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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棠鸿羽     一世剑仙txt下载     一世剑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三章 书院里的北剑客

    沸腾的湖泊中心,金属铿锵声不绝。

    姜国离宫的第四把剑和北燕琅嬛的第一把剑,在初次交锋中似乎玩心大气,草甸上被斩出一道道沟壑,附近山石碎裂,草屑石末飞扬,大地震颤,湖面荡起波涛拍岸,犹如万里平原上遭逢大灾难。

    宁浩然沉默着,浑然不顾被淋湿的衣裳,每一次出剑都用尽全力,随着他手里曲泉对着湖面接连点出,一股愈来愈强大的剑势便从剑身上逐渐涌出,引动天地之势,带来狂风肆虐,将得草屑和石屑乃至细小的尘埃全部驱散,剑锋所指,天地一片清明。

    正是《离剑经》第四式神通——剑尘不染!

    一直低头看书的北藏锋也终于在这个时候抬眸望了一眼,诧异的呢喃道:“剑院的神通极难领悟,外人摸不着,就算是剑修也很难领悟到高峰,连欧阳胜雪都未曾领悟到全部的《离剑经》。”

    “虽然只是第四式,却被宁浩然发挥到了极致,但总觉得这道剑意里似乎还掺杂着别人的剑......”

    北藏锋默默感知着,那丝微妙的本不该属于宁浩然的剑意似乎有些莫名的熟悉,他想着宁浩然的剑怎会有别人的剑意夹杂其中?而且还是那般强大。

    ......

    面对着湖面翻滚的波浪,磅礴的剑势,宁浩然没有丝毫的动摇,明明是最为熟悉的剑招,这一刻却施展的极为艰难,嘴角也开始溢出血液。

    不过宁浩然还是成功递出了这一剑。

    湖泊中心好似被一柄巨剑斩击,沸腾的湖水断流,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悬浮在半空,映照出宁浩然的脸和他手里的剑。

    这蓄满了剑意的湖浪,受到天地的压迫,咆哮着扑向对岸的萧知南。

    “这便是离宫剑院里的四先生么?”

    “好强的一剑!”

    远处围观的那些四境修士满脸的骇然,他们充其量也都是初入四境的阶段,自是没办法和那些晋入四境多年,甚至破入上境的强者比肩,哪怕是同辈人,可实力的差距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弥补的。

    钟溪言不由赞叹道:“宁浩然虽然只是剑院里的第四把剑,可他的剑道已是登峰造极,只凭这一剑,就算是我,也很难轻松接下,相传剑院的颓败,或许已经是过眼云烟,剑院里有这几把剑在,迟早都会站在这个世间的最高峰。”

    谢春风默默想着,剑院里那几把剑本来就是极其变态的存在,宁浩然也只是最弱的一把剑,可他却败给了剑院里最弱的那一把剑。

    在他闭关破境之后,本以为就算不是欧阳胜雪的对手,战胜宁浩然也是必然的,可今日让他看到宁浩然的剑,却发现,自己的想法有些太理所当然了。

    他变强的同时,宁浩然也不是止步不前的,明明他还这般教训弟弟谢宁,自己却反而没有看透,果然,嫉恨一个人的心理是要不得的,那会最大可能的影响自己的判断。

    然而宁浩然那一剑的强大虽是超乎了他的预料,但也没有让他受到打击的地步,心道:“你现在越强,日后我打败你时,就能得到更多的快意,你就这么不断的变强吧,

    这样才更加有趣。”

    ......

    萧知南平静的脸上起了一丝诧异,她沉默的望着湖对岸的身影,持剑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再次抬高,轻飘飘的朝着湖对面点去。

    舒缓的剑意在剑身上浮现。

    天地间仿佛沉寂了一瞬。

    剑意大盛。

    云雾缭绕的万里平原忽然变了颜色,一道长虹突兀的出现在天际,瑰丽炫彩,将得夜幕照耀的缤纷灿烂,好似大雨过后呈现的最为美丽的彩虹,横穿了整个天地。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一幕吸引,有的表情呆滞,有的惊叹,甚至还有人情不自禁感慨一句:“好美啊。”

    北藏锋手里捧着书,抬头看着湖泊上空那抹彩虹,“这便是北燕剑庐里的剑气惊鸿,据说这惊鸿一剑的极致,能够摧毁天地自然的规则,也只有《离剑经》里的最后一式和西晋剑阁的紫气天罗才能睥睨,萧知南的资质之高匪夷所思。”

    “虽然她目前无法将剑气惊鸿发挥到极致,可只要剑阁里的剑不出,萧知南的剑便是无敌的。”

    宁浩然的那一剑已经是超常发挥,但面对萧知南的剑气惊鸿,也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被轻易化解。

    天边的那一抹彩虹渐渐淡化,湖泊沸腾升起的水柱也重新坠落,短时间里,湖面便恢复了平静。

    “你很不错。”

    萧知南皱眉望着湖对岸的宁浩然,轻声说道:“燕国里的剑修很少有人能够与你相提并论,但我的剑打败了燕国所有的剑修,你的剑不如我的剑。”

    宁浩然缓缓放下握剑的右手,苦笑道:“已经尽力了,我不如你。”

    萧知南说道:“你很奇怪。”

    宁浩然欲转身的脚步微顿,问道:“哪里奇怪?”

    萧知南说道:“你的剑意很强大,却又很弱,这便是最奇怪的,你的剑意里有着第二个人的剑,或许是你学了别人的剑,却并不能完全使出来。那个人是谁?我想找到他,想要看到这道剑最强大的剑意。”

    宁浩然下意识的摸向胸口,神色怪异的看着湖对岸的萧知南,心里想着你的剑道意志还真是高傲,居然想要见识剑仙的剑。

    他没办法回答萧知南的话,倒不是担心给西晋那位剑仙惹麻烦,毕竟在这个世间能给那位剑仙带来麻烦的人还真是少之又少,但属于那位剑仙的真意就在自己的身上,若是被世人知晓,怕是他很难活着回到都城了。

    他思忖了片刻,说道:“日后有机会自会介绍给萧姑娘认识。”

    萧知南默默点头,也没有再三询问,随即便把目光放在北藏锋的身上,说道:“北先生,请战。”

    北藏锋看着萧知南,沉默了很久。

    他微微苦笑道:“不打行不行?”

    萧知南举起了手里的剑,说道:“北先生为何这般墨迹,虽然我也在燕国无涯书院修习过,知晓书院里的人喜欢讲道理,看重礼仪,但我想姜国书院的正统该是完全不同的,又何况是北先生

    ?还是说你真的不敢和我打?”

    梨花书院是姜国最高的修行之地,任何修行山门都尊敬有嘉,容不得外人寻衅书院弟子,谢春风在看到宁浩然战败时,便已经忍不住想要出手,他虽然不明白北藏锋为何不愿战,但绝不会认为是不敢战,他当即上前,揖手道:“不如便由我代替北先生和萧姑娘一战。”

    萧知南似乎有些不愉,朝着谢春风说话的同时也看了钟溪言一眼,“你们两个人都和先前与我战斗过的那个叫做宁浩然的剑修半斤八两,甚至还略有不如,我没那么多闲心与弱者战斗,除了北先生外,此地的修行者都没有资格。”

    遭受无妄之灾的钟溪言仅是愣了一下,便笑着摇头,并未反驳萧知南的话,在亲眼见识到宁浩然出剑后,他便自叹弗如,此刻当然也没有理由反驳。

    倒不是他完全不如宁浩然,真要打起来,怕也是不分伯仲,可剑修的耐力更强一些,打成持久战的话,最后败得也会是他。

    宁浩然已经败给萧知南,钟溪言便也没有再去打过的想法,因为他深知结果不会有什么改变,又何必多此一举。

    但谢春风很难做到对自己不如宁浩然这样的话而无动于衷,虽然心中恼怒,可他尚且清醒,不论他对宁浩然的看法是什么样,都从来没有忽视过宁浩然的强大,若是贸然再去和萧知南打,赢了倒还好说,但凡输了,就丢了大人了。

    一时间,他犹豫了起来。

    便在这时,北藏锋整理了一下衣裳,依然没有放下手里的书,朝着湖对岸的萧知南说道:“那便打一架吧。”

    钟溪言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那归于寂静的湖泊。

    谢春风转头望向北藏锋,心里想着与其为了一时之意陪同宁浩然一起丢人,倒不如安静的做个旁观者,他终究只是想要打败宁浩然,一雪前耻,没必要因此便和萧知南针锋相对,这不该是聪明人所为。

    况且北藏锋在都城里很低调,没有人真正见识过书院北先生打架的画面,这份期待更为重要。

    宁浩然也是微微眯起眼睛,深深的望着北藏锋的背影,虽是书院弟子,可世人皆知的是,北藏锋修得乃是剑,甚至曾经在离宫剑院里和老师偶尔谈及北藏锋的时候,薛忘忧便也感慨般的说过,若北藏锋是剑院弟子,该是很强大的剑客。

    书院里的知识遍及天下派系,自然也不缺少剑道,可北藏锋并非一心钻研剑道,却仍旧是声名在外的剑客,甚至能够做到与西晋剑痴徐北寒齐名,有着双北剑的美誉。

    徐北寒修得是杀伐果决的剑,北藏锋修得则是儒家的剑,虽然往深里说,北藏锋的剑道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剑门之术,在书院里也是很罕见的以剑客身份天下闻名,但他的剑确是极其锋锐,令得很多剑修也是望之不及。

    然而很奇怪的是,北藏锋虽是以剑闻名,却很少有人目睹北先生的剑,且世人对于书院里那位北剑客的剑不抱有丝毫怀疑。

    今日能够得见北藏锋和来自燕国的第一女剑修萧知南的战斗,在场的修行者都该感到敬畏和期待。

第五十四章 倒悬的湖,千万柄剑

    萧知南同样很期待。

    入世实修的目的便是不断经历战斗,而没有比强者战斗更能实现自我强大。

    在整个燕国年轻一辈里能够被萧知南瞧得上眼的绝不会超出两个人,而她也只和一个人战斗过,天下间还有许多年轻强者,萧知南都要一一打过,以来奠基自己最强的剑道。

    北藏锋站在湖畔,抖落了一下身上的灰尘,说道:“我自十五岁才真正踏上修行路,至今修行也不到十年,而《纵横卷》里记载,你在五岁时便踏入了修行路,到如今,修行时间也必然超过了十年,这并不是说我的资质就肯定高过你,我只是比旁人走得慢了些,才有了厚积薄发的幸运。”

    “所以我从来不会自认为天才,但我很确信的是,你是一个真正的修行天才,你最强的是剑,我最强的也是剑,但我的剑与你的剑不同,因为我的剑很重,所以我不太喜欢打架。”

    只见北藏锋大袖一挥,铿的一声颤鸣,一柄很宽很厚重的大剑砸在了湖泊的草甸上,深入地面数尺,却距离剑柄处依然很远。

    “这是巨枝剑,是由书院里最强的几位匠人联手锻造,其重不可计量。”

    厚重的宽剑并不稀罕,但北藏锋的巨枝剑绝对是其中之最,只是感观便很强大。

    萧知南默默看着那柄巨剑,说道:“我能够从剑身上感知到极其厚重而磅礴的剑意,除了我的老师,你的剑是我目前见到过的最强大的剑,反而是这样,我的战斗意志更加亢奋。”

    她在宁浩然的剑意里感受到的那股强大剑意终究是有些混杂,虽然能够明确那道隐晦的剑意极其之强大,但也依旧没有完全的巨枝剑意来得清晰,所以她这番话倒也没有错。

    话音落时,萧知南脚下狠踩地面,身形借着反冲之力掠向高空,双手高举着末花剑,剑意在瞬间攀升至顶峰,天地灵气开始变得躁动,便如弯弓拉到满月,绷紧到极致,然后狠狠地呼啸破空而去。

    那从天而降的一剑随着萧知南下挥的动作,天地之间恍若静止了一瞬,然后平静的湖泊再度泛起波澜,转眼间便是排山倒海般,一股无形的压力疯狂朝着湖对岸的身影砸去,那些站得很远的四境修行者,反而像是首当其冲一般,在来不及反应的时间里便纷纷栽倒在地。

    就连宁浩然和谢春风、钟溪言三人都在那恐怖的剑意和风浪压迫下,后撤了数步,衣袍朝后飘扬,发丝飘逸,哗哗的风浪声自耳畔刮过,再也听不见世间任何声音,就连视线也是勉强眯缝着眼睛才能看得清。

    他们身后的那些初入四境的修行者,皆是满头大汗,要么趴在草甸上,要么跪倒,满脸的痛苦和艰难之色。

    宁浩然抬起手臂挡着自己的脸庞,从手腕下注视着那悬浮在半空中挥剑的纤细身影,惊诧的想着,原来这才是萧知南真正的实力,在和他的战斗中,萧知南根本就没有发力。

    自四境以上开始,每一小境之间便跨越着很大的距离,所以在同境之中,展现碾压

    的局面,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相比于宁浩然,谢春风的心境则泛起了极大的波澜,他很是庆幸的想着,幸亏自己没有坚持要和萧知南战斗,否则此刻必然颜面扫地,平白被宁浩然看了大笑话。

    同样是因为修行到四境之后,修士便可以按照自己需要而内敛气息,从而不被轻易感知到,所以若非遇到高自己一个大境界的存在,同境里面,没办法探知相互的修为境界,只能从稍微沁出的一些气息里猜测对方的大概实力。

    在没有真正和萧知南战斗前,或是没有准确认知的情况下,谢春风以为就算不敌,也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差距,可在这时,他彻底推翻了这种想法,只剩下一阵后怕。

    正如他感知不到北藏锋的极限所在,面对萧知南,同样是一知半解,这种完全不可力敌的人物,没有人会白痴的主动招惹。

    纵使谢春风已经很强大,可世间终究还存在比他更强大的,并不是谢春风心境不堪,而是他遇到的非人。

    如果不是北藏锋和萧知南这种级别的妖孽,谢春风就算不是最强,也是站在最顶峰的那些人。

    萧知南展现了她的强大。

    乃是在场修行者都不能比拟的存在。

    唯有北藏锋。

    面对着萧知南那仿佛能够斩天裂地的一剑,北藏锋脸上依然透着平静,他左手里拿着书,右手搭在巨枝剑的剑柄上,食指翘动,轻弹剑柄,啪的一阵脆响,好像是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只见巨枝剑身玻璃一般破碎,无数的锋锐剑块,悬浮在北藏锋周身,然后齐齐朝着半空中的萧知南飘去。

    在飞掠的过程中,无数剑块的速度越来越快,摩擦着空气,发出一阵阵爆响,溅起漫天火星,好像千万柄剑,四面八方封锁整片天地,又像是那满天星辰,错落有致的重归星海,散发着极其耀眼的光芒。

    轰隆隆——

    夜空中飘零着不知名的碎屑物,地面也随之剧烈颤抖着,雷鸣般的爆响不绝于耳。

    北藏锋右手挥动,无数剑块在夜空转换着方位,没有半分停歇的攻击着萧知南。

    那排山倒海般的剑意不断吞噬着剑块,两股剑意相互碰撞,炸雷之音一重更盛一重。

    好不容易适应了那恐怖挥发的余波,钟溪言很难维持平静,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北先生的剑意极其饱满,分散千万,却没有削弱半分,纵使面对百万军队,北先生也可来去自如,这般境界何等可怕?”

