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一世剑仙TXT下载一世剑仙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一世剑仙全文阅读

作者:棠鸿羽     一世剑仙txt下载     一世剑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八章 隔壁房间里有动静

    李梦舟最忌惮的不是那老翁会是四境的大修士,而是那老翁为何出现在这春风客栈里。

    他刚刚才在这座山里杀死了初入四境的彭德,只是因为避雨来到这山道旁的春风客栈,便又遭遇了一位四境大修士,且还是比彭德更强的人物,以他较为谨慎的心理,总觉得很不正常。

    而且他杀死彭德是借助了对方先被古诗嫣重伤,如今这位在他的感知里要比彭德更强的老翁,一旦成为敌人,且古诗嫣也没有必胜把握的情况下,就会很麻烦。

    好在老翁并没有要破门的打算,那隗尼也没有再计较要不要住在甲字一号房里,而是就近破开甲字二号的房门,直接以强硬手段将已经住在里面的客人赶了出去。

    半夜里途径此地遭逢暴雨前来避雨的人里面当然也会有那些稍微富裕的人物,可纵使同样有财,在面对那气势迫人的数名青年护卫时,身边没什么依靠的甲字二号房主人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老翁没有破门,便也不能确定他和古诗嫣谁更强,但在楼下目睹这一幕的李梦舟心里依然有着不安感。

    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但李梦舟却不能忽视。

    自幼成长的经历让他对危险的感知异常敏锐,那老翁明显是隗尼手下的奴仆,但凭借隗尼那副模样,怎么也不可能有四境大修士做仆人。

    除了那些初入四境的强者,但凡晋入四境多年的人物,无论在何地,都是受人尊崇的存在,有的甚至身居高位,乃至在玄妙世界里有着非同寻常的身份,就算是毫无背景的野修,也不会甘愿给人做奴仆。

    除非隗尼的家族或者他背后的势力很强,但足够让四境大修士甘愿做奴仆的强大势力,必然会存在至少一位迈入五境的大物。

    虽然跟隗尼的冲突李梦舟并不是很在意,但也要防着对方心胸狭窄要搞什么小动作,现在明确知晓隗尼身边跟着一位迈入四境的强者,他的防范之心就更重了。

    在后厨备了浴桶,有屏风遮挡,李梦舟只是简单的泡了一下,便继续穿着那破破烂烂的衣裳回到客栈大堂。

    李梦舟注意到有跑堂的从甲字一号房里出来,手里提着食盒,应是给古诗嫣送了晚饭,他便也突觉肚子早已咕咕叫了起来,随便叫了点吃的,吃饱喝足,客栈大堂里点着的油灯也被熄灭,到了睡觉的时间。

    因为他和古诗嫣是最后到来的客人,所以除了那位被隗尼强行赶出来的甲字二号房的客人外,大堂里很空寂,李梦舟选了一个角落打地铺,距离唯一跟他作伴的那个人很远。

    那个人在甲字二号房睡得好好的被赶出来,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自然没有心情跟人聊天,而李梦舟也不情愿与陌生人瞎聊,便各睡各的,互不打扰。

    在夜深人静时,客栈里的人全部入了梦乡,李梦舟半梦半醒也快要睡着的时候,突闻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到我房里来。”

    ......

    看着坐在对面,因未点燃蜡烛而模糊的身影,李梦舟略有些踌躇的说道

    :“这有些不太好吧,虽然你花了我不少银子,我每天还要伺候你,你理应要给我一些报酬,但也不至于要以身相许吧,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而且我也没有做好准备,你这样太突然了,不如给我几息的时间考虑一下?”

    古诗嫣将剑拍在桌子上,清冷的说道:“你想多了。”

    李梦舟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失望,总之此刻的心情很复杂,他幽怨的说道:“若不是要以身相许,你大半夜的把我叫到房间里是要干嘛?”

    古诗嫣说道:“隔壁房间里有动静,我觉得你应该听一下。”

    李梦舟不敢相信的看着古诗嫣,惊恐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但干嘛还要特地把我叫来一起听?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但他很快又想到隔壁房间是甲字二号,那是隗尼等人所在的房间,一时间他的脸色更古怪了一些。

    想着隗尼那明显精神不振的萎靡模样,身边跟着好几个青年壮汉,这里面似乎有很值得说道的问题啊。

    古诗嫣不知道李梦舟想到了哪里,她自然也没办法理解,只是困惑他为何有这样的反应,便继续平淡的说道:“我隔绝了房间里的声音,只要不是四境巅峰以上的强者便听不到我们说话的声音,但隔壁房间里谈及的内容让我很意外,你仔细听一下便明白了。”

    李梦舟知道自己误会了古诗嫣的意思,未免尴尬,便也真的开始仔细去听隔壁房间里的动静。

    ......

    隗尼一行八人,那些青年护卫和老翁打地铺,同住在甲字二号房里倒也不会显得拥挤,然而时间虽然很晚,但隗尼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他尽量睁着的无神双眸给人一种即将睡着的感觉,但实际上他的确没有丝毫困意。

    那两名因要破开古诗嫣的房门而被重伤的青年护卫脸色很惨白的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墙壁,其余的护卫站在一旁,老翁和隗尼相对坐在凳子上,桌上摆着已经凉透的一壶茶。

    隗尼始终想不明白,颇有些厌恶的看了那两名受伤的护卫一眼,恨恨的说道:“平日里你们自诩高手,却连个房门都破不开,要你们还有何用?”

    那些护卫低头不语,很是惭愧。

    老翁已经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在形象上他稍微要比彭德看起来更年轻一些,而且双目很有神,隐约透着一丝精芒。

    他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怪不得他们,那在甲字一号的女子并非普通人,而是修行者,且修为很高,这些护卫只是寻常的江湖武夫,就算是问鼎武道宗师,也依旧会落得那般下场。”

    世俗江湖里能够做到斩杀远游境修行者迫近三境的武夫,古往今来,也只有赵无极一人,而若是遇到三境修士,乃至更强的四境大修士,就算是赵无极还活着,也只会再死一次。

    隗尼虽然已是很迫近三境,但终究还处在远游境界内,遇到古诗嫣这般存在,他很难具备如老翁那样的眼力。

    他心想原来那位姑娘居然也是修行者,如

    此一来,二者岂非更般配了?

    “燕子镇虽然很小,但也在姜国通往都城很重要的位置上,我隗家若要彻底掌管燕子镇所有要道,便很需要强大的修行者坐镇,隗介爷爷已是四境大修士,可只是一人也没办法击败燕子镇其他家族势力,若那姑娘能够进我隗家,当是很大的助力。”

    隗尼的想法很美好,自己既能抱得美人归,还能帮助家族统治燕子镇,没有比这更两全其美的事情了。

    老翁很赞赏隗尼有这般想法,至于那姑娘同不同意,根本也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内。

    他沉思了片刻,沙哑着声音说道:“若我的感知没有出问题,那女子应该也是入了四境的存在,这般年纪便入四境,修行资质可见一斑。”

    “但正常逻辑来讲,这样的天才人物多是出自强大的修行宗门,有着深厚的背景,若能与那女子背后的宗门攀上关系,莫说小小的燕子镇,我隗家必定可以一举进驻都城,成为真正的名门望族。”

    隗尼不可思议的看着老翁,说道:“居然是四境的修士?与您相比,孰强孰弱?”

    老翁说道:“我破入四境多年,虽迟迟不能踏入上境,但寻常的四境修士也非我一合之敌,那姑娘这般年纪,纵使资质再高,也顶多是初入四境,要拿下她,反掌之间罢了。”

    彭德当初看不透古诗嫣的具体修为,老翁此刻也未看透,但想着那来自强大的修行宗门的天才弟子,便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他有想过古诗嫣会不会超出了预估,但在对方身上,他很真实的没有感知到威胁,修为理所当然便也不可能高出太多。

    作为燕子镇里的第一强者,老翁对此还是很有自信的。

    而这番话也给足了隗尼强大的信心,他那白皙的过分的脸色也异常的露出了一抹红润。

    老翁说道:“原本有澹台璟那些朝堂上的人暗中维护着我隗家,想要低调的统治燕子镇也只是时间问题,可惜澹台璟不知道被什么人杀死,那些藏在暗处的家伙也因为忌惮都不敢再露面,这无疑阻碍了隗家统治燕子镇的脚步。”

    “若有那位姑娘加入,我们便无需借助澹台璟等人的力量,也足够让得燕子镇那些家族势力俯首称臣,尊隗为王。”

    闻听此言,隗尼满是不屑的说道:“澹台璟那些家伙近两年越来越不将我隗家放在眼里,原本便也指望不上,若不是他先被人杀死,早晚也会死在我隗家手里。”

    老翁眉头轻皱,说道:“隔墙有耳,这种话题便不要再提了,我隗家隐藏的秘密必须永远埋在心里,澹台璟这些人不足为虑,可若是惹恼了那个人,灭我隗家就如碾死一只蚂蚁,我们将永无翻身之日。”

    说到这里,老翁放开感知,笼罩了整个春风客栈,并无发现什么异常,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那大堂里的少年不见了踪迹,想着晚上起夜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他便没有去多想。

    而出于明确到古诗嫣乃是迈入四境的大修士,他的感知便也刻意忽略了隔壁的甲字一号房,以免打草惊蛇。

第三十九章 那位来自北燕的萧姑娘

    春风客栈,甲字一号房间里。

    漆黑到只能勉强看见模糊身影的环境下,回响着两道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除此之外,屋子里很安静。

    李梦舟看着对面的古诗嫣,下意识里压低声音,语气平静的说道:“我好像听到了澹台璟的名字。”

    古诗嫣点点头,说道:“我也听到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被李梦舟给骗来杀彭德的,却在返程的途中,意外得到了最需要的线索。

    李梦舟同样想不到,他只是欺骗古诗嫣说是有怀疑跟澹台璟有关的人出现,其实根本目的是为了让古诗嫣帮忙掠阵,斩杀彭德,帮吴道子报仇,事后却真的出现了貌似跟澹台璟有关的人,这也算是无巧不成书了吧。

    他也觉得很奇怪,思忖道:“据我所知,澹台璟很少离开都城,怎会与那什么燕子镇里的家族有牵扯,而且朝堂上还不只有澹台璟一人?朝堂上那些人之间必然有很紧密的联系,许跟我们调查的事情息息相关。”

    李梦舟很容易便能想到潞亲王秦承懿。

    堂堂姜国的亲王,和朝堂上某些官员有联系本就是很寻常的事情,既然秦承懿和不二洞当年灭门之事有关,那么跟他有关系的那些朝堂官员,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就如同澹台璟一般,或许他们都不算什么重要人物,却也都在某个很关键的位置,从而对那件事情的发生起到了推动的作用。

    只是李梦舟很困惑,这里面怎么会牵扯到燕子镇里的家族?

    那些介于修行世界和世俗界之间的所谓大族,充其量便也只是族里存在修行之人,例如叶氏族那般,背景里总会掺杂着很繁琐的东西,而也不是每个世俗大族都像叶氏族那般幸运,能够得到修行世界和朝堂上的双重庇护。

    多数也只是和不入流的修行宗门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亦或是家族里有几位野修做客卿,便自诩高高在上,实际上在真正的大族眼里,只是很可笑的事情。

    那燕子镇的隗家有那四境修为的老翁,在世俗界当然地位超然,然而在修行世界里,就算再不入流的宗门,也至少都会有一位四境强者坐镇,那些修为最高只在三境的宗门,实则根本算不上什么宗门,也只是能够骗骗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罢了。

    由此,修行世界的宗门也有了等级划分。

    山海清幽毫无疑问是站在最顶峰的,其下最强便是五境宗门,四境宗门,还有完全不入流的三境宗门,而各境宗门里也有上下之分。

    例如五境宗门里的前提条件便是宗门里有迈入五境的大修士,而五境也分强弱,于是五境宗门里也有了更高的五境上宗,意味着上宗里存在着五境巅峰的大能人物。

    像摘星府和离宫剑院因陈莫西和薛忘忧的存在,便处在五境上宗的行列,是为山海清幽之下最顶流的宗门。

    而蒹葭苑和不落山则只是属于五境宗门,因蒹葭苑的海棠山主和不落山主路中葙都是迈入五境却未能

    达到巅峰,便没有资格挤入上宗。

    离宫剑院只是因为薛忘忧的存在才屹立不倒,可惜门下弟子数量太少,真正的剑道高手更是只有那寥寥几位,在五境上宗里也只能处在末尾,寻常宗门自然得罪不起,但同属五境宗门的不落山却敢每年挑衅,这也正预示着剑院的衰败。

    能够开山创派的皆是五境以上的强者,而在岁月流逝下,也会有宗门逐渐凋零,堕入四境乃至三境宗门,所以三境宗门的存在是必然的,但也只是在修行世界苟延残喘罢了。

    那些世俗大族里固然可能会存在破入四境的修行者,但终归比不上整个山门都是修行者的四境宗门,若单纯按整体实力来划分,燕子镇的隗家也只是相当于修行世界最不入流的三境宗门而已。

    哪怕朝堂上的某些官员家族势力尚且远远不如这些世俗大族,但终究在朝堂上有着一定的地位,很多一言便可定人生死,能够被秦承懿看在眼里并不奇怪,可按照李梦舟的想法,实在想象不到,秦承懿怎么会在意一个燕子镇里的家族。

    李梦舟不愿把秦承懿的事情告诉古诗嫣,但心里这种困惑是不会隐瞒的,只是把秦承懿的名字换成某个隐藏在暗处的大人物。

    古诗嫣并没有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说道:“因为有疑惑,所以才需要查访,往往最不起眼的小人物,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存在,反而在某件事情里起着最重要的作用。”

    李梦舟有些恍然,所谓当局者迷,他想着秦承懿这样的人物,便很难往底层去深挖细节,但实际上这本身就是很大的问题,或许燕子镇里的隗家的确隐藏着很大的秘密。

    “你知道燕子镇在哪儿么?”

    古诗嫣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我是晋人,你才是姜国人,你问我?”

    李梦舟觉得自己确实说了一句废话,他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姜国人,但很多地方他都是很陌生的,又更何况是那个听都没听过的燕子镇了。

    但想着隗家和朝堂上澹台璟等某些人有联系,燕子镇应该距离都城并不远,而那隗尼一行人出现在这座山里,或许燕子镇就在这座山附近。

    “那个隗尼对你贼心不死,那入了四境的老翁也很小觑你,或许他们今晚就会忍不住做些什么,有他们在,倒不必忧心燕子镇的位置,他们自会给我们引路的。”

    李梦舟看着自己依然处于麻痹状态的右臂,想着要是真的打起来,还是尽量躲远点的好,虽然右臂的情况已经好了一些,但握剑时终是受到影响,且有伤在身,他没有盲目到认为自己具备足够与四境大修士纠缠的实力。

    就算是在全盛状态,他都打不过彭德,又何况是比彭德看起来更强的老翁了。

    古诗嫣聆听着窗外雨声,淡淡说道:“雨小了一些。”

    ......

    西晋的夜晚,弯月如钩,星辰闪耀,不见雨水。

    宁浩然并未住在剑阁,他终究只是外人,安排的住处也是在山脚下,那里有一片清澈的湖泊

    ,湖泊对面有着一座小阁楼,环境倒是清雅惬意。

    此刻他坐在竹椅上,抬头望着星空,自然也能看到剑阁所在的那座山。

    但他心里很困惑的是,究竟哪一座山才是西晋的剑山,虽然世人都知晓西晋剑阁有一座剑山,却很少有人知道那座剑山到底在哪里。

    哪怕是到过剑阁的宁浩然也无法回答出这个问题。

    他可以感知到极其强大的剑意蕴藏在这高耸入云的一座座大山里,却无法感知到剑山的存在。

    就像他同样知晓姜国那座千海境,甚至曾经也进去过,可要让他说出千海境在哪儿,他依然只能抓瞎,根本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这终究是他无聊时的念想,此刻不免苦闷的喃喃道:“老师啊老师,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到西晋这么多天,连那位剑仙的面都见不到,纵使见到了,也根本没有信心能够求取到真意,难道真的不要脸的赖在剑阁不走?如此一来,我岂非要很长时间都回不去姜国了,这里虽然很好,但我还是很想家啊。”

    周围很安静,只轻轻回荡着宁浩然颇显抱怨的声音。

    山风里忽然传来脚步声。

    有一道黑影来到了剑阁山脚下,出现在了宁浩然面前。

    宁浩然微微抬眸,轻声道:“在剑阁脚下也会有偷偷摸摸的人?你的胆子还真不小。”

    来者看着宁浩然,沉默的打量了很久,才开口问道:“你是姜国剑院的四先生?”

    宁浩然很意外的蹙起眉头,说道:“你认识我?”

    他很难想到在西晋这个陌生的地方,会有人能够知晓他,想到其中蕴含着的问题,他的眸子渐冷,一道剑意已经笼罩了那黑影全身,随时会斩落,带走他的生命。

    来者表现的很惊恐,身子颤抖,直接跪倒在地,低呼道:“四先生切莫动手,我是天枢院的人!”

    剑意忽然消失,就像是它忽然出现一般,让人察觉不到半点气息波动。

    宁浩然坐在竹椅上的身子前倾,皱眉道:“有何凭证?”

    那人颤巍巍的伸出左手,露出一枚银戒,随着一缕天地灵气浮现,银戒散发微弱的光芒,透出了戒指内的几个小字——天枢青六十一。

    这代表着天枢院成员的身份,排名第六十一,也是在外的绰号。

    “我是院首大人派遣在西晋的暗探,近日姜国传来消息,北燕剑庐的那位萧姑娘穿越了燕姜边境,都城里已经派人前往,但院首希望四先生也尽量去一趟,探清那位萧姑娘此际出现在姜国境内的目的。”

    青六十一颇有些诚惶诚恐的垂着脑袋,很快速的说完指令内容。

    “北燕的那位女剑修?”

