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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鹓扶君     高维寻道者txt下载     高维寻道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六章 言咒对言咒

    阴诡地底里,千奇百状的怪岩层出不穷,越是往下,元磁神力的拉扯越是强劲。

    五颜六色的奇光闪烁,或冰冷,或炙热,或令人五识眩迷,或沉重压抑如山。

    地底的世界,从来都不比地表来得简单。

    在种种奇光和古怪射线中,一滩黑色的淤泥飞速掠动、穿行,在淤泥表面,显露出张泊玉惊惧交加的面色。

    简直就像跗骨之蛆!

    张泊玉狠狠咒骂一句,再度加快遁速,可依旧还是无果。

    在那摊黑色淤泥后,正有一道暗黄色的灵光紧随其后,死死追定。

    暗黄灵光中,生有金瞳的少年负手而立,在他肩头,蹲着一只肥嘟嘟,油光水滑的土拨鼠。

    “能追上吗?”

    白术叩指,接连发出七声雷响。

    大雷如流星纵去,将张泊玉所化的黑泥打得零散,在炽盛跳动的雷光中,忽有一团黑泥微微一缩,再度狂飙掠去。

    “能是能。”

    被大鱼大肉养得愈发肥硕的玄空挠挠脑袋,他把张泊玉躲避雷法的举动看在眼里,继而疑惑道:

    “大老爷,他是个啥子哟,怎么也会地行术?”

    “不是他会地行。”

    白术再度叩指,瞥见他的举动,正亡命奔逃的张泊玉心头大骇。

    他连忙一扭身躯,再分化出数百点黑泥团,朝不同方位钻去。

    而这时,白术指尖却激射出百十道剑气,不是雷法。

    剑光一闪而过,直直斩灭了数百团黑泥,而张泊玉的脸色,也愈发苍白。

    “是万蛇山会地行。”

    弹剑的白术收回手,对肩头的玄空淡淡开口。

    《易鼎心经》——

    这门本是吸纳紫雾,用来破境的人魔心法。

    近来在妙严的捣鼓下,又有了新的变动。

    以心法祭炼,吞噬一尊完整的黑魔,或多或少,能获得黑魔的部分权柄。

    或是更诡异而又更坚固的躯干,或是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术法,更有甚者,还能短暂化身出被吞噬黑魔的形体。

    白术杀过一个荧惑军,他曾完整吞噬了头人面寺。

    那是由无数蠕动血肉组成的人面寺庙,眼睛是窗,嘴巴化作门,发丝纠集,组成瓦片的形状。

    在最后一刻,那人完全显露出人面寺的形体,与之对敌,更像是直面人面寺的凶威。

    一时半会,就连白术也轻易拿他不下。

    最后还是过了一炷香,人面寺的形体崩散,白术才趁机一剑斩了他。

    张泊玉率领六处残存的荧惑军来此,恐怕也不止是重新封印万蛇山。

    或多或少,他必也存了吞噬黑魔的心思,只是时运不济,不仅连累剩余的荧惑军惨死,自己也功亏一篑。

    与那吞噬了人面寺的相比,张泊玉显然是不完全的。

    他不能显化出万蛇山的形体,只是继承了地行神通和所有黑魔共有的诡异生命力。

    对于白术的话,肩头的玄空显然一知半解,他懵懂点点头,但也没有深究。

    “妙严……”

    白术叹息一声:“妙严真是始终走在科技研发的最前端啊。”

    人魔、黑魔,再加上易鼎心经,除了活尸之外,近来天下八成的祸乱,都是由这个昔年万家生佛的和尚亲手掀起。

    北卫胆敢行险一搏,想来也少不了妙严的推波助澜。

    这个人……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把那人逼出地面来。”

    隔着数十里,有大雷的声音轰然炸响,那是玉枢神雷的动静,只更为暴烈。

    白术耳朵微微一动,他转身对肩头的玄空开口:

    “和主身的距离有些远了,再拖延下去,现在这具化身只怕拿不下他。”

    在送陈鳌解脱时,白术便分出一具化身,带着愈发肥硕的玄空,去追杀张泊玉这个侥幸未死的人魔。

    只是张泊玉走了大运,居然继承了万蛇山地行的本事,一时半会,连玄空都没追上他。

    “明白了。”

    玄空了然点头,他胖手轻轻一合,转瞬打出数十个古怪印决。

    此刻,察觉到不对的张泊玉,也冷笑回过头来。

    越来……越来越远了……

    在身后,那道暗黄灵光被自己远远落下,隔着足足四五里的距离。

    “你能追到我?”张泊玉冷声开口:“你能追……”

    “我追到你,你就让我嘿嘿嘿?”

    白术同样冷声回应,他抬手一剑,被张泊玉再次慌乱避开。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开!”

    此刻,结完全部手印的玄空猛然暴喝出声:

    “欧拉欧拉欧拉木大木大木大木大!!!!”

    瞬间,无穷元磁突兀暴动,正狂飙的张泊玉还来不及反应,眼前倏忽地转天悬。

    犹如巨掌翻覆,张泊玉被狠狠抛出地底,他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就被元磁元力再度撕扯,尔后沉重坠下,给牢牢禁锢在地面!

    像一块巨石跌落,数十丈高的雪浪被激起,砸出了深深凹坑。

    “这一招,我愿称之为绝活!”

    地底,玄空骄傲挺起胸膛,得意洋洋开口。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跟你讲jojo。”白术摇摇头:“送我上去,快些杀了他罢。”

    地行鼠,不单单是地行,它们能闯出莫大名头,也是依仗有元磁神光傍身。

    听白术开口,玄空又一催真炁,那道土黄色灵光便突兀向上,瞬息冲破地表。

    茫茫雪原上,被元磁神光牢牢锢住的张泊玉面色一黑。

    像有百千座大山压在身上,每一寸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叫响。

    这等形势,他即便想要脱身,也绝不容易。

    “你杀了我,就结下大因果了,神仙都救不了你!”

    张泊玉狠狠咬牙,他看着缓步走来的白术,高声呼喝道:

    “我后面有人!”

    “谁?”

    “我义父……”

    张泊玉脸颊狠狠一抽,他勉强开口:

    “我义父是妙严大禅师!杀了我,你也完了!天上地下没有人能护你周全!”

    “妙严?”白术微微一怔。

    瞥见白术略微迟疑的神色,张泊玉心下狂喜。

    “放我一回,大家结个善缘。”张泊玉恳切开口:“我好歹是三境的人魔,多个朋友,也多条路。”

    “四境金刚我都杀过。”

    白术微微摇头,翻掌打出一片雷海。

    万丈雷光覆压下,绚烂的光华爆开,闪电交织,雷光齐响。

    而原地,本该被禁锢的张泊玉却不见了踪迹。

    远远,只见一条人面蛇闪电般游走,飞速越过几重山峦。

    白术见怪不怪,他抬起手,唇齿微动。

    “定!”

    话音落下的一瞬,极天之上,忽有一道低沉的声音突兀响起。

    “定!”

    极天上的声音同样开口,语气淡淡。

第二百二十七章 佛敌

    流动的天地,倏忽间,就静了那么一瞬。

    风、雪、被压弯枝干的高木、远空惊惶四散的飞鸟和地底的种种幽暗奇光,在此刻,它们都停了下来。

    玄空圆瞪着眼,他还保持着叉腰昂首的姿态,丝丝元磁神光从他的皮毛上散溢,如若幽幽光烛。

    静默不动的玄空,突然觉得自己像尊亮堂堂的蜡像。

    脑中的思绪变得艰涩,一个念头转动,都如同在泥沼中迈力涉足。

    迟钝的玄空缓慢惊觉一件事,连天地间,那无所不在,周流不止的无穷元炁,都停止了下来。

    在几里外,变作人面蛇形象的张泊玉,也静默在半空中。

    他竖瞳里诡秘的光凝固于此刻,长长蛇尾卷动的气旋,也保持着僵硬的姿态。

    言咒!

    张泊玉心头惊骇无加。

    圣人宣文君的神通,在这片荒凉雪原里,竟同时被两个人使了出来!

    原本嘈乱的声音,在这一刻尽皆远去,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丝毫不发出声响。

    雾暗云深,林木依稀,寒气从四面袅袅升起,眼前的一幕,恰似名家UU小说的水墨图。

    弹指,或是刹那……

    在玄空眼里,这一幕像是停滞了半炷香的时辰。

    待身形终于能动弹时,玄空下意识偏过头,只见到白术面沉如水。

    极天之上,一只不过小臂长短的奇形飞梭,突兀降了下来。

    它呈出八面宝塔的形状,刻着细若蚊蝇的古怪文字,在暮冬的天光里,飞梭如同一轮天阳,闪耀大光,极是耀眼。

    “大千砮……”

    张泊玉竖瞳猛缩,下意识蜷缩蛇躯,嘴里的长舌也不自觉发出嘶嘶声。

    大千砮……

    既然是这件法宝现身,那飞梭主人的身份,已不言而喻。

    张泊玉敬畏低下头,眼神闪了闪。

    他压抑着痛呼,片片蛇鳞从身上蛮横脱落,露出浅红色的娇嫩新肉,一时血流如注,惨不忍睹。

    刚解除不完全的黑魔体魄,张泊玉只觉得生不如死,像是千千万万把小刀都在体内转动,每一回,都要狠狠剜下一块肉来。

    他惨白着脸,恢复人身后,再度披上了衣袍,朝飞梭的所在郑重跪下。

    张泊玉不敢怠慢,因为他知晓,大千砮里的那位大人,是闻名的焦躁狂怒,性烈如火!

    “你很不错。”

    重重宝光辉映,飞梭里传来低沉的男声。

    “我定住你的刹那,你居然还有余力,把言咒的范围强行扩大。

    你,很有意思。”

    “尊驾何人?”

    生长金瞳的少年蓦然抬起头,妖冶的光像海水,在他的眸子里奔腾涌动。

    张泊玉呼吸一紧,他踉跄后退了几步,立足不稳。

    刚才,他只觉得自己被妖魔凝视了,恐惧像大手,狠狠撕破了胸膛。

    白术并没有在意张泊玉的失态,他微微皱眉,神态也肃然。

    修罗眼下,飞梭被重重禁制包裹,看不清梭内的真切景象。

    那里面似乎有一方广袤的地界,与自己新得的那座小天元楼一般,都是小洞天法器。

    隐隐约约,修罗眼只看见了几个模糊身形。

    “前宋穆帝三年,原枯叶州,现在是你们南郑的钟离郡,在长夏城底,有从绝地天通前长眠至今的巨擘苏醒。”

    飞梭里的声音淡淡响起:

    “朱雀——南方之神,陵光神君,火道的至尊者。祂甫一从长眠苏醒,天下的火种都生出感应,从西楚到大卫,天地都震颤了三次,像是随时会炸开,火云蔓延万里,枯叶州整州人口在瞬息死绝,无论是金刚修士还是凡夫,他们被朱雀的威严烧灼成焦炭,尸骨无存。”

    “当时的宋室天子惊得跌下台阶,满朝公卿都失措,乡间有流言不绝,说是宋室江山将亡,天子无道,故有仙神降世,要行天诛。”

    “但真正如何……”

    飞梭里的声音顿了顿,道:“你我都知道。”

    《大观平化决定藏论》——

    朱雀复苏的消息,被一个法号叫作通净法师的和尚,记在这本书册里。

    而通净法师,出自雷音寺。

    在当时,无论金刚还是烂陀,都还未分化而出。

    雷音寺,是名之无愧的天下禅宗祖庭!

    飞梭里,说话那人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

    “大苦玄宗、南华宫、太微山、龟城、天府……还有当时的雷音寺。”

    飞梭里声音淡淡:

    “冒死奉圣人诏令的道统,也就这几家,事后,作为赏赐,宣文君把言咒拿了出来,允他们世代流传。

    宣文君斩朱雀,大苦玄宗和天府的道统,都绝在了那一战中。

    我的身份,你可猜出来了?”

    “烂陀寺……”

    白术轻声开口,他悄然捏了个剑指,凝神以待。

    南北两禅宗的恩恩怨怨,事到如今,已经说不明当时究竟是哪方的对错了。

    现在,两家之间,唯有死仇而已……

    “听闻有黑魔作祟,我特来降魔,却没想到遇见了佛敌。”

    飞梭光华一转,濛濛空光里,显露出几个人的身影。

    碧眼黄发的干瘦道人、身披鹤氅,成熟端丽的貌美女修、脸型宽胖,笑容憨态可掬的大肚男子。

    在这三人中,立着一个灰衣布鞋,面容方正的僧人。

    僧人略一招手,便将宝梭拢进袖中,他先是合十一礼,继而淡淡开口道:

    “这位是寿吾叶吾的叶象剑仙。”

    僧人对干瘦道人一指,继而指向大肚男子和貌美女修:

    “这两位分是欶神宗的朱平真君和乌宛窦氏的窦清姑娘。”

    “告诉师弟这些。”僧人转过头,对白术开口:“只是让师弟知晓,今日究竟是谁杀了你。”

    “在下炬龙卫三府,正五品折冲都尉白术!”

    肩头的玄空已经微微颤抖,白术忽得洒然一笑,昂声道:

    “法号虚明,师从丰山寺无怀。”

    “都尉的大名,妾身早已知晓了。”

    成熟端丽的貌美女子轻笑:

    “北卫不少闺阁女子,都对都尉的风采神往不已,你的画像,甚至传到了乌宛。”

    “哦?”白术微微挑眉。

    “当然……”貌美女子又叹了口气:“妾身的表兄,也是死在都尉手下,都尉当时随手一剑,就把他斩成了几段。”

    “都尉不知晓……”女子盈盈一笑:“他和我已经定亲了,等这场仗打完,我们就要成婚啦。”

    “造孽啊。”白术仰天长叹:“我明白了,flag果然不能乱立!”

