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沈姑娘的小倔强
郑潜将右手中的剑替换到左手中,用剑勉强支撑着身体,感受着右肩那近乎疼痛到麻木的伤处,脸色煞白的看着李梦舟,兀自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而面对这一幕,唐天和沈霁月的战斗也被迫停止。
两个人的表情大同小异。
沈霁月惊讶中透着些许惊喜。
唐天则完全是震惊。
他目不斜视的盯着李梦舟,似乎想要看穿面前这个与他年岁差不多的少年。
他醒悟过来,自己貌似过于低估了这个人。
震惊过后的情绪便有些复杂。
他维持着平静的神色说道:“我倒是能够明白何峥嵘离开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你果然隐藏的很深,本以为何峥嵘该是最强的那一个,没想到反而却是你这个在都城里盛传的废柴。”
李梦舟整了整自己的衣袍,慢慢的说道:“我是个天才。”
唐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冷着脸说道:“莫要以为打败了郑潜,便如此沾沾自得。”
李梦舟说道:“凡事要讲道理,我得不得意,跟你没太大关系。”
唐天目光微垂,右手按住剑柄,沉声说道:“道理是和有实力的人讲的,你觉得自己属于这一类人么?”
李梦舟平静的说道:“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唐天闭上双眼。
抬起手中的剑,缓缓拔出,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剑尖指向李梦舟。
李梦舟嘴角泛起一抹笑意,看向沈霁月说道:“你不妨便观战吧,打打杀杀这种事情不太适合女孩子。”
沈霁月本要点头,但她仔细想了想,便很认真的说道:“我身为剑院弟子,理应尽责,虽然我不确认能否打赢他,但也应该要真正打过。”
李梦舟沉默了一下。
“你真的要打?”
沈霁月很坚定的点头。
李梦舟有些犹豫的说道:“你打不过他。”
沈霁月微微一笑,说道:“就算明知可能打不过,也要打。”
看着沈霁月认真且不容置疑的模样,李梦舟思忖了片刻,笑道:“倒是很倔强,虽然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用,但如果你真的要打,便打吧。不过你要切记一点,撑不住的时候便退出来,不要受伤。”
其实沈霁月在某些方面是很倔的,她不愿意在家里做千金大小姐,学做女红,偏偏踏上修行大路,本身便说明着一些问题。
虽然她是拥有不俗的修行资质,跟那些没有资格踏入修行之道的女孩子不能相提并论,但沈家只有这一位独女,是不太愿意让家里的独苗踏入修行者的世界。
沈家在通州也算是大族,或多或少总会跟修行者牵扯上一些关系,也更能清楚这个玄妙世界里的危险,与其去探寻那不可知的大道,倒不如安安稳稳的过平凡的一生。
但沈霁月终究还是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并且一如既往的走下去。
她朝着李梦舟点点头,便向唐天走过去。
唐天似乎并没有被两个人的对话所影响,虽然他确实有一些生气。
“也罢,反正一开始也是打算应对你们两个人的,不论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不知道何时,丛林里又开始起了雾。
唐天平静的看着沈霁月,重又抬起手中的剑。
沈霁月很认真的对待这件事情,摆出了起手式。
唐天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持剑的右手向前伸出,有天地灵气在他手腕间萦绕,继而覆盖在剑身上。
随着天地灵气朝着剑身上凝聚,唐天身上的气势也开始节节攀升。
“果然是半只脚踏入了承意境界。
”沈霁月满脸的凝重,她想要率先出剑,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唐天身上似乎毫无破绽。
李梦舟双手抱在胸前,乌青剑夹在臂弯内,那一双漆黑闪亮的眼睛,没有一丝杂色。
爆涌的天地灵气使得丛林里再度刮起了一阵狂风。
唐天面无表情,没有给沈霁月震惊的时间。
只见一道淡淡的寒芒在其长剑上闪过,以一种一往无前之势,带动唐天的身躯,瞬间便掠过两人间的距离,伴随着那呼啸长鸣的剑音,朝着沈霁月斩去。
沈霁月始终在观察着唐天,就算在那气势显露的瞬间有所震惊,但也没有失去方寸,她很快便做出了反应。
她没有选择激进,而是身影轻飘飘的向后退去。
寒芒一闪而逝。
一片衣角飘上高空。
如果沈霁月的反应再慢一点,被斩破的便不是衣角,只怕当场便落得个身残的下场。
问道的规则里虽然不能杀人,也并没有说明更多的细节,但对一个女孩子下此重手,终归是一件很让人着脑的事情。
像陆九歌和南笙便对唐天很不满意。
若是在生死战,这么做无可厚非,面对敌人无需顾忌男生或女生身份,但毕竟是一场两大山门的正常切磋比试,做得太过,便很不讨喜。
“李梦舟那家伙在等什么,沈霁月明显不是唐天的对手,何必要任其羞辱,看着就来气!”
南笙此刻也不在意李梦舟是否真的具备打赢唐天的实力,只是气恼他居然冷眼旁观。
陆九歌反倒有不一样的看法,轻声说道:“沈师妹并非弱女子,她想要经历这一场战斗,并不在意输赢,过程才是最重要的。她应当很清楚明白自己和唐天的差距,事先也会有所考虑,必然会打出很精彩的一仗。”
正如陆九歌所言的那样。
沈霁月在那一瞬间的慌乱过后,很快便平静了下来,眼眸里所有的情绪敛去,似乎并不介意唐天那剑锋所指尤为歹毒的剑势。
她不再防守,而是开始了进攻。
剑首处悬挂着的一缕洁白的剑穗,伴随着寒风摇摆。
剑刃轻松斩过风雪,脚下轻轻一踏,她的身姿轻盈的飘起,一往无前的斩向唐天的脖颈。
这显然是直击要害,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无声报复。
唐天横剑在前,双剑相交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剑刃上飘落的片片雪花被震荡而出。
就在这时。
沈霁月的又一轮攻势来袭。
当当当当!
连续的精铁交击的声音在丛林里爆开。
沈霁月会的也只是《融雪》,但剑招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这个时候便体现出沈霁月女孩子那特有的心思缜密的方面。
她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变招,施展的都是一些再基础不过的剑式。
虽然她的每一次进攻都被唐天所拦截。
但却也是以很快的速度在进步着。
再强的招式若是长时间不用也会生疏,而越是熟悉,便愈加有可能领悟到新的法门。
但同样的,在这种时候她很难有取胜的机会,等到她施展出浑身解数变无可变时,就会开始破绽百出。
而唐天的反击也适时的到了。
沈霁月心里的小倔强,并没有让她就此放弃,仍旧努力的在挥剑。
嘶啦声起。
衣袍又一处被切开。
然后剑声消失无踪。
短短沉寂一瞬。
剑音再起。
那是唐天的身影在
急速的奔来。
......
被风吹起的雪花依旧在半空中飘荡着,雾气渐渐浓了起来,天色也开始渐渐暗沉。
距离问道结束的时间所剩无几。
沈霁月的胸口急剧起伏着。
她伸手抹了一把脸,让得她本来纯净的脸蛋变得稍显脏兮兮的。
但她毫不在意。
只是微微喘着气,抬起头看着挡在面前的身影。
李梦舟右手持剑,背对着沈霁月,看着面前的唐天,轻声说道:“已经可以了,接下来便好好看着吧。”
虽然是看着唐天在说话,但他明显是说给身后的沈霁月听的。
其实在如今这种局面下,只要拖延到傍晚降临,以目前剑院两个人多于不落山一人的情况下,已经可以判定胜负。
但想必无论是李梦舟还是唐天,都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这是属于问道的最后一场战斗。
许是一开始没有多少人能够预料到这一幕的发生。
唐天是毋庸置疑的被认定的夺冠人选。
而离宫剑院的七个人,被推测能够与唐天战到最后的也就只是何峥嵘和沈霁月二人其中之一。
可事实上,令人一开始万万想不到的,何峥嵘早早的便带来一场精彩的战斗后退场,而沈霁月也败在了唐天手里,反倒是从来没有被注意过的李梦舟成为了最后一人。
具备和唐天争夺第一的资格。
提前便退场的周洛和辛明,此刻看着丛林里的那副画面,神情无比的复杂。
“难道李梦舟真的是一个天才?”
辛明仍旧不愿意去相信。
虽然李梦舟成为了剑院的最后一人,但他终究还没有打败唐天,并不能说明李梦舟是一个强者,但归根结底他们能够指望的也只剩下李梦舟了。
所以辛明即希望李梦舟能够打赢唐天,为剑院迎来胜利,也不希望这一幕真的会发生。
周洛的反应要比辛明正常多了。
他本来和李梦舟也没有什么恩怨,要说有也只是因为辛明的缘故,所以他还是能够客观的看待问题的。
“李梦舟虽然有看不见气海的问题,但最应该关注的还是他半日观想入天照,我们以前的想法有些过于偏驳。”
“如果李梦舟真的是一个不能修行的废柴,又如何做到这么短的时间里,超前我们一同考入离宫的所有人,比何峥嵘更早的踏入了远游境巅峰?”
辛明的神色很黯然。
他苦笑道:“我还想着找回面子,不服气的认为他能赢我只是运气,现在看来我才是那个井底之蛙。他已入了远游境巅峰,而我却才只是远游下境。等到我突破巅峰时,怕他也早已入了承意境界吧,如此一来,我想要打赢他就永远也不可能了。”
周洛微微蹙眉,想要安慰辛明,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他觉得这似乎也是事实。
李梦舟注定要走到他们前面,就算再是不甘心,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辛明看着周洛,轻叹口气,说道:“我们考入离宫的目的只是为了修行,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便与李梦舟杠上了,仔细想想,实在没有什么必要。毕竟修行才是我们最想要的,何至于违背了初心?”
周洛默然的看着身边的好朋友,未痊愈的伤势隐隐作痛,颇有些难忍的咳了几声,感慨道:“便好好修行吧,李梦舟要走的路已经与我们不同,我们无需跟他作对,也无需追寻他的路,路本就在脚下,走好自己的路就好。”
这一刻,周洛和辛明似乎都想通了一些事情,他们也感到很是轻松,相对而笑,便继续看着丛林里即将开始的决战。
第七十三章 那位破境的少年
丛林里氤氲着淡淡的雾气。
风声萦绕着耳畔。
郑潜狼狈不堪的摊在雪地上,落寞的低着头。
沈霁月像何峥嵘先前一般,盘膝坐在地上,治疗着自己的伤势,顺便感悟着那一战所收获的东西。
而在不远处。
李梦舟和唐天四目相对。
长剑上泛起淡淡的涟漪,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不断溢散着。
唐天冷笑一声。
缓缓抬起手中的长剑,动作极其缓慢的朝着李梦舟斩落。
李梦舟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
在他那仿若星辰般闪亮的眼眸里,是绝对的平静,毫无波澜。
他想着自己入远游境巅峰也有些日子了,除了淘汰掉那些不落山的弟子外,唯一的一场实战也不过是面对那位誉王派来的刺客。
而且过程极其狼狈。
但他终究是二度与承意境界的修行者战斗过。
这便是很好的经验。
试问当世又有几人在未入远游和在远游境界内便敢和承意境界的修行者战斗的,至少他相信,唐天便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与那些承意境界的师兄亦或是教习战斗,单纯只是切磋,而若是生死战,下场必定是身死,而李梦舟却是两次都活了下来。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有没有人相助,至少他还活着。
这便是宝贵的财富。
面对唐天那一剑斩来,李梦舟没有丝毫反应,却是诡异的闭上了眼睛。
他感应着身边萦绕的天地灵气,脑海中浮现出模糊的文字,那更像是有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耳边的风声逐渐消弭,继而完全散去。
天地山河,万籁俱寂。
属于唐天的剑气斩击在雪地上,斩出一道极深极长的沟壑,灼热的气息融化了大面积的雪花。
李梦舟的身影已经不在原地。
而是出现在了十米开外的地方。
他仍旧紧闭着双眼。
唐天不明所以,满脸的错愕。
离宫山门前的青一和徐鹤贤却是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青一那张始终没有表情的脸,终于起了一丝变化。
随着有亲信在誉王身边耳语,誉王殿下的脸色也逐渐惊异了起来。
“他莫非是在破境?”
忘川亭下的江子画忍不住失声道。
哪怕他算是在场人中最了解李梦舟的,却也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陆九歌微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道:“他试图跨过那道门槛,迈入承意境界,这很匪夷所思,他修行的时间尚短,两个月内接连跨远游破入承意,该是资质何等妖孽的怪物,本身这件事情就很恐怖,他却又偏偏选择在这样的场合下。”
说到后来,陆九歌的神情变得严肃,更是担忧的说道:“破大境是很危险的事情,尤其是在战斗中破境,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但如果唐天在此时攻击他,便很容易导致李师弟破境失败,甚至可能会有堕境的危险。”
在破境的感觉到来时,修行者可以选择压制,暂时不破境,毕竟这种关乎未来命运的事情,应该要选择更安全的地点,或者是有人在旁护法,贸然在敌人面前破境,是很不可取的行为。
唐天不算是敌人,却是对手。
在问道中能够取胜即可,作为对手不可能给予其变强的机会。
“在破境的过程中是心无旁骛的,李梦舟是如何做到能够躲避攻击的?”
李梦舟躲开唐天那一剑并非巧合,他在那个时候便已经开始破境了。
这一点是连江子画也想不明白的。
陆九歌很认真的想了想,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或许他的念力很强,他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坚定,就算是入定的状态,依旧可以捕捉到危险的到来,及时进行躲避。”
江子画的神情很怪异,喃喃道:“他才只是远游啊,还未晋入承意,便能做到这点?”
陆九歌笑道:“若何峥嵘的表现让人惊讶,那么李梦舟便是令人震惊了,今年离宫新入门的弟子,可是有着不少的妖孽人物,这或许也是离宫之福啊。”
江子画突然觉得或许自己也真该好好认真修行了,否则要是被这些师弟们给追上,那该是多没面子的事情。
他想着这场问道结束后,应该立即进入内院修行,反正他在外院待的时间也够久了。
......
李梦舟的眼睛里尽是黑暗。
忽然有光明浮现,撕裂了黑夜。
星辰旋转,日月更替,仿若一个新世界在他眼前诞生。
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有一扇大门在向着他缓缓打开。
伸手便可触及。
他也没有任何犹豫的站在了大门前。
天地灵气的浓度大大提升,自他体内周天运转。
他察觉到丹田气海中有些变化,但仔细瞧来又似乎毫无变化。
但那种感觉是很真实的,他很在意。
他的眼睛在外人看来,仍旧紧紧的闭着。
唐天自然是不会让他如愿以偿的跨过那扇大门。
纵使他心中是何等的惊异,但在问道大会即将结束的时候,万不能出现任何差错,他没有时间去震惊,去联想,他必须倾尽全力去阻止。
他注视着李梦舟。
那张肤色黑黑却很俊美的脸上,只有平静。
这表示着李梦舟破境的过程很顺利。
唐天不得不去下意识的联想,眼前这少年该是何等样的天才?
他自认资质不差,何峥嵘的资质同样很高,在同一条平行线上的人,只有李梦舟在朝着承意境界大步迈进。
这便让在时间上早于他们开始修行的唐天有些许的挫败感,乃至有些恐惧。
......