    “我本以为只有踏入五境才能具备这样的气魄,看来北先生就算未入五境,也只差临门一脚,俨然超出了四境的范畴!”

    谢春风神情有些动容,说道:“更可怕的是,面对这般强大的北先生,那萧姑娘居然没有露出败相,甚至反攻更加爆裂,那氤氲在空中的湖泊之水,就像是一柄柄利剑,触肤即破,刺痛难忍,她应该未过桃李之年吧,竟然修行境界

    这般之高?”

    钟溪言反倒理当如此的模样,说道:“萧姑娘被称为燕国百年难遇的修行奇才,尤其在剑道的造诣上,怕也仅次于西晋那位天生就剑心通明的女子了。算上魏国那位,世间有这般三位姑娘,当真是极其幸事。”

    世间修行者里天赋境界极高的年轻女子并不多见,除了那位只有寥寥传闻的拜入剑阁的女子和眼前这位燕国剑庐的萧知南外,也就只剩下魏国山海清幽之地走出来的那位姓宁的姑娘了。

    很可惜的是,姜国境内并没有这样一位堪称妖孽的修行女子。

    纵然是离宫剑院里的那位三先生也未曾破入四境巅峰,自然也不是北藏锋的对手,哪怕这寥寥几位姑娘并没有碰面,也不曾交过手,可在世人的认知里,离宫剑院里的三先生的确没有处在最高的位置。

    宁浩然的想法与钟溪言大同小异,但他更加想着,自己也从未见过三师姐施展出全力战斗的样子,若直接说比不过眼前的萧知南,倒也显得武断了些,但三师姐肯定是没有大师兄强的,而北藏锋又是与大师兄齐名,也必然会比三师姐强大。

    所以除非萧知南能够打赢北藏锋,那么便也不好说自家三师姐会弱于她。

    毕竟三师姐修行的剑道又不同,不能单凭境界高低来判定强弱。

    宁浩然施展出最强的剑依然败给萧知南,现在的他要比从前更强上许多,但三师姐也比从前更强,把当初和三师姐切磋的场景与现在和萧知南战斗带给他的感觉结合在一起,倒是不分伯仲。

    两个人和他战斗都没有施展出全力,也都是很轻松的将他打败。

    当然,在宁浩然从未见识过三师姐施展出全力的前提下,他的认知总会出现一些偏差,事实真相如何,也只能在日后才能知晓。

    此时北藏锋和萧知南的剑意已经在短时间里撞击了无数次,北藏锋的名声和强大摆在那里,萧知南能够与其战斗到这般地步,便也已经奠定了她极高的修行。

    有剑呼啸破空。

    沸腾的湖水犹如道道水龙盘旋在天际,然后又像倒悬在天穹的银河,倾斜而下,发出沉闷的巨响,湖泊之水的高度也缩减了一半,另一半消失的湖水自然是全部洒在了外面。

    那无数晶莹锋锐的剑块也在半空中静止,随即朝着北藏锋倒飞而回,剑块重组,完整的巨枝剑被其握在手中。

    萧知南的身影轻飘飘的落在湖对岸。

    天地重新归于寂静。

    暗沉的夜幕依旧悬挂,星辰闪烁着,五彩斑斓。

    谢春风微微眯起眼睛,诧异的说道:“究竟是谁赢了?”

    这场战斗像是没有分出胜负,但的确已经结束了,而且从始至终北藏锋都未离开原地半步,给人一种高深莫测,深不见底的感觉,湖对岸的萧知南神情也不见丝毫变化,这般景象的确透着一丝怪异。

第五十五章 太清楼上九层楼

    钟溪言也有些看不透,犹豫的说道:“萧姑娘的强大虽有目共睹,但北先生却更加惬意一些,这场胜负还真不好说,但我想,以萧姑娘的年纪和目前的修为,应该还不是北先生的对手。”

    宁浩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立在湖泊相对面的两个人。

    身后那些被战斗余波震慑的站不起身的修行者此刻也终于得以喘息,他们面面相觑,就更加费解了。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从都城赶来万里平原,都是抱着要和燕国那位萧姑娘一战的想法,在此际,这种想法早就荡然无存,他们只是庆幸多亏自己没有说出什么难听或挑衅的话语,否则哪里经受得住萧知南一剑?

    站在湖对岸的萧知南沉默了很长时间,随后朝着北藏锋揖手见礼,说道:“多谢北先生赐教。”

    北藏锋回礼,手里依然捧着那本书,说道:“虽然是被迫打了一架,但能与萧姑娘一战,乃在下之幸。”

    萧知南怪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北先生倒是一个有趣的人。”

    北藏锋摇摇头,回道:“我很无趣。”

    萧知南沉默了一下,说道:“看来北先生不怎么会聊天。”

    北藏锋怔了怔,说道:“我在书院里修行和读书,偶尔会指导一下师弟和师妹们修行,若是纯粹闲谈的对话,倒是的确很少。”

    萧知南又沉默了一下,说道:“那便不要聊了,免得氛围变得尴尬起来。”

    北藏锋点点头,倒是真的不再说话了。

    在场的人听着他们的对话,也都是保持着沉默,纵使这番对话很快就结束了,但他们依旧沉默着。

    钟溪言虽然好奇两个人谁胜谁负,但也没有忘记自己出现在万里平原真正的目的,当即打破有些诡异的平静,向萧知南询问道:“不知萧姑娘来到我姜国,可是只为寻强者战斗,完成实修?”

    萧知南说道:“不管姜国和我燕国边境如何,但我出现在这里,与两国朝堂无关。”

    她自然知晓钟溪言这番询问的意思,便也给予了让他们放心的回答。

    钟溪言只需要确认这一点就好,继续说道:“萧姑娘可愿与我等同行前往都城?”

    萧知南想了想,说道:“不必了。”

    钟溪言没有再多说,揖手道:“那我们便就此暂别,都城再见吧。”

    已经和北藏锋战斗过,萧知南便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想法,轻轻点头,沿着湖畔绕到姜国都城的方向,径直离开。

    看着萧知南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宁浩然和钟溪言、谢春风等人都转头看向北藏锋。

    “北先生,萧姑娘的回答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姜国好客,万万没有驱赶客人的道理。且就算萧姑娘日后闹出什么乱子,我姜国自有人可以解决。但我等很好奇,刚才那一战究竟是谁赢了?”

    北藏锋手里捧着书,默默翻着页,也转身朝着都城方向而去,声音伴随着微风传来:“没有谁赢谁输,只是很有趣。”

    ......

    ......

    都城,朝泗巷。

    小院里亮着微黄的烛光,两道身影静静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

    古诗嫣用丝绸布料擦拭着剑,可谓败家娘们

    李梦舟手里提着一壶酒,不时砸吧一口,抬头望着夜空里的星辰,自顾自咕哝道:“岳世庭这几日里都没有什么异常动静,每日上朝下朝,偶尔到南街买上一包豆糕,在家里也是爱妻宠子,这般日夜盯着,极其无趣,还耽误了修行。”

    他基本上能够确定岳世庭并非敌人,可那份名单静静躺在屋里衣柜中,证明着岳世庭背地里肯定在做某件事情,而且极有可能和秦承懿有关,若不调查清楚,李梦舟便有些寝食难安。

    古诗嫣把剑归鞘,说道:“蟠龙宴开宴在即,姜国那些年轻修士里的佼佼者都开始朝着都城汇集,岳世庭除了家长里短的琐事,注意力应该也都在蟠龙宴上,毕竟是御史台的最高掌权者,肯定是要出席的,许也是没有心思去关注燕子镇的事情。”

    李梦舟想着应该还有另外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岳世庭安排在隗家的眼线就在死掉的那些野修里面,所以燕子镇发生的事情,岳世庭尚未知晓,另一种则是他已经清楚燕子镇隗家的事情,却依然平静的如往常一般。

    他默默想着这几日对岳世庭的暗中观察,此人稳重而又没有什么脾气,甚至会在小摊贩前面红耳赤的讨价还价,虽是如此,但谁都知道,他并不是真的生气,而是对于讨价还价的态度,反而透着一丝可爱,所以在他常去的街道里,名声和人缘都很好。

    至于岳世庭是不是在刻意伪装,以李梦舟小时候的所见所闻,任何阴暗的事情都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也都打过交道,一个人是不是伪装,他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除非是岳世庭的伪装技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超凡脱俗的地步,才能瞒得过李梦舟。

    蟠龙宴是姜国年轻修行者的盛宴,古诗嫣作为晋人,自是没有参加的资格,但若是旁观,也不会有人进行驱赶,但古诗嫣似乎也没有观看蟠龙宴的意思。

    春意渐深,蟠龙宴开宴的日子也越来越近,都城里比往常时候都更加热闹一些。

    李梦舟行走在外城街道,果然发现了很多陌生的年轻修行者,但基本上都没有破入四境,想来也是正常,除了那些资质妖孽的人才能年纪轻轻达到极高的境界,普遍四境修为的修士都是中年人或者老年人。

    弱冠之前,修行臻至三境上品都是可以称得上天才了,一路闲逛,李梦舟便注意到了不少三境巅峰修为的年轻人。

    不知不觉便来到了靠近内城的中心街道,这里住着的多是在外城有权有势的人家。

    岳世庭住在内城,偶尔会到外城买东西,堂堂御史大夫却亲自出门采购,总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也只能归于岳世庭不拘小节,而李梦舟日夜观察,也常常经过这中心街道,他此刻真的只是闲逛,并没有任何目的。

    在途径一户大宅院时,李梦舟无意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宅院里走出来,犹豫了一下,便上前打招呼:“何峥嵘,你怎么在这里?”

    从大宅院里走出来的正是何峥嵘。

    他和沈霁月等所有登剑崖的剑院弟子都已经从剑崖上找到契合自己的本命剑,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破境。

    何峥嵘身后背着两把剑,一把是他经常使用的长剑,一把是李梦舟未曾见过的,应该便是剑崖上得到的飞剑了。

    本命剑需要蕴养到一定程度才能存放在丹田气海之中,而也有很多剑修一直把剑背在身上,这只是看各自喜好罢了。

    在这里遇到李梦舟,何

    峥嵘仅仅是愣了一下,便闷声说道:“这是我家。”

    李梦舟恍然的看向那座宅院牌匾上刻着的‘何府’两个大字。

    何峥嵘是曾经的名门望族何家的庶子,这是都城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李梦舟并不知晓何府在哪儿,也没有特意关注过何峥嵘的事情,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想着何峥嵘跟何家的关系并不好,当初也只是因刚刚考入离宫才返家了一次,除此之外基本上都是住在剑院里的,不禁很是好奇的问道:“这个时辰你不是该在山门里修行么?”

    李梦舟没有议论人家家事的习惯,便也相对委婉一些。

    何峥嵘本也不在意自己庶子的身份,只要不是有人拿这件事情故意挑衅,他都是置之不理的,很平淡的说道:“有小时候的玩伴来到都城拜访,不得不回来。”

    李梦舟摸索着下巴说道:“想不到你还有朋友。”

    何峥嵘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当做没有听到,他凭什么就不能有朋友呢?

    不过想着那位小时候的玩伴,何峥嵘神情变得有些阴郁,说道:“我的确没什么朋友。”

    李梦舟看着他,说道:“你才十五岁啊,该是天真烂漫玩泥巴的时候,何必积压着那么多心事呢,暮气沉沉的又多是幼稚轻狂的做派,显得不伦不类,当然交不到什么朋友。”

    何峥嵘羞恼的说道:“我是十五岁,不是五岁,玩什么泥巴?再说我做什么,想什么,和你有关系么?”

    李梦舟笑着说道:“不要那么大脾气嘛,不过你这个样子便应是十五岁该有的态度。”

    何峥嵘沉默了一会儿,一声不吭的往前走。

    中心街道商客云集,大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更是显得热闹,来往的行人极多,因都城迎来了很多陌生人,繁华程度便又上升了一个层面。

    李梦舟驻足片刻,便也跟了过去。

    ......

