时候。

    更何况半年前,黄金部落中还出现了蠕蠕人的侵袭。

    虽然养活这一万军队,各部落无形的增加了一些粮草的消耗,但好在这是漫长的冬季,部落中并不需要去做太多的事情,无所事事的呆在毡房中也是一样的在消耗粮食。

    萧锦行带着十多名少年和五千勇士向着北方发现狄人的地方出发了。

    阿依儿牵着已经不再稚嫩的歆儿在部落边上的高坡望着萧锦行一行消失在了天际。

    歆儿并未和半年前一样去追问阿依儿自己的哥哥要去哪里。

    她像是个大人一样,依依不舍的看着萧锦行的背影,紧紧的抓着阿依儿的手,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

    她的身后,半年前从族长那里讨来的那条小狗已经有她的一半高了。

    此刻,那狗也在向着北方眺望,和他的主人一样,对着萧锦行消失的方向看着,看着。

    ……

    “头人,方圆百里之内都搜遍了,有虞人好像都消失了一样,别说帐篷、毡房了,就连人都见不到一个,可真是奇了怪了。”

    一名红发汉子对着身旁的疤脸男子恭敬的说道。

    那疤脸男子皱着眉头,狠狠的将手中的棒斧扔到了地上。

    “头人,去年冬时,我曾经碰到过一个有虞人,他说有虞人的黄金部落遇到了蠕蠕人的袭击,损伤惨重,所以他们的族长便让各部落派人去救。

    依我看,怕是有虞人都搬到黄金部落那边了吧。”

    疤脸男子一旁,另一人开口说道。

    只是他并不像方才那人一样的恭敬,而是更像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着。

    “放屁!

    别木尔,你当是小孩过家家?

    有虞人比我们两部人口相加还多,这方圆数百里的部落人口都迁到一起,你以为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这些话你也能信?

    再者说,你陶唐部落就近邻着有虞人,他们现在跑哪去了你们却都不知道,真是些废物,不知道长生天养着你们有何用处。

    你们还是回去和你们的老祖先一样,玩泥巴做罐子去吧。”

    心情差到极点的疤脸男子对着刚刚说话的汉子回呛道。

    被呛声的别木尔虽然看上去不及疤脸男子凶悍,但他好歹也是陶唐部落中排的上号的勇士,所以被有崇氏的疤脸男辱骂后当即一愣,随后也不多话,立时扑了上去与那疤脸男扭打在了一起。

    四周两部落的人见状并不吃惊,他们纷纷围了上来,津津有味的看着自己的头人相互厮打。

    他们中既没有人上来劝架,也没有人出言呐喊,只是默默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在北狄人的传统里,这种相斗是不可以有外人参与的,不然那便会发展成为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了。

    显然,所有人都不想那么做。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头人归虞

    从西京来的第二批粮食并未运进城中,而是在萧锦行的授意下被直接运到了黄水南岸萧锦行刚刚修葺好的渡口。

    在那里,萧锦行雇佣了数百人在短短半月间便建造出了一个简易的码头,

    而且为了防备萧锦行口中的“强人”,这个码头的四周还用木墙阻隔了起来。

    若是带过兵马的人路过这个码头定然会发现,这码头无处不在的望楼、女墙使得此处看上去就像是个简单的军营一般。

    县里的县丞、县尉等人来此视察过后,虽然也觉得把码头修的好比军营并不妥当,

    但谁叫萧锦行送上了许多孝敬。

    所以这些大人们觉得,反正修葺码头的钱是人家萧锦行自己出的,修成什么样子又有何关系呢。

    在众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蒙混下,

    这码头很快的投入了使用。

    不多日后,码头内的河面上就堆满了一船船如同山高的粮食。

    ......

    北方,有虞氏黄金部落外,老哲穆带着小宁又一次来到了高坡上向着南方眺望。

    只是今日的他似乎已是有些绝望了一般,岣嵝着身形,

    眼神中露出的不再是焦虑而是一丝无法细说的哀伤。

    就在昨日,位处最西方的部落中来了消息,那里牛羊已经全部饿毙,

    人们忍着泪水将牛羊制成了食物,却向长生天乞求莫要抛弃自己。

    老哲穆明白,若是这场灾祸再不过去,怕是明年那个部落的人都将会全部饿死了。

    “萧锦行,你在哪里?”

    老哲穆和小宁站在不高的山坡上看着南方枯黄的草原,

    按说在这炎炎夏日里,这里该是一片碧绿,满地牛羊的。

    南方的大河看上去只有去年的一半水量,那水面也如同迟暮的老人般无精打采的缓缓流淌。

    水面上本该是有无数的水鸟在嬉戏追逐着,

    可自从春季到炎炎夏日,那些水鸟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没有从南方飞回过哪怕是一只。

    太阳渐渐从远方的天际落了下去。

    老哲穆叹息一声,缓缓踱着沉重的脚步准备离去。

    此时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今夜纵然是跪死在巫的帐外,也要请他出来乞雨。

    想起巫,哲穆的心顿时有些说不出来的情绪,虽然他并不敢对巫生出不满,但巫如此见死不救的做派还是让他颇为不解。

    哲穆低着头缓缓的走下了山坡,但不知为何,他又突然想转头向着南方再去看上一眼。

    在他内心里,还是希望有一丝奇迹的发生。

    只是当他缓缓扭头向着身后的远处看去时,那孤零零枯黄的草原还是像根坚硬的芨芨草刺一样,

    深深的扎进了老哲穆的心中。

    “唉”。

    哲穆苦叹一声,低头向着部落的方向缓缓走了回去。

    突然,一阵北风迎面吹向了哲穆,吹的他迷离了眼睛,乱了满头的银发。

    他停下来脚步,用手遮住了面孔,心中不禁讶然。

    这大夏日的,为何会吹北风呢?

    看来今年真是异象连连,先是大旱,又是蝗灾,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刮起了北风。

    难道长生天真的要抛弃他的子民吗?

    老哲穆正想间,却突然发现

    这股北风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随着北风骤然停下,哲穆的耳畔突然响起了小宁狂吠起来的厉叫声。

    老哲穆擦了擦自己昏花的双眼,抬头伴着落日的余晖向着北方看去,

    只见一支黑漆漆的人马队伍正从北方缓缓地向着部落行进。

    那只颇具规模的队伍中,竟然还夹杂着许多的马车。

    老哲穆立时感到不妙,他边加快了步伐往部落中走去,边在头脑中仔细的思量。

    现在各部落都面临着干旱与饥荒,所以部落之间根本就没有精力去发生冲突。

    而自己也并不记得曾经派出过兵马,或是要求过周边部落的人马来援,那么这只兵马是从何而来呢。

    想到此处,老哲穆的心便咯噔一下沉入了谷底,

    他不断加快着脚步,额头上也渗出了层层细汗。

    既然不是自己人,那定是敌人了。

    哲穆来到了部落,恰巧遇到了同样看到北方人马前来便迅速赶到哲穆毡房的部落勇士,

    这些人中领头的几个则是萧锦行所培养的那几名年轻人。

    早在方才发现那伙来兵后,他们就一边等着哲穆到来,一边迅速集结起了部落中的所有勇士,只待哲穆的一声令下。

    当哲穆遇到了这些年轻人后,自是不多废话,立刻让他们率兵前往部落外迎击来犯之敌。

    “哲托,哲蔑儿,术赤,叶儿温,你们四人火速率领勇士们截击来敌。

    这伙人来的突然,我看他们足有两千上下,所以你们千万小心。

    现在部落中的老少人马只有不到五百人,你们全部带走。

    我和妇孺老幼留在部落为你们祈福呐喊。

    长生天的孩子们,去吧。

    像草原上的狼群一样将你们的敌人撕碎。

    记住,如果你们不能将敌人杀死,那么就死在他们的棒斧下。

    黄金部落的男儿总会死的,但战死在疆场总是要比饿死来的更加荣耀。

    看来,长生天还是没有抛弃他的子民呐。”

    老哲穆凄凉的诉说着最后的命令,而那些少年们则在被哲穆点名的四人带领下沉默的骑上战马,率领着黄金部落的五百老少兵士出了部落向北而去。

    不知是谁在初夜的朦胧中拉起了马头琴,也不知是谁在燥热干枯的空气中唱响了悠扬的呼麦。

    五百勇士向着黑暗中的敌人排出了他们日夜操练过得锥形冲锋阵列,等待着敌人进入到他们预定的最佳攻击距离。

    干枯的草地上尘土飞扬,焦躁的马匹也在不断用力的蹬踏着足下的草地而扬起了更大的尘埃。

    每个人的口中都喘着粗气,这些粗气似是在表明着所有人视死如归的决心与勇气。

    终于,将近部落跟前的那支军马也看到了列阵等待着他们的部落勇士,

    因为在纷乱了片刻后,那些迎面而来的人就缓缓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在五百勇士紧张的等待中,对面一只火把仓促点燃,

    一个高举着火把骑在马上的人缓缓的走向了部落中视死如归的勇士。

    “萧头人。”

    “是头人,是大头人。”

    五百勇士中位列最前的哲托,哲蔑儿,术赤,叶儿温四人看的清楚,

    迎面而来的那个打着火把的不是黄金部落的头人,

    不是有虞人继莫儿之后唯一的大头人,

    不是全部落中地位仅次于巫和族长的大头人萧锦行又会是谁?

    大头人出走了一年多,今日他终于回来了。

    四人欢喜的喊叫声迅速传到了五百勇士每个人的耳中,

    他们立刻兴奋的欢声鼓舞,高声呐喊着,

    此刻,没有任何事能够比自己的领袖重回部落更让人兴奋了。

    而且,他们也不用去死了。

    虽然他们内心中并不愿承认这是让他们得到快乐的最大根源。

    萧锦行回来了,闻讯急忙赶来的哲穆颤巍巍的走出了部落,

    他拉起了忙赶上前来搀扶着他的萧锦行那不甚粗壮的胳膊,嘴里喃喃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这一年来自己的难自己的苦根本就无从发泄,看着部落中的饥荒和灾祸四起,他从始至终便只有深深的无奈。

    所以当萧锦行没在的时候,身为族长的他还要假装坚强,至少要做出一副坚强的样子,让部落中的族人们咬牙坚持。

    快一年没有下雨,而后又遇到了从未有过的蝗灾,这对于脆弱的草原来讲是多么的可怕,

    但在这个老人的带领下,有虞三十万部众却没有任何一个部落叛逃或是相互劫掠,

    不得不说,老哲穆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萧锦行搀扶着面前浑身发抖的老人,他这才第一次感觉到这位孤独老人的内心也是有着柔软之处,

    他并没有人们看上去的那么绝情,那么冷傲,那么强硬。

    “族长,我带来粮食了。”

    萧锦行在哲穆耳畔轻轻说了一句,而哲穆马上抬起头看了看萧锦行的面孔,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道:

    “走,回去说。

    这次受灾的面积很广,部落很多,一点儿粮食照顾不了所有的部落。

    我们还是得要再想想办法,不然的话恐怕到了冬季,我们就收拾不了局面了。”

    话说至此,老哲穆抬了抬头,又一次看了一眼萧锦行带来的那些红发狄人,暗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对萧锦行归来带着狄人有些失望,但他总算不再是孤木难支了。

    萧锦行笑了笑,他明白哲穆的忧虑所在,更明白哲穆方才看到那些狄人叹气的原因。

    他定是猜想这些狄人是萧锦行用作护送自己回到部落的帮手。

    因为在饥荒的草原上,劫掠只是一种求生的手段。

    而自己人对自己人下手更是件极为普遍的事情。

    想及于此,萧锦行用力的拉了一把要离开此地进入部落中的哲穆,

    在他转头吃惊的眼神下,萧锦行摇了摇头,微笑一声,将他带向那些狄人所在的方向。

    哲穆迈开沉重的双腿,疑惑地跟着萧锦行向那些狄人的队伍中走去,

    此时,一根根火把早已点燃,

    这支两千人的队伍同时点燃的火把,将周围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哲穆随着萧锦行来到了狄人中间,他看到了狄人中的阿依儿和歆儿,便故意躲开眼神不去看她们。

    狄人看着有虞氏部落的族长到来,纷纷闪到两旁,留开了一个可以过人的通道。

    萧锦行拉着哲穆从这条通道中缓缓走了进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单于的诞生

    ……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

    夏后氏黄金部落外的草原上,一队约在千人左右的队伍缓缓行走在辽阔的原野上。

    如同一条银色玉带似的河流蜿蜒曲折的流淌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一群群云朵般的羊群散落在河流两岸,四面八方。

    一条不知是被马还是人践踏出的小路隐约出现在河流的旁边,伴着无数说不出名字的野花以及野花上飞舞的蝴蝶或者蜻蜓让这草原显得更加生机勃勃。

    一名身着戎装的少女用她天籁般的嗓音伴着四周吹过草原的微风嘹亮的高唱着赞歌。

    那少女虽然穿着戎装,但她令人窒息的绝美容貌就连草原上四处可见的鲜花都无法比拟。少女的身旁时不时的穿过一些飞鸟,更让她犹如天上的仙子一般清盈脱俗。

    少女一边唱着歌一边用手小心翼翼的摆弄着随时落在她手心的那些小兽昆虫,并且时不时地转眼看着她身旁骑在另一匹马上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一身青衣,仿似是秦国随处可见的教书先生一般,手中握着一只羽扇,在打马前行间偶尔抬起手来将扇子轻轻的摇上一摇。他的身躯略微有些发福,圆圆的脸上却是一张近似于惨白的面庞。

    一缕长髯垂到了胸前,更让他看上去与其身旁身后的众人显得截然不同。

    此刻,那中年男子的面庞上显露出的却是一丝丝的无奈。

    “歆儿,不是告诉你不要再唱这首歌了吗?

    什么追遍天涯,杀至海角,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当时的凶险,若不是神君……”

    说到此处,萧锦行微微一笑,不再说下去了。而歆儿像是看穿了自己哥哥的窘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露出了她那洁白如玉般的牙齿。

    方才萧锦行微不可查的笑容,竟让歆儿又想起了从华胥草原回来之前的哥哥。

    “哥哥,马上要去龙城册封了,希曼尔大叔早就对我讲了,受封单于之事是草原上最为隆重的典礼,也是极为荣耀的。

    歆儿一想起此事就非常高兴,所以不由自主的唱起了这首歌,怎么,难道哥哥不愿意听吗?

    那要不我唱首《黄鸟》吧?”

    说完后,歆儿吐出了半寸丁香,俏皮的看了一眼萧锦行身后的希曼尔后又做了一个鬼脸,惹得希曼尔几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但希曼尔身后的铁甲兵士们却如同泥塑般毫无表情。

    “你这疯丫头,希曼尔大叔是摩南虎族长的亲叔叔,你这么没有长幼尊卑真是胡闹至极,还以为自己仍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吗?”

    萧锦行冷眼看着的一幕,随后立刻沉声说道。

    歆儿见萧锦行似乎是真的生了气,立刻撅起了嘴巴扭头不再说话,一时间气氛就有些尴尬了起来。而萧锦行只是自顾自的打马前行,并没有丝毫想要抚慰歆儿的意思。

    片刻后,还是听希曼尔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打破了宁静说道:“大头人,歆儿还小不懂事,您就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了吧。”

    萧锦行闻言眉头一皱,并不转身淡淡的对希曼尔说道:

    “希曼尔头人,虽然这几年歆儿总

    和你在一起,但你也不能老护着她,她都快十六岁了,若是在关内早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还这么肆意妄为,胆大任性。

    我倒要看看哪家的勇士敢娶这么一个姑奶奶回去。”

    “我嫁给谁不要你操心,哼。”

    原本还等着萧锦行温言来哄自己的歆儿听到此处,似是真的生气了一般狠狠的瞪了一眼萧锦行打马快速离去。

    希曼尔摇了摇头,刚才萧锦行的话让他想起了歆儿的身份不由得微微叹息一声。只是他刚想要追上前去,却见萧锦行伸手拦住了自己。

    这位壮年大汉只好带着宠溺的目光看了看离去的白色身影苦笑着再次摇了摇头。

    “希曼尔头人,先前我让摩南虎封锁各关道路之事他办的如何了?