    宁浩然想着那位姑娘在世间的盛名,又同是剑修,兴奋的已是面庞透出红润,剑意震起湖泊千浪,恐怖的压迫感让得青六十一终是承受不住,瘫软在地上,满脸的骇然之色。

第四十章 江湖上从不缺少故事

    姜国都城百里外的一座无名山,官道旁有着一家叫做春风的客栈。

    暴雨洗礼着这座山的每个角落,到了深夜,雨势渐小,雨幕依旧暗沉的覆盖着这家客栈。

    山路泥泞,河水扬着汹汹之势,变的浑浊浓厚。

    春风客栈二楼的走廊上寂静无声,漆黑一片,唯有在外界闪电呼啸时,才能得到片刻的光明。

    吱呀——

    开门声响起。

    甲字二号房间里走出一道身影。

    脚步声在客栈外雨幕哗啦的影响下,悄无声息。

    这道身影站在甲字一号房门前。

    有闪电透过楼下大堂的窗户照亮了二楼走廊,映出了背对着的那略微佝偻的身影。

    老翁的名字虽然叫隗介,但其实他跟燕子镇的隗家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隗家现任家主乃是他的义子,起源还是出自多年前的一段故事。

    隗介的确是野修的身份,修行资质也不算很差,只是家境低微,遭人陷害,未能拜入修行宗门,自然也无处伸冤。

    年轻时候的隗介一腔热血,对世间乃至玄妙世界充斥着美好的幻想,却被现实打击的支离破碎。

    哪怕当时陷害他的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但也不是当年的隗介能够得罪起的,之所以闹到那般地步,是热血隗介当街瞧见那富家纨绔子弟欺男霸女,从而伸张正义,凭借其不错的身手,狠狠地痛揍了那纨绔子弟一顿。

    江湖上常有发生这样的故事,也不会缺少这样的故事,但多数前期展开很相似,后续结果却大相径庭。

    有扮猪吃虎者一身傲气,纨绔子弟报复不成反而被碾死在无尽深渊,而无实力无背景的只有一腔热血的隗介,却承受不起纨绔子弟的报复,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幸运的是,在隗介最难堪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便是后来燕子镇隗家的家主,也就是现如今隗家家主的父亲,隗尼的亲爷爷。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不记得自己是何时改姓隗的,就连原本的姓氏都已被遗忘,在上任隗家家主去世之前,嘱咐自己的儿子拜隗介为义父,要像尊敬他一般尊敬隗介,隗介便是隗家的守护神。

    隗家当年也不算什么大家族,但也结识了很多野修,奈何隗家子弟中很少出现拥有修行资质的人,隗介的出现便弥补了当年隗家的遗憾,真正拥有了自己家的修行者。

    传授隗介修行的有很多受过隗家恩情的野修,而隗介也将百家之长融会贯通,护佑着隗家日渐繁荣,但终究是因为修行的乃是不入流的道,花费了大半生的时间才破入四境,但也不是彭德能够相提并论的。

    隗介事后自然也向当初陷害他的纨绔子弟所在的家族复仇,更以血腥手段,让那纨绔子弟尝到了恶果,自那之后,隗介的性格便也转换的有些阴冷,成为了燕子镇畏之如虎的第一强者。

    由此,隗家的敌人也变得越来越多,隗介虽然有能力覆灭燕子镇任何一个家族,却也不敢与整个燕子镇为敌,终其根本还是因为十几年前出现在燕子镇的那个人,导致隗家只能低调行事,然而这么多年过

    去了,隗家开始多了其他心思。

    他们不甘心就这么止步不前,渴望着能够统治燕子镇,乃至走出燕子镇,成为真正家喻户晓的大族,从而在暗中开始有了行动。

    为保障万无一失,自然需要笼络更多强大的修行者,单靠隗介一人是很难成事的。

    近日隗介便陪同隗尼试图寻常强力的盟友,倒也拉拢到了不少燕子镇外的家族势力,今夜便是要暂时返回燕子镇,才途径春风客栈。

    那住在甲字一号房里的古诗嫣或许有着极其深厚的背景,就算没有背景,只凭其迈入四境的修为,也完全胜过他们找来的所有盟友。

    隗介想着若能让其和隗尼成就好事,那么隗家统治燕子镇也许很快就能达到,至于古诗嫣是否愿意,则不在隗介的考虑范围内。

    他自然有的是办法将这件事情做成。

    但若不到万不得已,隗介也不愿和古诗嫣动手。

    今夜他便打算先和古诗嫣好好谈一谈。

    紧闭的房门被他轻松推开。

    房间里漆黑一片。

    一股凉爽的风迎面而来。

    隗介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窗户大开,寒风呼啸涌入,伴随着雨滴拍打而来,点星的落在隗介的脸上。

    他朝着床榻望去,借助窗外的闪电,发现上面早已空无一人。

    “跑了?”

    隗介面色发黑,他想不通对方何时察觉到不对劲,居然果断的逃离了客栈。

    望着那在寒风中摇晃撞击在一起的两扇窗户,说明房间里的人是刚刚才翻窗逃走的,否则这般动静,他事先在门外不可能听不到。

    隗介没有多想,径直从窗口掠出,笼罩在雨幕之下,追击而去。

    ......

    无名山中,被大雨洗礼过的地面泥泞不堪,急速奔行的身影,脚踩污泥,使得泥水四溅,却又在抬脚的瞬间,让沾染在靴底的污泥脱离甩飞,始终保持着清洁干净。

    隗介的脚步渐渐放缓,他看到了撑伞的古诗嫣。

    他的视线里自然也存在那头戴斗笠的黑衣少年,只不过被他下意识忽略了。

    斗笠是从春风客栈里顺手拿的,作为一家客栈,自然会备着雨伞和斗笠这种遮雨的物件儿,之所以没有拿伞,是因为甲字一号房的墙壁上本来便挂着斗笠和蓑衣。

    春风客栈身处大山脚下的官道旁,自不能与城镇里的客栈相比,环境不算多好,就算是被称之为最好的甲字一号房间,也只是更加整洁,空间更大一些罢了。

    李梦舟抬头看了一眼追上来的隗介,沉默不语。

    古诗嫣撑着白色的油纸伞正面对着隗介,她的右手中握着一柄剑。

    暗沉的雨幕挟裹着电闪雷鸣,忽明忽暗。

    就在这个时候,隗介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平静。

    他透着精芒的眸子紧紧注视着古诗嫣,声音沙哑的开口说道:“你要往哪里去?”

    古诗嫣漠然

    说道:“送你往深渊。”

    李梦舟心中感慨着,古诗嫣还是这般嘴上不饶人,明明长得像个仙女,心里却住着个魔鬼。

    听到这个回答,隗介沉默了一下,冷冷的说道:“年轻人行走江湖切记太过张狂,就算自诩有所依仗的背景,但你身后的人也来不及赶来救你。”

    古诗嫣说道:“我身后确实有靠山,但不在姜国,面对强者我可以放低姿态以来自保,可某些渣滓不具备这样的资格。”

    这便是更加难听的侮辱了。

    隗介原本想要好言好语,再稍微给出一些威胁,让对方乖乖就范,若条件允许的话,他自然也想谈听清楚古诗嫣身后的背景,但没想到这小姑娘说话这般难听,每一句都在怼他。

    他宽大衣袍下的肌肉开始绷紧,眉头紧皱,他必须做好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准备,如果这件事情不能心平气和的解决,他便也只有使用非常手段了。

    “隗尼喜欢你,他很少这般痴恋一个女子,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嫁给他。”

    “我讨厌你,也很少这般厌恶一个人,所以也希望你能去死。”

    李梦舟没想掺和进这两位迈入四境的强者之间的战火,但是听着这番对话,他多次忍不住想要插上两句嘴,想着如果自己是隗介,被古诗嫣这么怼,怕是早就吐血了。

    隗介虽然未到要吐血这么严重的地步,但他的脸色也变得无比的难看,低头望着自己紧握的拳头,他沙哑的声音里透出十分阴冷的寒意,轻声说道:“没有商量考虑的余地?”

    古诗嫣说道:“只要你愿意去死,倒也可以商量,商量你几时死,死在什么地方。”

    隗介脸上的表情终于完全敛去,他沉默片刻后,说道:“那我便只能将你制伏,绑去燕子镇了,风风光光嫁进隗家有什么不好,何必非要闹到这般地步,丢了脸面和自尊。”

    古诗嫣看向李梦舟,说道:“你觉得这个老头儿是不是和那个姓彭的一样白痴?”

    李梦舟笑道:“是不是一样白痴我不知道,但肯定都会变成死人。”

    古诗嫣不置可否。

    隗介脸色漠然,四境的修为开始逐渐展露,落下的雨水短暂的静止在半空中,仿佛出现了断层,随着他话语落下,便又再度倾斜而下。

    “找死。”

    剑光斩开雨幕,水珠落在剑身上四溅弹出,晶莹剔透。

    隗介的剑先至。

    古诗嫣的剑后至。

    然后狠狠地撞击在一起,发出一道金属碰撞的声音,还伴随着一阵清越的水滴声。

    两柄剑倒飞而回,重新被各自的主人握在手中。

    古诗嫣依旧撑着白色油纸伞,脚下没有移动半分。

    隗介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的剑,接着抬头望向对面的古诗嫣,颇为赞赏的说道:“我这一生中遇到过很多对手,却还是第一次面对那些年纪轻轻的怪物,纵使你尚且不具备站在年轻一辈的巅峰,但你的实力也已经处在让很多人都遥不可及的高度。”

    “但很不幸的是,你遇到了我。”

第四十一章 隗介(求订阅)

    寒风吹拂着雨水拍打在古诗嫣雪白的衣衫上,绽放出了朵朵仿若污垢一样的斑点,面对隗介的话,她沉默不语,只是低头看着那些斑点,眸中闪过一丝不喜。

    她没有多说一句话,默默地举起手中的剑。

    雪白的靴子踏在泥泞的地面上,剑锋呼啸而落,直击隗介的面门。

    隗介冷哼了一声,手中长剑迎了上去,高空中雷音爆响,倾斜的雨线扭曲,两柄剑再次相遇,绽放出比炸雷声更盛的轰鸣。

    远远观望的李梦舟在接触轰鸣余波时,忍不住身子一颤,面色多了一抹惨白,他接连倒退,暗中运转《蚕灭卷》,很快抵消掉这抹直击脑海的轰鸣声,暗暗想着四境大修士之间的正面交锋果然厉害。

    先前面对彭德的时候,古诗嫣终究没有真正出手,李梦舟的感受并不真切,但只是隗介斩出的那一剑,便让他很清楚的明白,彭德确实远远不如隗介,哪怕他们同是四境强者。

    虽然都已经和古诗嫣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但他终归还是对古诗嫣了解的太少,此刻也不免有些担心古诗嫣究竟打不打得过隗介。

    事实证明,李梦舟还是太过小觑古诗嫣了。

    两柄剑再次倒飞而回,但不同的是,古诗嫣的剑并没有直接回到她的手中,而是在念力的控制下,飞速旋转着,斩碎万千雨滴,短暂的借助风雨隐藏了身形,在隗介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就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从隗介左侧掠出,直刺他的太阳穴。

    隗介是要比彭德更年轻一些,修为也更强一些,灵敏度自然不会受到年纪的太多影响,古诗嫣的剑在半路上转换路线事发突然,他来不及做出反应,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察觉到左侧的危险,他很快就进行了回击。

    手臂猛地一挥,一道剑光擦着他的耳畔划过,锵的一声脆响,两柄剑三度撞击在一起,古诗嫣的剑飞向了夜空,隗介的身子也因冲力而急速向后倒退,双脚在泥泞的地面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隗介身子一震,滑行的脚步生生止住。

    一抹血色自耳朵上浮现,出现了一道小小的缺口,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脸庞上露出一抹不可思议的神采,但只是很短的时间里便又回复到了面无表情。

    他嘴巴张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默默望着对面的古诗嫣,他捏紧了拳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

    皎月终是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拨开了云雾,大雨比先前更小了一些,甚至有渐渐要止息的迹象。

    古诗嫣撑着白色的油纸伞,望着站在身边的人,不愉的问道:“为何不让我杀他?”

    李梦舟伸手抬了抬头上戴着的斗笠,看着春风客栈所在的方向,说道:“我们依然身在暗处,若是向那老翁透露出什么,恐会让其警觉,既然要调查燕子镇和澹台璟的关系,便不能打草惊蛇。”

    “而且

    让他活着,便也能更好的帮我们带路,在他明知你的实力强过他的情况下,他必然不敢继续留在春风客栈,肯定会提前出发前往燕子镇,这样也可以省去我们不少时间。”

    李梦舟略带异样的目光看向古诗嫣,说道:“那个隗介或许没有破入上境,但绝对要比彭德强大的多,你依然很轻松的将其打败,你到底有多强?”

    古诗嫣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说道:“和你这种废柴相比,我的强大是你遥不可及的,但在世间同辈的修行者里,我什么都算不上。”

    前一句明显带着嘲讽之意,而后一句便很平静的说出,显然在平静中隐约透出的不平静,说明古诗嫣还是很在意这件事情的。

    李梦舟在都城里常常听到沈秋白和北藏锋的名字,甚至剑院里的那位大师兄,无一不表露着他们是站在姜国年轻一辈里的最强者,但只是听说,终究还是存在些不真实的感觉,无法深刻体会到那种强大。

    他多次目睹古诗嫣出手时的气势,便能很深刻理解这份强大,而按照古诗嫣话中的意思,她显然是远远不如沈秋白那些人的。

    由此来想象,便能够隐约感受到站在最巅峰的那些年轻人该是何等样的怪物。

    常人的细思极恐,在李梦舟这里便只是兴奋和一些不由自主的感叹。

    凭借着古诗嫣能够轻松击败无彰下境修行者的战绩来看,她的修为应该已经处于无彰上境,而沈秋白那些人据说已经达到四境的巅峰,跨过五境门槛也只是近在眼前的事情,古诗嫣不如他们,倒也正常。

    想着自己如今依然处在承意上境的阶段,想要跟这些怪物相提并论,恐怕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李梦舟很有信心,在不久的将来,他的名字肯定会传遍世间每一个角落。

    ......

    春风客栈的甲字二号房间里。

    隗尼来回渡着步子,那白皙的脸庞浮现出很怪异的红润,他想着初见古诗嫣的画面,那美丽的让他窒息的娇容,很快就要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甚至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妻子,本就飞跑了的瞌睡虫更加没有机会再飞回来。

    “世上怎会有如此美丽的姑娘,她不应该存在于凡尘,她就应该是仙子!仙子又怎么能和那臭乞丐待在一起,这是最大的亵渎!我必须要拯救她!”

    想着李梦舟那邋遢的样子,黑黑的脸庞,隗尼就忍不住作呕,发誓一定要拯救美丽的仙子逃出魔鬼的深渊。

    房间里的那些青年护卫沉默无语的看着仿佛陷入魔怔的公子,面面相觑,忍不住在心里鄙夷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啪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隗介颇有些狼狈的阴沉着脸回到客栈里。

    “那姑娘呢?”

    隗尼虽然注意到了隗介难看的脸色,但他选择性的忽略了,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古诗嫣的身影

    ,挥之不去,眼见隗介回来,便忍不住探头朝门外望,却并没有看见心心念念的身影,不免很是失望。

    隗介不单是看着隗尼从小长到大的,也是看着隗尼的父亲长大成人,再到成亲生子,对于隗尼的脾性,他再清楚不过,也同样选择性忽略了他那不堪的模样。

    没有回答隗尼的问题,隗介只是沉着脸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外面雨已经小了,收拾一下,即刻启程返回燕子镇。”

    隗尼错愕的看着隗介,说道:“介爷爷,这是为何?您不是去找那姑娘了么,现在人呢?”

    隗介冷冷的说道:“别再想着那姑娘了,我原本以为那女子只是初入四境,就算她身后有着强大的背景,但身边只跟着一个区区三境修为的少年,我完全可以不用放在眼里,只可惜常年猎鹰,今日却被鹰啄了眼。”

    说到这里,隗介的脸色更加难堪,阴翳道:“我低估了那女子的修为,若不赶紧离开,对方寻滋报复的话,我们便都走不了了。”

    隗介也很是意外当时自己察觉到古诗嫣身上的不寻常,很干脆的选择逃走,对方却完全没有追上来的迹象,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

    但是常年战无不胜的他,第一次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感受到恐惧和忌惮这种东西,已经让他没有心思去放缓情绪来专门设想那潜在的问题了。

    隗尼无法想象这样的事情,在他的认知里,隗介爷爷若论单打独斗,在燕子镇里绝对是无敌的存在,若是用打败对方家族最强的人来选举燕子镇第一家族的称号,隗家早就统治了整个燕子镇,他很难相信无敌的隗介爷爷居然会败在那美丽的仙女手中。

    不过想着那美丽的仙女这般强大,隗尼心里便更加痴迷了。

    “我一定要把她娶回家,连介爷爷都不是她的对手,有她在,燕子镇不就是我隗家的囊中之物了么?”

    隗介倒是没有斥责隗尼此刻还有这样的想法,说实话,如果那姑娘真的嫁入隗家,隗尼所幻想的事情,不一定就是纯粹的幻想,而是会变成真实发生的。

    可那样的前提是隗介能够压制住古诗嫣,如果是一个根本控制不住的人,其背后可能还具有更加强大的力量,那么一旦把古诗嫣带到燕子镇,隗家得到的就不是好处,而会是灭顶之灾。

    隗家想要的是统治燕子镇,把隗家发展成名门,而不是无畏招惹到强敌,被打入万丈深渊。

    本身隗家的发展就受到限制,就连拉拢盟友都只能暗地里进行,不敢引起都城方向的注意,古诗嫣越强大,隗家若能与其交好,自然就能得到更大的好处,可一旦为敌,也会遭受不可想象的灾难。

    隗介看着隗尼那满脸向往的模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难堪的脸色渐渐回复平静,甚至嘴角露出了一抹阴寒的笑容。

    他拍着隗尼的肩膀,说道:“只要你想,这件事情也不一定办不成,但前提是,我们需要先回燕子镇。”

第四十二章 那位剑仙的真意

    深沉的夜色下,朦胧雨幕笼罩着大山,春风客栈外面的官道上,有骏马嘶鸣的声音,一辆马车驶离,伴随着马蹄声阵阵,渐去渐远。

    不消片刻。

    春风客栈外的官道上再度出现了两道身影。

    古诗嫣撑着白色的油纸伞,望着那火速远离的马车,轻声说道:“我们应该事先抢来两匹马。”

    戴着斗笠的李梦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道:“这跟杀了那老翁从而打草惊蛇有什么区别?”

    古诗嫣默默看着李梦舟。

    李梦舟伸出手指,那里有一个马厩,里面有不少春风客栈里住客的马匹。

    古诗嫣眼睛一亮。

    虽然他们就算不骑马,速度也很快,绝对不可能跟丢,但有马为什么不骑呢?

    ......

    清丽的阳光普照着人间大地,那一座座青山尽情焕发着春意。

    西晋剑阁,山脚下坐立于湖畔的阁楼里,宁浩然伸着懒腰走出房间,随意一瞥,却愕然发现,门外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少女十几岁的年纪,头发扎成很简单的马尾,穿着一身突显身材的黑衣,虽然她小小年纪,也没什么值得观摩的身材,但肉嘟嘟的脸蛋少女感十足,较为丰腴的身姿,虽然前不凸后不翘,但也很具有美感。

    少女挥舞着手中折断的柳树枝,百无聊赖的在湖畔渡着步子,时不时的踢动脚下石子,溅起湖水涟漪波荡。

    宁浩然望着那天真烂漫的少女,想着今日的她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剑阁山脚下的风景是极好的,但人烟稀少,风景看久了也会无趣,剑阁那些弟子或许习惯了,但少女这般年纪最是好动,成天守着剑,看着山,怕是真的受不了。

    但谁让人家剑心通明呢,就算不用日夜修行,修为也在自主的增长,想到这里,宁浩然便有些无言的感慨,人比人真的会气死人的。

    少女用手指绕着纤细柔软的柳树枝,注意到出现在视线里的宁浩然,不满的说道:“你倒是心情不错,赖床这么久才起来,真把这里当你家了?”