    “师兄呢?”白术转过眼,对僧人笑道:“师兄又是谁?”

    “贫僧法号善元,师从烂陀寺方丈。”

    僧人淡淡道:

    “本欲获鹿,不料却得一象,真可谓意外之喜。

    师弟,今日杀你,是为天下佛脉杀一佛敌。”

    善元笑了笑,露出八颗洁白如玉的牙齿:

    “且安眠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三重境

    善元和尚目光欣喜,嘴角也带笑,他双手合十之际,立足处便自成一方小天地,坚固无铸,像是一面正徐徐铺开的法界。

    而剩下几人,面上表情也是各异。

    或快意,或敌视,或冷淡。

    金刚……

    面前四人,竟全是证就了诸天无漏的金刚大修!

    与阳符三重境无二,金刚一境,同样又有三重境之分。

    内外琉璃、炁血臻至、真符种道……

    阳符三重境,是一步步纯化肉身与元神,使躯体与道亲和,最后再植入天地道种,开始生道养道,以求踏破金刚壁障。

    而金刚的三重之分,又有所不同。

    金刚法相共有九等论之分,以一品为最优,九品为最劣。

    一品到三品相,是上品金刚相。

    清净无垢,功德庄严,神通智德,殊胜微妙,是日光遍照、月光遍照,自身光明炽然照曜内外澄明,身如琉璃上下清净无复瑕垢,遍尽一切处,纯一妙善,具备大德,是诸漏断尽,是无上金刚!

    此等品相,便是放眼圣地、巨室中,也并不多见。

    往往是一宗圣子,一山道种,才有资格窥得如此品质。

    四品到六品相,是中品金刚相。

    其法象澄明,能放大毫光,遍照己身内外,功行虽欠缺,但亦满足,能念破心障五十重阴魔,可辨因缘。

    此等品相,大多是圣地和世家子弟证就。

    而七品到九品,是下品金刚相。

    这等金刚相,也是如今天下,最为普遍的金刚相。

    神暗形散,具金刚之名,却稍欠金刚之实,但光明旷大、威德炽然,亦能斩断身下劣诸根,使身分成满。

    金刚三重,第一重境,便是成就金刚品相,蜕去凡胎,证得诸天无漏。

    第二重境,须圆满性灵,意连虚冥,此境法力无穷广大,用之不绝。

    第三重境,便是将自身的万,初步凝练成一,以方便开启第五境的玄命之藏。

    在白术眼里,这四人显然只是成就了金刚法相,还止步于第一重境。

    但即便如此,也绝不好对付。

    寿吾叶氏的叶象,他的金刚相是五品。

    而敇神宗那个圆脸轻肥的朱平真君,他与乌宛的窦清一般,皆是六品金刚相。

    白术沉吸了口气,眼神也凝重了几分。

    他杀过金刚,不止是姜药师,这两个月里,接连又有四五个金刚被他斩首。

    但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下品的金刚相。

    而现在……

    “贫僧在前年,侥幸证得了三品金刚相。”

    善元和尚似看穿了白术心头所想,淡淡开口道:

    “我来杀你,也不算辱没师弟生平了。”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目光如电,皆是不善。

    “可惜了。”

    朱平看着白术,惋惜摇摇头:

    “昭阳夫人前日提了句,要我替她寻几个男宠,你如此皮囊,若不是南禅宗的出身,我还真想留你一命,把你献给昭阳夫人。”

    “男宠……”

    白术勾起嘴角,轻声笑了笑。

    快!

    快!!!

    朱平眼前突兀一花,骤然就失去了白术的身影!

    一道如雷音的剑鸣在耳畔炸响,朱平毛骨悚然,根根寒毛倒竖。

    他并不回身,真炁一鼓,身侧便有三十六重金环浮出。

    每一重金环里,都发出宏大的神音唱和声,有模糊的身影盘坐在金环内,阐述大道至理。

    敇神宗,《三十六神变经》!

    三十六重神环才刚刚浮出,便被剑光斩破了二十四重。

    如天河的大水倾泻,刺目和森寒的光华一同暴起,在金环消磨到最后七重时,剑光才终于后继无力,止步于此。

    朱平方心头稍定,金环外的剑光忽然涣散,一方荧白如玉的拳头,骤然印向自己面门。

    无数雷光萦绕在拳头上,隆隆作响,像是一方压塌天地的大磨,继续转动过来!

    嘭!!!

    金环彻底溃散,朱平的身形在巨响中,被一拳远远轰飞。

    远处雪崩滚滚,朱平被迫撞碎了几座矮丘,口鼻也沁出血来。

    这一幕,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叶象等人还来不及反应,朱平就已倒飞了出去,被一拳打翻。

    剑遁!

    刚刚爬起的朱平呕出口血,他摸出一粒灵丹,还来不及炼化,耳畔又传出雷音的轰响。

    在朱平亡魂大骇之际,冷眼旁观的叶象忽然骈指,也同样斩出一道剑光。

    白术所化的剑光一折,与叶象的剑光碰在一处,两两相抵。

    而窦清也适时打出一片朦胧青光,将面色难看的朱平护住。

    “剑遁?”

    叶象两指夹着一枚薄如春叶的小剑,沉声开口道:

    “你才多大,就有如此剑道造诣了?”

    “先杀你!”

    白术并不答话,他看向朱平,冷笑一声,身化剑虹,再度朝神色狰狞的朱平杀去。

    “我面前,你也敢杀人么?!”

    叶象勃然大怒,也同样纵起一道剑虹,当空疾斩。

    两道剑虹宛如游龙矫虚,在极天之上,悍然拼杀在了一处。

    散溢的剑气四处激射,将下空雪原都打成了筛子,隆隆大音连串暴起,铅灰的重云被搅散一空,露出难得明净的天色。

    在如同冬雷炸响的动静里,朱平和窦清彼此都是面色难看,善元和尚望向那两道纵横长空的煌煌剑虹,神色淡漠,一言不发。

    “大……大人……”

    张泊玉踉跄奔走过来,在善元和尚近前拜下。

    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一些四散的剑气如长了眼般,纷涌朝张泊玉激射过来,斩破一应事物。

    他护身的神通早早被打散,半边肩头都被削去,鲜血淋淋。

    “大人……”张泊玉俯下头颅:“这只是那佛贼的一个化身,他真身带着两府炬龙卫,正在不远处!”

    “我眼瞎吗?自己不会看?”

    面色难看的朱平厉斥,语气万分不善。

    他看向长空,目光阴沉。

    各种剑光激射,刺目的光华炸开,一片煌煌之色,那有如两条蛟龙在空中缠斗在一起,翻腾扑杀,从天上到地下,打穿了云层,再摧毁山峦。

    他在敇神宗内,虽不是圣子之流,但能成就金刚,显然也不凡。

    没想到,仅仅一个照面而已……

    在朱平面沉如水之际。

    一旁。

    神色淡然的善元和尚,忽得正色。

第二百二十九章 风

    在善元和尚骤然正色的下一刻,后知后觉的朱平和窦清,也都反应过来。

    张泊玉表情仍是懵懂,他跟着抬起头。

    极天之上,有火的颜色显露。

    炬龙和火母联袂而至,大光热从它们的躯体散开,霜雪飞速融化,露出暗褐色的地表土层。

    火光烁烁,绚烂的,如同被冬云遮掩的天日,骤然降临在此处地界。

    张泊玉亡魂大骇,他瑟缩朝窦清身后躲了躲,脸颊抽搐。

    这么快……

    万蛇山已死了么?

    在火母和炬龙簇拥下,生长妖冶金瞳的少年人微微抬头。

    极天之上,两道剑虹正激烈拼杀在一处,芒光如雨,被簌簌打落大地。

    “还好……”

    白术松了口气,笑道:

    “幸亏来得巧,不然这具化身就完了。”

    他淡淡振袖,就显化出一只遮天大手,朝叶象所化的剑虹抓去。

    一片符文绽放,辽阔如海,将小半片穹天都笼罩在掌心。

    不仅是叶象,下空的朱平和窦清,彼此都是惊怒交加。

    朱平身侧再度显露出三十六道金环,彼此勾结相连,衍化偌大一片神轮,朝白术手掌横击过去。

    而窦清则发出一道乌漆的芒光,那芒光锋锐无比,单单只是遥遥一眼,就令元神都生出刺痛感,锋锐无匹!

    “你把我当什么了?!”

    巨掌临身的刹那,剑虹里,叶象震怒大吼。

    重重剑光分化,如山似海,森森的剑影叠在一处,朝大手径直袭杀。

    三尊金刚合力,天象都被搅动,各色光华绽放,隆隆大音作响,长空都在剧烈震颤。

    出乎意料,在炬龙和火母凝神防备时。

    善元和尚,却并没有出手。

    他只是望着探出大手的白术,眼中偶尔有密文流转,不时显露出思索的神色。

    没有疑义,一切都如摧枯拉朽。

    五指犹如天柱矗立,高大无边,雷光与火光在掌指间跳动、爆裂,神秘而可怕。

    轰!!!

    巨掌还未至,一层层雷火就重重覆压而下,洒落万千。

    芒光将白术所化的巨掌洞穿,神环横击,又是削掉了层层光焰。

    但巨掌还是以不可动摇的姿态,碾破了叶象分化的层层剑影,将那道锐利剑虹拿捏在掌心。

    瞬息。

    巨掌翻覆,无穷尽的雷火轰然炸开!

    半边天空都被照彻,神力如大河奔流,光辉洒落万万千,厚重铅云齐齐被震散,虚空都一阵沸腾。

    雷火之中,叶象还来不及纵起剑光,只见一座巴掌大小的精巧楼阁,就突兀显化于肆虐的雷火之中。

    “小洞天法器……”

    叶象的剑虹一凝,周遭虚空也瞬间静止。

    只见小楼轻轻一晃,叶象的剑虹和漫天火雷,都被收纳进去,再无声息。

    白术微微伸出手,将小楼托在掌心,目光带笑。

    “是赵伯牛的小天元楼,藏得够深!”

    朱平面沉如水:

    “叶象被收进这件小洞天法器里,一时半会,只怕无法脱身了。”

    他看向面色平静的善元和尚,目光带着些不满。

    方才若是善元和尚肯出手,叶象也不会被收进小天元楼内,事态也不会演变至此。

    “真君去对付炬龙,火母就拜托燕姑娘了。”

    善元和尚对朱平的目光视若无睹,他双手合十,淡淡开口道:

    “南禅宗的和尚,由贫僧自己来杀。”

    “大师可别阴沟里翻船了!”

    朱元冷笑一声,也不再与善元和尚多言,掠虹直取炬龙。

    “大师……”

    极天上,朱平与炬龙已斗在了一块,光焰汹涌肆虐,神通绽放无穷。

    “大师刚才为何不出手?”窦清疑惑开口:“可是有什么顾忌?”

    “小洞天法器,无论大千砮还是小天元楼,困敌收敌,都有一个期限。”

    善元和尚缓慢摇头:

    “过个两三炷香,叶象便能破开中枢,这等兑子法,我们并不算亏。”

    “窦姑娘。”他看向窦清:“那火母就交给你了。”

    “旁门修士的阵法,怎比得世家传承。”

    窦清盈盈一笑,也祭起一道彩光,迎向扑杀过来的火母。

    “白术那边,就拜托大师了,还望让他死得惨痛些,好解妾身心头大恨!”

    在澎湃的元炁波动中,巨浪如潮,滚滚而涌。

    白术从云中低下头,与善元目光交汇在一处。

    “师兄久等了。”

    白术张嘴一呼,化身的形体骤然溃散,汇成无数大道精气和气血,奔向白术身躯,犹如大海怒潮。

    呼~

    白术的气机再度攀腾,眼中金光涌动,几欲喷薄而出。

    “言咒、玉枢雷法、婆稚观想、孔雀光还有飞剑。”

    善元和尚平静抬头:

    “我用般若心眼看你,师弟一生所学,倒是驳杂。”

    “谢谢嗷。”白术眯起眼。

    轰!

    轰!!!

    轰!!!

    下一瞬,两人同时暴起!

    如两颗陨星碰撞的力道,整片天穹都轰隆隆,像是会随时炸开!

    每一击的力道,都足以破灭山岳,令江流改道,像是天神敲打巨鼓的沉闷声响,在四野重重炸起,震得人心头发闷。

    罡风浩浩卷起,瑞霞汹涌,两人的气血毫无保留,像远古时的神象般汹涌暴烈,灼烧每一寸虚空。

    一座座被积雪覆盖的小山接连爆碎,山石被碎成齑粉,滚滚雪浪激天,可怖无比。

    两人行动如电,从天上打到地下,兔起凫举,鹰击长空,每一个稍纵即逝的时机,都被牢牢把握。

    元炁肆虐中,刚欲显露法象的善元和尚心头一警,他往后退出一步,远转小诸天大挪移禁法,身形瞬息远走。

    而在他退走的下一刻,一方剑阵就笼在原地,道道剑气如天龙,纵横其中。

    “小道尔!”

    剑阵不成,白术抬手发出一片雷海,汹涌澎湃,朝僧人当头卷落。

    善元和尚冷笑一声,单手上劈,如巨斧开天,将白术突兀发出的玉枢神雷悉数打灭。

    整片大地都在颤抖,神雷被善元单手劈碎,在地表炸出深深的焦黑凹坑。

    两人对视一眼,再度扑杀上前。

    仅仅一瞬,在电光火石间,两人的掌指便发生了百千次的交击,像是无数个白术和善元在同时出手,快到令人无法反应。

    最后,随着轰轰然一声大响,在大地再度破碎的时候,雷光与金光爆炸时,两人的身影猛烈倒飞出去。

    善元身若流光,径直撞碎了一座山峦,在乱石纷飞中,他悍然抬头,看见百千丈外那双已微微黯淡的金瞳。

    “风!”

