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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棠鸿羽     一世剑仙txt下载     一世剑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蚕灭 第八十七章 重临温柔乡的少年

    月色已高悬。

    依旧是那片竹林。

    不同的是,竹林里多了一张矮几,上面有酒,有一盘花生米。

    李梦舟手中抓着花生米,默默喝酒。

    往常这个时间里,他应该早就在朝泗巷了。

    但因为跟南笙早有约定,便多逗留了些时辰。

    昔日切磋多是在白天,为何今日选在晚上,李梦舟也颇有些好奇。

    这些日子跟南笙酣畅的战斗虽未能让李梦舟再度破境,却也是受益匪浅,承意境界的根基已经完全稳固,乃至达到了极其饱满的状态。

    对此,李梦舟也有些遗憾,因为按照这种状态,该是距离承意上境不远了。

    当然,若是这种想法被那些同阶段的少年人知晓,怕是要集体讨伐李梦舟了。

    修行时间短暂到不足三个月,便已是跨入承意境界的修行高手,居然还想要以更短的时间再度迈入上境,这让其他少年人如何自处?

    诚然,修行资质极其妖孽的存在,或许多是有数年光景便晋入承意境巅峰,乃至夸张到晋入无彰境界。

    但数年和数月亦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时间。

    依照李梦舟目前的修行进度,已然可以称得上世间最妖孽的那一类人,且修行越往上便越难,再妖孽的人物,但凡遇到承意境巅峰跨度无彰境界的期间,也不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修行进境过快只是体现于三境以下,想要在三境跨入四境时,保持同样的速度,何其之难,难于上青天。

    而世间拥有最妖孽资质的人,或许会比寻常人的修行速度更快,可在晋入四境后,同样也会举步维艰,否则无彰境界便也不会每过数年就增加几位,却很少有人能够破入五境。

    最适合的例子便是离宫剑院的三师姐和宁浩然了。

    他们都是自幼开始修行的,哪怕如今年纪不算大,但他们修行的时间并不短,也不知在无彰境界停留了多长时间。

    纵是剑院里的首席大师兄欧阳胜雪,也没有破入五境。

    ......

    李梦舟等待的时间有些长。

    花生米已经被他吃完。

    酒也喝光了。

    南笙方才姗姗来迟。

    “往日里不是很积极,今日为何选在夜间,却还迟到了?”

    南笙扯了扯嘴角,今日的她与往常似乎不太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李梦舟却没有看出来。

    或许是更加显得自信?

    面对李梦舟的困惑,南笙深吸一口气,说道:“最精彩的呈现,当然需要时间来准备,这一战,我赢定了。”

    李梦舟好奇的说道:“你莫非刚才是睡了一觉,还没有睡醒?”

    闻听此言,南笙终于还是绷不住那股故意表现出来的超然气度,脸色也是变得稍有铁青,胸口更是不断上下起伏,显然是被气到了,且还气得不轻。

    她死死盯着李梦舟,周身有气机开始凝聚,沉声说道:“你是酒喝多,喝醉了么?前面几次比试我们半斤八两,可不代表一直就是如此,今夜就是你跪地求饶的时候。”

    李梦舟说道:“你每次都这么说,最终不还是打到没有力气,乖乖的回去睡觉。”

    南笙怒声道:“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李梦舟想了想,恍然的说道:“是不太一样,因为今天是在晚上。”

    南笙默然不语。

    她终于是失去了耐心,再不多言。

    下一刻。

    她便突然拔剑。

    剑身上隐隐有电弧般的异彩闪烁。

    她往前踏出一步,剑锋便直指李梦舟的面门。

    而随着她这一步踏出,便好像有无形的力量牵引,嘭地一声,李梦舟身前的矮几四分五裂。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梦舟整个上半身向后倒仰,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道剑气,不过那迎面携带的呼啸之风,亦将李梦舟的衣袍和发丝吹动,猛烈向后飘拂。

    但这一切还没有完。

    李梦舟已经很及时的做出了应对举动,但伴随着一声颤鸣,在李梦舟身形飘落之地,南笙的剑便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奈何,李梦舟的剑尚未来得及出鞘。

    他低头默默看着眼前的剑,然后抬头看向南笙。

    好整以暇的将半出鞘的乌青剑重新插入,轻声道:“原来你把时间约在晚上,又迟到了这么久,是在这段时间里破入了承意上境。”

    没错,在南笙真正拔剑的瞬间,李梦舟感知到了她的修为境界。

    但南笙拔剑出剑的速度太快,李梦舟就算心知肚明,也没有时间做出最准确的应对。

    他没想到在这数次切磋的过程里,南笙同样领悟了很多,终是跨过了那临门一脚。

    南笙很得意,微微仰着头,用下巴对着李梦舟,说道:“在前日里我便有了破境的感觉,更坚定在今日能够破境,所以才选择在这个时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这个结果我很满意。”

    李梦舟思忖了片刻,说道:“只是初入上境而已,不是不能打,刚刚我没有做好准备,我们再来。”

    南笙皱着眉,歪着头,凝视着李梦舟。

    这个反应不是她想要的。

    本来很得意的心情又有被打破的迹象,在明确得知不能赢的情况下,不应该跪地求饶

    么?

    南笙觉得这是态度的问题,若是李梦舟态度很好,她没必要非得追着打,可惜看样子李梦舟很不服气。

    她不悦的说道:“快快跪地求饶!”

    李梦舟默默把脖颈前的剑移开,然后又默默退后了一步,拔出乌青剑,说道:“再打过,若你还能赢我,跪地求饶的事情倒也好说,但你不一定真的还能再赢我,刚才不算。”

    南笙睁大眼睛,很是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梦舟。

    “你这是在耍无赖?”

    “不是啊,我是很认真的。”

    “刚才为什么不算?”

    “我说不算就不算。”

    “你这还不是在耍无赖?”

    “应该不是吧?”

    “......”

    南笙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她险些被气得吐血。

    只是想要教训教训李梦舟,让他服软,就这么难嘛?

    南笙的脸色涨红,不知是恼怒还是对自己没有办法完成心愿而羞愧,正要开口说话,却看见有黑影闪过,然后竹林便多了第三个人。

    江子画正经的看着李梦舟和南笙,像是在欣赏什么宝贝一般。

    李梦舟和南笙也纷纷看向江子画。

    三个人对视,沉默无言。

    “你们在这里幽会啊?”

    “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

    ......

    早课的散钟敲响,李梦舟照常走出习舍,朝着山下行去。

    一路上遇见很多师兄师姐。

    这些师兄师姐都很奇怪。

    是看向李梦舟的目光很奇怪。

    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尤其是某些师姐,甚至还羞红了脸。

    李梦舟并没有什么反应,装作没有看到,只是加快了行走的速度。

    自从那日和南笙切磋被江子画刻意的撞见后,一种流言便很快在离宫剑院里传开。

    说是离宫外院如今声明正旺的李梦舟和蒹葭苑的弟子南笙互相爱慕,夜半幽会,做了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这番传言的由来,一开始自然不是这样的,但传着传着就越来越不堪入耳。

    但李梦舟和南笙之间的小秘密,倒是像被证实了一般,没有人怀疑。

    对此,李梦舟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只是很随意的讹了江子画不少银子。

    南笙倒是很勤快的在做出各种解释,奈何没有人真的去听,反而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看向他们的眼神更怪了。

    甚至在某些时候,有路过的弟子还向着李梦舟祝贺,这样的事情自然也发生在南笙的身上。

    自问道大会之后,李梦舟在离宫外院的地位水涨船高,多了很多倾慕的师姐,毕竟李梦舟是新入门的,也不可能有师妹。

    有真心祝福的,也有黯然伤神的。

    以李梦舟如今的身份,南笙又是蒹葭苑的高徒,乃是海棠山主的关门弟子,若说高攀倒也过了,毕竟李梦舟的名气摆在这里,相比下,二者倒很是登对。

    李梦舟自然知晓这种事情是解释不通的,在外人已经认定的情况下,若不能拿出足够的证据,只会越解释越会变成真的。

    而且也因为这件事情,南笙基本上没有再出现在李梦舟的面前,想要用证据说话,当然需要双方两个人出面,如此,暂时便是不可能的了。

    李梦舟想着,等时间长了,这件事情自然会被遗忘,倒也不必急着解释,去做无用功。

    依旧是该干嘛干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间,何峥嵘开始闭关冲破承意境界的难关。

    而在问道大会结束不久,沈霁月也破入了远游境巅峰,相信用不了多久,也能跨过那扇大门。

    至于周洛和辛明两个人,修为也都有所增进,再次见到李梦舟时,也不再是咄咄逼人,仿若便真的只是同门师兄弟。

    对此,李梦舟并没有什么想法,毕竟从一开始,他也没有将周洛和辛明当回事。

    江子画也已经入了内院,关于这一点,李梦舟倒是真的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外院弟子想要进入内院,修为是必须要晋入承意境界的,而且还会有一场大考,有规定的人数,输掉的人只能继续留在外院修行,等待下一次大考。

    像江子画这种想待在外院就待在外院,想进内院就随时能进的,整个离宫剑院应该都是属于独一份。

    这不得不让李梦舟怀疑,江子画是不是有什么后台。

    不过想着江子画的修为早已是承意境界,完全够资格进入内院,参不参加大考倒是也显得无关紧要了。

    ......

    姜国朝野的风气向来摇摆不定,有的地方朴实,有的地方就很开放,朴实的有极度朴实,开放的有极其开放。

    因姜国书院的存在,念书人很多,是远超其他王朝的,风流才子的做派自然是屡见不鲜。

    所谓文坛宗师大多都是出自姜国。

    虽然像这样的存在凤毛麟角。

    想要单靠文采享誉宗师之名,可不仅是会做几首诗就行的。

    文坛宗师门下学子遍及天下,道理传唱世间每个角落,每一首诗作都足以

    震撼天下读书人,这方才具备宗师之名。

    于是乎,姜国都琅琊城里的青楼便与别地青楼大相径庭,绝非只是红灯高悬那般香气阵阵,自然也会有真正大才之间的较量,乃至囊括了文气武风,更像是一处集天下才气的聚会场所。

    莫说姜国境内,纵观整个天下,说起青楼,便也只有温柔乡这第一块招牌,令无数才俊竞折腰。

    皇帝陛下也曾亲赐温柔乡一块金字招牌,相当于更笃定了温柔乡在青楼中的绝对地位。

    而今夜里的温柔乡,歌舞升平,如往常般星光灿烂,又将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当李梦舟时隔多日再次踏入温柔乡的门槛,仍旧惊艳在温柔乡里的春风浪漫。

    在姜国的自然风气下,许多青楼都是可以让女子入内的,但真正做到极致的,还是唯有温柔乡一家。

    毕竟在实际意义上来看,温柔乡并不算是青楼,只是看进来的人如何看待。

    然则,温柔乡里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尽量不会做少年人的生意,也不是说要把少年人拒之门外,而是不能有接客的姑娘作陪。

    少年人尤其是具有才华的那一类,无论在任何地方都是潜在的栋梁之才,过早甚至沉浸青楼烟花之地,便很容易坏了性子。

    当然,这也并没有具备一定的道理逻辑,寻常的青楼自然不会在意客人的年龄,但温柔乡不同,尤其是针对书院和修习之地的少年人,规矩便最为严苛。

    所以李梦舟身上穿着离宫剑院的弟子服,又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在刚刚跨入门槛时,便引来了很多视线。

    有熟客自然会认得李梦舟这个少年,但没见过李梦舟的便都微微蹙起眉头。

    那些温柔乡里的姑娘们也是心思不同。

    要说在这年冬季,她们最熟悉的少年人便也只有李梦舟了,这是绝对温柔乡里的常客。

    可谓是在温柔乡的规矩边缘来回试探。

    当然,虞大家放下话来,她们也不敢有什么异议,反而也很期待李梦舟会来。

    闲着没事的时候,逗逗少年人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关键在于,李梦舟每次来到温柔乡,都是属于那种‘白嫖’的客人。

    有姑娘自愿陪着的当然是例外。

    况且一开始李梦舟多是来找虞大家说话的,只是在后来,李梦舟便也不仅仅只是待在虞大家的房间里,虽然这不算什么大事,但李梦舟的出现,总会或多或少的影响到姑娘们的生意。

    见仁见智的心理下,有人愿意看到李梦舟,也有人不愿意看到,但大多都不会表现出来,毕竟虞大家貌似对李梦舟很好。

    而在问道大会结束,关于李梦舟的新传闻遍及都城后,姑娘们的想法又有了些改变。

    她们都知道李梦舟是何时踏上修行路的,自然也会比寻常人更加清楚明白这件事情代表着什么。

    李梦舟在这一个冬天里接连破境,表现出了极佳的修行资质,未来的成就似乎已经很可观,能够结交这种少年人,怕是没有人不愿意。

    准确的说,曾经接待李梦舟或许更多是看在虞大家的面子上,或许也是李梦舟和她们见过的青稚少年不太一样,但无论是什么原因,多次见面,便也很自然的熟稔起来,而今次才是心甘情愿满心欢喜的喜爱这个肤色黑黑的少年。

    这种待遇上的变化或许也可以比较整个世间的风化,只要你有名声,有才华,有身份,那么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忽略,总会有很多人来巴结你。

    “李小爷可是好几日没来了,莫非是忘了我们?”

    有很多姑娘围上来,莺莺燕燕,你一嘴我一嘴,羡煞旁人。

    李梦舟很不会面对这样的局面,他心里想着,往常这些姑娘虽然也很热情,但今日却格外的热情。

    自问道大会结束后,李梦舟确实很少再出现在温柔乡里,他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修行上。

    所以一时间面对这些过度热情的姑娘,很懵。

    “各位小姐姐,我每日睡觉都会梦到你们,又怎会忘记?今日不是便来了嘛。”

    说出这番话的李梦舟,难得的红了脸。

    温柔乡楼堂里不知坐了多少人,他们看着那少年旁边的莺莺燕燕,听着那些足以令人心颤的娇声脆语,早就已经傻了眼。

    那眸子里透着的羡慕和嫉妒之情简直无法隐藏。

    不论是认出李梦舟的熟客,还是认出李梦舟装扮显露出来的身份,皆是连声叹息,似是觉得本该如此,便也不愿再多去关注,免得看得人生烦,却又不敢去说什么。

    徒遭尴尬。

    李梦舟很快摆脱了姑娘们的纠缠,随意的找了个位置,有酒水自取,默默观察着楼堂里的每一个人。

    他今日并非是突发奇想,或是真的因为想念这里的姑娘,才又来到温柔乡,而是抱有某种潜在的目的。

    婳儿姑娘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在二楼望着李梦舟,多日不见,她发现李梦舟身上有了些很明显的变化,这些变化说不清楚,但在气质上似乎更吸引人了。

    相比于第一次到温柔乡的时候,婳儿姑娘还发现,李梦舟的肤色略微白了一些,虽然白的并不明显。

    她终是忍不住起身下楼,款款移步朝着李梦舟走去。

    很是专注观察别人的李梦舟,远远的便嗅到了一阵熟悉而又很好闻的胭脂香气,所谓闻香辨人,他很快便想到属于这股香气的主人。

    婳儿姑娘的气色有些疲惫,那微微蹙着的眉头,让李梦舟心生一丝怜惜。

蚕灭 第八十八章 那年冬,烟波醉梦(上)

    李梦舟喜饮酒,却不嗜酒。

    他更爱的是酒后所遗留的风味。

    实际上他喝酒是从十二岁开始的,至今喝的酒不少,酒量有上涨,却上涨的缓慢,所以他不算是很善酒的人,但相比于寻常酒客,他也并不逊色。

    但婳儿姑娘的酒量明显要比李梦舟高很多,几壶酒下肚,李梦舟已经隐隐有了些醉意,但婳儿姑娘却面色如常,仿佛还没有提起兴致。

    自张崇事件发生之后,虞大家对婳儿姑娘的保护便更加小心了,婳儿姑娘从不接客,应是在往清倌人的方向发展。

    甚至有可能在未来接替虞大家的位置。

    她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在与人交谈方面,更是重中之重,说话向来都是需要技巧的,也是一种本事,能够把白的说成黑的,把黑的说成白的,且还让人觉得有道理,无从反驳,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

    婳儿姑娘自然还没到那种境界,这不仅需要阅历,也需要刻苦的锻炼。

    李梦舟看到她眉眼间的疲惫并不是因为张崇事件的发生,毕竟那件事情已经过去有段时间,婳儿姑娘的性格本来就有些大大咧咧,也是因为过于害怕才抑郁了许久,想开后便也就恢复到了常态。

    是因为学习各种礼仪和修养,方才是致使婳儿姑娘这般疲惫的原因。

    婳儿姑娘眯着眼睛,手中提着酒壶轻轻摇晃着,眼眸里的光彩依旧透着明亮,她忽然开口说道:“小梦梦,你先前在问道大会中锉了不落山的锐气,如今在都城少年人里的名声正响亮,或许以后你的身份会越来越高,等到你站在很高很高的位置上,是否还会瞧得上温柔乡?”

    李梦舟抬头看了她一眼,捏起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说道:“我是一个很念旧的人,不管一件事情发生多久,都会深刻的记在心里。我到都城后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温柔乡,虞大家和婳儿姑娘你都对我颇有照顾,不论我日后身处何地,站在什么样的位置上,都不会忘记你们。”

    婳儿姑娘笑眯眯的看着李梦舟,颇有些媚态的娇嗔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她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这些日子你来温柔乡的次数变少了,但你是离宫剑院的弟子,是应该把重心放在修行上,等你以后真的有了身份地位,小女子还要靠你护着呢。”

    李梦舟带着一些酒意,笑道:“我听说最近江子画往温柔乡跑得很勤快,那家伙的身份应该不简单,婳儿姑娘最应该抓住他。”

    婳儿姑娘似乎有些无奈的说道:“那家伙一点都不可爱,我是不喜欢。”

    李梦舟深有赞同的说道:“有时候是挺烦人的,不过他现在进入了内院,可能也打算把更多时间放在修行上了。”

    婳儿姑娘惊讶道:“我还以为这个人只会吃喝玩乐呢,没想到还有本事进入离宫内院?”