    宁浩然一时语塞。

    他不可能把剑阁当成自己的家,虽然这里是剑修的圣地,但他却不是很喜欢这里的氛围,太过枯燥了些。

    想着还是像之前徐北寒到洛阳城里挥剑的事情更加有趣,但徐北寒本身也是一个颇显无趣的人,除了那些不得不做的事情,他很喜欢待在剑阁里修行,而且不知疲倦,甚至可能会入定观想数天都不会动弹一下。

    宁浩然来到西晋剑阁就是为了完成老师的嘱托,在见不到那位剑仙之前,他只能无所事事,除了睡觉便也只是修行了。

    前天夜里,那潜伏在西晋的天枢院成员带来的消息,还是让得宁浩然有些急迫的,北燕的那位萧姑娘已经出现在姜国境内,若是迟迟等不到那位剑仙出关,他就会与那位萧姑娘失之交臂。

    在睡觉的时候他便想着是不是要先去一趟边

    境。

    “我在剑阁也有些时日了,不知道尊师什么时候才会出关?”

    在做出这个决定前,宁浩然有必要再确认一下那位剑仙出关的日子。

    少女说道:“老师已经出关了。”

    宁浩然怔了一下,说道:“为何没有人通知我?”

    少女瞥了他一眼,说道:“老师昨天夜里才出关的,那个时候怕是你还在睡大觉,怎会有人来特地通知你。”

    西晋剑仙王乘月数十年来都在勘悟更高的境界,闭关一次多则十年,少则也得两年,这次才几个月时间,已经算是很稀奇的事情了,只能说宁浩然的运气不错,否则他真得在剑阁待上十年。

    ......

    天镜湖后面名为‘剑阁’的楼堂里,就是王乘月闭关的地方,此时不仅宁浩然,就连徐北寒和少女也出现在这里。

    宁浩然抬头望着端坐饮茶的中年男子,一头很柔顺的白发随意的挽着,举手投足都很淡然,不像是一位剑仙,而只是步入中年的普通人。

    王乘月是近代第一剑修,也是世间唯一的剑仙,更是毫无疑问的天下剑首,但凡剑门中人,都对王乘月俯首,纵使存在那些心高气傲之人,不愿拜剑仙,但该有的尊重也不会缺少。

    宁浩然自然有他的傲气,他很敬重眼前这位剑仙,但能够让他甘愿俯首的却只有老师薛忘忧一个人,哪怕薛忘忧不是剑仙,很可能在这位剑仙面前也要俯首,但跟宁浩然的选择并不会产生矛盾。

    王乘月自然也不会在意宁浩然是否会对他行叩拜之礼,至少他的眼睛里不存在无礼的色彩,而且宁浩然是姜国剑门里出类拔萃的人物,对于年轻的剑道天才,王乘月都很有宽慰之心。

    “你的老师近来可好?”

    “回前辈的话,老师吃得好睡得好,心情也好。”

    宁浩然的回答不卑不亢,很平静的看着王乘月。

    王乘月说道:“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以薛忘忧现如今的境界,若能领悟我一道真意,勘破五境并不难,世间确实需要出现第二位剑仙。”

    宁浩然的神情不再平静,他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进展的这般顺利,虽然他等待了很长时间,但事先也没有想过在见到王乘月的时候,就一定能够求到剑仙真意。

    毕竟真意和剑意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区别的,真意乃是剑仙浓缩的剑意精髓,包含着剑仙无上的意志,被称为稀世珍宝也不过分。

    正常的逻辑下,没有人愿意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随意的送给别人。

    现在看来,剑仙不愧为剑仙,想法总是出人意料。

    因为剑门一脉需要出现第二位剑仙,那么王乘月就可以毫无条件的贡献这份力量。

    徐北寒在此时微微蹙起眉头,但他向来不会违逆老师的想法,老师决定的事情,他只需要听从,而不该有任何意见。

    少女就更加不在意这样的事情,反正又跟她没有多大关系。

    在宁浩然下得剑阁往姜国边境而去时,王乘月背负着双手,望着天镜湖面,轻声说道:“剑门需要更多的新鲜血液加入,薛忘忧是距离剑仙最近的人,既然是宁浩然来到剑阁,或许便是一份机缘,在未来某个时候能够救他一命。”

    徐北寒不解的说道:“宁浩然的资质确实不错,但依然比不得姜国剑院里的首席和三先生,为何这份机缘偏偏落在他的身上?”

    王乘月说道:“姜国剑院有那位首席,也有那喜好书法的三先生,薛忘忧又为何把宁浩然派来西晋求取真意?他自然有他的想法,我不能洞悉他的想法,但我能够看见这片天地,薛忘忧求取真意是真,要我救宁浩然也是真。”

    少女睁大闪亮的眼睛,鼓着腮帮子说道:“老师的意思,那个宁浩然要死?”

    王乘月说道:“我尚且不能看破一个人的生死,但宁浩然的身体确实存在问题,他的心境很浑浊,想必是薛忘忧很耐心的教导过他,压制了他的本性,可最终结果如何还是要看宁浩然自己,若能得到一份造化,许能彻底解决这份隐患。”

    “宁浩然带着我的真意离开,返回姜国路途遥远,就算他不会想要去领悟那道真意,但切身接触下,也会受到熏陶,能够握住我的剑,他就算不能成为剑仙,也会成为很强大的人。”

    少女很费解的说道:“我没觉得他有什么问题啊?”

    徐北寒蹙着眉头,不知道想起什么,说道:“宁浩然身上散发的气息,和他谈话以及行事的做派,确有些不同寻常的违和,那像是一种刻意的改变,他努力压制着某些东西,不想让其跑出来,但凡他压制不住的时候,宁浩然便也不再是宁浩然了。”

    少女:“???”

    王乘月望着徐北寒,笑道:“看来你的修行确实有很大的增益,为师很欣慰。”

    ......

    姜国境内,距离那夜的暴雨倾盆已经过去了两天,雨停了,但阳光不盛,深山里透着湿意。

    燕子镇之所以叫做燕子镇,是因为从高空望去,镇子的整体形状便好似飞燕,燕尾连接大山,燕嘴是为入口,地形并不复杂,却透着意味难明的玄妙。

    “这便是燕子镇了。”

    燕嘴处的青石板路上行来两匹骏马,马背上分别坐着一位破烂黑衣的少年和白衣洁净的姑娘。

    望着前方消失在镇口的一辆马车,黑衣少年脸上透着倦容,有些苦闷的说道:“日夜赶路还要堤防着被发现,我的右手好像更僵硬了一些,伤势也没有得到显著的好转。”

    白衣姑娘清冷的面容上也隐隐有着一些疲倦,她看着前方来往的燕子镇居民,轻声说道:“既然已经抵达燕子镇,便先好好收拾一下,以最好的姿态去杀人。”

    她语气很平淡的说出了一番令人瞠目结舌的话。

    黑衣少年策马往前,轻轻甩动右臂,感受着那依然明显的麻痹感,说道:“杀人这种事情太过简单,而我们要做的却很复杂,这燕子镇的氛围倒是不错,我很喜欢。”

第四十三章 燕子镇(一)

    小地方总会有更多的人情味,看着街巷间忙碌的人,李梦舟有一种恍惚间回到树宁镇的感觉。

    身处边陲荒原的树宁镇自然比不得燕子镇这般繁荣,但街巷之间也确实有共同之处,能够引起李梦舟的思绪。

    李梦舟和古诗嫣牵着马走入燕子镇,立即便吸引来了不少注视的目光。

    修行女子大多貌美,而在小镇里也不会少见那些唇红齿白的娇俏少女,但终究与修行者有很大的区别,在普通人眼里,但凡生得极好看的姑娘,都该来自大城,也会有心思不同的人,觉得好看的姑娘或是公子,肯定是传说中的上仙。

    其实修行者无处不在,只是也并非所有的普通人都能够认识到,在他们心中,这种人物也该是很神秘的,浑然不会察觉修行者就在身边。

    李梦舟清楚那些异样的目光代表着什么,但是看着自己一身破烂,觉得这也会是燕子镇居民投来注目礼的原因之一。

    侧目看向古诗嫣腰间挂着的属于隗尼的钱袋,那里面足足有八十两银子,与其都让古诗嫣花干净,倒不如买件新衣裳穿。

    远远跟着隗尼的马车来到燕子镇,中途虽然有休息的时间,但确实尝不到什么美味,李梦舟的馋虫早就活跃起来,他隐隐嗅到了一阵酒香飘来。

    征询到古诗嫣的同意,两人便先去购置了新衣裳,依旧是一黑一白。

    古诗嫣的白裙虽然看起来很干净,但在雨幕的夜空下与隗介战斗,又连夜赶路,早就让古诗嫣感到不舒服了,女孩子家是比男孩子更加爱干净的,哪怕只是沾染到一点污泥,也无法容忍。

    穿上新衣裳,李梦舟精神焕发,彻底摆脱了被人认成乞丐的邋遢模样,俊男美女在完全不同的异样目光注视下进入了一家酒馆。

    “老板,招牌菜都上,再来一壶好酒。”

    “得嘞,客官稍等!”

    酒馆里有很多客人,自然也显得很热闹,跑堂的忙里忙外,在各个桌椅间穿梭。

    不消片刻,菜肴和一壶酒便摆在了李梦舟和古诗嫣面前。

    “客官请慢用!”

    李梦舟确实饿极了,连忙倒上一杯酒,仰头饮尽,美美的砸吧砸吧嘴,便开始大快朵颐。

    古诗嫣同样很饿,但她却吃得很淡雅,时不时地还朝李梦舟投去鄙夷的眼神。

    就在两人饱餐一顿的时候,隗介和隗尼也已经回到了家里。

    燕子镇由隗家和曹家划割领土,再算上属于朝堂的衙门,便是三足鼎立。

    在明面上,当然还是衙门的权力最大,不到万不得已,隗家和曹家都不会主动去挑衅县老爷,正所谓民不与官斗,隗家和曹家都是商户起家,虽然有很多钱财,门下甚至都有野修为座上宾护航,但也不敢招惹朝堂官员。

    隗家因受到某些限制,纵使有隗介这燕子镇第一强者坐镇,名头还是略逊曹家一筹,曹家财大气粗,盟友很多,燕子镇大半商户都在曹家的庇护下,隗家想要独占鳌头也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

    隗祥作为隗家现如今的实际掌权者,本身也是三境巅峰的修士,尊隗介为父,拜其为师,可以说隗祥和其子隗尼都是由隗介教导踏上的修行路,若按山门规矩来算,他们父子俩还算是师兄弟,但在世俗里,自然不可能这么算,世俗的许多规矩远比修行世界繁琐得多,显得很不体面。

    他想着当年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长时间,或许那个人早已将隗家遗忘了,他们隗家不应该继续低调下去,隗祥也很想摆脱朝堂上某些人的控制,他不愿做卒子。

    可惜隗家十数年来的发展受到限制,虽然也秘密培养了很多高手,却依旧不足以掌控整个燕子镇,他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外在盟友的力量。

    听到隗介和隗尼回到了燕子镇,隗祥亲自来到府门外迎接。

    隗介站在车厢前,隗尼从车厢里慢悠悠的走下来,六名护卫横成两排,站在马车头尾,恭敬的朝着隗祥行礼。

    隗祥满是笑容的正要上前给隗介见礼,但隗介摆了摆手,虽是义父,但他还是率先向隗祥拱手,脸色平静的说道:“有什么事情,府里再说。”

    隗祥怔了一下,不明所以,但还是转身和隗介并肩朝府里行去。

    ......

    坐在客堂里,桌上备起茶茗,隗祥看着隗介说道:“曹家最近动作已经有些嚣张了,隗家旗下多处生意都已受到打压,生意一落千丈,若再不进行反击,燕子镇将再无我隗家立足之地。”

    隗介说道:“曹家不足为虑,解决他们只是时间问题,我已经联系到了一些盟友,待时机成熟,可助我们一臂之力。只是在返回燕子镇时,发生了一些变故,那才是我们目前最紧要解决的事情。”

    隗祥蹙眉道:“返途中遇到了何事?方才我见尼儿面色透着红润,十分的不正常,他自小体弱,十二岁开始便长了惰性,能躺着绝不愿坐着,惫懒至极。”

    “原本我隗家便很少出现具备修行资质的人,我祖父没有,父亲也没有,直到我这一辈,父子俩人才拥有了踏入修行路的资格,甚至尼儿的资质还稍胜于我。”

    “我花费了半生时间,才勉强踏入三境巅峰,很难再有前进的机会,但尼儿自幼便被义父教导,如今本该能够与我比肩,却因那懒惰的毛病,整天萎靡瘫在床榻,连二境都走不出去,实在让我感到忧心。”

    “隗家偌大的家业,如何放心的交在他的手里。”

    每一个父亲都有望子成龙的愿望,此刻隗祥便深深感到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他虽然纳了几房小妾,但却只有隗尼这一个独苗苗,就算想要再生一个,也是力不从心,或许也根本不再具备这种能力,就算隗尼再不成器,他也只能花更多心思来教导,总不能坐看隗家走向灭亡。

    隗介受过隗祥父亲的恩情,又在燕子镇住了大半辈子,是真的把隗祥看做自己的孩子,把隗尼看成自己的孙儿,他想着,隗尼现在年纪还小,总会成长起来,只要他还活着,就肯定能够保证隗尼的周全。

    “尼儿在春风客栈里遇到了一位姑娘......”

    隗介将春风客栈里发生的事情很详细的说给隗祥听,言罢,又很凝重的说道:“我猜测那女子有很深厚的背景,修为于我只强不弱,听那女子言及,应该不是姜国人,这虽然让我隗家没办法借助那女子身后的背景,但换个方向来想,却也更利于控制,毕竟单单是那女子的修为,便足够强大了。”

    就连当初的隗尼都能联想到借助古诗嫣的力量来统治燕子镇,隗祥自然也一瞬间就明白了古诗嫣对隗家的重要性,但前提还是得真的把古诗嫣变成自己人,否则就是主动招祸害了。

    隗祥担忧的说道:“义父与那位姑娘交过手,尚且不能胜之,若是惹恼了她,岂非变成大麻烦?”

    隗介说道:“在我察觉到自己不是那姑娘对手的时候,便选择了暂避锋芒,我明显能够感知到那姑娘身上的杀意,但不知道出现了什么意外,导致那姑娘并没有追杀我。”

    “我觉得这里面可能存在着某些问题,或许那姑娘和其身边的少年也来到了燕子镇,我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但却可以正好借此完成我们的目的。”

    隗祥面色沉重的说道:“我会即刻吩咐下去,让手下人注意燕子镇里陌生的姑娘和少年人,若他们真的出现在燕子镇,那情况就有些复杂了。”

    隗介的强大,让他很有自信,哪怕才败在古诗嫣剑下,可这里是燕子镇,是他的地盘,他不会再输第二次,但是隗祥的心思却更深一些,他想到了某些不得不注意的问题。

    双方的恩怨并不算什么深仇大恨,既然已经在春风客栈收手,自然没有必要又专门追到燕子镇来,或许那姑娘和少年的目的不在隗介,他们出现在春风客栈,很可能本身就是要来燕子镇,只是偶然发现隗介和隗尼就是燕子镇的人,才将计就计。

    单凭这些,隗祥猜不透里面真正的意义,但对方别有目的这件事情,却不得不有所顾忌,不怕一万还怕万一呢,燕子镇里风波渐起,任何风吹草动,都该谨慎对待。

    隗介也能想到李梦舟和古诗嫣不杀他,很可能是要他帮忙带路,但他还是选择了连夜冒雨返回燕子镇,就是打算在自己的地盘上解决这件事情。

    所以他并不在意李梦舟和古诗嫣存在着什么样的目的,只要能够确定他们现在就身处燕子镇,隗介就可以准备有所行动了。

    甚至可能还可以借此机会,彻底打破燕子镇的局面,将曹家踩在脚下,竖起隗家大旗,摆脱朝堂上的控制,只有掌握绝对的力量,才能够在这世间生存,也不必再恐惧于那个人的身份。

    没有人知晓,隗介始终都对修行山门存在着一种执念,当年失之交臂,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遗憾,哪怕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已经不可能进入那些强大的修行山门,但他还是抱有着这种幻想。

    四境的野修若是想要进入某个修行山门,当然是存在着可行性的,但这种可行性只在于那些四境宗门以下,五境的宗门是不会瞧得上半路冒出来的野修的,哪怕这名野修具有四境的实力。

    四境的修行山门因为不存在迈入五境的大物,在没有人跨过那个门槛之前,壮大宗门势力的方法,就是吸收更多的四境修士。

    但五境山门里根本不缺少迈入四境的修行者,自然没必要浪费那个资源去接收野修进来,隗介的想法当然不可能在四境宗门,但他以为只要自己背后有着足够强大的背景,应该还是能够进入五境宗门的。

    所以他会不余遗力的壮大隗家的规模,以此来作为跳板,顺带着若是能把隗尼带入某个五境山门里,那么隗家将永世不朽,在他寿终正寝时,也不必担忧隗家会没落。

    在隗祥派出府里的力量探查燕子镇里出现的陌生男女时,李梦舟和古诗嫣酒足饭饱后,也在燕子镇的街道上闲逛。

    在酒馆里,李梦舟也不是光吃饭喝酒,不着痕迹的也打听到了一些燕子镇的势力分布,知晓隗家最大的敌人便是曹家。

    曹家里自然也有野修客卿,但多是在三境修为,甚至二境远游,虽然数量超过隗家的野修客卿,但终究不存在迈入四境的大修士。

    但曹家也不是吃素的,在力量上不如隗家,他们便换一个路来走,不惜耗费巨资笼络了燕子镇方圆附近许多野修。

    虽然每一个都不够隗介塞牙缝的,但胜在人多,而且三境巅峰修为的野修也不在少数,在脆弱的蚂蚁多到了一定数量时,就算体积要比蚂蚁壮硕很多的野兽,也会生出忌惮,不敢冒进。

    “已知隗家可能和澹台璟有些关系,那么敌人的敌人自然便是朋友了,或许我们应该来个借刀杀人。”

    李梦舟揉着自己有些酸胀的右臂,轻声说道。

    古诗嫣说道:“我一人一剑杀进隗家不就好了。”

    她想着在春风客栈遇到的那个老翁,虽然具备很强的实力,但依旧不够看,想要从隗家口中探知到有用的消息,没必要那么麻烦。

    李梦舟说道:“杀人固然是最快解决问题的方式,但也不是所有问题都适用,而且也会少了很多趣味性,更何况我还要疗伤,若是很快解决隗家,我们便要再次赶路回都城,我受不了的。”

    古诗嫣颇有些无语。

    李梦舟想了想,说道:“若你嫌麻烦,便一个人去隗家也行,除了那个老头儿之外,隗家应该也有不少三境的野修,以我目前的状态,怕是很难对付三境巅峰的修士,送死的事情我不会去做,等我恢复一些伤势,或许可以帮你,但前提是,你没有在此期间解决掉那个老头儿。”

    在全盛的状态下,李梦舟当然不会在意几个三境野修,甚至就算是迈入四境的大修士,他也敢提剑去砍,但在明知连对付三境巅峰修士都够呛的情况下,他可不会傻傻的跑过去。

    古诗嫣淡淡的说道:“我的剑很快。”

    李梦舟不置可否,说道:“给我半天的时间,傍晚时我们便去隗家。”

    他也是一个很讨厌麻烦的人,只是迫于有伤在身,更加讨厌生命得不到保障的感觉,否则绝不愿意自找麻烦。

    古诗嫣本想反驳,在她看来,去隗家这件事情没有必须要李梦舟在场的需要,她自己当然也不愿等待,可又想起隗家有很多杂鱼,若在她与那老翁战斗的时候,被杂鱼打扰,也是很影响心情的事情。

    有李梦舟在场,清扫杂鱼,确实清净一些。

    于是轻启的玉唇,未发出丝毫声音,便又轻轻闭合。

    李梦舟不知道古诗嫣在想什么,闲逛之余瞧着燕子镇繁荣的景象,他不无感慨的说道:“这里的环境倒是不错,依山傍水,百姓安居乐业,挺适合长期居住的。”

    古诗嫣淡然道:“我还是喜欢清静一些的地方。”

    李梦舟诧异的说道:“我还以为你更喜欢热闹一些,吃东西的地方都很热闹,你既然这么喜欢吃,原来却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吃东西,不觉得很无趣么?”