    “风!”

    两人同时开口。

第二百三十章 神通——三头六臂

    善元冷着脸,戟指白术。

    而百千丈外,白术同样抬起手指,他的金瞳微微黯淡,光焰也低弱。

    “风!”

    “风!”

    两人同时开口出声。

    偌大雪原上,突兀震了震,鹅毛飞絮僵在半空,旋即被莫名的力量高高卷起。

    世界的杠杆被微微撬动,大千的力量被言语强行拘来人间。

    有风起!

    阴龙怒啸,在同一时刻悍然现世,两道千丈高的浩浩龙卷横扫万象,无尽的幽阴浊气在龙卷现世的刹那,席卷了数里方圆。

    轰轰大音化作的震撼和冲击,令偌大雪原都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

    白术与善元和尚身处风眼之内,阴风闪烁烁烁,盘旋不休,搅碎一应事物。

    两人同时伸手一推,在半个眨眼的瞬息,两道龙卷悍然相撞!

    暗光如涛又如芒,声动千山,山峦被巨力强行扯破,从中撕碎,脆弱如纸糊,恐怖到无法想象。

    早早遁入的地底避灾的玄空一阵心悸,忍不住恐慌。

    从地面传来的大音,像是两头神象相互击打,所发出的破灭万象声响。

    他咽了口唾沫,又往地底遁了些。

    而在另一处地底,同样遁地的张泊玉,亦是心头震动。

    “言咒……”

    他深吸口气,淤泥上的面孔流露出陶醉之色。

    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他也想要!

    此刻。

    溃散的阴风仍低低盘旋,举目望去,已看不见山峦和高木,阴风的浊幽生出新的冰棱,它们纵横交错,像密密麻麻的犬齿。

    一片狼藉之中,善元和尚嘴角动了动,他低低咳嗽,脸色有些苍白。

    言咒……

    宣文君斩朱雀时,当时的大苦玄宗和雷音寺等因护卫有功,故而被圣人授下这门神通。

    天地为唇齿,万象作口舌,一言一语,便是撬动大千!

    即便在北禅宗内,能有资格修炼言咒的,都是万中无一。

    而习练有成者,更是少之又少。

    善元和尚自诩天资不凡,于言咒修持上,也是颇有所得。

    却没想到,今日竟遇上了对头!

    “印!”

    善元和尚低喝。

    虚空中,一方无数神纹组成的莲花大印,顿时生出,巍峨如山,浩浩荡荡,朝白术盖压下去。

    蓦然,一道天轮跃起,将莲花大印平平切开,划成两半。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冷笑,再次开口出声,以快打快!

    “兵!”

    “兽!”

    万千杆太阳神矛密集如雨,悍然将摇首摆尾的貔貅法象打成了筛子。

    一只只鸿鹄神禽振翅,声裂层云,却被一顶明黄的罗天大伞收了进去,再无声息。

    金刚和罗刹舞动着躯体,他们的体量几乎填满长空,降魔杵和白骨剑交击的刹那,虚空都被大光照彻。

    有阴风龙卷再度升起,却被雾霭生出的黄金手臂一拳打散。

    都天神雷轰向六丁神火。

    仙剑横击佛杖。

    汪洋般的血湖倾泻而下,像滚滚天河水撞破界壁,淌落人间世界,悍然卷向善元和尚,却被他用言咒召出一朵三品金莲,笼罩周身。

    血湖漫天涌动,淹没了大地,冤魂的厉喝和尖叫声凄惨响彻。

    三品金莲里的善元面色凝重,他通体被圆净禅光照耀,脑后也犹如生出一圈璀璨佛光,通透无暇。

    此刻,在善元和尚注目下,白术正踏血而行,面色悠然。

    “怎么感觉自己……”

    看着三品金莲里的善元和尚,再望向脚下被自己用言咒召出来的血湖,白术不由得笑道:

    “感觉自己像个魔教中人啊。”

    也不答话,善元和尚一步踏出金莲,骨节齐齐发出爆响。

    三头六臂!

    这是雷音寺的一门古老神通,是故老相传的佛陀法相!

    电光火石间,善元和尚的身形便如山高大,他一脚踏碎血湖,轰破了无尽的血煞之气,朝白术劈杀过来。

    “雷!”

    “火!”

    “木!”

    善元和尚的三颗头颅大吼出声,漫天的火雷如网,汹涌劈杀下来,地上一根根乙木破土而出,贪婪缠向白术身躯,要吸干他一身真炁和气血。

    “散!”

    白术面不改色,低喝出口。

    无论是漫天火雷还是汹涌缠绕过来的乙木,都瞬间消散。

    “言咒是用心力摧发,又不是靠脑袋多。”白术摇摇头。

    善元和尚六臂分持大轮、玉山、宝瓶、禅杖、佛刀和孔雀翎,身躯舞动如山,六剑法器齐齐绽放无量光,朝白术打落。

    善元的身躯高大如山,像是绝地天通前的古老罗汉,正在降服妖魔,而白术的体量与他相比,不过蝼蚁大小,还不及善元和尚的指甲大。

    他却平静举拳,一拳轰向最先打落的大轮。

    轰……轰隆……砰砰砰!!!

    气流震荡之中,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善元和尚庞大如山的法象,竟被一拳撼动!

    “单单龙师明王金身,还打不动我这法象!”

    善元和尚的声音从云层之上传来,响彻大地,白术抬起头,见他三面都流露出困惑之色。

    “未入门的遍净天人体,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你猜啊。”

    白术微微一笑,十指连弹,打出道道玉枢神雷,劈向善元和尚。

    善元六臂横扫,便有震颤虚空的万钧力道,孔雀翎和大轮托住层层玉枢雷,剩下四臂击出,却被白术放出的通天剑气截下。

    法光乱涌,连火母和炬龙都远远避开,以免被波及。

    白术一掌拍出,将玉山的劲力导引入大地,卸去沉重无匹的力道。

    大轮、孔雀翎、宝瓶接连盖压下来,他方方撞破孔雀翎的禁锢,将当头劈落的大轮打得一歪,却见善元手持的宝瓶里,陡然传来莫大的吸力。

    无数的符文烙印在宝瓶周身,层层闪耀,瓶口对住白术的躯体,正迸发出光彩。

    那有如一口黑洞般深邃,将白术都扯得微微晃动,立足不稳。

    正是要用宝瓶将白术炼化,从肉身到元神,都统统炼成脓水。

    “给我进来!”

    善元的脸上露出一抹狞笑,他大吼出声,要摇动白术心神。

    “开!”

    突然,白术眉心泥丸宫飞出一幅图卷,抵住了宝瓶莫大的吸力,将自己身形稳固下来。

    图卷在极天上徐徐摊开,显露出其中的景象。

第二百三十一章 决生死

    经画在极天上徐徐摊开,莫名的波动定住四方上下,将宝瓶的吸力抵消。

    “五王斩龙图?”

    善元和尚皱眉低喝一声,他挥舞狭长的佛刀,鼓荡天风,狠狠斩落,却被经画迸出的芒光给弹开。

    白衣白冠、青衣青冠、金衣金冠、玄衣玄冠、赤衣赤冠……

    随着芒光遍照,经画也显露出其中景象。

    五个衣色各异,手持长剑的面目模糊者,矗立在经画之内,其身后是一条滔滔大江,江水上的蛟龙残尸正随着水波载沉载浮。

    远在前齐之前,甚至是青黎君都尚未生出的古老年岁。

    当时的桐江之主,同样是一条蛟龙。

    那个古旧的时代,没有宣文君隔开人妖之别,妖乱大地的故事,早是人间常态。

    蛟龙在建立水中妖国后,又将爪牙伸向了人间大地。

    在当时,还是蒙昧的年岁,语言不通,文字不通,礼法不通,制度不通。

    桐江两岸的五大部落之主,被蛟龙的凶威日益逼迫,直至退无可退,被迫联合在一起。

    之后,便是五王合力斩蛟于桐江。

    水中妖族的凶威,被强行按下头去,压抑了数千年。

    而等到青黎君成就六境妖仙,蛟龙声威终于再次显露名号时,继避世的夫子后,又有宣文君登临上三境,大兴人道。

    那头妖蛟的名号已不得而知,失落已久,就连斩蛟的五王尊号,也早早没了记述。

    但五王斩蛟的故事,却渐渐成了歌谣,在桐江两岸的小儿口中流传。

    这幅经画是安俊臣所赠,出自西楚名家王谓的手笔。

    神意被凝在经画中,杀机便勾动天地,这幅水墨图已被王谓炼成了法宝,被白术用真炁催动,便显露虚空来。

    面目模糊的五王持剑跳出,没有言语,径直朝三头六臂的善元斩杀过去。

    五色剑虹瞬息而至,便斩破长空,直取善元和尚泥丸宫。

    而善元和尚在见到五王斩龙图后,微微惊愕,也随即收住心神。

    他将宝瓶望空一掷,笼向五王所化的虹光,牢牢将其圈入瓶口。

    宝光与剑虹四射,将天际都映得一片煌煌。

    “还有一盏茶……”

    善元和尚脚踏小诸天挪移禁法,身形以毫厘之差,险而险之避过白术斩来的剑光,心中默默估量。

    当下形势,已差不多定了。

    三府张灯组成的炬龙,与乌宛窦清之间,正斗得如火如荼。

    而金叔平身化的火母,也与敇神宗的小真君朱平不相上下,甚至火母还略压了朱平一头。

    堂堂三品金刚,居然跟一个区区三境阳符打得有来有回。

    自己最拿手的言咒,也被人一一破去,这着实是出乎意料。

    善元和尚虽觉得万分丢脸,此刻,在飞剑紧逼之下,却也无可奈何。

    这一战,若论胜败,只在于被收进小天元楼的叶象身上。

    那佛贼虽用小天元楼将叶象收了进去,但此类小洞天法宝虽好,却终究有个期限。

    再过一盏茶……

    善元和尚双唇一吐,便有朵莲花绽放,抵住直射面门的玉枢神雷。

    再过一盏茶,叶象便能破开中枢,废了这件小洞天法器。

    但那个时候,无论是叶象驰援哪一边,此刻的形势都已经定了。

    今日,便是要斩佛贼!

    善元和尚心头虽念头转动万千,神意却毫不松懈。

    他身躯微微一动,如山的庞**象就兀自挪移,避开白术飞剑的急斩。

    他周身无数密文涌动,像一幅瑰丽画卷,在脚下平摊开。

    白术的飞剑虽然锐利,但斩不到实体,却也无可奈何。

    小诸天挪移禁法——

    这门算是禁法的遁术,比白术的剑遁,亦是不遑多让。

    两人一路以快打快,战场绵延数十里,崩碎了无数山峦,鹅毛飞絮还未落下,便在极天被滚滚真炁蒸腾一空。

    “定!”

    白术借着剑遁的极速,瞬息避过善元和尚如山岳般厚重的拳影,空气发出剧烈爆开、不堪重负的声响,隐隐,可见丝丝裂痕。

    他口诵言咒,暂时使善元和尚身形一缓。

    随即手捏法印,绚烂的玉枢神雷在掌指间跃动,绘成一方古朴雷印,朝善元和尚的大光头狠狠击下。

    雷光万重,汹涌爆开,天地被亮色骤然卷席。

    善元和尚被一印打落极天,狠狠坠下,溅起数十丈高的烟尘土石。

    而正在白术要驭剑斩破他的法象时,善元和尚身形模糊,又骤然从原地消失。

    “你的雷法太弱,打不破我的金刚身。”

    身后忽得传来低笑声,玉山被善元和尚轮动,狠狠砸在避之不及的白术身上。

    砰!!!

    即便最后刹那用真炁护住,依旧还是太过勉强,白术撞穿了一座高山,脊骨传来清晰的断裂声。

    人头大的碎石被巨力打得高高飞起,密集如雨,白术勉强起身,七窍都流出血来。

    汹涌的宝光覆压而下,像一方天阙崩塌。

    善元和尚挥舞六臂,手中法器发出惊世的波动,破灭万象。

    随着一声雷响,白术再度身化剑光,如矫健的游龙般,险而险之避过这一击。

    “你有剑遁,我有小诸天挪移禁法,此处是平了。”

    一击不中的善元和尚冷笑连连,那高大如山的躯体骤然挪移,再次避开剑虹。

    “但可惜了,我是三品金刚,宝体圆满无垢,而你却仅是阳符的道身,可惜,这一处,是你败了。”

    白术将叶象收进小天元楼,暂时隔绝了他。

    而同样拥有大千砮的善元和尚,并非没有此等想法。

    只要将白术困入小洞天法器,他再帮朱平和窦清击杀火母、炬龙,那么任凭白术如何神威,也再无力回天。

    只可惜这剑遁太快,每每善元和尚意动时,白术便已早早遁远了。

    甚至他想动用大千砮驰援朱平和窦清,都成了不可能。

    借着剑遁的白术犹如跗骨之蛆,死死缠住了善元,甩也甩不开。

    自己的数次杀生术,白术无法硬碰硬,也是如此滑溜过去的。

    神足通……

    善元和尚挥舞大轮,劈开数十重玉枢雷印,心头不禁叹息。

    若是有神足通就好了,学会神足通,杀人也不过在一念之间。

    “除了飞剑,你其他手段,无论是雷法还是孔雀光,都只能伤我,不能杀我。

    而我有小诸天挪移禁法傍身,绝不会令飞剑过来。”

    善元和尚祭出一口青玉碗,挡住如瀑的剑气,笑道:

    “师弟,你呢?只要再打中你几次,便是龙师身,也得在金刚巨力下崩碎!”