    太清楼作为都城里最大的酒楼,生意几乎遍布了大半个姜国,其内装潢极为精美,墙上皆挂着名人大家的水墨字画,角落座立着上好的瓷瓶,瓶口里插着各类奇花异草,沁香扑鼻,可谓富丽堂皇,清幽雅致。

    太清九层楼,每一层楼的装潢都不相同,能够登上九层楼的,纵是大富大贵也不具备资格,除非倾家荡产,但也没有哪个商人愿意散尽家财只为登上九层楼。

    充其量太清楼也只是酒楼而已,九层楼代表着姜国至高的身份地位,若没有那金刚钻又何必去揽瓷器活儿。

    李梦舟是第一次来太清楼,但也很清楚这里的消费有多么夸张,他看着前面脸色平静的何峥嵘,暗暗咂舌的想着这家伙到底多有钱?何家不是都破落了么?

    这时里面走出来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小二,那小二看着李梦舟和何峥嵘的服饰,眼前一亮,笑着说道:“原来是离宫剑院的上仙,请问要上得几层楼?”

    九层楼每一层楼的消费都不一样,能够上去的客人身份地位也都不同,修行者自然区别于普通人,纵使没钱,也有资格直接登上二层楼,但若想要往更高的楼层走,便需要花些银子了。

    而像离宫剑院和摘星府这样的背景极其显赫强大的山门弟子,便能直接登上五层楼,所以小二在认出他们的身份后,才有了这般询问。

第五十六章 苍南山里倪真淳

    李梦舟不懂得这些规矩,只是很懵的望着那小二。

    何峥嵘显然也没有来过太清楼,他有些踌躇的张了张嘴,最终说道:“我来找人的,他应该安排好了。”

    小二满脸堆笑的说道:“不知可否告知那位贵客的姓名,我好去查询。”

    何峥嵘点点头,说道:“倪真淳。”

    小二当即愣了一下,接着好似受到某种惊吓一般,双手抱胸道:“上仙,我知道我很纯,至今都是童子身,但我真的不接受那种服务啊!”

    李梦舟也是拿怪异的眼神望着何峥嵘,他没想到原来这家伙有这种特殊癖好,那小二长得确实白嫩了些,可你也不能这般直接的说出如此引人深思的话语吧?

    何峥嵘脸色很难看,羞恼的解释道:“我找的那个人姓倪,名真淳,不是说你真纯啊!”

    小二恍然大悟的样子,他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着这个名字确实很熟悉,毕竟这三个字作为名字给人很是印象深刻,他连忙前面带路,说道:“上仙说的那位贵客就在七层楼!”

    七层楼已经不是寻常人能够上去的地方,当初关慕云带着他的好友王川凭借书院弟子的身份最高也只能登上八层楼,在姜国里应该没有比书院更深的背景了,哪怕是皇室子弟,甚至是太子也上不得九层楼,那位叫做倪真淳的人能够登上七层楼,仅次于书院和皇室子弟的地位,其身份必定也很不简单。

    但就连摘星府和离宫剑院这般五境上宗的山门弟子,底线也仅在五层楼,想来倪真淳登上七层楼也是花费了数不尽的银两。

    李梦舟因不知道这些规矩,倒是没有多么惊讶,只是默默想着世上居然会有叫你真纯的人,这还当真是一位妙人。

    小二将得他们两人领到七层楼,便躬身告退。

    何峥嵘左右打量一眼,在看到某个厢房门前挂着‘倪’字木牌后,微微沉吟,朝李梦舟说道:“你为何跟着我?”

    李梦舟有些错愕,无语的说道:“我都跟到这里了,你现在问我是几个意思?”

    何峥嵘沉默了一下,说道:“我虽然和倪真淳是小时候的玩伴,但在他举家搬离都城时,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这次他因为要参加蟠龙宴而回到都城,并且特地到何府里寻我,绝不单单只是要和我叙旧。”

    李梦舟思忖着这番话里存在的玄机,淡淡的说道:“这样似乎便很有意思了。”

    何峥嵘蹙眉道:“你何必非要凑这个热闹?”

    李梦舟笑道:“我只是今日心情有些烦闷,所以才在街上闲逛想要找些乐趣,现在明显碰见了很有趣的事情,哪里有转身就走的道理?”

    何峥嵘很认真的看着他,想着要劝他离开是很难的事情,便也没有再多言,轻吐一口气,便猛地推开了厢房的门。

    ......

    李梦舟望着推门步入厢房的何峥嵘,想着这里可是太清楼,纵使他不清楚这里的规矩,但也知晓太清楼是都城第一大酒楼,想必这里的酒也必定是最为上乘的。

    正巧有小二端着酒壶和菜肴走来,李梦舟便顺手将酒壶拿了过来,径直饮上一口,暗自点头,虽然比起老师藏起来的那些酒差了几分,但也是他喝过的酒里排在前十的了。

    那小二一脸无措的看着李梦舟,浑然忘记了做出反应。

    李梦舟晃了晃手里的酒壶,说道:“你是往这厢房里送的?”

    小二下意识点了点头。

    李梦舟微笑道:“那便正好,我也是这厢房里的,你继续送菜。”

    小二表情呆滞的端着几盘精致的完全看不出是用什么食材做出来的菜,下意识的跟随着何峥嵘的脚步跨入了厢房。

    厢房里有着不少人。

    多是年轻公子或是劲装束腰打扮的年轻姑娘。

    他们毫无疑问都是山门修士。

    少年模样俊朗,姑娘淡雅娇俏。

    太清楼里很肃静,不像寻常酒楼那般吵杂,房门被猛地推开,自然惊扰了厢房里的人,纷纷转头望去。

    坐在对门首位的大约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年,先是露出不悦的神色,待看清那推门而入的人时,有些吃惊的说道:“多年不见,险些没有认出何老弟来,我巳时便去你家寻你,怎么现在才来,快快罚酒三杯!”

    何峥嵘默默的看了一眼那白衣少年,说道:“我不会喝酒。”

    白衣少年伸手拿酒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重新坐回椅子上,挑眉笑道:“我差点忘了这件事,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偷我爹的酒喝,你只是浅尝一口,脸蛋便红润的像个猴屁股,别提多可爱了。”

    何峥嵘也轻轻笑了一声,说道:“是啊,被你爹发现你偷酒喝,趴了裤子吊起来打,那哭嚎的模样也很可爱。”

    厢房里寂静了一瞬。

    那些年轻的修行者皆是很诧异的望着何峥嵘,再瞧上一眼脸色难看的仿佛锅底一般黑的白衣少年,很快察觉到这里面有故事。

    那专心上菜的小二也察觉到了包厢里变得诡异的氛围,但能够上得七层楼吃饭的贵客不是他能得罪起的,默默将菜肴摆上桌,便逃似的离开了包厢。

    这时,坐在白衣少年左手边最近的一位年轻公子啪地一声打开折扇,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倪师兄常常提起的都城名门望族何家的小少爷吧,像我们这种富贵子弟又是山门修士,哪有不会喝酒的道理,莫不是不给面子?”

    他把‘名门望族’四个字咬的很重,其意思不言而喻。

    遗憾的是,若何峥嵘心向何家,或许容不得外人这般羞辱自己的家族,然而除了不能否认的血缘关系外,何峥嵘对何家没有任何感情,自是懒得理会那手持折扇的年轻公子的话。

    那白衣少年则想着小时候无意中碰见穿着粗布麻衣的何峥嵘被几名同龄的男童欺负,他要比何峥嵘大两岁,懂得自然也多一些,而且家世也不差,当时也是因一时兴趣使然,便帮何峥嵘赶走了那几名男童。

    后来他才知晓,原来何峥嵘居然是何家的子

    弟,不过只是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庶子而已。

    所谓母凭子贵,但何峥嵘的母亲只是卖身在何家的丫鬟,本身便不可能有什么名分,大家族里也向来不缺少阴暗争斗,哪怕何峥嵘身上流淌着家主的血液,也没有人会在意,有主母的威严在,何峥嵘母子在何家的地位连下人都不如,可以随意打骂。

    原本倪真淳是不可能和这种贱民玩到一起的,但富族家里的少爷想法清奇,他故意和何峥嵘交朋友,足足半年时间,让得何峥嵘误以为和倪真淳就是最好的朋友,在他为朋友付出,甘愿跟在倪真淳身后做跟班,半年里被其当做仆人一般使唤,他也很开心的混不在意。

    而倪真淳却背地里在他的圈子里谈及他随意指使何家小少爷,让其干嘛就干嘛,在身边小伙伴提出不信的话时,倪真淳便大张旗鼓的故意将何峥嵘骗来,对其拳打脚踢,甚至让何峥嵘跪在地上爬。

    看到身边小伙伴惊诧的表情,他便自鸣得意,并且直接说出侮辱何峥嵘的话来,说明这半年来只是戏耍他罢了,还真以为想和他做朋友,区区何家庶子,凭什么?

    或许这只是小孩子的玩闹,但做得太过分,便不是因为对方是小孩子,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小孩子是学习能力最强也是最脆弱的时候,在遭遇心里不能承受的压迫和打击时,便会埋下一颗种子,甚至造成一生阴影,在未来某个时刻终究会爆发。

    何峥嵘自此后变得沉默了许多,倪真淳也在不久举家搬离了都城,据说是拜入了某个修行山门,而经历这次打击和成长环境的影响下,何峥嵘的内心也狠毒了起来,更加懂得隐忍,若说他今时考入离宫剑院,获得一些成就,除了何家外,倪真淳的影响也很重。

    那颗深埋在何峥嵘内心深处的种子并没有将他击垮,反而现在整个何家都得依仗他,他同样也不会忘记倪真淳曾经对他做过的事情。

    在倪真淳的眼里,何峥嵘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被他随意打骂的小跟班罢了,而此刻多年不见,再次相遇,何峥嵘居然敢嘲讽他,便是倪真淳不能容忍的事情。

    他看向刚才说话的那位手摇折扇的年轻公子,阴阳怪气的说道:“既然人家不想喝这杯酒,方师弟便不要强逼了,毕竟他可不单单是何家的少爷,还是堂堂离宫剑院的弟子呢。离宫坐落都城,哪是我们苍南山可比的,瞧不起咱们也是正常的。”

    拿折扇的年轻公子名为方长盛,乃是苍南山的天才弟子,与何峥嵘同岁,包厢里的人也皆是苍南山修士,以倪真淳为长。

    苍南山也是五境宗门,仅次于蒹葭苑和不落山,但不同的是,苍南山是近两年里才荣升至五境的,是因为山门里的那位柯宗主破入了五境,所以在五境宗门里也只是垫底的存在。

    但就算是在五境宗门里垫底,亦是很强大的修行山门,毕竟五境宗门的数量还是很少的,除了更加稀少的那些五境上宗外,但凡升入五境的宗门都是能够独霸一方的。

    而在苍南山里,四境修为以下的弟子中倪真淳当为佼佼者,方长盛虽然略有不如,也是极具潜力的新星。

第五十七章 那柄飞出去的剑(上)

    他很是不屑的瞥了何峥嵘一眼,说道:“别以为入了离宫剑院就真的是个人物了,相比于书院和摘星府这般山门,离宫剑院便处在极其尴尬的位置,有名的也不过是那几位先生,剩下的剑院弟子都是废柴。”

    坐在倪真淳右手边的那位气质淡雅的少女微微蹙了蹙眉头,说道:“方长盛,你说话不必这般咄咄逼人,我们第一次来到都城,莫要有损苍南山声誉,这太清楼是都城里第一大酒楼,我不想影响吃饭的兴致。”

    方长盛似乎不愿驳了那少女的面子,连连点头,笑道:“陶师姐所言极是,我们同门在这里用餐,何须因外人扰了心情。”

    李梦舟手里提着酒壶,倚在门框,默默看着包厢里的一幕,就算他不清楚何峥嵘与这些人有什么瓜葛,但也能够看出一些问题,想着依照何峥嵘的脾气,应该是忍不了的。

    隐忍也要看遇到什么事情,整个包厢里除了倪真淳的修为在承意境巅峰,刚才说话的那位陶姓少女和方长盛在承意上境外,其余人都只是下境的修为,不凑巧的是,这些人都无法入得了李梦舟的眼睛。

    而李梦舟能够很清楚的感知到何峥嵘已经处在承意上境,最主要的,他是剑修。

    何峥嵘向前了一步,就站在方长盛三步远,在这个距离若是出剑的话,尤其是剑修的本命飞剑,基本上不可能会失手。

    倪真淳的修为终究高过他一些,默默看了一眼上前的何峥嵘,拍了拍方长盛的肩膀,说道:“毕竟是我小时候的玩伴,面子总是要给的,但如果对方不给我面子,便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陶姓少女轻蹙眉头。

    方长盛也领会到了倪真淳的意思,嘴角挂起一抹笑意,站起身来,望着何峥嵘,说道:“我们倪师兄好心邀你来太清楼吃饭,你却连喝杯酒的面子都不给,所谓的名门望族何家早就名存实亡,想来你连进太清楼的资格都没有,不说感恩戴德,却这般不识抬举,是该给你点教训。”

    何峥嵘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来赴约的目的本也不是喝酒吃饭,只是想着这里毕竟是太清楼,若是贸然杀死几个人,会不会很麻烦。

    而见到何峥嵘盯着自己不说话,方长盛便有些恼火的猛挥手中折扇,道:“臭小子,你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揍你!”