    李梦舟拿起酒壶,倒了满满一大碗,口中笑道:“你可千万不要小瞧他,在整个离宫剑院里,江子画可是外院唯一被特定随时能进入内院的人。”

    婳儿姑娘貌似很难理解这样的事情,她微微蹙着眉头,说道:“江子画这个名字倒是挺诗情画意的,奈何人不咋地,也不知道这名字是谁给他起的,与他性格正好相反。”

    李梦舟说道:“或许他老爹给他起名字的时候,希望他成为一个大才子,只是江子画虽然没有才,但他的修行资质很高,若是日后有了成就,这个名字倒是正配得上。”

    婳儿姑娘意兴阑珊的说道:“别说他了,我刚才见你左顾右盼的,像是有什么心事,可否说与我听?”

    李梦舟沉思了片刻,说道:“倒不是什么心事,但我今日到温柔乡,确不是来喝酒的。俗话不是说,若想打听什么消息,勾栏酒肆是最适宜的地方嘛。”

    婳儿姑娘好奇的问道:“你要打听什么事情?”

    李梦舟身子前倾,凑近了一些,小声说道:“温柔乡里是不是有很多朝中的大臣也会来?”

    婳儿姑娘想了想,说道:“那要看是哪个级别的了,真正位高权重的人是不可能来温柔乡的,就算偷着来都不会。但级别稍低一些的,确很常见,基本上就是便衣打扮一番,倒也不会刻意隐藏身份,毕竟我们温柔乡也不是那种低俗之地。”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这几日可曾有过朝中官员造访?”

    婳儿姑娘指着二楼某处,说道:“今日便有几位,他们在二楼雅间。只是御史台的几名小官员,但在寻常百姓眼中,也是高高在上的人。温柔乡也会特别优待。”

    李梦舟猛地起身,醉意上涌,脑袋瞬间有些昏沉沉,甩甩头方才重新精神,说道:“我上去瞧瞧。”

    婳儿姑娘连忙拉住他,说道:“你到底要干嘛?就算你现在是离宫剑院的弟子,但毕竟还在外院,御史台的人你可得罪不起啊。”

    李梦舟冷笑道:“可他们也同样得罪不起我,说起来也不过都是顾忌身份,半斤八两而已。但我比他们更有底气。你知道,我曾经杀死军部裨将张崇,不依旧好好的?”

    婳儿姑娘无奈的说道:“你要听可以,但千万别进去打扰啊,免得闹出什么麻烦。”

    李梦舟点头同意,但心里在想什么,就不是婳儿姑娘能知晓的了。

    说起来,他虽然杀死了军部的张崇,但除了天枢院和江子画以及温柔乡里的虞大家、婳儿姑娘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一旦把这件事情摆在明面上,离宫外院弟子的身份,并不能护他周全。

    而且李梦舟也并不是真的要把二楼雅间的那些人怎么样,他要做的事情,是不能被人知晓的,哪怕是婳儿姑娘也不例外,又怎么可能过早的打草惊蛇。

    他是真的很认真的想要偷听到一些消息。

    且也没想着能够马上就得知想要的消息,毕竟他尚且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几日里他会常来温柔乡,有婳儿姑娘做眼线,能够很快得知哪天有朝中官员出现在温柔乡里,若依旧无法得知想要的消息,他必然会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了。

    但前提也是要隐藏自己的身份。

    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很多人都目睹着他进入温柔乡,若是二楼雅间的人出现了意外,他是很容易暴露的。

    所以他不是什么都不做,只是今天不适合去做。

    ......

    李梦舟流连于温柔乡似乎成为了都城人众所周知的事情,他们或许有人认为此乃少年风流,往高处说也是一件雅事。但更多的还是认为李梦舟刚刚闯出点名声,就好似穷人乍富一般,忘乎的不知所以了。

    对于这件事情,都城里的人褒贬不一。

    但李梦舟却浑然像是不知晓别人在议论自己,依旧我行我素。

    渐渐地,这也变成了一种常态。

    若想查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经常出入温柔乡便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更主要的还是不能被人察觉这里面存在什么问题,以免事后顺藤摸瓜查到他的身上。

    所以做出这样一种沉寂在温柔乡美妙里的骚客形象,倒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他来都城的目的虽然是为了成为修行者,但这只是一种前提,是为了提供给他足够的实力来杀死某些人。

    潞王秦承懿是李梦舟必须要杀死的目标,但在自保都勉强的情况下,把秦承懿当做首要杀死的人,明显是不现实的。

    不论是离宫剑院还是天枢院,都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帮助他,当然,李梦舟也不可能寻求这两方人的帮助,因为一旦被这些人知晓他真正的目的,怕是这所谓的靠山就变成了致死的毒药。

    他的目标不只是秦承懿一个人,自然也包括秦承懿麾下的所有人,但他更像弄清楚,除了秦承懿之外,朝堂中还有哪些人参与了当年的事情。

    这注定了他要在都城里杀死很多人。

    或许这里面存在被牵连的无辜者,但李梦舟的心境却不会起到丝毫波澜。

    因为在他看来,当年死掉的所有人,都是无辜者。

    他既然站在了都城里面,便不能有丝毫顾虑,也不能心软,但凡有存在嫌疑的人,他都不能放过。

    频繁出入温柔乡,自然会引起虞大家的一些不满。

    而且为了坐实他流连温柔乡的名头,自然不能像从前一样只是喝酒聊天,跟姑娘们口花花,占点小便宜是必然的。

    因跟婳儿姑娘的关系在,李梦舟本可以有选择的目标,但为了婳儿姑娘日后清倌人的清誉考虑,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主要目标还是在其余姑娘身上。

    当然,男女之事本来就是要避人的,就算是青楼,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所以李梦舟只是做做样子,不是真的要干什么。

    面对虞大家的言语讨伐,李梦舟也只能找借口敷衍,好在除了不能告诉虞大家的事情,他在温柔乡里的所作所为,虞大家都是知晓的,于是也只能生气,拿李梦舟也没有办法。

    而在某个夜晚,李梦舟终于在某些便衣而来的朝中官员口中,确定了目标人物。

蚕灭 第八十九章 那年冬,烟波醉梦(下)

    姜国御史台是和玄政司、天枢院、军部、水镜司、青云监等机构同级的存在,乃是朝堂上中流砥柱的六司权重。

    天枢院是最为特殊的存在,只隶属于皇帝陛下的亲信,在外只有五司,五司之外的第六司才是天枢院。

    玄政司治理都城里所有罪过和刑罚,职责等同府衙权力又在其之上。

    军部便相对简单,统领着武将,保卫皇宫,守卫都城,镇守边疆,平定天下。

    水镜司管理着财权,是最有财的机构。

    青云监则是负责典礼、科举等,多是文人大家。

    御史台侍御史负责纠察百官,弹劾不法,在各司中地位是最末的,但权力不小。

    澹台璟便是御史台的御史中丞,在御史台里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但在十年前,澹台璟也不过是一殿中侍御史而已,且在这个位置坐了很多年,如今他已近五十岁,他在二十岁的时候便已是监察御史,可谓前途无量,苦熬十数年方才混到殿中侍御史,处在了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若不能做出什么大功,便也很难再进一步。

    而便也在这种时候,澹台璟忽然升到了御史中丞的位置,这里面难免会存在些问题。

    在朝堂上背地里某些传言,澹台璟忽然升官,貌似有潞王秦承懿的关系在。

    除了那些心向潞亲王的官员外,很多大臣为此闹出了不少事情,但最终也只是小打小闹,并没有改变什么。

    对于这样的事情,澹台璟一直保持着沉默。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是如何坐上这个位置的。

    哪怕已经过去了十二年之久,澹台璟偶然在夜晚还会做噩梦,梦到那个漫天飘雪,大火熊熊,死尸遍地的画面。

    因除夕将至,新年的气氛愈加浓郁,御史中丞夫人想要出城,到香火很旺的庙宇,珈蓝寺里祈福,澹台璟陪同前往,也算是散心,消除疲惫。

    身边有护卫跟随,一行车马便在天色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出离南城门,朝着数十里外的珈蓝寺而去。

    对此,澹台璟也有些抱怨,都城附近乃至都城里面也有庙宇,何必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佛国南禹的文化也曾传入姜国境内,所以庙宇包括道观,在姜国也并不是少见的,正如儒家书院遍及天下各王朝一样。

    珈蓝寺算是都城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庙宇,御史中丞夫人选择去那里,自然不是临时起意,许多都城里的权贵夫人都曾推荐过,澹台璟便也只能由着夫人。

    护卫里不乏修行者,安全问题是有保障的。

    澹台璟本身也是修行之人,只是资质有些差,再加上事务繁忙,也并没有

    把更多时间放在修行上,所以至今都未曾破入承意境界,处在远游境的巅峰。

    在修行者中的世界,像澹台璟这样的人很多,优胜劣汰,本就是自然之事。

    澹台璟虽然修行不济,但他所身处的地位,还是让很多人望尘莫及的。

    可以让更多比他强的修行者随身保护。

    随着马车出离城门,不知道为什么,澹台璟隐隐有一种很不安的微妙感觉。

    他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只当是最近精神不济,有些患得患失了,并未多在意。

    ......

    朝泗巷里的小院。

    李梦舟解下身后背着的乌青剑,随手放到一旁,默默观赏着手中另一把剑。

    这柄剑的名字叫做醉梦。

    名字的由来当然跟李梦舟有关。

    浮世沉沉,有人清醒,有人昏沉。

    天下皆醒,我独醉。

    而这柄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是属于它第一个主人的。

    名为不二。

    不二剑自然是属于那个天下独一无二的人所持有。

    醉梦剑的剑鞘很普通,或者是质朴,剑刃很锋锐,剑柄处有刻着一个小小的‘二’字,但这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像是被刻意摩擦破坏过。

    醉梦剑的剑鞘很重,剑本身相比寻常的剑更宽厚一些,看起来似乎也同样很重,其实倒是没有那么夸张,但也不算轻盈便是了,足有百斤重。

    剑鞘和剑本身的重量加起来,将近千斤。

    修行者的力量本来便很强大,但普遍使用的兵刃都不是很重,所以醉梦剑的重量已经属于很特殊了。

    原来的不二剑便具有灵性,毕竟是那个人的本命剑。

    拥有灵性的剑,自身的重量是很难论断的,尤其是某个人的本命剑,便不是其他人能够轻易拔出来的。

    因为剑的第一个主人已经死了,所以在当年赵无极才能拔出这柄剑,李梦舟也曾经拔出过一半。

    而这柄剑现在则是属于李梦舟的本命剑。

    除了李梦舟之外,便没有人能够再将它拔出来。

    当然,这件事情是不能被肯定的。

    但能够肯定的是,除了当世那些站在最巅峰的大物,世间确实不存在有资格拔出这柄剑的人。

    李梦舟尚且不能和醉梦剑达到完美的契合状态,这是需要时间的。

    而在完美契合状态形成之前,李梦舟便要握住这柄剑,用它第一次杀人了。

    在他得知澹台璟或许跟当年的事情有关的时候,他也短暂的出现过疑惑。

    因为澹台璟的修为很弱,放在十二年前便会更弱,实在不具备参与那件事情的能力。

    醉梦剑的第一任主人已经死了十二年,那个时候的李梦舟刚满五岁。

    五岁的年纪虽然记不得很多事情,但也已经开始记事了。

    尤其是面对那种不可能被忘记的事情,将会成为一生阴影,时不时的都会跳出来提醒他。

    澹台璟虽然不具备卷入当年那件事情的能力,但他背后的人可以。

    尤其是在李梦舟得知澹台璟和潞王秦承懿的某些关联后,这个想法就更加确定。

    他之所以知晓秦承懿这个人,当然是因为曾经听到过这个名字,而且这个名字在他五岁开始,便像梦魇一般,每日每夜都在折磨着他。

    在六岁时遇到赵无极的那一天,在他渐渐看清这个世界的黑暗时,秦承懿这个名字便更加深刻。

    是他唯一确定要复仇的目标。

    可他至今也不清楚秦承懿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情,他的目的是什么,又能从中得到什么?

    若单纯只是一个亲王,虽然地位尊崇,可凭借一个亲王的势力,是没办法做成那件事情的。

    所以在秦承懿背后一定还有人,或者是有跟他同谋帮衬的人,无论哪一种,都必然不是简单人物。

    李梦舟很早便怀疑这或许跟某些修行山门有关,甚至可能存在山海清幽之地的身影。

    他必须要找出幕后的所有人,一个个找他们清算。

    澹台璟不是必然的目标,却是他目前所具备的能力可以杀死的人物。

    在他所布的局里,澹台璟或许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却是能够打开他视野的关键。

    毕竟澹台璟和张崇并不是一类人。

    他现在不能相信任何人,也不敢去相信什么人,哪怕是江听雨和薛忘忧。

    甚至他有过猜想,当年那件事情里,是否真的跟坐在最高位置的那个人无关。

    但目前,这都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

    他的眸子里透着森冷,犹如毒蛇一般的默默寻求着机会。

    他不能在都城里杀人。

    虽然他已经在都城里杀过人。

    但在迈出这一步的时候,必须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哪怕再是急切,也不可以。

    终于,在默默地等待中,他探听到了澹台璟要出城的消息。

笼中蚕灭 第九十章 拜访野骷山的剑客

    珈蓝寺附近群山环绕。

    有很多地方都适合下手。

    李梦舟提前早早的便出了城。

    按照都城前往珈蓝寺的路线上,某一座叫野骷山的地方,似乎常常有山匪出没。

    这是能够很好掩人耳目的选择。

    野骷山的位置比较微妙。

    正好处于都城管不到的地方。

    加上那些山匪并不敢太过放肆,所以虽然曾被官府围剿过,却依旧存活着。

    李梦舟暗地里打听过野骷山的情况,据说那帮山匪里有修行者,那位大当家曾经是一名山门弟子,因资质很差,在山门里受过不少的不公平待遇,随后便鼓足勇气离开山门,成为了一名野修。

    在除了修行什么都不会的情况下,他也很难在这个世界生存,加上心中有着怨气,便落山为寇,集结了一群乱七八糟的人,以打劫过路商队为生。

    除此之外,他倒是没有做过其他坏事,但手上沾染无辜人的鲜血也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所以并不值得同情。

    在卯时左右,天光微亮之际,李梦舟便出现在了野骷山。

    这座山并不是前往珈蓝寺的必经之路,却是最接近的地方。

    偶尔这群山匪也会针对前往珈蓝寺祈福的人下手。

    但基本上几个月才会发生一次,毕竟中间还是有些距离的,若是遇不上大头,他们也不会积极。

    李梦舟换上了一身破旧的黑衣,脸上也戴着一面黑色的鬼面具,这不是他做杀手浮生时的常有装扮,但自今日后,鬼面便也代表着浮生。

    野骷山上的匪窝很大,毕竟整个野骷山都是他们的地界。

    而李梦舟一路行来,却没有看见野骷山的暗哨。

    好像整座野骷山已经被清空。

    但随着他往山上走去,便也很快解除了心中的疑惑。

    野骷山所有的山匪都聚集在一起。

    因为今天正在举办那位大当家的寿宴,欢快豪放的笑声清晰的传入李梦舟的耳畔。

    在那鬼面下透着的一双瞳孔,微微眯了起来。

    鬼面下亦是发出了一声阴寒的笑。

    ......

    野骷山的当家是一位中年男子,面庞刚毅,眼神犀利,身上倒是没有太多匪气,反而有一种江湖豪客的气派。

    他手提着酒坛,望着下方坐满了的人,这都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山匪毕竟是山匪,并无太多规矩,所谓祝寿词也都是一些山话,倒是有个别人学着文化人,说着一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话,但听起来总是显得不伦不类,惹得哄堂大笑。

    野骷山的大当家对此倒是丝毫不介意,与众兄弟们痛快畅饮。

    所谓寿宴大多都是年长些的老人,正值壮年的人自然不会过寿,他们也不过是讨一个乐趣。

    “在下不请自来,想要讨一杯酒喝,大当家不介意吧?”