声势浩大的天地灵气几乎笼罩住了方圆一里,凝结出的晶莹水汽,颗粒一般呈现,十分饱满,全部倒悬在李梦舟的周身。
整个世界都很安静。
所有人都沉默的看着那破境的少年。
沈霁月有些紧张。
她虽然顿悟到了一些东西,也已到了破境的边缘,但她仅是犹豫了一下,便强行压制住了这种感觉。
她很担心李梦舟。
破境当然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但在这种场合下,便无疑会多出很多事端。
她已经战败,不再具备资格去拦截唐天。
可如果坐视不管,李梦舟在破境的关键时刻,根本无
法防御唐天的进攻。
阻止便意味着破坏规则,问道的结果会宣布剑院战败。
若不阻止,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梦舟破境失败,遭遇堕境的危险,乃至有极大可能危及生命。
所以沈霁月很纠结。
“嗡”
有剑鸣声起。
唐天终于还是有了行动。
而这一次,李梦舟并没有躲避,或许也是因为不能躲避。
这应该是破境的过程中众所周知的事情。
唐天便认定了这一点。
打一个死靶子总比活靶子要容易的太多。
唐天没有攻击李梦舟身上的要害,毕竟不能取他性命,只要打断他破境,后果自然会出现,他需要做的不过是递出一剑,如此简单而已。
剑刃刺在了李梦舟的腹部位置。
剑气破了衣袍。
却未见血。
李梦舟的身姿纹丝不动。
本来纠结了很久,终还是忍不住要出手的沈霁月停止了动作,傻傻的看着这一幕。
这副画面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虽然那一剑并不是唐天最强的一剑,但也足以令远游境巅峰的修行者重创了,毕竟李梦舟是不能动的,也不能防御。
但偏偏唐天这一剑,居然只是刺破了衣物,没有伤及李梦舟分毫。
不知真相的人自然无法理解。
李梦舟便仿佛站着睡着了一般。
他选择在这种时刻破境,当然不是因为鲁莽,虽然也是因为破境的感觉到了,他并不想去压制,但主要还是他不认为在破境的过程中,唐天能够伤害到他。
他本身的体魄便因药浴淬炼极其的强横,外在又有黑蚕甲护身,他可是经过实战很确定除了承意境巅峰修为以上的强者外,没有人可以单靠外力突破黑蚕甲的防护。
唐天虽是只差临门一脚便可入承意,但终究还是在远游境界内,不具备用念力直击内在的本事。
可除了李梦舟本人外,知道黑蚕甲存在的也就只有早已远离都城的杜良玉和温柔乡里的虞大家了。
唐天在茫然之际,或许会多加试探,又或许会不敢再随意出剑,但不论他怎么做,这都能给李梦舟成功破境争取时间。
唐天的确有所迟疑。
但在紧迫的境地下,他仍是选择了继续出剑。
剑气自丛林里狂乱纵横。
全部斩击在李梦舟的身上。
黑蚕甲防护的范围毕竟有限,再强的体魄也不能避免被剑气所伤。
但正因为问道过程中不能伤及性命这条关键的规则,唐天亦不敢做得太过,所以剑气的破坏力便不再那么显著。
而破境时除非遭受到极严重的打击,否则也不会出现问题。
但给破境的人造成痛苦,从而加重了破境难度,是在所难免的。
原本平静模样的李梦舟,眉头也深深皱了起来,寒风凛冽下,脸庞上依旧布满了汗珠。
他只是单纯依靠意志在强撑着。
而除了被黑蚕甲防护的地方,身上各处也已经血迹斑斑。
唐天终究是没有抓到关键,并没有直接伤害到根基,李梦舟的脸庞虽然极度惨白起来,却依旧没有退出入定的状态。
第七十四章 三师姐走出山门的那一刻
“李梦舟......”
观战台上的誉王殿下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有震惊,有默然,又有失望。
如果唐天能够重伤李梦舟,甚至意外的致其身死,是誉王最希望看到的。
这样他便不需要专门嫁祸不落山门,让自己人出手杀死李梦舟了,他能够完全置身事外。
可李梦舟终究没有让他如愿。
李梦舟表现的越强,誉王要杀他的心便会越重。
其实若非已经走到这一步,都城里出现像李梦舟这样的少年,誉王的第一反应必然是拉拢,可惜世间没有如果,自李梦舟第一天踏入都城开始,二者便注定了水火不容。
身边的谋士内心挣扎了很久,终是叹息一声道:“殿下,趁现在还有反悔的时间,先行罢手吧。您想要杀李梦舟那个少年并不急于一时,还需以大局为重。”
誉王并不想收手,看着那丛林上空渐渐又聚起的雾气,他想着谋士的劝告,有些不甘心的说道:“在都城里杀人更难,尤其是要杀死离宫剑院的弟子,这次机会若不能把握住,便很难再找到合适的时间和地点杀死李梦舟了。”
“你也看见这李梦舟的资质有多高,像这样的人物若不能为己用,应当尽早铲除。”
谋士说道:“殿下的想法我明白,若要杀死李梦舟,属下自当会想出更好的办法,但今日这个场合出手,实属不行啊。”
誉王沉默了很久。
像是泄气一般的轻轻摆了摆手。
谋士吐出口气,纠结了很久的神色终是放缓了下来。
......
寒风拂面。
遍地雪花开。
离宫山门外,某处高坡。
灰色衣衫的中年男人目光凝聚,在这个位置他可以更通透的看见丛林里发生的一切。
“喂。”
身后传来清淡的呼唤声。
中年男人下意识回头,眸子里的异色稍纵即逝,十分客气的微微颔首,说道:“原来是剑院里的三先生。”
出现在此地的便是三师姐。
或许这是她久居内院多年来第一次走出山门外。
三师姐微微蹙眉,道:“你认识我?”
中年男人笑道:“三先生虽未在世间行走,都城里多有传言,也未见真容,若说认识,自当是不认识的,但我却也不会怀疑三先生的身份。”
三师姐说道:“既是未曾见过三先生的脸,又何以确定我便是。”
中年男人继续笑言道:“这很重要么?”
三师姐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很重要。你认出的不是我,只是觉得很大概率我会出现在这里,因为在内院里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女子,只有我一个。”
中年男人沉思道:“我有些不太能明白三先生的意思,我为何能够猜测出您会出现在这儿?我只是在此观战这场问道而已。”
三师姐轻轻摆动衣袖,淡淡的说道:“既然我出现在这里,你便无需再找些理由,因为你很清楚,不管出现在这里的是剑
院的什么人,对你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中年男人沉默了一下。
他抬头很认真的看着三师姐,皱眉说道:“我很好奇,三先生多年来未曾走出过剑院一步,在我的猜测里,您出现的可能性应该是排在后面的。”
三师姐轻声说道:“因为宁浩然不在剑院。”
中年男人恍然。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面色沉重一瞬,便又笑道:“剑院首席大先生正在天下间行走,感悟心境,常年接见外客的四先生又不在剑院,薛院长自当不会亲自露面,那么能够出现的便也只有三先生了。”
“但我同样很好奇,三先生在这个时候走出山门,又会展露什么样的手段呢?”
三师姐神色平静,默默地看着对方,说道:“你企图用雪雾遮蔽众人视线,所行之事便见不得人。这里是离宫剑院,又是和不落山的问道之际,便不允许出现意外。”
既然事情已经摆在明面上,中年男人便也不再有所顾忌,轻笑道:“您虽然是剑院里的三先生,但终究还很年轻,我不认为你能够杀得死我,而且我也不认为你敢杀我。”
三师姐看着那片丛林,轻声道:“又起雾了。”
中年男人眉头紧锁。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
三师姐那一双清冷的眸子重新放在中年男人的身上,说道:“但现在这雾又起了。”
中年男人莫名的感觉到有些背脊发麻,他冷冷的看着三师姐,说道:“同为无彰境界,你应该知道做出错误决定的后果。”
三师姐说道:“这个错误的决定你们已经做下了,我说过,这里是离宫剑院,剑院便有剑院的规矩,小四不在,这件事情本该他来做,但我也不介意帮他出手一次。”
中年男人沉声道:“我们同为无彰,我身经百战,剑下亡魂无数!”
三师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那又如何?”
她三岁写字,四岁习剑,五岁入境,十岁便是承意,她没有想过要成为剑仙,却想过要成为书仙,但在必要的时候,她手中的剑,便可破万法。
读书人爱讲道理,三师姐虽酷爱书物,却并不喜欢讲道理。
因为她写得字是道理,她的剑是道理,她本人便是最大的道理。
修行者的世界本就是有理中透着无理,这恰好便是三师姐所展现的大道理。
这位无彰境界的大修士死死地盯着三师姐那张清冷而又十分好看的脸,他不明白这名女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无论她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又有着什么样强大的实力,在同境界内,经验都是取胜的关键。
或许中年男人会忌惮她离宫剑院三先生的身份,但不可否认的是,从来没有人见过三先生的剑出鞘,于世间也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战绩。
中年男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想当然的认为,剑院里的弟子果然都是极其骄傲的。
这种骄傲不在于自己实力的高低。
况且三先生绝对称不上弱。
但中年男人不能理解的是,三先生遇
到无论什么人都可以保持这份骄傲,但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自己,可是同样在无彰境界的大修行者,这位三先生又凭什么觉得可以杀死自己?
“你可曾想清楚了?我虽敬你为剑院三先生,但却不会畏惧与三先生一战。”
三师姐沉思片刻,觉得这番话有些问题,于是她说道:“你我之间不算一战。”
中年男人语塞了一下,沉声说道:“三先生是说我没有资格与你一战?”
三师姐说道:“我只是要杀你。”
中年男人冷哼了一声,道:“不愧是剑院里的三先生,大先生声名在外,四先生也在这都城里家喻户晓,我倒是想要看看最为藏拙的三先生又有何等高明手段。”
三师姐默默的说道:“我没有什么高明的手段,论名气不如大师兄,论打架经验也不如小四,但我有我的道理,你听与不听,都不会影响结果。”
中年男人无话可说。
他权衡着自身可能与三先生存在的差距。
剑院里的三先生虽然名声不响,但也并非默默无闻,反而知晓她的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而世所传闻,剑院三先生只是无彰下境的修为,这在偌大的修行世界里,当然算是极强的高手,却也并没有到不可战胜的地步。
年纪轻轻便修行到无彰境界的人虽然不是很多,但世间之大,无彰强者并非少数,而中年男人便是其中之一,且还只是属于无彰境界中最弱的那一类。
虽是最弱,却不代表便是整个无彰境界里的最弱,最起码他和剑院三先生都是无彰下境,而必定也是在无彰下境里处于最强的范畴。
他明确知晓,在同境界里剑修一脉是占据很大优势的,但也并非明面上说的那般无敌,这只是一种对于剑修的赞誉,自然会是存在一些水分的。
所以在他想来,他不一定便打不过剑院三先生,在境界上不能相互压制的情况下,作战经验便是最重要的了。
相比于常年待在剑院里不出世的三先生,中年男人有理由相信,他这位身经百战,无数次刀山火海里走出来的人,更能占据最高的优势。
摇头一笑。
他不再多言。
哪怕在他原本的想法里,不只是认为剑院三先生不敢杀他,他自己也不敢跟剑院三先生动手。
因为这里场合不对。
其次,他的身份不对。
他是一个军人,虽然并未在军部里纪录在册,算不上姜国正规的军人,但他隶属于誉王麾下。
他是独属于誉王殿下的军人。
纵使这里面存在着许多问题,一旦真正动手,问题便会更多,但事已至此,中年男人没有办法和剑院三先生息事宁人。
因为这位剑院的女先生并不讲道理,且也毫无顾忌。
若他再将这些顾忌存在心里,便注定会面临一个败字。
最关键的是,他终究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且被剑院三先生抓了个正着,在道理上他是理亏的,如此便不能跟人讲道理。
这便是很令人纠结的事情。
道理不能讲,身份不能挑明,唯一解决的方式,便只有一战了。
蚕灭 第七十五章 剑院里那柄不世出的剑
剑出鞘,横于胸前,迎风执礼。
中年男人朗声道:“能够在这数年来第一个见识到剑院三先生的风采,我柏远山何其幸之!”
“你是柏远山?”
三师姐听说过这个名字。
早年间,柏远山是江湖上的一名剑客,他虽擅使剑,却非剑修出身,但他的剑,曾经杀死过多位剑修。
世间正统的剑修几乎囊括在三个剑修山门里,而这三个剑修山门,也是这世间仍旧秉持着剑道的修行地。
西晋有剑阁,乃天下剑修之首。
姜国有剑院,处于极微妙的境地,相比剑阁自然大有不如。
而北燕有剑庐,处境与离宫剑院相近。
剑阁里有剑仙,有那剑阁首席徐北寒,亦有天生便剑心通明的少女。
剑院有薛忘忧,但除此之外真正被抬到高处的只有剑院首席的欧阳胜雪。
剑庐的那位剑主不及薛忘忧,但剑庐门下却有一位妖孽,便是在燕国具有盛名,乃至天下皆知的剑道奇才,萧知南。
除了这三大剑修山门,市井里同样存在着游野的剑修,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不曾拜入剑修山门,修为境界自然不高,但却也隐藏着勘破四境乃至五境的大剑修。
柏远山虽未曾与正统的剑修山门弟子交过手,但杀死过不少的游野剑修,最佳的战绩,便是曾经杀死过一位入了无彰境界的修士。
这件事情就发生在数年前。
而在那一战之后,柏远山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却原是归入到了誉王麾下。
早负盛名的江湖剑客,又是入了无彰境界的大修士,无论身处何地,都会是受人敬畏。
虽然如今勘破四境无彰的人每过数年都会增加不少,但在五境的大难关前,无彰境界便代表着极高的地位,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在有生之年勘破第五境的。
“我曾经杀死过剑修,但他们毕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剑修,可也大致是相同的,所以我并不怕你。希望三先生能够明白,装作不知,放我一马。”
柏远山只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情愿与剑院三先生交手,如能避战,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但虽然话是这么说,柏远山却没有放松警惕,握着剑柄的右手更紧了紧。
三师姐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她轻轻抬起手,天地间便响起了一声剑鸣。
柏远山心下一颤,一张脸瞬间变了颜色。
他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
三师姐的右手中多了一把剑。
这是一柄通体雪白的剑。
好似世间最纯白无瑕的物事。
此剑名为流苏。
乃是三师姐的本命剑。
亦是剑院里不世出的那柄剑。
柏远山是第一次见到流苏。
这柄剑给他的感觉很奇异。
剑身上溢散着清冷的意境,又好似并不是一柄剑,而是一支写字的笔。
只有最纯净的人和最纯粹的笔,才能写出最好的字。
在这柄流苏剑第一次出现在柏远山的面前时,他的心境便好似受到了影响,杀伐的气息像是被压制,居然让他连握剑的手都颤抖起来。
柏远山的气势提升到了最巅峰。
他斩出了有史以来最强的一剑。
这足以让他自己都感到激动。
但是,却抵不住三师姐那轻描淡写的仿若提笔写字般的惬意。
三师姐轻轻抬起手,刺出了一剑。
流苏大盛。
远山崩塌。
柏远山睁大了眼睛,那攀升到最顶峰的剑气,就如熊熊燃烧的篝火,突遇山洪大水,瞬间便看不到丁点星火。
三师姐一步未动,轻描淡写的抬手一剑,在江湖上曾享誉盛名的无彰境界强者柏远山,便败了。
素来听闻剑院里的几位先生很强,但在沈秋白和北藏锋这些人的盛名下,也唯有欧阳胜雪独占鳌头,剑院里其余几位先生,便也只能屈居之下。
但在亲自体会到剑院三先生的实力后,柏远山才发现,就算剑院里这几位先生比不过沈秋白一流,但也是极其强大的人物,非是随便什么人便能够撼动的。
名声真的是很害人的东西。
因为名声不响,便容易被小觑。
原来。
剑院里的三先生真的很厉害。
要比传闻中更厉害。
柏远山的心情很复杂。
他一个在外闯荡的剑客,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生死,却比不过一个常年待在山门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
单论剑道上的造诣,二者居然是云泥之别。
他脸颊通红,仿佛遭受到了莫大的屈辱,显得很是激动,不甘心的吼道:“明明都是无彰境界,为何你却这么强?我没有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三师姐像是不能理解此刻柏远山的歇斯底里,她只是很平淡的说道:“无彰只是一个境界的统称,境界之内亦分强弱,这里面又何来的问题?”
柏远山厉声说道:“你我同是无彰下境,就算你是一名大剑修,可也不至于强出我这么多,这难道还不是问题么?”
三师姐诧异的说道:“我何时说起过我修为在无彰下境?”
柏远山神情僵硬,嘴巴张开又闭起,竟是痴傻了起来。
他并不是一个白痴,只是在认定不可能输的情况下如此轻易的输掉,让他一时乱了方寸,如今终于明白过来,他反倒开始恐惧起来。
......
离宫山门前的问道已经只剩下半炷香的时间。
天色开始逐渐阴沉下来。
林中有冬鸟低空掠过。
白衣飘然的三师姐行走在外林小径上。
这是很美的一幅画卷。
视野之内全是一片银白,又有白衣姑娘点缀,大道自然。
有泛黑的枯叶静静躺在雪地上,风吹不动。
小径的正前方站着一位白袍中年男子。
他的眼眸里不见丝毫波澜,看着行来的白衣女子,淡淡的说道:“你杀死了柏远山?”
三师姐平静地望着对面的江司首,微微颔首,轻声说道:“可有问题?”
江听雨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说道:“没有问题,你做得很好。”
三师姐蹙起绣眉,说道:“可他是誉王殿下的人。”
江听雨背负起双手,又显露出淡淡萧索之意,缓缓说道:“所以你才做得很好。”
闻言,三师姐沉默了片刻,然后叹息一声,说道:“晚辈告退。”
江听雨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良久后方才摇摇头,轻声呢喃道:“离宫剑院里倒是有许多有意思的年轻人。”
......