    何峥嵘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说道:“既然你们蛮不讲理,故意找事,那我便给你们讲一讲我剑院的道理。”

    随着他话音落下,有一抹寒光在包厢里亮起,身后背着的剑已然破鞘而出。

    剑出鞘,向来都是要杀人的。

    更何况是剑修的飞剑。

    李梦舟隐约察觉到何峥嵘在控制飞剑的时候还是有些不熟悉,毕竟是继承自剑院先辈的剑,虽然能够斩出极其强大的剑意,但在前期的蕴养方面是要花费更多时间的。

    但剑

    修本就具备着压制同境修行者的能力,所以方长盛虽然及时作出了反应,但一只耳朵也被削掉,迸溅的血液洒在了满桌的菜肴里,那只飞出的耳朵也是无巧不巧的掉入倪真淳面前的酒盏中。

    惊呼中响起的时候略有迟缓,也足以证明何峥嵘那一剑有多快。

    望着包厢里那一个个惊恐和不敢相信的眼神,何峥嵘淡然的说道:“剑院的道理很简单,绝不会不讲理,所以我先取你一只耳朵,若再聒噪,下一剑,掉落的便是你的脑袋。”

    太清七层楼豪华的包厢里寂静无声。

    那些苍南山的年轻弟子都保持着同样的神情,不可思议的望着那突然拔剑的何峥嵘,被其冰冷的话语所震慑。

    不知持续了多久,方长盛凄厉的惨叫声才姗姗来迟。

    他双手捂着自己失去的耳朵部位,鲜血淋漓,跪地痛嚎,那凄惨的模样也很快令得包厢里的人回过神来,立即陷入一阵慌乱中。

    李梦舟倚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吵,便很是不耐的打了个响指,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突然降临在厢房里,方长盛的惨叫声也戛然而止,整个人直接趴在了地上,居然干脆的昏死了过去。

    倪真淳和那陶姓少女也是禁不住面色一白,站起的身子也是重新跌坐在椅子上,惊诧而又忌惮的望着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在意过的那个倚在门口喝酒的黑衣少年。

    他们刚到都城不久,并未多了解何峥嵘考入离宫剑院之后的事情,倪真淳只是想着多年未见,把何峥嵘找来撑撑自己在都城的脸面,何家虽然已经算不上什么,但何峥嵘考入离宫剑院,也算是有了一定地位,若是能像小时候那般羞辱一番何峥嵘,绝对是给自己和苍南山长脸的事情,说不定也能赢得陶叶师妹的芳心。

    可他没想到何峥嵘早就不是小时候谁都可以欺负的何家庶子,也不清楚跟着何峥嵘一起来的李梦舟是什么人,见他到此之后,便提着酒壶立在门口,便也没有在意,可在感受到那随意一个响指带来的压迫后,倪真淳便有些懊悔的想着自己这次可是丢了大人了。

    陶叶犹似一泓清水的眸子此时有些呆愣的望着那一身黑衫,手里提着酒壶,肤色黑黑的少年,想着明明能够很清晰的感知到对方承意上境的修为,为何却有这般恐怖的压迫感,难道这便是都城里的修行者么?

    姜国都城有着太多五境上宗,甚至还有梨花书院这座圣地,修行者的强大自然也比别处更直观,所以世人下意识里便会认为都城里的修行者都是很强的,是与别处修行者不一样的。

    陶叶原本并没有深刻的认识,但亲眼目睹那明明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且同是承意上境修为的李梦舟所展现的强大后,她有些相信了。

    而且何峥嵘明显是刚刚破入承意上境不久,方长盛则在数月前便晋入上境,却在何峥嵘那一剑下连反应时间都没有,就被斩掉一只耳朵,也在验证着都城里的修行者确实很强大。

    不管倪真淳和陶叶在想什么,何峥嵘皱着眉头看向站在厢房门口的李梦舟,说道:“这是我的事情,你跟过来便算了,干嘛还有插手?”

    李梦舟笑道:“刚才只是有些吵,现在很安静,你随意吧,我保证不会再出手。”

    何峥嵘沉默了片刻,说道:“原本待他再聒噪一句,我便可有理由杀他,如今陷入昏迷,自然也开不了口,你不会是故意在救他吧?”

    李梦舟很冤枉的说道:“你觉得可能么?咱们可是亲师兄弟,我不帮你杀他,便也是尊重你想要亲自出手的意愿,又怎会阻拦你,甚至要救你要杀的人呢,这真的只是意外,谁能想到他这般干脆就昏迷了过去,说不定是装的呢?”

    他的确觉得很无辜,不过是很随意的打了个响指,谁知道那方长盛如此脆弱,这点念力压迫都承受不住。

    何峥嵘也觉得李梦舟确实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只能暗暗想着也许真是那方长盛命不该绝。

    而此时的倪真淳低头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方长盛,朝着左右呆滞的人说道:“帮他止血。”

    虽然只是被斩掉了一只耳朵,但若不及时处理,也是很严重的事情。

    何峥嵘手里提着剑,默默地看了一眼倪真淳,说道:“我很清楚你把我找来这里的目的,这么久不见,你倒是还和以前一样,可惜的是,曾经的我没有能力反抗,现在的我,却可以杀你。”

    倪真淳的脸色很难看,眼神冰冷的说道:“蟠龙宴开宴在即,都城里禁止修行者厮杀,更何况这里是太清楼,就算你是剑院弟子,也要服从这个规矩。不要以为靠着出其不意打败方长盛就真的能够吓到我,我已入三境巅峰,距离四境门槛很近,你凭什么敢说杀我?”

    他虽然很意外刚才那一幕,且在感受到李梦舟的压迫心里多了些忌惮,但不代表他就真的可以被何峥嵘任意宰杀。

    “小时候的你是个废柴,我可以随意碾压,现在的你依旧是个废柴,你永远不可能比我更强大,苍南山不如离宫剑院又如何?这也不能逆转我修为高过你的事实,若你乖乖认错,跪在我的脚下,我或许看在曾经的情分上,不与你计较,若不识好歹,我不介意让小时候的事情再次重演。”

    何峥嵘露出讽刺的表情,说道:“苍南山不如离宫剑院,你也不如我,虽然你修为高过我不假,但我是剑修,剑修的剑,可以杀死远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况且我从来不会认为你比我更强,在剑修面前,境界只是摆设,只要你没有跨过四境门槛,我的剑便可杀你。”

    倪真淳怒极反笑,说道:“真想不到曾经那个软弱不堪,任人欺凌的何峥嵘居然也有这般硬气的时候,你果然是长大了,呈口舌之快有何意义,难道你还真敢在这里杀我不成?”

    何峥嵘缓缓举起手中的剑,冷笑道:“我等待这一刻很久了,你要来都城便来,偏偏主动来寻我,我要杀你,便是天经地义。”

第五十八章 那柄飞出去的剑(下)

    他对倪真淳的恨意绝对远超何家的那些人,或许这么多年过去,尤其在正式踏入修行路后,他本该对小时候的事情变得淡然,但巧合的是,他修的是剑门的剑,剑门中人本来就是快意恩仇,在将剑举起来的那一刻,就绝对没有轻易放下的道理。

    李梦舟能够感知到何峥嵘身上涌现的杀意,他当然不会觉得何峥嵘不该杀倪真淳,这毕竟不是属于他的故事,他没有权利去干涉,在这个故事里,何峥嵘和倪真淳才是主角。

    但倪真淳是来参加蟠龙宴的,若是在开宴之前,死在太清楼,且还是剑院弟子动得手,就会变成玄政司的案子,这无疑会多出很多问题。

    剑修的剑虽然很少把仇恨隔夜来解决,但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时候也是很适用的,是直接出剑杀死仇人,还是选择更佳的时机,结局其实都不会改变,但过程中却可能出现其他变故。

    何峥嵘目前终究不够强大,若被玄政司问罪,就算是离宫剑院也没有插手的权利,毕竟这是触犯了都城里的律法,相当于是在挑战皇帝陛下的权威。

    在弊大于利的情况下,李梦舟多数会选择更适合的杀人时机,除非是遇到不杀不行的时候,但何峥嵘是否会放弃这次机会,便不是李梦舟能够决定的。

    在清楚的感受到何峥嵘身上的杀意时,倪真淳心里是有些慌的,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真的不敢在都城里大打出手,毕竟他是代表苍南山来参加蟠龙宴的,若是因为一场纠纷,失去了参加的资格,怕也没脸回去苍南山了。

    他以为何峥嵘同样不敢出手,但事实证明,何峥嵘是真的敢。

    倪真淳想着若是自己就此服软,脸面上过不去,若是硬碰硬,实在有些不值得,就算杀死何峥嵘又能如何?事后哪怕不会被玄政司关押在牢狱里,也会被驱赶出都城。

    他千里迢迢赶来都城可不是为了住在牢狱里啃馒头的,也不是为了到都城转一圈,便灰头土脸滚回去的。

    但事情逼迫到了这般地步,显然也没有了回头路。

    陶叶看着倪真淳阴晴不定的脸色,自然也明白他在顾虑什么,蟠龙宴终究是最重要的事情,也是苍南山自升入五境宗门后,展露在人世间的首战,绝不能出现半点差池,否则回去没办法向宗主交待。

    她没有再继续沉默,开口说道:“你们之间的恩怨我并不是很清楚,但在太清楼里动手杀人,你们都做好被玄政司问候的准备了么?何不如等到在蟠龙宴上一较长短,光明正大,在世人面前狠狠地击败对手,这才该是山门修士具备的气魄。”

    李梦舟有些意外的看了陶叶一眼,随后说道:“蟠龙宴开宴前期,都城里针对修行者的规矩便更加严苛了一些,在此期间,被许可的战斗要么在都城之外,要么就只能是在蟠龙宴上,的确没必要在此时打打杀杀。”

    他只是一个很合格的看客,而且也相信依照何峥嵘的脾气,就算在蟠龙宴上打败倪真淳,他想要杀人的心也依旧会存在,李梦

    舟已经很清楚的告诉了他,除了在蟠龙宴上战斗外,在都城之外的地方同样可以,而且就算杀了人,也不会惊动玄政司。

    纵使李梦舟没有明言说出这个问题,何峥嵘也很快察觉到了,回头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沉思片刻,手里的剑却突然飞了出去,目标直指倪真淳!

    ......

    何峥嵘手里的飞剑嗡鸣而响,应声而出。

    出乎了厢房里所有人的意料。

    那柄飞剑挟裹着凌厉的剑光,直刺完全来不及反应呆滞在原地的倪真淳。

    他能够很清楚的听到在耳畔充斥着的剑鸣声,和那一丝冰冷之意,他的脸色也骤然变得苍白起来,不敢相信何峥嵘居然真的敢对他出剑。

    何峥嵘漠然的望着倪真淳,右手往前伸着,飞剑已经回到他的手里。

    他把剑重新归入背后的剑鞘里,不带丝毫感**彩的声音传出:“今日便先收一点利息,蟠龙宴上我会当着世人的面,将你的道心击溃。”

    倪真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一滴冷汗滑下脸庞,他感觉着头皮炸裂的麻意,伸手轻抚,耳朵上面的头发被削掉一大块,一道很细的血痕呈现,刺痛不已。

    他面色阴郁的望着何峥嵘,心下也是骇然初才那一剑的恐怖。

    明明何峥嵘的境界低于他,却在斩出那一剑的时候,仿佛被嗜血的猛兽盯住,居然连躲避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倪真淳终究是苍南山的天才弟子,绝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子弟,他很清楚这里面存在的问题。

    何峥嵘的确已经不是从前的他,若倪真淳依然把他看做软弱可欺的何家庶子,那就是很纯粹的白痴了。

    他想着剑修在世间同境无敌的传闻,终于第一次真正有些忌惮何峥嵘了。

    倪真淳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很快脸色重又变得红润,轻声说道:“修行世界合乎道理的事情本就不是规则,虽然许多先贤认定越境挑战乃是逆天之上,但世间妖孽却层出不穷的想要打破规则,可归根结底,能够做到的少之又少。”

    “剑修就算很特殊,也只是在同境里无敌,你今日伤我是事实,我境界高过你,也是事实,在蟠龙宴上你便没有那么幸运,我不会给你任何能够打败我的机会。”

    何峥嵘说道:“过早抬高自己是很愚蠢的事情,尤其是我那一剑斩出之后。”

    正如倪真淳所言,他的境界虽然高过何峥嵘是不争的事实,但那一剑他没有躲开也是事实,这便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否认的事情,所以倪真淳好不容易稳定的情绪,便差一点又要爆开。

    倪家当初在都城也勉强算是大族,底蕴终究是比不过何家,但谁让何家的财富和权势都被后人败光了呢,纵使何家顶着名门望族的称誉,但实际上真的要比实力,也不一定便能胜过倪家。

    倪真淳和何峥嵘的恩怨由来已久,或者在前者眼里那只是

    小时候做下的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何峥嵘在日后有一天会敢反抗,甚至扬言要杀他。

    且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苍南山主动收入山门,作为亲传弟子,修行资质当然是很高的,自那时起,他便很清楚自己已经与世俗完全是两个世界了。

    哪怕何家重现往日名门声望,若不能与修行世界挂钩,或者在朝堂上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都是绝对不可能和倪家相提并论的。

    但很意外的是,何峥嵘在十四岁的年纪考入了离宫剑院,这座在姜国里地位仅次于梨花书院的修行山门。

    其实倪真淳心中再不愿意相信,也很清楚凭借何峥嵘短短半年时间不到便破入承意上境的资质,是他拍马也赶不上的。

    这便也是作为晋升五境宗门不久的苍南山和在百年前便是五境宗门的离宫剑院不可逾越的差距。

    哪怕在五境上宗里最不起眼的弟子,出现在五境宗门都很可能会是排在前列的天才弟子,更加不要说那些四境宗门了,绝对会是被倾全宗之力培养的天才。

    但倪真淳又怎能甘心的被何峥嵘比下去?

    尤其是在小时候曾经当着很多伙伴的面羞辱过的何峥嵘,那本该是被他任意碾压的小鱼小虾,凭什么到了如今成长为了飞入九天的鲸,这般巨大的落差感便是倪真淳绝对不能接受的。

    倪真淳紧紧盯着何峥嵘,突然冷笑道:“你的飞剑确实很厉害,我没有躲过,我承认,但那只是你的出其不意,若真的正面战斗,你以为那柄剑还能伤到我?”