    推杯换盏间,一道很是突兀的声音响彻在众人心间。

    原本喧闹的氛围霎时便诡异的寂静下来。

    一道道不善的目光纷纷投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只见摆下酒宴的空旷地外的山道上走来一名黑衣装扮,脸上戴着黑色鬼面,身后背剑,手中握剑的人。

    野骷山的大当家身子微微一僵,提起的酒坛缓缓放下,眼神凌冽的看向那黑衣的神秘人。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人,眉头蹙起,朗声说道:“既是不请自来之人,便不是客,但若是衷心来祝愿的,给你一杯酒也并无不可,可你手中持剑,并无带礼,倒不像是来祝寿的。”

    这黑衣装扮的神秘人正是李梦舟。

    他鬼面下的眸子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那高坐的大当家外,倒还有几位远游境界的修行者,论起实力自是树宁镇的马匪所不能比的,可若是单看气势,他们还不如树宁镇的马匪。

    西北边塞毕竟是混乱之地,那里的马匪很有规矩,甚至能够抵得上正规的军队,厮杀能力很强,不是纯粹靠打劫为生的山匪能比的。

    但若山匪里存在修行者就另当别论了。

    其实若不能破入承意境界以上,远游境界的修行者若是正面遭遇善战的千人众马匪,也是只有逃命的份儿。

    甚至在真正两国交战的时机,承意境界以下的修行者都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在念力不足以抵御万箭齐发的危及时,就算承意境巅峰修士,也会落得个当场惨死的下场。

    李梦舟当时处于武道的宗师境修为的时候,只因马匪数量不足百位,且在西北边塞本就能见的修行者很少,大多都在镇守西北端的军队里,所以在仅仅百人众的小马匪心里,天生便对武道宗师有一种畏惧,才使得李梦舟轻而易举将他们反杀。

    而且武道宗师的力量本来就能斩杀天照观想修士,甚至能够比肩远游境修士,道路的不同,宗师境高手皆是搏斗能力很强,若让马匪选择敌人,他们宁愿面对远游境的修行者。

    李梦舟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正视着那野骷山的大当家,惊讶的发现,这被他早就认知的修行者,却原来是承意下境的实力。

    原本以为这从山门里走出来的资质很差的人,顶多是在远游境界,看来在当山匪的岁月里,竟是勉强突破了远游境的极限。

    也怪不得野骷山遭遇过一次官兵围剿,却能够依旧苟延残喘着。

    “我来讨杯酒喝不假,却并未想着要送礼,而是打算让野骷山的诸位帮一个忙。”

    李梦舟冷漠的目光落在野骷山大当家的身上。

    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便也从他的身体里沁出。

    感受到这股气息,野骷山大当家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甚至隐隐还有一丝苍白。

    他的心下一沉。

    他虽然基本上已经脱离了修行者的世界,可毕竟前不久破入了承意境界,感知力得到了很大的加强。

    感知到对面少年故意展露出来的气息,他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同样处在承意下境的修行者,且气势凛冽,绝非一般寻常的承意下境修士。

    以野骷山目前共计不足百人的情况下,仅仅只有三位远游下境的修行者,余下的全是普通人,最高也不过三品武夫的级别,如果战斗起来,就算他本人是承意下境的修为,也万万讨不到好。

    因为在承意境界之下,野骷山的这些兄弟根本就是累赘,是会被瞬间杀死的小角色。

    就算他有信心把李梦舟斩杀在这里,势必也要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他感到震惊,却并未多么紧张。

    毕竟抛开损失不看,这神秘人若真的来者不善,除了葬送在这里,别无其他可能。

    听声音他也能清楚的知道,这神秘人的年龄并不大,同为承意下境,他不觉得自己应该紧张。

    “既然知道这里是野骷山,也应该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哪个正常人会来野骷山寻求帮忙?我看你也没有寻求帮忙的样子,倒像是来找茬的。”

    野骷山大当家话音刚落,那些依旧坐在位置上只是盯着李梦舟的人,纷纷豁然起身,抽出兵刃,恶狠狠的上前一步。

    李梦舟微微一笑,看着自己手中的乌青剑,说道:“不好意思,我还真是来找茬的,不成想没有瞒过大当家。”

    在想借助野骷山的匪徒掩藏身份的那一刻,李梦舟便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会很轻松,见血是早有预料的事情,所以他才带来了乌青剑,因

    为用醉梦剑杀这些匪徒有些大材小用了。

    野骷山大当家冷笑了起来,说道:“看你年纪轻轻便已是承意境修为,想必来历不简单,我不知道你因何到此,与我野骷山又有什么恩怨。只是即便如此,也没有资格在我野骷山地界放出这样的话。”

    大当家心里有忌惮是必然的。

    那些年纪轻轻便修为高深的人,不可能只是寻常野修,绝对出自修行山门,就算不考虑个人,也要对其背后的山门有所顾虑。

    可换句话来说,依照野骷山大当家的脾气,也不能因此就坐看别人在自己家门前嚣张,那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在这野骷山坐土皇帝时间长了,大当家的想法已经和修行者的世界有些偏离,很多事情都被他遗忘,他最在意的还是面子问题。

    而且在他想来,区区一座野骷山,又哪有资格惹来高高在上的修行山门,那些山门也不可能屈尊降贵专门派人找麻烦。

    他觉得这少年人必定另有目的。

    而且在修为相当的情况下,直接动手的几率不大,对方应该只是想要掌握一些主动权。

    野骷山大当家倒是真的开始好奇,这少年想要做什么了。

    看着皱眉思忖的野骷山大当家,李梦舟轻笑道:“我的来历你不需要知道,只是混迹市井的游野人士罢了,而我这个人向来不讲资格,只论实力。”

    野骷山大当家的目光骤寒。

    李梦舟这番话出乎了他的预料。

    这明显是很纯粹的来找茬的,没有他想的那般复杂。

    不管对方是游野人士还是山门修士,动了怒火的野骷山大当家都可以选择去相信李梦舟的话。

    若只是混迹市井的野修,那么他心里的那一丝忌惮也消失了。

    他的目光剧烈闪动数下,然后便冷厉的看着李梦舟,说道:“很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实力敢说出这样的话。虽然你是承意下境的修为,应该能够看出我的修为境界,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我与你修为相同。”

    他大手一挥,看着在场的众兄弟,继续说道:“我这些兄弟很多都是江湖武夫,最不济也是会些拳脚,还有三名远游境界的修士,单凭你一人,确定要与我野骷山为敌?”

    好好的寿宴被打搅,野骷山大当家本就有着怨气,此刻他的心情很是不好。

    李梦舟只是微微一笑。

    他毫不在意那自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杀意,淡淡的说道:“我不是非要动手,只是想请你们帮忙杀个人而已。”

    野骷山大当家冷声道:“那你又想要杀谁?”

    一番威胁后,李梦舟的话风突变,他自然可以理解为这少年怕了。

    心中很是不以为意。

    李梦舟说道:“御史台的御史中丞。他携同夫人要往珈蓝寺祈福,我希望你们野骷山的所有人随我前去截杀。”

    此言一出,野骷山大当家愣了一下。

    他们是山匪不假,可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和朝堂官员作对,甚至还要去截杀一位御史中丞。

    这在他想来是很可笑的事情。

    “我们不可能跟官府作对,又更何况是杀死一位御史中丞的大官。但我倒是对你的态度很不满意,如果我将你擒下,去告知那位御史中丞有人要杀他,你觉得我野骷山会不会得到一些好处?”

    “说不定我还能借此入朝堂,就算只是当个小官,也比在这里当山匪强得多。”

    语毕,野骷山大当家朝着手下众兄弟使了个眼色。

    李梦舟很是遗憾的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他说道:“看来大当家是不打算配合了,果然,还是把最不服气的人杀掉简单,抱歉,我可能话多了。那么......你准备好受死了么?”

笼中蚕灭 第九十一章 妖艳盛开的花朵

    李梦舟微微迈出一步,那若无若有的气息开始散发恐怖杀意,他的目光直视着野骷山的大当家。

    杀意是有针对性的。

    野骷山大当家的脸色骤然变得雪白,身体甚至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在此时天边的晨光里,李梦舟的身影无比清晰的呈现在他的眼睛里,就好像一幅山水画,多出了一抹浓墨重彩。

    场间很多人惶惶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那三位远游境界的修行者,却是很清晰的感受到了李梦舟浑身散发出的恐怖气息,虽然这股气息主要针对的并不是他们,可他们的表现却比野骷山大当家更加不堪。

    毕竟修为境界摆在那里,只是接触那股气息,就让他们如坠冰窟,仿佛下一刻就要坠入万丈深渊,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李梦舟轻握住了乌青剑的剑柄。

    野骷山大当家身子猛地一颤。

    像是在瞬间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梦舟,颤声道:“你明明只是承意下境,为何气机如此强大?!”

    因为李梦舟是剑修。

    不论剑修在同境界无敌里占有多少水分和真实情况,剑修针对三教修士的压制,的确更强一些。

    而李梦舟的念力因《蚕灭卷》的缘故,本来就是出奇的浓厚,在与南笙切磋的过程中,他更是完全稳定了这种状态,所以轻易压制同境,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若非当时被江子画搅局,李梦舟就算以承意下境对战南笙承意上境的实力,也不会败得多惨,甚至可能依旧能立于不败。

    当然,这只是取决于南笙刚刚突破到承意上境。

    而眼前的野骷山大当家身上溢散的气息,也说明着他破入承意境界不久,李梦舟想要压制他便更是弹指一挥间了。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越境挑战是很稀有的事情,因为每一个境界之间的跨度太大,能够在同境界中无敌已经是很妖孽的事情。

    或许世间的绝世妖孽会具备越境挑战的能力,但那样的人物凤毛麟角,基本上可以说没有,就李梦舟所了解的,离宫剑院的大师兄欧阳胜雪也做不到这一点。

    但相对来说,在同一境界中的上下境之间,是能够打破限制的,但同样很少人能够做到。

    至少李梦舟目前做不到,但也已经处在即将打破限制的边缘。

    他有理由相信,在他彻底开启《蚕灭卷》的那一刻,这境界间的限制也会被无形中打破,但具体能够做到何等地步,不到那个时候,是没办法得知的。

    野骷山大当家此时的脸色很难看。

    那恐怖的天地灵气仿佛一座大山压在头顶,灌注在身上的是更加磅礴的力量。

    他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厉喝,身上的衣袍震出无数积年的尘粒,整个人已然忍不住拔身而起,一刀势大力沉的朝着李梦舟劈去。

    在恐惧的压迫和自尊心的强撑下,他做出了最错误的决定。

    在野骷山大当家一刀劈下,卷起无数积雪尘埃之际。

    嗡!

    李梦

    舟搭在剑柄上的右手猛地一颤。

    周遭一切都如同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机,酒桌上的菜肴剧烈震动,纷纷移动位置,啪啦啦的摔落地面,一片狼藉。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种震颤,一种凌厉的气息,仿佛洪水猛兽,在下一瞬间就要破笼而出,择人而噬。

    然而,更加令人惊骇的是,那道清晰可见的剑气,轻易斩碎了野骷山大当家的兵刃,漫天飞雪,挟裹着妖艳的红色痕迹,像是被一股澎湃的力量往上托起,一朵朵鲜艳的花朵在半空中盛开。

    这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画面。

    那些震撼无言的匪徒,痴傻的看着这一幕。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眼神里也开始充满了骇然之色。

    唰的一声轻响。

    那是李梦舟甩剑的声音。

    同时也是漫天异色消失的声音,更是野骷山大当家朝后飞掠出去摩擦空气的声音。

    噗......

    野骷山大当家重新坐回了高椅,萎靡的摊在上面,张口便是鲜血喷出。

    从野骷山大当家飞掠出去,再到李梦舟出剑,野骷山大当家又被击回到原位,只发生在短短一瞬间。

    那自半空中盛开的妖艳花朵,是乌青剑斩击在野骷山大当家胸口迸溅出来的血液。

    伤口不是很深,毕竟野骷山大当家也是迈入承意下境的修行者,在那一瞬间,他依靠念力抵御了大半剑气,但饶是如此,他也受到了难以想象的创伤。

    李梦舟收回举起的乌青剑,鬼面下的神色不可见,却明显透着傲然之态的注视着面色惨白的野骷山大当家。

    野骷山的山匪不像是平原的马匪,后者才是一群真正的亡命之徒,所以在亲眼目睹李梦舟的强大实力后,这些匪徒心里都有了惧意。

    他们很清楚大当家的实力有多强,却在李梦舟剑下走不过一招,这该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

    那三名远游境界的修行者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虽有心上前,但奈何身体不受控制。

    相比于那些江湖武夫乃至普通人的想法,他们身为修行者,更能深刻明白野骷山大当家一剑败北,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的恐惧甚至要远胜那些匪徒。

    三境以下的修士,在这个世间很常见,但四境已然是一个极大的分水岭。

    在修为低下的弱小修士眼里,三境的高峰便是一辈子也企及不了的,眼界的不同,看法和想法都会不同,他们甚至能够在李梦舟身上看到四境修士才能带来的压迫。

    这当然只是他们的错觉,因为实力差距太大,是三境还是四境,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他们不可能达到的高度。

    而野骷山唯一的一位承意下境修行者,在短短瞬间便被打败,他们已经不敢有丝毫反抗之心。

    不是李梦舟太强,也不是野骷山大当家太弱,归根结底,只是后者破境不久,境界并不稳,李梦舟又处在最饱满的状态,里面还夹杂着一些野骷山大当家的稍稍轻视之心,造成这样的结果,倒也并非没有道理。

    野骷山大当家相信了李梦舟只是一介野修的身份,但在这种局面下,他觉得这纯粹是在胡扯。

    区区小野修,背后若是没有良师,绝不可能做到这般强势,而想要在游野人士里找到隐世大能,无疑是很难的事情,这样的人物也不可能卷入是非中,更加不可能针对野骷山这个小地方。

    但同样的,若李梦舟真的是山门修士,也没有道理特意来找自己野骷山的麻烦,就算要杀死朝堂上的御史中丞,也不会找上野骷山,那与山门修士的身份不符。

    野骷山大当家毕竟是从山门里走出来的,他很清楚修行者世界里的规矩,尤其是那些修行山门,他做梦也想不到李梦舟会是山门里的异类,或者说在整个姜国,离宫剑院本身便是异类。

    他甚至在想着是不是曾经的山门想要清理门户,所谓杀死御史中丞本身便是假的,虽然这个可能性也极其之小,山门要杀他早就杀了,不至于等到现在,可按他的思路来走,这确实是更能说明李梦舟山门修士身份的原因。

    在这种思维的局限下,野骷山大当家更觉得有些恐惧,他想杀死这个少年,又不敢动手,今日的屈辱绝对远胜当年落魄离开山门的时候。

    李梦舟能够感受到野骷山大当家对他的杀念。

    虽然留着这位大当家的确有些好处,可他毕竟没有多少时间,刚才那一剑虽然没有直接杀死对方,却也让野骷山大当家重伤,留着他便成了累赘,他那承意下境的修为起不到丝毫作用。

    所以李梦舟没有太多犹豫,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剑。

    这一幕也迫使野骷山大当家不敢继续纠结,在生命堪忧之际,他哪里还会在意对方因何身份要杀他,哪怕明知不敌,他也必须搏一搏。

    朝着那三位远游境界的修行者打了个眼色,其目的不言而喻。

    那三人唯有苦笑,却也作势摆出了架势。

    李梦舟的剑已经斩出。

    他的身体也消失在原地。

    身在半空中,朝着野骷山大当家掠去。

    那执剑杀来的身姿,看似很缓慢,又极具风采,却轻易的越过了那些匪徒的视线,竟是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野骷山大当家已经拼尽全力反抗。

    却依旧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剑越来越近,直至贯穿自己的胸口。

    他面容愁苦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李梦舟。

    一缕鲜艳的血从他口中沁出,洒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上,又再度开出了数朵凄美而妖艳的花。

    剑气入体,破坏着他身体里所有的气机。

    他紧紧抓着乌青色的剑,很是不甘的永远闭上了眼睛,脑袋缓缓垂下。

    自始至终,野骷山大当家只离开了一次座位,便彻底沉眠在了这张椅子上。

    而站在他左右的那三名远游境界修士,维持着要出手的动作,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最终还是没有鼓足勇气。

    李梦舟缓缓将剑拔出,淡淡的说道:“集合所有人跟我走,若有反抗者,便等同他的下场。”

笼中蚕灭 第九十二章 珈蓝寺外的截杀

    一辆马车缓缓行驰在山路上,马车左右是十数名护卫模样的人策马跟随,他们的目的地是前方不远的珈蓝寺。

    珈蓝寺是琅琊城方圆香火最好的庙宇,据说是传承佛国南禹的神庙,但并没有得到证实,可单单这一点,便足以吸引很多香客了。

    即将抵达珈蓝寺,澹台璟的心情似乎也放松了一些。

    因为没有人敢在珈蓝寺做过分的事情。

    从离开都城开始的不安感,也在渐渐得到平息。

    看着坐在身边的夫人,澹台璟微微蹙着眉头,说道:“因誉王谋逆一事,年关便多了很多繁琐之事,就算珈蓝寺的香火再旺,又何必舍近求远。都城里不太平,都城外同样不平静。”

    澹台璟的夫人要比他年小几岁,加上家世不俗,上好的胭脂抹着,本该容颜娇美,却反而颇显憔悴,肤色也不是太好。

    听着夫君的话,她面容有些愁苦的说道:“儿子渐渐大了,已到了成亲的年纪,可都城里未出阁的姑娘家唯恐避之不及,就连媒婆都不愿上门,还不是欺负我儿身体不好,脑袋有障。”

    “我不求儿子能够娶得什么大家闺秀,最起码不会对儿子心生厌恶。珈蓝寺名声远扬,虽然只能求心安,但我也不愿放弃,能做的不过也只是给儿子祈福,奢望上天有德,有朝一日,儿子能够恢复正常。”

    澹台璟有一子,生下来便有病,下肢肌无力,这本就愁坏了家人,但在六岁时突然脑子也出现了问题,如今整天不是胡言乱语,便是沉默无言,凄苦的只能坐在轮椅上,哪也去不得。

    想到家里的儿子,澹台璟无言以对。

    将夫人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御史夫人靠在澹台璟怀里,忍不住心中凄苦,低声抽泣。

    这时车厢外有马蹄声接近,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大人,越过前方高坡,珈蓝寺便到了。”

    澹台璟伸手挑开车帘,朝外打量了几眼,向那策马的青年男子说道:“尽快赶到珈蓝寺吧。”

    青年男子应了一声,车马行进的速度便加快了不少。

    而在山路两侧的密林里,有着很多双眼睛注视着那快速接近的马车,其中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策马的青年男子,暗自嘀咕道:“没想到这护卫里居然也有承意境界的修行者。”

    李梦舟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此地相当于已在珈蓝寺外,距离正好不会被珈蓝寺里的人察觉,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毕竟是想要暗杀御史中丞,跟杀死张崇时面对的局面不同,那次他可以寻求天枢院的帮助,这次他只有一个人。

    隐藏身份便是很重要的一点。

    否则他也不会花费时间专门往野骷山跑一趟了。

    御史中丞澹台璟携夫人前往珈蓝寺祈福,半道上遭遇山匪打劫,不幸命陨,虽然这里面可能依旧存在着问题,但至少可以把李梦舟自己摘除在外,有疑点也不会查到他的头上。

    野骷山的这些山匪相当于是

    他用来背锅的。

    眼看着车马行至截杀范围内,李梦舟缓缓抬起手,那些已经被他斩杀大当家的恐怖手段折服的山匪,当即便冲杀了出去。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些山匪本来也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除了那三名远游境修行者外,基本上所有山匪都是那野骷山大当家随意集合起来的乌合之众。

    在野骷山大当家活着的时候,他们当然可以义气当头,反之,自然也可以果断的背叛。

    见识过李梦舟的恐怖实力后,他们不敢有反抗的念头,而且半路截杀御史中丞这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真的做了,他们心里反而还有些兴奋。

    “有刺客!”