    古诗嫣斜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喜欢吃饭的时候被人围观么?”

    李梦舟一时间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但是瞧着旁边行人偶然投来的惊艳目光,他恍然大悟。

    长得好看,对于旁人来讲,的确是很赏心悦目的事情,但被欣赏的人却不一定喜欢。

    李梦舟同样也不喜欢被人围观,突然觉得逛街的兴致少了许多,看到旁边有一家幽静的茶馆,便说道:“我们到那里喝杯茶吧,正好可以用茶来陶冶一下心情,顺便恢复我的伤势。”

    茶馆里有说书先生在讲故事,听客虽然很多,也有不少打岔的人,但氛围相比别处还是安静得多。

    李梦舟和古诗嫣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有店小二上茶,然后继续站在一旁听那年入不惑的说书先生讲着奇人异事。

    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李梦舟并没有听过,他仅仅听了几句,便意兴阑珊的朝着古诗嫣说道:“这种瞎编乱造的故事听着很无趣,但寻常百姓却很喜欢,故事虽然不合逻辑,却夹杂着很多道理,倒是也能涨些知识。可对于那些没有读过多少书的人而言,道理便很繁琐且嚼之无味,还是那些白话小故事更加具有吸引力。”

    古诗嫣说道:“每个人的喜好不同,不论是什么样的故事,只要有听客,能赚银子,对于说书先生而言,都是好故事。”

    李梦舟喝了一口茶,说道:“这里的茶不错。”

    实际上他并不懂得茶好茶坏,但一杯茶好不好喝,他还是有深刻体会的。

    古诗嫣自然喝过很多好茶,但在她的想法里,那些很贵的茶和很便宜的茶,喝起来也没什么两样,她并不喜欢那个味道。

    “我们现在也算很熟悉了吧?”

    就在古诗嫣看着面前的茶想着心事的时候,李梦舟轻轻敲了敲桌子,很郑重的询问道。

    古诗嫣怔了一下,说道:“至少在姜国,你是最熟悉的人。”

    李梦舟很满意,抿了抿嘴,说道:“我们到燕子镇的目的就是要调查隗家和澹台璟之间存在的关系,我们虽然并未明言承诺过,却也心照不宣的不想过多谈及这件事情,但我觉得既是要合作,总要坦诚相见。”

    “你曾经问过我,我要杀澹台璟是否跟不二洞有关,现在我可以回答你,是。”

    古诗嫣平静的看着李梦舟,说道:“你想说什么?”

    李梦舟望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不觉得同样都在调查和澹台璟有关事物的两个人真的抱有完全不同的两个目的,这有些太过巧合。不二洞曾经发生过什么,普通人或许不知道,但身处修行世界的人大都心知肚明。”

    “我记得我也曾经问过你,你和澹台璟之间的恩怨,但你的回答便颇有些敷衍,乃至根本就不算回答。我现在还是想要知道,你为什么要调查澹台璟?”

    李梦舟从未想过要永久隐瞒这件事情,毕竟他来都城的目的最终都是要揭开这件事情,与其相互瞒着秘密,心存顾忌,倒不如坦诚布公,和古诗嫣好好谈谈。

    面对询问,古诗嫣沉默不语。

    她也在考虑。

    其实就算李梦舟此时不说,她也早已清楚,李梦舟和不二洞必然存在着联系,她不清楚的只是李梦舟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在做那件事情。

    她不可能很随意的便相信一个人,然后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对方。

    看着沉默的古诗嫣,李梦舟并没有催促,而是喝了一口茶,平静地说道:“你来自西晋,不二洞的首席弟子,那位迫近五境门槛的韩一,也来自西晋。”

    古诗嫣轻轻拿起桌上的茶杯,并没有饮下,抬眸望着李梦舟,说道:“我和不二洞没有关系,但和不二洞里的人有关系。”

第四十四章 燕子镇(二)

    黄昏已逝,夜幕降临。

    李梦舟甩着好了许多的右手臂,想着在茶馆里古诗嫣说的话,对于她的防备心倒是放下了不少。

    不二洞门下弟子很少,而每个弟子都来自世间各国,比如韩一便来自西晋,老二则是东魏人,老三和老五都是姜国人,老四则是北燕人,老六是南禹人。

    他们有的是孤儿,被李道陵发现,从而带回不二洞传授修行之道,也有的出自普通家庭,或是具有一定背景的大族,抛去不二洞弟子的身份,他们当然也有各自的家人,幼年熟识的人。

    古诗嫣来自西晋,而不二洞里唯一家在西晋的便是韩一,要说古诗嫣和不二洞里的某个人认识,也只能是韩一。

    李梦舟不止一次听闻过韩一未死的传闻,或许古诗嫣也从某些说书先生口中听说了这件事情,特地找来姜国调查,便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既然李梦舟能够查出澹台璟与不二洞灭门事件有关,古诗嫣当然也有办法查出来,于是两个人便很巧妙的碰到了一起,又因对各自身份的猜忌,从而选择缄默不言。

    李梦舟觉得自己是很简单的一个人,既是坦诚布公,当然便要相信古诗嫣所说的每一句话。

    虽然古诗嫣并未准确说出她认识不二洞的哪个人,依旧隐瞒着一些事情,但李梦舟又何尝不是呢,该讲的可以说,目前不该讲的,自然要继续成为秘密。

    他的伤势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也只能应对一位三境巅峰的修行者,但该冒的险还是要去冒的,毕竟这并不是古诗嫣一个人的事情,就算隗家是龙潭虎穴,他也要去闯一闯。

    古诗嫣撑着油纸伞,默默跟在李梦舟身后。

    她也在想着李梦舟在茶馆里说的话。

    关于不二洞灭门事件,在修行世界也不是所有人都清楚,但至少众所皆知的是,不二洞里的人全都死了,不可能还有人活着而不被世人知晓。

    就连被说书先生编成故事常常谈及的白袍剑客韩一生还的消息,也是透着很大的戏剧性,无法得到证实,但若是按照李梦舟的年纪来推算,不二洞真的有人活下来,最有可能的便是那新入门的小师弟。

    但李梦舟并没有承认这一点,古诗嫣很清楚,就算说是要坦诚布公,其实双方都还是隐瞒着最重要的事情。

    她有些话不能说,自然也不能去逼问李梦舟,否则很容易弄巧成拙。

    望着走在前面的少年的背影,古诗嫣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难明的色彩,轻声说道:“隗家里肯定不止有一位三境巅峰的修士,以你目前的状态,很可能遇到危险,或许我没办法时刻注意你。”

    李梦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古诗嫣,说道:“我不会做送死的事情,先前是伤势严重,才需要些时间,现在既然我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修行虽然是让普通人所向往的事情,但其实真的身处在这个世界就会发现修行一点也不美好,随时都有可能死掉,远没有做一个普通人好,唯一的好处或许便是拥有强大的力量,寿命要比普通人更多一些。

    在这种情况下,修行者都会有一些底牌存在,最终目的都是为了保命,李梦舟有着极其强悍的体魄,还有着无穷无尽的念力,这都是他的底牌,如果拼力量拼不过,那就拼念力,若连念力都拼不过,李梦舟也不会害怕。

    在所有底牌尽出的情况下依旧打不赢对手,那就只剩下绝世奥义,逃命。

    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生命是很脆弱的东西,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所以便要好好珍惜。在可能的时候要将敌人置于死地,在不可能的时候,当然是以保命为主要前提。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李梦舟多年来对逃命还是颇有一番造诣的。

    否则他也没办法活到现在。

    想到这里,李梦舟又突然觉得就这么直接杀进隗家,似乎确实有些不妥,但紧紧盯着古诗嫣看了一会儿,又安慰般的想到,就算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也可以直接躲在古诗嫣身后,乖乖的做一个被保护的小男人,想一想还是很美的。

    ......

    隗尼吃过晚饭便瘫在床榻上怎么也

    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古诗嫣的音容笑貌,他简直痴了。

    不过想到古诗嫣身边还站着一个邋里邋遢的少年,隗尼便恼恨的大吼大叫,白皙的脸庞也浮现出了不正常的红润。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扎着丫鬟发髻的少女慌忙跑了进来,紧张的喊道:“公子,你没事吧?”

    隗尼不耐烦的吼道:“滚出去!”

    小丫鬟很委屈的样子,轻声哦了一声,乖乖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隗尼颇有些抓狂的挠了挠头,将头发弄得乱糟糟的,其实那小丫鬟长得还可以,隗尼也动过心思,只可惜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古诗嫣的身影,再瞧那未发育健全的小丫头便没有了丝毫念想,他觉得自己或许已经着魔了。

    想着隗介爷爷在春风客栈说起过自己可以得偿所愿,便再也无心睡眠,迫不期待的爬下床榻,推门跑了出去。

    此时的隗介和隗祥正在大堂里听着派出去调查燕子镇近日出现的陌生男女的下属的汇报,李梦舟和古诗嫣抵达燕子镇后,本就没有刻意隐藏身形,甚至还大摇大摆的在街上闲逛,想要被人注意到是很容易的事情。

    “他们果然出现在了燕子镇。”

    隗介想着那个雨夜,被古诗嫣一剑震慑到的画面,便一阵牙根痒痒,修行者若不能强大到足以无视世间规则的地步,便会有很多办法将其置于死地,隗介惊恐于古诗嫣的强大,却依然自信他能在燕子镇立于不败之地。

    隗祥清楚隗介想要做什么,他在前不久便已经向曹家送去了请帖,不论曹家是想要吞并隗家,还是忌惮隗家有什么阴谋,今晚曹家人都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势必是出现很强的人。

    若能好好利用,就算不能交好古诗嫣,也能借助古诗嫣的力量一举打垮曹家,甚至能够一石二鸟,提前竖起隗家大旗,也就不必付出许多代价找那些盟友,可谓是极佳的良策。

    但他同样很担忧,隗家是否有那么大的胃口,可以吞掉曹家,在这个节骨眼上,曹家接到请帖,一定会有所防备,棋差一招,便有可能功亏一篑,甚至给他人做了嫁衣。

    隗介只是看隗祥的表情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默默饮了一口茶,说道:“曹家最强的就是那个三境巅峰修为的曹天保,距离四境门槛只有半步之遥,但三境和四境之间的差距是天高地阔的,就算曹家派来所有三境修为的野修赴宴,也不会是两位四境大修的对手。”

    隗介有自己的考虑,许多细节都不便说与隗祥听,他的目的虽然是要尽可能的拉拢古诗嫣,如若拉拢不成,就让其彻底葬送在燕子镇,可曹家和隗家的恩怨终究是燕子镇内部的事情,若有外来强者横插一杠,以曹家的野心必定不会无动于衷。

    只要他的布局不出现太大的差错,利用古诗嫣耗费曹家的力量,就算最后没能使得曹家最强的力量陨落,但剩下的杂鱼,隗介一个人便足以杀尽。

    “曹家的人应该快到了,我们便出门迎接吧。”

    隗祥是很信任隗介的,也信任隗介强大的实力,他暂时抛却了心中的顾虑,整了整衣装,和隗介一道朝着府外走去。

    并未等待多久,曹家的人如约而至。

    不出所料,曹家家主曹诚带了很多人,曹天保也在其中。

    在接到隗家的请帖时,曹诚便认为这里面必有阴谋,但曹天保认为,隗家虽然有隗介这位迈入四境的大修士,但双拳难敌四手,且在隗家生意被全面打压后,许是隗祥醒悟了过来,送来请帖的目的就是为了示弱,若是曹家不敢赴宴,反而是像怕了隗家一般。

    但出于各方面考虑,曹家除了赴宴的那些三境野修外,也把全部力量都集结了起来,暗中潜伏在隗家府邸周围,只要出现什么问题,便可一拥而上,彻底瓦解隗家。

    “曹家主这次能来,实在令我隗家蓬荜生辉啊,宴席已备好,快请。”

    隗祥很懂得为人之道,纵使心中恨极了曹诚,还是很虚伪的露出真挚的笑容。

    曹诚同样虚伪的拱手笑道:“隗兄客气了。”

    安排好那些曹家的三境野修,主要人物落座后,隗祥看着对面的曹诚和曹天保,举起酒杯说道:

    “燕子镇的发展脱离不了曹兄的功劳,在这里理应敬您一杯。”

    曹诚摆摆手,说道:“隗兄这是哪里话,隗家家大业大,发迹史远比我曹家更久远,说起功劳来,我曹家哪敢称大。”

    说是这么说,他却也没有举杯回敬的意思。

    倒是曹天保不动声色的看着隗介,拱手说道:“隗老的精神似乎有些欠妥,莫非是有什么烦心事?还是年纪大了,做事情都开始力不从心了?”

    他没有心情理会隗祥那些毫无营养的客套话,整个隗家真正被他在意的也只有隗介而已。

    虽然隗祥同样也是三境巅峰的修行者,但领悟高度不同,自然也有强弱之别,曹天保正值壮年,哪里会忌惮比自己弱的人。

    闻听此言,隗介尚且保持着沉默,但隗祥的脸色已经起了变化。

    他主动敬酒,曹诚视而不理就已经让他很恼怒,但没想到曹天保却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隗介,这让隗祥怒火中烧,但毕竟是一家之主,这种情绪不可能轻易表露出来,笑呵呵的说道:“隗老操劳过多,有些睡眠不足,身体一向很好,有劳曹兄弟挂心了。”

    曹天保淡淡然的说道:“现在身体好,不代表日后依旧,毕竟隗老年纪大了,说不定随时会闭上眼睛再也醒不过来,既是如此,便应该好好的颐养天年,何必再插手不该过问的事情?”

    咔嚓。

    隗祥手中的酒杯出现了一道裂纹,面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就算他表面上笑嘻嘻,心里已是怒到极点,他把隗介当做亲生父亲一般,哪能容忍曹天保这般无礼,居然诅咒隗介去死。

    曹诚很平静的喝着酒,仿佛对这一切都没有听到,没有看见。

    要说起平静,最平静的便是隗介了,他是真的很平静,心境不见丝毫波澜,在他眼中无论是曹诚还是曹天保早已是死人了,面对死人的挑衅,何须介怀?

    他们这般以高傲的姿态降临隗家,殊不知是踏入了死局,也就只能在此刻有时间废话了。

    隗介的意识根本就不在这府门内,他放出神游看见了那潜藏在暗处的曹家人,很淡然的便选择了忽视,神游扩展距离,然后在某条街道上,看见了那一前一后,慢悠悠走着的少年和姑娘。

    古诗嫣微微顿足,拿开白色的油纸伞朝着某个方向望了一眼,淡淡地说道:“从春风客栈跟随那辆马车来到燕子镇,我们双方的距离很远,且刻意遮蔽了天地灵气的感应,那老头儿并未发现我们。现在距离近了些,他看见我们便也很寻常,只是显得有些盲目自信了些,居然发现不了这其中的问题么?”

    李梦舟沉默不语。

    以他的实力完全内敛气息倒是可以轻松做到,却没办法遮挡强大修行者的视线,这都归功于古诗嫣。

    若隗介是一个足够谨慎的人,自然能够发现这里面的问题,但也不能因此便说明隗介不够谨慎,或许对方此刻神游乃是刻意为之的将计就计呢?

    “隗家那里似乎聚集了不少的修行者,是找来对付我们的么?”

    李梦舟能够想到暂时不杀隗介,利用其带路到燕子镇,但隗介无法知晓他要来燕子镇,甚至在进入春风客栈前,对于燕子镇,李梦舟连听都没听过,这一切都是巧合下的结果。

    隗家聚集那么多三境修为以上的野修,便多出了很大的问题。

    或许先前隗介在神游状态下没有发现跟踪的人,但心中也会有些怀疑,谨慎的人在刚刚遭遇强大的修行者,从而逃出生天后,都会有所防备,倒也能理解。

    ps:(很荣幸的上了app的大封推,嗯,丰腴饱满,很刺激。说实话,这本书写的是有点慢,但也没办法,剧情细节上的斟酌很费时间和精力,导致实在快不起来,咱要持久一些保持质量嘛,快就很那啥了。其实我写起来还是很爽的,过程里又会爆发出许多奇思妙想,尽可能的也会在后续中展现出来。这本书是我很喜欢的,无论是每个人物的纠葛,还是荡漾在我脑海中的剧情,但碍于文笔有限,呈现出来也会有很多不足,我会努力尽可能让她变得完美。现在算是爆更了,存稿本来就不多,便也不打算藏私,都放了出来,晚上可能还会有一章。要是没有的话,嗯......你们也打不到我。)

第四十五章 燕子镇(三)

    隗家府邸内。

    曹家的那些三境野修虽是在喝酒吃菜,但视线始终都在隗介和曹天保那一桌。

    在寻常任何时候,让他们独自面对一位四境的大修士,别说安静的喝酒了,怕是说话都会哆嗦,更何况隗介还有着燕子镇第一强者的称号。

    但正所谓酒壮怂人胆,人多力量大,他们这么多三境甚至破入巅峰的修行者相互鼓着劲,若是连一个年迈的四境大修都畏惧,那他们也很难在修行路上走得长远了。

    若是同为四境,一位年过古稀,一位正值壮年,他们当然更加恐惧后者,从而忽视前者。

    举着例子来讲,正值壮年的四境大修面对垂垂老矣却迈入五境的大能,更强的必然是后者,不论年纪多大,五境都是不可跨越的,但在双方都处在同一境界的情况下,便另当别论了,自然是更年轻的人强大。

    他们之中虽然没有一个人迈入四境与隗介比肩者,可胜在有很多极其接近四境的存在,再加上隗介不再年轻,纵使心中有些畏惧,可也不至于到完全不敢说话的地步,甚至有信心一搏。

    尤其是亲眼看到曹天保多次挑衅,隗介却沉默不语的画面,他们的信心便更足了些。

    隗尼衣衫不整的出现在会客的院里,出于各种原因考虑,邀请曹家赴宴的事宜,隗祥并未通知自己儿子,早早的便让他吃了晚饭,回去睡觉,当然就更不可能要让隗尼陪同。

    毕竟今晚的事情非同小可,隗尼只是懒惰,并不代表他是白痴,可若隗尼被曹家人挑衅,必然掀桌,绝不会忍气吞声,隗祥也担忧会因此出现其他变故。

    见到隗尼在外人面前这般没有礼仪,横冲直撞的宛若疯子,隗祥心下气结,这无疑很丢他的脸,甚至又会被曹家人找到借口,进行讽刺,隗祥不能确信到时自己还能否忍得住怒火。

    所以不待曹诚和曹天保反应过来,隗祥便怒斥道:“慌里慌张成何体统,还不滚回去!”