    那次的事情可不能再出现了。

    不然的话我们的计划就很难实施了。”

    听到萧锦行带着颇为严肃的语气向自己问道,希曼尔微微一怔,他这才明白萧锦行是故意气走了歆儿,与他商议正事。所以希曼尔想了想后就正色说道:

    “萧大头人请放心,族长在上次之事出现后亲自领人把守各处要道,并且在靠近须弥各关的部落中探查可疑之人,早已将那些隐藏在各处的铁鹰剑士抓捕殆尽。

    只不过这些人都立了死志,没有一个人有归顺之意。所以族长只好将他们全部杀掉杜绝后患。”

    萧锦行闻言这才舒展了眉头点了点头,不过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自言自语的说道:

    “当年那铁鹰剑士却是是条汉子,有勇有谋。

    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却冤死在木牢关下。

    他叫什么来着?”

    萧锦行话音刚落,他身旁另侧的一名青年出言说道:“大头人,那人名叫江卫哲,当初还是我去劝降他的。

    本来是给他考虑一夜的时间,又让部落中的族人看管着他,却没有想到那人不知是给部落中的族人许诺了些什么,竟然能够策动全部落的人都逃到了木牢关。

    此事当时还真是让我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萧锦行闻言,就听出说话之人正是哲托,他看了一眼已经有了络腮胡须的青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看来你还记得此事,也不枉挨那五十军棍了。”

    哲托悻悻然低头一笑,就不再言语了。

    萧锦行突然又向面露羞愧之色正偷眼看向哲托的希曼尔说道:“希曼尔头人,我们的线人最近可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希曼尔闻言连忙将目光收了回来,对着萧锦行说道:

    “回大头人,其他各关暂无动静,只是玉霄关来信,说是此关五百主路苌似乎有些异样。线人说似乎可以拉拢一番的。”

    “哦?说来听听。”萧锦行立刻面色一喜,匆匆说道。

    希曼尔就将从当初萧锦行布放的眼线韩林辉那里得知的路苌妻儿被杀之事向萧锦行详细的说了起来。

    片刻后,只见听完希曼尔所言的萧锦行似乎极为欣喜,他兴奋的说道:

    “此事大有可为,我原以为玉霄关守将韩云将是突破口,却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一个路苌。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也是天助我也。

    现在各关也只有玉霄关和弥神关的主将不是我们的人了。一旦玉霄关也能掌握在我们手上,那么此番东进之举定会事半功倍。

    去让人带信给摩南虎,此事让他亲自去办,必要时可以答应路苌的任何要求,似这等杀妻灭子之仇路苌要是个汉子如何能忍。

    我们就顺手帮他一把吧。

    对了,最近去各关骚扰的兵士不要停下来,以免让那边有所察觉。

    这些年来死伤了那么多的兄弟,才让他们几人成了各关的守将,万不可在最后因妇人之仁导致功亏一篑,让兄弟白死了。”

    希曼尔听完立刻低头称是,见萧锦行再无叮嘱之意就转身去安排送信兵士回去报信了。

    萧锦行这才看了看远方已经几乎就要看不见的歆儿,就要轻轻拍马追过去,但他刚刚提起手中的皮鞭,却突然神情一恍又缓缓的放下了手,面目严肃的看向了前方。

    “哲托,去找人告诉术赤、木华里、速阔、柯南等人,等我从龙城回来的时候,就让他们开始行动吧。你也不必回来见我,按照计划去做吧。”

    萧锦行说完此话,抬头看向了苍天长出了一口气。

    苍天上一只鹰鹫盘旋在众人的头顶久久不愿离去。

    哲托闻言一愣,继而十分兴奋的大叫了声“是”,随后就像是疯了一样向着另一条通往北方的道路打马离去。

    ……

    龙城,萨满庙。

    十万草原部众聚集在了龙城之外。

    今日他们将见证新一任单于继位。

    这位新单于极为特殊,因为他是八部历史上第一位由八部之外的秦国人所担任。

    他是历史上第一次不是由各部落头人竞武选择而是由各部落共同推举产生的。

    而且,来到龙城会盟的八部勇士惊奇的看到,龙城内外出现了亘古未有的旌旗招展,那一面面迎风招展的旌旗上一轮朝阳徐升,散发着耀目的火光。

    这是萧锦行为八部统一制作的战旗,他希望用此旗将各部凝结在一起,引领草原上的勇士征战疆场,所向睥睨。

    萧锦行在十万族人和八部族长的瞩目下,缓缓登上了龙城的祭天高台。

    虽然并没有类似关内各国姚君神殿般的流光溢彩,富丽堂皇,但这座由青石垒砌不知年岁的古朴高台却直耸入云霄。它在四周都是斑斑青苔,寸寸野草的烘托下显得别有一番肃穆与庄严。

    在十万部众眼中,浮云缭绕在高台两侧,影影绰绰间让那高台的顶端显得若隐若现。

    时不时的一行飞雁略过,更让高台上的人犹如仙人降世。

    九人无一例外的身披浩渺蓝天,散发着令人倾慕的悲悯气息俯视着众人。

    他们是八部的巫,今日齐聚龙城,见证新任单于的诞生。更有久不出世的大巫被那八人拥在中间,主持即将发生的祭天大典,向长生天和草原万民宣告单于的诞生。

    此刻,高台上站着的那九位看不清年岁几何的老者,正面对着萧锦行向高台上一步一步的临近,似是极为期待的纷纷向前跨出了几步。

第二百三十四章 单于与责任

    萧锦行曾经在有苏部落见过的那位大巫手持着一只被摩挲发亮的黝黑木杖,木杖上坠着已经看不清本色的布条,而布条下又坠着几颗五颜六色发光的宝石。

    她用那双宛若星河似深邃的目光看着萧锦行一步步走到了自己的身前。

    萧锦行终于登上了高台,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九位老者深深的施了一礼。

    “秦国人萧锦行特来龙城接受长生天的敕封,从今往后,锦行生为草原之人,死为草原之鬼。

    我将带领八族百万百姓走出茫茫黑暗,寻找唯一的光明。”

    九位巫听完萧锦行的话并未言语,而是闪身侧过,让出一条通往台中水池的路出来。

    萧锦行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突然出现的古朴水池,迈步走了过去,随后他伸出双手从水池中郑重的捧起了池中清水,慢慢地洗涤了双目,洗涤了脸颊,洗涤了过往的一切艰辛苦难。

    从此刻开始,萧锦行才算是真正的成为了领导蛮族八部的最高统领,草原的大单于。

    洗涤完后,萧锦行转身面对着高台下的十万部众,面对着广袤河山万里草原,面对着出现在眼中的一切,不免有些恍惚了起来。

    突然,他的手被一支温暖但又无比坚实的手紧紧抓了起来。

    只在瞬间,他就发现面前的一切景致突然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他看到了面前是一片血海,但惟有一轮赤日出现在了远方。

    “踏着尸山血海,向着太阳所在去吧,这是你的宿命,这是我们的希望。

    看来一切都是注定的,看来我们并没有选错。秦单于。”

    一声如同尝尽了无尽岁月般厚重的声音出现在了萧锦行耳中,他听的出来,这正是数年前自己在有苏黄金部落中过听到过大巫的声音。

    他止住自己心中的慌乱和怯意,抬头又看了看远方的赤阳。

    果然,在那赤阳下出现了一条通往未知的道路,那道路两旁虽然仍旧血迹斑斑,但总归是在这令人绝望的尸山血海中有了一条唯一的出路。

    只不过,萧锦行在那条路的尽头恍然间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黑衣黑赏,瘦高的个头背对着自己,此刻他也在同样仰头注视着天上的赤阳。

    “神君?”

    萧锦行吃惊的呢喃一声,引得他身旁的众多巫都纷纷转面注视起了萧锦行,与此同时,在他们的脸上都生出了惊喜的神色。

    “他真的能够看到启示?他真的是天启之子?”

    “数百年了,他是第一个能够看到启示的单于,看来我们选择的没有错。”

    “为何神君会出现在他的启示中呢?”

    在议论纷纷声中,突然众巫又看到萧锦行摇了摇头,喃喃说道:“不是神君,他绝不是神君。”

    众巫诧异的神色里,萧锦行的双眼缓缓恢复了清明。他看了看四周,眼神中的震惊却毫不掩饰的出现在了众巫的眼前。

    “萧锦行,你是数百年来第一个能够看到启示的人,我相信引领众族走向光明之人非你莫属。

    去吧,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就按照你看到的去做吧。”

    大巫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了萧锦行耳畔,那只温暖的手也离开了他的手心。

    “萧锦行,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还在回味方才所见,并处于极度震惊中的萧锦行突然听到了一声询问。

    他连忙转头看去,只见一位与其他巫截然不同的老妪微笑着对他轻声说道。

    萧锦行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位巫是自己从未见到过的,看来她定是华胥氏的巫了。

    但他却又惊奇的发现,这位银发老人的笑容中有着自己无比熟悉的亲切感。

    那看向他的慈祥目光就像是看着自己久未谋面的子女。

    “姚君!”

    萧锦行忽然湿润了眼眶,他的大脑中轰然间变得惨白一片。

    他连忙跪在了地上,对着自己心中那永远的图腾磕下了头去,再抬头时已是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下,滴在了脚下的青石上。

    老妪俯下了身子,轻轻托起了跪在地上的萧锦行,一边微笑着一边用她那充斥着悲天悯人的声音说道:

    “孩子,我不是姚君,但你却可以将我视作是她。

    这已经

    不那么重要了。

    不过孩子,你可愿答应我一件事吗?”

    萧锦行茫然的抬起了头,他虽然听不懂老妪口中所说的玄虚话语,但他仍旧对着那熟悉的面容流着热泪振声说道:

    “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

    说完后只见那老妪笑着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此次东征,势必会造成无尽杀戮,还请大单于能够心怀慈悲,对那些不必枉死的可怜人手下留情,可好?”

    萧锦行想也不想,立刻回话道:“姚君放心,此次东征我萧锦行绝不滥杀一人,纵然是那些最大恶疾的贵族,也定当仔细甄别,有罪者诛,寡罪者罚,无罪者放。

    昔日他们对我施加的诸多恶行,我也不会同样施还给他们,那样我岂不是和他们一样,成为了一丘之貉。”

    老妪点点头笑道:“看来你心中早有决断,倒是老身多虑了。

    大单于昔日在八大部落的征伐能够看的出来,你并非是嗜杀之人。”

    老妪说罢,正要退回原位,但萧锦行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问道:

    “姚君可否告诉我,您为何成为了草原上的巫?”

    老妪闻言稍稍有些错愕,但转瞬之间即又恢复了原本的神情,她仍旧是微微一笑这才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萧锦行面色已经慌乱,他连忙准备向那老妪所在处追去,但此时却突然听见身旁的大巫开口说道:

    “大单于,这天下早就没有了姚君,而她也只是华胥之巫。

    我们九人并不是如你认识的一般只是属于草原上的巫,而是肩负着天下万民生死存亡的使者。

    想你当初与蠕蠕神君有过一番谈论,难道你到了如今依旧还不明白我们几人选择你的初衷吗?

    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们的东征只是希望掠夺关内的财富与人口吗?

    大单于,只有征服了更为先进的文明,才能有一丝机会去对抗无尽的黑暗,方才你所看到的尸山血海才是通往光明的唯一道路。

    之所以我们从不选择周人,是因为一成不变的领先总会走上故步自封的歧途。

    只有落后的一方才有勇气与动力去促进文明的前进。

    这才是我们东征的唯一目的,不过现在你也不需要知道的太多,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既然天启向你露出了真容。

    选择你是我们的使命。

    如果你成功了,我们九人自然也就完成了使命,

    如果你失败了,我们就会重新寻觅新的人选。

    不管是千年,还是万年。”

    萧锦行静静的听着大巫的话语,脑中又浮现起了当年与神君见面时的一幕幕往事。

    终于他按捺住了心中的疑惑,轻轻的点了点头。

    “大单于,开始吧。”

    萧锦行闻言,深深吸了口气,他跨出两步,目光如露如电般的环顾高台下的草原万民,朗声说道:

    “我,萧锦行,秦单于,将会带领你们去东征,去开始新的生活。

    从今往后,天下再也没有什么蛮族八部。

    仅有的只有我大夏国的万千子民,共同凝聚在燃烧的赤阳旗下去与关内的周人争夺生存的权力。

    夏,这是我们天下各族的共同称谓,是长生天赐予我们最美丽的文字,他属于每一个种族每一个人。

    六百年前,关内的人打着夏族的旗帜将我们赶出了关内,将我们视为域外的蛮夷,从此我们颠沛流离,随时处于天灾和那些蠕蠕异兽的威胁之中。

    快六百年了,这天下也该变一变了。

    谁说关内就应该是他们周人的土地,谁说我们就只能在蛮荒之地艰难的生息。

    今日,我将带领你们重新高举大夏的旗帜,重新回到属于天下人共同所有的土地。

    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他不独属于周人,更不独属于什么贵胄王权。

    勇士们,用你们的勇气和我一起开疆拓土,去赢取足够我们亲人生活的肥美土地,去创造一个人人平等没有欺压的新世界,去向长生天证明,他无畏的子民将会把他的恩泽带到太阳能够照耀到的每一寸土地。

    你们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战斗,去改变,去迎接充满光明的未来?

    如果愿意的话,就请高举你们手中的武器,

    与我一同向太阳升起的地方,前进!”

    (两卷写完后的一些话。

    各位亲爱的书友们,这是樗chu木第一次写小说。从2019年3月开始酝酿到4月提笔开始写,完全就是一时兴起,根本就没有什么赚钱、出名之类的想法。

    但如今把两卷写完后,再回头看看这八个月来的心路历程,就连自己也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

    当初写这本书的初衷其实是因为姥姥的离世。

    樗木从小就在姥姥家长大,被姥姥、姥爷拉扯十数年时间,所以童年里全部都是和姥姥、姥爷、表姐、表弟的过往点点滴滴。

    自从姥姥去世后,樗木很久都走不出来这个阴影,总感觉姥姥时刻都在身边陪伴。

    所以我希望能写文章之类纪念姥姥。

    故而提笔写了姚君,姚崇华三个字。这其中有姥姥的姓,和我名字中的一个字,其实这个名字的是姥姥宠爱我的意思。

    这本书本来是想写架空类历史小说,因为自己大学时候学的是历史学,所以感觉在这一块儿内容上会比较熟悉。

    借鉴自己比较喜爱的《寻秦记》《大唐双龙传》《翻云覆雨》《天行健》以及让我对架空历史启蒙的《紫川》,所以才构思出了这样一个类似紫川的基本世界观。

    但写着写着,却发现讲述的故事太过于“正统”,觉得这样不太吸引眼球,所以就借鉴紫川,加入了蠕蠕人这种异兽的元素。

    而且对于这种异兽的存在结合神州四方出现的辐射,就让我构思了本书背后的最终背景,这个背景应该是比较符合本书中心思想的。

    ……

    我是个平凡的人,在五六线城市做着平凡的工作,但在长期的生活和工作中,发现了一些让我觉得很难理解但又却是普遍存在的现象。

    所以我就把追求平等,追求公平,打破贵族世袭统治的这一中心脉络定为本书的基调。

    再结合一些尔虞我诈的政 治 斗 争和兵戈战争来充实故事内容。

    我曾幻想自己是樗里骅,因为自己对真实历史上的樗里疾比较欣赏,所以就照着樗里子的事迹来塑造主人公。

    但写着写着发现樗里骅和我并不一样。

    我又塑造了萧锦行,但又发现我并没有萧锦行的能力和魄力。

    或许他们二人的故事都有我的影子,而他们二人都是我向往希望成为的目标吧。

    因为第一次写书,所以现在回头再看开篇的几章,错别字和语句不通顺,逻辑错误的地方有很多很多。所以最近一有时间我就在纵横上来回修改,力图能给大家带来良好的阅读体验。

    但是百度小说,熊猫看书和一些盗版渠道仍旧还是以前那些不成熟的文字。

    倒不是说我现在的文字就成熟了,只是不想让自己出现的错误影响了大家观看本书的心情,浪费了大家的时间,那样樗木就太对不起大家了。

    因为平时白日里需要工作,一有时间还要写新内容,所以这种纠错的工作就很慢了,希望大家理解。

    总而言之,我和纵横签约时初步定了本书应该会在150万字左右完结,但我想,只要有新的思路,新的方向,还是应该不受字数限制,争取把故事讲好为止。

    目前这本书成绩并不好,除了自己写作水平不高外,故事类型的偏冷门恐怕也是极为重要的原因之一。

    不管如何,哪怕是只有一个人在看,我也依旧会坚持写下去,毕竟这是我的心血,也是填补我失败工作之余的一味有趣的调剂。

    我的笔名叫做樗木,源自于《庄子》一文,说的是樗这种树木大而无用,但庄子也说,樗木枝干弯曲不能建房造物可能在有些人眼中是无用的,但他生长在旷野能为躲避日晒的人提供阴凉,能遮风挡雨,做为飞禽走兽的家园,他又是极为有用的。所以我就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最后,感谢父母和妻子对我写小说的支持,因为下班后本该为他们分担家务,照顾幼子,但因我写小说就让他们的压力增加了许多。感谢小小的儿子一声声奶声奶气的爸爸带给我每日的喜悦。