    为首策马前行的青年男子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在那群山匪尚未接近时,便拔剑出鞘,一声厉喝。

    十数名护卫纷纷下马,围住澹台璟所在的马车,警惕的看着从四面冲上来的山匪。

    野骷山的匪徒自然不需要隐藏身份,所以他们的装扮所透露出的身份能够被一眼识破。

    青年男子的眉头紧蹙。

    他知道在这附近的野骷山上有一群匪徒,但剿匪的事情是由官府来做的,他不在乎这些匪徒存在与否,但他想不通野骷山的匪徒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前往珈蓝寺上香的香客偶尔也会与野骷山的匪徒遭遇,但那种事情几个月才碰到一次,怎么这么凑巧,偏偏被他们碰上了?

    李梦舟一身黑衣,戴着鬼面出现在那些匪徒的正前方,眼睛打量着那些护卫和马车,冷声道:“这般华贵的马车,又有这么多人护送,想必是有银子可赚,小的们,给我拿下!”

    青年男子注意到李梦舟,依照那些匪徒略有畏惧的目光,自然知晓这位便是头目,本想着说道一二,没想到此人却这般干脆,脸色顿时便冷了下来。

    一场混战便莫名其妙的打响了。

    野骷山的匪徒仅是犹豫了一下,便叫嚷着冲杀了上去。

    那三名远游境修士也没有旁观,径直便朝着那马上的青年男子掠去。

    不是他们的胆子突然变大了,而是境界的局限下,他们并不知晓那青年男子的实力,自以为三个人一起上,拿下一个小小的护卫,应是不在话下的。

    而他们冲上去的结果自然是很悲催的。

    莫说他们只是远游下境,就算是远游境巅峰的修为,也不够承意境界的高手杀的。

    那青年男子很是淡然的下马,仿佛只用了一步,就横跨了与那三名匪徒之间十数丈的距离,在那三个人尚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

    青年男子果断出剑。

    这一剑狠狠地落在三名远游境修为的匪徒身上,几乎是同时命中,势大力沉,斩击时隐隐有呼啸之声,青年男子显然不在意区区三名匪徒的性命。

    挟裹在一起的惨叫声响起。

    那三名远游境修为的匪徒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

    身在半空中便已经气绝,落地平静,连稍微蹦跶

    两下的动静都没有,便彻底沉眠。

    澹台璟的这些护卫大多都是远游境界内的修行者,最不济也是江湖上的八品武夫,整体实力比之野骷山的众匪高出太多。

    所以虽然野骷山的匪徒占据着人数优势,但局面却是被一边倒的屠杀。

    李梦舟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大山,阻隔着那些匪徒后退的路。

    他们只能继续冲杀。

    就算有很多打算逃命的匪徒,明显也是有心无力,没有李梦舟的气势压迫,他们也很难从那些护卫手中逃脱。

    从李梦舟出现在野骷山开始,就注定了此地的匪徒都将命陨魂消。

    既然是打算隐藏身份,野骷山的匪徒没有道理可以活着,否则事后朝堂出面调查,便很容易得知野骷山的匪徒曾经受过威胁。

    李梦舟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要把澹台璟一行人包括这些用来背锅的匪徒全部杀尽。

    他并不会可怜这些貌似被无辜牵连进来的匪徒,既是身为匪徒,伤天害理的事情自然没少做,这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只是让李梦舟意外的是那名青年男子。

    初步感知,他认为那青年男子是澹台璟这一行最强的人,修为在承意境界,可在那青年男子一剑杀死三名匪徒不经意外散的气息来看,李梦舟显然低估了对方。

    不是因为青年男子轻松杀死三名远游境界的匪徒,毕竟那三名匪徒修为只在下境,就算是一名远游境巅峰的修行者也可以像青年男子那般轻松的杀死对手。

    主要是青年男子出剑时,外露的气息尤为的厚重。

    那并不是承意下境修士能够具备的浓厚气息。

    最起码也是承意上境修为,甚至更强。

    李梦舟的情绪是有些变化的。

    因为这是他计算的失误,而且是很大的失误。

    以他目前的实力只是勉强能够做到在承意上境修行者剑下不死而已,这显然便会让他失去了继续斩杀澹台璟的能力,更何况是活捉了。而若是那青年男子修为在承意境巅峰的话,李梦舟计划的所有步骤便都成了无用功。

    轻松杀死那三名远游境的匪徒后,青年男子的视线已经放在了李梦舟的身上。

    虽然他并没有闲心去关注野骷山的情况,但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无论怎么说野骷山距离都城也不算太远,玄政司里都有关于野骷山的纪录。

    青年男子并非玄政司的人,但他在玄政司里有好友,曾经也无意中看过有关野骷山的文件。

    李梦舟的形象显然与他所知晓的那位野骷山大当家极其不相符。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近。

    中间还有那些厮杀的护卫和匪徒。

    青年男子的目光越过重重障碍,紧紧盯着李梦舟,朗声说道:“那位野骷山的大当家的确近期可能破入承意境界,但他不会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而且听你的声音,岁数应该不是很大......你真的是野骷山的人?”

笼中蚕灭 第九十三章 剑仙之路千万条

    面对青年男子的质疑和试探,李梦舟语气平静的说道:“我们大当家确实破入了承意境界,但谁告诉你野骷山只有一位承意境修士?”

    青年男子说道:“小小的野骷山能够出一位承意境修士便很夸张了,还是因为那位大当家本身便出自修行山门,这些事情在玄政司里都有记录,你觉得野骷山有能力瞒过玄政司的眼睛?”

    李梦舟不动声色的冷笑,说道:“你话语里也透出了对野骷山的不在意,玄政司更加不会将小小的野骷山放在眼里,自然不可能抽出多少人手时刻盯着野骷山。”

    “我加入野骷山不久,这些跟随我的人便足以证明这件事情,因为我有实力,所以在野骷山里具有一定地位,难道你以为野骷山的人会随便听从外人的号令么?”

    青年男子眉头紧皱。

    他的确从未关注过野骷山,玄政司也只是偶尔调查一下,不可能专门盯着野骷山,而且眼前这一幕确实是很好的证明,他没有往深处想,心里倒是已经相信了李梦舟的话。

    “你们野骷山没有被剿灭,就应该安分守己,世间有太多势力能够轻松碾死你们,更何况是在朝堂之上。马车里坐的是御史台的中丞大人,你们野骷山能够承受这份压力么?”

    有了这个念想,青年男子便也很自然的按照这个思路想了下去。

    他觉得野骷山的这些匪徒是不清楚马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否则再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万万不敢拦路劫车。

    他当然不知道,李梦舟就是因为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才会出手。

    所以对于青年男子的话,李梦舟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错误估计了青年男子的修为境界,李梦舟方才在话语中继续隐藏自己的身份,他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杀死青年男子。

    但若是因此便撤走的话,李梦舟又很不甘心。

    按照正常逻辑,青年男子这一番话说出来,寻常匪徒自然会受到惊吓,仓惶而退。

    若是不退,那么这里面就会出现问题,李梦舟那故作掩饰的话语便出现了漏洞。

    但偏偏李梦舟不想退。

    就算明知道这样做会被青年男子怀疑,李梦舟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初心,做出退让之举。

    退一步,海宽天空。

    这句话虽然很适宜,李梦舟依旧可以再寻找另外的机会,但他打算赌一把。

    “我们已经杀了你们几名护卫,而你们也杀死了我们不少人,若我乖乖退走,阁下是否真的就愿意放过我们?”

    李梦舟按照青年男子的思维说出这番话,自然可以大大规避暴露身份的问题。

    青年男子果然没有怀疑,因为聪明人都能够想到这一点。

    就算野骷山的匪徒此时真的退了,但他们毕竟是对御史中丞的车马下了手,事后自然不可能安然无恙。

    想到这里,青年男子不再说什么,握紧手中的剑,一步步朝着李梦舟行去。

    “试图袭杀朝廷命官,自然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们野骷山会因此毁灭。想来,你也深知这一点,我便也真诚一些,索性将你们都留在这里吧。”

    青年男子边朝李梦舟接近,边说道:“修行是很花费时间的事情,你年纪或许不算大,但能够有如今的修为,也算难得可贵。若能入了山门,说不定也会是被重点培养,而你却选择进山作匪,我不得不对你表示一丝遗憾和可惜。”

    李梦舟笑着说道:“人生有很多阶段

    ,都需要做出很多选择,又何必死脑筋,没有哪条路是错误的,只看你当时选择走这条路的原因。修行本身就是打破世俗的规矩,不是只有入山门一条路可走,若被规矩所束缚,便也不是修行了。”

    这番话却也具备道理可言。

    遵循前者的路,或许前期会走得很容易,但最终都会有受限的地方。

    开创属于自己的新道路,或许前期会走得很艰难,但不代表最终就走不到巅峰。

    李梦舟曾经很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

    与其走其他人走过的路。

    倒不如走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

    那才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道。

    剑阁有剑阁的剑道之路。

    剑庐也有剑庐的剑道之路。

    剑院自然也有剑院的剑道之路。

    而那些游野的剑修当然也有属于自己的路。

    李梦舟虽然拜入了离宫剑院,但不一定就非要走剑院的路。

    世间每一位剑修都在朝着剑仙之路进发。

    但成就剑仙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

    而是有千千万万条。

    只有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修炼出自己的剑道,才是专属自己的剑仙。

    抛却复仇的那些琐事,李梦舟唯一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剑仙。

    而且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剑仙。

    因为毫无干系的一句话从而陷入思考的李梦舟,没有注意到那青年男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青年男子已经释放出了战意。

    虽然他不认为对方一个承意下境修为的小人物能够有什么良好的表现,但也绝不是忽视他。

    承意下境的修士忽视一位承意境巅峰的强者,本身便是很可笑的事情。

    青年男子确实像李梦舟后续估计的那样,修为不止承意下境,也不是上境,而是实打实的承意境巅峰,处在四境之下最强。

    虽然李梦舟遇到过很多强者,但真正作为敌人的,面前的青年男子无疑是站立在最高峰的那一个。

    这绝不是那些刺客和军部的张崇能够比拟的。

    青年男子虽然心中有气,但表面上却很淡然,冷冷的说道:“你都要死了,还有闲心愣神,这种面对死亡的态度倒是很值得敬佩。我出剑会尽量快一些,不让你那么痛苦,这是我给你最大的优待。”

    说罢,青年男子脚下生风,已经所剩无几的距离,眨眼间便被掠过。

    一剑顺势斩向李梦舟的咽喉。

    气机浓厚,空气里都有渗人的咔嚓爆响传来。

    李梦舟在青年男子说话的时候,便已经回过神来,也暗自后怕自己居然在这种时候陷入思考,这是否意味着自己内心深处根本不在意对方?

    但他很清楚,青年男子是他无法轻易战胜的对手,这种念头是很莫名其妙的。

    在剑锋临身的刹那。

    李梦舟挥剑格挡。

    然后,便被一股巨力震飞出去。

    李梦舟的后背重重砸落地面,感觉整个大地都似乎颤抖了一下,有灰尘和积雪从地面震荡而出,再簌簌落下。

    接着李梦舟很快的爬起身,身子显得有些僵硬,面部透红,终是忍不住张口喷出大滩血来。

    身形佝偻着

    ,持剑支撑着身体不倒,低垂着脑袋,微微喘着粗气。

    他手中的剑并不是乌青剑,而是醉梦剑。

    他的本命剑。

    在从野骷山离开的时候,李梦舟便将乌青剑放置了起来,因为他很清楚,若是中间出现了什么意外,乌青剑是最能够证明他离宫剑院弟子身份的东西。

    醉梦剑尚未出鞘。

    那股巨大的力量换作寻常的剑鞘,早该崩裂,但醉梦剑的剑鞘,却连划痕都没有一道。

    李梦舟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

    在亲身感受到青年男子的力量后,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大脑也有些放空。

    过了许久之后,李梦舟才回过神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一丝震撼,抬头望向那持剑的青年男子。

    承意境巅峰!

    只有入了承意境界才能感知到别人的修行境界。

    但如果对方的境界高出自己太多,那么在对方没有主动展露前,就像是眼前蒙着一层纱布,只是若隐若现,无法看清,自然得不到真实的感受。

    而现在,青年男子的修为境界便很真实的摆在了李梦舟面前。

    李梦舟心里有震撼,却并没有恐惧。

    或许他曾经有过太多恐惧,渐渐地对这种情绪也变得有些麻木。

    虽然他明知道自己应该感到恐惧,但那种感觉却始终很平淡。

    他在黑暗里摸爬滚打太久,见多了世间最阴暗的事物,所以他向往着光明。

    都城和离宫剑院便帮他打开了黑暗中的大门,给他带来了光明。

    身处光明中,他便感受不到恐惧,这种情绪他只能靠回忆才能洞悉。

    但那种回忆也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化,不能身临其境,自然更加感受不到恐惧。

    而青年男子心里的震惊不比李梦舟小多少。

    在他想来,那一剑足够瞬杀李梦舟。

    就算是承意上境的修士,也很难轻松接下这一剑。

    为何区区一个承意下境的修行者,却能够挡住这一剑,依旧可以活着?

    虽然李梦舟吐了很多血,但跟青年男子想要看到的一幕相差甚远。

    承意境修士的攻击手段都会夹杂着念力。

    李梦舟便也是被青年男子的念力所伤。

    但因为念力是透体而入的,那被药浴淬炼两年之久的体魄帮助李梦舟抵御了不少力量,这才是致使他虽然吐了不少血,但实际上伤势并不算很严重。

    李梦舟不知道是该感谢龙老,还是该痛恨他了。

    在树宁镇里,龙老是他唯一相依为命的人。

    但龙老却只是在利用他。

    可在利用的过程中,也帮助了他。

    所以李梦舟不该痛恨龙老,却也不会感谢他,这本来便是因果循环。

    李梦舟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他深知凭借自己目前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抗衡承意境巅峰的修士。

    哪怕他修炼着感悟神通《蚕灭卷》,拥有着极强的体魄,又有黑蚕甲防护,但他终归还太弱小,这些保命的手段,除了黑蚕甲这件外物,都不能发挥到极致。

    但他依旧笑得很开心。

    并且朝着青年男子一步步逼近。

笼中蚕灭 第九十四章 渴望出鞘的剑

    因为有鬼面遮挡,青年男子看不到李梦舟的笑容,却诡异的有一种凉意从尾椎处升起,让他莫名的有些头皮发麻。

    李梦舟那悍不畏死果敢向前的举动,让青年男子的脸色愈加难看,眉头皱得更紧。

    野骷山里的一个区区匪徒,却拥有着这般令人敬佩的气度,让青年男子不知道是该欣赏还是可笑了。

    但无论如何,李梦舟都是必须要死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消除掉那莫名浮现的刺骨寒意,再次提剑上前。

    两个人走得都很慢,距离却在不断拉近。

    在相距十步远的时候,两个人同时加速,一跃而起,身影在半空中交错,空气里暴起了一声脆响。

    一股旋风平地而起。

    在两人交错的地方炸开,朝着四周呼啸而去。

    浓烈的天地灵气席卷整座山林。

    马车前百无聊赖的点着脑袋的骏马突兀的嘶鸣一声,变得急躁起来,似乎试图挣脱束缚,导致车厢也在呼啦作响,摇摆不止。

    围绕着马车厮杀的一群人纷纷挥臂格挡,但距离较近的人还是被狂风掀翻,栽了好几个跟头。

    护卫的人数虽然很少,但也仅仅是损失了数人,便在短时间里斩杀了大半野骷山的匪徒。

    而在李梦舟和那青年男子瞬间的交手中,不少野骷山的匪徒受到波及,当场丧命。

    稳坐车厢内的澹台璟此刻掀开车帘,一手护着夫人,不让她看到外面残忍的画面,视线朝着漫起的烟尘中望去。

    李梦舟和青年男子背对背,相距十步之远,维持着出剑的动作。

    醉梦剑依旧没有出鞘。

    李梦舟看着自己握剑的手剧烈颤抖,血气上涌,伴随着又一口鲜血喷出,身子摇晃着半跪在地上。

    青年男子回身望去,眼眸里透着异样的色彩,轻声说道:“在我遇到过的承意下境修士,乃至上境的修行者,你是第一个接过我两剑却依旧还活着的人。”

    李梦舟脸上的鬼面出现了裂痕,嘴角处的一块掉落,露出了他那苍白的薄唇,唇角满是鲜红的血迹,鲜血浸透了胸口处的衣衫,只是因为黑色的衣服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他咧开嘴角,发出一声轻笑,说道:“这么说来,我应该感到很荣幸了。”

    青年男子平淡的说道:“至少你足以感到自傲了。”

    李梦舟晃晃悠悠站起身来,转向青年男子,说道:“但我其实是想杀死你的。”

    青年男子微微一笑,说道:“想法很好,但这不可能。”

    或许是因为李梦舟多次出乎了他的预料,青年男子的心情变得很好,不仅没有因为李梦舟两次在他剑下活命而气恼,反而是有一种更加轻松的感觉。

    李梦舟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说道:“我觉得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只要肯做,一切皆有可能。”

    青年男子摇摇头,说道:“这种说法很没有道理可言,只是对精神上的慰藉罢了,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你努力一辈子也依旧做不到。”

    李梦舟说道:“你的想法很偏激啊,一句话便打死了不少为目标而努力奋斗的人。”

    青年男子神色平静的说道:“拥有条件的人如果还愿意加倍努力,那么便不是其他人能够轻易追赶上的,这本来便是世间所拥有的道理。”

    李梦舟嗤笑道:“我很有天赋,且也很努力,但相比于自身便拥有的天赋,我更加看重的还是后续的努力,否则一切都是白谈。”

    青年男子说道:“但很可惜的是,你今天就要死了。”

    李梦舟很诚恳的说道:“至少现在我还没有死,那么在临死之前,如果可以反杀你,我便能够继续活着,而且会活的很好。”

    青年男子叹息道:“你这是很天真的想法,我不可能让你活着,你也不可能反杀我。”

    他侧目望向身周,说道:“你们野骷山的人已经死绝了,没有人能够救你。”

    李梦舟默然不语。

    那些本来就是他找来背锅的匪徒,在短短时间里已经被杀尽,而对面的十数名护卫,还剩下足有八个人,算上青年男子便是九个人,且这些人全部都是远游下境以上的高手,情况确实很不妙。

    在车厢里注视着这一幕的澹台璟,微微抿唇,轻声说道:“你为何要杀我?”