    隗尼愣了一下,看到院子里不少曹家的人,他便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氛围,想要开口询问隗介的事情,也只能吞回肚子里,整理了一下着装,却也没有就此离开。

    曹诚抓到机会,笑呵呵的说道:“隗兄家的公子果然是放荡不羁,想必日后继承家业,也会带领着隗家蒸蒸日上。”

    隗祥听出了曹诚话语中的冷嘲热讽,淡然的拱手道:“和曹兄之子相比,犬子实在不成器,但世事难料,若是一不小心尊贵几位公子都死了,曹家便也断了香火,说不得曹兄有先见之明,还要再生几个。”

    为了不打乱布局,隗祥一直在隐忍,此刻却也忍不住出言回讽了几句,而且言语极其恶毒,直接便咒曹诚断子绝孙。

    隗祥是因为藏着心事,才暂时忍让,隗介则是完全不将曹家人放在眼里。

    但曹诚和曹天保却不能忍下此等侮辱,他们本来就带着要两族大战的准备来到隗家,不断挑衅也只是为了探明隗家向他们曹家发出请帖的目的,至于谁先主动挑起战火,并不是那么重要。

    曹诚当即冷着脸说道:“隗兄特地送来请帖,便是要故意滋事么?”

    外围那几桌曹家的野修也是纷纷展露杀意,虎视眈眈。

    隗祥一时间有些慌乱,但他很快便镇定下来,沉声说道:“你我两家只是有生意上的交锋,绝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我今夜好心邀请曹兄把酒言欢,曹兄却一点面子不给,多次言语羞辱,莫非是真的以为我隗家怕了你们。”

    曹诚觉得很可笑,所谓生意上的交锋只是借口,他们两家谁不想真正统治燕子镇,在生意上进行打压也不过是明面上的手段,暗地里两家不知道做过多少染血的事情,早就是你死我活的境地,又怎会轻易就化干戈为玉帛。

    听着隗祥尽显虚伪的话,曹诚更加觉得今夜这场宴席目的不纯,幸而他早做准备,若真的白痴的相信自己的敌人,曹家早就不知道被灭亡多少次了。

    “做生意要守规矩,做人也应该要有自己的底线,我也懒得再陪你们演下去,若说这场宴席真的是朋友间的把酒言欢,隗兄你自己相信么?”

    隗祥面色阴沉。

    曹诚冷笑不已。

    便在这时,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隗介,突然抬起头来,沙哑着声音说道:“燕子镇的规矩应该统一,老朽认为,我隗家便有这样的能力,若曹家愿意俯首称臣,我隗家自会以礼相待,绝不会亏待你们。可若你们曹家不识抬举,便也就此从燕子镇消失吧。”

    曹天保猛地一拍桌子,沉声道:“隗老,我敬重你修为高深,乃是前辈,但也不要以为燕子镇没有人能治得了你。”

    “你虽然晋入四境多年,但也只是停留在下境,我们这么多三境修行者一拥而上,拼死相搏,就算杀不了你,也足以灭掉隗家。若你向我曹家投诚,我可以代表家主给予你最高的待遇,不知隗老意下如何?”

    隗介平静的说道:“我想你们应该很好奇今夜被邀请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曹家和隗家敌对了这么久,彼此都很了解,便也无需再说那些没有营养的虚伪话,我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们,燕子镇迎来了最大的灾难。”

    “燕子镇只是一个小地方,却堪比大城一般的繁华,迄今为止,燕子镇里也曾迎来过许多修行之人,可大多都是野修,很少见山门修士,我隗介更是燕子镇方圆唯一的四境修士。”

    “可就在近日,燕子镇出现了第二位四境强者,且目的很不单纯,凭我隗家和你们曹家,任何一家都不足以对抗那个人,只有我们两家联合,才能避免这场灾难,事后我们两家如何划分区域,便是只属于我们燕子镇的事情,切莫因此而被外来者坐收渔翁之利。”

    曹诚和曹天保面面相觑。

    他们觉得隗介有些危言耸听,平白编造故事来哄骗他们,燕子镇向来不会被什么大势力放在眼里,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在这种曹家要对隗家全面发难的关键时刻冒出了一位四境大修士?

    怕是隗介明知不是曹家的对手,才故意这般说,意图不轨。

    曹天保冷笑道:“且不论那四境大修士是否真的出现在燕子镇,但那又和我曹家有什么关系?我可不会认为你们隗家这般深明大义,会为了整个燕子镇而不计前嫌,主动与我曹家合作。”

    曹诚也说道:“甘愿让隗老主动求合作来对付的强者,怕是那些四境里的真正大修,像那般高高在上的人物,纵使不是一宗之主,也是那些修行山门里的教习人物,身份地位超然,若是途

    径燕子镇,我们曹家理应以最高规格接待,又怎会与其作对,隗老的想法还真是让我弄不明白呢。”

    隗介沉默片刻,说道:“燕子镇地势登高,比寻常地方充盈着更多的天地灵气,于那些世间强大的修行山门而言,自然不会看在眼里,但修行山门也分等级。”

    “且个别强大的野修也会选择更佳的地点修行,燕子镇始终没有被发现,只能说是运气好,现在有四境大修士来到燕子镇,必定会抢夺最好的位置,隗家和你们曹家占据着天地灵气最充盈的地方,必然是首要目标。”

    隗介倒也不是在夸夸其谈,燕子镇的地势确实透着些玄妙,但也并非是会被修行山门争抢之地,所谓没有被人发现这种解释,是很难服众的,但相比于那些弱小的野修而言,燕子镇的确也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这也是为什么在燕子镇里充斥着这么多的野修,且被曹家和隗家拉拢,成为门客,因为曹家的位置更好,且财大气粗,才能拉拢到更多的野修,压制隗家。

    曹天保作为三境巅峰的修士自然也能察觉到燕子镇的天地灵气充盈,但在修为的限制下,他没办法探知更深的玄妙,只是很简单的认为燕子镇容易吸引实力较低的修行者。

    毕竟每一座修行山门都选择在很好的位置,绝对要比燕子镇的天地灵气充盈得多,没必要舍近求远,舍大求小。

    可隗介终究是燕子镇唯一迈入四境的强者,他的眼界自然更高一些,曹天保不得不考虑燕子镇是否真的具备更大的吸引力,足够被四境大修士来争抢。

    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时间曹天保犹豫了起来。

    隗介想要同时利用曹家和古诗嫣,自然要准备好一番说辞,他也相信,曹家拒绝不了。

    曹诚是一个纯粹的商人,并非修行中人,他没办法去理解什么充盈的天地灵气,但若是失去了那些作为门客的野修,曹家的势力必定大打折扣。

    他接触过很多修行者,自然也比普通人更多了解一些修行世界,纵使忌惮那位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四境强者,可若是有人要谋夺属于他的东西,他绝对不愿意。

    他只是没办法完全去相信隗介说的话,与曹天保对视一眼,都陷入了沉默。

    隗介平静的看着他们,刚想再说些什么,便听见府外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随着凌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一位撑着白色油纸伞的姑娘和着黑衣的少年,越过前院,来到了后院宴客的地方。

    隗介眸子一凝,随即回复淡然,想着来得还真是时候。

    突发事件让得曹家的众人也是愣了一下,他们下意识以为是隗家要动手了,无不紧张的僵直了身子,纷纷将手搭在了剑柄上。

    曹家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们紧张的备战之际,隗祥也是同样紧张,默默擦了擦头上冷汗,唯有隗尼在看见那魂牵梦萦的身影时,满脸的欢喜。

    属于隗家的护卫团团围着那突然造访的一男一女,逐步靠近着。

    有曾经跟随隗尼在春风客栈的几名青年护卫,最是紧张的望着那对男女,握剑的手心都沁出了汗,随着那撑伞的姑娘和黑衣少年脚下不停的迫近,而下意识的后退。

第四十六章 燕子镇(四)

    清静地月光下,身处在隗家府邸里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浮现着神色各异的情绪,有平静,有紧张,有茫然,有兴奋,还有畏惧。

    隗尼站在古诗嫣面前,很是激动的搓着自己的脸,说道:“姑娘,你是特地来找本公子的么?”

    古诗嫣淡淡的说道:“也可以这么说。”

    她要找的是整个隗家的人,隗尼既然是隗家的公子爷,那么说是找隗尼,倒也不算不对。

    隗尼不清楚古诗嫣的想法,他更加兴奋,白皙的脸庞再度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润,瞥了一眼古诗嫣身边的人,他鄙夷的说道:“姑娘怎么还和这个乞丐在一起,这实在有辱姑娘的美貌和身份。”

    面对李梦舟,他完全换了副脸色,很是厌恶的说道:“就算你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也改变不了你是乞丐的事实,这里是隗家,不欢迎你,赶紧滚蛋!”

    李梦舟颇有些无语的想着这叫隗尼的人,果然是因为眼睛小,眼光便也出了很大的问题。

    他直接无视了隗尼,将目光放在隗介的身上,说道:“你聚集了这么多人,是专门在等着我们么?”

    隗介缓缓从凳子上起身,背负着双手,平静的说道:“燕子镇很欢迎外来者造访,但绝对不欢迎那些别有居心的人。”

    李梦舟很意外的想着莫非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

    古诗嫣没有什么耐心,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想知道澹台璟是否曾经来过燕子镇,甚至来过你们隗家。”

    闻听此言,隗祥瞳孔骤缩,来到隗介身旁。

    隗介的目光中也透着惊诧之意,他猜出那姑娘和少年或许在春风客栈是利用自己来到燕子镇,尤其是在确定两人果真出现在燕子镇上后,他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但始终猜不透两个人真正的目的。

    没想到居然是为了澹台璟。

    他的面色顿时一变,凝重的说道:“我只在春风客栈里谈及过澹台璟的名字,你们原来在隔壁偷听?这怎么可能?我明明放出了感知,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古诗嫣说道:“天地灵气是流动的,自然也可以改变,只要我想,就算远隔数百里,也能清楚听到你说的每一句话,而不被你察觉。”

    但凡晋入远游境界,随着修为高深,探知百里之外的动静是很简单的事情,可修行更高强者,也能有办法屏蔽外人的探知。

    隗介想着自己当时绝对没有放松警惕,却依旧没有发现隔壁有人在偷听,想到其中的关键,他的脸色骤然难看了起来。

    他忽视了最严重的问题。

    只是想着那位姑娘的修为很强,甚至也曾想过对方会是迈入上境的存在,但没有切实的根据,他总是下意识里不愿相信,如果对方果然是迈入上境的大修士,甚至更加强大,那么眼前的局面就会出现很大的纰漏。

    曹诚和曹天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困惑。

    就算在隗介刚开始说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完全相信,但脑海中也浮现出了四境大修士该有的模样,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两个年轻人。

    曹天保能够看清李梦舟的修为,却无法看清古诗嫣。

    这似乎也已经证实了隗介的话。

    他只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那看起来年纪轻轻肤白美貌的小姑娘,居然会是跨入四境的大修士。

    而且听到他们双方的对话,曹天保和曹诚也隐约觉得这里面似乎存在着某些问题。

    澹台璟虽然是堂堂的御史中丞,但其实姜国的百姓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毕竟朝堂官员那么多,除了那些位高权重声名在外的亦或是因为某些事情从而被普通百姓得知的官员,大部分官员叫什么名字,哪里是寻常百姓能够获悉的,且也没有那个兴趣去探知。

    曹家虽然在燕子镇具有很大的能量,也与朝堂上的某些官员熟识,那也都只是为了家族生意,他们很难跟御史台有什么牵扯。

    隗介虽然忌惮古诗嫣的强大修为,但事已至此,若选择服软,他的面子上过不去,而且这件事情牵扯到了澹台璟,层面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就算他要服软,对方也不一定会放过隗家,倒不如破釜沉舟,最后也不一定会输。

    他看了一眼曹诚和曹天保脸上的表情,阴沉地说道:“燕子镇不是外人撒野的地方,你们确定要与我隗家和曹家为敌?”

    他故意把曹家的名头也加进去,就是要告诉李梦舟和古诗嫣,他们的对手不仅仅只是隗家,也是提醒两个人做什么事情都要掂量一下。

    曹诚和曹天保都没有说话,他们很疑惑眼下的局面,打算先按兵不动,如果只是被隗家利用,从事件发展中也能看得出来,只要他们曹家的人不出手,便也没有不可化解的恩怨。

    而如果对方两个人的确如隗介所言,曹家再施以援手也不迟,而且曹诚和曹天保都暗暗想着,若能借此损耗隗家的修行力量,也是极好不过的事情。

    李梦舟和古诗嫣也能看懂一些问题,但他们都没打算解释什么。

    李梦舟是懒得解释。

    而古诗嫣则是认为没有解释的必要。

    是隗家还是曹家,或是两家一起,对于古诗嫣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自信往往来源于强大的实力。

    有些人的自信是盲目的,是看不清形势,而也有些人的自信是因为具备那样强大的实力作为依靠。

    李梦舟目测了一下,隗家和曹家的那些野修加在一起,光是三境修为的便足足有上百位,晋入三境巅峰的也有数十位,远游境界的野修更不在少数,他当然也把曹家埋伏在外面的人计算了进去。

    这还不包括那些江湖武夫。

    可以说这股力量想要灭掉在江湖上有着至尊地位的宗师盟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甚至能够与那些三境宗门比肩。

    李梦舟有些暗暗咂舌,以他承意上境的实力且伤势未完全治愈的状态下,只能勉强应对一位三境巅峰的修行者,若不是有古诗嫣这位四境大修士在,他必定会很干脆的逃之夭夭。

    但有《蚕灭卷》神通傍身的情况下,单纯以念力对敌,他却也有信心应对这些三境修士,他只是身上有伤,意识的伤损早就复原了,所以只要不被这些三境修行者近身围攻,就不会轻易输掉。

    锵的一声,古诗嫣撑着的雨伞不知何时被重新系在身后,此刻已经拔剑出鞘。

    “上次在春风客栈没有杀你,我便很不开心,若不乖乖把澹台璟的事情交待清楚,这一剑就会要了你的命,反正你们隗家人很多,我可以慢慢问。”

    隗介是隗家的守护神,也是燕子镇第一强者,自然会知晓很多事情,但隗祥作为隗家的家主,没道理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要不要杀死隗介,在古诗嫣的想法里,只是一个念头罢了。

    是古诗嫣的念头,也是隗介的念头。

    古诗嫣决定他的生死。

    隗介决定他死的早晚。

    闻听这句话,隗介的眸子里露出了一抹狠色,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威胁了,虽然在燕子镇保持着相对的低调,在隗家里也是以老奴自居,从未穿过什么锦衣缎袍,但该有的荣华富贵都享受过了,如今要让他向一个小姑娘低头,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隗介的沉默让古诗嫣明白了他的意思。

    转头朝着李梦舟说道:“那些杂鱼交给你了,只需要坚持片刻就好,我很快的。”

    李梦舟说道:“我会尽量慢一些。”

    ......

    亥时将至,夜幕变得深沉。

    隗尼忽然间感到身体生出一股寒意。

    对于古诗嫣的痴迷,让他着魔,却依旧保持着一份清醒,他望着握剑的姑娘,轻声说道:“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美丽的姑娘,你的一举一动都让我魂牵梦萦,我知道你的修为很高,甚至不逊色于我隗介爷爷,但我可以为了你努力变强,你是否也能考虑为了我放下剑。”

    隗尼看向李梦舟的目光依然透着不屑,说道:“如果你因为这个人没有办法做出决定,那我便让他去死,帮你做出决定。”

    古诗嫣怪异的看着隗尼。

    李梦舟心想这实在没有道理,就算你真的很喜欢古诗嫣,为何要让我去死?

    他想着便觉有气,很不忿的说道:“像你这般家里有些银子的富家公子总是自以为是,喜欢姑娘去追就好,为何偏偏要做那些不可理喻的事情?”

    “想要我死的人很多,却是第一次因为一位姑娘的爱慕者要杀我,若我真的和古诗嫣有点什么,便也认了,但你不能如此搬弄是非,莫名其妙就要杀我,我本不在意像你这样的人,可想要杀我的人,我必须先杀死他,不论他有没有杀我的能力。”

    李梦舟从未将隗尼放在心上。

    而隗尼也自始至终都不曾瞧得上李梦舟。

    但隗尼起了杀心,便是李梦舟不能不在意的。

    比家世。

    比银子。

    甚至比肤色。

    李梦舟都不如隗尼。

    可他手中有一把剑。

    这便够了。

    剑出鞘,然后斩出。

    隗尼脚步虚晃,仰头栽倒。

    在倒下的那一瞬间,他心里想着自己乃堂堂燕子镇隗家将来的掌权者,哪里不如一个乞丐?又怎会死在一个乞丐手里?

    然而剑锋带来的寒意让他很清楚的明白,自己真的要死了。

    他感到无比的害怕。

    他想要再看古诗嫣一眼,哪怕一眼就好。

    他的视线放在了古诗嫣的身上,却看到了依然清冷淡漠的脸庞,他觉得自己的心很痛,这不是他想要的。

    可惜,他的意识开始崩溃,想法只能就此终止。

    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最后看到的是很多很多惊恐的眼神,还有父亲大人凄厉的嘶吼......

    这一幕发生的很突然,突然到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隗尼想要杀死李梦舟。

    于是李梦舟向他挥剑。

    就算是隗介察觉到了什么,但也只来得及往前迈出一步,可在他出现在李梦舟面前时,隗尼便也正好倒下。

第四十七章 燕子镇(五)

    李梦舟很平静的望着那倒下的身影,向身边的古诗嫣说道:“抱歉,杀了喜欢你的人。”

    古诗嫣清冷的回道:“喜欢我的人很多,且都很讨厌,死了一个,便也少了一个麻烦。”

    李梦舟说道:“幸好我不喜欢你,否则必定没什么好下场。”

    古诗嫣沉默不语。

    想着喜欢自己的人确实都没什么好下场,自己喜欢的人同样如此。

    “你们居然敢杀了我的尼儿!”