李梦舟没有体验过太多修行者破境的感觉。
观想入天照算是第一次。
破开气海封禁,直入远游境巅峰,算是第二次。
而如今便是第三次。
三次破的全是大境。
而这全都发生在两个月内。
在这一刻,不会有人继续认为李梦舟是一个不能修行的废柴,而是一个正式崛起的天才。
当然,前提是,李梦舟能够成功破入第三境。
沈霁月的脸色有些苍白,虽然唐天的攻击并没有影响到李梦舟破境,但那血迹斑斑的模样,足够吓人。
唐天很累了。
然后他便发现这么下去似乎不太行,应该是哪里存在些问题。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在破境的关键时刻,居然能够抵御这么多的攻击,但凡破境的时候,防御都是有史以来最脆弱的时候。
而李梦舟却恰恰相反。
这便是让唐天很不能理解的事情。
拥有强大体魄的人世间并非没有,但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姜国都城里。
甚至不应该存在世间任何一个地方。
这番话颇有些矛盾,但却是事实。
因为靠着强大体魄成名的那些人,并不被世间认可。
所以他们才被称之为山外之人。
被天地山河所摒弃的外人。
唐天就算会有这种怀疑,也不敢去想。
在他出生之前,山外人便已经被驱赶,他自然没有办法去深刻理解。
甚至多数人都觉得那被封印在西南端和北境的山外人只是一个传说,是一个故事,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他果断抛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然后开始第一次认真打量起此刻的李梦舟。
越是急切便越是容易钻牛角尖,心静下来,便很快能够发现问题所在。
李梦舟的外衫虽然没有完全破裂,但也沾染了不少血迹和破损的缺口,仔细观察便能够发现那外衫里面贴身穿着的黑甲。
世间认得黑蚕的人不多,更何况唐天这位少年了。
他只是将其当做不寻常的衣物。
他不知道这衣服是什么东西做的,能够抵御住他数十剑。
但他认定问题必然是出在这衣服上。
于是他不再傻傻的胡乱出剑。
想要打断一个人破境,最简单的方式自然便是直击要害。
但这样很容易弄出人命。
且李梦舟的丹田气海和心脏都被那件衣物保护着,唯一的要害便只剩下了脑袋。
偏偏碍于问道的规矩,脑袋是万万不能攻击的。
一剑下去是必死无疑的。
可要害部位不能攻击,其他部位也不足以影响破境,唐天便有些犯难。
他仔细认真地想了很久,然后目光放在了李梦舟腹下位置。
这个位置是没有受到保护的。
且是要害。
李梦舟的意识虽然多数没有放在外界,但也是似有所察觉,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差点便被爆涌的天地灵气反噬。
他重新稳定心神。
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
在这种要命的时候,万万不可把一切保障都放在被药浴淬炼过的体魄和黑蚕甲的防护上。
蚕灭 第七十六章 攀越那座高山
自远游破入承意,算是修行道路上的一道大难关。
并不是自天照观想破入远游可比的。
前一个阶段只是能够判定一个人有没有资格成为修行者,或者能够预先判断能够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而自远游境界开始,便已经行走在这条道路上,承意境界便是挡在这条路上的一座巨大山峰,若不能攀越过去,便只能就此止步。
天照观想是感知天地灵气并打开气海之门的过程。
远游境界是熟悉天地灵气并找寻自己要走的路。
而承意境界便要开始淬炼意识,形成念力,真正拥有修行者的强大手段。
所以承意境界以前便只是修行者的基础,只有入了承意境界才算是真正能够接触道天的修行者。
这一步路便是不能急切的。
李梦舟正在攀越这座高山。
稍有差池,便会自高山上摔落,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
丛林里的浓雾经久不散。
回到剑院里的三师姐抬头望去。
细长的绣眉微微蹙着。
造成浓雾遮蔽视线的柏远山已死,按理来说这浓雾应该已经消散了。
却不知为何依旧在蔓延着。
她想着在山脚下遇到的江听雨,仍旧不能完全理解。
在某一个时刻。
她紧皱的眉头松缓。
清冷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许是并不常笑,所以总觉得有些僵硬,但这不会影响三师姐的笑容很好看。
“终于还是破境了。”
......
有剑气攻击朝着李梦舟的要害而去。
郑潜的表情有些呆滞。
沈霁月有些羞怒难言。
而李梦舟依旧挺拔的身姿,似乎并不能躲开这一剑。
唐天的嘴角有着冷笑。
问道的规则只是不能伤及性命,至于对手受伤在何处,将带来怎样的后果,他并不在意。
这可谓极其狠毒了。
在剑气刺穿雪雾时。
整个丛林都在震颤摇晃。
毕竟是由即将破入承意境界的修行者所斩出的一剑,就算不是全部的力量,破坏力依旧是远远超过远游境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的。
李梦舟便在这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便觉得裆下寒风飕飕。
心下凛然。
初破境时的意识饱满,令他的大脑极为清明,丹田气海胀痛,仿佛随时会被挤破。
这是属于破境后未消散的强大力量。
正是需要倾泻而出的时候。
李梦舟抬起了乌青剑。
眸子坚定的朝着迎裆而来的剑气斩落。
那是一道惊世骇俗的剑气。
绝非是初破入承意下境的修行者能够斩出的剑气。
这完全归功于破境后的饱满状态。
这份力量并不完全属于他。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是可以自如运用的。
乌青色的剑气穿透了唐天的剑气。
崩碎了他的剑气。
然后继续趋
势不减的朝着唐天迎面而去。
唐天双目睁大,惊骇莫名。
下意识便猛地往身侧一趴。
那道恐怖的剑气擦着他的头皮,直入九天,洞开云层,绚丽的彩虹孕育而成。
随后。
整片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每一个观战的人都目光呆滞。
似是不敢相信这一幅画面的呈现。
饶是徐鹤贤和青一这两位大修士的眸子里也是闪过异彩。
“他居然真的成功破入了承意境界......”
除了那些完全是普通人的或是修为仅在远游境界以下的人彻底陷入震惊之中,多数人还是能够洞悉这一道剑气的来源。
剑气虽然很恐怖。
但也只是因为李梦舟刚刚破入承意境界,大量的天地灵气仍旧萦绕在他的身边,与其有所牵连,才能一瞬间搬运这般恐怖的力量,斩出堪比承意上境的一剑。
但这种绝对饱满的状态持续的时间很短,也只是足够斩出一剑。
“这分明就是怪物啊!”
“修行短短两个月时间不到,居然已经破入承意境界,这是何等妖孽的资质?!”
“他岂不是成了下一个沈秋白?”
“假以时日,他站立在沈秋白如今的高处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甚至未来能够与沈秋白一争高下也并非不可能啊!”
“他虽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破入承意境界,但把他和沈秋白相比就有些太过了吧?”
“至少他有追赶上沈秋白的潜质,你何曾听闻过有人刚开始修行,便进境如此之快?就算是沈秋白当年破入承意境界的时间,也没有这般夸张啊。”
“沈秋白三岁便入观想,在六岁时便破入承意,已经是极其惊世骇俗的事情,但这李梦舟据说是在离宫入门测试的时候才第一次入观想,在这一个冬季便接连破境,且不说日后成就如何,单单只是破境的速度,便是沈秋白当年也比不上。”
“只是前期的破境速度并不能说明问题吧,书院里的北藏锋不也是十五岁才正式开始修行,在第二年便入了承意,可是如今不依旧处于沈秋白之下?”
“你这便有些强词夺理了,北藏锋又没有和沈秋白真正的打过,就算是当年的五国朝会上,沈秋白拿了首名,在意义上预示着北藏锋不如沈秋白,可终归是站在同一个层面的人,这便已经足以说明问题,我们讨论的又不是他能够打赢沈秋白!”
......
李梦舟破境时造成的轰动是可观的。
至此,他获得问道首名便是毋庸置疑的了。
毕竟唐天再强,也是在承意境界之下,就算只差临门一脚,也终归没有跨过那个门槛。
李梦舟的名字注定要在问道后传遍整个都城。
不再是当初因看不见气海的废柴之名,而是真正即将崛起的天才怪物。
江子画无疑是很开心的,乃至还有点小小的嫉妒。
李梦舟虽然开始修行的岁数很晚,却是在两个月内接连破境,超越了数不尽的修行之人。
真正站在了修行者的世界里。
唐天是颓废的。
他很狼狈的摊在地上,仍旧没有从那道差点把他带入鬼门关的恐怖剑气下回过神来。
他所谓的骄傲,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问道已经结束了。
这是可以确定的。
陆长歌的脸色很难看。
这次问道本该是十拿九稳的,不落山门做了很多准备,谁也想不到半路上会冒出李梦舟这匹黑马,令得不落山门颜面扫地。
面临全军覆没的尴尬局面。
陆长歌已经没脸继续待在这里了。
谢宁的反应出奇的平静。
但他那颤抖的身子却出卖了他。
败在何峥嵘剑下已经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他甚至还曾坚信着何峥嵘是剑院新入门弟子中最强的,败在最强剑下,不算丢人。
他如此欺骗着自己。
但李梦舟的出现,撕破了他的脸皮。
虽然心里最复杂的应该是唐天,可谢宁的心里同样很难受,因为不落山门这一次败得真的很惨。
他很落寞的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陆陆续续的也有些人准备离开。
问道结束后便没有热闹可看了。
但因为那些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并不能理解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只是觉得刚才那道突显的彩虹很是瑰丽,仍旧翘首以盼着问道的结果。
誉王殿下的拳头握得很紧。
他虽然一开始同样疑惑那道剑气,但在身边亲信第一时间告知真相后,他方才知晓那道恐怖的剑气是李梦舟成功破入承意后斩出的。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纵使他在谋士的劝诫下,已经放弃了在这时袭杀李梦舟,但正因如此,他才更不甘心。
甚至起了再度想要杀死李梦舟的念头。
因为那些被他派出去的暗杀者仍旧还潜伏在丛林里。
且丛林上空的雪雾越来越浓郁了。
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
......
离宫内院里的那片湖泊上漂浮着一张石桌,桌面上只有一些很简单的菜,菜没有动多少,但酒喝了不少。
薛忘忧沉默了片刻,望着山门外的雾色,想着此刻山门外应该很是热闹。
对于修行者而言,过了天照观想的基础阶段,无彰境界以下的进境都会很快。
自无彰境界开始才是淘汰资质差的最后关隘。
所以在四境乃至三境以前,破境速度有多快,并不意味便是资质极佳,但也确实能够说明一些问题。
毕竟在前三境便花费过多的时间,修行资质自然算不上多好。
只有在天照观想阶段真正打基础的时候,才忌讳速度,若是基础打不好,后面很容易出现问题。
而李梦舟本身基础便很好。
所以在解决看不见气海的问题后,破境速度就会变得很快。
这在薛忘忧看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若是进境缓慢,他反而觉得会有问题。
但两个月时间便破入承意,的确是有些夸张了。
薛忘忧只能认定为李梦舟是天赋异禀。
这也正是他想要看到的。
否则前期那般让他考入离宫剑院,又多次因为他而破例开启千海境,所投资的东西太多,回返的东西太少,便很白痴了。
相比于李梦舟,他更加担心另外一件事情。
此刻山门里的平静,让他有些不安。
他想要去找江听雨问问,最终还是作罢,轻声叹了口气,天边的暮色笼罩而来,雪雾如丝般蔓延到了剑院山门里面。
蚕灭 第七十七章 茫茫雪雾里的蚕(一)
夕阳即将西下。
天边的瑰丽色彩却被浓厚的雪雾所遮蔽。
“怎会起了这么大的雾?说起来,这雾好像已经存在很久了,不断散去又凝聚,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在问道的过程中,所有人的视线都容易被更重要的事情占据,此刻问道已经结束,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这雪雾的不寻常。
誉王殿下看着身边那名谋士,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不是本王做的,撤销刺杀的命令已经下去了。”
誉王当然没有撤销那个命令,目前也只是按兵不动,但他确实还没有下达新的指令,所以他此刻心里也有些不解。
但这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就连上天都在帮助他。
谋士还是选择相信了誉王。
那丛林上空的雪雾已经浓厚到再也看不清里面的事物,这令他很是不安。
如果不是那柏远山所为,那这雪雾又是从何而来?
这可不单单是自然的浓雾,而是能够遮蔽修行者视野的,甚至就连无彰境界的大修士,短时间内也不能勘破迷雾。
谋士想不通问题的关键所在。
但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他不想去怀疑誉王有没有背地里做什么,因为事到如今,如果事实真的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也已经没有办法去改变。
誉王这张胖胖的憨厚脸确实有很大的欺骗性,谋士终究是没有看出什么来,他只能期盼着或许只是自己的多想。
但等他注意到徐鹤贤和青一的反应时,心下却是有些凛然。
徐鹤贤和青一的反应太平静。
平静的有些不像话。
......
离宫山门前,云雾缭绕,把夕阳的色彩都染成了灰白色,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云雾忽然搅动起来,雪花和尘埃布满了丛林里的空间,风沙会眯眼,呼吸时会有短暂的窒息感。
李梦舟望着眼前仅是几米远的视物距离,眉头紧紧地皱着。
在这场大雾全面袭来的时候,他便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人。
沈霁月和唐天他们像是凭空消失了。
他下意识的会觉得这是问道比试的内容之一。
但他很快便推翻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在他打败唐天的那一刻,问道便已经结束了,不可能再出什么意外。
那么这场突如其来的雾便成了很大的问题。
他虽然看不清楚画面,但至少可以确定自己是没有动过的,那么沈霁月应该就在附近,可他呼唤了几声,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待在原地。
因为他很想弄清楚这场雾的来源。
雪雾并不是突然出现的,在问道过程中便已经有了,也曾短短的遮蔽过视线,但很快便散去了,此刻雾色又突然变得浓厚,是极不寻常的。
他强大的感知力,觉察到了危险的气息。
“咳咳......”
浓厚的雪雾中传来声响。
郑潜踉跄地身影从雪雾里冲了出来。
李梦
舟默默地看着他。
“你应该尽快止血,否则很容易死掉的。”
郑潜扫了李梦舟一眼,冷笑道:“还不是拜你所赐。”
李梦舟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说道:“你对我有杀意?”
郑潜沉默了一瞬,他很认真的看着李梦舟,说道:“在离宫入门测试的时候,我便想杀你了,在当时,以你的实力根本比不过我,但我却依旧输了,现在想来,你必然有所依仗。
可我不甘心的是,你凭什么能够靠着投机取巧进入离宫剑院,而我却要被赶下山去?”
他闭上眼睛,过了一段时间才重新睁开,冷冷的说道:“这次问道大会,我有着坚定的信念,要让离宫剑院后悔,却依旧是因为你,导致我一败涂地。
凭什么所有好事都轮到你身上?你明明看不见气海,为何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修行进境如此之快,更是破入了承意境界。
我想不明白,难道你真的是天赋异禀?是因为离宫剑院知道我根本不如你,所以才很果断的选择了你,这对我来说,太不公平。”
李梦舟静静地看着他,说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公平?世间所有的一切都要按照你的想法来走,才是对你最公平的么?怎么会这般幼稚的想法。”
“幼稚?”
郑潜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如今可是天才,当然不能明白我的感受,我被家族里给予厚望,却莫名其妙的被堵在离宫山门前,连周洛和辛明都能够进入离宫,我的资质不比他们更高?若不是因为你的出现,我又怎会有这般屈辱的遭遇!”
李梦舟的眼神凛冽而又平淡。
他能够看清郑潜脸上的愤懑,那种不知道多少次的痛苦反复,令他陷入魔障。
他可以理解这样的事情,却不能理解郑潜的作为。
他比郑潜背负的东西要更多,才知道即将可以成为修行者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看不见气海,又被告知气海被封禁,那种从希望到绝望的过程,发生在短短几天里,若非他意志坚定,怕是已经承受不住压力,兴许会比郑潜更不堪。
修行本来就是很难的事情,若不能坚守本心,稍有偏差的想法,就会堕入万丈深渊,这是不可取的。
李梦舟虽然觉得郑潜有些可怜。
却并不会同情与他。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结果是好是坏,都是由自己来承受。
郑潜虽是没有考入离宫剑院,但他现在也已是不落山门的弟子,这两大修行山门并没有强弱之别,是同等的存在。
若是好好修行,郑潜的未来不一定会低。
可他显然不满足于不落山门,而是始终在纠结离宫剑院。
更把这种怨恨放在了李梦舟的身上。
这是不能被李梦舟坦然接受的。
“所以只有杀了我,才能让你觉得好受么?”
“可就算是杀了我,你也同样进不了离宫剑院,你的想法很偏激,你最好要想清楚。”
郑潜抬起头,看着面前那瘦弱的少年,身子微微颤抖,他垂下眼眸,低沉着声音道:“我不在乎能不能进入离宫剑院,也不愿去奢求这些,因为这样做相当于是背叛不落山门。但我很在意多次带给我屈辱的你,只有杀了你,我的道心才更加稳固。”
李梦舟默默摇头,轻声说道:“在当初入门测试的时候,是你
挑衅在前,我反击理所当然,比试的规矩也是在你我都同意的情况下进行的,你技不如人,便不需要找其他借口。这算不得屈辱。
而这次问道大会,更是很公平的比试,更加不算屈辱。所谓的屈辱,都是你给自己带来的,我只是在里面起到了微末的作用,若你的心胸宽阔一些,这些都不算什么事。”
他很认真的想了想,忽然又说道:“况且,你有这个实力杀我么?”