    “更何况……”

    善元和尚温声开口:“叶象剑仙,已经快脱困了。”

    “师兄呢?”

    白术横剑当胸,挡住横劈过来的佛刀,身躯也不自觉在虚空倒退。

    “师兄意欲如何?”

    “只要你跪地求饶,杀了那些炬龙卫,废去南禅宗的一身神通,贫僧……”

    善元六臂齐动,杀机滚滚弥散虚空,他三面都流露出微笑,语调故意拉长:

    “贫僧,可以让师弟死得快意些。”

    “狠毒啊。”

    白术穴窍齐动,一头五色大孔雀便从身后钻出,它身侧流淌如飘带一样的五色光,双翼一扬,将善元和尚的巨**象暂时打退。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白术吐口血,面色也苍白。

    北禅宗的三品金刚,果然难缠……

    他笑了笑,忽得望向面色淡然的善元和尚。

    “雷法打不破,飞剑斩不到,那这一招呢?”

    少年原本黯淡的金瞳忽得炽盛,威严,无法言喻的威严在他眼中盛放。

    他左瞳如若藏匿着一尊妖魔神,善元和尚瞳孔微缩,下意识就要挪移虚空。

    像是整片星空下的光都在他左瞳闪烁,全宇宙的雷电、嗔愤、白昼、烈怒……如同妖鬼、魔神、恐惧,是一应大破灭的具现化。

    血从白术的左瞳滚落,令他表情狰狞如恶鬼。

    他惨白着脸,一身气机也低沉下去,丝丝裂痕出现在体表之上,让白术看起来像个易碎的陶瓷人偶。

    “那落迦之矛。”

    白术微微一笑,在心底轻声开口。

第二百三十二章 射杀他,神枪

    《摩诃僧祇律》曾云:“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为三十须臾。”

    在善元和尚心头警钟方盛,才欲动用小诸天挪移禁制时,迷迷蒙蒙中,一道雷矛从白术左眸电射而出。

    没有强风鼓噪的狂响,隆隆雷音的大轰鸣也不发出动静。天象、亮光,种种应有的,都不曾出声。

    世界被仿佛被渲染成单调的黑白二色,流动着的一切事物,都陷入绝对的静止之中,思绪也陷入冰结。

    这是不同于言咒“定”的效果,在那落迦之矛射出的刹那,白术的思绪,也短暂同步了那落迦之矛的时间流速。

    罗预被压缩成弹指,弹指被压缩成瞬,瞬被压缩成念。

    一真法界,无尽缘起。

    那落迦之矛——

    阎狱的雷电,造恶业之矛。

    洞穿时间!洞穿因缘!洞穿存在于万象的有无形之矛!

    连真实……都被洞穿!

    “射杀他,神枪!”

    白术突然想到这句话,在心底轻声笑了笑。

    “一石二鸟啊……”

    最后刹那,在善元和尚的之后,是手持紫电锤,洒落无穷紫雷,正将炬龙一锤砸落极天的敇神宗朱平。

    他脸上微微带笑,神情颇为自得,两撇胡子也正翘起。

    白术收回目光,缓慢叹了口气。

    噗!

    如同鸡蛋壳破裂的清脆声响,又像两只白瓷瓶相撞。

    僵硬的风开始流动,一切凝固着的,都从冰冻中复苏。

    善元和尚眼睛闪了闪,极天的另一侧,白术的左瞳仍血流不止,金瞳也沉沉黯淡下去,像风中忽明忽暗的火烛。

    在善元和尚的额头,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痕,正不断蔓全身。

    相比于那庞大如山的法象,那落迦之矛洞穿的躯体,不过微不足道的一点。

    可善元和尚的表情却愈发狰狞,雷光轰轰烈蔓延全身,像为他披上法衣。

    痛苦、拥挤、炙热、麻痹、黑暗……

    哐当一声,六臂的法器噗通从极天坠下,砸坍了座座小山。

    “我……”

    身躯也化为焦炭的善元和尚嘴唇动了动,他刚吐出一个音节,却骤然形体溃散,崩成漫天劫灰。

    那落迦之矛在洞穿善元和尚后,又余势不减,接连打穿朱平的泥丸宫,将他当场射成了一捧炭灰。

    上一个瞬间,还在喷涂火光,躲避紫电锤的炬龙。

    突然,就见朱平莫名被射爆。

    他惊愕回过头,却见白术左眸再次迸发电光。

    这一次,正是对准了乌宛窦氏的窦清。

    电光火石间,在窦清还未回过神的刹那。

    两尊四境金刚,死!

    那正缠住火母的美貌女子,惊惧回过头,却见那只金瞳,赫然对准了自己所在的方位。

    她惊叫一声,兀自催动大挪移符。

    还未等金叔平所化的火母截住,她整个人身躯瞬息虚化,旋即挪移万里虚空,再也不见踪迹。

    “还剩一个叶象……”

    不等金叔平致歉,白术便无力摆摆手。

    射出那落迦之矛后,他一身气机便再也不继了,别说再发出一矛,就算令现在的他单对单窦清,都是绝没有胜算。

    左瞳的视野已经朦胧,譬如雾里看花,一切都是依稀,浑身的真炁都被一矛抽空,连气血也低迷下去。

    白术无力晃晃脑袋,将泥丸宫的小天元楼当空掷出。

    那座巴掌大小的精巧楼阁已是残破不堪,丝丝剑光正穿透楼身,锋锐无铸。

    “一件小洞天法器换一个金刚。”白术笑了笑:“这买卖,不亏。”

    他神意舒展,将满空洒落的宝光尽数敛进泥丸宫内。

    武道修士,在成就练窍元神圆满后,便从虚无生性,开辟出泥丸宫来。

    泥丸宫不单是藏神养魂之所,更可作为一方储物洞天使用。

    大凡修士身死,若非被瞬杀,都会有余力引爆泥丸宫,不会将自身所得用来资敌。

    那落迦之矛——

    这杆雷矛几乎以瞬杀的姿态连射两尊金刚,即便是三品金刚的善元和尚,都在刹那身死,更逞论是敇神宗的朱平。

    故而两人泥丸宫的造物,也都统统归了白术。

    甲胄、经书、丹药、法器、药材……白术粗略扫了一眼,却并未在其中发现关于小诸天挪移禁法的记载。

    这门禁法是自身成阵,一旦习练有成,挪移虚空不过等闲寻常。

    善元和尚也正是仗着这门禁法,才屡屡避过白术的飞剑疾斩。

    虽然没寻到小诸天挪移的踪迹,但其余如丹药、法宝等物,也令白术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些许。

    他收回心神,与火母、炬龙对视一眼,而张灯和金叔平等人,彼此都心领神会。

    火母的八面都亮起彩光,而炬龙嘴中天火炙盛,像是喉中藏匿着一轮小太阳。

    白术抛出“曜灵”和“百尺楼”,两柄飞剑迎风便长,如同两根浩浩神柱,定鼎极天之上。

    “爆!”

    白术双手瞬息打出百十道手印,而悠悠转动的小天元楼,随着法印打出,蓦得宝光大盛。

    小天元楼里,百里的河川已被叶象一人一剑,搅成了浆糊。

    山川破碎,湖海倒悬,踩在云上的干瘦道人面色漠然,他随意挥手,每一记,都是全力的神通迸发。

    小洞天愈发破烂,阴阳的法理被打散,甚至不用叶象出手,这方小洞天法器也要毁减了。

    叶象倒提着名为“犀指”的长剑,眼中剑芒炽盛。

    “困我三炷香,又有什么用?”

    叶象冷嘲一声,挥出最后一剑。

    有三品金刚的善元和尚在,再如何挣扎,结局都已定了。

    上三品相和中三品相的差距,大到足以令人绝望。

    甚至善元和尚一个人,便足以横扫全部了。

    叶象心中念头转动万千,可还未等他将“犀指”挥落,这方小洞天法器,就悍然自爆开!

    光焰卷席一切,摧毁一切,滚滚如瀚海,在极天上轰然炸响!

    吐血不止的叶象才驭剑飞出,就见元炁炮、飞剑、炬龙,都贴脸打了上来。

    “不……”

    他惨嚎一声,刚欲化虹远走,被白术又以言咒定住,再一剑削去了六阳魁首。

    青冥依旧,即便被言咒定住,最后刹那,叶象还是毁了自己的泥丸宫。

    “都不是人魔,这可真是费力不讨好。”

    白术叹息一声,抓住近前的“百尺楼”,强提一口气,朝下空狠狠掷去。

    尔后,尖利的惨嚎传出地表,白术眼前的属性面板,传出“属性值+467”的提示音。

    “打完,收工!”

    他拍拍手,笑了一笑,身形率先没入耧车之中。

    ……

    ……

    ……

    远在千万里之外,在张泊玉被一剑斩杀的时候。

    一人忽得抬起头,神情若有所思。

第二百三十二章 射杀他,神枪

    《摩诃僧祇律》曾云:“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为三十须臾。”

    在善元和尚心头警钟方盛,才欲动用小诸天挪移禁制时,迷迷蒙蒙中,一道雷矛从白术左眸电射而出。

    没有强风鼓噪的狂响,隆隆雷音的大轰鸣也不发出动静。天象、亮光,种种应有的,都不曾出声。

    世界被仿佛被渲染成单调的黑白二色,流动着的一切事物,都陷入绝对的静止之中,思绪也陷入冰结。

    这是不同于言咒“定”的效果,在那落迦之矛射出的刹那,白术的思绪,也短暂同步了那落迦之矛的时间流速。

    罗预被压缩成弹指,弹指被压缩成瞬,瞬被压缩成念。

    一真法界,无尽缘起。

    那落迦之矛——

    阎狱的雷电,造恶业之矛。

    洞穿时间!洞穿因缘!洞穿存在于万象的有无形之矛!

    连真实……都被洞穿!

    “射杀他,神枪!”

    白术突然想到这句话,在心底轻声笑了笑。

    “一石二鸟啊……”

    最后刹那,在善元和尚的之后,是手持紫电锤,洒落无穷紫雷,正将炬龙一锤砸落极天的敇神宗朱平。

    他脸上微微带笑,神情颇为自得,两撇胡子也正翘起。

    白术收回目光,缓慢叹了口气。

    噗!

    如同鸡蛋壳破裂的清脆声响,又像两只白瓷瓶相撞。

    僵硬的风开始流动,一切凝固着的,都从冰冻中复苏。

    善元和尚眼睛闪了闪,极天的另一侧,白术的左瞳仍血流不止,金瞳也沉沉黯淡下去,像风中忽明忽暗的火烛。

    在善元和尚的额头,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痕,正不断蔓全身。

    相比于那庞大如山的法象,那落迦之矛洞穿的躯体,不过微不足道的一点。

    可善元和尚的表情却愈发狰狞,雷光轰轰烈蔓延全身,像为他披上法衣。

    痛苦、拥挤、炙热、麻痹、黑暗……

    哐当一声,六臂的法器噗通从极天坠下,砸坍了座座小山。

    “我……”

    身躯也化为焦炭的善元和尚嘴唇动了动,他刚吐出一个音节,却骤然形体溃散,崩成漫天劫灰。

    那落迦之矛在洞穿善元和尚后,又余势不减,接连打穿朱平的泥丸宫,将他当场射成了一捧炭灰。

    上一个瞬间,还在喷涂火光,躲避紫电锤的炬龙。

    突然,就见朱平莫名被射爆。

    他惊愕回过头,却见白术左眸再次迸发电光。

    这一次,正是对准了乌宛窦氏的窦清。

    电光火石间,在窦清还未回过神的刹那。

    两尊四境金刚,死!

    那正缠住火母的美貌女子,惊惧回过头,却见那只金瞳,赫然对准了自己所在的方位。

    她惊叫一声,兀自催动大挪移符。

    还未等金叔平所化的火母截住,她整个人身躯瞬息虚化,旋即挪移万里虚空,再也不见踪迹。

    “还剩一个叶象……”

    不等金叔平致歉,白术便无力摆摆手。

    射出那落迦之矛后,他一身气机便再也不继了,别说再发出一矛,就算令现在的他单对单窦清,都是绝没有胜算。

    左瞳的视野已经朦胧,譬如雾里看花,一切都是依稀,浑身的真炁都被一矛抽空,连气血也低迷下去。

    白术无力晃晃脑袋,将泥丸宫的小天元楼当空掷出。

    那座巴掌大小的精巧楼阁已是残破不堪,丝丝剑光正穿透楼身,锋锐无铸。

    “一件小洞天法器换一个金刚。”白术笑了笑:“这买卖,不亏。”

    他神意舒展,将满空洒落的宝光尽数敛进泥丸宫内。

    武道修士,在成就练窍元神圆满后,便从虚无生性,开辟出泥丸宫来。

    泥丸宫不单是藏神养魂之所,更可作为一方储物洞天使用。

    大凡修士身死,若非被瞬杀,都会有余力引爆泥丸宫,不会将自身所得用来资敌。

    那落迦之矛——

    这杆雷矛几乎以瞬杀的姿态连射两尊金刚,即便是三品金刚的善元和尚,都在刹那身死,更逞论是敇神宗的朱平。

    故而两人泥丸宫的造物,也都统统归了白术。

    甲胄、经书、丹药、法器、药材……白术粗略扫了一眼,却并未在其中发现关于小诸天挪移禁法的记载。

    这门禁法是自身成阵,一旦习练有成,挪移虚空不过等闲寻常。

    善元和尚也正是仗着这门禁法,才屡屡避过白术的飞剑疾斩。

    虽然没寻到小诸天挪移的踪迹,但其余如丹药、法宝等物,也令白术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些许。

    他收回心神,与火母、炬龙对视一眼,而张灯和金叔平等人,彼此都心领神会。

    火母的八面都亮起彩光,而炬龙嘴中天火炙盛,像是喉中藏匿着一轮小太阳。

    白术抛出“曜灵”和“百尺楼”,两柄飞剑迎风便长,如同两根浩浩神柱,定鼎极天之上。

    “爆!”