    “既然言明要在蟠龙宴上决出胜负,此刻便没必要再呈口舌之快。你说要毁掉我的道心,那我也在这里很认真的告诉你,我要在蟠龙宴上让你颜面扫地,到时候世人都会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何峥嵘讥笑道:“很多年没有听到你的声音,现在听起来依然这般令人作呕,不肯承认自己弱的人,便是绝对的弱者。”

    倪真淳羞恼不已,想着自己何时也会被何峥嵘这般侮辱,这个世间果然是什么怪事都会发生。

    ......

    在何峥嵘那一剑突然飞出去的时候,李梦舟也仅仅是惊讶了片刻,因为他清楚的感知到何峥嵘的杀意并不凌厉,从始至终便都是保持着看客的姿态。

    忽然间,他察觉到有一双很怪异的视线在注视着自己,疑惑的转头望去,正好与陶叶姑娘的目光对上。

    抛却那些完全像是真正看客不敢发言的苍南山弟子和已经昏死过去的方长盛,厢房里也就是陶叶和倪真淳的修为最高,若单纯只看境界高低,三境巅峰的倪真淳自是当仁不让的,而李梦舟和陶叶,包括何峥嵘都只是承意上境的修为。

    李梦舟很奇怪的想着,这里的主角明显是何峥嵘和倪真淳,剩下的人都只能算是他们两个人冲突事件里的配角,他很困惑,陶叶的目光为何放在自己身上?

第五十九章 陶叶姑娘的请求

    但他想起自己那随意打出的响指,便很快醒悟过来。

    因《蚕灭卷》神通和曾经吞噬过剑崖上三把剑的缘故,导致李梦舟念力极强,剑意也是浓厚至极,论战斗能力是远远超过自身境界的,在清晰的感受到那响指带来的压迫后,陶叶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陶叶注视着李梦舟本就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所以就算此刻被发现,她也没有半点慌乱,反而抿嘴一笑,眼睛也变成了月牙状,说道:“你和何峥嵘一同前来,若非朋友,便也应该是剑院弟子吧,你的境界比何峥嵘更加稳固,想来是早已破入上境,但我也不是刚刚破入上境,为何我却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很强的压迫感?你是在隐藏自己的实力么?”

    在境界相同的情况下,陶叶确实也只能给出这样一种解释,哪怕剑修有些特殊,但也不该给她这么大的感触,所以她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李梦舟默默地看着陶叶,心里想着作为修行者,谁不会隐藏点实力,但在正常的逻辑下,真实感知到的境界是无法骗人的,可在很多时候除了普遍一点的刻意内敛气息影响对方的感知准确度外,也有许多强大的修士刻意压制境界,在该破境的时候选择不破,从而使得气海满溢,超出自身境界的极限。

    而那种压制有利也有弊,所以若非有很坚定的道心和自身的强大,大部分修行者也不会在破境的时候选择压抑着不破,更别谈要压制数年之久,没有那个本事的人,反而会把自己憋坏,导致毁了修行根基。

    在任何时候底牌都是很重要的事情,李梦舟只是很自信在四境之下的修行者里面,没有人的底牌能够强过他,毕竟只是开启《蚕灭卷》神通的第一篇章,就能获得近乎无穷无尽的念力,这般可谓逆天的神通,在整个世间都是绝无仅有的。

    普遍修行者的强大都在意识层面,念力只是意识迸发出来的一种无形的攻击手段,便也理所当然的,意识越强,念力便越强,而《蚕灭卷》便给予了李梦舟取之不竭的念力,只要不在一瞬间过度消耗大量念力,他在使用念力的过程中就无需顾忌意识的颓靡。

    意识便也是一种精神,精神消耗过大,萎靡不振是很正常的事情,严重的甚至可能痴傻,而这都是李梦舟轻易不会出现的情况。

    《蚕灭卷》是领悟神通,共有三个篇章,增强的便是意识方面,可以想象在全面开启时,意识在达到一定高度后,能与道天对坐,便是彻底超脱了凡俗,只是想一想便是很可怕的事情。

    纵使世间勘破五境的存在,意识都会到达一种触不可及的高度,但也不能就此否定《蚕灭卷》神通的强大。

    况且在李梦舟的思想里,修行神通也只是一种手段,只是能够辅助自己变得更强,只要自身变得足够强大,举手投足都能破碎星河,所谓神通便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陶叶看着没有说话的李梦舟,觉得这便相当于是一种默认,她眼睛里出现了一抹很怪异的光芒,

    往前踱了几步,说道:“你是离宫内院弟子么?”

    李梦舟蹙着眉头,他总觉得陶叶好像哪里不太对劲,那眼睛放光的模样,好似看到了什么可口的猎物,不禁让人有一阵背脊发麻的感觉。

    当然,玄妙世界的女修多是长得很好看,相貌普通的不是没有,只是相对较少一些,陶叶虽然没有古诗嫣那般令人惊艳,也没有叶桑榆那般可人,更加没有婳儿姑娘那般魅惑,但相比于沈霁月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叶桑榆因未曾受过天照洗礼开通气海之门,便也算是普通人,而婳儿姑娘则更是实实在在的普通人,她们的相貌在世俗中已经算是很惊艳的了,就算修行世界里最不缺少美男子和美少女,但普遍颜值也没有相对世俗太过夸张。

    沈霁月和陶叶在修行世界都不能算是最好看的,但也肯定具备让人追捧的资质,若是换作另外一个男人面对陶叶这般‘渴望’的目光,怕是早已沉迷了进去,但李梦舟只是觉得事有蹊跷,必须谨慎。

    不过他还是认真回答了陶叶的问题,说道:“我在年后入了内院。”

    陶叶目光变得有些希冀,小心翼翼的请求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李梦舟神情平淡的望着陶叶,心里想着你只是要知道我的名字,为何表现出这般姿态?

    他依旧觉得这里面存在某种问题。

    但是仅仅一个名字罢了,也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威胁,便轻声说道:“我叫李梦舟,木子李,做梦的梦,一叶扁舟的舟。”

    陶叶的脸蛋变得有些通红,她似乎有些激动的说道:“我叫陶叶,陶瓷的陶,一叶扁舟的叶,我们的名字正好都是一叶扁舟,好巧啊。”

    李梦舟有些懵的望着陶叶,突然察觉或许是这小姑娘的脑子有问题。

    就连何峥嵘和倪真淳也都诧异的看向陶叶,不明白现在是一种什么情况。

    倪真淳要比陶叶更早拜入苍南山,但在第一次见到陶叶师妹的时候,倪真淳便为其深深着迷,也曾很是瞩目的表明过心意,一是对自身魅力很有信心,二也是打算借着让整个苍南山的师兄弟们做见证,令得陶叶师妹无法拒绝。

    但很难堪的是,倪真淳有些高估了自己的魅力,而陶叶师妹也浑然不在意那些顺势起哄的师兄师姐们,很是平淡而又干脆的当着近乎全部苍南山弟子的面拒绝了倪真淳。

    倪真淳遭受到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为此还萎靡了很长一段时间。

    山门里有山门的规矩,虽然不会禁止门下弟子结成道侣,但若是倪真淳恼羞成怒想要做些什么,绝对会遭受极其严重的惩罚,所以当时倪真淳确实冒出了很肮脏的想法,却也没有胆子真的敢做。

    因为陶叶师妹的修行资质不比他差,倪真淳就算是苍南宗主的亲传弟子,也不敢明着对陶叶师妹做什么。

    但他显然也绝对不

    会放弃追求陶叶师妹,他想着强硬的手段不可取,表白也被拒绝,但只能从细节上着手,所谓日久生情,在一点一滴里俘获陶叶师妹的芳心。

    甚至他也想着,借着这次到都城参加蟠龙宴的机会,能够和陶叶师妹的感情再上一个层面,乃至一举俘获芳心,但没想到往常对他爱答不理的陶叶师妹,此刻却主动与旁人说话,甚至询问对方的名字,而且话语里居然有着刻意讨好的意思。

    什么鬼的一叶扁舟?想着这种刻意寻找巧合的蹩脚话,倪真淳曾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一瞬间便觉得陶叶师妹是移情别恋了,这番主动讨好的举措,简直像极了曾经在苍南山里面对陶叶师妹的自己。

    所谓关心则乱,仅凭一句话便让倪真淳有了这种判断,倒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若是不相熟的女子对另外一名男子说出同样的话,倪真淳必然很难一瞬间联想到这个方面,也不会觉得恼恨。

    因为在乎,所以疯魔。

    对方任意一句话都有可能被他曲解成千万种意思。

    但倪真淳终究还算是有些本事的人,否则便也不可能在弱冠之前便破入三境巅峰,已经等同叶瑾瑜和江子画一流了。

    他至少面色上很是平静,转头望着陶叶,轻声说道:“陶叶师妹,你这是何故?”

    陶叶根本没有搭理倪真淳,只是紧紧盯着李梦舟的脸。

    和倪真淳从未特意关注过都城里的事情不同的是,陶叶很在意都城里那些修行山门发生的故事,所以她也知道何峥嵘曾经在离宫山门前的问道上打败谢宁,随后又坐地破境的事迹,但她从来没想过要告诉倪真淳这件事。

    而且无论是何峥嵘轻易打败谢宁给当时在场的人造成多少意外,他终究还是败在了唐天的手里,都城里盛传最多的还是最为出彩的个别人。

    陶叶身在苍南山,那么理所当然的能够获悉的消息也多是在两个人的身上,便是都城里最近新崛起的那位书院入试首名的上庐大才子关慕云,和剑院里那位据说看不见气海,却展现极其强大实力的李梦舟。

    而相比于关慕云,陶叶显然更加好奇看不见气海的那个少年,所以此刻两个人虽然才第一次见面,但其实李梦舟这个名字早就被陶叶在苍南山里嘀咕很多遍了。

    不管是何峥嵘还是关慕云,亦或者其他那些少年人,他们拥有现如今的成就都是在于极高的修行资质上面,唯有李梦舟不同,先是被确定看不见气海,与修行道路基本无缘,紧接着便默不作声的跨过了障碍,一举夺得问道首名,更以入门最短时间再次升入内院修行,这都是值得人在意的事情。

    陶叶崇拜强者,更加崇拜那些有着奇异故事转折而崛起的强者,在确信李梦舟的身份时,她便觉得自己双腿在打颤,浑身都酥酥麻麻的,甚至脑海之中都变得一片空白,仿佛升入云端,就像是破境时的舒爽感,自己与整个天地相融,不分彼此。

第六十章 我给你做媳妇儿吧

    李梦舟静静地望着那仿若喝醉了酒一般,面色红润,眼神逐渐迷离的陶叶,嘴角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

    他有些懊恼的想着为什么看着眼前这张沉醉的俏脸,居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陶叶迷醉的眼眸缓缓睁开,在她的视线里,李梦舟身上好像镀了一层金光,忽闪忽闪的,在旁人眼里有些微黑的肤色也是那般令人着迷,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像是突然回过神来,通红的俏脸似是又抹了一层胭脂,娇艳欲滴,让人很怀疑会不会真的滴出血来。

    她想要再靠近一点,但羞赧的发现自己双腿发软,居然迈不开脚步,只能站在原地,继续盯着李梦舟的脸,心里想着的话语脱口而出:“我给你做媳妇儿吧。”

    厢房里原本就已经很寂静了,在这一刻似乎更寂静了一些,很短的时间之后,哗然声四起。

    除了倪真淳和昏死过去的方长盛之外,在场的其余苍南山弟子并未和陶叶有过太多的接触,但毕竟是同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对于陶叶师姐是怎样一个人,就算只是听闻,也能了解个大概。

    况且倪真淳曾经很是兴师动众的向陶叶告过白,在苍南山弟子心中可谓天之骄子的倪师兄都被陶叶师姐严词拒绝,不给半点面子,该是很孤傲的性子,如今怎么突然变成花痴了?

    倪真淳才是最震惊的那个人。

    哪怕他隐隐已经预料到,但是也绝对想象不到,陶叶师妹会这般没有矜持的说出如此羞耻的话来。

    想着他数年来追求陶叶师妹都无果,只是第一次见面的李梦舟,便让陶叶师妹主动求着要做媳妇儿,这幅画面给予倪真淳的打击简直无法估量,他的脸色瞬间便黑成了碳一般。

    李梦舟的震惊比倪真淳少不了多少,不可思议的望着陶叶,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但看着周围那同样震惊的目光和陶叶面色红润羞赧的小表情,渐渐反应过来,这貌似是真的。

    他倒是并不怀疑世上的确存在一见钟情的事情,但他想不明白一见钟情的理由是什么,总归需要一个契机,不可能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一个人,他暗暗想着,或许这小姑娘的脑子确实有毛病。

    世间千奇百怪的事情很多,在性格方面每个人也都会有很大的差异,重口味或者变态的人也不计其数,花痴更是很常见的一类人。

    李梦舟虽然常常说起自己很帅,但其实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跟真正的美男子相比,他的模样也只能算是有些好看,绝对到不了迷倒众生的地步,否则的话,他肯定天天做梦都要笑醒。

    想着自己肤色也不白皙,头发乱糟糟的也没有经常打理,若不长时间接触,哪个白痴女人会见第一面就喜欢上他,甚至直接要做自己媳妇儿,如果陶叶不是纯粹喜欢肤色黑的花痴,便是有阴谋,别有所图。

    李梦舟眼睛里又多了一丝谨慎,事出反常必有妖。

    “陶叶师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

    说什么?!”