郑潜沉默了。
在之前他便没有能力杀死李梦舟。
而在李梦舟破入承意境界后,他更加不可能再杀死李梦舟。
可偏偏正是如此,他想要杀死李梦舟的心,愈加浓郁。
这是很没有道理可言的。
不是郑潜看不清形势,只是若不能杀死李梦舟,他便会很痛苦,他的修行会出现问题。
他早就已经败了。
......
浓浓的雪雾里面响彻着风声。
除此之外,再听不到半点声响。
而在某一个时刻里,雪雾中有黑影攒动。
他们犹如饿狼一般潜伏在雪雾之下,冷峻的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杀机已经开始在茫茫雪雾里蔓延。
而处于被杀机围绕中心的李梦舟和郑潜依旧彼此沉默着,对于即将到来的杀戮,毫无所觉。
李梦舟并非一个嗜杀之人,如果郑潜能够想通,他没有必要非得剑下染血,但若是郑潜一意孤行,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的提起屠刀。
郑潜的内心也在纠结着。
他非常想要杀死李梦舟,可关键他不具备杀死李梦舟的实力。
这便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
而就在郑潜犹豫着,甚至艰难的做出想要暂时放弃这个念头的时候,雪雾里突然冲出了两道身影。
那是两个看起来并不算很年轻的年轻人。
他们身上穿着的是不落山弟子的服饰。
郑潜很意外这两个人的出现。
也很犹疑这是两个很陌生的脸。
李梦舟同样感到意外。
如今问道大会已经结束,所有的不落山弟子都已被打败,甚至是李梦舟亲手扫清了除唐天和郑潜等人外的所有不落山弟子。
他很清楚,无一遗漏。
这突然又出现的两名不落山弟子,便显得颇为怪异。
而且李梦舟如今已经破入承意境界,所以他能够很清晰的看穿这两个人的修为境界。
皆是承意下境。
甚至是隐隐要破入上境的范畴。
毫无疑问是要比问道大会开始前那名当街刺杀的刺客要强许多。
不落山门里最强的便是唐天,不可能会出现两个承意下境的修行者。
想到这里,李梦舟便觉得有些不妙。
“上!”
伴随着雪雾中回响的一声低呼。
那两名不落山弟子应声而动。
他们的身影极为迅速,铿的一声脆响,长刀出鞘。
没有任何的对话,一左一右,便朝着李梦舟直袭而来。
蚕灭 第七十八章 茫茫雪雾里的蚕(二)
李梦舟毕竟是刚刚破入承意境界,在将破境后多余的力量爆发出去后,便虚弱了很多,面对两个即将破入承意上境的修行者的围杀,便有些捉襟见肘。
逃避永远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就如被当街刺杀的时候,若不是最后江听雨的出现,李梦舟很可能便死在了那名刺客的刀下。
有时候想当然的侥幸心理是很不可取的。
李梦舟清楚的明白,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除非是本就有后路,这个道理对于任何事情都是一样的。
殊死一搏或有生机出现,逃避,也只是等待死亡到来前的暂时苟延残喘,最终依旧难逃一死。
这两个人显然不会是不落山的弟子,而且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
李梦舟在很短的时间里便联想了很多关键人物。
然后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誉王那张胖胖的脸。
能够在这里,且也具备足够理由杀他的,只能是誉王。
李梦舟很恼怒。
誉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或许很愚蠢,却能够给李梦舟带来末路。
且这场遮蔽所有人视线的雪雾也得到了确认。
必然是誉王的手笔。
这样做固然可以将众目睽睽的局面变作无声无息,但事后终究是要被调查的。
所以誉王并不聪明。
但不管誉王有多蠢,至少此时的李梦舟很被动。
这两名装扮成不落山门弟子的杀手配合很是默契,攻防具备,处处皆是杀招。
他们心里同样很清楚,眼前要杀的这名少年,刚刚破入了承意境界,并不是随意便能杀死的,他们不敢有丝毫留手。
攻击的手段要远远强于防守的。
他们的目的只是杀人,不是要与其纠缠。
李梦舟一时间便险象环生。
短时间内身上便平添几处伤痕。
虽然都不是致命伤,可长久以往,他本身便在破境时,被唐天的剑气重创,若不能尽早脱身,或反杀对手,结局定然是很不好的。
这个念想,双方倒是很合。
都是不想过多纠缠。
李梦舟想着或许会有人发现这雪雾的异常,派人进到里面查看,但这种等待别人救援的事情,是不能作为首选目标的。
否则若是救援的人没有等来,他自己便先没有了生机。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李梦舟,便果断放弃了所有防御,身子猛地便朝着迎面一刀撞去。
黑蚕甲能够抵御住承意境巅峰以下的攻击,而本来唯一忌惮的念力也因成功破入承意境,而有了可以防御的能力,但也因刚刚破境的虚弱期导致他的念力并不稳定,是没有办法一直防御的。
他必须要殊死一搏。
那两名杀手显然是没有料到李梦舟会有这种举动,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凭借着经验,便知恐怕有诈。
但他们仍旧没有放弃疾进的刀锋。
李梦舟的速度便在过程中不断加快,似乎真的是朝着刀尖撞去,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刀锋砍在李梦舟的胸前,却无法破入半分。
但那种撞击的疼痛感,仍旧令得李梦舟面色骤然一白,强忍着没有一口血吐出来。
在那两名杀手愣神的一瞬间,乌青色的剑便诡秘的斩击了出去,直取对方的脖颈。
只可惜,对方终究是两个人。
有人帮忙格挡住了李梦舟的剑。
撞击力让得李梦舟倒飞了出去。
而那两名杀手也颇有些狼狈,相互对视一眼,惊魂未定。
李梦舟只觉得脑袋有些刺痛,那是精神极度虚弱的表现。
在黑蚕甲不能给他带来足够的便利时,念力的强大便是致胜的关键。
但偏偏他的念力此刻极度虚弱,并不能御敌,只能被动做着防守。
且面对两名即将破入承意上境的杀手的念力攻击,他最多也只能抵御三次。
再多的话,他的意识就会崩溃,不死也会变成个痴傻的人。
他回以起了破境时浮现在脑海的金色字体。
那是《蚕灭卷》里模糊的内容。
纵使他已经破入承意境界,却依旧未能开启《蚕灭卷》的第一个篇章。
自然也无法运用这门神通。
据他所知,《蚕灭卷》出自山海清幽之地,虽然他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这门感悟神通出现在了那个人的手里,但只是山海清幽这四个字,便足以说明《蚕灭卷》的强大。
手握这门强大的神通,却没有办法使用,无疑是很可悲的事情。
但在他念起《蚕灭卷》的时候,很快便发现身体里出现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他虚弱不堪的意识正在逐渐加强。
咔咔地仿若什么东西破茧而出的声音不断的在脑海中响起。
这种响声很奇怪。
但李梦舟却有些惊喜。
他的精神恢复到饱满状态。
精神强大,便是意识强大。
意识强大,念力便强大。
李梦舟惶惶然便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
那种仿佛获得新生的惬意和舒适,令得他下意识地便哼出声来。
这种哼唧的声音是很容易被人想歪的。
那两名杀手的脸上便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
他们很是不解,怎么被打成这样,好像还很舒服的样子?
李梦舟确实很舒服,当然不是因为被打很舒服。
身上的伤势虽然没有得到半点好转,可他的念力却是前所未有的强大,就像是刚刚破境时那种充盈的饱满感。
......
天下间修行的流派并不多,站立在最高位置的便是道、儒、佛三教修士。
再者便是剑修一脉,和姜国摘星府开创的结合三教正统的容纳百川的修行方式,但归根结底还是脱离不了三教。
但剑修一脉也并非是唯一在三教之外的修行者。
在百年前山海清幽之地便分化出来一脉,被正道称为魔道旁门。
但世间更流行的还是愿意称其为山外之人。
意指不属于这片天地山河的外人。
是被道天所抛弃的存在。
山外人的修行方式便与三教修士不同。
他们并不浸染天地灵气罐体,天地灵气的存在只是辅助,他们更加看重体魄。
并且也曾为了增强体魄,强行吸纳修行者的丹田气海,依靠三教修士立命的根本淬炼自身体魄。
这便导致了数不尽的三教修士被残忍屠杀。
山外
人终究是在数十年前被天下全体修士围剿,最终只有部分人被分别镇压在世间某个地方,仍旧苟延残喘着。
无论哪一个流派,都拥有着强大的感悟神通,而世间最强大的神通便基本上全部都在山海清幽之地。
这些事迹大多都在道藏典籍里有过简单的记载。
但李梦舟却从未听说过,有哪一门神通可以如此快的增强一个人的念力。
自承意境界开始,念力便是修行者最强大的攻击手段。
也是主要的攻击手段。
念力只会随着修为的进境而增强,依靠锻炼意志的收获终究有限。
能够在短时间增强念力的神通,自然是极其强大的。
因为念力取之不竭,便相当于立于不败之地。
单单是这一点,便足够让人感到恐惧。
李梦舟感受到的便不是恐惧,而是惊喜。
曾被药浴淬炼过的强大体魄,再加上取之不竭的念力,若假以时日成功开启《蚕灭卷》,并且能够修至圆满,天地之大,又有谁能够奈何得了他?
虽然这样的事情对目前的他来说极其遥远,但《蚕灭卷》是真真实实就存在他的脑海中的,那么这种希望便不是虚妄的,而是终有一天会实现。
念力恢复到了承意下境该有的程度,又有着黑蚕甲的防御,李梦舟觉得自己貌似稳赢不输。
但他并未骄傲。
眼前的危局尚未解除,过于分神便很容易乐极生悲。
所以他很快便平复了情绪。
重新握紧乌青剑,李梦舟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在念力的加持下,《融雪》的施展便更加得心应手。
他的面色一寒,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映着那剑身上的寒光,周围萦绕着的朦胧雪雾,便是格外的具有气场。
手中的乌青剑往前轻轻一递。
那两名杀手的身子便是一顿,他们震惊的发现,自己好像被某种禁锢封锁,由内而外,自意识传递到身体,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起来。
手中的刀也好似凭空增加了不少重量,渐渐地到了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
这是属于强大修行者更加强大的念力压制。
但凡破入承意境界,每一个小境的差距便也开始渐渐拉开。
能够如此轻易便压制住他们的起码也得是晋入承意上境多年的修行者,毕竟他们本来便是即将破入上境的存在。
可他们十分清楚,李梦舟只是一个刚刚破入承意境界的新人。
正因如此,他们心里的震惊是无以复加的。
好在这股念力的压制并非牢不可破。
他们在很短的时间里便挣脱了李梦舟的念力。
可这时间不论有多短,总是需要时间的。
李梦舟的剑势尽出。
在两名杀手挣脱念力的那一瞬间,他的剑便已经杀至。
身子一转,手中的乌青剑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一挑,极为精准的将那两名杀手握刀的右手手筋同时挑断,割出一道血痕。
如此情形便已是无法握住手中的刀,只听哐当的几声脆响,他们的刀便纷纷落到地上。
而李梦舟并没有就此罢手,右腿抬起,朝着下方猛地一扫,又是咔吧两声脆响,两人的小腿便弯曲了下来,齐齐惨呼一声,先后扑倒在地。
“是谁派你们来的?”
蚕灭 第七十九章 茫茫雪雾里的蚕(三)
李梦舟的剑架在了两人脖颈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沉声说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虽然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这种事情总是要有些证据才能更加确定。
“败在你手里,我们认栽,但休想从我们口中得知任何事情。”
两人心里是惊恐莫名的。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
哪怕主子曾经多次派人对李梦舟进行刺杀,但那些刺客都远远不如这两个人。
他们更惊异的是李梦舟所展现的天赋。
以刚刚破入承意境界的实力居然能够做到力敌他们两个人,甚至做到反杀,若非是亲身经历,他们必然是不敢相信的。
李梦舟没想着能够得到什么答案,因为如果这两名杀手真的是誉王的人,他们的身份就不是刺客,而是军人。
事实上,他也能够看得出来,作为刺客,他们的表现明显是不足的,而在战斗的过程中,那默契配合的战术,更适用于军中战术。
军人的锻炼方式是很系统的,所以想要扮演另外一个身份就会很难,因为在某些小细节上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注意不到,就会暴露出军人的习惯。
能够随意调令军人的除了皇帝陛下本人,便也只有姜国的四位神将,像秦承懿这种亲王,自然也能够调令军人,却没办法让军人帮他办私事,除非他跟军部里面本来就有私通。
而像誉王这种比较普通的王爷,自然是很难跟军部扯上瓜葛的,可誉王毕竟长久的不在都城里,属于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他麾下出现军队便也不是不可能。
但王爷麾下若是出现一支军队,便很难不让人有所猜忌。
李梦舟并不是十分清楚誉王造反的事情,但他却能猜到朝堂上或许要对誉王有所行动,在从未接触过朝堂的情况下,以他的认知,并不能明确一位王爷可不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军队。
在这种认知下,确定这两名杀手军人的身份,又本就怀疑誉王,他便很理所当然的将二者牵扯在一起。
虽然他怀疑的方向并不准确,但结果却是符合事实真相的。
......
雪雾里,寒风飕飕,细碎的尘埃随风碰撞,发出沙哑的声音。
李梦舟面带微笑,很平静地望着那两名杀手,轻声说道:“其实不论你们说与不说,我心中早有答案。自我来到都城之后,的确遭遇过刺杀,甚至还有很多我根本不知道的秘密刺杀,那些刺杀被某些人帮我清理掉了。”
“刺杀我的人来自同一个地方,相信你们也不例外。你们是军人,但并非属于姜国正规的军人,至少军部里应该没有你们的名字。”
“姜国神将麾下的军人不会这般没有规矩,甚至很多都在镇守边疆,军人有属于军人的骄傲,他们不屑潜伏在阴暗里当一个小刺客。”
看着面色阴沉,沉默着的两人,李梦舟继续说道:“所有的刺杀行动都是在我初到都城时,偶然拿到的一份密报开始的,我虽然不知道密报上写得是什么,但却知道密报是关于谁的。有理由且也能够调动军人的,或许只剩下那位誉王了。”
那两名杀手的脸色微变。
虽然他们很好的控制住了情绪,但对于一直紧紧盯着他们的李梦舟而言,还是很容易便捕捉到了。
李梦舟得到了想要知道的答案,跟他心里的猜测并无差别。
他的眸子有些发冷。
也懒得再跟这两个人废话,挥剑便取了二人首级。
就在他动手后的这一瞬间,身后有凛冽风声响起。
李梦舟浑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他猛地侧身,乌青剑随即竖于胸前,一阵火星暴起,两柄剑摩擦着划过。
郑潜有些狼狈的往前疾冲了几步。
蓦地转身狠狠地盯着李梦舟。
他的偷袭没有起到效果。
这是他纠结了很久的行动。
在他将要放弃的时候,那两名不落山的弟子便出现了。
当然,他也已经知晓,那根本不是不落山的弟子,而是有人在伪装。
他不是很在意为什么有人要伪装成不落山的弟子,他在意的只是这两个人是来杀李梦舟的。
本以为李梦舟会死在这里。
但那两个承意下境的修行者让他很失望。
在李梦舟背对着他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有了偷袭的机会。
李梦舟刚刚破境,又经历了一场大战,他认为对方应该处于极其疲惫的状态,偷袭很可能会成功。
但他却再度陷入了纠结且尴尬的境况。
李梦舟很平静地看着偷袭未果的郑潜。
若非《蚕灭卷》这门神通令得他的念力增强,就算能够侥幸杀死那两名杀手,便也真的会到筋疲力尽任人宰杀的地步。
郑潜再偷袭,他便不可能躲得过去。
所以无论出于怎样的原因,本来并不甚在意的李梦舟,真正对郑潜起了杀心。
他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剑。
冷漠的看着郑潜,轻声说道:“你便这么不想好好活着?浪费生命,轻贱生命的人,我会让你去到你该去的地方。”
......
郑潜的思绪有些杂乱。
身上一阵钻心的疼。
他抬起手掌看了看,手上全是猩红的鲜血,这些鲜血不是属于别人的,全是属于他自己的。
他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他甚至想不起李梦舟这个人,有关这个人的任何事情。
所有的声音都在逐渐地远去......
痛楚从越来越强烈,到越来越感受不到。
体内有关生命的气息正在不断流失。
他隐隐嗅到了血腥味。
口中有些发涩。
他的面色很是苍白。
眼中有不甘,有恨意,更多的却是一种茫然不解。
......