    白术双手瞬息打出百十道手印,而悠悠转动的小天元楼,随着法印打出,蓦得宝光大盛。

    小天元楼里,百里的河川已被叶象一人一剑,搅成了浆糊。

    山川破碎,湖海倒悬,踩在云上的干瘦道人面色漠然,他随意挥手,每一记,都是全力的神通迸发。

    小洞天愈发破烂,阴阳的法理被打散,甚至不用叶象出手,这方小洞天法器也要毁减了。

    叶象倒提着名为“犀指”的长剑,眼中剑芒炽盛。

    “困我三炷香,又有什么用?”

    叶象冷嘲一声,挥出最后一剑。

    有三品金刚的善元和尚在,再如何挣扎,结局都已定了。

    上三品相和中三品相的差距,大到足以令人绝望。

    甚至善元和尚一个人,便足以横扫全部了。

    叶象心中念头转动万千,可还未等他将“犀指”挥落,这方小洞天法器,就悍然自爆开!

    光焰卷席一切,摧毁一切,滚滚如瀚海,在极天上轰然炸响!

    吐血不止的叶象才驭剑飞出,就见元炁炮、飞剑、炬龙,都贴脸打了上来。

    “不……”

    他惨嚎一声,刚欲化虹远走,被白术又以言咒定住,再一剑削去了六阳魁首。

    青冥依旧,即便被言咒定住,最后刹那,叶象还是毁了自己的泥丸宫。

    “都不是人魔,这可真是费力不讨好。”

    白术叹息一声,抓住近前的“百尺楼”,强提一口气,朝下空狠狠掷去。

    尔后,尖利的惨嚎传出地表,白术眼前的属性面板,传出“属性值+467”的提示音。

    “打完,收工!”

    他拍拍手,笑了一笑,身形率先没入耧车之中。

    ……

    ……

    ……

    远在千万里之外,在张泊玉被一剑斩杀的时候。

    一人忽得抬起头,神情若有所思。

第二百三十三章 真武山

    北卫国都,洛邑,清和宫。

    白玉的殿下,一群舞姬正轻巧踩着乐师的拍子,挥动如明丽如月华的飘飘长袖,翩跹之间,她们灵活的像山涧跳跃的小鹿,眼神,却妩媚如深林里的白狐。

    有莲花的暖光映在她们身上,那无数微微晕开的流光,也随着舞姬的身姿摇曳,像出水莲花。

    她们的手臂白皙如美玉,眼波流转万千,若论容貌,放在洛邑里,他们每个都是价值百千金的美人。

    但此刻的清和宫里,除了几个久负盛名的色中饿鬼外,却没有人注意她们。

    觥筹交错间,温暖的酒气氤氲在清和宫内。

    就连呼吸,都是浓郁到化不开的酒香。

    今夜,是卫王宴请群臣的时日。

    众卿按席位分列在两侧,殿里的莲花池将他们分隔开,池里的白雾和熏笼里的香味掺杂在一处,像神仙宫阙里的风景。

    酒至半酣,人人都带了几丝醉意,即便有内官服侍,放眼望去,还是一片杯盘狼藉。

    开宴时,卫王曾有言在先,此间可诸事无忌。

    话虽如此,但听听也就罢了,也没人敢借此放肆。

    在乐声和满殿的说笑声中,阮亭无聊托着腮,像猫喝水一般,时不时舔舔金樽里的甘液。

    他眼神在舞姬的脸上转啊转,喉咙一动,不自觉吞咽唾沫。

    可当那些美貌女子眼波有意无意飘来时,阮亭又吓得缩回头,乖乖装只呆鹌鹑。

    枯坐了一个时辰,他只觉得屁股发酸,只盼着能早点结宴。

    北卫圣地,真武山!

    阮亭是圣地中人,跟随师父一同来洛邑,见识见识世面。

    这次卫王的设宴,他自然有资格进入清和宫内。

    远远望去,师父正和几个牛鼻子捧腹大笑,一个人也不认识的阮亭叹了口气,又愤愤舔了口酒。

    “小檀越是真武山的弟子?”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阮亭被吓得呛了口气,他连连咳嗽,回过身去。

    面容邪异而俊美的少年僧人目光含笑,他眉心点着妖冶如血的朱砂,僧人举着金樽,朝阮亭微微扬了扬。

    “是。”阮亭捏了捏嗓子,老实应是。

    他暗自瞥了少年僧人一眼,心底忍不住犯酸。

    男人这么好看?

    凭什么?!

    “听说真武山隐宗有个人物,甫一出世,便打杀了四尊金刚和真武山的道子。”

    少年僧人目光带笑:“不知阁下可识得?”

    “他们仗势欺人!我只想看一看龟蛇的塑像,他们就骂我,还要杀我!”

    阮亭勃然变色,他涨红了脸,努力分辨道:“我……我……”

    “实不相瞒。”迎着少年僧人饶有兴趣的目光,阮亭讪讪开口:“我就是大师口中那人。”

    少年僧人洒然一笑,把臂阮亭,与他同案坐下。

    僧人语言有趣,言辞又多诙谐,原本有些拘谨的阮亭也渐渐松了口气,与僧人聊到了一处,

    时日推移了半刻钟,在说到乡间一个俚俗笑话,阮亭被逗得捧腹不止时。

    忽然,少年僧人兀得抬起头,神情若有所思。

    “怎了?”阮亭止住笑声,连忙问道。

    “一个叫张泊玉的义子死了。”少年僧人摇摇头:“可惜。”

    “谁杀了他?”

    阮亭皱眉:“大师可要我帮忙讨个公道?”

    “那人是南郑的都尉,刚用那落迦之矛,连斩了两尊金刚。”

    “哦……”

    方还愤然的阮亭又讪讪坐下,他嘴角抽了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虽然憨,却自认不傻。

    打金刚也就罢了,自己又不止打过一个金刚。

    可南郑的都尉……

    现今两国交战正酣,阮亭可没傻到,辛辛苦苦跑去边关,帮一个刚认识不久的朋友打人。

    少年僧人看了犹豫的阮亭一眼,神情似笑非笑。

    在阮亭被少年僧人看得愈发讪讪,他几乎要狠下心,应下之前的大话时,僧人却突然开口。

    “阮兄是阳符?”

    “是。”

    “阳符杀金刚,真是少见啊。”

    “有什么少见的。”阮亭奇怪看了少年僧人一眼:

    “我师父说,他年轻时候,阳符境就打退了人仙。”

    “他吹牛。”少年僧人淡淡开口。

    阮亭神色一楞,他摸了摸脑袋,一副将信将疑的神色。

    “那落迦之矛?”

    过了片刻,被打开话匣子的阮亭忍不住开口:

    “那是个啥?”

    “可听说过婆稚观想法?”少年僧人微笑。

    “没有。”

    “修成修罗眼后,能具三种瞳术,雷电、紫雾、宙光……那落迦之矛,是洞穿因缘的雷罚之枪,万中无一。”

    “大师也修行过?”阮亭好奇问道。

    “如道虽一般,法却有万种,每人所得的瞳术,都是不一。

    我于雷道,得了一门瘴电,能幻人心神,迷乱五感,于毒雾,得了一门陀罗石眼,可毒杀人仙之下一应生灵。”

    少年僧人坦然开口:“至于宙光,都是一般的神通,却无有不同。”

    阮亭眼前一亮,他举杯问道:

    “大师可能教我?”

    如此神通,听起来就很厉害!

    瘴电、陀罗石眼、那落迦之矛、宙光……

    比之真武山的古老传承,似乎也不遑多让了。

    “能。”

    少年僧人微微颔首,也也令做好被拒绝准备的阮亭,楞了一楞。

    “条件是杀那个南郑的都尉吗?”阮亭有些迟疑:

    “我需看看,不能即刻答应,或许他罪不至死呢?”

    “我免费送你。”僧人笑意不减。

    “为何?”

    “黄虎儿是慧炬宝光王佛的落子,陈季子被玉霞夫人操持,楚珣乃元宫三气上帝的布局,陈幽之是虚皇雍和大尊的小卒,而你,作为冲虚至德大仙的落子……”

    妙严诡秘一笑,温声开口:

    “众神圣想要找乐子,贫僧当然要不惜一切,百般奉承,做一条最会摇尾巴的狗!”

    但妙严的一番肺腑之言,阮亭却并没有听到。

    整座大殿里,也没有人听到。

    在阮亭眼中,少年僧人只是笑了笑,却并不作答。

    阮亭举起金樽,又摇摇头,将酒樽放下。

    潜意识里,他想要拒绝僧人的礼物,只是话到临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阮亭憋红了脸,努力组织措辞之际。

    突然,正上首,金色的纱幕后。

    隐隐一个戴着帝冠的身影,忽得起身。

第二百三十四章 尊神

    “前宋无道,而有天下三分。”

    略带醉意的低沉男声从金色纱幕后响起,殿里火热朝天的氛围静了静,同样带着醉意的众卿放下酒樽,朝金色纱幕处躬身以对。

    卫王……

    阮亭吓了跳,他慌乱整了整衣冠,把头上那顶怎么看都别扭的远游冠转了转,肃穆凝神。

    卫国不比南郑。

    在这里,天子和外朝之间的博弈,始终是王室贵胄占上风。

    至于南郑王室,早已是天下笑话。

    从郑宣王立刑鼎二十三,大行法家故事后,这位威武王还未诞下子嗣,便从暗中被人毒杀。

    宣王殡天,以谢家为首的南郑众卿迅速从宗室里,扶植了毫无根底的喜王上位,继续把持朝政。

    南郑王室日衰。

    如今的南郑,与其说是天子执政,不如说是世家政治。

    即便景王有心振作,依附儒门的正统一脉,却仍是无力回天。

    谢家为首的世家,金刚寺、太微山为首的圣地,两方分割了近八成的朝廷名器,把持中枢。

    金色纱幕后的低沉男声缓慢响起,不止肃然的众卿,一众身穿玄衣宫服的太监,都像蛇一样,扭动步子,殷勤将纱幕从中拨开。

    “黑天子在世时,祖宗们被南郑从温沃的南疆驱逐,赶来北疆,几乎就要亡国了。”

    一个穿着玄衣朱裳,戴十二旒冕冠的人影从金色纱幕中走出。

    他衣上绘着日、月、星辰、群山、龙、华虫、藻、火、粉米等十二章,用五色云纹,华美堂皇,威仪赫赫。

    阮亭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就忙不迭低下脑袋,唯恐被察觉。

    那是一个双鬓星霜的中年男人,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如鹰?,只是此刻,那眼中也略带了几丝浑浊的醉意。

    “时至今日,社稷从祖宗传到朕的手里,已是足足一千五百余载。”

    卫王摇摇晃晃从九阶高台上走下,拂退太监们的搀扶。

    “祖宗们筚路蓝缕,殚尽竭虑,才有了大卫现今的天下,野人暴乱,子茆摄政,公孙服夺兵,拓跋乱族临朝……”

    一件件大事渐次说出,那些,都曾是足以动乱国体的兵灾、乱朝。

    卫王语气平淡,声线也不大有起伏:

    “眼下,野人被悉数诛绝,子茆和公孙一族被驱逐到西楚,拓跋不复族名……北拓厝图州,南敌蛮郑,往西面,虞、晷、渊三部皆臣服王化,已为藩篱,在东边,乐山和濯水的野民,被赶出了故土!”

    他的声音变得激昂,沉沉响彻大殿里,像是雨天雷轰的动静。

    舞姬们早已拜伏下去,莫敢仰视,一旁的阮亭,忽得有些呼吸急促。

    卫王的每个字眼都像滚雷,在他泥丸宫里牢牢碾了一遍,威严,比山更高大的威严沉沉投下影来,将他笼罩住。

    妙严看着身边面皮涨红的年轻人,嘴角不自觉浮起一抹笑意。

    “臣谨为王上贺!”

    众卿里,有人突然高声呼喊。

    “为王上贺!”

    “为王上贺!”

    “为王上贺!”

    ……

    瞬间,在一片德昭日月,至治之君的称颂声中,阮亭刚欲大声附和几句时,卫王轻轻将手往下一按,所有的声音便低沉下去。

    “法度之行,礼乐之盛,田畴之制,详序之教,朕能成业,实赖卿等良多。”

    卫王面向阮亭的方向突然躬身,把阮亭惊得几乎跳起来。

    “为大禅师贺!”

    卫王淡淡开口。

    “为王上贺!”

    阮亭脑中一片混沌时,身侧,那个面容邪异俊美,眉间点着猩红朱砂的僧人微笑出声,躬身行礼。

    大禅师……

    等等,他是妙严?!

    阮亭心头一顿,他不可置信歪过头去。

    举杯的手,微微颤抖。

    之后的宴席,阮亭更是食不知味,心神不属。

    “若是有暇,阮兄可来贫僧的草堂一观,或许有些东西,阮兄会感兴趣。”

    散宴时,妙严突然开口笑道。

    也不待阮亭开口答话,妙严便洒然离去。

    与此同时,阮亭脑中突然多出一篇古奥的经文。

    “婆稚阿修罗王观想经……”

    阮亭喃喃开口,神情莫名。

    而等他回过神时,妙严已与一个年轻人并肩走出殿门。

    年轻人穿着华贵紫衣,头上一顶青莲冠,却不是朝服的制式。

    察觉到阮亭的目光,年轻人驻足回身,在阮亭脸上扫了一扫,脸上笑意莫名。

    “太子!”