    虽然隗尼是隗祥的亲子,但若论悲痛程度,隗介尤有胜之。

    但跟隗祥的哭喊不同,隗介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如果在之前他尚且因为顾虑而犹豫着,但在隗尼被杀的那一瞬间,他就没有了任何退路。

    李梦舟想着愤怒起来的隗介果然更难看了些。

    “你也听到了他想要杀我,我杀他便是顺应自然,你当然可以帮他报仇,但你的对手不是我。”

    在明知不是对手的情况下,李梦舟很是心安理得的站在了古诗嫣背后,将她推了出去。

    古诗嫣也很配合,毕竟这是本来就商议好的事情,隗介由她来杀,剩下的人暂时交给李梦舟拖着。

    在李梦舟话音刚落,古诗嫣的身上便透出了一股磅礴的威压。

    在这股压迫之下,除了隗介之外,院里的所有修行者包括那些江湖武夫皆是感到身子猛地一沉,甚至更有不堪者,连剑都握不稳了,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尤其那些江湖武夫,本身便不属于一个世界的力量,在这股威压下,纷纷吐血,只来得及惨呼一声,便全部瘫倒,转瞬间便一一断气。

    修为处在远游境界的修士虽然没有直接毙命,但也如那些江湖武夫一般,瘫软在地,要么昏厥,要么面色惨白的趴在地上,连站起身的能力都失去了。

    尚且能够站着的,也就是那些修行臻至三境巅峰的存在,纵然是跨入三境的那些修行者,也都瘫坐在地,毫不保留的放大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

    凭借古诗嫣的修为当然可以在一瞬间杀死那些修行者,但隗介不会无动于衷,在那股压迫感出现的瞬间,他便动了手。

    两位四境大修士的战斗已经开始。

    而李梦舟要做的便是阻止那些尚且能够站着的三境修士偷袭。

    古诗嫣的攻击是无差别的,死去或者重伤的人里面当然也包括了曹家人。

    而因古诗嫣未针对毫无修行的普通人,所以曹诚虽然面色惨白,却是安然无事。

    曹天保作为在场人中除了隗介最强的人,及时抵消了因被隗介打断而短暂压迫的力量,他只是身子摇晃了一下,吐了一口血,便剑指星空,令得那些潜伏在隗府门外的曹家野修杀奔进来。

    隗祥修为仅次于曹天保,而因悲痛独子惨死,根本没有时间催动灵气抵御那股压迫,模样很是凄惨狼狈,他瘫软在地,本以为曹家人会对李梦舟和古诗嫣出手,但是那些从府外冲进来的曹家野修站在曹天保身边,却是没有什么动静。

    曹家有不少人死于古诗嫣的威压之下,但这反而让曹天保更为恐惧,尤其在亲身感受到那股恐怖的压迫,才能更加清楚古诗嫣的强大。

    他将府外的人召进来的目的不是要对古诗嫣出手,而是保护家主曹诚,

    顺便诛杀隗家人。

    曹天保在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与其和隗家联手冒险杀死一位不可能杀死的强大修士,倒不如借这个机会,将隗家一网打尽,只不过是被古诗嫣杀死和重伤了一些人罢了,跟整个曹家的存亡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

    如果到这个时候,他还不明白隗介的真实目的,他便也白修行到三境巅峰了。

    李梦舟和古诗嫣明显是和隗家存在恩怨,本身便与曹家无关,他们何必趟这浑水,被隗介利用。

    在感受到古诗嫣的强大后,曹天保便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若为一时之气而做出错误的选择,等待曹家的便是灭亡,就算古诗嫣真的要抢夺曹家和隗家的位置,大不了曹家换个地方,毕竟燕子镇也不算小,实在没必要硬碰硬,到头来变得一无所有。

    所以他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既然隗家要利用他们曹家,那曹家为何不能反利用呢?

    与其说是恨古诗嫣不分青红皂白连曹家的人都一起杀,曹天保更恨隗介将他们曹家卷入这起事件中,他只能将所有不甘和怨怼都倾注在隗家人身上。

    ......

    李梦舟握着乌青剑,很是意外的看着曹家野修和隗家野修厮杀的画面,忍不住咕哝道:“这是不打算让我出手了?你们便不能意志坚定一些,都来朝我挥剑?”

    曹家前来赴宴带了许多三境野修,可谓是曹家拥有的全部力量了,而古诗嫣的那股威压针对的是院子里的修行者和江湖武夫,所以死伤最惨重的反而是曹家那些野修,隗家只是那些江湖武夫全部身死。

    隗家剩余的野修赶到院子里,对比那些从府外涌来的曹家野修,也只是正好呈现分庭抗礼的局面。

    因隗家除了隗介和隗祥外,三境修为的野修并不多,尤其在隗祥这位三境巅峰修为的家主瘫在地上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够对抗曹天保。

    双方孰优孰劣,目前来看,并不好说。

    但如果隗家野修不能在短时间里杀死曹天保,那么胜利的天秤,终究会倒向曹家。

    李梦舟默默看了一会儿,便朝着隗祥走去。

    曹家和隗家怎么样,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倒不如正好趁这个时间,向隗祥问清楚澹台璟那些人和隗家的关系。

    他始终不认为凭借隗家能够参与当年的事情,就连古诗嫣一个人都能灭掉整个隗家,而不二洞里修为最弱的弟子怕也是能与古诗嫣相当,隗家又能在里面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可澹台璟与隗家有接触却也是事实,至于澹台璟到底是单纯和隗家有利益往来,还是有更深的接触,便是李梦舟如今需要弄清楚的。

    隗祥虽然责怪隗尼不争气,无法担当大任,可虎毒尚不食子,如今亲眼看着自己儿子死在面前,而凶手却堂而皇之的朝他逼近,他心里的怨恨可想而知。

    “我必将你挫骨扬灰,以藉慰尼儿在天之灵!”

    隗祥艰难地从地上站起身,随手抓起一把掉落在旁边的铁剑,双目充血的看着李梦舟,杀意涌现,若海浪翻滚,铺面而来。

    李梦舟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不想解释太多,你只需要明白,我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澹台璟,若不想隗家死去更多人,便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

    他曾经

    杀过太多人,不可避免的双手也会沾染无辜之人的血,究其原因也只是为了能够活着,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他也不想杀掉太多人,可有些人不得不杀。

    隗祥恨恨地说道:“你年纪轻轻,杀戮心却这般重,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或许义父根本不应该招惹你们,纵使我隗家永远走不出燕子镇,也远比就此毁灭来得强,我很后悔,可这一切都太迟了。哪怕我隗家今日将被灭门,我也不会放过你,我会竭尽全力来杀死你。”

    李梦舟说道:“你的境界虽是三境巅峰,但在遭受古诗嫣的那一击,多处经脉破损,丹田气海很不稳定,意识也有些混乱,已经不具备三境巅峰的力量。而我也有伤在身,本来境界也低于你,但你依旧杀不死我。”

    隗祥说道:“我不擅长战斗,我只会做生意,但今天这场生意被我做坏了,可是我身为人父,亦是一家之主,就算我不擅长战斗,也会努力学会战斗。”

    李梦舟盯着他的眼睛,能够看出他孤注一掷的坚定,那是悲痛的,也是无畏的,是会感染的,但李梦舟有自己的原则,他不会因为可怜或同情某个人,便放弃做自己的事情。

    他平静地说道:“我不可能劝你放弃报仇,也不曾后悔杀死隗尼,若你不想告诉我,我便打到你说,却不会杀你。”

    隗祥惨淡一笑,说道:“我倒突然觉得你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你的年纪比我的尼儿要小一些,但你却比尼儿更强大,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讲。只可惜,身为父亲,若不能为自己孩子报仇,那也枉为人父。”

    李梦舟沉默不语。

    他静静看着隗祥,心想以现在这种情况,很难得到什么拥有的线索,隗祥要杀他的心很重,且也抱着必死的信念,如果一个人不怕死,那么便也无法从他口中探听到任何信息。

    这是很无奈的一种局面。

    他想着该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隗祥开口?

    ......

    夜空里点缀着闪亮的星辰,有蝴蝶展开美丽的双翼,越过院子上空,停留在墙头草的尖上,伴随着一道剑光划过,蝴蝶摇晃着掠过墙头,不知所踪。

    剑飞回了古诗嫣的手里,她站在屋顶,居高临下的望着下方的人,说道:“若非那姓李的拦阻,在山里我便已经杀了你,且在那座山里,刚刚才死了一位入了四境的野修,虽然那名野修并没有你这么强,可在我眼里,也并没有多大区别。”

    隗介抬头看着她,心里想着这是极其糟糕的一个夜晚。

    他本应该猜到这位姑娘会是跨入无彰上境的大修士,为何还要布下这个局?

    他想不到任何理由或借口,人在某个时候冒出的想法,不一定便是内心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可在想法出了问题的时候,是能够在发现时改正,若做了错误的事情,便也不是轻易能改正的,因为那件错误的事情会发酵,直到一发不可收拾才想要改正,早就迟了。

    尤其是这件事情导致了隗尼的死亡,便让隗介更加觉得疯狂,他的思绪变得很乱,场面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

    曹家的人临阵倒戈,将兵刃挥向隗家人,或许在一开始,曹家便也不是可靠的盟友,甚至是不受他完全掌控的棋子,遭到棋子反噬,便也是咎由自取。

    他把事情看得太过简单,也对自己太过自信。

第四十八章 燕子镇(六)

    隗介身子轻盈的掠上屋顶,夜空里那一抹皎月的银辉洒向整个隗府,喊杀声传出很远,却又好像始终回荡在这院子里。

    他佝偻着身躯,面无表情的看着古诗嫣,说道:“在燕子镇的生活让我有些过于松懈了,我年轻时原本也是满腔热血,为了梦想而不断前进,但这个世界充斥着太多肮脏,唯有强大的实力和权势才能站在制高点。”

    “在我摆脱困境,站在一定高度时,便不知何时也开始俯瞰着那些渺小的人,从而对他们不屑一顾,或许我曾经做错了很多事情,可很多时候也是被逼无奈。”

    “但今日之祸,却全然是我咎由自取,我不曾后悔,因为深知就算后悔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尼儿也不会死而复生,我这身子已然半截入了黄土,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便也只能继续走下去。”

    古诗嫣低头想着什么,抬头时,突然说道:“我来这里不是为杀人,杀人只是过程,澹台璟是御史中丞,高居庙堂,很少离开都城,我想知道他在什么时候与燕子镇有了关联,而你们隗家又隐藏着什么秘密。只要你如实告知,我便让你活着,也让你们整个隗家的人活着。”

    隗介说道:“我承认澹台璟和朝堂某些官员都与我隗家拥有着共同的秘密,甚至我隗家掌握的东西更关键,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查这件事情,但想来应该对你很重要,而若要得到那个秘密,便不要阻拦我杀死那个少年。”

    隗家的确掌握着一份名单,但实际上,隗介包括隗祥都不清楚这份名单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这份名单里包含着澹台璟以及不少朝堂官员的名字,甚至还有一些修行人士。

    而也因为这份名单,以澹台璟为首的那些朝堂官员便和隗家有了往来。

    隗家得到这份名单是因为某个人的出现。

    这里面掺杂着很复杂的事情,隗家和澹台璟等朝堂官员并没有利益关系,而是威胁和被威胁的关系。

    但隗家是没有足够的实力来威胁那些朝堂官员的,一开始也很担心会被这些人报复,但同样还是因为那个人,多年来一直都相安无事,可隗家也因此受到限制,阻碍了发展,渐渐地隗家的野心开始浮现,某些官员也暗地里帮助隗家做了不少事情。

    可澹台璟那里却出现了某些问题,不愿再与隗家有所牵扯,隗家也不敢把事情闹大,在他们忧心如何对付澹台璟的时候,却忽然传来了澹台璟被刺杀的消息。

    初闻这件事时,隗介很意外,也警醒那份名单上的人真的隐藏着很大的秘密,但只是澹台璟一个人死去,也没办法确定什么,久而久之,隗介便也不再理会。

    而时至今日,却突然有人到隗家来查澹台璟,隗介又立即想起了曾经的怀疑。

    但不管古诗嫣的目的是什么,隗尼的死,都是隗介不能忽视的问题,他必须杀死李梦舟。

    ......

    一道沉闷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那声音显然盖不过喊杀声,李梦舟望着跪倒在面前的隗祥,眼帘微阖,说道:“世间生命很脆弱,死亡更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你真的做好了要让整个隗家陪葬的准备?”

    “隗尼虽然死在我的剑下,但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纯粹是因为澹台璟这个名字,换句话来说,你们隗家隐藏的秘密才是

    导致你们如今面对这种局势的契机。”

    “我当然不是要辩解什么,而是我有点喜欢燕子镇,不愿多造杀孽,所以希望你能够配合。”

    李梦舟蹲下身子,轻声说道:“你不是山门修士,也不算山野修士,你修行的道很不入流,哪怕我的境界低于你,且有伤在身,你也没要半点杀死我的可能。既然无法给隗尼报仇,你又何必自寻死路,不顾偌大的家业,因为澹台璟而葬送整个隗家。”

    隗祥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低头望着身边隗尼的尸首,恨意在眸子里闪烁,他终究是怕死的,虽然他很想替儿子报仇,但也不愿陪着儿子去死,这是很令人纠结的事情。

    因为极端的愤怒而做出殊死一搏的决定,但在这股坚定被打破时,他感觉到了更大的恐惧,甚至在逐步吞噬因儿子死亡诞生出来的愤怒和怨恨。

    隗祥的视线放在李梦舟手中那柄乌青色的剑上,他恍惚间觉得这柄剑似乎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他暂时压下心里的恨意,有些不敢确定的说道:“这柄剑为何在你手里?”

    李梦舟望了一眼手中的剑,不解的说道:“你认得这柄剑?”

    这柄乌青色的剑没有名字,至少李梦舟没有给它取名字,但它以前似乎是有名字的。

    他在都城的一家铁匠铺得到的这柄剑,当时还是花了沈霁月的银子买的,据那铁匠铺的老板所言,这是一柄属于刺客的剑,因要去完成不可能完成的刺杀任务,而不忍心让这柄剑随他一同陨落,从而把这柄剑留在了那铁匠铺。

    李梦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探知关于这柄剑从前的故事,却没想到隗祥居然认得这柄剑。

    隗祥深深的望了一眼李梦舟,沉声说道:“因为这柄剑的主人就是燕子镇的人,是很神秘且孤独的刺客,在燕子镇名声不显,但他在数年前刺杀过我。”

    李梦舟想着乌青剑的主人应该也是一位修行者,若当年那明知必死的任务是来刺杀隗祥,想来这位刺客的修为应该是在三境以下,就算不是,隗祥身边有隗介在,但凡那刺客的修为跨不过四境,也是必死无疑的事情,倒是能够对得上。

    “那名刺客在执行任务前,将这柄剑留在了都城,并没有带在身上,你却依旧可以认得出这柄剑,说明你应该早就和那刺客认识,燕子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莫非那刺客和你们隗家还有什么外人不清楚的关系?”

    隗祥说道:“我和他是幼年的玩伴,他家里过得凄苦,父母双亡,跟随伯父生活,但他那尖酸刻薄的伯母对他并不好,甚至对他进行殴打。”

    “我自小锦衣玉食,与其正好相反,很难相信我们两个人会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但我却不知道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他满身是血的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他杀死了自己的伯母。”

    隗祥似乎陷入了回忆里,轻声说道:“我当时很害怕,因为他浑身是血的模样真的很恐怖,在那件事情发生后不久,他便离开了燕子镇,很多年都没有回来。”

    “但在数年前,他又出现了,他的手中便握着这柄乌青色的剑,他成为了一个刺客,杀了很多人。我很后悔当时没有帮到他,虽然看似我们的相处跟小时候没什么区别,但其实早就不同了。”

    “而我更加没有想到,他重新回到燕子镇,是因为一个任务要来杀我。后来我才知道,他一开始也不知道任务目标是我,但在几天后的夜里,他还是出现在了我面前。”

    “真正要杀我的人就是朝堂上的那些官员,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澹台璟,但应该是有的。因为他当年离开燕子镇,便是遇到了某个朝堂上的人,从而才能活下来,但却也被那个人培养成了刺客,他被派来执行这个任务。”

    “任务目标是自己幼年的玩伴,发布任务的又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人,他很难做出选择。在我的剑刺入他的身体时,我才得知这个真相,我又一次因他而后悔。”

    “或许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有了反抗的念头,秘密栽培属于隗家的力量,就是要摆脱控制,甚至要入驻都城,杀死那个名单上的所有人。”

    李梦舟默默聆听着,感慨道:“想来他对你的感情很深厚,只可惜未能摆脱悲苦的一生,而你因为一而再的做下错事,从而想要弥补,倒也是很感人的故事。”

    隗祥的神情变得很平静,他看着李梦舟,说道:“他的剑出现在你的手上,或许便也是因果到了的时候,你用他的剑杀死了尼儿,便相当于他当年成功杀死我,完成了那个任务。我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是该继续恨你杀死我儿子,还是该感激你让我再次见到这柄剑。”

    李梦舟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说的那份名单是什么?”

    隗祥颓然的坐在地上,说道:“在十几年前,有个人出现在燕子镇,他给了我这份名单,名单上的人包含澹台璟和不少朝堂上的官员乃至某些修行者,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

    “那个人似乎是想要利用这份名单来扳倒朝堂上另外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可这份名单不能在他的身上,或许是因为我倒霉,这份名单被藏在我隗家,在那个人需要的时候,他自会来取,可我没想到居然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在这期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澹台璟那些人知道了这份名单在我的手上,我是一个商人,虽然畏惧那个人的身份,但也能洞悉这份名单有多重要,居然很贪心的想要借着这份名单来威胁澹台璟那些人,最后自食其果。”

    李梦舟说道:“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是因为这份名单,想来你现在也很后悔,与其继续将这烫手山芋握在手里,倒不如抛出去。”

    隗祥沉默不语。

    ......

    屋顶上有身影掠空而起,剑气呼啸,院子里亦是尸横遍野,喊杀声渐渐小了许多。

    古诗嫣遥遥望着那狼狈的佝偻身影,轻声说道:“我说要杀你,你便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既然你不配合,我便也不问你了。”

    隗介险些摔落屋顶,他目光下移,看着死伤惨重的隗家野修,瘫软在隗尼尸首旁的隗祥,和持剑站在隗祥面前的少年,他怒目欲裂。

    有凌冽剑锋临至。

    隗介怨恨的神情凝滞在脸上,渐渐变得麻木,眼神变得空洞,鲜血浸透了满身衣衫,流到瓦片上,顺着凹处,若红色的小溪涓涓自屋檐流下,身体滚动,从屋顶摔落,已经气绝身亡。

第四十九章 燕子镇(七)

    当隗祥看见那躺在血泊里的佝偻老翁时,他眼睛里仅剩的神采也荡然无存。

    李梦舟默默看着他,轻声说道:“你死了,至少隗家能够存活,相信那高居庙堂的大人物,也不可能拿你的家人出气,他赌不起。”

    隗祥木然的点了点头。

    李梦舟轻叹一声,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

    剑芒忽闪。

    血光乍现。

    隗祥的尸体倒在了隗尼身边。

    在过去的十数年里,这般惨烈的画面,他见了太多,也曾亲手勾勒过,并非冷血,而是很多时候都只是为了好好活着,虽然今夜的事情不同,但他能做的也就是付之一叹。

    古诗嫣脚步轻挪,行至李梦舟身边,说道:“问清楚了?”