李梦舟不知道这个时候郑潜在想什么。
也没有兴趣知道。
他沉默的看着郑潜断气。
杀死郑潜后,他并没有快意的感觉,甚至还不如杀死那两名杀手。
他的内心很平静。
他更多考虑的是,郑潜身为不落山门的弟子,如今死在问道大会,会不会因此造成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的矛盾爆发。
有这种考虑,不是因为有什么担心,相信就算是薛忘忧,也不会在意这样的事情。
离宫剑院弟子行事本来就没有太多规矩,否则也不会有四
师兄宁浩然曾经闯山门,杀死了那个山门最强的弟子,而那个山门的宗主却连个屁都没有放出来。
离宫剑院或许不是姜国最强的修行山门,但薛忘忧却可以称得上是最强的那些人,除了像书院和摘星府这样的存在,没有人愿意得罪薛忘忧。
世间五境大能或许并不少,但真正可以站立在五境巅峰的,傲视五境之下所有修行者的人物,绝对不是随处可见的。
而只因这里是姜国都城,汇聚着整个姜国最强的修行者,所有像薛忘忧和江听雨这样的大能人物,倒是显得不那么稀奇。
李梦舟心里存在的顾虑更多还是因为这两名杀手。
因为这两名杀手出现时,穿着的是不落山门的服饰。
他们的目的是要杀死自己。
那么便很容易联想到,誉王殿下是要将自己的死嫁祸给不落山门,从而把他本人从这起事件里摘除出去。
离宫剑院不惧与不落山门正式开战,却不愿被人所利用。
若只是这两名杀手死在这里,李梦舟便不需要在意后续发展,他总会去寻誉王殿下的麻烦。
但是郑潜死在这里,便会多出一些问题。
这倒不是李梦舟后悔杀死郑潜,他只是需要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隐患。
雪雾渐渐开始散去。
李梦舟隐隐能够听到不远处的一些声音。
他再次低头看着郑潜和那两名杀手的尸体,仅是犹豫了片刻,便弯身捡起了属于杀手的长刀。
......
丛林里进入了很多的人。
有徐鹤贤带来的玄政司的人,也有青一带来的天枢院的人,更有属于誉王殿下的侍卫。
但更多的还是离宫剑院的弟子和教习与不落山门那些前来观战的人员。
随着雪雾渐渐散去。
丛林里的一切都被尽收眼底。
他们当然也很快的发现了尸体。
有玄政司的人上前查看。
随后来到徐鹤贤的面前,低声道:“回司首,死者是不落山门的弟子,但其中两个人的身份有些蹊跷。不落山门的弟子已经尽数被淘汰,这两个人并不在参战的不落山门弟子之中,且在丛林里发现了两名被扒了衣服的已经淘汰掉的不落山弟子,由此证明乃是有人假扮。”
徐鹤贤微微蹙着眉头。
但凡都城里发生命案,且事关修行者,都是玄政司的职务。
徐鹤贤默默地看了青一一眼,沉声说道:“怎么死的?”
手下人回禀道:“属下已经仔细检查过,那名叫郑潜的不落山门弟子确死于另外两个来路不明者某人的刀下,而这两个来路不明者,却是死于郑潜的剑下。不过......”
徐鹤贤眉毛一挑,说道:“不过什么?”
那名玄政司的成员,犹豫了片刻,说道:“那两个来路不明者身上的伤势有些奇怪,伤处有些难以分辨,像是被刺中多剑。作为修行者,就算在不敌下中剑,也不应该连续被刺中同一个位置。就算实力相差再悬殊,也应该会有挣扎的现象。”
“况且,那郑潜可以明确是远游上境的修为,至于另外两个人因为已经死亡,倒是不好分辨他们生前的修为境界,但自身上残留的天地灵气来看,至少也是将要勘破承意境界的修为,甚至可能本身就是承意境修士。”
蚕灭 第八十章 存在的某些问题
“区区一个远游上境修为的少年,又怎么可能和两个极有可能是承意境的修士同归于尽?这并不符合常理。而且那郑潜致命的伤口也是血肉模糊,像是刻意被人破坏,这里面存在太多疑点。或许另有缘由。”
徐鹤贤沉吟了片刻。
从这种情况来看,他当然知晓这事情里面必有蹊跷,凶手或许另有其人。
但如果在基本确定那两个来路不明者是承意境界的修为,当时身在丛林里的人没有一个具备杀死他们的能力。
徐鹤贤很快便怀疑到了一个人。
如果单纯按照拥有实力可以杀死承意境界修士的人,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刚刚才破境入承意的那位叫做李梦舟的少年。
但这件事情是没有办法立即确认的,只能被当做怀疑对象。
毕竟李梦舟只是刚刚破境,就算他的资质再是妖孽,也顶多能够杀死一个人,这里却是死了两个可能是承意境界修为的人,外加一个不落山门弟子。
按照正常逻辑来看,李梦舟同样不具备这样的实力。
“当时雪雾遮蔽所有人视线前,丛林里除了已死的郑潜外,只有离宫剑院的李梦舟和沈霁月,不落山门的唐天,具备条件作案的也只有这三个人。”
徐鹤贤吩咐下去:“把这三个人找到。”
“诺。”
玄政司的人领命而去。
默不作声的青一此刻慢悠悠的说道:“虽然这三个人是最有可能被怀疑的人,但他们却并不具备杀人的能力。沈霁月和唐天都是重伤的状态,就算是全盛时期也不可能杀死承意境修士,至于李梦舟,他虽然入了承意境界,却也同样伤势很重。”
“既然有这死掉的两人悄无声息潜伏在丛林里,自然也会有更多的人,而且那雪雾能够暂时遮蔽你我的视线,至少也得是无彰境界的大修士才能做到。这并不是一起简单的命案,而是早有预谋。”
徐鹤贤思忖片刻,说道:“那你觉得谁会在问道大会中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两个死掉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除了要找出杀死他们的凶手,他们自己的身份也很值得怀疑。而且他们又为什么穿着不落山门的衣服?这会不会跟不落山门有关?”
青一说道:“跟不落山门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这死掉的两个人出现在这里,不可能是专门来送死的,现场有很激烈的打斗痕迹,说明杀死他们的凶手应该实力并不弱,但相差也不会很大。
或许这两个人本来就是杀手,穿着不落山门的服饰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的目的便是针对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双方。”
徐鹤贤眸子泛着冷芒,略有深意的看着青一,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知道些什么?”
“在都城里或许有人能够撼动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任何一方,却绝对没有能力同时得罪两大修行山门,书院有实力却不会这么做,陛下更加不可能。”
青一不动声色的说道:“这是你玄政司该调查的事情,我只是提出一些建议,徐司首不必纠结。”
......
誉王站在丛林外,胖胖的脸因皱着眉头而把眼睛眯成了一
条缝。
身边的谋士有些不安。
他神色很复杂的看着自己效忠的人,那种复杂的心理像是夜空里的星辰,数也数不尽。
“这是意外。”
誉王很平静,虽然谋士能够看得出来他并不平静。
“殿下或许的确有了暂时放弃的念头,但您在犹豫,所以并未禁止那些人的行动。而在没有得到您撤退的指令下,他们便按照先前的指令行事。
事已至此,我本没有什么好说的,但这些人都死了,李梦舟却还活着,偏偏又有一位不落山门的弟子死了。”
谋士是誉王身边最亲近的人,但尊卑有序,他本不该用这种语气说话,可他不得不这样说。
誉王有些恼怒。
认为谋士是在指责他。
“李梦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毕竟是姜国的王爷,就算真的杀死了这个少年,又能怎么样?”
谋士皱眉说道:“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很多人都会护着他,尤其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一直在盯着殿下您,随意杀害山门修士,本来就容易被很多观望的人抓到把柄,殿下莫要意气用事。”
誉王冷声道:“自踏入都城开始,我便很不安,坐以待毙的感觉最不好受,与其等着被皇帝问罪,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李梦舟是必须要死的,今日的事情就算没成,我也并非没有了时间。只要这件事情还没有传到皇帝的耳中,我便不算败。”
谋士忧郁的说道:“这里面存在着很大的问题,死掉的那两人的身份凭着徐鹤贤的本事,很快便能查清楚,此刻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便很不利,但若是仓促离开,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若真的杀死李梦舟还好,最起码死无对证,可李梦舟活着,我们的人却死了,这对我们而言,将会变成死局。”
夜幕降临。
天上的皎月洒下一片朦胧的银色。
誉王怔怔的看着身边的谋士。
他很清楚自己此刻的处境,但是他不甘心,所以便很容易冲动行事,事后想想,这确实是不应该的。
他已经乱了方寸。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李梦舟,那么就算有人能够察觉到雪雾的问题,可也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可现在李梦舟没有死,死的是不落山门的一位弟子,就连派去刺杀的两个人也死了,这便留下了罪证。
只要查清死掉的这两个人的身份,便很容易找到誉王的踪迹。
“柏远山为何还没有回来?”
誉王很快又想到了一个关键人物。
若是没有柏远山利用雪雾遮蔽众人的视线,这场行动也没有办法进行下去。
谋士的脸色也起了些变化。
他比誉王想得要更加深刻。
“柏远山乃殿下门客,虽是入了军伍,却也算不得军人,他的行事作风多还是江湖气派。无彰境界的大修士,在整个姜国并不少见,乃至在这都城之内,也是如过江之鲫。
又更何况柏远山只是无彰下境,纵使他有着很多斩杀同境的战绩,可若想要暂时于离宫山门前掩人耳目,也并非万无一失。”
谋士微微拱手,面色低沉地说道:“离宫剑院内入了无彰境界的年轻人虽然并不多,但成名已久的强者却是双手都数不过来,又更何况那传闻早已达到五境巅峰,甚至随时能够勘破五境的薛忘忧。”
“柏远山就算行事再小心,以我看来,也不可能瞒得过薛忘忧这个人。那么离宫剑院必然会有所动作。抛开这件事情不谈,我很是怀疑,玄政司和天枢院的那两位,是否真的一无所知?”
“那青一尚且不论,虽然同样是无彰境界,却是比不过玄政司堂堂司首的徐鹤贤。那徐鹤贤是即将破入五境的存在,柏远山区区无彰下境的修为,就算能够暂时遮蔽天枢院青一的视线,却也很难瞒得过徐鹤贤。”
“柏远山迟迟未归,本就不寻常,许是出现了问题。那么这就有了两种可能性,离宫剑院的人发现了柏远山,或是徐鹤贤也已知晓,若是前者,柏远山可能已死。
若是后者......徐鹤贤毕竟是皇帝的走狗,有着偌大的权利,他一旦知晓柏远山和殿下的关系,情况将对我们极其不利。”
誉王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要在此刻杀死李梦舟的时候,并没有深刻的想到这些,柏远山毕竟是有些手段的,瞒过青一不在话下,甚至在他看来,就算是徐鹤贤也不可能很快察觉到。
但他偏偏忽略了离宫剑院。
主要是忽略了薛忘忧这个人。
他原以为只需要瞒过在场的这些人,便可万事大吉,可薛忘忧就算不在这里,他终究是在离宫山门内,这种大人物的手段,是无法揣摩的。
誉王终究不在修行者的世界,他考虑的问题便无法万事周到。
他虽是姜国的王爷,但在姜国的地位却有些微妙。
他无法接触山海清幽之地,亦是轻易不得见真正入了五境的大能,除了那些听闻之外,他能够触摸到,能够看见的,最强也只是在无彰境界。
眼界的问题,决定他能够想到多远。
虽然不是修行者,但他却很清楚入了五境的存在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可心里清楚,不代表他就真的能够洞悉。
想要让柏远山遮蔽在场人的视线,这一举动,本来就存在着很多弊端。
他只考虑到了无彰境界,却未曾考虑到徐鹤贤或许已经隐隐不再属于无彰境界内,更不曾考虑过,这里是离宫山门前,而山门内有一位真正入了五境的存在。
不管柏远山或死或生,只要能够确定他的身份,那么这起事件便可以落下帷幕。
誉王知晓自己走了一着臭棋。
甚至在此时想来,这是多么愚蠢的一步臭棋,怕是三岁孩童都不会这么走。
但他却很是坚定的定下了这一步棋。
他感觉自己的前方一片迷茫。
所谓先下手为强,杀死皇帝的事情,更多的也只是一种想法罢了,若是皇帝这么好杀,他早就坐上那个位置了,何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
蚕灭 第八十一章 徐鹤贤的犹疑
“现在......该怎么做?”
誉王有些失神的看着谋士。
虽然是被询问,但谋士却反而松了口气。
誉王有此一问,至少说明他此刻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办法改变,但尚未发生的事情,依旧可以有所转机。
纵使这名谋士没有太多的信心。
可为报恩情,他只能竭尽全力的为誉王出谋划策。
“殿下,或走或留都逃不了一种结果,既然如此,若能逃离都城,我们还能稍微占据一点主动,否则便真的是要被困死在这都城,再难回天了。”
誉王踌躇的说道:“柏远山的死只是猜测,也许为了不被察觉,选择暂时藏身,只要柏远山不被抓到,单单是两个跟我可能有些关系的人,也不至于将我问罪吧?”
谋士也不能完全堵死这个可能性,毕竟事情任何微妙的变化,对于最终结果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他很干脆的便派人去寻觅柏远山。
而这些誉王身边的亲信也很争气,动作很快的便传回了消息。
“确定柏远山已死,且在现场看到了玄政司的人。”
闻听此言,谋士再没有废话,当即说道:“殿下,如今徐鹤贤和青一都被这起命案引走大部分视线,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
夜很清静。
皎月拨开了乌云,俯瞰着人间大地。
沈霁月东张西望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继而才松了口气,看着走上前来的李梦舟,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忽然起了那么大的雾,眨眼间我便找不到你了。”
李梦舟微微蹙着眉头,说道:“我也不清楚。”
沈霁月问道:“你刚刚去哪了?”
李梦舟说道:“我以为一直站在原地,却怎么呼唤你也得不到回响,或许是跟雪雾有关,天地灵气变得有些不稳定。实际上我们应该距离并不远,只是有某些东西阻隔了我们的视线和声音。”
沈霁月有些恍然的说道:“我也是这种情况,怎么喊也找不到你的时候,我便尝试着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这便也让我们之间变得越来越远。”
两个人遇到的情况倒是相似,只不过李梦舟后面更遭遇了其他的事情。
看着玄政司的人出现在面前,李梦舟不动声色。
再一次来到故地,李梦舟望着躺在地上的三具尸体,神色平静。
徐鹤贤也在打量着李梦舟、沈霁月和唐天三个人。
除了沈霁月有些惊讶,脸色明显变得有些苍白外,李梦舟和唐天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稍微惊讶了片刻。
玄政司的人已经找到了柏远山的尸体,徐鹤贤的思路便更加开阔,李梦舟三人倒是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毕竟按照正常逻辑,这三个人都不具备作案的能力。
玄政司的手段很强,在极短的时间里便查证了柏远山的身份,那么李梦舟身上那微末的疑点便很快转移到了誉王的身上。
徐鹤贤询问李梦舟他们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得到的答案是一致的。
徐鹤贤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玄政司带走了四具尸体,离宫山门前很快又空寂下来。
青一在离开前与李梦舟擦肩而过。
然后便有一道清淡的声音传入李梦舟的耳畔,令得他的面色微变。
......
自离宫剑院前往都城的山路上。
徐鹤贤和青一同坐一辆马车。
“徐司首应该早就察觉到什么了吧?”
徐鹤贤侧头看着青一,说道:“雪雾的第一次出现,我并未有所觉,但雪雾曾经被驱散过,应该是离宫剑院的某个人出手,我清晰的感受到了天地灵气的波动。”
“雪雾是柏远山造成的,他的目的便是为了遮蔽我等的视线,从而更便利下手。我不确定誉王的目的是谁,但想来不应该是那个叫做郑潜的少年,二者并无任何关联。”
青一淡淡的说道:“柏远山是死在离宫的剑下,而且是那一柄从未出世的剑。有人想要在离宫山门前搞小动作,剑院的人这般做倒也正常,因为这本来便是离宫剑院的风格。”
“况且誉王的目的是谁并不重要,我们此次陪同誉王前来观战问道,无非是为了监视誉王在都城里的一举一动。但我没想到,誉王会在这个时候有所动作,倒是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徐鹤贤冷笑道:“我知道誉王这个人很会耍小聪明,但他的多种举动都过于愚蠢,我们以为他不应该这么蠢,所以才没有事先料到这件事情,也算是误打误撞。”
“但我同样不认为一个在心里想着要造反的王爷,真的会是什么愚蠢之辈。否则他谋划多年,也不可能到如今才被察觉。但他现在处于极被动的境地,会做出蠢事也无可厚非。”
“可我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理由,如果单纯只是为了杀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让誉王失去判断,敢去冒这个险?”