    阮亭认出了年轻人的身份,连忙躬身。

    传闻妙严与太子交情匪浅,早已入了太子门下,是东宫重臣,破得器重。

    今日看来,太子对妙严礼敬,比阮亭想得还要深。

    阮亭仍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直到太子收回眸子,他才挺直背脊。

    “修行中人,本就是轻王傲侯。”

    在他起身后,蓦得,有一道声音悠悠传来。

    阮亭回过头,见到老师一把揽住自己的肩,满嘴酒气乱喷。

    “你这般做派,也太丢我的脸了。”

    “天地君亲师,伦常不可轻,礼法不可废。”

    阮亭和老师一同走出殿门,他摇摇头,对似醉非醉的老师开口:

    “先父是王象一脉,最重礼法,虽然弟子亲族都过世了,但教诲却不敢忘!”

    两人谢绝了内官的带领,自行朝宫门处走去。

    今夜月色甚好,一轮圆月浮出乌青的大云,将周遭青冥都映得璀璨皎洁,万点清辉从极天悠悠洒落,温润如水的月华默默流淌。

    宫中有禁空禁制,两人也难得在地上行走了一回。

    沿路有华贵的车架络绎不绝,那些都是今朝来赴宴的人,或是国朝重臣,或是巨室族人,或是圣地中人。

    阮亭和老师走在一侧,被帘子里的贵人瞥见,问好和恭维的声音也络绎不绝,阮亭看着自己的老师一一好脾气含笑回应,脑海有些恍惚。

    洛邑……

    阮亭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自己真的来到洛邑了……

    “你想入朝为官,我已请卫王许了你一个前程。”

    在车马依稀散去后,阮亭听见自己老师的声音。

    头戴玄冠,身披破烂道袍的老道人背着手,步子缓慢,他已是须发皆白,面容却稚嫩白皙如婴孩般,是带着生气的血色。

    无为道人——

    真武山隐宗宗主,六境人仙!

    “卫王允诺,你若想为政,便授你为正四品的通议大夫。

    若要从军,便为正四品的上轻车都尉,将你送入折兵山陆羽生帐下,听候调遣,以应付卫郑兵事。”

    无为道人打了个酒嗝,用袖子揩了揩胡子上的水渍,淡淡道:

    “折兵山的老圣主虽然不喜陆羽生,还曾放逐过他,但依如今形势,偌大个折兵圣地,除了陆羽生外,再无人能担道统,也是无可奈何。

    你入他账下,也能与折兵山结个善缘,对于日后,也是大大的好处。”

    “我不想杀人。”

    阮亭不假思索:“我当通议大夫吧。”

    “不可。”

    无为道人懒懒抬起眼:

    “在卫王面前,我已替你辞了通议大夫的官职,后日,你老老实实启程,去当上轻车都尉吧!”

    “那老师还问我?”阮亭瞪眼。

    “你性情老实,不,你就是傻!”

    无为道人冷笑一声,此时,两人已走出宫门。

    只见老道人足尖一点,便腾上一片青云,身形升到圆月之上。

    阮亭不敢怠慢,也连忙纵光跟上,追着青云。

    矗在极天之上,遥遥俯视。

    万家灯火,一片煌煌。

    鳞次栉比的屋宇台阁,纵横交错的宽广大道,数不尽的各色光焰在其中闪烁,人就像蚂蚁,小小的,挤满了脚下的大都。

    阮亭一时楞住了,就连肚子的牢骚,也没顾得上倾泻。

    他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要怀抱脚下的都城,目光茫然一片。

    无为老道侧过脸,他看着阮亭短暂的失神,微不可查摇摇头。

    真武山,向来有隐宗、真宗之分。

    当年在抓阄时,自己输了师兄一着,从此只能避居幕后,为真武山暗中延续道脉。

    阮亭,是无为老道的亲传弟子。

    他的亲族,是一座小城的诗书门第,父亲虽是拜入王象一脉,却修为浅薄,不得高位,只是个穷秀才。

    时有山匪泄愤屠城,阮亭的亲族便不慎被波及,等无为道人找到阮亭时,他阖族俱灭,自己身受刀创,也几乎身死。

    无为道人将他带回真武山,传授长生法。

    而不负众望,阮亭甫一修行,便震动了整座山门。

    以阳符境逆伐金刚,而且是整整四尊。

    放眼古今,此等形势也绝不多见。

    便是无为道人的师兄,那位明面上的真武山圣主,都讶异无加。

    只是可惜,按无为道人的思想,阮亭的脑子已是读书读傻了。

    忠君报国,天子无上,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每次做完功课,阮亭便大声诵读礼经,惹得无为道人暴跳如雷。

    纵然这么多年,无为道人还是没能将阮亭脑子扭转过来。

    相反,随着时日推移,他的出仕意图,却是愈发强烈了。

    抵不过阮亭死缠烂打,无奈之下,被苦苦磨了数年的无为老道终于遭不住,把阮亭带来洛邑,让他亲眼见了心心念念的卫王。

    “老师并不喜欢我,当初抓阄,是他让我输的。”

    一片清辉之下,无为道人突得轻声开口:

    “你打杀圣子,其实是我和师兄的一个赌约,你赢了,老道我很是欢喜。”

    “老师……”阮亭摸了摸脑袋,忽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要配上龟蛇剑,完我未竟之大愿,当上真武山的圣主!”

    无为老道猛得转身,眼中再也不复醉意,精芒四射:

    “我要你宰执真武山!”

    “弟子省得!”阮亭也肃然,目光沉重。

    “但我也想入朝出仕。”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

    “……”

    无为老道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力挥挥手,懒得管他。

    “弟子去边关,可有什么忌讳?”

    阮亭讪讪一笑,又开口道:“什么人能杀,什么人不能?会不会踢到铁板,给宗门惹麻烦?”

    “两国交战,没有不能杀的。”

    “真的?”

    “真的。”

    “就没有什么王室子弟,世族嫡子什么的?”阮亭一脸狐疑:“老师你确定?”

    “南郑王室就是个笑话,杀就杀了,至于世族,谢家、左家并没有子弟在边关,就算有,你也打不过。”

    “那圣地呢?”阮亭死缠着不放。

    “金刚寺和枯祠有小辈去了。”老道人有些无力:“但都是些普通门人,不值得看中,我真武山堂堂两尊人仙镇世,你怕甚么?!”

    “真没有道子佛子?”阮亭依旧瞪眼。

    “没……对了,倒还真有一个。”无为老道忽得恍然大悟:“南郑大都督然须很是提拔一个小辈,官号折冲都尉,名字叫白术。”

    “但……”无为老道突然话锋一转,他捻着胡子,嘿嘿一笑:

    “你若想还妙严的人情,白术便是非杀不可了。”

    “为何?”阮亭话刚脱口,就猛得醒悟过来:“是白术杀了妙严义子?”

    无为老道微微一笑,只是颔首。

    “婆稚阿修罗王观想经……”

    老道人冷笑一声:“好大人情啊!”

    也不待阮亭作答,老道人身形就溃散作青烟,倏忽不见。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

    帝力于我何有哉?”

    极天之上,传来无为道人的放歌声,响彻青冥,久久不散。

    ……

    ……

    ……

    “冲虚至德大仙,这老东西真是喜欢玩啊。”

    东宫里,青冠紫衣的太子眯着眼,笑意玩昧。

    “怎么?”他轻轻敲了敲扶手,淡淡开口:“找我有甚事?”

    在北卫太子下方,跪着五体投地,恭敬不敢抬首的妙严和尚。

    “尊神。”

    妙严谄媚抬起脑袋,卑下开口:

    “小僧近日偶得了一件事物,不敢独享,特来献给尊神。”

    “哦?”太子微微挑眉。

第二百三十五章 赞美你,天帝释

    五彩的小珠子在熏风下,轻轻敲击在一起,像山溪流过嶙峋青石的清脆响动。

    台上,紫衣青冠的年轻人微微闭上眼,手指敲击扶手,神色平淡。

    在一片流光散溢中,妙严小心翼翼将双手托举过头顶。

    他再次叩首三次,匍匐蛇形,将手里的事物高高呈上。

    那是一座塔——

    七层高的塔身,材质洁白光滑如象牙,挑不出丝毫瑕疵,全然是上佳的美玉色泽,七层小塔在妙严掌中烨烨发光,像是随时会跃出妙严的手掌,破开极天,遁入无穷虚冥之中。

    在塔身上,篆刻着密密麻麻的古怪文字。

    妙严自诩博学,无论是郑卫楚三国,还是前宋甚至大齐的经典,他都能辨读一二。

    但这种文字,似乎不存于任何典籍的记载之中。

    吉祥、精妙、明洁、光亮……

    种种美好的迹象,甚至文字本身,便是这层意义的涵盖。

    七层小塔虽不过一肘宽大,却给人一种厚重巍峨如须弥山的感触,威德无量,神能无量。

    太子的眼神微微动容,神色也略正了正。

    “哪得来的?”他开口问道。

    “小僧在召唤黑魔投影时,这塔从虚空被禁制牵引,自主破开了界壁。”

    妙严斟酌着言语,一字一句开口:

    “此塔来历似乎颇为不凡,小僧德薄,不敢独享,特来献给尊神。”

    时至今日,这紫雾与黑潮之间的种种,妙严也多少有点明悟。

    上界神圣们为了躲避不知何来的黑潮,齐手行了绝地天通之事,将下界改造成横渡黑潮的舟楫。

    而在黑潮之中,又有种种不可名状的诡物。

    如现今北卫军帐中的黑魔,便是妙严别出心裁,以法阵召来黑潮中那些不可名状者的投影,充为己用。

    时过境迁,原本横渡虚空的舟楫,也开始逐渐不支。

    不单是黑潮的侵蚀,种种不可名状者,都齐齐奔袭过来,像闻到腐肉味道的秃鹫。

    为避免舟楫的沉没,众神圣刻意打破界天的壁障,将稀释后的黑潮——紫雾导入舟楫世界,以求气息混一,掩耳盗铃。

    在紫雾天降的刹那,妙严便敏锐察觉到——

    此方天象,已经变了!

    在活尸的暴乱之后,他离开飞云寺,遍观天下风土。

    人魔、易鼎心经、黑魔……

    对紫雾的了解愈是深入,妙严愈是确定了心头猜想。

    他的大道,就在紫雾之中!

    在独辟蹊径,终于成功将元神寄托在紫雾之后,妙严成了此界第一位非生非死的独特存在。

    而也是在此刻,世界的幕布,向妙严缓缓敞开了一角。

    黑潮、绝地天通、仙佛神圣、舟楫……

    神圣们对妙严,怀抱着既戏谑又讶异的心态。

    对祂们来说,在这方舟楫世界里,妙严是与众不同的。

    譬如一只蚂蚁,突然长出了双翼,手足,穿上了衣冠、袍服,脑中,被称作思维的火花也开始闪烁。

    尽管仍是蚂蚁,但在神圣的眼中,妙严已是独特的蚂蚁了。

    人魔肆虐三国,易鼎心经搅动波谲云诡,黑魔更是诡异无加……

    妙严心头万分清楚,他能活到现在,最大的依仗,便是面前的这尊大神——

    高虚万福太华大神!

    隐隐有传闻,这尊大神曾与五方五老之一的青帝,结下过因缘。

    甚至高虚万福太华大神,祂就是青帝在成道前,历经兆亿次的苦劫中,在其中一回诞下的神嗣。

    不过终究只是传闻,不可尽信。

    眼下,这尊疑似是青帝子嗣的大神,与众上界神圣一同,联手打造舟楫,躲避黑潮的恐怖。

    妙严为更进一步,不止于紫雾,更是胆大到去探测黑潮。

    他召出黑潮里无可名状者的投影,将其命名为黑魔,并试图通过投影,解析那些真正无可名状者的构造。

    这一举动,也令一些上界神圣颇为不满。

    若非有高虚万福太华大神的庇护,拦下了不满。

    即便妙严现今已是不生不死之躯,对于那些神圣而言,也不过是可以随手碾死的蝼蚁。

    妙严并不掩饰自己的思绪,他知道,在神圣眼中,自己每一个念头,都躲不过神圣的心湖。

    心中所想一瞬而过,妙严只觉得手中一松,小塔就突兀飞离。

    托生为北卫太子的太华单手托住小塔,微微皱眉。

    “向你致敬,众天的神君。”

    “向你致敬,诛灭波罗者。”

    “诛灭那牟吉者,向你致敬。”

    “千眼的大神,沙姬的主人。”

    “你是诸世界的创造者,亦是破坏者,所向无敌。”

    “你是一切众生的光明,你是太阳,光焰无际。”

    太华缓缓转动小塔,面无表情念出塔上的经文。

    “你是遍入天,不可思议;你是王,你是修罗,崇高无比。”

    “你是遍入天,你有千目,你是天神,你是终极。”

    “你是一牟乎栗多,阴历一日,你是一腊缚,又是一刹那。”

    “你是白半月,又是黑半月,你是迦腊,迦湿吒,多卢底。”

    “永远将你勤供养,祭祀之上受爱戴,赞美你,伟力之渊源,全部的甘露”

    太华轻声念诵,声音如同万千口大钟发出的庄严轰响。

    “赞美你,天帝释!”