    也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

    今日是2019年12月31日,明天就是新的一年,希望大家和我都能够辞旧迎新万事如意。

    樗木敬上。)

第二百三十五章 玄武殿议

    “啪”

    玄武殿上,面色难看至极的秦公看着殿内鸦雀无声的文武百官和出列奏毕却仍旧浑身颤抖的介鸳一时面如死灰,怔怔的发起了呆来。

    面前,被他一脚踢翻在地的案几上,笔墨纸砚洒了一地。

    秦公的身后,众多内官、婢女噤若寒蝉,他们从未见过国君如此生气,所以纷纷低着头就连大气也不敢出半口。

    秦岚被破,方帅身死之后,原州被破本就是不可避免之事。

    但好在赵之海早做好了撤退的准备,所以除了当初原州城被破武器、马匹、粮草等物资损失惨重外,其余守备原州各县的近半兵力都有序退入了蜀北郡和夏中郡内,局势并非糜烂至毫无转机的地步。

    尤其是河西郡徐昌城在历时一年的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后总算是有了定论。夏中郡和蜀北郡守御稳固,两地凭借云岭山脉和汶水天堑阻拦住了戎军的进一步攻势。再加上樗里骅的瀚海木獬军连番收回河西诸县以及姬林城。以及京畿以及夏中、蜀北、河西各郡县暴乱相继被镇压。

    所以西京方面虽然仍旧是焦头烂额,但也从近半年的局势变迁中看到了一丝反攻的希望。

    但是今日玄武殿上,兵部司马介鸳一上殿就奏称秦岚戎军东犯河西郡,目下已经连续攻破徐昌、元右、滨水、上党四县。这才让这位在之前的一年中励精图治的国君心如死灰,呆立殿堂。

    许久过后,大庶长邓子汶轻咳一声,将殿内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介鸳方才所讲的事情,其实他通过黑冰台早已经知晓,甚至介鸳得到的消息,也正是黑冰台给他提供的。所以昨日深夜得到消息后,邓子汶也是一夜未眠,连忙深夜召集兵部司马过府商讨御敌良方。

    此刻虽然他并没有想到什么可行的好办法,但是目下满殿鸦雀无声下作为百官之首,他还是责无旁贷的将众人的视线从失态的国君那里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邓子汶看了一眼介鸳,皱着眉头向百官说道:“司马大人所言正是黑冰台昨夜得来的消息,众位对此可有御敌良策啊?”

    邓子汶话音刚落,就听顾道远起身问道:“如果这消息是黑冰台发来的,那么其中意思就是说右更大人连丢四城,竟然没有将军情及时上报西京,有意瞒报此间消息了?”

    顾道远话音刚落,满殿文武百官再无顾忌,顿时纷纷议论了起来。

    在这期间,自然有数人站起身来,犹犹豫豫的为雍栾辩解称或许是右更大人身陷险境来不及回报西京。但都被顾道远和其他的臣工一一驳斥了回去。

    徐昌、元右、滨水、上党一线无论是那一座城池丢失,处于京畿以北的河西郡都是完全有时间将军情报送西京的。

    那里又不是灵州、不是朔方,何谈来不及一说。

    其实众人心中都是明白的,怕是雍栾害怕担负丢城失地之责任,故意隐瞒不报罢了。

    其中理由倒也好理解:雍栾与雍云祈合兵一处后北复徐昌,纵然兵士死伤甚多,但目前在河西也是坐拥五六万兵马的,怕是他们在丢掉徐昌城后也想赶快收复失地,所以才故意没有将

    军情上报西京。

    不过他们却没有想到,那戎人岂是如此好对付的。所以他们不仅没有收复失地,而且还在极短的时间内又连丢数城,终是让黑冰台得到了消息。

    满殿的官员都心知肚明,其中除了依附于右更府的官员们面色惨白一片外,其他的人有的摇头叹气,有的则冷笑不止。

    众人心中此时都有了一丝感慨,看来三更之中,要论行军打仗,还的看中、左二更,至于右更与其他二人相较,还是差的太多了些。

    河西数城丢失,特别是元右和上党两城的失守,造成了目前局势已经坏到了不能再坏的地步,

    须知上党是河西与齐国往来的唯一渡口,那里刚刚才被运去大量齐国援助的军粮。而元右乃是河西兵器库府所在,两地丧失后势必造成大批武器粮草资敌。

    现今虽然并不知道戎人占领两地之后,武器粮草损失几何,但众人想来定不会乐观的。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之中,只见介鸳又朗声说道:“君上,目下蜀北郡要同时防范蜀国与原州戎兵南下,分身乏术。

    而夏中郡也要以疲军同时应对两个方面的戎军,更是力所不怠。

    原州被围时,戎军在原州共计兵马达到十五万左右。占领原州后,戎军虽然撤回半数兵力入秦岚作战,但蜀北、夏中仍旧没有能力反攻原州,特别是夏中郡无论西、北两地戎兵数量都远远多于守卫兵力,所以若不是中更大人亲自坐镇,恐怕该郡自保都是难以办到的事情。

    依微臣想来,为今之计怕是要让右更大人坚守百里、秋射,决不可让戎人进入京畿。同时请右更大人释放樗里校尉,让其率领瀚海兵马南下,与右更大人南北夹击,收复河西失地方为正途。”

    介鸳郑重的说完此话后,玄武殿中突然就像是空气凝固住了一般鸦雀无声起来。

    所有人都突然用古怪的神情看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对他方才所讲的话细细品味。

    而秦公则是一脸的思索之色。其实他直到此刻才稍稍从方才的惊慌失措中恢复了几分。

    此刻的他明白介鸳所言已是如今最好的办法了,而且介鸳丝毫没有提说处罚雍栾的话语更是正中自己的下怀。其实他的心中清楚,自己就是想处罚雍栾怕也是极难做到吧。

    所以他不假思索的说道:

    “好,就依司马所言办理,右更大人想来也有难处,戎人东出徐昌确实出人意料之外,只要右更大人能够坚守京畿门户,局势或仍有回旋的余地。

    司马大人,劳你亲自去右更那里,让他放了樗里校尉,让他北去......”

    刚说到此处,秦公突然睁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奇闻一样,瞪着介鸳说道:“介鸳,你说什么?释放樗里校尉?”

    秦公震惊的说出此言后,满殿文武大臣早就在等待着介鸳的解释,所以此刻他们纷纷转头看向了介鸳。

    只见介鸳低头沉凝片刻,噗通一声跪在了殿内,向秦公叩首言道:

    “微臣弹劾右更雍栾大人私自囚禁有功之将,意图贪占河西北部诸县。

    君上,此事

    微臣也是刚刚得知,所以请君上劝说右更大人以国事为重,释放樗里校尉共同御敌方为良臣呐。

    古语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如今右更大人囚禁一方统帅,正是在行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呐。”

    说罢后,这位风烛残年的银发老人竟对着雍道成重重的磕起了头来。

    一时间,满殿众人就听得殿中响起了揪心的“咚咚”声响。

    殿内绝大多数人都知道介鸳与樗里骅的关系,如果介鸳所讲属实,那么樗里骅被雍栾囚禁当真是让人愤慨,所以此刻大多数人都对介鸳心生了同情之心。

    “司马大人!”

    “老司马!”

    殿中纷纷响起了数人的劝慰声。

    秦公听罢,立时顾不上满心疑惑,连忙起身快步走到介鸳身前扶着这位老人站起。

    “司马卿家此言当真?

    右更大人怎会糊涂至此,待寡人详细查实后定会给司马大人一个公道。”

    介鸳颤巍巍站起了身,对着秦公施礼说道:

    “君上,现下戎人将至,兵临城下,老臣只想求右更大人能够放了樗里骅,并不要什么公道。还请秦公准允。”

    听闻介鸳之言的雍道成大有深意的看了面前的老者一眼,他的脸上立刻红一块儿白一块儿生出了羞愧之意,心中也对自己那位叔叔极为不满。

    他十分清楚,介鸳所讲的事情十有**都是真的,而且如果右更没有囚禁樗里骅,或许戎人也不敢轻而易举的东征徐州。

    此刻的他若是还不明白雍栾打的什么主意,那可就太傻了。

    只不过他确实想不通,为何叔叔要急于在此时夺权争势,全然不顾国事大局。

    秦公忍住心中的怒意,转头看向了顾道远,他知道此事定然是赵之海的人向介鸳透露的,所以要想获取更多的消息,那么顾道远决计会是清楚的。

    “顾卿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要告诉寡人你并不知情。”

    顾道远听秦公向自己询问,他原本低着的头缓缓抬了起来,但他却先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邓子汶。

    秦公看到眼里 ,他明白顾道远是不相信那邓子汶的黑冰台会对此事一无所知,故而才有此举动。不过作为国君而言,秦公也有些疑惑为何邓子汶并没有将此事告诉自己。

    顾道远在迟疑了片刻后,这才在邓子汶异样的目光中开口说道:

    “君上,此事微臣确实知道一些情况,只不过想来黑冰台那里定是早就知道了此事,也就没有向君上禀报了。

    中更大人曾来信称,两个多月前,中更大人曾派裨将军尹芳一行前往河西面见右更大人,领取兵器和齐国援助的粮草。

    此事是朝议的定论,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秦公闻言点了点头,知道顾道远所言确实是实情。

    夏中郡连番征战,先后历经方元恒北伐和孟春之乱以及后来的原州兵败,兵器粮草消耗极大。故而自己确实曾经下令准许赵之海直接从河西郡获取兵器粮草。

    所以赵之海派尹芳前去雍栾处讨粮确实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宰冢与大庶长

    秦公知道顾道远还未说完,所以他仍旧一眼不眨的看向顾道远。

    顾道远轻咳一声说道:

    “尹芳将军去到徐昌见到右更大人后,右更大人的确拨付了武器粮草,但与此同时尹芳将军也见到了前来徐昌面见右更大人的樗里校尉。

    但不知为何,当时樗里校尉已被右更大人以出言不逊为由捉拿住了。

    尹芳将军苦苦相劝,但右更大人仍旧没有释放樗里校尉的意思,并且要让樗里校尉将河西北地诸县让与右更大人驻防。

    君上也知樗里校尉原本就是中更大人麾下,右更大人提出如此要求,尹芳将军自要回到汶水城请示中更,在此期间,樗里校尉就一直被关押在徐昌城中了。”

    顾道远话音刚落,就见秦公已经怒不可遏,他刚想出口大骂,但终是顾忌雍栾身份而没有当殿爆出粗口。

    忍将了片刻后,秦公终于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火气,看了看顾道远说道:“那后来呢?

    难道中更大人不愿将河西北部诸县交与右更,致使樗里校尉仍旧被右更囚禁吗?”

    顾道远闻言一怔,随即心底一沉。

    他觉得虽然自己话未说完,但自己所讲述的内容明显指向右更雍栾战时争权夺利。

    可是听国君的意思却非但没有抱怨右更一句,反而有质问赵之海为何不听雍栾之话让出河西北部诸县才导致樗里骅被囚禁的意思。

    虽然他也明白国君的为难之处,但他的心中仍旧生出了一丝不满。

    想到此处,顾道远再次看了看神色木然,但眼中露出一丝冰冷的邓子汶,咬了咬牙冷笑一声说道:

    “君上此问可就冤枉中更大人了。”

    在秦公讶异的神色中,顾道远接着正色说道:

    “尹将军回到汶水后,中更大人明确表示,为了不影响抗戎大事,愿意将河西北部诸县让与距离其地更近的右更守备。同时命令樗里校尉退守瀚海、姬林一线。

    可是,赵大人的一番好意,却被有些人当做了懦弱。当尹芳将军带着中更大人的回信去见右更大人时,右更大人竟然已对樗里校尉连日施以酷刑,而且还私自用了膑刑。

    半月多前得来的消息称,右更大人派兵押解樗里校尉北上接管曲沃县时,却发现该城在樗里校尉被囚禁期间又重新被叛军占据。

    不仅如此,北上的三千军队在退返徐昌途中,又突然遇到了从秦岚郡东出的三万戎军而全军覆没。

    军侯雍云洛当场阵亡,校尉樗里骅下落不明,裨将军尹芳率领麾下数十亲兵只身逃回汶水才将此消息送了回来。

    所以,右更大人隐瞒兵报,怕不是怀着北上夺回故土的心思,而是心中有鬼吧。”

    说完话后,顾道远向早已经呆若木鸡的秦公施了一礼后大喇喇的坐了下去。

    “啊,骅儿。”

    正当秦公惊愕之时,与他站在一起的介鸳却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惨呼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这老者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看着长大如同半个儿子的学生竟然被施了膑刑,而且现在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此情此景,倒与之前他的前任,原兵部司马徐朗当初的情形一模一样。

    只不过徐朗倒下后,满殿只有冷眼与嘲笑,

    而介鸳倒下后,满殿顿时大乱了起来。

    一时间,除了呆若木鸡的秦公外,满殿众臣中与这位老人相交甚好的许多人立刻离席来到介鸳旁,扶着他又是掐人中,又是极力呼唤,还有呼喝着叫唤御医的。

    没有离座的其余臣子也都私下里交头接耳,对顾道远所言纷纷议论了起来。

    而秦公也从恍惚中反应过来后连忙蹲在介鸳身旁,对这位新任司马后日夜操劳的老臣关切的呼唤起来。

    不多时,在御医的诊治和众人的呼唤声中,介鸳睁开了眼睛,但他的眼神中充满着苍凉的悲切。在拒绝了秦公着其回府休息的建议后,介鸳被搀扶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上。

    正在一片混乱快要止息的时候,往自己座上走去的秦公带着满脸怒意看了一眼邓子汶,就见这位大庶长连忙起身,对着落座的秦公说道:

    “秉君上,樗里校尉被囚一事黑冰台确实曾经得到了消息,但铁鹰剑士回报所称只是说樗里校尉当帐辱骂右更大人,致使右更大人勃然大怒,所以才关押了樗里校尉。

    微臣想右更大人可能只是一时被激怒,在此等国事堪忧之际定会放了樗里校尉,所以此事就没有及时禀告君上。

    但至于宰冢大人所言樗里校尉被施用私行,曲沃被叛军重占等事,黑冰台并未接到相关消息。

    至于戎人东进之事,微臣也是昨夜才得闻此事的,而且方才介子大人也已经禀明了此事。

    还望君上明鉴。”

    邓子汶说完后,看了面色忽白忽暗的秦公一眼,就打算重新坐下,但就在这时,顾道远却对着邓子汶冷喝一声说道:

    “大庶长难道只这么两句话就想塞住满殿众臣悠悠之口,蒙蔽君上的双眼吗?”

    邓子汶闻言一怔,心中疑惑这顾道远今日为何会突然向自己发难。不过想了想他还是隐约间有了自己的判断。

    平日里,满殿文武大员都知道自己可是国君的左膀右臂,与邓子汶为难就是与国君为难,而今日恰恰看到国君对自己生出不满,这些紧盯鸡蛋缝隙的苍蝇又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想清楚后,邓子汶冷笑一声,对顾道远说道:

    “怎么?

    宰冢大人这是在质疑我邓子汶办事不利么?