    李梦舟说道:“算是有意外收获吧。”

    古诗嫣看着那些仍在厮杀的隗家野修和曹家野修,说道:“接下来怎么办?”

    李梦舟想了想,说道:“我们先去拿到那份名单。”

    名单被隗祥藏在后院的某个地方,清楚具体位置的只有他和隗介两个人。

    “后院里住着女眷,前院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们应该听到了,但不敢出来,我们秘密拿走名单即可,尽量不要被她们看到。”

    李梦舟有着自己的考虑。

    名单上的人身份都不简单,尤其是将名单带到隗家的那个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隗家今夜发生这样的事情,很难不被人察觉,越少人知道自然越好,否则将会是更大的麻烦。

    李梦舟依然在黑暗里注视着光明,他尚且没有能力走入光明,必须谨慎再谨慎。

    ......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对于曹诚和曹天保而言,在接到隗家的请帖时,便很清楚会发生一些事情,所以集结了曹家所有力量,准备着打响和隗家鱼死网破的战争。

    没想到隗家的阴谋并未实现,隗介和隗祥全都死了,虽然曹家也损失了很多人,但若能趁机吞并隗家,倒也算是无巧不成书的好事。

    隗家那些野修被尽皆诛杀。

    曹天保气喘吁吁地,浑身沾染着来自敌人的鲜血,望着院子里的一幕,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有脚步声从后院传来,越来越近。

    曹天保下意识回头,看到那手持乌青色长剑的少年和白衣飘飘的姑娘,姑娘杀死了隗介,少年杀死了隗祥父子,虽然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却是极其可怕的人物。

    隗介可是晋入四境多年的强者,却那般轻易的死在这里,足够让曹天保惊骇到极致了。

    古诗嫣没有理会院子里的这些人,而是朝着李梦舟说道:“若要避免后续产生的麻烦,见过我们的人都会是隐患。”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所以这院子里的人都要死。”

    古诗嫣蹙眉道:“这样做是否太过残忍了?”

    李梦舟说道:“知道我们出现在燕子镇的人不多,知道我们做过什么的也就只有这些人,若一时心软,带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甚至我们可能连都城都回不去。我不想杀他们,可他们却必须得死,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这句话不无道理。”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去后院找名单的时候,刻意避免被其他人看到,杀人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可他也不愿枉造太多杀孽,能

    少杀人,就尽量少杀一些,可曹天保这些目睹全过程的人,没有办法就此让他们平安离开。

    古诗嫣沉默不语。

    曹天保听着他们语气很是平静的商量着自己的生死,心底一股来自本能的恐惧涌了出来,他更加觉得这少年和姑娘都是怪物。

    他想要解释什么,甚至生出求饶的念头,但耳边却突然传来了剑出鞘的声音,随着仿若金属摩擦的声音透出,一阵凉风也自他背后吹来,让他蓦然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曹天保面对隗介时,敢于挑衅的底气并非是他拥有和隗介一战的实力,而是隗介虽入了四境,但终究有限,曹家众多三境野修压阵,双方谁也奈何不得谁。

    可就算是这样,曹天保也没有半点信心可以斩杀隗介。

    但隗介却死在了古诗嫣的剑下。

    曹家野修也是和隗家野修一战而死伤惨重,他又怎能不畏惧。

    李梦舟甩了甩自己的右臂,麻痒的状态几乎已经消失不见,他将左手的乌青剑换到右手握着,说道:“我到燕子镇来,与曹家无碍,本无须赶尽杀绝。”

    “而你们曹家人出现在这里,是被隗家利用,你们要恨便去恨隗家人吧。当然,要杀死你们的人是我,你们也该当恨我,我并不介意。幽冥之下很黑,我会给你们点上一盏灯。”

    曹天保颤抖着身子,慌张的说道:“我曹家只是看客,且也杀死了全部的隗家野修,敌人的敌人该是朋友,还请放过我曹家一马,我曹家必定奉仙子和公子为尊,马首是瞻!”

    李梦舟说道:“抱歉,我虽然并不怕后续的麻烦,可也不愿制造麻烦,若在明知这件事情不解决将会后患无穷,却反而置之不理,是极其愚蠢的事情。”

    话音刚落,李梦舟便站在了曹天保三尺之内。

    也是李梦舟的三尺之间。

    天地间的灵气在极短的时间里汇聚于这三尺之地。

    空气里的尘沙十分清晰的浮现出来。

    然后化为水雾,晶莹的悬在李梦舟周身,瑰丽无比。

    亦是带着璀璨的杀机涌向曹天保。

    曹天保顿时惊骇的瞪大了眼睛,在他的想法里,真正被他所畏惧的只是那位杀死隗介的姑娘,少年只是站在那姑娘身边,他心里其实并不是很在意,毕竟他能够清清楚楚的看清那少年的修为。

    但他却根本没有想到,那少年的一剑居然这般可怕,三尺之内仿若被封死,那铺天盖地的杀机,仿佛让他回忆起当初独自面对隗介时的情形。

    李梦舟的伤势并未痊愈,可这即将斩出的一剑,却是他才领悟不久的《离剑经》第三式,就算没有领悟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杀伤力也远超早就精通的第二式《照空流云》。

    且在三尺之间斩出,这一剑的力量将最为恐怖。

    三尺秋水。

    三尺之间,无物不破。

    曹天保匆忙之下挥剑格挡,极力催动下爆出的剑芒闪耀,却是那般脆弱不堪,只是接触到的那一瞬间,手中长剑便直接碎裂。

    破碎的剑刃划破了曹天保的脸庞,手臂,刺入胸膛,那抹亮眼的剑光出现在他的眼前。

    鲜血迸溅四散。

    一剑过后,曹天保仰身栽倒。

    刺鼻的血腥气味传出很远很远。

    李梦舟转身看向护在曹诚身边的那些所剩无几的野修,淡淡说道:“轮到

    你们了。”

    修为最强的曹天保已死,剩下的人便不足为虑,古诗嫣只是旁观,在很短的时间里,耳畔便接连响起阵阵惨叫,然后在某一个时刻戛然而止。

    院子里寂静无声。

    只有血腥味在蔓延。

    整个隗家前院里躺满了尸体,有属于隗家的,也有属于曹家的,除了李梦舟和古诗嫣外,再没有站着的人。

    李梦舟将剑归鞘,默然片刻,说道:“我们走吧。等到后院里活着的人来到这里,自会上报官府,燕子镇已经不能呆了。”

    燕子镇不像都城,夜晚会有宵禁,而且街道上也不会有巡逻的兵士,有的也不过是打更人,想要不被发现的离开这里,是很容易的事情。

    某座山的林径小道旁,天幕暗沉,稍微透着些光亮,距离朝阳升起也不过半个时辰。

    李梦舟找了块石头坐下,从怀中掏出那份从隗家得来的名单。

    上好的宣纸被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一个小红木盒子里。

    他随手拔出身后背着的乌青剑,在石块上猛地一划,溅起的火星子落在堆积在一起的小团干草上,很快便燃烧起来。

    古诗嫣坐在另一侧,望着李梦舟手里展开的名单。

    有微凉的风吹来,白衣飘飘,青丝飞舞,出尘飘逸。

    火堆明晃晃的光芒将得古诗嫣的俏脸映照的更加迷人,尤其那微微眯缝着眼睛,想要看清名单上的字的模样,愈加显得有一份可爱。

    但可惜的是,李梦舟的视线全部都在手里的名单上,并未注意到这一幕。

    他的面色有些沉重,认真地的看着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或熟悉,或陌生。

    最熟悉的当然便是澹台璟,可他并未在名单上看到秦承懿的名字,想来也是正常的,一些小人物容易被查到,但若有人想要抓到秦承懿的把柄,自然是很难的事情。

    但是名单上许多名字或明或暗的都和秦承懿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一般人就算看到这份名单也很难理解是什么意思,可有心人却能察觉到,这些名字或多或少都曾在朝堂上为秦承懿说过话,甚至本身就是秦承懿门下的人。

    他想着在杀死隗祥之前,从其口中听到的那些话,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份名单上的人都曾经做过和澹台璟一样的事情,都是他需要一一杀死的目标。

    将这份名单整理出来,交给隗家暂时藏匿的那个人,便是在朝堂上拥有着很大能量的御史大夫,是整个御史台的最高掌权者,官职同江听雨、徐鹤贤、范无味等诸司首同级。

    在他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极其意外。

    原以为隗家和澹台璟有关,那么很可能隗家也是秦承懿所下棋盘的一颗隐在暗处的重要棋子,结果事实真相却恰恰相反,那位御史大夫既然秘密调查出了这份名单,自然是要针对秦承懿,两个人明显是敌对的。

    只是这里面还有很多李梦舟想不明白的事情。

    但抛开这些,这份名单对他有多么重要,更是显而易见的。

    他不认为依靠这份名单便能把秦承懿当年做过的事情昭然若揭,更何况是将其扳倒,然而他却可以将这份名单上的人一一杀掉,折断秦承懿的羽翼。

    这些人都是致使不二洞灭门的凶手,且不论他们够不够资格,但确是参与了的,只需要这一点,就足够李梦舟不惜代价将他们杀死。

第五十章 在万里平原看书的北藏锋

    姜国临近北燕的边塞乃是万里平原,天寒地冻,清晨的河畔,朦朦胧胧,透着氤氲雾气,花草石头上打满了露珠。

    在跨越北燕来到姜国境内后,寒气有明显的渐暖之意,但也相比姜国任何地方都要寒冷,全是受到北燕边境那座连绵不知多少里的雪山山脉所致。

    宁浩然双手缩进袖子里,吐出一口寒气,眼眸望着极北的方向,在视野尽头,隐约可见那高耸入云的雪山。

    远处有一位着星袍的青年男子踏着草甸而来。

    他打量着宁浩然,似乎感到有些意外,说道:“四先生怎会也出现在这里?”

    宁浩然不在都城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但具体去向却很少有人清楚,所以对于在这里看到宁浩然,他避免不了会觉得有些诧异。

    他在数天前便抵达了万里平原,而宁浩然是今日才到的。

    宁浩然微微挑眉,说道:“虽是知道都城里也派了人来,却没想到是钟先生。”

    那着星袍的青年男子便是摘星府首席,沈秋白的师兄,钟溪言。

    闻听这话,钟溪言更加意外道:“原来四先生也是为了那位萧姑娘而来?”

    宁浩然点点头,说道:“若非如此,谁愿来这种地方,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却冻得要死,我都怀疑过一会儿是不是要下雪。”

    钟溪言也没想着探究宁浩然离开都城去了哪里,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是颇为感慨的说道:“那位萧姑娘出自北燕剑庐,且不论是不是北燕年轻一辈的最强者,但在剑修之中,同辈里,无人能出其右。纵观整个世间的剑门中人,怕也只有西晋那位和贵门大先生能够相提并论了。”

    宁浩然心想这番话将我置于何地?

    奈何他才见过徐北寒,很清楚自己和人家的差距,他更是没有想法说要比大师兄强,虽然很伤自尊心,却又是大实话,不由得有些郁闷。

    他下意识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里放着属于西晋剑仙的真意,是一把极其短小的小木剑,乃是王乘月亲自雕刻,富含着世间最强的剑意。

    钟溪言望着极北的方向,说道:“按照时辰来算,她应该快到了。”

    宁浩然说道:“都城里只派了你一个人来?”

    他想着那位萧姑娘乃是剑门中人,江院首特地把自己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大师兄在外行走,很难联系上,三师姐肯定也不愿走出离宫,他便是最佳的人选。

    钟溪言笑道:“都城里对那位萧姑娘出现在姜国边境很重视,既然有你这位离宫的剑修赶来,我也代表着摘星府而来,自然也会有其他修行山门里的弟子出现。”

    他朝着某个方向看去,继续说道:“除了那些不值得在意的所谓迈入四境的修士,不落山门和书院都有派人来,蒹葭苑倒是不曾有人出现,好像是因为她们那位大师姐不在山门里,在都城的陆师妹修为境界又不够。”

    宁浩然在很远的地方,看见了一张摆在草甸上的小木桌,桌上有茶,木桌前

    有一道身影直接盘腿坐在草甸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这般形象对于都城里的人都不陌生。

    书院里那位站在年轻一辈制高点的北藏锋。

    整个姜国,能够作为代表的年轻修行者,也不过就是摘星府的沈秋白,离宫剑院的欧阳胜雪和书院里的北藏锋了。

    与这三位相比,像宁浩然和钟溪言这般强大的修行者,也只能排在次位。

    他很是诧异的想着,居然连北藏锋都来了这里,看来那位来自北燕剑庐的萧姑娘确实不简单。

    姜国和北燕边境接壤的平原十分广袤,否则也不会有万里平原之称了,显然,多数从都城赶来的修行者并没有全部聚集在一起。

    宁浩然该是最后来到这里的,毕竟他是从西晋剑阁直接横跨三大王朝的边境,纵使日行千里,也不会比姜国都城里的人更快。

    正在宁浩然观察着附近的修行者时,仿若有春风轻拂,平淡的阳光下,行来一位青袍男子。

    他身后背着剑,面容冷峻,正是不落山的首席,谢春风。

    谢春风闭关破境,原本想着要在世人面前打败宁浩然,一雪前耻,没想到却突然接到了宫里的指令,来到万里平原,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宁浩然。

    他想着曾经惨败于宁浩然剑下的耻辱,且亲弟弟谢宁也在前年问道中败给剑院弟子何峥嵘,可谓是新仇加上了旧恨,所谓仇敌见面,分外眼红,谢春风虽然表面平静,但他的气势已经隐隐有攀升的迹象。

    宁浩然转身看向谢春风,说道:“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自那次打败谢春风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见过。

    谢春风淡然的说道:“剑院四先生,我以为我们的相遇会更迟一些,但变化赶不上计划,不曾想过,我们都出现在了万里平原。”

    宁浩然微笑着说道:“这次相遇确实是意外,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谢春风神情微冷,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很想再和你打一架,但我也并非不识大局的人,在万里平原的诸多修行者,皆是入了四境的存在,目的也都是那位从北燕而来的萧姑娘,我并不想被外人看了笑话,闹出一番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戏码。”

    钟溪言看着两个人话里话外的针锋相对,自然也了解他们之间的恩怨,便也不好插话,安静的做一个旁观者。

    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的冲突应当是都城里人尽皆知的事情,毕竟问道大会每年都会举办,各自门下的弟子常有交锋,皆有胜负,要想有一个结果,除非是薛忘忧和路中葙亲自露面,或者其中一座山门消失。

    宁浩然默默观察着谢春风,多年不见,确实有了许多变化,而且毫无疑问的是,谢春风变得强大了很多。

    但他来到万里平原除了是江院首的意思外,也是他想要和北燕的那位萧姑娘比剑,在此之前,他当然不会对谢春风起兴趣。

    而且他原本和谢春风的修行差距也并不大,很难轻易解决,到时候怕是再没有力气和那位

    萧姑娘一战,他必须节省没必要的消耗。

    所以对于谢春风的话,他不置可否,便也没有再反驳什么。

    自都城赶来的修行者渐渐都开始聚集在一起,出现在了北藏锋所在的地方。

    默默看书饮茶的北藏锋像是浑然不觉,翻过一页,继续保持着沉静的姿态。

    虽然这些修行者尽皆入了四境,来自于不同的四境乃至五境宗门,但要说最强的,除了没有丝毫质疑的北藏锋外,便是宁浩然、谢春风和钟溪言三人了。

    这些年轻人多是过了弱冠的年纪,又处在不惑以下,随便拉出来一位,都是资质极高的天才,但境界更高,年纪更小的人,无疑会是处在最顶尖的位置。

    谢春风和钟溪言朝着盘腿坐在草甸上看书的北藏锋作揖为礼,道:“见过北先生。”

    宁浩然同样拱手,在玄妙世界里,面对比自己更强的人,都会有着一份敬意,除非是双方有着什么仇怨,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相互道礼便都是很寻常的事情。

    北藏锋继续看书,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在整个世间若论礼节,应该没有比书院更看重的了,但礼大礼小也不是全然看在动作上,像那些叩拜和五体投地的大礼,只在君臣和父子之间。

    宁浩然忍不住开口道:“那位萧姑娘因站在北燕年轻一辈极高的位置,有着特殊对待也是寻常,但连北先生也来到这里见她,还是让我觉得很意外。”

    北藏锋虽然书不离手,但他身上却并没有多少书生气,也不像是个念书人,反而人如其名,更像是一柄藏锋的利剑,散发着极其危险的感觉。

    在剑出鞘时,江海倒流,高山崩碎,藏锋时又温文尔雅,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点尘埃。

    此刻他终是放下了手中的书,抬眸望着天边出现的一抹夜色,沉思了片刻后,说道:“燕国境内最为出彩的年轻修士便是两个人,燕国皇室姬氏族的雪夜太子,当年天下大朝会时,和沈秋白打得难分难解,乃当世极其妖孽的人物,信众林枝茂密,遍及各国,一时无两。”

    “而后一位便是剑庐里的萧知南,她虽然是女子,但修行资质颇高,在极短的时间里便站到了等同雪夜太子的高度,只可惜在人气的方面,她处于很大的劣势,听说是因为她很不好相处。”

    雪夜太子的事迹是众所周知的,每个王朝里都有站在最顶尖位置的年轻人,姜国里有沈秋白、北藏锋和欧阳胜雪三人领军,燕国自然也有雪夜太子和萧知南,他们所身处的位置,都是宁浩然等人比不了的。

    毕竟这些人都是站在第一梯队,处在第二梯队的修行天才,自然没有资格相提并论。

    所谓的妖孽之辈在世间都是很有名的,但萧知南却相对低调一些,世人只知她修行资质很高,具体的情况则一知半解,当然也没办法深刻了解这位姑娘。

    但结合世人对雪夜太子的认知,萧知南又有资格与之并肩,便也能够大概清楚这位姑娘的强大。

第五十一章 南北两地皆有剑(上)

    宁浩然便有些暗暗咂舌。

    同为剑门中人,西晋的剑阁和姜国的剑院以及北燕的剑庐往深远了说,都是出自同一座山,相对来说,反而互相了解的更加深刻一些,也都期盼着能够和对方有一战。

    所谓闻名不如见面,宁浩然虽是早就知道萧知南这位姑娘,但他的想法里,并未将其放在太高的位置,毕竟世间空有其名的人太多了。

    境界高不代表战力高,人气高不代表修为高。

    雪夜太子便是拥有着极高的人气和绝对的实力,萧知南没有那么高的人气,很可能便有着绝对的强大。

    而这则是需要时间来验证的。

    对于宁浩然来说,在这万里平原上,便是清楚验证萧知南强大的时刻。

    ......