徐鹤贤的心情是很矛盾的。
对于誉王这个人,他很不屑。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誉王的身上确实有可取之处。
在整个姜国,誉王的贤名甚至要超过潞亲王。
是因为他憨厚的模样,是他为人和善的态度,就算是面对市井小民,誉王也依旧能够谈笑风生。
能得民心者,便是最大的本事,他身上所有的缺点,都可以被忽略掉。
但或许是誉王伪装的时间太长,他渐渐厌烦了这种感觉,变得有些激进。
尤其是在被召入都城之后,誉王心里的不安便被放到了最大。
明眼人都能够知晓誉王时隔多年重入都城意味着什么。
但能够洞悉这件事情的人终究还是很少。
整个姜国除了寥寥位高权重的人,都不知道誉王谋逆的事实。
压力是最容易摧毁一个人的东西。
甚至不需要外人做什么,自己便会在内心的挣扎中崩溃。
青一平静说道:“陛下对于誉王一事早有想法,我们跟随在誉王身边寸步不离,便是要找出陛下向誉王正式发难的借口。更重要的是要找出朝堂上跟誉王有瓜葛的大臣,那些人会随着时间的煎熬,而忍不住一个个跳出来。”
“铲除誉王一人容易,就
算是证据不足,但陛下想要杀死一个人,纵然这个人是王爷,又何须真的需要什么理由?誉王这一步棋走得虽然很臭,但也并非毫无方向。”
“他选择在问道大会动手,所针对的人无非便是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或许刺客伪装成不落山门的弟子,目的是要杀死离宫剑院的弟子,不论这名弟子是谁,如此一来,便能激发两大山门的矛盾,甚至可能在都城里卷起一场血雨。”
“浑水中摸鱼,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可惜誉王的计划出现了纰漏,柏远山被离宫剑院的人发现,从而被当场斩杀,而潜入丛林的两名刺客,也未能杀死离宫剑院的弟子,反而是与不落山的郑潜遭遇。”
徐鹤贤沉默片刻,说道:“郑潜没有能力与那两名刺客同归于尽,且那两人的目的若是离宫剑院的弟子,又为何会碰到郑潜?雪雾对他们而言,应该是不起作用的,他们可以清楚的看见丛林里的所有人,不可能找错目标。”
“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的致命伤被人为破坏,更像是欲盖弥彰,那么真正杀死他们的人又是谁?在这起事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青一的面色稍微有些不自然,但徐鹤贤并没有注意到。
“真正杀人的是谁,有这么重要么?既然离宫剑院里有人出手杀死柏远山,自然也可以在丛林里杀死那两名刺客。至于郑潜的死,也许在那个真正杀人的人赶到现场时,郑潜便已经死了。”
徐鹤贤深深的看着青一,说道:“你或许对我有所隐瞒,你这些话更像是知晓那个杀人者是谁,因为你的话语中可以找到很多漏洞,你并不善于撒谎。”
“就算如你所说,郑潜早早便死了,但那个杀人者何以又在杀死那两名刺客后,特地破坏他们的伤口,好让我们无法判断,他们是死于何种兵刃下?”
青一沉默了很久。
他抬头看着徐鹤贤,说道:“江司首也曾出现在离宫山门。”
徐鹤贤同样的保持了沉默。
他咧了咧嘴,笑道:“你们暗地里得到了陛下的旨意?”
青一不语。
徐鹤贤也不再说话。
他的面色有些阴冷。
针对誉王一事,既然是玄政司和天枢院同时出手,又何以天枢院比玄政司知道的更多?
是因为皇帝陛下更加信任天枢院?
徐鹤贤不敢对此事有什么不满,但他无疑看天枢院的人更加不顺眼了。
“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徐鹤贤挑开车帘,看着外面的夜色,轻声说道:“该出场的人应该都准备好了吧,初登场便要面对结局,是多么可悲的事情。”
青一依旧保持着沉默。
徐鹤贤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陛下原本的想法并不在今日,是因为誉王的鲁莽行为,更早的提前了这件事情。这便让陛下得到了很好的借口,离宫山门前发生的事情应该在最短的时间里便传回了都城,那些人必定会坐不住。
也许他们不会踏出家门半步,但暗地里盯着他们的人,却可以清楚的探知到他们的反应,然后便会有人踏入那道门槛,将他们葬送在自己家里。”
青一不再沉默,说道:“抓捕誉王的事情,陛下交给了我们天枢院,至于那些人,则需要玄政司出手了。”
蚕灭 第八十二章 不落首席谢春风
李梦舟回到了朝泗巷。
他默默地坐在屋檐下,回想着青一在离宫山门前对他低声说的话。
那句话的意思很简单,也很明确。
青一知道丛林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并未是他所看到,而是他所猜到。
而青一给他的叮嘱,便是静静等待着漫长一夜的结束。
在明日朝阳升起的时候,都城会发生一些变化,会少很多人。
李梦舟能够隐隐嗅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在青一随着玄政司同时出现在那位誉王殿下身边时,他便可以确信天枢院到底是一种什么机构,而天枢院背后真正的靠山又是谁。
他曾经有过这种猜测,但却不敢相信。
而在事实摆在面前时,便容不得他不信了。
他侧转过头,看着院外朝泗巷上空漆黑的夜,觉得都城里的每一个夜晚都很漫长,而今夜将会是最漫长的。
现在他已经成功破入了承意境界,便有了足够的手段来蕴养本命剑了。
其实他本该在破入远游境界时,便开始蕴养本命剑,但出于各种考虑,他并没有那么做。
被深埋的那柄剑不到出鞘的时候。
而今夜开始,那柄剑便需要准备出鞘了。
他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重新从被掏空的墙壁内取出了那柄被黑布包裹着的剑。
当然,现在的黑布只是寻常的布料。
他不知道这是相隔了多久,再一次正视这柄剑。
剑鞘很普通。
剑柄也没有太过花里胡哨的装饰纹刻。
这应是一柄第一眼看去,再寻常不过的剑。
但这柄剑一点也不普通。
只因为它的前任主人便不普通。
这柄剑有两个名字。
因为它有两个主人。
李梦舟不愿回忆它的第一个名字。
这柄剑即将得到新生。
它会在新主子的手里,再度焕发异彩,重铸辉煌。
蕴养本命剑需要时间。
悟性不足的话,时间甚至会很长。
但李梦舟觉得自己的时间还是很充足的。
且他是一个天才。
......
琅琊东城门外十数里,有着一座山。
名曰不落山。
此地乃不落山门所在。
山上是一片雪白。
雪色下点缀着数座殿宇。
谢宁缓步行走在长廊下。
他在一处门前停留片刻,随即轻轻敲响房门,然后推门而入。
房间里的装饰很简单。
有书架,有书案,有床榻。
书架上的书有很多,都是有关修行的。
只此一点,便足可见这房间的主人很痴于修行。
硬榻上盘腿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位青年男子。
相貌与谢宁颇有些相似,但更加成熟稳重。
身上经久不散的气息波动,令得房间里的温度都有些低迷。
谢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问道结束了?表现如何?”
床榻上的青年男子并未睁开眼睛,但声音却已经响起。
离宫山门外发生的事情早已经传到不落山门,但却还未曾传到青年男子的耳朵里。
谢宁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低着脑袋,说道:“我败给了一个叫何峥嵘的人。”
青年男子眼皮微颤,缓缓睁开眼睛。
“可有收获?”
“我知晓自己为何而败,一开始太过心高气傲,低估对手,那何峥嵘在问道中破境入远游巅峰,更让我深刻明白自己想法上的问题。我也不再气恼,能够认真看待这件事情。”
青年男子静静地看着谢宁,说道:“能够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就好,针对自己的不足处努力修行,就会变得更好。”
谢宁缓缓抬头,又连忙垂下,弱弱的说道:“哥,问道的结果......是我不落山门败了。”
青年男子便是谢宁的兄长。
不落山门资质最高的弟子。
不落首席谢春风。
听到谢宁的话,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轻声说道:“何峥嵘破入远游境巅峰,也并不具备能够打赢唐天的实力,若最终唐天还是输了,便是愚蠢之极,没什么好说的。”
谢宁说道:“打赢唐天的不是何峥嵘,而是一个叫李梦舟的人,就是都城里曾盛传的那个看不见气海的少年。”
谢春风的眼眸里微微起了些变化。
“那李梦舟半日观想入天照,本就是资质极高的表现,可若看不见气海,便入不了远游。”
“他已经入了远游境界,且在与唐天一战中,破境......入了承意。”
谢宁这番话说的有些小心翼翼。
哪怕这件事情是他亲眼所见,如今想来,仍旧有些不太真实。
谢春风陷入了沉默。
“离宫剑院里有欧阳胜雪,有三先生和那宁浩然,其下还有江子画和叶瑾瑜,如今又出了一个李梦舟,在这般年纪,如此短的时间,便破入承意,还真是有趣啊。”
离宫剑院应当是姜国境内所有修行山门里,弟子数量最少的了,甚至那些很弱小的修行山门,其下门徒也能与离宫剑院相比较。
但这并不能证明离宫剑院就真的越来越不堪。
弟子数量虽然不多,但优异者却很多。
恰似不落山门弟子数量远超离宫剑院好几倍,但真正能够说得上名字的天才弟子却寥寥无几。
像唐天和谢宁这种刚入门不久的,未来要走的路还很长,若不能早早破入承意,便基本上起不到什么作用。
除了作为首席的谢春风之外。
不落山门里能够稍微撑撑门面的,也就只有以陆长歌为首的个别人而已。
看着兄长脸上的神情变化,眼底的那抹冷色,谢宁沉默不语。
房间里很安静。
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今年的冬天有些冷。
谢春风的房间里便更冷。
就算有燃着碳炉,但谢宁仍旧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里。
他身上有伤。
便很忌寒气入体。
所以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
谢春风默默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眸子里浮现一丝疼惜,但稍纵即逝。
他平静的开口说道:“既是受伤了,便回去好好养伤,莫要被战败的情绪所影响,那对你的伤势痊
愈很不利。等你日后破入承意境界,自当可去找何峥嵘寻仇。”
“但你更要切记,你在进步的时候,对方同样也在进步,况且他如今本身便境界高过你,所以你便需要付出更多倍的努力,否则永远也不可能超越对手。”
谢宁深吸一口气,认真的看着兄长,鼓足勇气说道:“我不想一直被护佑在哥哥的名字下,我想要在世间留下我谢宁的名字,而非只是谢春风的弟弟。”
谢春风似乎有些意外,但更多还是欣慰。
但这种欣慰他并没有被谢宁所察觉到。
表面依旧是很严厉的样子,淡淡的说道:“有这种想法很好,但究竟能不能做到,就算你现在说也没用,这种事情是需要用事实来证明的。”
谢宁紧紧握着拳头,没有说话。
谢春风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听闻宁浩然离开了离宫剑院,不知去向,但我怀疑他的目的地是远在西晋的剑阁,不论他去剑阁想要做什么,待他回来的时候,便是我打败他的时候。”
闻听此言,谢宁颇有些吃惊的说道:“莫非哥哥即将破境?”
谢春风微微一笑,笑容如其名般仿若春风拂过,连带着房间里的温度都明显有了升温的迹象。
“确实有了些苗头,在无彰境界内,若不能踏入上境,便也算不上什么大物,我的目标又岂是区区上境?闭关多年,外界人或许对我有多番谈论,但这些我并不在意,待我将宁浩然踩在脚下时,整个姜国都会记住我谢春风的名字。”
......
都城的夜色很是暗沉。
但那一轮明月高照,却透着一股异常的清丽。
有些地方热闹喧哗。
有些地方平淡无奇。
月明湖畔有着许多小贩吆喝和行人穿梭。
相比于此,某些地方便寂静的可怕。
有黑衣装扮手持佩剑的人,穿梭于内城各个街道。
他们的行动很迅捷,竟是没有被任何人所察觉。
热闹的地方依旧热闹,就如往常的都城夜景。
这些黑衣装扮的人分离出了很多队伍,朝着不同的方向进发。
他们皆是修行之人。
只是从奔袭中微散的气息来看,全是处于承意境界。
而为首的人大多入了四境无彰。
甚至各自队伍里不止一位无彰境界的大修士。
在都城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发生着一场场血腥的屠杀。
而在内城的水镜司首府外,同样也出现了一批黑衣装扮的人。
为首的便是玄政司的司首,徐鹤贤。
在他的身边还跟随着一个年轻人。
水镜司司首家的府门紧闭。
门外站立着数十位气势凌厉的黑衣人。
徐鹤贤背负着双手,抬头看了看夜色,轻声呢喃道:“按照这个时辰,该死的人应该都死的差不多了。”
一身玄衣,手中有剑的那名年轻人微微蹙了蹙眉头,说道:“水镜司的戚司首在朝中地位很高,怎会也与这件事情有所牵扯?”
徐鹤贤淡淡的说道:“掌管着钱财的人若非淡薄,便是极其爱财。水镜司有着很强的生财之道,但凡有些歪念头,想要从中囊括大笔钱财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誉王要养兵,便需要花费很多财力,如果顺便能从水镜司里拿钱,便也可以分担很多压力。但胆子不可谓不大,相当于是偷取陛下的钱来养兵攻打陛下。”
蚕灭 第八十三章 水镜司,戚小然
“不论这誉王用了何等手段,水镜司司首又为何与之牵扯,这都是证据确凿的事情。只要不是大笔的运送金银,短时间里便很难被察觉。
可天枢院的人也不是摆设,早就知晓水镜司存在的问题,之所以戚小然依旧稳坐这个位置,只是因为誉王还没有伏法。如今时候到了,他便也该从那个位置下来了。”
徐鹤贤平静的说道:“我们的任务不是要听戚小然说什么,也不是要掌握什么证据,那都是天枢院干的事情,现在他们的消息带到了,就该轮到我们处理。今夜......戚小然府里的人,一个不留,水镜司里与那件事情有关的人,尽皆株连!”
“诺!”
徐鹤贤侧目看向身边的年轻人,说道:“玄儿,戚小然身边有一个高手,便交给你来对付了。”
“义父放心。”
简舒玄微微点头,提着剑走向戚府大门。
他仅仅是及冠的年岁,常年跟随在徐鹤贤的身边,很多人都知道他,却很少有人真正看过他。
甚至很多人都不清楚,简舒玄对于徐鹤贤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们不是父子,却是父子关系,在明面上仅此而已。
伴随着简舒玄的靠近。
府门大破。
一众黑衣人蜂拥而入。
很快的,戚府内叫嚷声四起,但这种叫嚷的声音以极短的时间变成了连绵不绝的惨叫。
徐鹤贤背负着双手,静静地站在府门外。
“来者何人!?”
简舒玄的面前出现了拦路者。
那是一位身穿青袍的中年男人。
乃是与水镜司司首戚小然有着至交的无彰境界的大修士。
这名大修士不属于任何修行山门。
只是姜国市井中的游野人士。
但能够入了无彰境界的野修,资质不可谓不高。
虽是同为无彰下境,但相比于誉王麾下的柏远山,只高不低。
在姜国,除了天枢院这个较为特殊的存在外,各司的司首大多修为是在无彰境巅峰。
徐鹤贤和戚小然便都是这个境界。
但毕竟玄政司和水镜司的管制不同,前者多是执行比较得罪人和危险的任务,相当于行动派,而水镜司只是掌管着财权,虽然这很重要,但司门里能打的人确实不多。
水镜司里除了戚小然这位司首之外,最强的高手也就只有他那位至交好友了。
戚小然暗地里有跟誉王合作,那么作为好友,这位无彰下境的野修自然也是知情人。
他在认出闯入者乃是玄政司的人后,立即便有所警醒。
誉王在离宫山门前所做的事情,虽然并未在都城里彻底传开,但真正的大人物和关注这件事情的人,还是很快的便得知了情况。
戚小然选择按兵不动。
他还准备着观望局面的发展。
却没想到玄政司的动作这么快。
戚府的这位客卿,在名义上是有着水镜司的职务在的。
水镜司司首这个位置,是由皇帝陛下亲自指派的,乃是真正的朝廷命官,在整个朝堂都是中流砥柱般的
存在。
而水镜司其内的职务只要不是太重要,都无需皇帝陛下亲自过问,司首便有权给予。
戚府客卿不清楚戚小然如今的意思,他也不敢直接便与玄政司的人动手。
且他看着面前的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想来在玄政司里也只是小角色,他并不愿意多去理会。
“水镜司和玄政司乃是同僚,虽然各自管理的事务不同,但我们戚司首和你们徐司首乃是同级的官员,你们有何权利擅闯,甚至痛下杀手!”
简舒玄神色平静的望着这位戚府的客卿,淡淡的开口道:“玄政司效命于朝堂,效命于陛下,对于有罪的人,玄政司都有权利干涉,且能够先斩后奏,更何况这是陛下亲自下得指令,莫非你有异议?”
戚府客卿脸色起了些变化。
最担忧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有皇帝陛下的旨意在前面挡着,何人敢放肆,又有何人敢存在异议?
但他却不能真的让开道路,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
“你说得了陛下旨意,敢问圣旨何在?”
简舒玄依旧平静的说道:“此乃陛下口谕。”
戚府客卿觉得自己抓到了破绽,当即冷笑道:“既是口谕,便很容易作假,我还说你们玄政司犯上作乱......”
简舒玄不等对方说完,便打断了他,淡淡的说道:“我的任务只是杀死你,然后灭戚府满门,其余的事情,我并不关心。”
“你好大的胆子!”
戚府客卿望着这位神色淡然的年轻人,心头不禁极为不悦。
简舒玄抬起手中的剑,指着那戚府客卿,说道:“这柄剑名为青野,却还从未染过无彰境界高手的血,它现在很兴奋。”
闻听此言,戚府客卿脸色有些铁青。
他寒声说道:“你说话最好小心点。”
“既然知晓我乃无彰境界,又是何人给你的勇气,敢这般跟我说话!”