    声音戛然而止,沉醉其中音韵的妙严猛得抬首,只见太华双手一捏,洁白无瑕的小塔顿时就化为一滩玉泥。

    “这是悉叶波的法宝,我听过悉叶波的声名,祂是一位天人王的子嗣。”

    太华神色淡淡:“祂的塔会落到此处,想来悉叶波已经被阿修罗杀了。”

    天人……

    匍匐的妙严神色一动,欲言又止。

    “该死的阿修罗和天人众!”

    太华第一次神色动容,妙严从祂脸上看到了显而易见的怒色,像风暴将临的海面。

    “祂们已经酿成如此苦果了,怎么?还要继续打下去?!”

    万雷轰然炸响,妙严几乎被太华不经意的烈怒,给生生震散了神魂。

    他的身躯骤然散成一滩泥,好半响,无数吸盘和触手状物交织,才勉强再度构成了名为妙严的形体。

    “还有何事?”

    待妙严惊惧抬起眼,太华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面色。

    “无明……”妙严小心翼翼开口:“无明的转世身,可要看紧一些。”

    “容后再议吧。”

    瞬息,太华忽得就兴致全无,他懒懒挥手,妙严便一步步,小心挪出殿外。

    “赞美你,天帝释!”

    在退出殿门的最后一刹,妙严莫名响起刚才的话语。

    “天帝释……”

    他阖上殿门后,喃喃开口,若有所思。

第二百三十六章 出关

    破烂的甲胄堆积如山,糜烂的血泥呈不均匀状,平铺整片苍野,微弱的灵光闪动,像大风中忽明忽暗的火烛。

    远远,是一座雄关。

    它如同是巨人王的造物,那些比山更宏伟的存在舒展臂膀,用同样比山岳更巨大的石块,堆砌了这座关隘。

    无数的阵纹密密麻麻,在关隘体表上纵横交错,令它看起来分外坚不可摧。

    徐平关!

    这座阻碍了郑军无数人的关隘,以一种不可撼动的姿态,横亘在苍野之上。

    人在它脚下如同蝼蚁,即便伸长脖子,踮起脚尖,也仍是难以穷尽它的高度。

    譬如盲人摸象,无论如何揣测,还是无法明晰象的形体。

    徐平关,它就犹如极天一般不可揣度,古往今来,无数人折戟于此。

    远在前宋开国之初,它就耸立在北疆的青苍之下,屹立不倒。

    那时候,徐平关还是另一个名号——鬼神隘!

    “这是第几次了?”

    关下的血泥中,白术骈指点出一道剑气,将一片激射而来的箭矢悉数搅碎。

    在他身侧,是数十道延伸丈许的深深鸿沟。

    “回都尉,是第三回了。”

    细目长须的男子张口喷出一片火云,笼定全身上下,而在细目长须的男子身侧,身形丰腴的女人手腕上腾起阵阵华光,也有样学样。

    第三回……

    这是郑军第三次强攻徐平关,同前两次一般,一样以失利告终。

    远远,徐平关上有细碎的欢呼声传下来,冲天的狼烟也一黯。

    白术与细目长须的男子等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有些无奈。

    时至今日,距离白术用那落迦之矛射杀善元和尚后,已过去了整整两个半月。

    料理完一众人等,白术才刚从风回丘折返,匆匆几日间,郑军又再次鸣金。

    两个半月里,郑军三次抢攻徐平关,却被陆羽生和昭阳夫人等五境大修,依凭眼前这座天下雄关,给生生守了下来。

    不进不退,时局已陷入焦灼的僵持之中了。

    “整军……”

    白术转身面向细目长须的男子,有些无力挥挥手:

    “死了几个弟兄?”

    “七十三个,都是练窍境的修为,还有五个阳符一重的,被黑魔玷污了元神,生死未明。”

    细目长须的男子恭敬开口,道:

    “府君张大人被冷箭射碎金刚相,伤势虽重,性命却无大碍。”

    炬龙卫三府,除府君张灯名义上总揽军府外,还下辖一名折冲都尉,两名果毅都尉。

    细目长须的男子唤作柯玉山,与他身侧那个身材丰腴的妇人沈燕一般,皆是三府的果毅都尉。

    两人是阳符二重的修为,炁血臻至,早早将元神和肉身打磨得混元如一,灵肉交感。

    只待一枚道种在手,两人便能晋入阳符第三重境,乃至金刚有望。

    也正因如此,两人对白术,倒是更为恭维。

    “整军吧。”

    白术点了点头,率先纵起遁光,贴地飞掠。

    他脸上深可见骨的刀伤正在缓慢愈合,新血在体内流动,断裂的骨茬开始再生。

    白术身后,一队赤色的洪流也跟随着他,贴地急速飞掠,犹如群蜂。

    一群黄甲力士按着节奏,在云中奋力敲击大鼓,发出暴雷似得雄浑声音。

    那是鸣金收兵的声音,再一次,针对徐平关的强攻依旧无果。

    经过一座九层高台,白术瞥见身着甲胄,腰间配剑的然须。

    他默立在旌旗摇曳的高台上,眺望那座高耸青冥,巍峨如巨兽的徐平关。

    高台之下诸将林立,尽皆是面沉如水,衣袍染血。

    “金刚……”

    白术叹了口气,将三府的炬龙卫带去远空,同诸部会和。

    战事愈发焦灼,两边都打出了真火来,即便是四境金刚,都随时会身陨。

    这等时候,阳符三重的修为,即便有飞剑和那落迦之矛为倚仗,也远是不够看。

    眼前忽得一闪,属性面板就平摊在眼前,直直铺开。

    【姓名】:白术。

    【武学】:《妙元长春功》圆满。《风雷小遁》圆满。《威德正拳》圆满。《大碎玉手》圆满。

    《大孔雀拳》圆满。《龙师明王金身》圆满。《狮子步》圆满。《乾闼婆琉璃咒》圆满。

    《神气形变经》入门。《洞玄玉枢雷霆**》入门。《言咒》入门。

    《自在人觉经》未入门(72%)。《遍净天人体》未入门(84%)。

    《婆稚阿修罗王观想经》(卵生阿修罗:入门)。

    《胎神元用剑经》——(曜灵剑:圆满;百尺楼:大成。)

    《赤龙心经》第三境阳符(第三重——真符种道)。

    【属性值】:33829。

    白术的目光继续下移,连绵的数据流中,又有一行小字跳出。

    “消耗36000点属性值,可铸就一品金刚相。”

    还差一些……

    白术收回目光,也不再看。

    离铸就金刚相显然还差着些许,但婆稚阿修罗王观想法,却是进境飞速。

    无数次血战拼杀,徐平关外的每一寸的土壤,都被鲜血浸透,黏腻而湿软。

    业力喷薄下,不单是一举突破湿生的境界,就连卵生阿修罗小成,也已经相差不远。

    算来算去,在边关的这段时日,纵是白术也不曾料想,婆稚观想法竟会在北地有如此进境。

    半刻钟后,白术将三府的炬龙卫带去诸部汇聚之中。

    之后的清点伤损,兵甲损耗,重新回营驻扎种种,自是不必多提。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正在校场操练士卒的白术猛得抬头。

    随后……

    远远,群山崩塌的动静从极天上浩荡荡滚来。

    像万马齐齐扬蹄,重重踏地发出的动静,层云被震散,露出苍青的天色。

    “都尉……”

    身侧,不单是一众炬龙卫,柯玉山和沈燕脸上,都流露出惊疑之色。

    “北卫的人,是敢来送死吗?”

    柯玉山皱眉开口:“如此明目张胆,是不想活命了?”

    倚仗徐平关的地利,北卫才能与郑军僵持至今,柯玉山却没想到,竟会有卫人大胆到走出关隘,还是主动临近郑军的营帐。

    “没那么简单。”

    白术摇摇头,朝天一指:

    “你看。”

第二百三十七章 你是个好人

    话音方方落下,极天之上,就有异象显露。

    一团团冲虚至和的清炁从虚无生出,汇成一亩大云朵,云上有一个披头散发的道人放声而歌,声震四野。

    “野鹤孤云闲话计,清风明月道生涯。千山磊落收云气,四海光明耀日华。”

    道人歌罢,轻轻一敲后背的剑匣。

    顿时,无数道撕天裂地,粉碎苍茫的无匹剑意从匣上喷涌而出,锋芒毕露,刺得天地间一片通明。

    下空,无数大阵被剑意逼迫,无须催动,便自主轮转起来,抵御强绝的杀机。

    “贫道晏渠。”

    大云朵上,披头散发的道人展颜大笑,震得无数甲士苦痛不堪,哀嚎着掩住双耳。

    这是……

    剑体!

    白术睁开金瞳,震愕看向大云朵上的道人,微微失神。

    在他的视线下,道人躯壳并无血肉存在的痕迹,全然是由丝丝缕缕的剑气缠绕、交错、组成而成。

    他将自己,炼成了一柄剑!

    目光只是短短停留了刹那,白术便觉得双目肿胀刺痛,几乎要留下泪来。

    那耀眼剑光,即便被重重大阵阻绝,也依旧还是太刺眼了。

    而在道人笑罢,极天之上,又有一道声音缓缓响起。

    “造化悠扬气势雄,三光日夜转鸿蒙。冥冥会合阴阳象,矫矫神奇幻化从。”

    漫天黑光乱放,阴气弥散,将晏渠道人射出的刺目剑光,都暂时压了一头。

    在黑光、阴气的环绕下,一尊脚踏四十三层浮屠塔,头顶化血池的诡异怪物,就显化于虚空之中。

    那是一张迟暮老人的脸,却诡异的,令人不由自主转动目光。

    除了那张脸外,他的躯壳上下,再无一丝人的模样。

    血肉的大柱为门户,乌黑的发丝纠集,当成了砖瓦,没有皮肤的大足朝下,踩定了四十三层浮屠塔,隐隐,凄怨惨苦的哀嚎声,从浮屠塔里猛烈传来。

    这似乎是一座寺庙形象,老人的头,就镶嵌在门户正中。

    “春去秋来生杀异,天长地久古今同。灵台有个真消息,未悟那堪性不通。”

    在黑光和阴气乱放下,人头忽得睁开眼,嘿嘿一笑,目光说不出的诡异。

    “我唤作庄无道。”

    人头的嘴唇微微张阖,纷乱带着咒骂气息的声音,传进了每个人耳朵。

    “今日,特来拜会南郑的小蛮子们!”

    不待喝骂声响起,人头又再度嘿嘿一笑,兀自缩进层层血肉中,并不理会。

    “是人头寺。”

    沈燕颦眉开口,这个身姿妖娆的妇人脸上挂着一丝恨色:

    “他屠了不下十座城!”

    人魔……

    摆在面前的,是五境人魔。

    吞噬黑魔,将形体容纳为己用,是易鼎心经里至关重要的一门神通。

    妙严审时度势,在召出黑魔时,又苦心思虑,将易鼎心经再度改进。

    人头寺——这黑魔虽比不上烛鬼、光阴昼、噩章等诡物,但一身神通,亦是非同小可。

    这自称庄无道的五境大修,能完整化身出人头寺的形象。

    显然,他扛过了混沌中的癫狂呓语,完整吞噬了一尊黑魔。

    “安将军和燕镇守呢?”

    柯玉山移开目光,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敌国的两尊五境出面了,将军他们还不上?”

    “不止两尊。”

    白术摇头:“还有。”

    没有天花乱坠,没有地涌甘泉的景象。

    最后那人,平淡的像是从街边买菜回来。

    相貌平凡,衣着寻常。

    唯有头上的银簪,雕琢精致,式样华美,却也与他一身气息,看起来格格不入。

    “每人登场都要唱首诗吗?”

    气氛静了一瞬,束着银簪的男人摊开手,自嘲笑了笑。

    “我是个粗人,不会做诗词啊。”

    “在下陆羽生。”

    束着银簪的男人坦然微笑:

    “然须,还不出来见我?”

    他话音刚落,一道接天大光便升腾上极天,无论晏渠的剑气,还是庄无道的阴诡气息,犹如烈日下的雪霜,都被一扫一空。

    白术听见身侧的欢呼声,在煌煌大光里,然须等五境面色漠然,神情冷淡。

    “来这里。”然须笑了笑:“是想死?”

    “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真看不出你以前是个和尚。”

    陆羽生摇摇头,他朝北面拱手,神态恭敬:

    “今番来此,我带来了洛邑那边的旨意。”

    “洛邑?”然须微微皱眉。

    “议和。”

    陆羽生淡淡开口:“谈一谈?”

    沉默了片刻后,在众军的目光里,然须颔首。

    “好。”

    他缓慢说出这两个字。

    ……

    ……

    ……

    在陆羽生等人被引进主帐后,原本寂静的郑军营地,瞬息一片哗然!

    各色的声音暴起,交杂在一块,白术四望过去,每个人的脸上神情都不一,或不忿,或冷淡,或欣喜,或震怒,种种不一。

    近前,还有一拨人因意向不同,险些互殴了起来。

    他们有执意留在北疆,直到攻破洛邑,斩首还朝的,也自然,有固执想要还乡的。

    声浪愈发高大,一浪高过一过,再也抑制不过。

    白术摇摇头,他刚要穿过嘈乱如菜市口的校场,却被身后一人突然唤住。

    “折冲都尉,白术,白将军?”

    白术回身,看见一个憨头憨脑的少年人朝自己拱手。

    在陆羽生和庄无道三人之后,北卫一方,还跟着数十个少男少女。

    眼前的杰尼龟,好像就是其中一个。

    “正是在下。”

    白术洒然一笑,同样拱手致礼:

    “阁下是?”