    不过在这玄武殿上怕是还轮不到你来说吧。”

    邓子汶阴阳怪气的说完后,偷眼又看了看面色虽然难看但又紧皱眉头看着顾道远的秦公,顿时底气就更加的足了。

    果然,秦公开口向顾道远冷声说道:

    “宰冢大人,邓卿家虽然没有查到樗里校尉被右更大人施以私行之事,但这也不能全怪大庶长。

    那里毕竟是右更大人的军营,就是铁鹰剑士也不能随意探查的。

    再者说,寡人对中更大人和诸位何尝不是如此,怎么会无缘无故猜忌大臣派出铁鹰剑士去行监察之事。

    顾宰冢质问大庶长之言却是有些僭越了,不过宰冢大人心系樗里校尉安危也是为国担忧,情有可原。

    樗里校尉为国奋战,却受了如此多的委屈,真是为难他了。

    依寡人之见,不如这样吧,怎么说右更大人也是秦国公室,所以他犯了错也有寡人之责。

    寡人现在封樗里校尉为裨将军,加爵公乘

    同时着黑冰台全力找寻樗里校尉,一旦找到命他即刻赶往瀚海,主持河西北部诸县平叛事宜。

    日后光复朔方全境,那朔方将军也不是不能给他的。

    反正他麾下兵马数量也有裨将之实并且独自抵御一方安危,升职加爵也是迟早的事情。

    众位都是国之栋梁,此刻切勿因小失大,伤了和气,大家还是一同参议如今御敌国事才是正理,顾宰冢,你觉得如何啊。”

    秦公淡淡说道,只是他的心下里已是灰暗苦涩。

    如同顾道远之言,国事都到了如此糜烂之际,自己的叔叔竟然在此时想的是争权夺利,扩张地盘,为此不惜将如今大秦唯一能战的奇才私自囚禁还施以酷刑。

    但更让他感到有些恐惧的是,这些年来自己始终视为心腹的邓子汶和黑冰台却将如此重大的事情对自己隐瞒,这让雍道成瞬间觉得或许国事已经到了自己无法控制的局面。

    什么黑冰台没有探查清楚,这种鬼话或许别人能信,自己却如何能够信得。

    不过,雍道成也想的明白,方才邓子汶明知此事他脱不了干系但却依旧敢对自己有恃无恐,睁着眼睛说瞎话。

    唯一的解释怕是邓子汶已经有了贰心。

    虽然他想不明白邓子汶为何要甘冒如此大的风险,来与作为国君的自己作对。但他明白的是,在今日如此混乱的局势下,并不是清君侧的好时机。自己并无外援,又如何敢亲断双臂。

    所以在一瞬间雍道成就有了决断:还是先稳住邓子汶的心再说吧。

    秦公觉得,方才自己的一席话,既让邓子汶觉得自己仍旧支持着他,又对樗里骅升职加爵稳住顾道远的口,已是目下自己能够想到的最佳方法了。

    不过,秦公话音刚落,而邓子汶也默然的看了一眼顾道远坐下后,就听顾道远冷笑一声对着国君行礼说道:

    “君上仁厚。想来樗里校尉若能逢凶化吉,未遭大难,定会对君上感恩戴德肝脑涂地。

    不过,君上以仁君之姿对待犯了错的臣子,但做臣子的怕是未必会以人臣之礼对待君上吧。”

    顾道远说完后,冷眼看着闻言又是一怔,突然皱起了眉头的邓子汶。

    片刻后,就见邓子汶怒发冲冠,红着脸立刻站起身来指着顾道远骂道:

    “顾道远,看来今日你定是要与我分个你死我活是不是。

    虽然你为六部之首,但我可是堂堂大秦的大庶长,还由不得你在这玄武殿中胡说八道。

    今日你三番五次对本庶长出言不逊,我若还不明白你打的是什么主意那也不配位居大庶长之职了,不过怕是你想的有些太过简单了。

    既然你要撕破脸皮,那么我也就不用再顾忌同殿为官的情谊了。

    来人啊,将顾道远拿下。”

    邓子汶话音刚落,就见玄武殿上数名持戟武士杀气腾腾的应“喏”跨步,就要往顾道远处走去。

    而顾道远却只是冷笑一声,仿佛对面前发生的事情早有所料。

    玄武殿中突发的异变,顿时让满殿上下大臣皆吃了一惊。

    原本顾道远敢直面邓子汶,对他厉声质问就已经让很多人惊愕不已,更有聪明的人立刻就明白怕是今日朝议要生出剧变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政变

    更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那邓子汶二话不说,竟然敢当殿喝令持戟武士拿下当朝大员顾道远。

    不仅如此,那些原本只会听从国君号令的玄武殿武士竟然会立刻听从邓子汶的命令。

    所以此时,满殿惊愕的众臣纷纷将目光转到了秦公那里。

    只见秦公雍道成此时已是面如死灰般的看着邓子汶,仿佛满眼都是不可思议与震惊之色,他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一幕竟然忘记了出声加以拦阻。

    但所有人都已经彻底明白,而那位国君也已经意识到了此刻发生在玄武殿的究竟是什么。

    “政变!”

    一场原本该是很普通的朝议转瞬之间就变为了一场实至名归的政变。

    “哈哈哈哈。”

    正当每个人都打着心中的算盘,筹谋着如何应对此时局面的时候,只听殿内一阵大笑声响了起来。

    众人只见顾道远大笑一声,从腰间抽出了宝剑。

    他的身旁和殿内众多地方,不断有人随着顾道远的动作一同抽出宝剑,慢慢的向着顾道远所在之处聚拢到了一起。

    这其中不仅包括司寇张孜彧等中更府出来的旧臣,还有方元恒左更府提拔的齐燮等人。

    二十多人慢慢拢在一起,与走上前来的持戟武士对峙了起来。

    “中更大人果然说的没错,雍栾敢明目张胆的鲸吞蚕食左右二更的领地,定然是有所依持。今日一看,原来有大庶长这样的重臣在朝中为其摇旗呐喊,怪不得右更大人敢如此胡作非为。

    不过,顾某有一事不解,还请大庶长能为我解忧。”

    随着顾道远开口说话,殿内的众臣中又有一部分人却悄悄的走到了邓子汶的身旁。

    这些人中除了那些雍栾和邓子汶的嫡系外,还有一些也是临时做出的决定,他们是怕一会儿争斗起来,那些武士会伤及无辜,所以匆忙之间赶忙站队,生怕去的慢些会引得邓子汶猜忌。

    在这些人眼中,虽然今日朝议是顾道远引起的争端,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那大庶长竟然能够左右殿内武士,怕是玄武殿中能战的武士都是听命于他的,虽然并不知道顾道远的后手所在,但此时此刻却是邓子汶占了巨大的优势。

    至于秦公那里,仅仅看他如土的面色,就知道他也是始终都蒙在鼓里的。

    还有一些大臣属于两方都没有交集的人,他们不知为何,却悄悄地走到了介鸳身旁。

    或许是方才这位银发苍苍的老人让他们心生悲鸣,或许是这位新任司马上任后始终铁面无私从不拉帮结派的做派让他们在无依无靠中,不由自主的对其产生了信任。

    “哦?

    这天下还有宰冢大人想不明白的事情,老夫倒想听听。

    说吧,怕是今日之后,你我二人再也不能如此交谈了。”

    顾道远看着邓子汶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微微一笑。他转头看了国君一眼,就代国君将心中的疑惑问与邓子汶道:

    “敢问大庶长,君上视大庶长为心腹,大庶长也已经位极人臣,所以顾某始终不明白,以大庶长如今的地位和才识,为何会选择去抱雍栾的大腿。

    难道大庶长不明白以当前的局势,只要能够击退戎人,以大庶长的功劳和地位

    ,替代左更是迟早的事情,何必要将希望寄托在雍栾的身上。

    难道大庶长当真看不出雍栾并非良主吗?”

    “闭嘴!”

    邓子汶未等顾道远说完,起身厉声喝道:

    “今日之举,只是为了清君侧而已,又何谈什么良主不良主的。

    右更大人身为公室重臣,与我一同携手将你们这些结党营私的官员除掉乃是顺天大义之举。

    原本我们并不想如此早的下手,毕竟你们也算为国立过大功,而中更大人还在夏中郡御敌。

    所以当初本想将你们革职即可。但既然今日你们率先发难,我也只好随了你们的心愿罢了。”

    “哈哈哈哈。”

    邓子汶正在说话时,却听顾道远身旁又一人大笑了起来。

    邓子汶满脸怒意看向打断他说话的人,一看之下这才发现,原来是总一副沉默寡言模样的张孜彧正在发笑。

    “可笑,可笑。

    清君侧。

    好一个清君侧!

    大庶长巧舌如簧让人佩服。

    不过张某也想向大庶长问上一问。

    左更大人抗戎身死不久,尸骨未寒。

    中更大人先赴原州,后援夏中,戎马两年之久。

    两位大人与戎人作战虽然未能抵挡戎人占我大秦半数疆土,但也奋力维系着局势不至于彻底崩溃,为此左更大人更是以身殉国。

    而右更大人呢,不思为君分忧奋力抗戎,仅仅在河西除叛就损失我大秦数万健儿,而且在中更大人和左更大人前线鏖战之时,他却在背后插刀鲸吞土地,更是不惜对自己人下手。

    这种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些吧。

    这种人大庶长都敢以身托付,倒让我张孜彧算是看轻了你。

    至于谁是忠谁是奸,张某也不必多讲,公道自在人心。

    只不过,如果当大庶长得知右更大人返回京畿的两万大军已经在昨夜被中更大人的兵马拦截在百里以南,不知道大庶长是否还会觉得自己仍是在清君侧呢?”

    张孜彧话音刚落,就见邓子汶面色一变,他慌忙扭头看向了身后,但显然还未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就听张孜彧哈哈笑了起来。

    他重新转头看向张孜彧,见他从身旁案几下一脚踢出了两个锦盒,锦盒中两颗大好人头咕噜噜的滚在了殿中。

    “大庶长可是想问自己麾下的铁鹰剑士,为何没有得到右更返京兵马被阻的消息吗?

    因为这两位向大庶长送信的铁鹰剑士昨夜回京途中恰巧被我遇见被当场诛杀,并搜集信件一封。”

    张孜彧一边说话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他毫不避讳面前的持戟武士,跨步上前冷眼对武士喝了一声:“退下”后,就在邓子汶吃惊的眼神中走到了秦公近前,将信放在了秦公手上。

    与此同时,他又轻轻拍了拍秦公的手,这才让这位已经看似魂飞魄散般的国君回过神来,将手中的信件哆哆嗦嗦的展了开来细细观瞧起来。

    秦公定睛细看却越看越是心惊,看到最后两手竟然已经哆嗦到拿不起信件而使其从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不过他并未留意掉落在地的信而是抬头怒目看着有些慌乱的邓子汶,战战兢兢地伸出

    手来一指这位百官之首,黑冰台的掌舵者,竟然半晌都说不出话了。

    随后,在众人的眼中,这位在近年来颇为励精图治的国君竟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张孜彧轻叹一声,从地上捡起了信件,朗声念道:

    “子汶贤弟台鉴:

    .......

    赵之海已知你我所图,现已派兵拦截,为今之计唯有贤弟火速控制朝堂,再引齐兵进京保卫京畿。

    ......

    为此虽然必须献出河西、朔方以及秦岚半郡而非当初约定仅仅献出河西半郡即可。但待日后戎人退去,我等依旧可以徐徐图之重夺河山。

    ......

    贤弟切记务必按照事前商量之策,将诛杀雍道成一事嫁祸赵之海身上。

    他日待我登基国君之日,原州、秦岚、灵州一郡二州皆为贤弟封地,那时候我秦国已无三更,大庶长将真正位极人臣。

    ……

    此事甚急,贤弟接报需即可依计行事,切不可耽误。

    赵军虽勇,但人数不多,三两日后我军即可回京。但戎人尾随其后,形势仍旧危急,切记接报速办!”

    “啪”

    随着张孜彧读信时鸦雀无声的玄武殿内一声清脆的声响传来,众人都面色苍白的看向了邓子汶。

    只不过那邓子汶却像是死猪一般浑然不怕开水浇烫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被自己一脚踢翻的案几以及摔碎的茶杯厉声说道:

    “如今既然你们知道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们。

    没错,方才信中所言句句属实,右更大人不日即将回京,主持大局。

    而齐国也已经答应派兵二十万帮我秦国反攻戎蛮。

    所以识时务者现在反正还为时不晚。

    但错过这个机会可就在没有后悔药吃了。”

    说到此处,邓子汶又将目光转向了张孜彧,冷笑一声说道:“看情形玄武殿内的武士已被你们收买了去,但我邓子汶不相信,你们还能将铁鹰剑士也一并收买了去吗?”

    邓子汶越说越是得意,说完话后他像是看着死人一般环顾殿内顾道远等人。

    只不过当他的眼神移到雍道成那里时,却像是极为厌恶眼前之人似得匆匆撇过,丝毫没有表露出半分内疚与亏欠之意。

    这时,围在介鸳身旁的数人却低着头缓缓挪向了邓子汶那边。

    众人还未来得及去细看那些首鼠两端之人的可笑面孔,就听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异响。

    这异响就像是很多人纷纷赶来的奔跑声,其中又参杂着一些厮杀和打斗的声音。

    殿内众人都目光开始急剧闪烁,他们纷纷在猜测着即将到来得会是哪一方的兵马。

    显得无比漫长的片刻过后,众人只听见远处传来的匆匆脚步声响和喊杀的声音距离玄武殿越来越近。

    果然数息过后,近百身穿内官、杂役、武士甚至还有宫女的数十人提着各色武器陆续闯入了玄武殿,冷冷的看着殿内除了邓子汶之外的所有人。

    很明显,方才邓子汶制造的响动终于引来了殿外的援军,虽然他们衣着杂乱,但仅看他们的身手就知道,这些人可都是传闻中的铁鹰剑士。

第二百三十八章 邓子汶的反击

    “嘶”。

    满殿众臣显然都被这突入其来的异变有些震惊到了,他们纷纷发出吃惊的吸气声怔怔的看着殿外不断冲入的铁鹰剑士。

    而且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传说中的铁鹰剑士竟然无孔不入到了如此地步。他们在宫中竟然也会安插进来如此多的人。

    顾道远和张孜彧等人看到这样的情形也是面面相觑,继而眉头紧锁,看来这样的情形也极大的出乎了二人的意料之外。

    所有人根本就没有料到邓子汶竟然能够将黑冰台的触手伸入到玄武殿中,伸入到国君的身旁,毕竟他们始终认为黑冰台的掌控权一直都是在国君那里的。

    不过今日一看,怕是这黑冰台早就成为邓子汶一家掌控了,最起码秦国的铁鹰剑士已经脱离了秦公的掌握。

    但如今箭已到了弦上不得不发,即便是大秦所有的的铁鹰剑士都齐聚玄武殿中,顾道远等人也绝不会束手就擒的,况且冲入殿内的,也不过区区半百人数。

    顾道远也是当世人杰,看到铁鹰剑士冲入殿内,他立刻大喝一声:“持戟武士何在?立刻诛杀邓子汶等叛逆。”

    话音未落,只见从玄武殿后立刻涌入近百名持戟大汉。

    他们留下二十多人站在国君身前,其余人等则气势汹汹的杀向了奔入殿中的那些铁鹰剑士。

    与此同时,原本那些立在顾道远等人身前的持戟武士则护送着顾道远等人来到了国君身旁,而邓子汶等人在铁鹰剑士冲入殿内时也同样迅速的退到了殿门附近。

    玄武殿中,此刻只有那些躲在介鸳身旁的大臣们孤零零的夹在殿旁一隅。他们见势不妙虽然想躲但又不知该往何处去,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铁鹰剑士与持戟武士在自己身前的殿中厮杀起来。

    那些铁鹰剑士虽然人数只有不到半百,但与持戟武士相较还是明显技高了一筹不止,所以两方交手不久就见持戟武士死伤明显要比那些铁鹰剑士多一些。

    但能作为殿内护卫君上安全的武士又岂是易与之辈,他们虽然都是些贵族子弟,其中也不乏混取资历的泛泛之辈,但大多数却也是百里挑一的人选,更是为大秦将来培养的军中将领。所以一番争斗刚刚开始,就立刻激起了他们心中的血腥冲动。

    虽然己方伤亡人数远比对面那些衣着杂乱但又身手不凡的人数要大得多,但伤亡的却仅仅是这些持戟武士中能力较差的人,所以也并未对其他持戟武士的斗志产生什么太大的影响。就这样两方就围绕着玄武殿正中央的位置激斗了起来。

    就在两方武士交战之时,面如死灰的秦公雍道成却成为了殿内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他似是想明白了什么,缓缓站起身来,指着殿门附近冷眼观瞧的邓子汶呵斥道:

    “邓子汶,枉寡人这些年来视你为心腹手足,却没有想到你狼子野心,竟然将铁鹰剑士安排入宫,看来你是早就想要杀掉寡人了。

    寡人自问待你不薄,你且摸着良心回答寡人一句,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果真如同那雍栾信上所言,你是为了封地,为了官爵吗?