    倪真淳此刻的脸比李梦舟还要黑,他觉得今日必然是最糟糕的一天,何峥嵘扬言要杀他,还一剑斩去了方长盛的耳朵,就连自己爱慕多年的师妹居然也要移情别恋,虽然根本就没恋过,但在倪真淳的想法里,这就是移情别恋,世间最大的仇恨,莫过于灭门之仇,夺妻之恨。

    没有任何人在面对这两件事情的时候,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毕竟是曾经想方设法要俘获陶叶师妹芳心的人,其实倪真淳对陶叶还是具备一定了解的,甚至要比苍南山里任何人都要了解。

    别看陶叶师妹表面上似乎透着一些孤傲,在苍南山里也是众师兄师弟心中女神一般的人物,但内心深处绝对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神,若不是倪真淳偶然一次听到陶叶师妹说脏话,将得一位师弟直接骂哭,半个月都没有缓过神来,在他心里,陶叶师妹或许依旧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模样。

    当然,世上本就不存在特别完美的人,就算陶叶师妹背地里经常骂街,甚至做出一番不符合仙子气度的事情来,也不能让倪真淳的爱慕之情减少半分。

    而且陶叶师妹崇拜强者,尤其是同辈里的年轻强者,几乎到了一种痴狂的境界,倪真淳也是很清楚的,只因世间传闻的那些年轻妖孽太多,导致苍南山里那些所谓的天才便让陶叶师妹根本瞧不上眼,所以倪真淳对于这件事情,也没有一种准确的认知。

    如今见到陶叶师妹这般举措,他才明白,对于那些年轻强者的痴迷,陶叶师妹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但他根本就不认识李梦舟,就算不久前那股压迫感给予他很大的忌惮,也万万不可能和那些世间妖孽相提并论,所以便很难相信,陶叶师妹居然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陶叶依旧很自然的忽视了倪真淳的质问,虽然那句话脱口而出后,她也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太不矜持了,唯恐李梦舟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但话已出口,她便也管不了那么多,很是娇羞的再次说道:“我嫁给你做媳妇儿好不好?”

    李梦舟身体微僵,在确定陶叶是很认真说出这句话的之后,他渐渐平复自己的心绪,很坚定的说道:“不好。”

    不单是倪真淳觉得今日遇到的所有事情都很糟糕,李梦舟也觉得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他又不是遇到女孩子表白就得意忘形而胡思乱想的人,尤其这是第一次见面,否则也不会第一时间反应出陶叶脑子有问题,紧接着又怀疑是阴谋了。

    陶叶的心情变得有些忐忑,做出了一个很委屈的表情,说道:“师兄不要拒绝的这么干脆嘛,难道小女子就这般入不得师兄的法眼?”

    李梦舟眉头紧蹙,他实在有些搞不懂这小姑娘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这般委屈的表情倒的确很难让人承受得住,好在他心境坚定,平静的说道:“姑娘自然是很好的,就算我并不认得你,对你也不熟悉,但论修行和苍南山的背景,都该是不错的,可也不代表我就必须得喜欢你。

    陶叶是一个很不简单的女子,她很快的就又恢复到了先前那淡然的模样,微笑着说道:“喜欢这件事情是很虚无缥缈而又毫无道理可言的。”

    “我与师兄修为相当,又同是五境宗门的弟子,虽然师兄贵为离宫剑院内院弟子,并非苍南山能够比得起的,但抛开这些,师兄长得好看,修为高强,我长得也很好看,身材也很好,娶了我师兄绝对不会吃亏的,我们可以一起修行,做一些爱做的事情,不是很美好嘛。”

    李梦舟从未经历过像今日这般的事情,而且也被陶叶的话给吓到了,想着这小姑娘的心思还真是清奇,胆子未免太大了些,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他瞧着呆愣住的何峥嵘,有些懊恼的想着,早知如此,我便不应该来凑这个热闹。

    被多次忽视的倪真淳简直快要抓狂了。

    陶叶主动告白却被严词拒绝,这幅画面简直像极了曾经在苍南山向陶叶师妹告白的他。

    纵使面对何峥嵘的挑衅和侮辱,倪真淳都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现在他真的感觉怒火已经上涌到了喉咙里,不吐不快。

    “我陶叶师妹乃是苍南山的天之娇女,离宫剑院就算贵为五境上宗,也是末流,更何况陶叶师妹是我喜欢的人,你拒绝她,我本该感到开心,但你又怎能拒绝她?既然你是离宫内院的弟子,想必修行很高,我很不服气,今日必要讨个说法!”

    这本身就是一件找不出逻辑的事情,陶叶师妹向一个陌生少年告白已经让倪真淳怒火中烧,李梦舟的拒绝当然该是倪真淳愿意看到的。

    但正因为他曾被陶叶师妹多次拒绝,此时画面调转,陶叶师妹被拒绝,且李梦舟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反而让倪真淳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怒火,愈加看李梦舟不顺眼。

    感觉到自己的自尊心似乎遭受到了万般碾压。

    李梦舟默默地看着恼羞成怒的倪真淳,心想这原本该是何峥嵘的事情,怎么就莫名的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呢?

    这般想着,他便也觉得有些恼怒,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麻烦。

    “你想讨什么说法?”

    倪真淳握紧了手里的剑,直直的看着李梦舟,恨声说道:“既是修士的剑,便也该用修士的方法。”

    先前何峥嵘和倪真淳的战斗是要死人的,为避免招惹来玄政司的人,自然会多了些顾虑,但这场战斗没有必须要死人的条件。

    就算倪真淳恨不得杀掉李梦舟,但李梦舟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在他看来,倪真淳是要交给何峥嵘来解决的,所以他虽然有些恼怒这种麻烦,但也没想着要直接杀死倪真淳,于是这一战便可以打。

    只要不在都城里闹出人命,修行者正常的切磋,纵使是在蟠龙宴开宴前期,玄政司也没有权利过问,顶多就是警告几句。

第六十一章 你想战,那便战吧

    厢房里的气氛又再次沉寂下来。

    直到倪真淳举起手中的剑,开口嘲讽一句后,李梦舟这才漫不经心的缓缓拔出身后背着的乌青剑,淡淡的说道:“你想战,那便战吧。”

    何峥嵘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到现在脑子还有点混乱,因为事情的发展有些太过出乎意料。

    陶叶的眼睛依旧放着亮光,她没有想要制止这场战斗的打算,因为这是很直观看到李梦舟强大的机会。

    她甚至隐隐还有很大的期待,就算她从来没有把倪真淳放在眼里,但在苍南山年轻一辈里,除了那个别的迈入四境的师兄师姐,倪真淳绝对不算弱的,而且那些师兄师姐都已及冠,和十几岁年纪的少年人还是有着一些区别的。

    陶叶虽然很崇拜强者,但也不喜欢年纪太大的人,在她所认知的人里面,李梦舟是最符合条件的,当然,符合条件的人里面也包含着都城另外一位新星,书院的关慕云。

    像沈秋白和北藏锋虽然也都是二十几岁的年纪,可终究还是要比陶叶大上不少,盲目的崇拜可以有,但也并不在考虑的范围内,这般看来,陶叶选人的标准也是很严谨的。

    所以李梦舟虽然也比陶叶大上一两岁,但远远没有超出范围之外,毕竟完全要找同龄的年轻强者,是很难的事情,大两岁或小两岁都能够接受,若大得多或小得多便不可取了。

    虽然在这个标准里,绝对不只是李梦舟和关慕云符合条件,但至少陶叶目前的认知里,确实是这两个人为最,终其原因还是名声太响。

    ......

    太清七层楼的厢房里很安静,落针可闻。

    相比于李梦舟的轻松自在,倪真淳的脸色则有些凝重,他虽然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但也没有忘记初才李梦舟给他带来的那股压迫感。

    至少在他的估测里,李梦舟应该是要比何峥嵘强一些的。

    天下修士是站在世间食物链的最顶端的,于那些世俗普通人而言,若能成为修行者,便是做梦都会笑醒的事情,而剑修相对寻常修士来言,是道路很不好走的一类。

    往年剑门的昌盛时代,因剑修的强大和我行我素的做派,在人缘方面不说人人喊打,也是很难让人喜欢的,更何况现如今剑门凋零,衰败到极点,早已失去了剑修的强大,除了那些很少数的剑道妖孽外,大部分剑修都已失了傲骨,变得没有了信仰。

    但剑修以往的强大还是深入骨髓的,尤其在这世间还剩着一位剑仙,剑修便也不算衰败到末路,谁也不能确信,在未来的某一天,剑门会不会再次崛起。

    所以但凡聪明一点的修行者,在和一位剑修战斗的时候,都会保持绝对的警惕,不敢掉以轻心。

    倪真淳不是白痴,但也说不上多么聪明,且在苍南山享受了太多赞誉,目中无人便也是常态,他只记得剑修如今的颓败,根本想不起剑修这两个字代表的意义。

    值得庆幸的是,李梦舟曾稍微展露了一些实力,让得倪真淳也并没有完全不屑一顾,且因陶叶师妹而对李梦舟生出的怨怼,也让他不可能留手,必定会全力以赴打败李梦舟,挽回自己的颜面。

    倪真淳手里提着剑,看着对面的李梦舟。

    有道极淡的声音在寂静的厢房里响起。

    咔吧一声,好似骨骼碎裂的脆响,那些旁观的苍南山弟子心头皆是一震,仅仅是初入三境的修为,他们完全和李梦舟、倪真淳两个人不处在同一个层面上。

    在那天地间的威压出现的刹那,他们就觉得自己仿佛身坠九幽,内心深处平白生

    出一股寒意。

    李梦舟叹息一声,缓缓抬起右臂,完全忽视了倪真淳身上透出的念力压迫,很是简单的施展出了最为基础的挥剑。

    剑的基础动作,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劈、点、撩、云、压、挂、崩、扫、击、斩、挑、绞、穿、带、削、提、抹、格、拦、截、撩、剪,只要熟悉练习,普通人都能够做得到,这并非专属剑修的基础动作,而是所有用剑之人的基础,是很普遍的动作。

    但若是一名强大的剑修,就算是最为基础的挥剑动作,也能给敌人造成不可想象的伤害。

    李梦舟施展的便是扫剑。

    但剑上却富含着极其浓厚的剑意。

    初见这动作,倪真淳是有些恼怒的,认为是李梦舟瞧不起他,居然没有施展出离宫剑院里的神通,但在真切感受到那股迫近的剑意时,他瞬间便冒了一头冷汗。

    他已经做出了能够做出的最快反应,可在他的剑尚未来得及出手的刹那,属于李梦舟的剑锋便已经停在他的喉咙处,散发着冰冷寒意的剑尖好像生生刺破了皮肤,令得倪真淳下意识咽了口唾沫,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刺痛,遍体生寒。

    他一脸惊恐的看着对面那脸色平静的黑衣少年,羞恼的情绪在逐渐加重,脸色忽白忽青,最后变得红润,那当然不是因为害羞。

    倪真淳终究没有跨过四境门槛,而李梦舟却是杀死过四境修士,且不论过程是什么样的,但在四境之下,纵使处在三境巅峰,李梦舟若想杀人,便也只需一剑,就算有意外,也最多是再出一剑罢了。

    “你输了。”

    李梦舟抽剑归鞘,很平淡的道了一句。

    倪真淳站在原地,依然保持着要出剑的动作,默不作声,微微低着脑袋,身子颤抖着,能够想象此刻他内心深处的煎熬和愤怒。

    但这一切,李梦舟都毫不在意,如果倪真淳是跨过四境的修士,或许他会多看一眼,只可惜不是,他便连看一眼都懒得去看。

    自晋升内院大比,登剑崖取剑之后,何峥嵘基本上便没有再见过李梦舟,虽然他早前狂言要杀掉倪真淳,而且也相信自己能够做到,但势必会是一场苦战,绝对做不到像李梦舟这般轻松。

    甚至这根本就不算是一场战斗,更像是一场玩闹。

    李梦舟只是自在挥剑,便结束了战斗,对手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这无论在任何时候,都算不得一场真正意义的战斗。

    何峥嵘默默想着自考入离宫山门的那一刻开始,他便两次败在李梦舟剑下,而在他观看的李梦舟与别人的战斗中,每一次都能证明自己做不到像对方一样,这也意味着,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赢过。

    这无疑是很让人难受的事情。

    而相对何峥嵘的心思和颜面扫地的倪真淳,陶叶的目光可谓耀眼至极,在她的视线里,李梦舟身上那仿若镀着的一层金光又多加了一道光环。

    就算她会认为李梦舟肯定能打赢倪真淳,但这过程也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战斗结束的太快,快到像是根本没有开始,这种强大,最是吸引陶叶,她的眼神又变得迷离了起来,身子又开始发软,酥酥麻麻的,往前疾走了几步,脚下一软,便惊呼一声,直接朝着李梦舟扑了过去。

    李梦舟根本就没有去关注陶叶的反应,只是默默看着对面低着脑袋的倪真淳,从他身上隐隐感知到的那一抹杀意,眯着眼睛心想若是对方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是不是要考虑一剑宰了他。

    虽然在这种场合杀人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可若是有人要杀他,他也绝对不可能无动

    于衷,必定要先动手杀了对方。

    就在他紧紧盯着倪真淳,这么想着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一声低低的娇呼,下意识的侧目望去,便是温香撞满怀,然后下巴处传来剧痛,依然是下意识的把怀中那有些柔软的‘东西’给一把推了出去,浑然不觉撞进怀里的是什么,双手抚着下巴痛呼不已。

    “唉哟!”

    紧接着又伴随一道娇声痛呼,陶叶很狼狈的跌坐在冰冷坚硬的实木地板上,眼圈红红的,泪花已经滚滚坠落。

    李梦舟低头望去。

    陶叶也抬着脑袋看着他。

    四顾无言。

    陶叶本以为李梦舟会扶起她,没想到耳边却传来了一道很冷淡的声音:“你撞我干什么?”