    “上轻车都尉,真武山阮亭。”

    杰尼龟憨厚一笑,用力点点头。

    “我从洛邑不远千里,赶赴边关为将,就是为了一睹阁下真容。”

    “哈?”白术讶异。

    杰尼龟说完这话后,白术感觉,自己的周边,瞬间就静了一刹。

    “阁下果然见面更似闻名。”阮亭微微眯起眼:“我对将军愈发好奇了。”

    “哈?”白术惶恐。

    “你是好人吗?”阮亭倏忽正色开口。

    “哈?”白术疑惑。

    “我从洛邑赶来徐平关,正是要证实一件事,将军,还望如实告诉我。”阮亭轻声开口:“这次回答,关系将军的身家性命。”

    “将军。”阮亭再次开口:“你是好人吗?”

    “哦……”白术略微正色:“关于这件事,我其实也不太清楚。”

第二百三十八章 如愿

    “以黑河为界,两国盟于北浮丘,各自退兵。”

    白术与阮亭的对话动静虽小,却瞒不过诸人耳目。

    但此时此刻,也无人会在意他们,

    与帐外喧吵热闹的情形不同,主帐之中,却是一片肃杀。

    一身银甲的安俊臣面带冷笑,沉声开口道:

    “你们卫人还需偿我军钱币,沉金五万,烁银十万,法绢五万匹,灵玉三千箱。”

    “再且……”

    安俊臣顿了顿:“妙严祸乱天下,流毒苍生,他的命,你们不能留!”

    “黑河为界?”

    在长案的另一侧,陆羽生三人背后,侍立着数十个衣着华美的男女,听到安俊臣的话语后,人人脸上,皆有不忿之色。

    “你们郑人口气这么大?想把徐平关都吃下去吗?!”

    一个腰间配美玉,做儒生打扮的男子冷笑连连:

    “这不是和谈的言语!”

    “阁下是谁?”。

    “乌宛窦氏,窦珐。”男子昂声开口:“师承王象一脉!”

    “我杀人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安俊臣摇摇头:“军国大事,是酸臭腐儒能掺和的吗?王象一脉三次传道,又三次被乐正和正统赶回老家,你们的经义,不过是污人耳目,不听也罢。”

    儒生打扮的男子面红耳赤,他似要争辩几句,又不敢开口,被同伴一扯,也就顺势借坡下驴了。

    一众大郑将军脸上都带着戏谑的笑意,不过三个五境,若是他们真不顾面皮,纵是有号称五境无敌的陆羽生在场,这些卫人也得死!

    “窦珐虽是小儿辈意气,但有句话说得不错。”

    晏渠四顾一眼,缓缓开口:

    “安将军的话,的确不是和谈的言语。”

    “战事,是你们先挑起的。”

    头顶玄冠,身披鹤袍的道人懒懒开口,他是太微山的五境,身份超绝。:

    “想打的是你们,想不打的,也是你们。”

    道人微笑摊开手:“你们究竟想怎样?”

    “寸土不能让人!”

    庄无道冷笑连连,他周身无数血肉蠕动,似有无数张嘴唇,在同时开口出声:

    “相反,若想要止戈,你等需让出熙平十六关,重定界沟。”

    庄无道继续开口:“小公主和文德公,此番必要迎回!”

    卫郑上一次开战,还是在数十年前了。

    那一回,郑国更是用计,生生从内里打穿了徐平关,然须亲率炬龙卫,冲垮北卫十三座营帐,阵斩皇子,擒获了北卫小公主和文德公。

    文德公是王象一脉的宿儒,曾为《礼经》做注,即便是正统一脉,也不敢轻慢他。

    “绝无可能。”高陵徐家的五境摇头否决,他是肤色红润,两眼精光暗藏的世家老人。

    “文德公和小公主不能给你们。”周身笼罩在雾中,看不清面目的枯祠五境,也出声附和道。

    这件事,在圣地与世家之间,竟难得达成了一致。

    “黑河为界沟,绝不可能。”

    在气氛愈发肃杀时,一直静默的陆羽生,终于开口。

    “若以黑河为界沟,雍炬、火随、洪皓、宿州……你们几乎占去了足足半郡的土地,还要添上徐平关这座鬼神隘。”

    陆羽生摇头:“我若应允你,只怕回到洛邑,就会被大王处死。”

    “你欲如何?”见陆羽生开口,闭目养神的然须,也微微抬起眼。

    “大禅师的性命,不是你我三言两语间,就能定下来的。”

    陆羽生淡淡开口:“一个六境人仙,被我等一群五境谈论生死,也未免太可笑了些。”

    “若真要杀他?”

    “那也是两方国主的意思。”陆羽生斩钉截铁般开口。

    而听到这番言语,在座的大郑诸多五境,都不由得失笑。

    “至于钱币,安将军所说的那些,我都可以应下来。”

    没有理会郑人古怪的神情,陆羽生继续开口:

    “界沟,就依原先的条例,以渽哉城为界。”

    “你们发兵一场,不仅寸土未得,还赔了不少财货。”然须笑了笑:“你们这些卫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听说,如果想与猛**易,唉声软语,只会让它觉得软弱可欺,用长矛去威喝,用大火去驱赶,穿上坚硬的甲胄,与它奋勇作战……”

    陆羽生轻声开口:“只有如此,才能得到想要的事物。”

    “你们想要什么?”然须神色不变。

    “文德公与小公主。”

    “此事……”

    “别急着拒绝。”

    陆羽生笑了笑:“须弥卫和岐山甲卫,已经离徐平关不远了。

    大王年事已高,端妃又早早过世了,小公主归国一事,我等卫人势在必行。”

    “况且……”

    陆羽生话语意味深长:“再僵持下去,王象一脉会做出什么事,我可不敢担保,到时候打出真火来,得益的,可就是西楚蛮子了。”

    “西楚离北国很远。”晏渠微笑附和:“那些水乡的南蛮,手可伸不到卫境来。”

    “想一想吧,然须。”

    不再理会面色漠然的大郑诸将,陆羽生等人径直起身,离开主帐。

    “我等你的答复!”

    主帐中明烛高挂,每个人都在交换眼色,缄默不语,突然,太微山的道人清了清嗓子,他敢想开口说话,就被然须抬手打断。

    “此事,你我都不能定夺。”

    然须环视诸将:“把消息传回邺都,听听世家和圣地主人,他们究竟是何言语!”

    “散去吧。”

    然须又一挥手,于是诸将都躬身离去,唯有安俊臣一人,仍是保持躬身肃穆的姿态,动也不动。

    “困住噩章的伏魔法阵。”

    良久,在光影斑驳下,然须开口:

    “如何了?”

    “噩章快死了,纵然是黑魔,可日日被禅光冲洗,镇压神念,也终是逐渐不继。”安俊臣微笑道:“大都督有何吩咐?”

    “明日,你护送白术去噩章的地界,让他亲手了结罢。”

    “亲手?”安俊臣有些讶异:“为何要小公子亲手杀它?”

    “这可不是我的吩咐。”

    然须摇摇头,道:

    “白术一见噩章,就想着亲手杀它,既然噩章快死了,那就让白术如愿一回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最胜之义

    遥遥,是一座燃着火的死城。

    冲天的黑烟从城中往上窜,将那一片穹天都渲成黑色的混沌色彩,在黑烟中,无数张人面圆睁着眼,像密集的鱼卵,在黑烟之中载沉载浮。

    即便只是远远一眼,心头都会升起剧烈的不适,像一只由滑腻液体组成的粘稠大手,正顺着喉管,一点点,缓慢地伸向胃部。

    几个月不见,噩章的眷族群体,却是愈发庞大了。

    不同于先前那些焦黑的炭尸,出现在燃火死城之中的,是无数与噩章相似形体的飞天章鱼。

    或双翼,或四翼,甚至有生有六翼的奇诡造物。

    它们以无法预测的飞行轨迹移动,在冲天的黑烟里急速穿梭,像那些倏忽就不见的阴森鬼影。

    腐烂发臭的触须和吸盘,巨大的羽翼以及可怖的章鱼头颅。

    它们的形体有大有小,小的不过马驹体量,而大的,却有如一座山丘。

    这些噩章的眷族像蜂群围绕着蜂后,都纷纷围在噩章的周围,密集到恐怖。

    而在无数眷族簇拥下的噩章,却是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声响。

    它的十二翼低垂,苍蝇般的复眼也黯淡,像失去光泽的琉璃珠,变得灰败而暗澹。

    那巨大到挤满半座燃火死城的躯体,同样,也静默在火海之中。

    “才几个月不见?”

    三头彩鸾的车架上,白术远远眺望这一幕,忍不住感慨:

    “这噩章,真是……”

    城中的火并没有停息,即便,这座城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燃烧的东西了。

    无论是尸体,还是砖瓦城墙,都早被焚成了飞灰。

    容纳噩章的,只是一层薄薄的外壳子。

    “黑魔诡异,无法用常理揣度,不怕小公子笑话,时至今日,我们不知把多少头黑魔送去了邺都,可钦天监和老天官他们,还是一无所得。”

    彩鸾托定的华美车架上,安俊臣挺着肥硕的大肚子,如仆从侍立在一侧,对白术解释道:

    “黑魔似乎来源于界天之外,钦天监的蠢材们穷尽了典籍,甚至是绝地天通之前,但也未有过如此独特的造物。”

    “恐怕是生于紫雾之中吧。”

    白术摇摇头,又对安俊臣正色开口:

    “将军,末将有一事不明。”

    “小公子还请说来。”

    “我们和北卫。”白术道:“真要休战了?”

    昨日与杰尼龟一番嘴炮后,自己还未回营,便得到了明日处决噩章的军令。

    原本他还准备分出化身,继续狩猎流窜的黑魔,好早已证就金刚相,成就第四境。

    这个消息,也使苦缺属性值的白术,一时欣喜若狂。

    但随之而来的,不仅是处决噩章,军中隐隐有流言,两国将要议和。

    照旧以渽哉城作为界沟,北卫赔偿钱币,郑军撤离徐平关外,两国就此罢手。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军中闹成了一团,两拨人争吵不休。

    更为诡异的事,此事愈演愈烈,却没有一个人出面制止。

    无论是然须这个军中主事,还是安俊臣、燕瑞这些重臣老将。

    便是白术,心中也有些惊疑。

    “本来是要议和。”

    安俊臣摇摇头:“但被否决了,无论小公主还是文德公,都是极重筹码,中枢的大人们舍不得的。”

    “否决……”

    “大都督意味不明,连带金刚寺也并不表态,可左谢两家,还有太微山和道德宗,却是当面斥责了。”

    安俊臣叹息一声:“这场硬仗,只怕还要继续打下去。”

    徐平关,这座鬼神隘拖了郑军数月。

    当年是从内部破关,时过境迁,昔年的故事却再难重演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彼此也没再说话,随着彩鸾愈发临近死城,下空,也有数十道遁光连起,阻在车架之前。

    “大都督有令,闲……”

    身披羽袍者还未说完口中言语,便讪讪住了嘴,不敢直视安俊臣的目光。

    显然,他认出了这位军中宿将。

    “我奉大都督军令而来。”

    白术纵起一团五彩云气,落到羽袍者近前,笑道:

    “特来处决噩章。”

    “明白,明白。”

    羽袍者讪笑伸出手,一枚小巧法印就现了出来。

    “都尉,城中烟火大,可要小将陪同?”

    “法印给我。”白术伸出手:“陪同就不必了。”

    触感是粗糙的石块,不过巴掌大小,表面绘着伏魔的大力金刚王。

    朝燃火的死城遁去,一层淡淡的金光如罩,在白术飞临的刹那显化虚空,圈住整座死城。

    小印同样发出淡淡的金光,包裹住白术周身,使他如游鱼入水,破进了死城之内。

    像是搅碎了一池沉寂的枯水,无数眷族纷纷被惊醒,朝白术纷涌扑杀过来。

    但在剑气激荡下,它们诡异的肢体脆弱如纸糊,只是轻轻一斩,顿时便四分五裂。

    黑血乱喷,断裂的触肢狂舞,一道森寒剑光以不可抵挡的姿态,急速临近噩章的所在。

    宏大的阴影沉重罩下,章鱼头颅巨大如山,正低垂不动,像是全然失去了生机。

    “结束了。”

    白术从剑光中显化出身形,他仰起头,看着面前无可名状的造物,轻声开口。

    “那落迦之矛!”

    于此同时,他的左眸里,亮起一抹雷光。

    【姓名】:白术。

    【武学】:《妙元长春功》圆满。《风雷小遁》圆满。《威德正拳》圆满。《大碎玉手》圆满。

    《大孔雀拳》圆满。《龙师明王金身》圆满。《狮子步》圆满。《乾闼婆琉璃咒》圆满。

    《神气形变经》入门。《洞玄玉枢雷霆**》入门。《言咒》入门。

    《自在人觉经》未入门(72%)。《遍净天人体》未入门(85%)。

    《婆稚阿修罗王观想经》(卵生阿修罗:入门)。

    《胎神元用剑经》——(曜灵剑:圆满;百尺楼:大成。)

    《赤龙心经》第三境阳符(第三重——真符种道)。

    【属性值】:40927。

    “消耗36000点属性值,可铸就一品金刚相。”

    雷矛乍现,一连串数据流在白术眼底涌动,汇成属性面板。

    “提升!”

    白术用意识按下末尾隐晦的“+”,轻声开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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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潮笼罩的武道世界,他是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无敌人仙;在神秘复苏的黎明世代,他是先知,亦是真理的承载者;在钢铁的都市里,他是欧米茹级的异能者,也是窥探禁忌领域的疯子。……他是环绕世界的大蛇,亦曾以凡人之身弑杀神灵;是横剑截断天河水的白衣道人,也见证世界树上黄金国度的落幕;是翡冷翠的圣子,却也在魔神之柱刻下姓名……——他,是游戏在高维宇宙的寻道者。高维寻道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高维寻道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高维寻道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