    你可想过,即便你今日成功帮雍栾登上君位,但弑君之事将会成为你毕生的污

    点,那雍栾可还会愿意履行承诺,让你这样一个无君无父,无德无义之辈统揽庙堂吗?

    怕是等寡人死后,雍栾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你吧!”

    随着国君的一声厉喝,顾道远等人默默相视看了一眼,心中明白这雍道成看来也不是糊涂至极。

    这番话虽然是在质问邓子汶,但却实际上是给殿内的那些铁鹰剑士们听得,怕是铁鹰剑士们也不是完全都听命于邓子汶,这其中定有些人是蒙在鼓里的。

    果然,铁鹰剑士们在听到国君的话后,其中有数人顿时面露不解之色,纷纷回头看向了邓子汶。

    邓子汶立刻心知要糟,连忙喝道:“国君已被顾道远等人胁迫,万勿分神,待杀光这些叛贼逆臣后救出国君即可。”

    但邓子汶的话显然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只不过他并没有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解释上。只见在他说话的同时向战团中的几人连使眼神,那几名露出疑惑神色的铁鹰剑士就突然发现自己身后出现了本不该在此的自己人。

    随着几声惨叫声响起,那些生出疑惑的铁鹰剑士们只在瞬间就躺倒在了玄武殿上。

    倒不是说这几名铁鹰剑士武艺低微,而是早在他们埋伏在玄武殿宫中时,这些不明真相但又绝对不会只效忠邓子汶的人就被其余的铁鹰剑士根据他们的弱点做下了手脚。

    这几日邓子汶知道自己随时将要发难,所以早就将铁鹰剑士安排埋伏在玄武殿外,虽然今日事出突然,可是仍旧有半百的铁鹰剑士闻讯冲入玄武殿中。

    不过这半百人中毕竟还有一些忠于国君之人,因为邓子汶是以各种理由将铁鹰剑士安插入宫的,如果仅安插那些只忠于自己的人,京畿中的众多铁鹰剑士早就会发觉异常,也难免会生出纰漏来的。

    这些铁鹰剑士瞬间毙命,显然是遭受到了暗器之类的袭击,而邓子汶一方的实力眼见受到了损失。

    那些持戟武士眼见与此立刻在大喜之下向铁鹰剑士一方猛烈攻击过去。

    顾道远等人见此情况,虽然也对那些剑士的枉死有些遗憾,但此事恰恰证明了邓子汶并非准备充分,所以失落之余心下里倒是有些高兴了起来。

    他们知道,只要在坚持片刻,殿外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禁军武士前来支援自己,毕竟自己一方可是为了今早的朝堂除叛准备了一个晚上的。

    只不过,当内心欢喜的顾道远看向邓子汶时,他的心却突然沉了下去。

    只见邓子汶虽然面色仍旧难看,但却站在殿门并不慌张。

    难道他就不怕自己的援军到来吗?

    他这是有恃无恐吗?

    他还有什么后手?

    顾道远不断的在心下里猜想道,同时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张孜彧。

    此刻,张孜彧似是与顾道远有着同样的担忧,也皱着眉头看向了他。

    “司寇大人,援军何时能到?”

    察觉到一丝不妥的顾道远带着满腹狐疑轻声问道。

    听见顾道远询问的张孜彧却摇了摇头说道:“按说此时应该能够听见他们的喊杀声了,昨夜我已对禁军统领王彬约好,让他分出部分人马

    埋伏在宫外,只待玄武殿杀声一响就立刻冲入宫中。可是?”说到这里,张孜彧显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似得,渐渐停下了言语。

    殿内的争斗已经逐渐进入到了白热化,但众人目光可及之处均可发现那些持戟武士竟然开始了节节败退。

    因为那些铁鹰剑士们可并不同于军士们一样,只是凭借手中的武器展开面对面的攻击。

    他们或用暗器,或善辗转腾挪,或用毒针腐水让从未见过这些乱七八糟兵器的持戟武士们抵挡起来异常吃力。

    眼见与此,邓子汶早已是满脸阴笑看着殿内众人,似乎此时他已经认为结局已定。

    自己与雍栾筹谋四年之久的事情,又怎么会因为顾道远等人一夜的准备而功亏一篑呢。

    虽然今日之事已经让他不得不放弃了很多计划之中更好的办法,但如今只要雍道成和顾道远等人一死,那么秦国局势自然就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甚至此时此刻,邓子汶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新的想法,这还是方才雍道成之言提醒到他的。

    如今雍栾早已不是四年前的雍栾,方元恒和赵之海也不是四年前权势滔天的二更,只要今日能够除掉殿内的这些人,那么自己取代雍家又有何不可呢。

    不过,虽然邓子汶心中是这么想的,但他终于老于人事,明白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太多心急,所以他只是冷冷的看着殿内已经进入了尾声的这场争斗。

    此时,从玄武殿外匆匆跑来了一人,他似乎对殿内发生的事情毫无兴趣,只是找到殿门的邓子汶对他匆匆耳语几句就又转身离去了。

    那人离去后,邓子汶再也毫不掩饰心中的喜悦,在满殿众人的注视下哈哈大笑了起来。

    “顾道远,你可是寄望那王彬入宫援救?不过怕是那已死之人却再也不能如你所愿了,哈哈哈哈。”

    狂喜声中,邓子汶再也不去看殿内那些面如死灰的顾张等人,而是似乎有急事要办的模样,匆匆转身离开了玄武殿。

    邓子汶的离开并没有让殿内那些铁鹰剑士停下攻势,而是他们仿佛明白了什么似得,变得更加狂暴起来。

    随着一个又一个持戟武士的倒下,顾道远等人的面色也逐渐由土色变为了毫无血色。

    他们更是知道,看来王彬真如邓子汶所言一样,怕是已经一命呜呼了。纵然王彬并未身死,也决计不会领兵来援。

    昨夜匆匆商议过后,顾张等人也只能依靠王彬这位方元恒的旧将了,所以这唯一的一丝希望破灭后,就连顾张这般大秦良臣也已经束手无策。

    他们身后身旁,那些赵、方二府下的文臣武将看到顾道远和张孜彧的表情更是瞬间就明白过来此刻危局。

    不知是谁突然大喝一声,提起宝剑冲入到了殿内与那些将持戟武士杀伤殆尽的铁鹰剑士战在了一起。随后,顾张二人身后又冲出四五人加入到了战局。

    顾道远虽然并未回头,但他明白,这些人正是那些忠于赵方二府的武将。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始终位于介鸳身后的中立众臣之中,也有十多名武将冲了出来,向殿内的铁鹰剑士杀了上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 秦国末日

    “邓贼谋逆,罪该万死!”

    “我辈世受君恩,自开国武公在位时就是大秦忠良,如今叛贼谋逆,我辈岂可因苟且贪生而辱没列祖荣耀!”

    “逆贼叛臣,罪该万死!”

    ......

    随着一声声的厉喝,殿内一位位武将纵然明知道即将面对的铁鹰剑士乃是国家专门训练的杀人机器,但也丝毫没有犹豫纷纷提剑慷慨赴死,在喝骂声中与铁鹰剑士厮杀在了一团。

    而立在殿门口的众臣中,除了绝大多数面带冷笑看着飞蛾扑火的人外,此时倒也有数人目光闪烁,似是被眼前情形所感染。

    但他们方才亲眼目睹了那些犹豫的铁鹰剑士旦夕覆灭的结局,倒也不敢太过显露出心中的不安来。

    但慷慨赴死的这幕,仍旧激起了殿首国君身前众人及殿旁介鸳身边的众人满腔的豪情,只见一些文官也纷纷大喝一声拔剑冲入到了战局。

    不过,被吓得面如死灰,颤栗不已的人依旧占了绝大多数,他们看着殿中令他们惶恐不安的战斗,一时之间竟然想的是不一会儿之后到底是该选择投降还是选择受死。

    虽然众武将的加入让只剩下三十多人的持戟武士压力顿时一减,但他们的心中仍旧对目前的战斗毫无信心。

    因为这些铁鹰剑士们太过于厉害了,以至于近一刻钟的混战下来,除了那些被自己人杀死的剑士外,被持戟武士杀死的人也不过只有十多人而已。

    而持戟武士的数量却由近百人急剧下降到只有三十人左右了。

    而且随着持戟武士数量的减少,那些铁鹰剑士的死伤更是变得零零星星,寥寥无几了。

    “君上,微臣无能,让君上受惊了,今日我等虽然未能阻碍右更及邓逆阴谋,但能以身殉国在君上面前,也实属荣耀至极。

    昨夜我已派人借设宴之机,将阴夫人及公子珲送往汶水,所以他日上将军挥师回京,国祚仍有回天余地。

    但我等私自带公子离京,还请君上治罪。”

    看着跪在地上的顾道远、张孜彧、齐燮等官员,再看看那些冲入战局却纷纷身亡的贵族武将,秦公雍道成在微微错愕过后终于苦笑着摇了摇头。

    “上将军,顾爱卿,张爱卿,你们瞒的寡人好苦啊。

    虽然寡人知道,你们怕寡人身旁埋有邓逆眼线,而且寡人此前深信邓逆,决计不会相信他会背叛寡人所以才会将寡人蒙在鼓里。

    但今日寡人在濒临薨没之际能够明白满殿大臣之中到底孰忠孰奸,谁是谁非也不枉为君一生。

    罢了,只要阴夫人及公子珲能够安然去了上将军那里,寡人也就无牵无挂了。”

    说到这里,今日朝议开始至今就始终面色阴郁的秦公终于展颜一笑,他站起身来,抽出腰间宝剑指着殿门众人厉色说道:

    “你们可曾听到宰冢大人之言了?

    他日上将军来此定然会取尔等狗命。

    邓逆背叛寡人,为利而已,尔等背叛寡人,却只为从贼。

    殊不知尔等皆为忠良之后,但今日从贼,他日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先人诉说尔等今日之事。

    哈哈哈哈。

    啊,众爱卿听令,随我上阵杀贼,死得其所吧!”

    说罢后,秦公雍道成用剑一指殿内的二十多名铁鹰剑士,怒目圆睁就要杀将过去。

    而他身前众人也都纷纷齐声言“喏”,站起身来先他一步向殿内杀去。

    这些人中有人泪流满面,有人面色阴沉,有人惶恐不安,有人心有所思,但他们全部都在心中生起了一股即将慷慨赴死的豪迈。不论二三十岁的青年还是六七十岁的白发老者皆是如此。

    而介鸳身后的那些原本心下忐忑,准备虚与委蛇者也在听到国君之言,看到国君慷慨之志的一刻,也是纷纷拔出腰间的宝剑准备入殿拼杀。

    就连年老的介鸳也颤巍巍站起身来对着殿内的铁鹰剑士目眦尽裂。

    他抓起手中的茶杯向面前距离自己最近的铁鹰剑士扔将出去,虽然毫无意料之外的并未击中那人,但却让他身后的众人看到了这位白发老臣一股视死如归的气魄来。

    那受到介鸳袭击的铁鹰剑士原本怒目转头就要击杀介鸳,但转眼一看是这位银发苍苍的老者后,竟然目露一丝羞愧,扭头与冲上来的另一人交上了手。

    片刻之间,原本稍有沉寂的大殿再次喊杀声四起,而只剩二十多人的铁鹰剑士也在突然冲出的四五十人的围攻下节节退去。

    被大臣们挡在身前并未成功加入战局的雍道成见此情形顿时喜上眉梢,他连忙大喝着为殿内众臣呐喊起来。

    殿门附近的那些大臣眼见与此,立刻大惊失色了,他们没有想到昔日里只会言语攻讦的这些文臣们竟然也敢提剑杀人。

    但他们倒是明白,只要铁鹰剑士被杀干净,那么自己这些人也定然会遭到灭顶之灾的。虽然他们知道局势已经在邓子汶的掌控之中,但任谁也不愿意在此大事将成之际却变成一具具豪无意义的死尸。

    随后,知晓厉害的叛臣之中也有十几位年纪较轻者纷纷拔剑冲入到了殿中,与铁鹰剑士一道对昔日同殿为臣的同僚们挥剑相向。

    玄武殿内的青石板上已经流下了众多的鲜血,那些原本伺候在各处的内官婢女们也大多都被这可怕的场景吓得蜷缩一处,或是直接晕倒在地。

    虽然能进入宫中的人早就有了“一入宫中深如海”的觉悟,但当自己真正遇到了这种血腥政变后又岂会真的毫无波澜。

    只不过这些人之中,仍旧有两三个胆大者站在秦公身旁,随时准备为他们的主子杀身成仁。

    秦公眼中的玄武殿内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到处都充斥着浓浓的血腥气味。

    玄武殿的上方,刻画在穹顶上的威武神兽玄武正目光冷峻的看着自己身下那血腥的一幕又一幕。

    厮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消一刻钟的时间里,这些陆续加入到战斗中的文臣武将也都横尸遍地,而没有死的人也都已经伤痕累累。

    虽然每个人都仍旧奋力举剑挥向那些精疲力尽看似强弩之末的铁鹰剑士,但任谁也知道恐怕下一息死的将会是自己而绝对不会是那些职业杀手。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而殿内的厮杀也已经到达了尾声。

    不约而同的,两方生还的众人纷纷停下了相互的争斗,

    在殿外传来的脚步声中默契的选择了静静的等待。

    他们都在等待最后命运的到来。

    在一番厮杀过后的精疲力竭下,这是他们双方都想要的,最后的喘息机会了。

    人群中,顾道远与他身旁张孜彧相对轻笑,那笑容似是看完了人生,看淡了权术,只剩下自己在人生的尽头对面前老友的尊敬。

    国公雍道成已经立下了死志,但即便如此,当他看到朝堂尸痕累累血流成河时,依旧不免心生悲怆。

    列国权力更迭的惨事在这五百多年里并非没有发生过,只不过这一次他是亲历者,更是参与者。

    方才大批人马的脚步声响起在殿外时,他抬头带着一丝希望看了看玄武殿的大门,可是不久后,他的眼神中又显露出了失望与痛苦。

    殿门口再次出现了邓子汶的身形,只不过这位面容显得有些阴恻恻的大庶长在看到殿内情形时倒也是有些吃惊不已。

    在他想来,玄武殿中早就应该是由铁鹰剑士将其他的异己全部斩首,而那些怕死的大臣们跪满了一地在等候自己发落的场面。

    却没有想到,殿内只剩下的十多名铁鹰剑士均都是伤痕累累,而支持自己的臣工中也明显的少了许多的人。

    邓子汶面色冷峻的看了看国君的方向,他在那令他厌恶至极的国君身前找到了顾道远和张孜彧几名熟悉的身影,但他也看到了还有一些自己平日里十分熟悉的人已经不在殿中站立的幸存者之中了。

    “佩服,佩服,不愧是仙鹤宰冢,不愧是獬豸司寇,二位大人思谋远虑却非常人能比,就连我都差点儿要承认,今日若不是我准备的更加充分,怕是就要真的折在此地了。”

    邓子汶阴沉着脸孔,拍手说道。

    只不过此时此刻他的面容却真的满是钦佩之色,他的话语也满是诚恳之意。任谁听上去都会觉得邓子汶是在真心夸赞二人。

    “要不是我早在数年前就在宫中和禁军中安排下足够多的铁鹰剑士,怕是今日鹿死谁手还真是犹未可知。

    二位大人为了防备我和右更大人的人进入宫内,竟然在派人埋伏于宫外的同时,命禁军统领王彬带着亲兵率先对我府发难,让我事先对这些异情毫无察觉。

    不得不说二位大人是下了一盘好棋,引我不得不回府去解决王彬这个大麻烦。

    而且那王彬知道我会设伏阻拦,竟然将计就计用自己为饵,去引我府中铁鹰剑士从暗中浮出水面对其刺杀却中了他的连环计受损颇大。

    不得不说,这王彬也确实深谙左帅用兵之道,死了的确是有些可惜了。

    只不过他也算没有白死,虽然他的计谋最终还是没有成功,但禁军却击杀了我黑冰台五山金鹰卫中的邙山先生,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今日顾大人们要不是没有猜到宫中会有这么多的铁鹰剑士,怕是我的性命早就没有了吧。

    其实,如果不是在宫外遇到恰巧回京述职的派驻齐国铁鹰剑士,那些埋伏宫外的禁军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击溃了。

    而这些齐国铁鹰剑士才是我真正的心腹。

    这一切,难道不正是天助我也吗?