    这还真是让人尴尬又羞怒的一句质问。

    李梦舟困惑的望了陶叶一眼,想着此时不便于和这小姑娘多痴缠,便与何峥嵘使了个眼色,径直跨出厢房。

    何峥嵘漠然的瞥了默不作声的倪真淳一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在他们离开厢房不久,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方长盛悠悠醒转,他好像暂时遗忘了刚才发生过什么,眼睛里透着一丝茫然。

    陶叶双腿发软,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梦舟消失在视线里,不过想着自己要在都城里待一段时间,早晚都会遇到,便也没有太过急切的追上去,自顾自的坐在地板上畅想着和李梦舟结为道侣,于天下行走,羡煞旁人的画面,不由得再度陷入痴迷。

    且不论厢房里随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李梦舟和何峥嵘径直朝着楼下行去,两个人的心情都有些不太美妙的地方。

    何峥嵘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倪真淳在小时候便拜入了苍南山,如今修行到三境巅峰,虽然在整个世间算不得妖孽一流,但也是天才了,我虽在下得剑崖时破境,也朝着倪真淳递出一剑,可如他所言,若正面战斗,不见得便能赢他,你虽是比我更早的破入上境,可打赢倪真淳也不该那般轻松,你现在到底有多强?”

    李梦舟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具体有多强,我也没有太过准确的认知,但以我目前的实力,四境以下的修行者应该很少有能够接得下我一剑的人。”

    何峥嵘没再说话,因为他受到了打击。

    明明在离宫山门大开的时候,李梦舟是一个连观想都没有进入的人,而他却已入了天照,只因为李梦舟还修炼了武夫之道,所以何峥嵘第一次败了。

    而在晋升内院的大比上,是一场正大光明的战斗,纯粹剑技的比拼,何峥嵘输的心服口服。

    但这并不能代表着何峥嵘就能眼睁睁看着李梦舟变强而心境毫无波澜。

    虽然开通气海之门入远游开始,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踏入修行路,但若修行从第一次观想来算,李梦舟踏上修行路的时间连半年都不到,数个月的短暂时光,从观想入天照到四境以下无敌,这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情。

    虽然在典籍里很明确记载着,四境以前的修行多数都不会太慢,只慢于天照观想打基础的时候,只要过了基础阶段,二境至三境但凡不是资质差到惨不忍睹的地步,两三年甚至一年时间都会跨过去,最为妖孽的也要花费半年之久。

    李梦舟的修行速度当为妖孽,这是经过事实来证明的。

    侧目望着身边仅仅比自己大三岁的少年,何峥嵘想着自己也不算差,就算在实力上目前还有一些差距,但在境界上两个人是平等的,那么想要跨过那段距离,只要肯努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六十二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太清楼的消费虽然是极其恐怖的,但都城里最不缺少的便是权贵和商贾,除了八层楼和九层楼外,剩余的七层楼几乎爆满,托盘的伙计来往不绝,飞毛腿一般,横转腾挪,托盘上的酒菜不会掉落一滴。

    除了勤加练习,太清楼里的小二虽不是修行者,但很多也都会些拳脚功夫,甚至也有达到世俗江湖上三四品武夫的级别。

    李梦舟和何峥嵘已经下到五层楼。

    迎面着锦袍的中年男子满脸谄媚的跟随着一位年轻公子而来,在刚刚进入太清楼的时候,李梦舟和何峥嵘都有注意过那位中年男子,似乎便是这太清楼的大掌柜。

    像太清楼这般享誉美名的大酒楼掌柜,身份地位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可比,能够被他这般对待的人必然会是都城里真正的大人物,绝不可能只是一位年轻人。

    尤其在看清那位年轻公子的脸时,李梦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可是叶师兄?”

    何峥嵘也认出了那位年轻公子,出于同门礼仪,特意打了个招呼。

    但他的语气并没有多么客气,尽显平淡,这也符合他的做派。

    叶瑾瑜顿步,眉头略微一蹙,同样平淡的说道:“何家早已退出都城权贵舞台,应该没剩下多少银两可供子弟挥霍,怎会到太清楼来?”

    他选择性忽视了李梦舟。

    何峥嵘没有说话,除了小时候不得不依靠何家才能生存,到了现如今他没有再花过何家一文钱,甚至每日都在考虑着该如何摆脱何家,或者在某个隐秘的夜晚,将自己那些曾经恨之入骨的所谓家人,一一杀掉。

    李梦舟此时说了一句:“叶氏族虽然富可敌国,但若败家子多了,万贯家财也早晚会被散尽,虽然吴先生仙逝不久,却也不是你到这里买醉的理由。”

    太清楼的大掌柜神情怪异的望着李梦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叶瑾瑜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说道:“这是我家的生意。”

    李梦舟:“......”

    现场的氛围很尴尬。

    李梦舟觉得自己的脸肯定又黑了几分。

    叶氏族作为姜国首富,生意五花八门,遍及整个王朝,太清楼乃是姜国最大的酒楼,自然也是最赚钱的酒楼,若说是叶氏族旗下的生意,倒也很合乎情理。

    尴尬的是李梦舟居然没有联想到这一点,平白在叶瑾瑜这里丢了人。

    “你家生意了不起啊!”

    羞怒之下,李梦舟也只能嘴硬的回击。

    叶瑾瑜点点头,说道:“是很了不起,太清楼是我叶家的中流砥柱,每年的收入都超过千万两黄金,有些时候甚至更多,当然是了不起的。”

    李梦舟:“......”

    单单只是太清楼的生意便多达千万两黄金,叶氏族的生意又涉及各行各业,那每年的总收入又该有多少?

    李梦舟有些牙疼。

    这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首富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涵义。

    何峥嵘显

    然也被叶瑾瑜的话给镇住了,呆傻的站在原地。

    氛围沉寂了片刻,李梦舟和何峥嵘果断告辞。

    不是他们不想和首富做朋友,而是李梦舟单纯不想和叶瑾瑜做朋友,所谓钱财乃身外之物,为了心中底线,万物皆可抛。

    何峥嵘就更简单了一些,因为他不懂得怎么交朋友,继续待下去会很尴尬。

    但临行前,他们口中都隐隐发出了好似咬碎牙齿般咯嘣的声音。

    太清楼的大掌柜对此很淡然,叶氏族作为姜国的首富,具体有多少钱,还真的没办法说清楚。

    他望着面色平静的叶瑾瑜,小声说道:“不落山的那位陆公子邀请您到城外一叙。”

    叶瑾瑜点了点头。

    便也转身离开太清楼。

    ......

    都城南门外数里地的官道旁有着一片竹林,未时的阳光透过泛着春意的枝叶洒落点点光斑,有清脆的鸟虫鸣叫在竹林里环绕,经久不绝。

    叶瑾瑜背负着双手,从城门走出,缓缓行在官道上。

    他想着当日在乌冬山吴先生和彭德一战后,说过的那些话,心情便无端的有些烦躁。

    依照吴先生的意思将其安葬后,叶瑾瑜也想着去寻彭德报仇,但他自知这是很难的事情,就算要做,也绝不能太过鲁莽,可意外的是,在他尚且准备着的时候,发现李梦舟和一位陌生的姑娘悄悄在夜里出了都城。

    他曾尾随过一段路程,但在期间貌似被那位姑娘察觉,不得不止步。

    他也曾经历了那一夜的暴雨,是因为心里的好奇,终究是在等待了许久后,凭借推断李梦舟的前进路线找到了那座无名山里的破庙。

    然后看到了身死的彭德,也目睹了彭德的尸首被野兽分离的画面。

    他不知道李梦舟和那位姑娘的去向,未做停留,便又冒雨返回了都城。

    后来仔细想想,凭着李梦舟的实力是根本不可能杀得死彭德的,那么能够做到的便也该是那位陌生的姑娘了。

    他很困惑李梦舟身边何时出现了这么一位能够杀死四境修士的存在,而且还是一名女子。

    又想到李梦舟和自己妹妹的事情,叶瑾瑜当日晚上夜不能寐。

    心里想着这些事情,在他恍惚间抬头看见那片竹林外等待的身影时,脸上无意识表现出来的复杂情绪也渐渐归于平静。

    “我来了。”

    ......

    焕发着春意的竹林里,除了鸟虫鸣叫,以一名修行者的耳目,也能隐隐听到或溪流水潭发出的微波荡漾的水声,各种混杂在一起的细碎声音都好像就在耳畔,在心里平添一份宁静。

    在竹林外官道上抱剑等待的陆长歌,缓缓抬起头,侧目望去,轻声说道:“你应该知晓我约你前来的目的吧。”

    叶瑾瑜闲庭信步般的来到陆长歌身前三丈远,说道:“你我相识是因为陆师妹,结怨也是因为陆师妹,此次目的当然也该是陆师妹。”

    陆长歌和陆九歌是

    亲兄妹不假,但两个人的性格差太多了,叶瑾瑜很重亲情,相对陆长歌把亲情看成可利用的筹码,便不可能友好相处,就算没有陆九歌在中间,他们也永远不会成为朋友。

    未时的阳光正盛,金色的光辉洒在官道上,令得叶瑾瑜和陆长歌身上也是金光闪闪。

    有清风穿过竹林,竹叶哗啦作响,离宫剑院和不落山这两座山门宿敌的弟子相互对望,有凛冽的气息逐渐增强。

    陆长歌微微眯缝起眼睛,冷声说道:“在世俗中,你们叶氏族的威望或许的确很强大,但在修行的世界里,身为叶氏族大少爷的你,依然配不上九歌,对此,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也许是我以往对你太过客气了,让你完全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蟠龙宴开宴在即,沈公子也会露面,那是让九歌与他相遇的很好机会,在此之前,我必须尽快解决你这个问题。”

    叶瑾瑜沉默的看着他,心想你还真是大言不惭啊,把出卖自己的妹妹这种事情说得冠冕堂皇,毫不知羞耻,想着自家那可爱的妹妹,他怎么可能忍心做出那样的事情,但同是兄长的陆长歌却心安理得。

    他心头不由无端冒起了一股怒意。

    有些宽大的袖口下,双拳紧紧握着,甚至隐隐有一些发抖。

    “陆师妹从来都不是你的附属品,她虽然是你的妹妹,但你也不要忘了,她还是蒹葭苑的下任山主!”

    蒹葭苑或许无法和摘星府相提并论,却与不落山同级,那位海棠山主也是姜国境内为数不多的跨入五境上品的大修士,仅差一步便可问鼎五境的巅峰,俯瞰这人世间。

    换句话说,陆九歌有朝一日继承蒹葭苑山主之位,便会得到海棠山主的全部传承,一举跨入五境,甚至站在五境的山巅,那是和不落山宗主路中葙同级别的存在,乃至超越路中葙。

    别看陆九歌目前尚未跨过四境门槛,但实际上在辈分上她是高过自己的兄长陆长歌的,是和陆长歌的老师路中葙同辈,到那时,陆九歌的身份就算不如摘星府那位星主陈莫西,也绝不是摘星府任何弟子能够相比的。

    纵使未来的某一天,沈秋白也站在了那个位置,修为境界远远高过陆九歌,但至少在辈分和身份上,两个人没有差别。

    陆长歌想要利用陆九歌攀高枝,却浑然忽略了,近在眼前的高枝。

    叶瑾瑜便觉得这件事情十分可笑,也觉得陆长歌愚蠢至极。

    倒不是陆长歌真的愚蠢,他当然也很清楚一旦陆九歌继承蒹葭苑山主之位,身份地位都会跟着水涨船高,连辈分都会拔高一个层面,但那终究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海棠山主远远没到寿终正寝的年纪,也不可能短期内退居幕后,陆九歌继承山主之位便遥遥无期,而巴结沈秋白则是眼前的利益,陆长歌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

    所以对于叶瑾瑜的话,他表示嗤之以鼻,冷笑道:“待得日后沈公子成为摘星府新任星主,甚至接替其师国师之位,若再得蒹葭苑山主这般贤内助,我所得的利益才能最大化。只是选择其中一方,那方才是蠢货的想法。”

    道不同不相为谋,叶瑾瑜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第六十三章 不擅长打架的叶瑾瑜

    碧空里飘来一朵云。

    竹林上空出现了短暂的暗沉。

    陆长歌神色冷峻,说道:“姜国里的天骄妖孽,以摘星府的道天之子沈秋白和书院里的北藏锋,以及你们离宫那位大先生为首,若你能达到这三位的高度,我自然很愿意你和我妹妹在一起,遗憾的是,你在离宫内院里根本排不上名次。”

    “明明有着很高的修行资质,却把心思都花费在没用的地方上,似你这般废柴,早晚都会被这个世间淘汰,不怕告诉你,近几日里我已在准备跨入四境门槛,若你依然没什么长进的话,我也很难继续把你放在眼里了。”

    叶瑾瑜沉默了一下。

    他自拜入离宫剑院至今,的确浪费了太多修行的时间,但饶是如此,他还是修行到了三境巅峰,想着最近叶氏族也没有什么事情,也是该考虑待在剑院里好好修行了。

    不过对于陆长歌即将跨入四境门槛的事情,他还是感到很意外。

    不落山的弟子资质有些混杂,不像离宫剑院那般精益求精,只要来拜山的人资质不是完全看不过去,基本上都能进去修行,这也导致了不落山弟子数量很多,但真正的高手却是屈指可数。

    但只要路中葙这位宗主没有陨落,不落山五境宗门的称号便不会被拿掉,且谢春风一个人便也能够支撑得起不落山,毕竟除了沈秋白和北藏锋、欧阳胜雪这三位,谢春风的实力都是拔尖的。

    陆长歌的地位在不落山里其实是很尴尬的,正因为不落山门里的修行天才很少,他才能站在谢春风之下,否则凭借他的修行资质,在任何五境宗门里都算不上什么。

    可若是他跨入四境,情况就会发生一些改变了。

    四境是一道分水岭,除了那些成名已久的四境强者外,但凡有年轻人跨过那道门槛,便也相当于站在了修行世界的高峰。

    年轻本来就意味着强大,三十岁以前跨入四境和五十岁以后跨入四境,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前者代表着无限可能,后者则是将走到尽头。

    及冠到三十而立,当然也有类似的说道,但陆长歌终究是在三十岁以下,就算比不得世间妖孽,天才两个字也是称得上的。

    叶瑾瑜想着陆长歌跨入四境门槛对自己而言,绝不是一件好事。

    对于陆九歌而言,也不是好事。

    天地间有着无数道隐晦的气息开始躁动,竹林里掀起了飓风。

    陆长歌拔出了手里的剑,对叶瑾瑜说道:“你注定没有机会参加蟠龙宴了。”

    自三境巅峰往四境门槛迫近,战力也都在逐步递增,三境巅峰里也有强弱,只是差距没有太过夸张,但叶瑾瑜终究是从陆长歌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压迫力。

    强劲的剑芒在竹林外闪耀,飞鸟跃林,四散而逃。

    陆长歌斩出了一剑。

    剑光扬,飓风破,零落的竹叶被切断,不停翻飞。

    叶瑾瑜的视线透过那些飞舞的竹叶,紧紧盯在陆长歌的身上。

    同境时,两个人很难分出强弱,但在陆长歌比他更靠近四境门槛时,差距便也开始被缓缓拉开,换作从前,陆长歌绝对斩不出这样一剑

    叶瑾瑜默默想着自己还是不擅长打架。

    可是剑修又有哪个不会打架的?