    听到这个声音,李梦舟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杀你?”

    澹台璟笑道:“野骷山不可能有你这样的人,就算是匪徒也不会毫无感情,更何况是朝夕相处的兄弟,对此,匪徒之间反而更讲义气。

    但这些人全部身死,你表现的却过于平静,像是根本不在意他们的死活。或许是因为你有很深的城府,喜怒不形于色,但却也会有另外一种可能不是么?”

    李梦舟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愕然之色。

    他沉默了少许,说道:“没错,我的确是专门来杀你的。”

    澹台璟微微笑着。

    青年男子大感意外,同时看向李梦舟的目光也重又变得不善起来。

    很明显,先前他是被蒙骗了。

    李梦舟垂着脑袋,看着右手中的醉梦剑。

    剑鞘在震颤着。

    那是醉梦压抑不住想要破鞘的渴望。

    曾经在花城面对雷鸣宗师的时候,醉梦剑有过这样的反应,但相比那次,醉梦剑如今给李梦舟带来的气息更为浓烈,甚至足以影响到身为主人的杀伐情绪。

    这种情绪并不会让李梦舟失去理智,反而能够让他和醉梦剑之间的联系更为紧密,等到能够随主人心意而动的时候,才是完整的本命剑。

    针对醉梦剑的蕴养,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化,没想到却因为这一场生死战,有了更高的亲密度。

    ......

    澹台璟缓缓从车厢里走出。

    那八名远游境界的护卫在马车四周戒备,保护着车厢内的御史中丞夫人。

    澹台璟背负着双手,渡步走到青年男子身边站定,看着李梦舟,轻声说道:“我不记

    得自己有什么年轻的仇家,曾经因为我或许和我有关而被灭族的那些人,也没有遗留下什么子嗣。所以,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杀我?”

    李梦舟握紧手中的剑,缓缓抬头,说道:“我不认识你,跟你也没有什么仇怨,但你的过往与我或多或少存在些关系。你只需要知道我要杀你便好,不必在意理由。”

    澹台璟蹙眉说道:“没有人会毫无缘由的要杀一个人,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问,就算将你的尸体带到玄政司,相信也能查出你背后的秘密。”

    李梦舟看了那青年男子一眼,他的声音平静,就像是在述说一个简单的事实:“在我不想死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杀我,虽然我不是你旁边那人的对手,但我要杀你,是一定的。”

    澹台璟嘴角微翘,说道:“我已经安稳的活了很多年,虽然早有准备会面对这样一幕,但如果只是你的话,还危及不到我的生命。

    若你背后还有人,最好还是如实说出来,或者让你背后的人亲自露面,只是派一个少年来杀我,不觉得有些可笑么?”

    李梦舟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而且我的背后也没有什么人。不论是我杀你,还是你杀我,结局都是会死人,在这期间,此地不可能再出现其他人。”

    澹台璟叹息道:“既然如此,那你便死吧。”

    语毕,他朝着青年男子点点头,转身向马车走去。

    青年男子看着李梦舟,微嘲道:“少年多是狂妄之辈,因为自诩有些实力,便会坐井观天,而你明明知晓不是我的对手,却依旧狂妄,虽说勇气可嘉,但也透着蠢气。”

    李梦舟嘲弄道:“也许我的确很蠢,虽然计划了很多事情,但却偏偏忽略了你这个人,可能是我的眼光仍旧不算长远。我没有杀死你的实力,但我会拼尽全力,努力来杀死你。”

    青年男子淡淡笑道:“我拭目以待。”

    随着这句话将落,空气里蕴含着的杀意便像是破笼而出的野兽,向着人世间展露了獠牙,浓郁而且真切。

    李梦舟闭起眼睛,很快又再度睁开。

    他握着醉梦剑柄,极其缓慢的拔动。

    咔咔......

    许久未曾出鞘的醉梦剑,发出了难涩的仿佛生锈的声响。

    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

    李梦舟拔剑的动作很艰难。

    醉梦剑发出更剧烈的颤抖,迫使着李梦舟拔剑的动作受到了更多的阻碍。

    原本这一剑是为澹台璟准备的,此刻却只能施展在青年男子的身上。

    随着醉梦被拔出三寸,天地也跟着变了颜色。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突然出现了大片乌云遮蔽,云层在高空卷动,就像是一条条游蛇,装扮着龙的形象,试图兴风作浪。

    青年男子盯着天空的这一幕,衣裳已然被冷汗打湿,心境出现了波澜,嘶哑着声音道:“这是离宫剑院的照空流云?!”

    他来不及细想里面存在的种种问题,猛地回身厉声喝道:“保护大人和夫人!”

笼中蚕灭 第九十五章 不二洞主李道陵

    此刻,醉梦剑已经完全出鞘。

    泛着晶莹流光的青铁色剑身,盛放着刺眼的光芒。

    光芒直透天际。

    卷动的流云变化着模样。

    那一条条游蛇化作锋锐的剑,自高空俯视着大地,如流星陨落,伴随着轰隆隆震响,坠向大地。

    青年男子不敢置信的望着这一幕。

    离宫剑院的《离剑经》并不是多么神秘不可知的神通,因为在外的剑院弟子都会施展,但被世人所知的也仅仅是四式以下的剑招。

    《照空流云》乃是《离剑经》里的第二式,算不上是什么恐怖的剑招,但眼前所见,明显与青年男子认知的《照空流云》存在着极大的区别。

    李梦舟是在殊死相博。

    《照空流云》虽然已经被他修行到了极尽圆满的状态,但终归还是借助了醉梦剑自带的灵气,大大增强了《照空流云》攻击的范围和破坏力。

    所带来的弊端,便是李梦舟要承受极大的压力。

    好在他勉强能够支撑得住。

    被药浴淬炼过的体魄足以撑住很强大的力量,《蚕灭卷》神通充盈着他的念力不至枯竭,导致他将《照空流云》发挥到了极致,甚至超越了《照空流云》这门剑招的极限。

    这是他目前所能施展的最强的一剑。

    若非《蚕灭卷》和药浴淬炼的体魄,李梦舟想要施展出这般强大的一剑,必定也要伴随着身体崩坏的危险,将会是倾注所有生命力的一剑。

    饶是如此,他的身体也渐渐滚烫了起来,衣裳冒起了白烟,眼看便有灼烧起来的迹象。

    以承意下境的修为斩出这超出自身极限的一剑,杀伤力也是尤为显著的。

    那些护着马车的护卫,修为最高也不过是远游境巅峰,就算李梦舟没有斩出这样一剑,随意一剑也足够斩杀他们,所以在更强的一剑下,他们连小小的格挡都做不到。

    恐怖的威压灌注在整片山林。

    车厢都被压垮,拉着马车的那匹骏马亦是在嘶鸣声中四蹄跪倒,鲜血透体而出,已然是进气多出气少。

    青年男子来不及去理会李梦舟,他最先冒出的念头是保护澹台璟。

    于是在这一剑之下。

    马车四周的护卫全部毙命。

    因有青年男子的保护,澹台璟安然无恙,其夫人也只是被震晕了过去。

    已经变成空架子的马车上,青年男子挡在澹台璟前面,模样极其的狼狈,头发散乱,唇角溢血,眼睛似是饿极了的野兽,布满了血丝,紧紧盯着李梦舟。

    “你是离宫剑院的弟子!”

    为了能够杀死青年男子,李梦舟终究还是选择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他的体力已经透支,念力也被消耗一空,就算是有《蚕灭卷》神通,也难以在这种损耗下及时补充他的念力。

    李梦舟觉得大脑有些昏沉,眼皮也在打架,视野里是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真切,自然也听不到青年男子在说什么。

    虽然这一剑没能杀死青年男子,也没有杀死澹台璟,但因为青年男子保护澹台璟的举动,让他承受到了大量的攻击,已然身受重伤。

    澹台璟没有死,是李梦舟早有预料的,因为他此行不只是要杀死澹台璟,还想要从澹台璟口中知道一些东西。

    但青年男子还活着,便是让李梦舟极其遗憾的事情。

    可他心里也清楚,想要靠这一剑杀死青年男子,本来也不太现实。

    就算他斩出了超出自身极限的一剑,但毕竟青年男子的修为高出他太多,致使他身受重伤已然是意外之喜了。

    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局面对于李梦舟而言,依旧是极其不利的。

    因为他暴露了太多东西,若不能将这里的所有人杀死,此地的情况一旦外露,等待他的便

    是死局。

    在有意外发生的时候,错误估计青年男子的修为境界,李梦舟本该能够预料到这种结局,但他却依旧还是这么做了。

    且没有半点后悔。

    纵然他已经不具备杀死青年男子的能力,甚至连站着都勉强,可他半眯着的眼睛里,透着的还是坚定。

    ......

    澹台璟的神色很平静,他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昏迷过去的夫人让她平躺在只剩下一张木板的马车上,然后跃下马车,看向那身形摇摇欲坠的李梦舟。

    他轻声说道:“我从未和离宫剑院有过冤仇,你虽然施展出了离宫的剑招,但也不代表你一定会是剑院弟子,可这毕竟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点。结合离宫剑院最近的传闻,修为破入承意下境的,或许只有一个人,你觉得呢,李梦舟?”

    被一语道出来历,李梦舟并不觉得恐惧和惊讶,在他施展出《照空流云》的时候,这便成了既定的事实。

    但澹台璟能够猜出他的身份,还是让李梦舟微微有些愕然的。

    对此,李梦舟不承认,也没有否认,保持着沉默。

    澹台璟比他想象的要聪明。

    在这场行动里,李梦舟犯了很多错误,估错了青年男子的修为,也小觑了澹台璟的心计。

    这已经不是小错,而是能够致命的错误。

    尤其是在他的身份来历完全真相大白后,这种错误便更加致命。

    澹台璟陷入良久的思考,又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

    他看着李梦舟,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虽然我在都城里并未关注过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的事情,但剑院里出了一位半日观想入天照,偏偏又看不见气海的少年,已是传扬的都城里人尽皆知。”

    “问道大会中,同样是这位少年夺冠,名声一时无两,就算我再不关注,也终究会听到这些传闻。在我或无意或有意的聆听中,知道这个叫做李梦舟的少年,在初冬时节方才来到都城,在此之前,姜国从未有过与这少年相关的传闻。”

    “这本身并不存在什么问题,无非是让我都城里多了一位天才少年,可这个天才少年却想要杀我,那么这里面便出现了问题。”

    澹台璟的神色渐渐变得肃穆,甚至多了一抹愁绪,轻声说道:“我思来想去,也想不通这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缘故。或许是我多心,但最近这些天我的确常常做噩梦,虽然以前这噩梦也伴随着我,可最近这数个月,噩梦却来得有些勤。”

    “噩梦的内容是相近的,或者说,我做的噩梦都是关于同一件事,关乎十二年前的秘闻。”

    “姜国高层对那件事情有所隐藏,也禁止百姓议论,但实际上,除了百姓无聊的臆想外,真正了解那件事情的人不多。这十二年间,我很低调,事事存着小心,所以便也没有再得罪什么人,至少没有到必须要杀死我的地步。”

    澹台璟凝视着李梦舟,道:“可你还是出现了。”

    李梦舟垂着脑袋,没有说话,他知道澹台璟想要说什么,他心里很意外,也有对澹台璟的诧异。

    他没想通澹台璟怎么会联想到了这件事情。

    如此一来,他的秘密便算是彻底的暴露在了澹台璟面前。

    这让李梦舟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又感受到了微微的恐惧。

    他的身子有些颤抖,那是下意识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澹台璟幽幽的说道:“用我做的噩梦和你对我莫名其妙的杀意来推算这件事情,想来是有些不合逻辑,但这种想法却很怪异的浮现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让我不得不去相信它。”

    “姜国虽然禁止了所有人讨论十二年前的那件事情,但这里只有我们,说一说也无妨。在姜国境内曾经有一个很强盛的宗门,创立三十年间便凌驾于诸多修行山门之上,乃至即将挤入山海清幽之地。”

    “这个宗门有一个很特殊的名字,叫做不二洞。

    话落后,澹台璟沉默了片刻,紧紧盯着李梦舟,似乎是想要看出什么来。

    但李梦舟很平静,就像是一个乖乖听先生讲故事的孩童。

    澹台璟眯了眯眼睛,继续说道:“不二洞的洞主是李道陵,李道陵曾经是姜国的传奇人物,在数十年前,也就是不二洞尚未建立的时候,李道陵携许多修为极高的游野人士,助山海清幽之地和天下修士共同抵御山外纷争。”

    “那个阶段被称为荡魔时期,亦是我姜国最混乱的时候,同样也是整个天下最混乱的时候,这一场腥风血雨卷了二十年。无数修士在那个时候陨落,自然也有李道陵这些人强势崛起,也就在荡魔时期阶段性结束后,李道陵建立了不二洞。”

    “在荡魔时期前端,李道陵才三十多岁,却已经迈入了五境的门槛,说是当时姜国青年一辈第一人也不为过。没有人知晓李道陵是怎么出现的,也不知道李道陵前三十年里在做什么,他就是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澹台璟背负着双手,像是沉浸在那般回忆里,虽然那个时候他年纪很小,甚至在荡魔时期开始的时候,他才刚刚出生,可在荡魔时期结束,他也已经长大。

    在那青春阶段的岁月里,陪伴他成长的也就是那一段热血震撼的故事。

    他当时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真的进入那个有关荡魔时期的传奇人物的世界里。

    如今想着,仍旧有很不真实的感觉。

    李梦舟看着澹台璟脸上的神情,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状态,有希冀,有恐惧,有落寞,以及一种愧疚。

    他微微蹙起眉头,暗自思忖着,继续保持着沉默。

    澹台璟也没有再去关注李梦舟的反应,而是声音变得低沉,缓缓说道:“可在十二年前,不二洞门下弟子于天下行走,处于最强盛的时期,李道陵也终于勘破五境迷雾,迈入更高境界的时候,不二洞便凋零了,门下弟子死绝,李道陵也魂归道天。”

    “虽然近十年间都有传闻,那不二洞的首席弟子白袍剑客韩一还活着,却似乎从未出现在姜国境内,市井人物编撰的《纵横卷》里也有后续记载,说是那韩一死在了燕国境内。《纵横卷》里记载的事情有着很大的真实性,所以没有什么人会怀疑。”

    澹台璟看着李梦舟,说道:“我本来也猜测韩一没有死,但你显然不是韩一,若韩一真的活着,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凭借他的修行资质有极大可能已经破入五境,早该没有沈秋白那些少年什么事了。所以韩一或许真的死了。”

    “最有可能杀我的人是韩一,但韩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可据我所知,在不二洞当年被灭门的时候,有第七名弟子将要入门,而那名弟子岁数极小,是李道陵千挑万选出来的绝世天才。”

    “如果当年的事情出现纰漏,那第七名不二洞弟子侥幸活了下来,大概也就是你这般岁数了。”

    澹台璟微微一笑,说道:“结合这些猜测,我可以很大胆的认为,你就是那个当年侥幸存活下来的不二洞年纪最小的弟子。李道陵的眼光很高,这也是为什么不二洞三十年间却仅仅只有六名弟子的缘故,作为新入门的你,修行资质应该会更高。”

    “而自从你出现在都城,考入离宫剑院后的所作所为,似乎也在证明着这一点。毕竟短短两个月不到,便迈入承意境界的少年,在这个世间可并不多见。”

    李梦舟沉默了很久,终于认真的看向澹台璟,说道:“说来说去,也都是你的猜测,这便很没有意思,我也不会承认这些事情。”

    澹台璟说道:“你承不承认都没有关系,虽然我不认为不二洞会有存活下来的人,但既然有那个韩一在前,再多出一位便也不是不可能。”

    “哪怕我很清楚,当时被杀的人中,的确有着一个四五岁年纪的小孩,但如果李道陵想,以他的本事,要瞒天过海却也很容易。”

    他直勾勾的盯着李梦舟,很是诚挚的说道:“因为我当时在场,也参与了那件事情,所以关于一点,我很清楚。”

笼中蚕灭 第九十六章 撑伞的姑娘

    李梦舟看着澹台璟。

    握剑的手有些颤抖。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个画面,那些画面很模糊,却很真实。

    那些快要被遗忘的脸庞,渐渐变得清晰。

    他的情绪很不稳定,但也只是暂时的,他很快便回复了平静。

    吐出口气,李梦舟抬起手中的醉梦剑,说道:“所以,你不认识这柄剑。”

    澹台璟摇摇头,说道:“我为何要认识这柄剑?”

    李梦舟低着头,不再说话。

    ......

    珈蓝寺外的这片山林里很寂静。

    可在不久之前,这里一点儿也不安静。

    山路上躺满了尸体,极致战斗的痕迹很明显。

    澹台璟细细思忖了片刻,抬头看着李梦舟,说道:“你的身份相信都城很多人都会感兴趣,但当年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牵扯其中,不论你是想要复仇,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又是如何查到我身上的,这些我都可以不去理会,我只是想要了结这件事情。”

    李梦舟笑道:“你要杀我?”