简舒玄向前走了一步,平静的说道:“我的勇气向来很足。”
戚府客卿冷笑一声,说道:“年轻人都是高傲的,但也很容易看不清形势,虽然听闻你们玄政司里修为最弱的都是在承意境界,但以你这般年纪,就算资质高到破入承意,可在无彰境界下,与普通人并无区别。”
话音刚落,简舒玄身上便透出一股气息。
戚府客卿的脸色微变。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简舒玄,惊讶道:“看来我是小瞧你了,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就算你资质妖孽,但在我的面前,依旧不够看!”
简舒玄不再理会对方,手中那柄名为青野的剑,缓缓的递出。
......
戚府大门外。
徐鹤贤背负着双手,微微闭着眼睛。
街道上很安静,只有淡淡的寒风吹拂。
府门内便有些喧哗,但因为整条街都被清空,不会被任何人察觉这里的动静。
蓦然睁开眼睛,徐鹤贤侧头望着出现在街道上的身影。
他淡然一笑,说道:“怎么,戚兄在自己家里也不走大门?”
戚小然此刻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无意再辩解什么,因为他很清楚,玄政司的人出现在这里,必定是掌握了绝对的证据。
看着徐鹤贤,戚小然眸子闪过一抹厌恶。
要说整个朝堂上,戚小然最看不对眼的便是徐鹤贤了。
简直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因为徐鹤贤这个人做事没有底线。
由徐鹤贤一手做下的各种家破人亡不胜枚举。
而今夜,便轮到他戚府了。
徐鹤贤是为皇帝做事的,但手段却是他自己的。
若是换成其他人,戚小然或许有些说道。
但是面对徐鹤贤,戚小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说的。
且他和誉王合作是事实,如今被抓到,他除了反抗便只有等死。
可他不愿等死。
与徐鹤贤一战,或许仍有生机。
毕竟,他们两个人是处于同一层面的高手。
“你们戚家被陛下扶持,而你戚小然更坐上了水镜司司首这般重要的位置,却不懂得感恩戴德,枉顾圣恩,莫说陛下留你不得,我泱泱姜国百姓亦是留你不得。”
徐鹤贤转过身来,面对着戚小然,平静的说道。
戚小然冷冷一笑,说道:“少说些冠冕堂皇的话,陛下与我有恩不假,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徐鹤贤也未必如你所说那般忠诚。”
徐鹤贤微微一笑,说道:“我玄政司毕生效忠于陛下,我们便是陛下手中的剑,陛下指哪,我们便打哪,是否忠诚,却不是由你来说的。”
戚小然说道:“好听的话谁都会说,我懒得听你在这里废话,既然你出现在这里,想必我戚府上下很难留有活口,但我却有信心让你为我戚府陪葬。”
徐鹤贤面色不变,缓声说道:“戚小然,你我虽然同为无彰境巅峰,但你除了守着那些钱财,又见过多少鲜血呢?
或许你背地里做过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但那在我看来,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不值一提。我只差临门一脚,便可破入五境,你拿什么让我为你戚家陪葬?”
戚小然神色冰冷,说道:“五境关隘乃修行中极大的天堑,你这临门一脚或许需要很多年才能跨进去,甚至一辈子都不可能,只要你未入五境,我便有机会杀你。”
徐鹤贤淡淡的说道:“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戚小然也是这般自大的人,四境修士在世间虽然很多,但真正敢称朝暮之下无敌的却寥寥无几,在下不才,除非是五境强者亲至,便没有人杀得了我。”
“那就试试看。”
戚小然深呼吸了一口,右手一探,一柄剑便被紧紧握在手中。
徐鹤贤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一边拔剑,一边缓缓的说道:“既然你不信邪,那我便好好让你见识一下,在无彰境界内,存在的必然差距。”
“就算同为无彰境巅峰,亦分强弱。”
话音落下,剑出鞘。
一道剑气自剑身上震荡而出。
戚小然胸口一闷,仿若遭到重击,喷出一口鲜血。
身影急速倒退。
戚小然不停的咳着血,眼里满是惊骇,震惊的无法言语。
蚕灭 第八十四章 寂静的夜,饮茶的人
徐鹤贤手中持剑,缓缓朝着戚小然走去。
每一步都尤为厚重。
每一步都仿若敲击在戚小然的心脏,令得他脸色骤然发白。
“徐鹤贤......你果真是一个魔鬼!”
戚小然很无奈。
他以为自己拥有和徐鹤贤一战的实力,甚至有很大可能杀死徐鹤贤。
但在真正交手之后才发现,这种想法有多么荒谬。
徐鹤贤的可怕除了他那心狠手辣的做事风格外,更重要的是他手中的剑。
能够坐上玄政司司首的位置,且坐的这般稳固,实力和心狠都是缺一不可的。
徐鹤贤在十步远站定。
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忽然抬头,神情漠然的说道:“我觉得你是一个很蠢的家伙,不仅自以为是,且目光短浅。水镜司交给你来管制,是很错误的决定。或许你年轻的时候,很适合这个位置,但随着你年纪越来越大,本事便也越来越小,就连想法都出现了问题。”
戚小然恨恨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徐鹤贤微笑道:“你因何缘故选择誉王?”
戚小然怔了一下,恼怒道:“莫不是还要在此羞辱我?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
徐鹤贤摇了摇头,说道:“誉王注定不可能成事,你连这种事情都看不明白,葬送你的不是陛下,也不是誉王,更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戚小然紧咬着牙关,说道:“素来听闻徐鹤贤徐司首做事最喜欢折磨别人,但却也是喜欢废话连篇的人?今日败了便是败了,最初的原因有那么重要么?你只不过是站在胜利的那一方,自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徐鹤贤沉默了会儿,说道:“你终究还是没有明白,当年应该有人曾经找过你吧?但你做出了选择,自你做出那个选择开始,你的命运便已经注定了。”
戚小然的神情微异。
他暗暗思忖片刻,蓦然抬头,很是惊诧的看着徐鹤贤。
徐鹤贤微微一笑,道:“看来你是明白了,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只是一时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但世间任何事情,都很难找到重新选择的机会。”
......
皎月悄悄躲入云层。
整个都城,万籁俱寂。
戚府内的喧闹声渐渐止息。
不少的黑衣装扮的人从府门走出,他们的刀剑下滴淌着血。
简舒玄站在了徐鹤贤身后。
“没有发现戚小然。”
徐鹤贤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杀了他。”
简舒玄微微蹙眉,道:“那个戚小然身边的高手,也已经死了。”
徐鹤贤回头看着他,笑道:“做的不错。”
他伸手拍了拍简舒玄的肩膀,说道:“只是区区无彰下境的修行者而已,你花费的时间有些长了。”
简舒玄面色微变,慌忙跪地,颤声说道:“孩儿......孩儿下次一定......”
徐鹤贤抓住简舒玄的手臂,轻轻扶起他,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并没有怪你,我是你义父,你是我儿子,以后整个玄政司都要靠你。为父只是要让你记住,时间是很宝贵的,在没必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便是浪费自己的生命。”
简舒玄低着头,说道:“孩儿记住了。”
徐鹤贤笑道:“那样最好。这次你做的不错,回去好好休息,修行上的事情不要懈怠,毕竟,你是我玄政司的骄傲。”
简舒玄依旧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他的身体仍然在微微颤抖着。
......
凛冬的夜晚是极其寒凉的,李梦舟从入定观想中睁开眼睛,便感到身子有些僵硬。
虽然他已经破入承意境界,但实际上他真正接触修行的时间并不长,很多事情他还处于学习的阶段。
修行者一般在观想的时候,是很难被外界寒风入体的,因为天地灵气会呈现保护的一种效果,但如果忽略这一点,在寒风中久坐,回神的时候,确实会有不适,感觉整个身子都被冻僵。
蕴养本命剑是需要花费时间的。
可只是在数个时辰里,李梦舟便已然沟通到了本命剑的剑意。
哪怕只是初步阶段,想要自如的将本命剑如臂使指尚且需要很多时间,但这已经足够令剑修一脉震撼。
李梦舟尝试着驱动本命剑,做到极致,也只是让这柄剑晃悠悠悬离地面数寸,且在几息间便失去了控制。
所谓本命剑就是一种剑和主人的磨合,想要随随便便就达到磨合圆满期,那便相当于天方夜谭一般。
就像念书人读书,读懂需要时间,中了科举榜首更是需要时间,没有人能够做到认识几个字,便能俯视天下所有读书人。
蕴养本命剑不急于一时,李梦舟想着誉王试图杀死他的事情,眸子里便泛起了寒芒。
虽然青一叮嘱他只需在朝泗巷等着便可,但他仍旧是走出了朝泗巷。
他手中握着的仍旧是那柄乌青剑。
在没有彻底蕴养出本命剑之前,李梦舟不想过早的让这柄剑问世。
且本命剑成,便可寄存于丹田气海,在需要的时候便可杀敌,不需要的时候便可隐藏。
做不到这一点,让这柄剑过早出现在世人面前,很难保证不会被某些人认出来。
李梦舟怀疑自己初到都城时,应该便有人认出了这柄剑,他最怀疑
的便是天枢院的院首,江听雨。
因为他始终觉得江听雨拉拢他的理由不够充分。
或许其中存在着某些隐秘。
这让得李梦舟不能完全信任江听雨。
可至今为止,江听雨帮助他许多,又不像是敌人的做派。
他只能暂时将这份心思埋藏着心里,步步小心。
在走出朝泗巷的时候,李梦舟便隐隐嗅到了一丝腥气。
他很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带来的腥气。
他并未停步,径直朝着城外走去。
......
半夜子时,已过二刻。
漆黑的夜空里有着一抹银白,星光黯淡。
出离南城门的官道上,有着一辆马车和十数匹骏马驰行。
南城门外的官道距离离宫山门还很远,方向有所偏差,此乃进入姜国都城的主道。
车厢内,誉王缓缓睁开双目,他看着坐在对面的谋士,清了清喉咙,声音略带沙哑的说道:“出城的过程有些轻松,是否存在着问题?”
谋士轻声说道:“距离都城已有十数里地远,就算后面有人追赶,应当也来不及。离宫山门前发生的事情,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做出一番伪装,能够轻易混出城来,的确可能有些问题,但我们也只能盼望没有问题了。”
誉王搁在双膝上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微微叹息道:“所以还是存在问题的,若是玄政司和天枢院来追,以他们的脚程,未必便追赶不上。”
谋士自然深知这一点,但他只能尽力安慰誉王道:“除非是二司之首亲自前来,不然我们仍有逃出去的机会,虽然柏远山已死,但这些护卫也有不少在承意境巅峰,只要不遇到太难缠的对手,足够帮助殿下脱险。”
誉王肃冷的说道:“怕就怕在是江听雨和徐鹤贤亲自来追。我虽未曾与江听雨有过多接触,但天下有关他的传闻很多,甚至有人笃定,那江听雨乃是五境最强。”
关于江听雨的实力,属于信则有,不信则无。
毕竟江听雨已经多年未曾拔剑,谁也不能准确探知江听雨究竟有多强。
世间有传闻江听雨乃五境最强,可也同样有传言,说是江听雨因身受重伤,退出江湖,方才出现在朝堂之上,早已没有往日的实力。
但到底哪个传闻更可信,誉王并不清楚。
以他的立场而言,当然会更倾向于后者。
可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听雨如今就算真的不济巅峰时期,也依旧是很可怕的人物。
这十数名承意境界的护卫,很难能够抵挡得住江听雨的剑。
誉王只是感到有些畏惧。
谋士神情微霁道:“江听雨虽贵为天枢院院首,可自江湖传闻之后,在都城里并未有人见过他出剑,或许有所藏拙,又或许是另有隐情,若传闻江听雨因遇到不可战胜的强者身受重伤而退隐是真的,那么就算江听雨亲自前来,我们尚且有一搏之力。
天枢院向来神秘,除了江听雨之外,也就是那个青一处在明面上,但那青一是无彰境界的强者,若是天枢院高手尽出,恐怕我们也只能放手一搏,总不至于乖乖受降。”
这番话说起来,谋士自己都感到有些没有信心。
越是神秘的敌人,便越是不能单靠传闻来推测。
就算江听雨真的可能没有以前那么强,怕是在五境之下也难逢敌手,所以不论有关江听雨的传闻哪个是真的,只要江听雨真的出现,就会是很大的危险。
誉王的视线落在车帘外快速掠过的景色上,莫说谋士不自信,就算他听来也不自信,毕竟江听雨的传闻过于响亮,很难不让人去往最坏处想。
寂静的夜里,有破空声至。
骏马四蹄乱踏的声音扰乱了平静。
誉王惊恐的朝后探视,但后方空无一人。
似是有所察觉,他回转过身来,却赫然发现,在马车的正前方,有人已经静候多时。
道路一侧出现简陋的茶棚,而棚下正端坐着一位白袍男子,安静地饮着茶。
在茶棚周围是清一色着青衣蒙面的人,他们手中皆有剑,位置有序的拦住了去路。
誉王清楚的看到了那茶棚里站着的一道身影。
是他见过的青一。
而能够在青一面前坐着饮茶的,恐怕只有一个身份。
“真的是江听雨!?”
......
抬头望去,看不见星星,只有月亮。
李梦舟觉得今天的夜色算不上多好。
以他如今承意下境的修为,脚程自然是极快的。
等到赶至那城外十数里的茶棚时,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
属于誉王麾下的护卫躺了一地。
那名谋士跪倒在地上,低垂着脑袋。
誉王坐在车厢里,胖胖的脸颊微颤,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滴落。
江听雨默默地放下手中的茶碗,纵是再热的茶,于这冰天雪地都是冷的极快。
“誉王将由陛下亲自发落,其余者,尽皆伏诛。”
青一蹙着眉头,看向独步行来的李梦舟,沉声道:“你为何前来?”
李梦舟望了一眼在车厢里瑟瑟发抖的誉王殿下,轻声说道:“因为有人要杀我,所以我来报复。”
青一眉毛微挑,说道:“誉王是姜国的王爷,就算有谋逆罪证,他的生死也由陛下决定。”
李梦舟想了想,说道:“反正最终都是要死,谁杀都一样。”
青一沉默不语。
“你想杀他?”
江听雨缓缓站起身来,双手置于身前,淡淡的说道。
李梦舟说道:“我带来了剑。”
江听雨微微一笑,说道:“你胆子倒是不小,在未入远游的时候,便敢杀军部的张崇,如今更是要杀陛下的弟弟,姜国的王爷。”
李梦舟笑道:“或许在今天之前,他是王爷,但如今已经不是了。”
江听雨说道:“他依旧是姜国的王爷,在陛下没有杀他之前,他便一直是,若你要杀他,就会很麻烦。因为你是在跟陛下抢人。”
李梦舟说道:“或许世人可以理解为我乃是陛下手中的剑。”
江听雨摇了摇头,说道:“你倒是会强词夺理,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誉王不是你想杀便杀的,就算他注定要有一死,也不是你有资格杀他的。”
李梦舟认真的思忖片刻,说道:“他还能活多久?”
江听雨很干脆的说道:“大概在明日。”
李梦舟蹙眉道:“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中间可能会出现变故。”
江听雨平静的说道:“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至于誉王麾下的那支军队,自然也有人去处理,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也再没有人愿意救他。”
李梦舟陷入了沉默。
他倒也不是非得亲手杀死誉王,既然皇帝陛下另有安排,且誉王活不过明日,他便也无需再多此一举,恐惹得许多人不喜。
江听雨默默地看着这位少年,轻声说道:“你已经破入承意境界,在年轻一辈算是小有成就,但远远没有达到顶峰,你专注的应该是修行,一些没必要的事情便不要牵扯其中了,对你没有好处。”
李梦舟没再说什么,揖手行礼,转身告辞。
车厢里的誉王望着那离去的少年,有些话想要说,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很颓然的瘫坐下来,面若死灰。
......
都城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也死了很多人。
誉王的罪证被一一列举。
在翌日午时,当着全城百姓的面问斩。
或许誉王的形象在百姓的眼里还是很和蔼的,可一旦染上污点,他们便是同仇敌忾,没有人会去同情他,有的也只是少数人心里感慨一下。
随后不久,朝堂上便发生了一些喧闹。
殿外的侍卫很清楚的听到了殿内皇帝陛下的怒骂声。
所有大臣都是噤若寒蝉。
值得一提的是,因水镜司司首戚小然的伏法,司首之位便有了空缺,根据江听雨的举荐,便由一个远在朝外不够资格上朝的叫做范无味的人接替。
这件事情自然引得朝堂上一番议论,但最终皇帝陛下敲板,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而范无味便由一个小官一跃成为了水镜司的司首。
据传闻,这范无味乃是入了无彰境界的大修士。
虽然和各司司首的实力存在着不小的差距,但突然冒出来一个无彰境大修士,也是引来很多人的猜测。
范无味的名字也在很短的时间里,传遍了权贵人中。
......