    哈哈哈哈!”

第二百四十章 伏诛

    “邙山先生死了?

    倒是真的可惜了。

    邙山先生在这数十年间领着黑冰台众鹰卫出生入死,历经数次戎人东侵以及清川之乱,为方帅,赵帅探得无数情报,更为我大秦立下了不世的功劳。

    他本该流芳百世的,但没有想到却晚节不保,给你这叛君者连累致死。

    如此英雄人物却没有个好的结局也真是可悲可叹呐。”

    邓子汶看着顾道远大义凌然的说罢,微微一怔后突然轻笑了起来,他捋了捋三尺长髯眯着眼睛看着顾道远说道:

    “宰冢大人不愧为我大秦仙鹤,就是濒临将死也有一番名臣气度,难怪这些年来列国对宰冢大人赞誉有嘉,更有甚者还直言宰冢大人比我更有资格来当这大庶长。

    若不是你我二人政见不同,我还真不忍心杀你。尽管你们杀死了邙山先生算是断了我一臂,但如果拿邙山先生与宰冢大人比较,即便是三个邙山先生怕也抵不上你顾宰冢的能力。”

    “哈哈”

    满身是血的顾道远闻言却莞尔一笑,显得有些诡异的说道:

    “邓大人谬赞了,只不过邓大人却说错了一句话。

    邓子汶微微皱眉疑惑道:“邓某哪里说错了?”

    顾道远冷笑一声说道:

    “邓大人与我并非政见不合而已。

    我顾道远能有今日地位,虽然众所周知是受中更大人的提携,但我内心中却是明白,自己深受国恩君恩乃是大秦之臣。

    如果没有君上的青睐信任,纵然中更大人再怎么提携,怕我顾某人还在乡野之中做个安乐翁而已。

    所以这十多年来顾某始终忠于国事不敢有丝毫懈怠。

    而你邓大人比我更受君恩,却不思报恩,拥贰主,生二心,我顾道远又怎能与你相比。

    顾某与君上,就如同一家家主与管事,纵然意见常有不同但却都是为了这个家好,而你邓大人与国君就好比家主与狗,一朝喂不饱就敢向主人龇牙咧嘴,咬上一口。

    试问家中管事与狗,又有什么意见合与不合的分别呢,邓大人太高看自己了。”

    “你!”

    邓子汶气急败坏的提起了手指着那虽然满身是血,但却依旧气度不凡的顾道远喝骂道:

    “你这红脸匹夫,死到临头还敢如此猖狂,看我……”

    邓子汶刚说了一句,却被一阵笑声打断,他皱起了眉头看向了正在发笑的秦公,脸色一变厉声说道:

    “住口,你也想要奚落我吗?

    那顾道远也算是当世人杰,我与他说话何时有你插嘴的份。

    这殿上无论是站着的还是躺下的,哪一个不比你雍道成更有才能,更有德行。

    先公任我邓子汶为大庶长,为你鞍前马后拼死效命十数年,权衡三更权力,刺探列国动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但你是如何对我,如何对待那些支持你愿意为你赴死的臣子的?

    你宁可任命三更家臣进入中枢也不愿意提携我黑冰台麾下一人。

    宁可将数郡土地分封三更及其麾下也不舍得多分一寸给那些将脑袋系在腰间的铁鹰剑士。

    你怕这大秦再出现第四

    家权臣竟然厚此薄彼到如此地步。

    你宁可坐视这些年一直在朝堂上支持你辅佐你的老司马徐斐被三更势力活活气死,也不愿出言支持半句,哪怕是一句抚慰人心的话也不敢去讲。

    你可知道老司马临终时向天长呼说道国君寡恩是何意思,你可知道那些为你出生入死之人对你有多么的失望和寒心。

    俗话有云,良禽择木而栖,我邓子汶今日能走到这一步,也是你这志大才疏,薄恩寡义的君上所赐的,你又有何资格来笑我?

    昔日我曾劝你莫要用什么三家分权,相互制约之把戏,但你从来不听我言,致使三更之间矛盾重重,相互掣肘,更至于今日戎人肆虐,国事堪忧。

    若不是戎人入侵,这大秦也迟早国分三家,你雍家五百多年国祚在你手中将会毁于一旦。

    今日我邓子汶冒着被天下人唾骂的结局,冒着背负千百年弑君者的耻辱将你击杀,就是为了让我大秦重归一统,就是让你雍家免得在内讧中丢了国祚。

    那雍栾虽然品性与你相比更是不堪,但他绝不会似你这样昏庸无能。”

    这到这里,邓子汶面色一沉,对着满眼皆是怔色的秦公一指,他的身后就有数人提剑冲出,就要向秦公杀去。

    而顾道远等人也从邓子汶的话语所带来的恍惚中醒悟,努力提起了手中的剑,缓缓聚到了秦公身前。

    顾道远身后众人眼中露出了绝望的神色,他们每个人都看的清楚,邓子汶这次重返玄武殿,身后带来的数十人都是杀气腾腾的生力军,又岂是自己这些文弱老臣所能抵挡的。

    正在众人看着那些冲上来的铁鹰剑士心生死志之时,突然邓子汶的身后一声突兀的叹息声在玄武殿中响了起来。

    除了听到这声音长出口气的顾道远外,其余众人都奇怪的将目光看向了邓子汶的身旁。

    而那些即将要到达顾道远身前的铁鹰剑士也似是魔怔了一般纷纷停下了前进的脚步,转头用着狂热的目光看向了殿门。

    邓子汶看到此情此景,心中猛地一沉,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了自己身旁的一位老者。

    “玄山先生?你不是?”

    “大庶长是不是想问,我不是死了么?

    大庶长,我若是不死又怎能受到大庶长的恩惠,饶过玄山全家老小呢。

    方才你埋怨国君薄情寡义,可在我玄山看来,你大庶长才真的是天下间薄情寡义之首。

    若不是顾宰冢看在昔日与他在齐国共担生死的交情上帮我一把,怕是如今这天下当真没有玄山此人了。

    国君虽然有诸多的不是,但他从没有想过去做狡兔死走狗烹之事,但你大庶长做事可没有什么顾忌。

    今日邙山有幸身死,免于步我后尘,如果今日他还活着,想必大庶长事成之后定会杀掉邙山灭口,与此同时,今日参与杀害国君的铁鹰剑士怕都是会被灭口的吧。”

    邓子汶面色惨白的看着身旁扯下面具渐渐恢复了原本面容的玄山,出人意料的低下了头。

    他心知肚明,眼前这位老者武艺之高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如果他想杀掉自己,那纵有十个邓子汶也是枉然。

    “玄山今日来此,除了帮顾宰冢平乱外,还有一事想要问问大庶长,不知大庶长可否看在你我多年的交情上为我解惑?”

    玄山平淡的话语从他的口中缓缓说出,仿佛仍是与自己的上司在商议一般,尊敬中带有一丝冷静。

    邓子汶苦笑着摇了摇头,抬首说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而你猜到的结果也确实不是真的。

    玄山先生,金鹰卫五人唯有你在黑冰台中资历最老,功劳最大,我杀你并不是为了什么巩固黑冰台的掌控。

    因为你出身庶民,即便是有天大的功劳又如何能翻得了天。况且你也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翻天。

    当然,杀你也不是为了要灭口,因为凭借玄山先生数十年在黑冰台的所作所为,这一点儿信任我邓子汶还是有的。

    如果真有什么需要杀光黑冰台所有人灭口的事情,你玄山先生也不会是被灭口的人选。”

    玄山听到此处,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恩,与我所料不差,我也并不认为这些是你想要杀我的原因所在,只是能亲耳听到你大庶长说出此话,我才会心安一些。

    那么说吧大庶长,为何要杀我,玄山洗耳恭听。”

    说罢后,玄山似乎是极为郑重的看着显得有些局促的邓子汶,眼睛一眨也不眨。

    “玄山先生,你可记得雪柔?”

    在满殿众人古怪的眼神中,邓子汶就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喃喃问了一句。

    玄山闻言微微一怔,突然又皱起了眉头,他更加认真的看着邓子汶,似是听到了一件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所以他想在邓子汶的眼神中得到答案。

    片刻之后,玄山突然抬起了头,看向了穹顶上仿佛正在看着自己的大秦玄武,长叹了口气。

    “就这么简单?”

    “此事也不是如此简单的,玄山先生也知你只是庶民,先生的儿子是叫文远的吧,他与我家雪柔私奔一事,若是让人知道了,定会让全天下的人耻笑我的。”

    邓子汶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对身旁一脸苦笑摇头的玄山轻轻说道,一边说间一边还下意识的看向自己身旁的其他人,似乎这件事情比他如今身处险境还要重要似的,生怕被他人听了去。

    “所以你就在杀了文远与雪柔后又要杀了老夫,杀了一名金鹰卫的全家老小?”

    玄山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及其荒诞的复杂神色。

    而邓子汶则像是理所当然似的一脸茫然的看着玄山,仿佛倒是玄山的态度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只不过这种茫然的情绪也只持续了数息而已,数息过后,随着玄山转身离开了玄武殿,邓子汶也终于闭上了眼睛瘫倒在了地上。

    顾道远看着玄山的背影越来越远,突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一个人,一位在齐国青龙殿提起匕首冲向齐国国君的青年人。

    这让他红润的圆脸显得又多了几分苍白与怀念。

    “萧槿,当年齐国青龙殿上,你也是这样带着不甘与讥讽的神色出现在我的视野当中,十多年过去了,此刻你在哪里呢。

    如果将我换做是你,今日你一定会比我做的更加出色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 血色玄武

    正当顾道远怔怔出神随后又喃喃自语之时,殿门那侧则随着邓子汶的倒地,在静谧了数息之后突然乱将了起来。

    原来,邓子汶身旁的那些叛臣们看到玄山走后,这才敢小心翼翼的簇拥到跌倒在地的邓子汶身旁,却发现方才还志得意满的大庶长此时已经彻底断了气息。

    殿门口的众人立即像炸开了锅的沸水一样,开始四散逃窜。

    只不过这些人之中也有心思缜密者,他们知道此刻逃跑定是于事无补,所以便提起武器想要去做最后的努力,于是就有人向秦公所在的方向冲了上去。

    当然,还有怔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这些人中除了胆小者,绝大多数竟然是方才临时加入邓子汶一党的那些中立者们。

    但不论是谁,当他们做出最后决定的那一刻,就都已注定要成为邓子汶的陪葬者,因为那些随邓子汶一同入殿的铁鹰剑士中,大多数都是玄山的手下。

    这些人自然不会坐视再有威胁秦公以及顾道远等人者的存在,所以在一阵手起刀落之下,随着刀光剑影的不断闪烁,那些为邓子汶不断拼杀已经精疲力尽的铁鹰剑士就纷纷人头落地。

    而依附于邓子汶以及雍栾的臣子们则被纷纷打倒在地,却并没有诛杀。

    因为即便是这些人参与了政变,但他们依旧是贵族。而这些救驾的铁鹰剑士,在没有得到上谕之前,又有几个敢于诛杀贵族呢。

    片刻过后,随着最后一位站立在殿中的叛乱剑士人头落地,玄武殿中的尸首也达到了今日可以达到的顶峰。因为玄武殿中,已经杀得没剩下多少活着的人了。

    “禀君上,殿内叛逆已被诛杀殆尽,玄武殿外还有忠于邓子汶的铁鹰叛逆,现正在与玄山先生麾下交战。

    我等奉玄山先生之命保护君上周全,还望君上速做打算。”

    一位身材魁梧的铁鹰剑士在砍杀完叛逆后,跨过满殿尸首,对着国君以及顾道远等人施礼说道。

    那魁梧鹰卫说完后,浑身鲜血的顾道远转身看了看此时仍旧茫然的秦公一眼,叹了口气向秦公说道:

    “君上,看来王彬确实已经身死,宫内宫外,西京满城都没有了安全之处。

    邓逆方才言道右更大军不日即会到达西京,而齐国大军也会随时出现在西京城外,此事绝不会是邓逆混淆视听的谣言,所以还请君上速做打算。”

    秦公雍道成木然的看了一眼顾道远,那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想到得到依托的憧憬和对任何人都不敢相信的恐惧。

    虽然他明白,今日若不是顾道远等人运筹帷幄,更是不惜以命相搏,怕是自己就要成为列国历史上第一个被当殿诛杀的国君了。

    但是,他也从心中生出了一丝疑惑,他想到就连邓子汶都会背叛自己,那这些中更和左更的麾下怕是更加不值得信任。

    但现在显然并不是思考忠奸的好时机,所以他缓缓站起身来对着顾道远温言问道:

    “顾卿家,禁军可还有人能够保护寡人周全?”