    澹台璟点点头,说道:“有因果的关系,你来杀我无可厚非,我再杀你也不过想得一份安宁,虽然我并不想杀你,但你必须得死。”

    江湖上的风浪很大,任凭你是山门弟子,还是高坐庙堂的权贵,也有可能在阴沟里翻船。

    如果李梦舟实力更强一些,澹台璟今日必死。

    他对此深有体会。

    所有事情都不重要,澹台璟只有一层顾虑,那就是家人的安危。

    李梦舟的出现,算是他人生中的转折。

    若想要守着夫人和儿子平稳的度过这一生,李梦舟就必须得死。

    就在青年男子准备动手的时候,山野中的茫茫白雪里响起一个清幽的声音。

    “当年种下的因,就必须接受今时结下的果。”

    澹台璟和青年男子微微蹙眉。

    李梦舟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错愕,转头望去。

    本该再无其他人的地方,却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令得他们都感到有些意外。

    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撑伞踏雪而来,纯白的雪花映照着她纯洁的身姿,雾气在她的脸廓上结成纱帘,愈发显得身姿缥缈,仿若谪凡的仙子。

    对于李梦舟来说,这是一个很陌生的女子。

    澹台璟和青年男子显然也不认得对方,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但澹台璟的想法不一样,他看着李梦舟,轻声说道:“你果然是有帮手,既然想要杀我,单凭你自己是不行的,这倒是解了我心中的一丝困惑。毕竟你在都城里的表现,也不可能是鲁莽蠢货,怎可能让自己陷入死局。”

    李梦舟唯有抱以苦笑。

    澹台璟的想法并没有错,任谁要杀死一位御史中丞,且这位御史中丞身边还有高手护卫,都不可能只是孤身前往,甚至只带来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匪徒。

    但李梦舟先前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那是他的考虑不周。

    他也并不知道出现在这里的撑伞的姑娘,究竟是谁。

    澹台璟认定了这一点,便也不想再多说废话,反正该说的他都已经说过了,就算是又多了一个人,也不过是多死一个人罢了。

    他朝着青年男子点点头。

    青年男子会意。

    李梦舟已经是必死的,所以青年男子的首要目标并不是他,而是径直朝着那撑伞的姑娘走去。

    青年男子虽然承受了李梦舟那至强的一剑而身受重伤,但他毕竟是承意境巅峰的修士,就算是受伤,也依旧可以轻松杀死承意上境的修士。

    而在他的感知下,那撑伞的姑娘也不过就是承意上境而已。

    青年男子望向那撑伞的姑娘,说道:“若你乖乖的躲在暗处,便也不会死了。”

    撑伞的白衣姑娘模样清冷,并不似少女,但也只是因为气质上的缘故,能够看出她的年岁并不大,却给人一种很稳重且成熟内敛的感觉。

    她是少女,却不是那般不懂世故的小姑娘。

    白衣女子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清幽的嗓音悠悠传来,便仿若这苍天白雪一般空灵,微带嘲意的说道:“我一剑便可杀你。”

    李梦舟的脸上又有了一丝愕然之色,单看白衣女子的相貌,会觉得这是一个很清冷,不苟言笑的姑娘,没想到话语出口,却透着一股狂妄。

    青年男子显然也被白衣女子的外表所欺骗,所以眼睛里也流露出一丝诧异,他微有怒意的说道:“只是区区承意上境的修行者,就算我受了伤,杀你也易如反掌。”

    白衣女子微微抬起伞面,先是看了一眼李梦舟,然后才把视线放在青年男子的身上,说道:“堂堂承意境巅峰修士,位于四境之下最强,却被一个刚刚破入承意下境不久的少年所伤,你这番话说起来便很没有底气。”

    白衣女子明显不是刚刚才出现的,而是应该目睹了不少刚才此地发生的事情。

    青年男子闻言,更是恼恨,这无疑是他毕生的耻辱,不由得恶狠狠地瞪了李梦舟一眼。

    李梦舟没有理睬,只是紧紧盯着那白衣女子。

    就见那白衣女子慢条斯理的收起雨伞,然后慢吞吞的系在身上,背在身后,左手中的剑的剑柄递到了右手,轻轻的握住,伴随着一阵摩擦声响,剑被她缓缓拔出。

    没有了雨伞的遮挡,白衣女子的全部相貌也终以得见,一头青丝如瀑,柔顺飘逸,被一条白色丝带束在脑后,有几缕略显调皮的发丝逃脱了丝带的束缚,随风飘扬在两侧额后。

    容颜绝世,神态恬静,颇有出自大家千金不沾阳春水的贵派,又好似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或许便是她开口说话了。

    与她的气质充满了微妙的违和感。

    她像是在挑衅青年男子一般,朝着对方勾了勾手指,淡淡道:“废柴,我允许你先出剑。”

    青年男子因羞恼而涨红了脸,大步向前,手中的剑已然刺了出去。

    白衣女子很淡然的站在那里,似乎完全瞧不上一名承意境巅峰修士含怒刺出的一剑。

    在剑临身的刹那。

    她仅仅是微微侧身,稍稍歪过脑袋,便刚好躲过了青年男子这一剑。

    剑风凌冽。

    吹乱了白衣女子脸颊两侧

    的发丝,但除此之外,这一剑似乎毫无用处。

    青年男子的脸上透着不敢相信。

    在错身的瞬间,他猛地将剑式改为横扫,直取白衣女子雪白细嫩的脖颈。

    这一剑承意而起,剑意饱满,毫无凝滞。

    而白衣女子却依旧表现的淡然,脚下横移,长剑甩出,卷起一道风旋,推动着她的身体瞬间便侧滑出去十数步。

    白衣女子轻轻吐出一口气,白雾缭绕,扶了一下身后歪斜掉的雨伞,说道:“你已经出了两剑,该我出剑了。”

    话音刚落。

    她的剑果然便已经斩击了出去。

    一剑过头颅。

    青年男子头顶的束冠掉落,大把的头发被斩断,一股寒意自脑袋贯彻全身,让他的身体变得微微僵硬,目露惊恐的看着对面的白衣女子。

    “你的修为不是承意上境?!”

    白衣女子承认道:“你是承意境巅峰,处在四境无彰之下最强,而我,已入无彰。”

    这句话给青年男子带来了更大的震撼。

    因为白衣女子很年轻,顶多二十几岁,在这般年纪晋入无彰境界的或许并不少,但也都是有数的,这代表了其绝高的修行资质。

    在有数的人里面,他可以确信绝对没有这个人,至少在姜国没有。

    “琅琊城里何时出现了你这样一位无彰境大修士?!”

    青年男子的身体颤栗,他感受到了恐惧。

    这已是极大的失态。

    跟面对李梦舟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白衣女子很有耐心的说道:“我不是琅琊城人,也不是姜国人。”

    简单解释了一句,白衣女子便又斩出了一剑。

    而青年男子却没有躲避,也没有任何动作,因为他不能,也做不到。

    他只能用恐惧的神色眼睁睁看着那一剑斩来的风采。

    剑气如虹。

    穿胸透体而过。

    鲜血染红了白雪,青年男子倒地。

    李梦舟和澹台璟,呆若木鸡。

    ......

    白衣女子没有理睬那躺在地上身子渐渐冰冷的青年男子,视线越过李梦舟,望向那处在绝对震惊中的澹台璟,她幽幽的说道:“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但在这里不太合适。”

    澹台璟尚未反应过来。

    他只觉得身子一轻,便被白衣女子提小鸡一般,拽着踏空而去,转眼消失不见踪迹。

    李梦舟愕然的望着这一幕,愣愣的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

    他很快回神,心下有些急切。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女子,直接杀死了那青年男子,又将澹台璟劫走,导致他的脑袋一瞬间像浆糊一般,可他很清楚的明白,澹台璟不能就这么被那白衣女子带走。

    于是他不再去管此地那些躺着的尸体,忍着身上的刺痛,朝着白衣女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而在不久后,那在马车上静静躺着,陷入昏迷的澹台璟的夫人,悠悠醒转。

笼中蚕灭 第九十七章 御史中丞澹台璟

    珈蓝寺依山傍水。

    未时向来是最安寂祥和的,但珈蓝寺外却发生了很血腥的杀人事件。

    珈蓝寺附近的山坳里有着许多天然形成的山洞,空间大多很小,嫌少有人迹。

    有老鼠从地洞里爬出来,就算在冰天雪地里,它们的行动依旧很迅敏。有冬眠的蛇潜伏在山洞的角落里,潮湿地的昆虫也是不胜凡举。

    澹台璟颇有些狼狈的躺在地面潮湿的山洞里,因为近期没有下雪,早日的雪也未曾在山洞里残留,但那阴寒冰凉的感觉还是很真实。

    白衣女子撑着一把白色的雨伞,站在洞外,澹台璟便仿佛是被她随意丢弃的脏东西。

    澹台璟的身上没有束缚,但他依旧不敢反抗,能够轻易杀死他身边最强护卫的人,任凭他如何费尽心力,也是不可能起作用的,他很有自知之明。

    他只是很担心自己夫人的安危,且也很好奇这白衣女子的目的,因为他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他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阴潮的石壁,沙哑着声音问道:“姑娘是谁,又想要问我什么?你跟那个李梦舟应该不是一起的吧?否则不会背着他,将我抓到这里来。”

    白衣女子沉默了片刻,就站在洞外,轻声说道:“先前发生的事情,我都看到了,你们说的话,我也都听到了。所以不二洞当年灭门之事,你确实也是参与者之一?”

    澹台璟微皱眉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白衣女子,因为山洞里视线较为昏暗,外界有光,显得那白衣女子的模样很模糊,更是给了他不少的压迫感。

    他声音低沉的道:“这就是你想要问的问题?你跟不二洞有什么关系?据我所知,不二洞那六名弟子,包括李道陵和其师弟,全都是男子,并未有女子。”

    白衣女子缓缓收起雨伞,步入山洞里,默默地看了澹台璟一会儿,突然举起收拢的雨伞,抽打在澹台璟的身上,说道:“我是谁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再敢顾左右而言他,我便抽死你。”

    澹台璟:“......”

    虽然雨伞抽在身上很疼,但澹台璟都忍了下来,只是他的面庞有了一抹红润,那不是因为被抽打的羞耻,而是劲力入体,导致血液循环加快,迅速上涌,极其勉强才没有一口血吐出来。

    白衣女子手持雨伞,将底部抵在澹台璟的脑门上,说道:“凭你当年的职位和所拥有的权力,根本没有资格上得不二洞,更别妄谈颠覆不二洞,所以你背后的人是谁?或者说,参与不二洞当年之事的都有谁?”

    澹台璟看着白衣女子,平静的说道:“我确实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毁灭不二洞,我是受人指使的,更准确的说,我也只是大人物所布之局里的小人物,只能起到很微

    末的作用。你不应该问我这个问题,因为我根本没有办法做出回答。”

    白衣女子显然很不满意澹台璟的话,说道:“在不二洞灭门之后不久,你便升了官,若真的只是小人物,何必获得这么大的好处?

    或许你不是主谋,也没有资格成为主谋,但你身上起到的作用绝对不是无关紧要的,至少应该是负责相对重要的一环。

    否则为了那件事情日后不被揭发,那些小人物都应该早早便被清除了。你能够活着,而且活得更好,就已经说明很大的问题。看来你还是不老实。”

    雨伞随着话落便又抽在澹台璟的身上,这一次显然加重了力道,澹台璟做不到继续隐忍,发出凄厉的惨叫,满地打滚。

    白衣女子的脸上依旧保持着清冷,仿佛她不是在对人抽打,而是在做无关紧要的事情。

    面对无彰境界大修士的抽打,就算是承意境巅峰的修士也会被瞬间抽死过去,但白衣女子显然不会这么做,所以澹台璟便要一直承受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一方面是精神上的耻辱,一方面也是每次抽打,都会被天地灵气侵体,然后那一股股不受控的天地灵气就会在澹台璟身体里横冲直撞,破坏着他的五脏六腑,那种煎熬不亚于酷刑了。

    澹台璟虽然是远游境的修行者,但他终究还是文官,虽然面对过很多血腥,但都是作为旁观者,亲身领会到还是第一次。

    白衣女子反复抽打了很久,直到觉得没有意思后,方才说道:“想不到你倒是挺能抗的,像你这样的人物只要想,总能爬上高位。但在我面前,你的隐忍起不到丝毫作用,还是乖乖的老实交代吧,免得再受无畏的皮肉之苦。”

    声音清幽,平静之中还带着淡淡的嘲讽,在经历过长时间的抽打后,澹台璟也已经渐渐习惯了白衣女子语风和气质上的反差。

    他趴在地上,紧紧闭着双眼,身子在微微颤抖着,脸色由红润也变成了惨白,好像随时会死过去一般。

    说实话,他并不想死。

    尤其是想到自己死后,夫人独自抚养着智障的儿子,失去了丈夫的护佑,孤苦无依,受人欺凌,甚至可能流落街头,乃至惨死无人知的角落的画面,求生的念头便疯狂的增长。

    他不想死,但却不怕死,因为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他不想辩解什么,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没必要去否认,可是为了家人的安危着想,他确实不敢也不能多说什么话。

    这让他心里很受煎熬。

    “把眼睛睁开吧,只要你能回答出让我满意的答案,我会让你死得轻松些。”

    白衣女子的声音稍稍变得柔和,且很是平静,透着一股说到做

    到的味道。

    澹台璟体会到了白衣女子的心意,觉得像这样虽然还很年轻的大人物,应该不至于做出违背话语的举动,而且经过一番狠厉抽打后,转而变作柔和态度,的确让澹台璟的心理防线稍稍松懈。

    这终究还是因为澹台璟或多或少的对于白衣女子的恐惧,还有他那根本无法抑制的求生愿望。

    他自己死不死无所谓,求生的目的都是为了夫人和儿子,只要能够确保家人无恙,他就算立即死在当场,也是心甘情愿的。

    当然,他并不会全部寄希望于白衣女子会放过妻儿,甚至保护她们,这是很不现实的。

    世间向来都是家门遭灭之仇最不可化解,虽然不清楚白衣女子究竟和不二洞存在着什么关系,但双方显然是没有办法和谈的。

    就算白衣女子真的愿意,又是无彰境界的大修士,可独自一人也不可能对抗那股恐怖巨大的势力,所以为了更好的保障,他可以说出一些能说的事情,但不能说的,他依旧不会说。

    至少不会威胁到幕后之人,那么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或许妻儿能够继续活着。

    他的希望也仅在于此了。

    而白衣女子没有从澹台璟口中得到她真正想要的消息,便很是气恼。

    怒而提剑,将之斩杀。

    澹台璟再次躺倒在潮湿的地面上,他的眼神里有恐惧,有悔恨,却没有不甘,更多的则是一种莫名的希冀。

    而眼神里的这种种情绪也很快黯淡下去。

    ......

    冰凉的风。

    吹着清凉的雪花。

    渐渐冷却了一具鲜活滚烫的躯体。

    李梦舟出现在山洞外时,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澹台璟是必须要死的。

    可在他的谋划里,却绝对不是这样一种死法。

    他的目的不是要杀死澹台璟,这只是顺带而已,他真正想要的当然还是从澹台璟口中得知一些秘闻,甚至找出隐藏在都城里更多的仇家。

    在这场谋划里,他的行动出现了纰漏,暴露出了很多不能被人知晓的东西,好在知情的青年男子和澹台璟都死了,但却又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紧紧盯着那白衣女子,心中有些恼恨。

    但是想到白衣女子斩杀青年男子的风采,李梦舟果断的把所有情绪藏在了心里。

    没办法,打不过啊。

    要是真的露出什么不满的情绪,谁知道这喜怒无常的仙子会不会一剑宰了他。

笼中蚕灭 第九十八章 我叫古诗嫣,来自西晋

    李梦舟站在白衣女子十数步距离外,眼神很真诚的说道:“我是来杀澹台璟的,但澹台璟却被你所杀,如此看来,我们便不是敌人。你既然特地把澹台璟带到这里,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我能否好奇的问一下,你得到了什么答案?”

    既然白衣女子的目的同样是澹台璟,且也目睹了先前珈蓝寺外的一幕,李梦舟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倒不如坦诚布公。

    主要原因当然还是打不过白衣女子,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真诚总是很重要的事情。

    不过这份真诚究竟有几分,便也只有李梦舟自己知道了。

    白衣女子静静地看着李梦舟,她重又撑起油纸伞,缓缓走出山洞,随手一挥,除了澹台璟的尸体外,所有痕迹都被消除。

    她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你太弱了。”

    李梦舟微微蹙眉,很快便笑道:“只是暂时的。”

    白衣女子站在李梦舟面前,说道:“你想要杀死澹台璟,特意威胁野骷山的匪徒掩藏身份,考虑的还算周到,但过于自信,只是一个承意境巅峰的修士,便差点要了你的命,若是澹台璟身边有无彰境的大修士呢?”

    李梦舟意外的看着白衣女子,说道:“姑娘教训的是,这次行动的确有些大意,好在有惊无险。这些事情我都明白,没必要再说,我只是很好奇,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跟澹台璟有什么仇怨,你又想要从澹台璟口中知道些什么?”

    白衣女子瞥了他一眼,撑伞从他身边走过,清幽的声音传来:“你我目的相同,都是要从澹台璟口中探知自己想要知道的某些事情,具体是什么,不该是你问的。”

    李梦舟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深深的望了一眼那山洞,转身快步追上白衣女子,说道:“姑娘家里曾被澹台璟所迫害?”

    白衣女子淡淡的回道:“不曾。”

    “那是有什么很好的朋友被澹台璟所杀,或是被牵连?”