远在锦州管理着一县的范无味也很快得到入都城的旨意。
这道旨意无疑给范无味带来很大的震惊。
他虽受宠若惊,但更多的还是喜悦。
以他目前的职位相距水镜司司首简直天差地别,可谓一步青天。
得到消息前来拜会的人踏破了范府门槛。
但范无味却拒绝见客,这也不免让人暗讽小人得志。
而范无味我行我素,丝毫不介意外人的评判,收拾妥当,便携家眷启程赴都。
他站在马车前,回望着故土,心中颇有感慨。
范无味相貌平平无奇,甚至毫无气质可言,就如其名一般嚼之无味。
但又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毫无名声扔在大街上便找寻不到的小人物,却突然得到陛下的恩宠,转眼变成了人上人。
按理来说,范无味修行至无彰境界,不该是这般名不见经传,但若有意探知,也很容易得到范无味的过往经历。
年轻时候的范无味的确曾经闯出过名堂,甚至隐隐还跟姜国的某件禁事有关。
范无味有才,却不显。
许是刻意为之。
而如今,朝堂需要范无味,那么范无味的本事便有了用武之地。
他深知自己这次入都城,将要面对什么。
可他的脸上却满是笑意。
甚至忍不住狂笑起来。
那些范府的家仆都是很淡然的望着自家老爷,似乎这样的场景早就见怪不怪。
乃至有一些家仆还在小声议论道:“老爷的笑声真的很难听啊。”
“习惯就好了。”
有年长的人,在范府生活多年的家仆,很是认真的说道:“老爷长得不好看,笑声也很难听,饭量又大,人缘还不好,但除此之外,老爷是个极好的人,嗯,极好。”
“......”
(元旦快乐!新的一年,新的第一天,祝愿大家在2020心想事成,勇攀高峰!顺便求月票!求收藏!求订阅!各种求!么么哒!)
蚕灭 第八十五章 李梦舟和南笙的剑
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举办的问道大会已经过去多日,誉王的事件也渐渐开始平息。
而因李梦舟在问道大会中优异的表现,都城里关于他的传闻果然就变了风向。
所谓看不见气海的废柴之名,已经鲜少有人再提及。
而不落山门便好像忘却了问道中的惨败,再没有传出半点声响。
但也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的感觉。
李梦舟的生活也暂时回归平静。
在冯大娘的面馆里吃面是每天必须的事情,温柔乡倒是很少再去,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待在离宫剑院里修行。
这一日,他刚刚从外院藏书阁里走出来,迎面便有人拦路。
向来都是和陆九歌形影不离的南笙,却意外的独自一人出现在李梦舟的面前。
回想着南笙可能喜欢自己的事情,李梦舟便想当然的有些尴尬。
李梦舟故作轻松的说道:“你找我有事?”
南笙冷笑道:“问道的过程我都看在眼里,虽说你入了承意境界,但我仍旧不觉得你便有资格戴上问道第一的名号。”
李梦舟很无奈南笙对他的冷嘲热讽,他觉得这种喜欢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果然,叶桑榆便可爱多了。
“那你又当如何?”
李梦舟皱眉看着南笙,他已经拒绝过南笙一次,如果南笙依然纠缠着,他自然是管不着,却也不喜欢这样。
南笙板着脸默不作声,她当然不知道李梦舟在想什么,否则便很难保持淡然。
她伸出自己那纤细如春葱般的手指,很是傲慢的说道:“以前是我看你太弱,懒得跟你一般见识,如今你已然入了承意,便也稍微具备了一点被本姑娘看在眼里的资格。”
李梦舟淡淡的说道:“所以呢?”
南笙有些恼怒李梦舟那种无所谓的表情,她努力做深呼吸,胸膛也跟随着起伏,但奈何规模太小,李梦舟就算有注意到,也很难有所联想。
她狠狠的盯着李梦舟,终于说明来意:“你我同为承意境界,但我修为稍微高过你一些,我便也不会用全力,你可敢与我一战?”
李梦舟似乎感到很是意外,愣愣的看着南笙半晌,方才困惑的问道:“你要跟我打?”
南笙嘴角一笑,傲然的说道:“你不敢?”
李梦舟沉默不语。
在实战中修行确实也是一种方式,他没有理由拒绝。
而且他很清楚的能够看到南笙的修为不低,已然处在承意下境。
他不知道当初南笙在花城追捕袁鬼的时候,是否便是这个境界,但最起码也应该
是在远游境巅峰,却连对付一个区区远游下境的袁鬼都花费了那么多功夫,明显实战经验严重不足。
或许也是因为袁鬼过于狡猾,从不与南笙正面战斗,方才令得南笙空有高深的修为,却无法施展。
但抛却南笙战斗经验的不足不谈,她确实要比自己更早的晋入承意境界,若是作为陪练对象,于目前的李梦舟而言,是再适合不过的。
所以李梦舟并没有考虑太久,便说道:“我答应你。”
江子画恰巧路过此地,他有些怪异的看着李梦舟和南笙并肩离去的身影,喃喃道:“我答应你?答应什么?”
他的眼眸里忽然迸发出异彩,然后便像是发现了什么小秘密一般,很是兴奋。
随后注意到从藏书阁里走出的剑院弟子怪异的眼神,他轻咳一声,背负着双手,慢悠悠的离开。
......
李梦舟和南笙走向离宫外院深处的竹林,途中偶尔会碰到几名剑院弟子,但越往前走,人烟便越稀少,直至再也看不见半个人影。
外院的深处并非内院。
内院是相对独立的存在。
虽然在同一座山头上,却轻易见不到内院真容。
凛冬下的竹林略显寂寥。
李梦舟脚踩着积雪,止步,转身,面对着南笙。
南笙也放缓脚步,微微侧身,打量了一眼这片竹林,说道:“这个地方正合适。”
两个人实则同岁,但心里年龄却有些差距。
李梦舟少年稳重。
南笙完全是少女该有的心性。
李梦舟经历过很多事情,他试图找回少年人蓬勃的朝气。
而南笙则是被蒹葭苑所保护着,有点小脾气,李梦舟也并不会介意。
他此时看着南笙手中的那柄剑,那是一柄很秀气的剑。
跟剑修的剑当然是不同的,剑修只修剑,而寻常修士修的东西却可以有很多。
南笙也在注意着李梦舟手中的剑。
乌青剑的确是一把很奇怪的剑。
通体乌青的颜色便足够怪异了。
又要比寻常的剑更纤细,偏偏又算不上细剑的一种。
这柄剑更像是被一种年代久远的古石打造而成的。
但质朴的表象下,剑锋处却透着森寒的凛冽。
“倒是一把好剑,这便是你的本命剑?”
李梦舟微微蹙眉。
剑修的本命剑当然是很重要的东西。
本命剑被毁,剑的主人也会遭到重创,甚
至极有可能危及生命。
所以尚且修为弱小的剑修,都会隐藏自己的本命剑。
不能轻易被外人得知。
在这个阶段的剑修,都不只拥有一柄剑。
而但凡入了四境乃至五境的大剑修,本命剑是否被人探知就显得不那么重要,因为对手要有实力摧毁本命剑。
否则就算被人得知本命剑的真容,也奈何不得分毫。
且到了大剑修的程度,本命剑若是被毁,也不会危及生命,依旧可以重新蕴养本命剑,只是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罢了。
所以相比于本命剑,远远还没有一个剑修的剑心来得重要。
剑心若是崩溃,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本命剑的存在只是让剑修更了解剑这种东西,毕竟剑修也只是修剑而已,剑强大,剑修本身便会强大,而剑修强大,本命剑自然也会强大。
针对本命剑的事情,也只是在于弱小的剑修身上。
但这柄乌青剑确实不是李梦舟的本命剑,所以他如实回答道:“不是。”
南笙相不相信另说,她也不会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只是很快的摆出了起手式。
李梦舟也摆出了剑礼。
所谓剑礼,便是一种常见的左手持鞘,右手轻搭剑柄,置于身前,身子轻侧,双步微微拉开,颔首为结束。
这种礼节多呈现于正常切磋。
若是面临生死战,这种多余的动作便是累赘。
真正的对战,胜负往往在一瞬之间,不需要任何花里胡哨的动作,每一个动作都必须另有深意,一切都是为了最终取胜。
“我听闻你们蒹葭苑的修行多是温和简练,往往能够做到一招制敌,却又不会显得多么霸道,像是顺其自然般的事情。第一次领教蒹葭苑的神通,还请不要藏拙,尽情施为。”
李梦舟把南笙当做了陪练,自然不希望只是简单的一场切磋。
但南笙并不是这么想的,她只是想要看到李梦舟出丑,所以就算李梦舟不说,她也不会留手。
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南笙没有废话,脚步横移,像是清扫积雪,漫天雪花飞舞。
伴随着美丽的画卷,她的右手紧握剑柄,剑身离鞘而出,甩出一道火星,斩碎万千雪花。
南笙的身材很是小巧玲珑,相貌又极美。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好看。
沐浴在漫天雪花之下,更是平添一份色彩。
但李梦舟没有过多去欣赏这副美好的画卷,因为在那美好下透着无尽令人背脊发麻的杀机。
蚕灭 第八十六章 扫雪的老婆婆
他轻搭在剑柄上的右手,微微一紧,乌青剑便随之出鞘。
下一霎,双脚便好似没有站稳般,往着一边滑去,那伴随着雪花逼近的一道剑气,并非那么霸道,反而透着一股巧劲,在李梦舟接触的瞬间,便有些无力施展的感觉,径直倒飞了出去。
南笙的攻势并没有结束。
剑花挑起。
便是一道平地风旋。
声势惊人。
整片竹林都受到影响,枯色的竹子摇摆,仅仅是维持片刻,便纷纷断裂。
李梦舟显得颇有些狼狈,左挪又闪,躲避着倾倒砸落的竹子,在过程中也逐渐靠近南笙。
双目微迷,抬手间便是一道念力忽至。
以他所拥有的念力,是完全够资格碾压承意下境修士的,这都是《蚕灭卷》给他带来的优势。
但南笙的境界修为终归要高过他一些,她很快便察觉到异常,然后便很轻易的躲开了李梦舟的念力。
念力是无形的,但砸落地面便有了实质,一道直径数寸的坑呈现在南笙原本的位置。
南笙自然要比唐天强得多。
两个人根本没有可比性。
甚至相比于那两个在问道中刺杀李梦舟的人,若换作南笙在场,也足够有实力应付对方两人。
李梦舟觉得自己先前有些小瞧南笙了。
或许南笙在追捕袁鬼的时候,的确表现不佳。
但过去了这么久,南笙自然也会有进步。
她完全发挥出了承意下境修士该有的实力。
甚至还有些超出了自身境界的表现。
李梦舟能够很清楚的感知到,南笙已经处在临门一脚便可破入承意上境的阶段。
......
梨花书院。
莘莘学子们都在认真攻读,除夕将至,这一年也很快就要过去,年后科考也将要正式举办,书院的修行者也要面临年终考核,时间变得很是紧张。
书院里随处可见捧着书的念书人。
亦有背着剑的修行人。
他们都在专注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而在关慕云的住处,却在发生着一件很关键的事情。
关慕云正在进行破境。
破大境。
他听闻了李梦舟在问道大会破境入承意的消息,曾经跟李梦舟有过一面之缘,也有过简单的交谈,不知道为什么,李梦舟的身影便深深的刻在了关慕云的脑海。
或许是李梦舟与都城市井里的传言不符,也或许是因为李梦舟在丹青上表现出的天赋,让关慕云有了比较之心。
如今李梦舟已经是离宫剑院里的天才,而关慕云作为这一年书院里的新晋榜首,两个人的位置基本上是相等的。
整个都城的少年人,被讨论最多的便也是这两个人。
关慕云要比李梦舟更早的踏入修行路,却是李梦舟比关慕云更早的破入了承意境界。
就算没有人当面去说这
件事情,也很自然的成为了关慕云在意的事情。
但他并没有被这件事情彻底的影响到,反而更是激励了他。
破境变成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在这一天里,书院便又多了一位承意境界的学子。
......
离宫剑院里的某处竹林。
原本清幽的地方,变得一片狼藉。
李梦舟扔掉手中的剑,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地上。
他的模样有些不堪。
浑身都脏兮兮的。
对面的南笙看起来要好一些,却是睁大眼睛直勾勾的瞪着李梦舟。
“你很厉害。”
李梦舟抬头看了一眼南笙,微微喘了口气。
对于这个夸赞,南笙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依旧很生气。
因为这场战斗的结果并不是南笙想要看到的。
李梦舟似乎有些奇怪南笙的反应,说道:“我已然拼尽了全力,却依旧打不赢你。”
南笙走到李梦舟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纵使李梦舟拼尽了全力,可南笙也并不算打赢了。
李梦舟打不赢,却不算输。
南笙没有输,却也不算赢了。
这反而才是让南笙最生气的地方。
李梦舟凭什么没有输?
自己又为什么没有赢?
本是想着好好教训李梦舟一顿解解气,没想到反而更气了。
许是脑子有些混乱,她恨恨的盯着李梦舟,说道:“你应该输的!”
李梦舟有些茫然。
这句话是何意?
什么叫自己应该输?
是在怪自己没有让着她?
李梦舟倒是很认真的思忖了良久,最终觉得南笙在战斗过程中可是处处杀招,你都没有放水,凭什么让我放水?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而这个白眼很清晰的呈现在南笙眼前。
这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你有什么资格翻白眼?
你凭什么翻白眼?
明明该是跪地求饶的,此刻却依旧精神饱满,我都没有翻白眼,你又哪来的资格?真是可恶的家伙!
“你什么意思,是在对我表示不满么?我有哪句话说错了?”
李梦舟错愕的看着南笙。
隐隐有些领教到了女孩子的蛮不讲理。
“你没什么错,我也没有不满,只是我确实没有输,总不能让我认输吧?不是你说要跟我打的么?”
南笙气呼呼的说道:“但你必须要输啊,如果你不输,我干嘛还要跟你打?”
李梦舟不能理解,睁大眼睛道:“这是何道理?我凭什么就要输啊?为什么你不能输?”
南笙怒声道:“你废话真多!”
李梦
舟闭口不言,觉得有些头疼。
他真的很不能理解这件事情,但觉得如果再说下去,可能这番对话永远也结束不了了。
但他不说话,不代表南笙便无话可说,她冷冷的看着李梦舟,说道:“今天这件事情没完,明日同一时间我们再打一遍,直到你打输为止。”
李梦舟保持沉默。
继续和南笙切磋,倒也是他乐意的,自然没有反驳的理由。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时常约战,大多都是以平手结束,偶尔也会有胜有负,可他们依旧没有提出要停止的迹象。
相对的,两个人的修行也在飞快的进步着。
......
书院的某座山头下。
一位年迈的老婆婆正在认真地清扫着积雪。
地面被她扫的很干净。
但她貌似并不满意。
因为地面不可能真的一尘不染。
会有风吹来落叶尘埃。
她很有耐心的重新扫一遍。
一位拿着书卷的年轻人默默站在老婆婆的身后。
“天地间的脏东西太多,怎么也扫不干净。”
老婆婆依旧扫着雪,声音有些沉淀。
那持书的年轻人说道:“既然扫不干净,便不需要再扫了,纵然扫去了尘埃,尘埃依旧是存在的。”
老婆婆似乎很认同这句话,直起身子依然有些佝偻,她手撑着扫帚,回头望向那年轻人,轻笑道:“北藏锋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但大多时候都很无趣。”
持书的年轻人有些默然。
他缓缓说道:“因为世间很难有事情提起我的兴趣。”
老婆婆说道:“少年人说愁,终是不伦不类,没有兴趣是很糟糕的事情。”
持书的年轻人便是书院里的北藏锋,站立在姜国少年人最高峰的存在。
他皱起眉头,很认真的说道:“修行对我来说,不是兴趣,却是我唯一在做的事情,就算每天都在看书,但其实我并不喜欢看书,只是因为书里有着一些道理,有助于我修行。”
“所以要说兴趣,或许真的只有修行这件事情了。”
老婆婆沉吟了片刻,说道:“在姜国少年人之中,你已经达到了很高的高度,却依旧有沈秋白那小家伙压你一头,你便从来没有半点想法么?”
北藏锋有些困惑的说道:“您是想要让我打败沈秋白?”
老婆婆笑道:“打败沈秋白不是我的事情,或许也不是你的事情,但在你想的时候,它便是属于你的事情。修行的道路上会遇到很多对手,也不是只有打败对方这一条路可走,但却是最快挪开障碍的办法。你应该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兴趣,然后专注的用所有时间去做。”
北藏锋若有所思。
他很认真的思考了良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可这样浪费时间,会耽误我的修行。”
老婆婆摇摇头,继续扫雪,说道:“时间是从来不会被浪费的,主要是看你把那些时间用于做什么,又得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