    顾道远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回道:“禀君上,想来西京城中虽然仍

    有禁军两万人左右,但恐怕这些人中定有右更和邓逆安插进来的叛徒。

    不然的话,王统领就不会在昨夜只答应带领千余亲兵诛杀邓逆了。

    那王统领也是熟知兵事之人,况且他掌管禁军三年之久,对于麾下各将领所属派系又如何不清楚。

    既然他都不敢擅动禁军兵马,我等又怎敢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秦公点了点头,微微思索片刻后又问道:

    “不如寡人派人前往齐军大营,请求齐国兵马来帮寡人。

    那雍栾给他们答应的,寡人也能够答应,他们不就是想要地盘吗,寡人答应了他们总是比雍栾答应他们要强些的。”

    顾道远闻言稍稍吃了一惊,但他又马上理解了手足无措处于绝境胡乱投医的国君,所以便又摇了摇头平静的说道:

    “国君,齐国人狼子野心比之戎人更不遑多让,那萧子硕野心勃勃,我怕如此做的话势必会引狼入室。

    到那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君上怕是会有受辱之险。况且齐**队从未和戎人交战过,那二十万大军在我看来,还不如我秦国十万兵马的战斗力强悍。

    所以此策还请君上万勿再提。”

    见顾道远两次抹杀了自己的一丝希望,秦公茫然的点了点头坐了下去,顾道远和张孜彧对视一眼,相顾苦笑了起来。

    看来这位国君已经完全被今日的政变吓的深入骨髓,他宁可去打齐国的主意,也不愿再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权臣了,纵然那是个显而易见的最好办法。

    “君上。”

    这时,沉默的玄武殿中,满地的尸首里一声苍老的声音颤巍巍的响了起来,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一位银发苍苍的老者从人堆中奋力的想要爬起身来。

    “司马大人。”

    “是司马大人,快扶司马大人起来。”

    众人细看之下发现说话的人正是介鸳,顾道远等人便在大喜之下连忙呼喝着人去搀扶介鸳。

    原来介鸳在方才的争斗中并未被铁鹰剑士击杀,而是在怒急攻心之下昏倒了而已,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方才他刚刚清醒过来,就听到国君与顾道远的对话,情急之下连忙鼓起吃奶的劲儿唤了起来。

    众人见介鸳无碍,连忙小心翼翼的将他搀扶着站了起来,而介鸳也急忙向起身看向自己露出一脸关怀的秦公说道:

    “君上,为今之计唯有去汶水城寻求中更庇护一途可选,其他的选择都有亡国之祸啊。

    老臣明白国君是怕中更大人会像右更一样,生了贰心而不愿涉险,但中更大人阖家陷于戎人之手,又怎会是右更所能比拟的。

    况且若不是中更大人身在前线,心在中枢,我等又怎能还有机会在此探讨对策。

    中更大人若想有不臣之心,他或许比右更大人更有能力来掌控西京,而不是禅心竭力与宰冢大人里外呼应为国君分忧啊。

    君上切莫自误而寒了中更大人的心啊。”

    介鸳带着哭腔说完了一席话后,满殿活着的人却纷纷面面相觑起来。很

    多人都偷眼看向了秦公,果然见那国君的脸色顿时红白交替,显得无比尴尬。

    看来忠言确实逆耳,良药确实苦口啊。

    介鸳说出的话虽然每个人都想说,可每个人都不敢说,也唯有介鸳敢打破此间微妙的默契,毫不讳言的向国君谏言。

    众人心中虽然都对介鸳竖起了拇指,但也不由得内心感叹,这介鸳纵然天纵奇才但直到这般年纪才入了中枢,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片刻过后,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之中,国君似是想通并且做出了决断,他苦笑着对介鸳说道:“老司马所言甚是,为今之计唯有立刻去汶水城与中更大人汇合了。

    只不过今日邓逆谋反,寡人却失去了太多的忠臣。寡人实在是对不住他们,而且寡人一走,这些忠臣们尸骨未寒,可又如何是好啊。”

    说到此处,秦公顿时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话,只是抬起手用衣袖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顾道远看的明白,秦公的眼泪并非作假,今日怕是任谁坐在那个公位上都会悲怆无比的吧。

    只是他更是明白,此时已经不是再考虑这些无关紧要之事的时候的了,他连忙对着秦公说道:

    “君上,既然君上已经做好了决断,微臣恳请君上立刻出殿巡狩汶水城。”

    顾道远话音刚落,就见秦公擦着泪水点了点头,并对顾道远说道:“顾卿家识得大体,寡人得此良臣辅佐已是足矣,寡人这就随爱卿离去罢。”

    说罢后,在顾道远的眼神中,那些原本蜷缩在角落的内官婢女纷纷起身,伺候着秦公离开了玄武殿中,而殿门附近半百的铁鹰剑士,也多半尾随着秦公离去了。

    这时,顾道远才对着殿内剩余的十多位能够站立的大臣们郑重说道:

    “顾某知道,众位家小均在城中,现在顾某有两个主意说给诸位听,如何选择还请诸位自己决断。其一立刻尾随国君悄悄潜出西京城中,去往夏中。其二回家安顿家小再出西京。只不过怕是今日禁军与邓逆麾下的争斗已经引起了各方的注意,一旦错过现在这等良机,再出城去定会危险重重。

    顾某今日与众位携手除逆,荣幸三生。所以顾某更不希望看到众位再生祸端。

    还请诸君珍重,与我夏中再聚。”

    说罢后,顾道远与张孜彧以及其他众人纷纷抱拳施礼,随后二人注视着众人面带着复杂情绪迅速的离开了玄武殿中。

    其实昨夜顾道远和张孜彧等人就已经将家小连同秦公子嗣及夫人送出了城,所以此时二人并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顾道远下令命人带着介鸳以及一些受伤未死的大臣迅速出殿,赶在秦公的身后潜出了西京城中。

    在那些大臣走后,二人这才将跪服在地上的邓雍二党大臣尽数处死这才安然离去。

    对于那些铁鹰剑士不敢擅杀的贵族,在他二人眼里可没那么多的顾忌。

    这些叛臣逆子犹如臭虫一般,与其将他们放虎归山,还不如斩草除根断了后患。

    反正现在殿内死的死逃的逃,又有谁知道这些人是如何死的呢。

第二百四十二章 西京浩劫

    当夜,顾道远等人拥护着秦公在西京城的嘈杂与繁华之中悄然匆匆出了城向夏中郡方向逃去。

    白日里玄武殿中发生的事情以及禁军与邓党展开的战斗,在诺大的西京城中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这就像是一场发生在东海中的暴风雨,纵然再大再狂暴,西海中的鱼虾也会毫不在意,虽然四海相连,但却相距万里之遥。

    而对于暴风雨附近的普通百姓而言,虽然他们听到或者看到了兵马相争,但他们每日里只为自己的生计奔波就已经筋疲力尽,又哪里还会有闲心去替高高在上的国君和贵族们操那份唯恐避之不及的闲心呢。

    今日之事对于他们来说,顶多算是饭后的谈资和向乡下的亲戚炫耀自己见多识广的依据罢了。

    至于玄武殿中发生的事情又与他们何干。

    随着日头西落,西京城中的家家户户都早早熄灭了灯火,等待着次日天明再重新开始一天的忙碌。

    只不过,这个夜晚似乎并不平静。

    满城的王公贵族出人意料的终止了平日里的歌舞升平,而是满载着钱财穿过大街小巷,向城外着急忙慌的奔去。

    满城的巡逻兵士再也没有昔日从容慵懒的踱步在街道上,而是在那些匆匆奔逃的贵族家眷走后就消匿了踪迹。

    西京城中的街道宛如鬼蜮一般空空如也。

    城中近百万的百姓们并不知道,此刻的西京城中玄武殿内已经没有了国君。

    而那些探寻上朝后就失去了消息的王公大臣的家人们也都同时从几位退朝回家却立刻准备出城的大臣家人口中得到了国君已经西狩的消息。

    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懂得人自然懂,不懂的人

    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懂了。因为很快的,开赴进入城中的禁军兵士们就开始告诉所有人这个问题的最终答案。

    这一夜,西京城中火光四起,昔日护卫京畿的兵士们在各自将领做出不同的选择后,开始了相互战斗继而演变成了一场毫无目的的烧杀抢掠。

    兵士们的抢掠过后,幡然醒悟过来的百姓们也纷纷效仿孟春之乱时各县的百姓开始了结墙自保。只不过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选择与那些烧杀抢掠的禁军兵士们抗争,而是与他们一起开始了对没有来的及作出选择的百姓展开新的抢掠与烧杀。

    待到两日过后,二十万齐国大军来到西京城下的时候,他们就奇怪的看到,这座本应该在他们的想象中恢宏无比的一国之都只剩下了残垣断壁,只留下了满街的尸首与血肉。

    玄武殿以及那些王公贵族的家,甚至大半个西京城都变成了焦黑一片,若不是齐军迅速进城展开了抢救,或许用不了几日,这天下就再也没有西京这座城池了。

    齐军奇怪的发现,这些存活下来的秦国百姓吃穿无不短缺,他们纷纷瞪大了眼睛目视着他国的军队走过自家的大门,只是那些人的眼神中充满了奇怪与疑惑。

    又两日后,雍栾带领着两万大军终于回到了西京。

    他可不比那些来自齐国的兵马对发生在西京的事情毫无兴趣,而是在内心挣扎与矛盾之中,开始了对城中百姓的安置与对烧毁城墙的修复。

    这座城也是雍栾的家,这座城更是在即将要到来的大战中将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堡垒。雍栾又怎会放任自己的家,放任自己军队依靠的堡垒毁于一旦呢。

    数日之后,齐国人分出十万兵马北上协助雍栾的四万大军驻守百

    里、秋射。

    而雍栾也终于统计出了西京城在血色三日之中的损失,这些损失的数字让这位大秦右更异常悲伤,甚至对齐国人想要立刻拥立他为国君的建议都有些三心二意,不那么在意了。

    三日之中,那场莫名其妙的大混乱造成六万百姓死亡,十五万百姓逃离西京,大半个城池被毁,屹立了五百多年的玄武殿变为了焦土一片。甚至就连雍栾的家也在那场混乱中被不知是暴民还是乱军洗劫一空付之一炬了。

    这些时日,雍栾每日来回的走在西京城中,看着昔日熟悉的地方变为了凄凉的陌生,看着昔日繁华的街道变为了瓦砾遍地的死域,终于在某一日巡查完后,不由得仰天长叹,苦笑了一声。

    随后,他就带着麾下的兵马准备北上,离开这个毁于一旦的家了。

    “齐公邀我继任秦国国君,可是廉将军您也看到了,此处哪里还是曾经的西京,我又在何处登基为公呢?

    而且现在雍道成已经到了汶水,如果本更冒然登基虽然能够获得贵国支持,但其余两国与天子那边却绝不可能承认我的公位。

    所以此事还请待我联军北上夺回河西郡再说吧。

    本更已经写好奏报一封,言明邓子汶叛逆之事已被调查清楚,同时邀请雍道成回京。

    虽然明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再信任我,但这个姿态还是要做一番的。不然的话,如何能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我走后,还请廉将军能看在我们同为周人的份上,对城中百姓多加照顾。”

    西京,崇姚门外,雍栾与前来送别的廉闵苦笑着说完话后,微微一拜,随即带着一丝苍凉消失在了齐国人的视野之中。

    ……

第二百四十三章 新生

    徐昌城北烟雨阁下。

    这里原本该是河西文采俊秀之辈历年春夏之交时常常往来交流诗赋的地方,所以数百年来除了此间楼台阁宇布满了半山之外,林壑纵横之间还密布着历代名人亲手撰写的诗词被刻在林间的大石之上。

    虽然现在早已到了仲夏,但踱步在这充满着鸟语花香的曲径石路,又有一曲幽水从林间盘旋潺潺流过,还是让人看去会产生心旷神怡的感觉,丝毫不会感到一丝酷热。

    林间,白衣女子推着一架由木竹制成的轮椅缓步行进了一段路程后又停在了一处摩崖石刻的下方。

    竹椅上的青年微微抬头看着石刻上的两行字,细读几句后不由得低下了头颅,黯淡了目光。

    推着青年的白衣女子秀雅绝俗,隐隐透着一股轻灵之气,似是有烟霞轻拢一般,让人看去当真会觉得她并非尘世中人。

    少女容色晶莹如玉,又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仪静体闲,再加上不时盘旋在其侧的彩蝶红蜓,让她在这幽静的深林小路中显得美艳而不可方物。

    此时,美丽的白衣女子却并未注意到身前坐在竹椅上的青年神色异常,而只是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摩崖石刻上“歪歪扭扭”的文字蹙眉轻声叹道:

    “你们关内的人为什么都这么奇怪,写字就写字好了,又为何要写的这般难看。

    步什么,阳什么的,两行字倒让我只识得其中的两个字。”

    少女似是有些嗔

    怒言道,只不过数息过后,她又掩口啼笑问道:“樗里哥哥,这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呀。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瞧的最是认真?”

    竹椅上的青年听到如同银铃般的声音这才抬起了头再次看向了石刻,而他眼中的那丝复杂也随之消失一空。

    “步甬道以萦纡,又杳窱而不见阳。排飞闼而上出,若游目于天表,似无依而洋洋。”

    这石刻所言是先贤所书《西都赋》中的两句,此赋是在形容西京的繁华与家国的强盛。

    只不过有人单将这两句独自刻在石头上,却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歆儿,这两句话的意思是说,漫步于纡回的甬道,幽静深暗不见太阳。推开高楼之门向上眺望若看向云天之外,那么就会觉得自己所处之地就如同失去了依托而变得空虚渺茫。”

    “呀,这两句不是和我们二人今日游览烟雨阁的情形差不多吗?

    纡回的甬道,幽暗的竹林,巍峨的高楼,还有方才细雨过后这山中的烟云,不正是这上面写的游目于天表,似无依而洋洋吗?”

    歆儿似是对自己的想法极为认可,说到此处时不由得开心的拍起手来。

    坐在竹椅上的樗里骅回头见此曼妙情形,不由得轻笑一声,心中却感叹着歆儿的单纯。

    这两句话对于自己来讲,所理解的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自己行进在黑暗中蜿蜒曲折的道路上,越走越是心惊胆战。

    与戎人作战

    也好,与叛军作战也好,不管多难多苦多危险,但自己的身后始终还有位介子,有位中更,更有一个大秦。

    可当发现自己的敌人突然多出了一个以雍栾为首的权贵势力后,当自己毫无察觉的卷入到了自己始终都在极力避免介入的权力旋涡后,自己所有的依持都变得如同空中楼阁一般空虚缥缈。

    樗里骅感受着膝上仍旧隐隐作痛的伤,感受着当下大秦权贵、戎人、叛军、流民交织的复杂局势,他的心再一次的疼痛了起来。

    樗里骅摸了摸自己额头,对着歆儿轻声说道:

    “歆儿,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去吧。”

    正在与林间蝴蝶嬉戏的歆儿听到樗里骅的话后,立即变了脸色,生出了满面的关切。

    她微微点了点头就掏出了手帕蹲在樗里骅的身前为他擦去了额头上渗出来的汗水。

    随后,她缓缓起身小心翼翼的推着樗里骅走出了林间。

    位于半山的烟雨阁中,一位酷似刀笔吏员的中年文士轻轻挥着手中的羽扇,面色平淡的看着山下渐行渐远的歆儿和樗里骅二人。

    他的身前案几上,沏着一壶碧绿如玉的新茶。扑鼻的茶香顺着腾腾热气从他的面前升上了雨后的云天。

    温润的空气中,文士的面庞显得极为平静,但他的眼神中却充满了美好的回忆。

    十多年前,那对在绥北城潞水畔的璧人身影,不正是如同此时山下的两人一样,令人羡慕吗。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夏云碧露

    萧锦行闭上了眼睛,片刻后才随着一阵阵“蹬蹬蹬”攀梯而上的脚步声缓缓睁了开来。

    “大单于,好消息,好消息啊。”

    一声激动的大叫声传入了萧锦行的耳中,引得萧锦行为之一笑。

    “哦?

    什么事会让你这从不苟言笑的老族长也会高兴成这个样子?

    先来坐下喝一杯茶吧。

    当年我尚在秦国时,就听说这河西徐昌的夏云碧露乃是大秦茶中之冠。

    此茶只能在仲夏的雨后采摘才能不失其味,甘甜清香,回味无穷。如果其他时候采摘,则与寻常的粗茶并无区别。

    正因为如此神奇,所以每年产量寥寥无几,据说只有秦公在向周天子进贡时才会拿出多余的几钱喝上几次,极为难得。

    今日恰巧被我遇见了,秋兹族长赶快来享受享受周天子的待遇吧。”

    说着,萧锦行就拿出一个空杯准备为秋兹斟茶。但他却没有想到,秋兹一见萧锦行慢悠悠的先是温杯后又洗杯,顿时坐在地上左右扭捏了起来。

    数息过后,秋兹就发现案几上的一壶沸水已经用了个七七八八,而萧锦行递到他面前的茶杯却依旧空空如也。

    当萧锦行命人去取沸水的时候,这位老族长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笑着说道:

    “大单于,秋兹要喝上这口水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我还是先说事情吧。”

    萧锦行闻言一怔,他抬起头撇了撇心急如焚的赤膊壮年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片刻后他才幽幽一叹道:“我知道你说的一定是好消息,所以想为你泡壶好茶庆祝一番,可是见你如此心急的模样就知道你也不会在意这壶茶的好坏了。

    算了,不给你喝了,不然浪费了我的好茶。”

    萧锦行说完后,却突然裂开了嘴微微一笑,随即轻轻摇起了头来。

    自从入关后,自己多次要求这些来自草原上的族人们穿衣习礼,可是这看似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些人却始终办不到。

    特别是一到夏天来临后,这些草原上的男人们就重新脱下兽皮,粗衣,开始**着上身穿梭在所占据的大半个秦国境内了。

    看大单于微微一笑,秋兹虽然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也终是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说道:

    “大单于,我赶快说罢,说完后哲托这小子还在等我去喝酒呢。

    这次说什么也要把他喝爬下,这小子憋了这么久才来秦国,这些时日更是一肚子的怨言。

    让我先去杀杀他的锐气,免得以后作战,他的头会伸上了天。

    不过,大单于可真是沉得住气,哲托这两万重甲骑兵直到此时才被派入关内,就连当初与方元恒作战时大头人也从不提说这支草原上最厉害的骑兵,看来大单于一定觉得还有比方元恒更加厉害的角色。”

    看着秋兹说到那两万重甲骑兵时颇为认真的模样,萧锦行连忙摆手笑道:“赶快说正事吧。

    其实在我眼中,你们所有部落的人马都是我大夏国的精锐之师,并不分什么厉害和不厉害。

    我让哲托、术赤、木华里、速阔此时进入关内确实是有大用的,只不过这用处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而且近期的作战也不会派上他们的。”

    秋兹听着萧锦行说完后,顿时露出了满脸的古怪,只不过片刻后他连忙笑道:

    “大单于不说自有大单于的打算,秋兹就不多问了。”说完后,秋兹似是又想起了要汇报极为重要的消息,立刻激动的说道:“大单于,你知道吗,今日刚刚得来的消息称西京乱了,彻底大乱了。而且据说雍道成那小子也被赶出西京,投奔赵之海去了。”

    “哦?