    “没有。”

    “难道姑娘是跟澹台璟之间存在情仇?但姑娘长得这么好看,澹台璟哪能配得上。莫非是跟他儿子有情,然后被澹台璟百般阻挠,然后姑娘怨气加身,痛下杀手?”

    “......”

    白衣女子停下脚步,她的身子微微起伏,像是在强行吞下一口气,回眸冷冷地看着李梦舟,幽幽说道:“信不信我宰了你。”

    李梦舟下意识后退一步,道:“信,自然是信的。我只是开个玩笑,别生气哈。”

    白衣女子瞥了他一眼,道:“不会说话,打你一顿

    便是,不至于生气。”

    李梦舟在心里腹诽了一番,但很快还是又问道:“若姑娘跟澹台璟没有任何私仇,何故杀他,我们的目的虽然相同,但原因不一定一样,你我都是各自的目睹者,若消息传扬出去,又该如何?”

    白衣女子目睹了李梦舟要杀澹台璟,这里面便存在着隐患。

    同样的,李梦舟也目睹了白衣女子杀死澹台璟,算是相互抓住了对方的把柄,但李梦舟终归还是有些不安的。

    他早就知晓澹台璟背后的人是秦承懿,但却不知道除了秦承懿外,还有什么人。

    澹台璟已死,线索便也相当于断了。

    他很想知道白衣女子究竟从澹台璟口中探知到了什么,会不会有对他有用的消息。

    白衣女子淡淡的说道:“你与其担心这些事情,倒不如想想除了那些死掉的人和澹台璟之外,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她自然懂得李梦舟是什么意思,却依旧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透着意味深长的眸子瞟了李梦舟一眼。

    李梦舟愣了一下。

    然后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顾不得白衣女子,纵身便掠了出去。

    白衣女子慢悠悠的跟在后面,时不时的清扫着身后的痕迹。

    珈蓝寺外的那片战场。

    遍地的尸体还在,破碎的马车也在。

    但澹台璟的夫人却不见了踪影。

    李梦舟的神情有些阴沉。

    他心里颇有些懊恼。

    这次行动简直乱七八糟,差一点死在那青年男子手里,又没有从澹台璟口中探听到任何消息,还被莫名其妙出现的一个女子目睹了全部事情,最后居然还放跑了一个漏网之鱼。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白衣女子撑着伞来到李梦舟的身旁,笑着说道:“澹台璟的妻子是唯一活下来的人,按照常理来说,她确有可能成为隐患。但好在她并没有看到你的样子,在我出现的时候她也已经昏迷了。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又一直坐在马车里,外面厮杀声浓烈,所以她虽然亲身经历了这件事情,却并不会知道究竟是谁做的。与其把她找出来杀掉,倒不如顺其自然,避免节外生枝。”

    李梦舟看了白衣女子一眼,说道:“除了澹台璟的妻子,你才是真正目睹了全局的人,要说防备,我也应该杀你吧?你明明可以直接离开的,为何反而跟了过来?”

    白衣女子轻笑道:“你若要杀我的话,死

    的人只会是你,因为你打不过我,所以我出现在这里,便不需要有任何戒备,反而,若我要杀你,你肯定活不了。”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让人生气,奈何却是事实。

    李梦舟自然不敢动手杀她,可保不齐白衣女子不会杀他。

    白衣女子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李梦舟,说道:“你不必紧张,我孤身来到姜国,需要帮手,既然你我目的相同,又各自握着对方的把柄,不如合作行事,何必非要打打杀杀呢。”

    “更何况,你又打不过我。”

    李梦舟默然不语,胸口憋着一口气,反复握紧拳头,努力维持着平静。

    白衣女子应该已知晓他的身份,也就是说,在白衣女子面前,李梦舟便是透明的,而反之,李梦舟却对白衣女子一无所知。

    若白衣女子真的要杀他,李梦舟也只能乖乖赴死。

    杀死李梦舟对白衣女子有很多好处。

    但白衣女子似乎并不想杀他,如果单纯利弊来看,选择合作,倒是李梦舟占便宜了,毕竟可以不死,在没有能力反抗的局面下,这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了。

    “既然是要合作,我们是不是要坦诚一点?”

    李梦舟心里还有对白衣女子的很多疑问,且不吐不快。

    白衣女子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叫李梦舟,还是离宫剑院的弟子,澹台璟和被我杀掉的那个人已经说过了。”

    李梦舟说道:“但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他没有否认,毕竟现在否认也没什么用。

    白衣女子平静的说道:“我叫古诗嫣,来自西晋。”

    “然后呢?”

    “没有然后。”

    “......”

    李梦舟摇头道:“那你总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澹台璟吧?口头上的目标一致不代表事实,既然澹台璟都已经死了,我们合作的目的又是什么?”

    古诗嫣沉默片刻,说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相互并不冲突,都是要调查跟澹台璟有关的人罢了。”

    李梦舟暗自思忖,他的目的可不是要调查跟澹台璟有关的人,虽然隐隐觉得古诗嫣隐瞒了很多事情,但有利益的情况下,双方合作倒也不算坏事。

    说不定他还能利用古诗嫣一点什么,毕竟这可是无彰境界的大修士,就算不能成为朋友,也万万不能主动为敌。

    至少在没有实力反抗的前提下,这是最好的选择。

笼中蚕灭 第九十九章 住进朝泗巷的姑娘

    傍晚。

    朝泗巷。

    李梦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倒挂在半空中,脚朝上,头朝下,很是凄惨的摔在地上。

    古诗嫣轻松的拍了拍手,朝着李梦舟常坐的藤椅走去。

    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古诗嫣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望着李梦舟那幽怨的眼神,淡淡的说道:“我在姜国都城没有认识的人,千里迢迢来到这异乡,总是需要一个落脚之处,这里便很合适。若你有意见,我便再揍你一顿。”

    李梦舟心里虽然不服气,但却不敢反抗。

    因为反抗的后果他已经领教过了,被打的很惨。

    从珈蓝寺回来的途中,李梦舟便取回了乌青剑,但古诗嫣却一直跟着他,本来李梦舟并不是很在意,既然古诗嫣要调查跟澹台璟有关联的人,自然是要住在琅琊城里的。

    但没想到,古诗嫣想要住在自己在朝泗巷的小院里。

    李梦舟当然不可能同意。

    然后经过长时间的‘友好商谈’后,他不得不屈服。

    从此后,朝泗巷里便多了一位女客官。

    而作为院主的李梦舟则要饱受欺凌,忍气吞声。

    单是想到这幅画面,李梦舟便牙根痒痒,无语凝噎。

    古诗嫣饮了一杯茶,静默了片刻,突然说道:“我饿了,你去做饭。”

    李梦舟心中的怨气像是被激发了一般,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怒声道:“你住在我家里,一文钱不出,做饭的事情不该你来么?”

    古诗嫣略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我不会做饭。”

    李梦舟感慨道:“家里住了个大小姐啊,双手不沾阳春水,实在极好。”

    古诗嫣不耐烦的说道:“我肚子饿极了是要打人的。”

    李梦舟无奈的叹息一声,说道:“今天没有心情做饭,我去冯大娘那里买两碗面吧。”

    古诗嫣满意的说道:“多加点葱花和肉末。”

    李梦舟走出院门的身子微微顿了一下,暗自嘀咕道:“事儿可真多,加肉不要钱的嘛。”

    ......

    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回到小院的李梦舟,看到古诗嫣正好从他房间里走出来,像是很随意般的说道:“我简单看了一下,你的房间最好,所以现在是我的了。”

    李梦舟险些把两碗热面盖在她那娇美的脸蛋上。

    古诗嫣像是根本不知道李梦舟对她的欲行不轨的念想,坐在饭桌前,拍了拍桌子,显然是在催促。

    李梦舟深呼吸了一下,将一碗面片汤放在古诗嫣面前,自己则端着另一碗坐到对面,拿起筷子便开吃。

    古诗嫣不愧是有着大家闺秀的气质,就算是吃面也是极美好的画面。

    葱指拿起筷子,划拉了一下上面的葱花和肉末,慢慢的搅动片刻,然后夹起一片面片儿,送入口中,细嚼慢咽的,颇有一种出尘的气质。

    李梦舟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便保持住这个动作,完全傻眼。

    相比于他吃得满嘴油腻的模样,古诗嫣则是干净整洁多了,形成了明显的反差,就像是一个大家千金和要饭的乞丐坐在一起吃面,充满了违和感。

    古诗嫣并不在意李梦舟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一边慢条斯理的吃面,一边清冷的说道:“既然你已经准备动手杀死澹台璟,或许也比较了解澹台璟的人际关系,与他比较要好的人都有哪些?”

    李梦舟将口中的面吞咽

    下去,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澹台璟的人缘并不是很好,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人,也从来不去别家串门,就算在御史台里,也都是公事公办,从来没有参与过酒会。”

    虽然古诗嫣已经住在他家里,但李梦舟还是时刻保持着戒备心的,他当然也不愿意把澹台璟是秦承懿麾下的事情告知。

    若是古诗嫣去寻秦承懿的麻烦,不说她能不能成功,必定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把自己也牵扯进去。

    李梦舟尚且没有做好面对秦承懿的准备。

    只是杀澹台璟而已,便差点送葬性命,一旦被秦承懿察觉到他这个人,他活命的几率便等于无。

    古诗嫣很随意的瞥了一眼李梦舟,说道:“当时你跟澹台璟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他怀疑你是不二洞的弟子,那你究竟是不是?”

    李梦舟微微怔了怔,笑道:“你都说他只是怀疑了,我自己听得也是莫名其妙,甚至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不二洞的存在。”

    这番话倒也有逻辑可循,毕竟李梦舟如今才十七岁,而不二洞早已覆灭十二年之久,那个时候的李梦舟年纪太小,若是待在市井中,就更加不可能得知修行世界的事情,加上之后姜国严禁讨论有关不二洞的任何事情,少年人不知情,倒也说得过去。

    古诗嫣平静的说道:“怀疑总是有根据的,比如,你为什么要杀澹台璟?”

    李梦舟笑了笑,说道:“这更加是无稽之谈了,如果会杀澹台璟的人必须是不二洞的弟子,那么姑娘不也要杀澹台璟么?而且已经杀了。”

    古诗嫣沉默不语,继续吃面。

    而李梦舟在自己话音落下后,脸上便出现了古怪的神色,心里却是有了别样的想法。

    他要杀澹台璟自然是跟不二洞有关,澹台璟的怀疑并没有错,但古诗嫣又是因为什么?

    李梦舟皱紧了眉头,打量着那吃面的古诗嫣,正色的问道:“你是不二洞的人?”

    古诗嫣连头都没有抬,嘴里有面,说话也含糊不清的道:“不是。”

    李梦舟继续问道:“那你认识不二洞里的人?”

    古诗嫣吃面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继续吃面,说道:“不认识。”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你我一样。”

    古诗嫣像是开了胃口一般,吃得很快,不再是细嚼慢咽,待到碗见底,将汤全部吞下肚后,古诗嫣放下筷子,起身说道:“我去睡觉了。”

    李梦舟眯着眼睛,一直看着古诗嫣走进属于自己的房间,然后关上房门,视线始终没有离开。

    他默默收拾了桌上的剩菜,然后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望着星空。

    今夜的星空很美。

    就如当初在凤江看到的一样。

    他心里有了很多思绪。

    想到树宁镇里的王盼儿母女,想到铁匠崔债,也想到了相处三年之久的树宁镇里的每一个人。

    想到了在花城的林少云和莫莲,更想到了那喜欢雪雁花的少女。

    在他决定走出树宁镇的时候,就注定了会跟很多人永远告别。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够活多久。

    都城里的局面太过复杂。

    他会结识更多的人,也会与更多的人为敌。

    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径,就是不断的变强,强到可以俯瞰这个世间。

    只有强者才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才能毁灭所有道路上的荆棘。

    黑暗与光明不是对立的,而是共存的。

    身在黑暗中,背对着光明,向往着光明。

    ......

    ......

    屋外传来轻微的开门的声音,李梦舟卷在被窝里,努力的睁开一只眼睛,看到站在门口的白色身影,愁苦的翻了个身,咕哝道:“大清早的,男女授受不亲,你进来干嘛?”

    因为被古诗嫣抢走了最好的房间,已经被李梦舟睡习惯的床,导致他这两天颇有些失眠,也因明日便是除夕,离宫剑院也停止了早课,所以他可以很舒适的睡个懒觉。

    对打扰了他睡觉的古诗嫣,自然没什么好脾气。

    古诗嫣脸色清冷的说道:“已到辰时二刻,该吃早饭了。”

    李梦舟迷糊的揉了揉眼睛,没好气的说道:“你到对面冯大娘的面馆里去吃不就好了!”

    他是没有起床气的,可在古诗嫣仅仅住在这里两天,便让他有了起床气。

    明明是像仙女一般的姑娘,每天想得都是吃饭,这实在让李梦舟感到极其费解。

    古诗嫣来到床榻边,伸出手,说道:“我来姜国的途中,银子基本上都花光了,前天是你准备好了的,若让我自己去吃,便拿钱吧。”

    李梦舟已经全然没有了困意。

    除了曾经天枢院发过的一次俸禄外,他至今都没有挣钱的门路,原本只是他自己,倒还能过活,大不了在离宫剑院吃免费的餐食,或者晚上到温柔乡里吃白食,怎么着也不会花太多钱。

    而因为冯大娘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丈夫,李梦舟也不好意思天天吃面不给钱,但若是按照古诗嫣这么干,他身上那仅有的几两银子,完全撑不到年后。

    古诗嫣看似身材姣好,但实际上她的饭量很大,足足顶得上两个李梦舟。

    真的养不起啊。

    前天是因为李梦舟不想给古诗嫣做饭吃,所以才每次都去外面买着吃,第一天晚上还好,古诗嫣只吃了一碗面,而在第二天开始,李梦舟便见识到了她的饭量。

    今日是古诗嫣住在朝泗巷的第三天,便已经花了李梦舟六两银子,足够普通百姓省着花销几个月的了。

    早知如此,就算被打死,也不能同意古诗嫣住在这里。

    奈何,古诗嫣已经住进来了,想这些完全是没有意义。

    李梦舟很郁闷的掀开被子,穿衣起床。

    他完全不去理会古诗嫣还站在旁边。

    虽然他身上有穿着内衫,这种举动,在姜国的风气或许不算什么,毕竟又没有露出什么东西,但西晋的风气没有姜国开放,这对于古诗嫣来说,是很无礼的行为,绝对能够上升到登徒子的行列。

    所以古诗嫣反应很快的背过身去,清冷的脸庞也出现了一抹绯红,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怒气。

    朝泗巷里,冯大娘站在面馆门口,正要往外泼水,突听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便见斜对面的小院门被撞开,一个身影从里面飞了出去,四仰八叉的栽到街巷上。

    李梦舟骂骂咧咧的爬起身,整理着自己尚未穿好的衣裳。

    冯大娘错愕的说道:“梦舟啊,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梦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朝着冯大娘挥挥手,道:“冯大娘,新年好啊。没什么,我只是想要体验一下飞一般的感觉,您忙。”

    冯大娘显然不能理解少年人的天马行空,只是配合着笑了笑,道了句新年好,便一头雾水的回到了面馆里。

笼中蚕灭 第一百章 橘树下的院首和少年

    “叫花鸡,牛肉干,蛋花汤,面片汤,肉包子......”李梦舟脸色黢黑的把这些早餐一一摆上桌,那香气扑鼻的味道,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折磨。

    古诗嫣很端庄的坐在凳子上,手中拿着筷子,她笑眯眯的说道:“因你早上无礼的行为,这些都是我的,你只配吃包子。”

    李梦舟恼怒的道:“这都是花我的银子买的,凭什么我只能吃包子!”

    古诗嫣继续笑眯眯的说道:“你有意见?”

    李梦舟长长叹了口气,连说不敢不敢,抓起一个包子塞进嘴巴里,背对着古诗嫣而坐,恨恨的眼神盯着门外。

    古诗嫣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餐,轻声说道:“关于澹台璟被杀一案,玄政司并没有查到有利的证据,澹台璟的妻子确实不清楚你的身份,还以为真的只是一帮山匪作案,短时间内应该查不到你的身上,甚至很可能就此不了了之。”

    李梦舟沉默了一下,说道:“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就结束,就算玄政司一时找不到凶手,也会一直查下去。最近你都不要出门,我们合作的后续事情,也等过了这个年,澹台璟事件的余波平息后再说吧。”

    他现在关注的反而不是澹台璟,玄政司从御史夫人那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唯一知情的便只剩下古诗嫣,只要古诗嫣这里不出现问题,玄政司便很难查到他的头上。

    他更加在意的还是银子问题。

    虽然不想承认,但古诗嫣必然不可能是短住的,他必须做好这位‘贵客’常住的打算,所以去哪里弄银子,便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他到现在都不清楚天枢院下达的第一个考入离宫的指令,究竟是要他做什么,所谓俸禄也只是破格先发的,不是每个月都有。

    今天就是除夕,不可能让他找到什么活计,所以挣钱的方式就得另寻门路。

    随便吃了几个包子,李梦舟便走出了小院。

    他想着能不能在街上碰到什么小偷,自己伸张正义,把小偷偷来的钱拿到手。

    但李梦舟转悠了大半天也没有碰到这样的好事,不得不说,都城的治安还是蛮好的。

    他想着在朝泗巷里的古诗嫣,心情便更糟糕了。

    两个人算是各自隐藏着秘密,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却算不上朋友,只是利益相关的合作者,稍微熟悉一些的陌生人罢了。

    偏偏这个陌生人还要每天花他的钱。

    想想真是可恶。

    ......

    除夕日的街上很繁华,到处人头攒动,虽然都城本来就人很多,但这些天无疑是都城最热闹的时候。

    青一背靠着墙壁,双手抱剑,冷漠的眼神扫视着人来人往。

    突然某一个时刻,他的眼睛微亮,往前几步,伸手便搭在了少年的肩膀上,淡淡的说道:“院首要见你。”

    李梦舟错愕的看着忽然出现的青一,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青一说道:“因为你不在朝泗巷。”

    李梦舟皱起眉头,问道:“你去过朝泗巷?”