    入夜,冷风袭来,姜国接壤北燕边境的万里平原上燃起了篝火,十数位年纪轻轻便迈入四境的修行者默默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北藏锋盘腿坐在草甸上,手里捧着书,微微眯缝着眼睛,左手探向小木桌上装着早已冰冷的茶水的茶壶,不消片刻,茶壶盖下便冒出了气体,尖锐的声音随之响彻开来,茶壶盖跳动着,冰冷的茶水重新变得滚烫。

    这幅画面显然很具有欣赏性。

    凭空给茶壶加热,自然需要很熟练的掌控天地间的灵气,多一分便容易熬干壶里的茶水,少一分也会影响茶的口感,做到不差分离,是很难的事情。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暗暗在心里想着,不愧是北藏锋啊。

    虽然修行到四境,对于天地灵气的掌控都已经到了极致,可太过细微的事情也不是轻易能做到的,而且也很少有修行者为了热一壶茶,极其精致细微的催动天地灵气,像北藏锋这般信手捏来,自是很美的事情。

    想要直接将天地灵气当做理所当然的运用,无不是跨过五境的大能,北藏锋虽然已经站在五境的门槛前,但终究没有跨过去,在细节里见真,纵使所有四境修士只要想,都能做到这一幕,但在天地间灵气的波动中还是能够感知出明显的区别。

    入夜后的万里平原大雾迷蒙,浓重的夜色覆盖着平原每一个角落,北藏锋粗眉轻挑,缓缓放下手里的书,似是有所察觉,转头朝着极北的方向望去。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大雾里走出,那是一位姑娘,清冷的面容仿若降临在人世间的不食烟火的仙子,着一身蓝红颜色拼接的劲衣,潇洒而大气,又仿佛是来自天外的侠客,左手持剑,右手轻轻握拳,徐徐走出大雾。

    “来了。”

    钟溪言和谢春风相视一眼,朝着前方走去。

    宁浩然望着那徐徐行来的身影,说道:“原来她便是萧知南,果然气质出尘,虽然离得很远,却依旧能够感受到一股很强的剑意。”

    北藏锋缓缓起身,手里捧着书,轻声说道:“北燕剑庐里资质最高的弟子,与剑院薛院长齐名的剑仙之下最强剑修的琅嬛剑主的得意门生,她手里的剑,足以压制天下剑修。”

    宁浩然说道:“我看见过西晋剑痴徐北寒的剑,萧知南的剑意已经达到了一定高度,虽然我抱着要与她一战的目的而来

    ,可在我亲眼看到她的那一刻,我便很清楚的知道,我不如她。”

    北藏锋见他如此,有些意外的说道:“据说剑院里的几位先生都是天资绝艳,很少在没有出剑时便服输,尤其四先生的剑曾经打破过几座山门,面对那些一宗之主都不曾放下姿态,今日居然有这般言论?”

    对于离宫剑院里的剑修,北藏锋真正熟悉的只有欧阳胜雪,但有关三先生和四先生的事迹,他也都有耳闻,欧阳胜雪的剑意很温和,三先生的剑很少面世,可一旦出鞘,便有着斩开天地的气势,其中宁浩然的剑却是最为骄傲的,原本他这个人也该是最骄傲的。

    但奇怪的是,宁浩然表现出来的骄傲中却也透着一股柔弱,两股完全不同的气息相互纠缠,便也让宁浩然的性格有了多变性。

    在该骄傲的时候,他很骄傲,寻常时候,又很淡雅,仿佛任何事情都不值得在意。

    这是一件很怪的事情。

    北藏锋能够从宁浩然身上感受到那股极力压制的疯狂,却又表现出一番没有打过便认输的态度,与他身上的骄傲总是有着很大的违和。

    “我确实觉得自己不如她,可也不代表我会认输,至少我手里的曲泉不会同意。”

    宁浩然微笑着迈步,朝着萧知南走去。

    北藏锋默默看着,心想这还真是有些意思。

    ......

    万里平原上有蜿蜒的溪流,也有湖泊。

    湖畔是错综排列的石头,环绕着青青草甸。

    萧知南止步在湖对面。

    漫天星辰裹着那一抹皎月,向着人世间倾洒着光明,冷风吹拂着青草,湖面轻轻荡着涟漪,水波摇晃,世间没有烦心的声音,萧知南微微闭着眼睛,感受着燕国之外的天地,很是舒服。

    这是她第一次走出燕国。

    曾经万众瞩目的天下大朝会汇聚了天下英才,萧知南也早已踏上修行路,却并没有出现在世人眼前,第一次被人知晓,也是因为那《纵横卷》里的描述。

    然而萧知南虽未入世,但世间却早已有了她的名字。

    她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湖泊对面的那些姜国的修行者,蓝红拼接的劲装倒映在湖面上,那夜空皎月的倒影悬浮在她的头顶,便好似她也在天上。

    钟溪言遥遥揖手,朗声说道:“在下摘星府首席,钟溪言,见过萧姑娘。”

    谢春风同礼之,说道:“不落首席,谢春风,见过萧姑娘。”

    两个人皆是各自山门里的首席,拥有着极高的身份地位,不同的是,钟溪言虽贵为摘星府首席弟子,却非是最强的,谁让他还有一位资质更高的师弟呢,也算是很遗憾的事情。

    萧知南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礼,只是默默打量了一眼谢春风和钟溪言,然后便又将目光转向也出现在湖对面的宁浩然和北藏锋的身上,她的目光在后者的身上停留最久。

    谢春风微微蹙着眉头,虽然觉得萧知南的行为颇有些无礼,但若露出不满之意便也有背姜国的待客之道,于是重又开口说道:“不知萧姑娘离开剑庐,到我姜国境内有何见教?

    萧知南未再保持沉默,将视线重新放在谢春风的身上,说道:“我要入世修行,姜国只是我选择出现的地方。”

    曾经徐北寒入世实修,虽然也引起世间很大的关注,却也没有像今日这般,特地有十数位迈入四境的修行者露面,主要还是因为姜国边境和燕国边境处在很微妙的阶段,若萧知南的入世含着潜在目的,不予过问,便很容易出大问题。

    钟溪言当即说道:“我姜国很欢迎萧姑娘的到来,若不嫌弃,可随我等前往都城,暂住我摘星府行宫,共讨修行。”

    都城派他们前来的目的虽然很明确,但他们也不可能一见面就大打出手,萧知南终究是客人,要以礼待之,切磋是切磋,若无谓找事,便是极为不妥了。

    萧知南说道:“都城我会去,但是在我愿意去的时候,你们邀请,我便不去。”

    那些都城里来的其余山门的修行者闻听此言,不由得有些气结,这算什么,好心邀请不去,难道真的想打进都城么?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谢春风和钟溪言都表现出了足够的客气,却被萧知南很干脆的打脸,未免太不通人情世故,还是真的别有居心?

    钟溪言也没有想到萧知南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但他也只是意外,并未生气,笑着说道:“这当然还是看萧姑娘自己的意愿,我既然发出邀请,你可以答应,自当也能拒绝。”

    萧知南的神色稍有缓和,说道:“我要入世,便需要实战,你们就算不是姜国最强的修行者,但也应该不弱,我原本的目标便是寻找强大的修行者战斗,你们出现在这里,想必就是在等我,现在还在等什么?”

    谢春风冷笑一声,说道:“看来萧姑娘也是好战之人,在下没道理打断萧姑娘的兴致,既如此,那便战吧。”

    萧知南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和你打。”

    谢春风微微一怔,不解的说道:“为何不与我打?”

    他虽然很骄傲,且也是不落山门里最强的弟子,却也没有傲慢到自以为萧知南不敢和他打的地步。

    萧知南说道:“因为你不是你们之中最强的,所以我不和你打。”

    她的目光放在北藏锋的身上,沉思了一下,说道:“若我没有猜错,你应该便是姜国书院里的北先生吧,据说你的修行已迫近五境,我想和你打。”

    谢春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钟溪言倒是依旧微笑着,他在摘星府里便很低调,都城里也到处传着沈秋白的名字,虽然贵为首席,但他的存在感确实低一些,也很容易被人忽视,尤其是在和北藏锋站在一起时,他和谢春风都被忽视,是很寻常的事情。

    他是摘星府里受师弟师妹们尊敬的大师兄,事事也会为师弟师妹们多考虑,就算他的修为和人气都不如沈秋白,但摘星府里喜欢他的人也很多,因为他很喜欢笑,说话也温和,是很难被人讨厌的性格,他不会嫉妒比自己更强的人,也不会随意羞辱弱者。

    在外人眼里,摘星府的钟溪言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始终保持着温和的态度,所以人缘便也很好,从未有过什么仇敌,他当然也不可能与人结仇。

第五十二章 南北两地皆有剑(下)

    北藏锋手里捧着书,平静的看着萧知南,说道:“我到这里不是来打架的,若萧姑娘愿意与旁人切磋,我也不会劝阻,但我确实不想打。”

    北藏锋不想打架,绝不可能是因为打不过,世人也都不会相信,只能是他确实不想打。

    萧知南蹙起绣眉,说道:“我来到姜国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要和这个王朝同辈里最强的人战斗,沈秋白、欧阳胜雪和你北藏锋,便是我首选的目标。你是梨花书院的弟子,我虽是剑庐弟子,但同时也是北燕无涯书院的弟子,换句话说,我们也算同门,同门切磋不是打架。”

    北藏锋沉默了片刻,想着这的确是没办法拒绝的理由。

    便在这时,宁浩然上前一步,遥望湖对面,行了剑礼,说道:“我乃姜国剑院弟子,我们便也是同门,虽然我不如大师兄,但应该具备和萧姑娘一战的资格,若姑娘不介意,在你和北先生战斗之前,是否允许由我先向你挑战。”

    萧知南打量着宁浩然。

    湖泊两岸很安静。

    有寒风吹拂,宁浩然的声音顺着风飘到湖对岸。

    在谢春风鄙夷的目光下,觉得自己都被拒绝了,宁浩然又凭什么有资格?找些同门的借口便很无趣。

    然而没想到,萧知南在沉默后,便点点头,说道:“好。”

    ......

    日薄西山,余辉散尽,夜色笼罩着都城朝泗巷。

    小小的院子里摆放着两张藤椅。

    藤椅上分别坐着一位姑娘和一位少年。

    对面的小木桌上摆着两只空碗,碗底有些汤渣,显然是刚刚吃过晚饭。

    望着敞开的院门外的巷子里偶尔经过的行人,李梦舟有些悻悻然的说道:“我自认耐心很足,但和你相比还是着了相,好吧,这碗放着我去刷。”

    古诗嫣轻点峨眉,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从燕子镇回来已经不短的时间,对于燕子镇后来发生过什么事情,他们没有过多去关注,而是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从隗家得来的那份名单上,期间也秘密行动,恐吓或杀死过一些人。

    两个人已经‘坦诚相待’,自是不必在意杀人的理由,他们相互都很清楚,在目的完全一致的情况下,配合也更加的默契。

    但名单上那些不在都城里的人还好解决,有许多依然在朝为官,便不是随意就能杀的,为避免将自己暴露出去,他们开始暗中调查,对名单上的人进行筛选,将无关紧要的人剔除出去,只杀那些不得不杀的人。

    饶是如此,他们要想把名单上那些不得不杀的人都解决掉,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每次出手都要选择最合适的时间,这个时间没办法由自己创造,只能默默等待。

    且都城里若是短时间死掉太多人,就算他们再是小心谨慎,也会有暴露的风险,必须把时间隔开来,最完美的方式便是相互嫁祸,但先决条件就会更加复杂,在玄政司露面时,他们又得以最快速度撤离,所以事到如今,也并没有杀掉几个人,更多时间都是在等待和继续调查剩下的人里哪些是不得不杀和无必须要杀死的。

    除了这些问题和躲避玄政司的眼线外,李梦舟更加在意的还是秦承懿的反应。

    当初张崇和澹台璟的死都没有把秦承懿引出来,可如果他门下的官员越来越多人死掉,秦承懿

    终究会察觉到什么,必然也会有所行动。

    相对于杀死名单上的那些人,李梦舟想要杀死秦承懿的信念要更加坚定,若能找到成功杀死秦承懿的机会,他会选择放弃杀死那些杂鱼,然而秦承懿贵为亲王,又岂是想杀便杀的,这里面牵扯的东西更加复杂。

    想着这些头疼的问题,李梦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在屋檐下静立了一会儿,开口说道:“那位御史大夫暗地里弄了这份名单,又特意将其藏在谁也想不到的燕子镇里,你觉得他针对的是谁?”

    依照古诗嫣的性格,但凡把秦承懿的名字说出来,她必然会直接提剑杀过去,虽然古诗嫣很强,但据说秦承懿也是一位修行者,而且他座下门客很多,强大的修行者也是层出不穷,凭借古诗嫣根本不能成事。

    李梦舟早就考虑过,在露出要扳倒秦承懿的想法前,他必须具备足够强大的实力,目前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哪怕知晓秦承懿就在都城,也不能鲁莽的站在他的面前。

    即是如此,古诗嫣知不知道秦承懿都没有什么区别,而且从这份名单上个别人的身份虽然能够和秦承懿扯上一些关系外,但也保不齐是他想错了,这些官员的背景和多年来接触过的人,可绝不仅仅只有秦承懿。

    是因为在他的视野里只看到了秦承懿,却忽视了可能存在的其他细节,局限在了思想枷锁里。

    毕竟御史大夫本就有着监察百官的职责,就算自知没有能力对抗秦承懿,也可以把这件事情暗地里告诉陛下,实在没必要将这份名单藏起来。

    且这份名单也不能作为足够的证据来指控秦承懿,要么是那位御史大夫想要在继续调查出更多证据前避免打草惊蛇,被秦承懿发现这份名单,要么就是他有着其他的想法,甚至根本就不是在针对秦承懿。

    和不会局限在同一个思想枷锁里的古诗嫣讨论这件事情,或许能够找到意想不到的关键细节。

    古诗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种想起来就很头疼的问题,我懒得想,不论那位御史大夫要针对的是谁,他必定是知晓那个人的身份,与其纠结这份名单上的人,倒不如把目光放在那位御史大夫身上。”

    御史台的御史大夫姓岳名世庭,贵为除天枢院外的五司司首之一,修行早已臻至四境巅峰,是都城里名副其实的大人物,仅次于皇帝、亲王和国师之下,监管着文武百官,可谓有着极高的权力,是皇帝陛下摆在明面上的眼睛。

    身在这个位置的多是被皇帝陛下极其信任的人,也是文武百官避之不及,不愿主动招惹的人,因为但凡有什么把柄被岳世庭抓到,官途也算是走到了尽头。

    虽然隗家出事已经有段时间,但岳世庭肯定不会那么放心的把名单藏在燕子镇多年来不闻不问,隗家必然会有他的眼线。

    李梦舟更为纠结的想着,若岳世庭真的安排了眼线在隗家,当时的事情很可能早已暴露。

    但关键在于岳世庭安排的是什么人,若只是寻常奴仆,情况自然会很糟糕,但要是假扮野修成为隗家门客,李梦舟反而会松口气,因为隗家的那些门客全都死绝了,就算岳世庭有眼线待在隗家,也肯定不会活着。

    他近期虽然没有多去注意岳世庭,但也确实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他只能往更有利自己的方向去想,可也保不齐岳世庭的眼线并非那些野修之一,无论如何,专注岳世庭的动向都是必然的事情。

    ......

    ......

    姜燕边境,万里平原。

    萧知南的目光清澈,迎风立在湖对岸。

    宁浩然缓缓拔剑,声音很轻,却清晰的越过湖泊,传到对岸,“我叫宁浩然,我这柄剑名为曲泉,但和人体曲泉穴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取自此夜曲中闻折柳,泉水从容奔流之意。”

    万里平原的夜空上雾气弥漫,一片朦胧之色,有苍鹰高空掠过,朝着遥远的那座山飞去。

    “末花。”

    萧知南对自己的剑的介绍便简单干脆多了,末花之名有不少种解释,最简白的便是世间最后一朵花,预示着剑的锋芒每一次都是末路,而世间也的确存在叫做纸末花的植物,生于山坡矮林,是不存在于燕国的一朵花。

    “好剑,好名。”

    宁浩然微笑着执剑礼,说道:“请赐教。”

    萧知南拔剑。

    末花携带着无匹决绝的剑意,瞬间横跨湖面,卷起波涛骇浪,直刺向对岸的宁浩然。

    宁浩然首先感觉到一股清风拂来,然后便是冰凉的湖水拍击在脸上,阵阵刺痛,他惊讶的发现,萧知南的剑道居然已经直逼剑痴徐北寒。

    他忍着心里浮现而出的那抹惊骇,没有丝毫犹豫的,挥剑斩出。

    湖面沸腾。

    一道水柱冲天而起。

    瞬间拦截了湖对岸的末花剑意。

    决然的气势和惊涛意志碰撞,仿若平静的湖面自高空砸落一块巨石,沉闷的声响中,道道凌厉的剑气四射,包裹着水滴,可穿山石,可破精铁。

    围观的那些来自都城的修行者纷纷后退,满脸的骇然。

    谢春风和钟溪言站在宁浩然背后数丈开外,他们没有退,却是第一时间催动灵气,来抵御那两股强大剑意的余波。

    北藏锋手里捧着书,望着眼前那漫天飞落的水珠,喃喃道:“书不能沾水,否则便不能要了。”

    话音刚刚落下,那迎面溅射而来的水珠便好像撞上了一堵墙壁,在距离北藏锋一尺的半空中破碎,半点也没有沾染到他身上,手里的书也是依旧干净。

    事后他像是松了口气般,喃喃道:“还好,还好。”

    继续看书,偶尔抬眸望一眼湖泊,似乎前者对他的吸引力更大一些。

    谢春风没有北藏锋那般悠然自在看书的模样,他看着湖中心激烈对抗的两道属于姜国剑院和燕国剑庐的剑意,沉声说道:“相比从前,宁浩然果然也变得更强大了,这样很好,否则我打败他便也没有什么意义。”

    钟溪言说道:“姜国虽不在极南,却是在燕国的南面,这来自南面的剑和北面的剑,都带着极高的意志,也不知哪一柄剑更强。”

    谢春风面无表情的说道:“萧姑娘的剑在此刻已经问世,世人都会知晓她的强大,宁浩然又算什么?在剑院里他不是最强的那把剑,在整个世间也不会排在前列,站在这里的终究不是欧阳胜雪,若萧姑娘的剑败给宁浩然,我们又何必出现在这里?”

    钟溪言虽有心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谢春风的话很有道理,纵使宁浩然已经很强,但终究不如在北燕年轻一辈里最强的那柄剑,否则北藏锋就不会出现在这里,都城方面也就不会在意这件事情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4419/ 第一时间欣赏一世剑仙最新章节! 作者:棠鸿羽所写的《一世剑仙》为转载作品,一世剑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一世剑仙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一世剑仙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一世剑仙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一世剑仙介绍:
秋杀的季节,少年背着剑走出树宁镇,看到的是强大的修行者层出不穷。
修行路漫漫,我本浮世游子,起于微末;当一世人,必登临绝顶,成就剑仙!【微博关注:棠鸿羽】
一世剑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世剑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世剑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