    说来听听,是怎么个乱法,看看与我猜测的是否吻合。”萧锦行目光一闪,面带喜色问道。

    而秋兹也连忙将探子打探来的消息向萧锦行详细的叙述了一番。

    片刻时间过后,萧锦行看着激动的秋兹与语无伦次的讲述完,这才端起一杯刚刚重新泡沏好的碧绿新茶放在鼻前微微一吸,闭上了眼睛。

    秋兹看着大单于的模样,也好奇的探头闻了闻面前的茶气,只不过半息时间他就带着满脸的失望神色又缩回了头,古怪的看着仍旧沉浸在茶香中的萧锦行做了个不置可否的动作。

    “这有什么好喝的,气味不就是比那些砖茶淡一些吗?哪里有酒喝的爽快,真是奇怪了。”

    秋兹心中腹诽道,只不过他刚刚嘀咕完,就见萧锦行突然睁开的双眼精芒一现。

    “传令,让哲哲派三万人马从西向东进入河西,在百里县外扎营等候,秋兹族长和我率领五万人马三日后启程南下,去与哲哲汇合。

    要打仗了,不过这一战可不止是击败他们那么简单了。”

    秋兹听完萧锦行的安排,微微一怔说道:

    “大单于,百里、秋射两城顶多也就三万多雍栾的人马,那些人何须我们八万大军齐下?

    况且徐昌北部诸县还有秦**队,我们倾巢南下要是他们在背后偷袭又该如何是好。”

    萧锦行轻轻一笑,他站起身来拍了拍目露疑惑的秋兹,转身就走下了烟雨阁中。

    他自然不会告诉秋兹,河西北部诸县的将领,此刻正在自己所占的徐昌城中。

    而自己在多年前送到齐国的内应虽然不多,得到的消息更是模糊,但总归还是能让自己有蛛丝马迹可寻的。

    齐国将会派兵来援之事,虽然自己还拿不准人数时间和来援的地点,但却感觉的到随着西京之变的发生,他们终于要参与进来了。

    那么,自己的大军就在百里和秋射等候着他们的到来吧。

    比较在京畿这样的超大堡垒与秦齐联军苦战,还不如让齐**队来到百里、秋射这样的平原小城与自己决战。

    这一战,萧锦行不仅要报仇雪恨,歼灭来犯齐军,还要一鼓作气一举拿下齐国来。

    “青儿,我要为你报仇了。天下哪个国家都可不灭,但唯有齐国必须灭亡!

    这是他与他们为当年之事所要付出的唯一代价。”

    ……

    徐昌城中的残垣断壁间,除了偶尔走在街上的零星百姓之外,就全部都是戎

    人的身影了。

    这座城池在之前的一年中,被秦国人和叛军反复争夺,破坏的犹如炼狱一般。

    即便是那些零星出现在残垣断壁间的百姓,也是戎人好不容易才从周围百里范围内找来的逃难者。

    虽然戎人给了他们土地,如同灵州、秦岚诸县一样给了他们三十税一的承诺,可是对于这样一座诺大的空城来说又有什么作用呢。

    徐昌城中的一角残屋内,樗里骅默默的看着虞歆儿将热好的酥油茶递给了自己。

    随后她坐在与自己相对数尺的距离手捧着双颊含情脉脉的盯着自己,心中顿时觉得颇为温馨。

    这几日二人每天都是这样渡过的。甚至樗里骅觉得,在这间只有破烂的顶棚与看似稍稍好点的石墙中的几日,才是自己冥冥之中最想要的生活。

    而自己膝下的疼痛与所获的幸福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而且樗里骅在隐约间觉得,正是自己遭遇到了如此不测,才会与心爱的人重新相遇。

    “樗里哥哥,趁热喝点儿。

    这十多天过去了,派出去的人也该有消息传回来了,哥哥先不要着急。”

    歆儿轻轻的向樗里骅说道,她原本是想要向樗里骅微笑来着,只不过又忽然觉得这样做怕是会有些不妥当。

    万一得来的消息不是喜讯而是噩耗,那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自己面前的男子呢。

    所以,歆儿说完后,似是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随后又轻轻说道:“要是你我二人在没有打仗的时候遇见该有多好啊。”

    樗里骅早就习惯了面前女子直来直去的说话风格,所以听到这样的情话虽然仍旧恍然一顿,但片刻后还是苦笑着摇起了头。

    当那日虞歆儿的白马在夕阳最后一丝余晖中赶到了自己的马车前,当自己又重新看到那匹白马的主人取下头上的银盔露出让自己魂牵梦绕的面容时,自己知道,自己终是做了虞歆儿的俘虏。

    只不过自己这个俘虏却做得极为舒适,因为在虞歆儿的照料下,自己的双腿以及浑身上下的伤势恢复的颇好,而且虞歆儿还主动派出人手去原州探查自己家人的下落。

    此时的樗里骅面对着虞歆儿,心中隐藏了许多想说的话,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终于,他只是含情脉脉的低头凝视面前低头的玉人,涨红了脸庞缓缓喝起了手里的油茶。

    “你这人喝起油茶来虽然好看,但未免也太磨磨唧唧了。

    也不知道你哪里好,我会喜欢上你这傻瓜。”

    歆儿听见樗里骅吸溜吸溜的喝起了油茶,知道这个比自己还要害羞的男子终是不愿与她谈及此事,就抬起头取笑他道。

    闻言微愕的樗里骅连忙尴尬的“嘿嘿”一笑,原本红了的脸颊就显得愈发红润了起来。

    “樗里哥哥,待送信的人来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羞涩”的樗里骅突然听到虞歆儿向自己问到此事,猛然间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就想否认,只是他刚刚抬头说了句:“歆儿,我。”这几个字之后,就见一只玉手伸到了自己口前,似是阻止自己继续说下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我爱的人

    “樗里哥哥,歆儿知道你留在这里是件及其危险的事情,而且你的内心深处也是不愿意留下来的。

    你的心里还牵挂着你的部下,还牵挂着你的家人,所以离开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好在我问过萧哥哥了,他似乎对夺取河西北部诸县暂时没有什么兴趣,所以我们二人还能坦诚相见,我也不必因为照顾你而心生矛盾。

    其实萧哥哥是知道我救了你的,而且他还知道我把你带回了徐昌城中。虽然他顾及我的感受并没有明说,但是我可以感觉到的。

    樗里哥哥,你回去后如果不主动挑起战争,短时间内我们和你也不会发生什么冲突,所以你放心好了。”

    歆儿对樗里骅说话时,眼神中露出了一丝犹豫和悲伤,这些话是自己樗里骅来到徐昌后,这十多日里两人第一次谈论军事。

    二人在这些时日里默契的避开这些话题,终于还是由虞歆儿挑开了这层始终将会面对的薄纱。

    而樗里骅闻言后忽然心中一痛。

    自自己被歆儿救下后,这段时日里自己始终顾忌着两人各自处于敌对阵营而心中生出了一丝芥蒂。

    纵然自己曾经每日都在思念着歆儿,纵然这段时日以来歆儿无微不至的照顾着自己,纵然她从来都不会去谈论两国之战,但自己的心中却再也没有像当初两人初遇时那般单纯爱慕的美好。

    甚至自己始终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中还不如歆儿这位女子洒脱,说爱就爱,说走就走。

    所以樗里骅连忙拉起了虞歆儿的手有些激动说道:

    “歆儿,我知道萧大单于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我樗里骅虽然愚钝,但也是恩怨情仇分明的人,这份情我会还给他的。

    歆儿,如果战争结束后,你我还存在于这个世上,我一定会出关找到你的。”

    虞歆儿看着自己被樗里骅拉着的手,听着樗里骅难得的说出直白的情话,她白皙的脸上也突然红润了起来。沉默了数息之后她就向樗里骅微微一笑,露出了如玉般的牙齿。

    她想说些什么,但却久久都开不了口。

    难道自己要告诉樗里骅,自己的萧哥哥是准备将族人迁入关内再也不回草原吗?

    难道要告诉樗里骅,这场战争终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吗?

    不,这些都不能说。

    因为歆儿不想让这种微妙且短暂的爱意转瞬就消失不见。

    正当二人缠绵相对但却默然无语的时候,屋外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德如头人。”

    一名大汉来到了屋外的门口,向着屋内喊道。

    二人闻言后突然相对看了一眼,也均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不舍。

    歆儿将手从樗里骅的手中抽出,再转身时就变成了樗里骅心中陌生的戎族女将。

    “来了。”

    歆儿走出屋去,与那大汉眼神相交,那大汉看到歆儿眼中虽然生出了一丝讶色,但他立刻低头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开口说道:

    “德如头人,我和兄弟们去原州查过了,那间茶馆确实还在原州城中,只不过早就已经人去楼空了。

    据说那间茶馆的主人

    名叫樗里骅,正是当初在清阳重创希岩万夫长的秦军主将之一,他的故事在原州城中传的沸沸扬扬,所以我们去打探时,倒也方便了许多并没有花费多少功夫。

    只不过虽然我们仔细打探更是走访了那儿的无数街坊四邻,但所有人却都对樗里骅家人的下落说不出所以然来。

    有说是在原州被围前就举家迁走的,有说是回到了城外的祖宅中,还有人说他们已经被茶馆的主人派兵救走了。

    所以我们始终没有查到他们的下落。

    只不过我们也查过,原州城破后,那些被斩首的贵族中并没有樗里家中一人,所以他们多半是南下逃跑了。”

    歆儿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认真的听着大汉的分析,当他说完后就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些细节之处,这才挥了挥手让他先回去休息。

    毕竟这一来一回仅仅过了半个月,歆儿也知道这大汉是经历了一番周折受了一些苦的。

    随后,在确定自己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后,歆儿这才微笑着回到了屋内。

    “樗里哥哥,你都听到了,我想你家人一定是去往蜀北郡了,因为原州被围时,通往夏中郡的泾阳城已经被我们夏军占领,那些百姓们只会南逃进入蜀北郡的。”

    樗里骅怔怔的看着笑的有些不自然的虞歆儿,随即像是并没有看出什么破绽来的也向着虞歆儿微微一笑。

    他自然听到了方才屋外两人的对话,心中也明白自己的家人虽然仍旧下落不明,但至少没有陷落在戎人的手中,更没有听到令他绝望的结果,所以他的内心中也是十分的高兴。

    只不过,当自己对亲人的牵挂与担忧 了却了不少后,对爱人的不舍与复杂却占据了内心的全部。

    “歆儿,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在你面前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只知道我喜欢听你的歌声,喜欢看你的微笑,喜欢看到你的每一日。

    如果哪天我能够代你承受你的痛苦,那么樗里骅纵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二话。”

    “扑哧。”

    歆儿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口,轻笑着眯起了眼睛脉脉含情看着神色激动的樗里骅。

    “我以为你这榆木脑袋不会说话呢,看来你还是会讨女孩子欢心的。

    放心吧,歆儿不会有什么痛苦会让你来承受的。

    傻瓜。”

    看着歆儿的笑容,樗里骅不禁为之一怔,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否应该放弃一切,带着面前的女子离开这纷扰的争斗之地双宿双飞。

    可是那日在朝那城中,希曼尔告诉自己歆儿以及圣女的故事还是让此刻的他心如刀割。

    失神的樗里骅自然引起了歆儿的又一阵轻笑,只不过这次歆儿笑完后,却突然正色着对樗里骅说道:

    “樗里哥哥,歆儿也喜欢和你在一起,这句话我曾经对你说过,而且我也只对你一人说过。

    这十多天来,歆儿无数次想过留下你,毕竟对于秦国来说,你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可是正因为歆儿喜欢你,才觉得我并不能这样去做,因为歆儿喜欢的人一定会和萧哥哥一样,会成为盖世英雄的。

    纵然这位英雄将会站在自己的对面。

    可是那又如何。

    歆儿从小就听萧哥哥讲,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左右自己的选择,所以你是歆儿的选择,歆儿无怨无悔。不管以后我们二人是否还会见面,是否能够在一起。

    前日我们二人在烟雨阁下无忧无虑的走过了一程,歆儿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所以樗里哥哥,你也会和歆儿一样开心的对不对。”

    歆儿说完后做出了一个莞尔的表情,随后又对满眼复杂的樗里骅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这才让湿了眼眶的樗里骅重新笑了起来。

    “樗里哥哥,歆儿为你再换一次药吧,往后你不能走路,不能骑马,这才是歆儿所担心的,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说罢后,歆儿不等樗里骅答话就蹲下了身子,将樗里骅黑氅下的双腿抱在自己的怀中,为他卸下了绑带。

    随后轻轻地在那看上去显得有些恐怖的血窟窿中一边撅起小口吹着微凉的气息,一边用手轻轻的涂抹着冰凉的药膏。

    二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只不过二人却都红了眼眶但又不敢再看彼此,怕会被对方发现自己的懦弱。一个抬头从屋棚的漏洞中向天望去,一个低头强忍着眼中的泪花。

    终于,樗里骅还是觉得膝盖一凉,似是有一滴玉露滴在了自己的心中,又冰又痛,又喜又悲。

    ……

    第二日一早,樗里骅听见了徐昌城中响起的号角声。他知道,歆儿所说的离别之日终于来了。

    戎军们将会南下攻打百里、秋射。而歆儿作为戎人中的一位千夫长,也会离开自己南下作战。

    这些时日樗里骅从歆儿的口中得知,徐昌、上党四城已经沦陷。

    但不知为何,当樗里骅听到这些消息后,再想起雍栾与雍云祈、雍云洛、文兆源的面孔竟然会有些喜悦。

    歆儿走后的几日里,樗里骅的屋中每日都会来人为他送来吃食,同时也会带来一些治疗创伤的药膏。而樗里骅也会自己换上药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直到某一日,来到樗里骅屋里的人中出现了自己熟悉的面孔。

    “希曼尔大叔”。

    见到希曼尔,樗里骅不禁在微愕后生出些苦笑来。

    这才过了没有多久,两人的身份却翻转了过来,樗里骅不禁感慨造化弄人,世事难料。同时再想想这两年间秦国天翻地覆的变化,心中更是充满了复杂。

    希曼尔见到樗里骅后,却没有多少伤感而更多的是些兴奋,他在护送樗里骅离开徐昌的一路上对樗里骅滔滔不绝的诉说着自己离开朝那后发生的往事。

    而樗里骅也从希曼尔口中了解到了朔方决战以及后来攻取原州的详细过程。

    从希曼尔的角度讲述起这些事情,让樗里骅对那萧大单于神鬼莫测的用兵更加钦佩不已。

    作为戎人最高统帅,那位大单于从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纵横之间往往会将数县、数郡作为战略纵深往返奔袭。

    对于四分五裂,权力相互掣肘的秦国来说,这样的战略选择犹如是精壮大汉一拳打在了垂垂老者的心口上,秦国焉有不败之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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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阳墨帜玄武歌介绍:
戎狄的肆虐、异兽的侵袭以及乱世中的天下。
周人、蛮夷以及半兽魔鬼的征伐。
庶族的逆袭、贵族的呐喊以及戎狄为了生存的抗争。
圣女、单于以及不甘屈从于宿命的战神。
总是要有人站出来,去与那些食人的魔鬼抗争;
也要有人站出来,去抹平天下所有的不公。
青儿,等我为你报仇,让这个天下的权贵为你殉葬。
四妹,待到万世太平时,我们再一同浪迹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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