    青一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道:“不要让院首等着你。”

    李梦舟压下心里的不安,随着青一朝通明巷走去。

    他已经许久未来通明巷了。

    今日也与往日多了些变化,巷子里很多人,都是属于这里的住户,更多的还是孩童在相互追逐着打闹。

    推开那悬挂着白羽的院门,江听雨坐在那颗橘树下,面前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有酒有肉。

    青一关上院门,就那么站在门后,继续抱着剑,背靠着门框。

    李梦舟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来到那颗橘树下,他恭敬的朝着江听雨见礼,说道:“院首,您找我?”

    江听雨伸手示意。

    李梦舟坐在凳子上。

    此刻已到午时,正是吃中午饭的时间,李梦舟自然不会去想古诗嫣有没有得吃,听着院外的稚嫩嬉闹声,望着眼前面色淡然的江听雨,李梦舟置于桌面

    下的双手,微微握起了拳头。

    小院里很是寂静,仿佛是与外界隔绝的地方。

    渐渐地,李梦舟甚至听不到院外的声音。

    仿佛整片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江听雨拿起一双筷子,在李梦舟面前摆好,又倒了一杯酒,微笑着说道:“在这里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外面自然也听不到院里的声音。”

    李梦舟眉毛一跳,故作平静的恭维道:“院首手段非凡。”

    江听雨说道:“这是很寻常的手段,等你入了五境也能做到,不过是隔绝天地灵气罢了。”

    李梦舟没有说话。

    他自然知晓要完全隔绝外界,自成空间,绝非是江听雨说的那般简单。

    一大一小,两个人坐在橘树下,默默吃饭饮酒。

    双方短暂的交谈后,便是一片沉默。

    终于,江听雨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说道:“最近这两天有关御史中丞澹台璟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

    李梦舟闻言,没有丝毫停顿,像是很随意的说道:“都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茶馆酒肆里都成为了谈资,自然是听说的。”

    澹台璟遇害的事情是在第二天被人发现的,因为新年到了,前往珈蓝寺祈福的人便很多,但毕竟也很少有人下午或者晚上去,所以才在第二天清晨被发现。

    山路上躺了整整百位的尸首,那是一幅很恐怖的画面。

    所以很快便有人报了案。

    京兆府展开了一系列查证,在整个都城也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在新年发生这样的事情,绝对不算小事,都城彻底乱了起来。

    在初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梦舟便觉得很奇怪。

    因为他很清楚,澹台璟的妻子并没有死,而是逃走了,那么她第一时间就会上报官府,不应该到了第二天被前往珈蓝寺祈福的人发现。

    而京兆府的调查是以无果而告终的,野骷山的匪徒已经全部死光,澹台璟包括那些护卫也都死了,唯一的见证者就只有澹台璟的夫人。

    京兆府在调查的过程中,自然会前往澹台璟的府邸,但下人回报说,自昨日夫人和老爷一同出城前往珈蓝寺祈福后,便没有回来。

    在京兆府打算大范围搜查的时候,玄政司将案件调走了。

    关于澹台璟被杀一案,便由玄政司全权负责。

    玄政司的能力确实远胜于京兆府,很快便找到了澹台璟的夫人。

    他们是在珈蓝寺前往都城的官道旁的树林里找到的人,初次推测是其慌不择路回城的时候,不慎从官道滚落,跌入树林里昏迷了过去。

    他们很快就将澹台璟的夫人接回了玄政司,这是破案的唯一突破口。

    在李梦舟得知这个消息之前,一直都是认真的修行,往返于离宫剑院和朝泗巷,就如寻常百姓一般,有关注这闹得大街小巷皆知的凶案,却又并未刻意理会。

    澹台璟的夫人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后又因受到惊吓和丧夫的悲痛,精神不振,只知道一味的哭嚎,耽搁了玄政司问话的很多时间。

    但最终的结果还是陷入了僵持。

    因为澹台璟的夫人无法说出究竟是怎么回事,澹台璟又为何被杀,被何人所杀,她只知道是有野骷山的匪徒拦路,剩下的全然不知。

    更多的时候,只是趴在澹台璟的尸首前痛哭,甚至多次哭到晕厥。

    李梦舟知晓这件事情,却并不清楚玄政司查证的过程和具体的细节。

    在江听雨问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李梦舟心里便下意识的一紧。

    而接下来江听雨的话,便更是让李梦舟的面色微沉。

    “那你认为杀死澹台璟的人究竟是谁呢?”

    江听雨是微笑着问出了这句话,就像是在吃饭的过程中,随意谈及的一个话题。

    李梦舟压制住内心的浮动,疑惑的问道:“不是野骷山的那些匪徒做的么?”

    江听雨摇了摇头,说道:“区区野骷山,哪有具备杀死澹台璟的能力,他身边有承意境巅峰的修士保护,就算野骷山的那些匪徒全部一起上,也不够那修士一个人杀的。”

    李梦舟不动声色的饮了一口酒,说道:“澹台璟的妻子不是活着么,难道她不知道是谁下得手?”

    江听雨微微叹息道:“澹台璟的妻子只知野骷山,后来便晕了过去,丈夫的死,对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常年待在家里,坐着轮椅跟死人没什么区别的儿子。家里失去了主心骨,儿子又有病,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在这都城里生存?”

    李梦舟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道:“倒是个可怜人,希望她足够坚强吧。”

    江听雨沉默了片刻。

    他注视着李梦舟的脸,轻声说道:“徐鹤贤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虽然他目前没有调查出任何有用的线索,澹台璟的案子也暂时被压了下来,但他一直都在秘密调查。

    珈蓝寺外的现场,有个别几具尸体的死法不同,像是被离宫剑院的《照空流云》所杀,但这件事情被我天枢院第一时间隐瞒了下来,徐鹤贤暂时还不知道,但难以保证他日后会不会知晓。”

    李梦舟的脸色出现了一丝古怪,他微微低着头,疑惑的说道:“澹台璟的案子原本是京兆府办的,后来递交到玄政司的手中,天枢院如何能够比玄政司更早的发现问题,还能瞒天过海?”

    江听雨脸色平静,只是一直盯着李梦舟看,口中说道:“天枢院和玄政司素来就有矛盾,玄政司里有我的人,似乎也不难理解吧。徐鹤贤毕竟是一司之首,初步查证的事情他是不会亲自出马的,所以想要瞒过他,就容易得多。”

    李梦舟还是感到颇有些意外的,说道:“那我们天枢院里也有玄政司的人?”

    江听雨说道:“就是因为徐鹤贤打算在我天枢院里安插他的人,所以我的人才会出现在玄政司里,天枢院和玄政司手中握着的权利虽然相差不大,但我天枢院是陛下亲自执掌的,跟玄政司还是有些区别,徐鹤贤想要在天枢院里安插人手,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但既然我的人成功进入了玄政司,若是不给徐鹤贤一点希望,以他的谨慎性格,很快就会发现问题,所以我便也特别选了个时机,接收了他派来的人。”

    李梦舟笑道:“所以区别所在便是,院首知道谁是徐鹤贤的人,而徐鹤贤却不知道谁是您的人。”

    江听雨点点头,说道:“也可以这么说,像徐鹤贤这么聪明的人,他当然不会以为自己玄政司里完全都是可信任的人,这也算是摆在明面上的,他和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我也不能保证,徐鹤贤是否真的只安排了那一个人,在这种制衡下,重要的事情,我从来不会说与人听,整个天枢院里,也就只有青一知晓更多的事情。”

    李梦舟回头看向站在院门后像是在闭目养神的青一,说道:“院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杀死澹台璟的人跟离宫剑院有关?”

    说到这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很认真的说道:“在我考入离宫之前,由青一传达的院首的指令,便是要我考入离宫,不知这道指令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莫非离宫剑院里有院首想要的东西?”

    这颇有些转移话题之嫌,却也是李梦舟真切想要知道的事情。

    青一微微挑了挑眉,缓缓睁开眼睛,显然他也很好奇这件事情。

    离宫剑院里当然没有江听雨想要得到的东西,所以为何要给李梦舟下达考入离宫的任务,同样是他不解的事情。

    江听雨略有深意的看着李梦舟,说道:“就算我不下达这个指令,你不也依旧打算考入离宫么?不必纠结这件事情,你目前最紧要的事情便是好好修行,不要浪费了自己的天赋。”

    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李梦舟隐隐觉得,这里面可能牵扯着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或者是江听雨知道了一些他认为对方不知道的事情。

    江听雨要他考入离宫,一定有着某种目的,但这个目的不一定是针对离宫剑院的。

    “菜也吃了,酒也喝了,我最想知道的还是,你为何要杀澹台璟?”

笼中蚕灭 第一百零二章 孤儿寡母

    深夜子时。

    穿着宽大黑袍的少年,走出朝泗巷,秘密出现在了御史中丞的府门外。

    街口左右无人,府门紧闭。

    李梦舟抬头看着夜空里卷动的乌云,似乎有白色的痕迹自空中显现,那是落下的小雪花,除夕之夜终于还是又下了一场雪。

    都城各处都很热闹,今天会是不眠之夜。

    但澹台璟府门前的街道却很寂静,似乎也是受到了命案的影响,百姓们也不敢在这里喧闹,自主的远离了此地。

    他轻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脑子可能出现了问题。

    明明知道在这种时刻出现在澹台璟府外,是很容易被玄政司怀疑的,但他还是鬼使神差的出现在了这里。

    只是因为古诗嫣那不再清冷反而透着一些茫然的神色。

    “虽然从来不怕麻烦,但自找麻烦还是第一次。”

    他当然不能以真面目出现在这里,就算被玄政司察觉有人进入了澹台璟的府邸,只要看不到他的脸,也查不到他的身上。

    李梦舟抱着这种心理,便也没有过多犹豫,纵身跃过门墙。

    在黑夜的掩护下,他一身黑袍,若非碰见视力极好之人,或是极其强大的修行者,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身影。

    府邸不算很大,澹台璟终究只是御史中丞,不是御史台里最高位置的那个人,一路潜行,李梦舟还发现这府里的下人很少,虽有一些护卫在巡视,但也是三三两两。

    或许是新年的缘故,这些在权贵人家为仆的人,也会回家过年,只有少数人继续伺候着主子。

    且除了在珈蓝寺外碰见的那位承意境巅峰修为的青年男子,澹台璟府里的那些护卫,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承意下境,对于李梦舟而言,算不上什么危险。

    所以他很轻易的便潜入了后院。

    在他试图寻找那位御史夫人的所在地时,便忽然听到了一阵低声细语。

    在后院北角的院落里,灯火通明,不见小厮。

    只有坐在铁质轮椅上的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而在少年左手边,澹台璟的妻子便蹲在地上,双手牵着少年瘦骨的手掌,满含温情的注视着他,只是她的眼睛有着泪花闪烁。

    轮椅上的少年面无表情,眼神呆滞的望着前方,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或者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这便是澹台璟那个天生残疾,脑袋也有问题的儿子,澹台无病。

    这名字已经很显而易见,因为有病才盼望着无病。

    澹台璟夫妻俩也没办法指望儿子能有多大成就,只希望能够无病无灾就好。

    在看见这个似乎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时,李梦舟颇有些触动。

    哪怕他觉得澹台璟死有余辜,但他的儿子却是无辜的,而且在当年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澹台无病也才四五岁而已。

    李梦舟会在这个年纪记住一些事情,并且一辈子不会忘记,那轮椅上的少年自然也可以做到,但他的脑袋有问题,他可能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认识,所以也不可能跟李梦舟再有交集。

    他此时就连做梦也不会想到,澹台无病和他的交集,就是从现在才开始的。

    ......

    除夕之夜的热闹是超乎想象的,尤其是在都城,漫天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绚丽的犹如白昼。

    都城里的有钱人太多了。

    不论是朝堂准备的烟花,还是各权贵家的公子千金,亦或是富商人家,都不会吝啬自己的钱财,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便是消逝的大把白花花的银子。

    在普通百姓眼中,这是多么令人欢喜而又愤懑的画面。

    烟花笼罩了整座都城,乃至附近方圆百里的城镇只要抬头,都能看到来自都城的盛景。

    尤其是温柔乡所在的月明湖畔,更是整个都城最繁华的地方,庙会也在这里举行。

    就连皇宫里也不再清冷,稍微有了些人气。

    但唯有澹台璟的府邸,安静的诡异。

    因庆贺新年的缘故,府邸中连白绫都没有挂,澹台璟的尸首也依旧存放在玄政司里。

    “病儿,世人常谈姜国都琅琊城乃是天下第一雄城,各国学子挤破脑袋都想进入琅琊,但琅琊城之所以是天下第一雄城,还是因为书院的存在,这是姜国的立国之本。”

    “天下每一个王朝都有一座书院,但只有姜国都里的书院才是正统,这里是念书人的圣地,是念书人求富贵的地方。”

    “大字不识乃至没有什么特殊本事的人,就算进入了天下第一雄城,他们得到的也不是富贵,而且一步踏入无尽的深渊,没有能力自保,没有认识多少权贵朋友,这琅琊城只会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御史夫人轻轻拍着儿子的手背,温情的注视着他,柔声说道:“你爹虽有才,却没有命,在御史台里煎熬了多年,也依旧只是个小人物,你爹之所以成为御史中丞是有原因的,我虽然并不知道其中的隐情,但我清楚的知道,你爹背后站着一个大人物。”

    “但这个大人物并不是真的看重你爹,他只是需要你爹帮他做一些事情,就算做这件事情的不是你爹,也可以是别人,只是你爹或幸运或不幸的进入了那个大人物的视线里。”

    “你爹已经走了,但我心里其实很清楚,野骷山的那些匪徒不会是罪魁祸首,因为他们没有能力杀死你爹,我本可以向那位大人物求教,但关于那位大人物的身份只有你爹才清楚。若非那位大人物找上门来,我是不可能找到他的,又如何去求教......”

    “我虽然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但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不论如何,你爹终究是为那位大人物做事的,历年来得罪的人,也都是因为那位大人物。

    所以你爹遭此厄运,定然是受到了某些人的报复,那位大人物理应出面,就算不能找出凶手,也应该让你爹尽早入土为安,但是几天过去,那位大人物从来没有出现过。

    或许是他根本就忘记了你爹这个人,又或者他根本不在乎你爹的死活。”

    御史夫人说了很多话,坐在轮椅上的澹台无病始终保持着呆滞的模样,像是根本没有听到。

    藏身在暗处的李梦舟却在很仔细的听着御史夫人说的每一句话。

    所谓的大人物不出所料,应该便是潞王秦承懿。

    不论是军部的张崇,还是御史台的澹台璟,都只是秦承懿手下微不足道的人,可澹台璟毕竟还

    是有一些地位的,秦承懿就算不在意这些事情,但张崇和澹台璟的死,总归会让他猜到一些什么,不应该是真的不闻不问。

    李梦舟从未真正见过秦承懿,也没有办法去推测他心里在想什么。

    但秦承懿必定是一个极其不好对付的人。

    “我有想过去陪伴你爹,可你是澹台家唯一的血脉,也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能扔下你不管,若你是一个正常人,也许我会做出那种决定。但不论我心中有多悲痛,我都要保护你,所以我不能去死。”

    御史夫人还在轻柔的说着话。

    坐在轮椅上的澹台无病终于有了些反应。

    他那无神的眼睛先是颤动一下,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嘴角咧开,嘟哝道:“我要吃饭饭,我要吃饭饭......”

    御史夫人的身子僵硬,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没有说话,眼泪仍在打转。

    而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的澹台无病,似乎是急了,猛地抬手,便挣开了御史夫人握着他的双手,很是粗鲁的抓住母亲的手臂,使劲摇晃着,口中大喊着:“我要吃饭饭......”

    澹台无病显然没有轻重,抓得御史夫人很疼,在眼眶里打转的热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她想要安抚自己情绪激动的儿子,却一时间没办法挣脱束缚。

    李梦舟望着这一幕,突然有些不忍再看下去。

    甚至真的有了想要送些银子的想法,毕竟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他总不能将自己和古诗嫣送到这对孤儿寡母面前,让她们替自己的丈夫和爹爹报仇。

    幸运和不幸总是相对的。

    御史夫人的不幸对于澹台无病而言,似乎也算得上一种幸运。

    因为御史夫人不会寻死,澹台无病就不会没有人照顾,他就可以真的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至少在他的心里,御史夫人眼中逐渐凋零的美丽花朵,却依旧永远盛放着最美丽的时刻。

    ......

    李梦舟悄无声息的前往澹台璟的府邸,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只是离开的时候,他的心情颇有些沉重。

    本是一场快意的复仇行动,得来的却不是愉悦感,而是一种难言的触动。

    这个时候没有比喝一场酒更能纾解情绪了。

    他没有直接回朝泗巷,而是去了温柔乡。

    月明湖畔的数条街上都已聚满了人,有极力吆喝的小贩,有表演杂耍的艺者,也有舞剑的豪客,更多的还是游逛的行人。

    多是见风流才子口述风雅,逗得身边姑娘咯咯笑。

    温柔乡里同样热闹,楼堂里或坐或站,已无下脚处。

    姑娘们在中间的台子上翩翩起舞,惹来一片叫好声。

    有才子相对斗诗比词,有豪客大口饮酒,叫着酒令。

    李梦舟站在楼外,郁闷的发现自己居然挤不进去。

    而同样被挤在门外的不止他一个。

    对方先发现了他。

    悄悄的来到了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来逛青楼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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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剑仙介绍:
秋杀的季节,少年背着剑走出树宁镇,看到的是强大的修行者层出不穷。
修行路漫漫,我本浮世游子,起于微末;当一世人,必登临绝顶,成就剑仙!【微博关注:棠鸿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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