    遇到比自己强的对手,剑道意志该是更加兴奋才对。

    叶瑾瑜低头望着手里的剑,然后递出。

    离宫里的剑或许不是姜国最强的剑,却是最特殊的剑。

    叶瑾瑜在三境停滞了太长时间,虽然始终没有跨过那道门槛,但在三境之内,他可以自认无敌。

    在每个境界里无敌的人很多,但实际上还是存在着区别。

    站在三境里的最高峰,当然可以说无敌,但如果在这高峰上还站着其他人,那么便不算无敌。

    偏偏叶瑾瑜是一个修行资质很高的人,他是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修行便到了这个境界,而每次有时间想起修行这件事情,也大多都是在巩固,便导致了他的境界更强一些。

    或许因为陆长歌迫近了四境门槛,能够给予他带来一丝压迫,那也仅仅是因为高境界的正常现象,具体结果如何,也要打过才知道。

    陆长歌的那一剑很出彩。

    叶瑾瑜的剑自然也不逊色。

    离宫的剑更加霸道一些。

    这本身也是剑修的优势。

    虽然陆长歌使用的也是剑,也能斩出剑气,却不能施展出专属剑修的剑意之境。

    天空里像是涌现出了沸腾的水,空气翻滚的波纹清晰可见,天地间的灵气汇聚在方寸之内,生出无数的晶莹花朵。

    竹叶漫天飞舞,挟裹着剑气和剑意。

    飓风席卷着,响彻起金铁交鸣的脆响。

    然后又在某个瞬间,消失殆尽。

    陆长歌看着对面的叶瑾瑜,想着他常常在凤江和离宫剑院往返,就算在路途中有修行,也是时间有限,而且在凤江也在忙碌家族的生意,如此这般,还能具备强大的实力,若好好修行,怕在日后也很难在世间默默无闻。

    但归根结底,叶瑾瑜终究不是强者。

    他往前踏出一步,手中长剑泛着寒芒,说道:“接下来我便要动真格的了。”

    叶瑾瑜神情平静的说道:“我虽然不擅长打架,但简单的挥剑还是会的。”

    陆长歌冷笑着说道:“堂堂离宫内院弟子,却不会打架,岂非贻笑大方?我很难想象,像你这样的人,离宫剑院为何没有将你驱逐,在外行走也不过是给你的山门丢脸罢了。”

    叶瑾瑜说道:“但我的脾气不太好,若有人招惹我,我便会往死里打,且不论方式和过程,只要能打赢就好。”

    陆长歌阴沉着脸,幽幽说道:“可惜,你打不赢。”

    话音刚落,他提剑刺出,带出一道剑气,便如耀日映照在水潭的倒影,明明清楚的看到,却触不到,抓不着,恍惚间才发现,原来是在另外一个地方。

    叶瑾瑜没有捕捉到最真实的那一道剑气。

    但他想着这并不是很重要。

    长剑挥出,卷起那洒落地面被切断的竹叶,遮蔽了整个视野,叶瑾瑜脚下横移,层层叠叠的竹叶里透出一抹寒芒,

    一柄长剑斜着刺向站在原地的陆长歌。

    陆长歌视线转动,剑势在瞬间偏离方向,一往无前,扫清障碍,两柄剑狠狠撞击在一起。

    漫天飞舞的竹叶包裹着两道身影,在狂风中摇摆,伴随着逐渐狂烈的风势犹如利箭溅射而出。

    陆长歌口中发出一声沉喝,剑气在顷刻间壮大数分,如秋风扫落叶,空的一声闷响,聚集成一团的竹叶被洞穿,形成一道圆形缺口,而那些溅射出去的竹叶齐齐朝着叶瑾瑜掠去,划破空气的尖锐声刺耳,蕴含着极其锋锐的气息。

    叶瑾瑜感受到四面八方那势如破竹的剑气,面色没有出现太大变化,沉默的摆开架势,天地间的灵气沉寂一瞬,便疯狂的朝着叶瑾瑜手中的长剑涌去,原本天空上显得有些黯淡的阳光,也仿佛重新倒回正午最炽烈的时候,稀疏的云也在凝聚,覆盖着这片竹林。

    青色的竹叶环绕在两个人周身,不断交错,尖锐呼啸的声音连绵不绝,但在下一个瞬间,充斥在这片区域里的声音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很是突兀的陷入死寂。

    一股浩荡的剑意凭空浮现。

    ......

    在极其短暂的沉寂过后。

    竹林上空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密集响声,便好似突如其来的大雨,砸落门窗,在天空里暴起无数朵水花。

    看到这幅画面,陆长歌的眉头紧皱。

    那仿佛无处不在的剑意给他一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经常和离宫剑院的弟子打交道,他自然很快便反应过来,叶瑾瑜施展的乃是离宫里的神通,是极其强大的剑技。

    《照空流云》原本该是大范围的剑招,但剑招是死的,人是活的,《离剑经》是领悟神通,贵在领悟,那么每个人领悟的不同,施展出来的招式也是存在区别的,《离剑经》的每一式都不是书里记载的表明东西,同一招剑技,领悟的方向不同,呈现出来的画面自然也是不同的。

    剑技更像是一种基础,而悟性高的剑修便能在基础上分化开无数种运用方式。

    叶瑾瑜把大范围的剑技凝聚到一点上,使得《照空流云》的破坏力提高了数倍。

    陆长歌已经被完全锁定在其中。

    他的脸色变得稍微有些苍白。

    想着自己明明即将跨入四境门槛,要打败叶瑾瑜该是很轻松的事情,却反而陷入到很艰难的苦战里,唯一的解释,只能归结于叶瑾瑜不是普通的三境巅峰修士。

    但陆长歌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事实。

    他只能想着叶瑾瑜毕竟是剑修,而剑修向来是特殊的,不能代表叶瑾瑜是特殊的,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最终会赢的依旧是他。

    他努力让自己变得冷静,叶瑾瑜的剑技虽然很麻烦,但也不是毫无漏洞,他想起叶瑾瑜说自己不擅长打架的事情,这一点倒是真的没有说谎。

    叶瑾瑜只是将自己会的东西施展出来,而缺乏了多变性,一旦进攻被化解,就会转换另外一种攻击方式,这需要时间,在下意识里,他不懂得如何自如运用。

    但就是这么一个不会打架的叶瑾瑜,居然把他逼到了有些慌乱的地步,由此,便也更加激起了陆长歌的怒火。

第六十四章 知南茶温暖

    剑意一重强过一重的压迫,让得陆长歌举剑的动作都变得艰难许多,但在《照空流云》降临之前,他还是成功又刺出了一剑。

    浩荡的剑意扑面而至,又似泰山压顶,或是全方位的挤压,地面尘埃被震荡而出,挟裹着青色的竹叶片片分明的悬空静立,曾经在过往岁月里无数人或马蹄车轮碾压坚实的地面被陆长歌的双脚踩得塌陷下去。

    陆长歌避无可避,只能进攻。

    且必须是最强的攻击,否则便只是粘板上的鱼,任叶瑾瑜宰割了。

    而进攻便是最有效且唯一打破僵局的方式。

    蕴含着陆长歌全部念力和能催动的灵气的至强一剑,剑气在极致中燃烧起来,疯狂的冲破《照空流云》的剑意牢笼,朝着叶瑾瑜狠狠地刺去。

    天地间响彻起一声嗡鸣。

    两柄剑再次相遇。

    离宫的剑意磅礴浩荡,不落山的剑炽热狂烈,火焰在逐步吞噬着叶瑾瑜的长剑剑身,剑身上的火焰弹跳着,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叶瑾瑜的手腕,灼烧感让得叶瑾瑜眉头紧皱,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一滴滴冷汗爬满了脸庞。

    陆长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在看清叶瑾瑜的短板后,便更加不愿意遭遇失败的画面,心里凭空生起一股怒焰,沉闷大喝从口中爆出,剑身上的火焰瞬间又浓烈了数分。

    火焰以两个人碰撞的剑尖为中心,烟火般的波纹朝着四周爆涌散开。

    ......

    叶瑾瑜提着剑的手臂缓缓放下,苍白的脸庞似乎看起来更加像是柔弱的叶桑榆,兄妹之间样貌相似,也会是两个极端。

    叶瑾瑜身上虽然不缺少阳刚气,但面相还是偏秀气的,而如果哥哥长得很粗狂,妹妹与其相似,便是很恼人的一件事情。

    此刻战斗之后,叶瑾瑜便有些脱力的感觉,持剑的右手臂轻轻颤抖着,想要再把剑举起来都是很难的事情。

    对面的陆长歌也在大口喘着气,虽然过程中出现了一些意外,但好在最终没有打输,保住了脸面,饶是如此,陆长歌的表情也很难看。

    他想着不该是这样一种局面,虽是打赢了叶瑾瑜,但其实赢得并不轻松,如果叶瑾瑜很擅长打架,这一战的输赢很可能就会翻转过来。

    他只是赢在叶瑾瑜不擅长打架这件事情上,换句话说,他也不算赢了。

    但陆长歌也很会给自己找理由,归根结底,他终究是打赢了,那么其他事情都不重要。

    他摆出在打算约叶瑾瑜到城外时,便想好的姿态,胜利者的姿态,下巴微抬,傲慢的瞥着叶瑾瑜,冷笑道:“你连我都打不过我,又如何跟沈公子相提并论,所以我还是奉劝你尽早对我妹妹死心,否则一旦那件事情成了,你将要面对的就不是我,而是沈秋白。”

    在陆长歌胡思乱想的时候,叶瑾瑜便渐渐平稳了起伏的情绪,此时淡然的回望了陆长歌一眼,说道:“陆师妹和我常有走动,乃属于同门之谊,且光明正大。陆师妹对我有没有心思我不清楚,但我的态度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过,所谓让我死心这句话,就显得很可笑。”

    陆九歌虽然是蒹葭苑弟子,但因和离宫剑院交好,说是同门倒也不为过。

    叶瑾瑜嘲讽道:“你是陆师妹的亲哥哥不假,但你也没有权利去左右陆师妹的态度,不论我是不是和陆师妹存在感情问题,但只要我还活着,且陆师妹不愿意,我的剑就会始终对着你。”

    在叶瑾瑜第一句话说出后,陆长歌便很诧异,自己妹妹和叶瑾瑜的事情虽然从来没有挑明过,但其实就是那么回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也不在意究竟是自己妹妹主动还是叶瑾瑜在纠缠。

    可听着叶瑾瑜的意思,他似乎对陆九歌并没有那种心思。

    但陆长歌想着在叶瑾瑜身边的女子很少,众所周知的是,叶瑾瑜的笑容从来只会对他妹妹叶桑榆一个人绽放,但偏偏陆九歌是除了叶桑榆外,跟叶瑾瑜走得最近的女孩子,也是唯一的。

    这里面总归是有些问题的。

    且不说陆九歌接近叶瑾瑜的想法,但按照叶瑾瑜过往的作风,若是没有一点意思,他也顶多是同门之谊的礼貌,又怎会和陆九歌走得那般近?

    若不是叶瑾瑜自己都不清楚对陆九歌的心思,便是纯粹玩弄陆九歌的感情了。

    故意和你亲近,却又态度模棱两可,绝非君子所为。

    陆长歌突然察觉,叶瑾瑜实在是个混蛋啊。

    虽然他根本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但对于叶瑾瑜表现出来的态度,是让他极其不满意的。

    相比于叶瑾瑜没能准确明白自己的感情,陆长歌更愿意相信他是一个渣宰。

    从始至终他都是这么认为的,现在则是更加深了不少。

    “话已至此,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这次已经是最后一次,若你依旧我行我素,不听劝告,我便真的会杀了你。”

    陆长歌不是不敢杀叶瑾瑜,而是不敢在都城和凤江这两个地方杀他,尤其是前者,那相当于是在薛忘忧眼皮子底下杀他的徒弟,稍有不慎就会演变成两大修行山门的死战,陆长歌担不起这个责任。

    薛忘忧或许不像年轻时候那般张扬,现如今只是待在剑院里饮酒打瞌睡,但没有人真的敢忽视这位姜国境内的第一剑修,剑仙之下的第一人,惹恼了他,直接被薛忘忧打到家里,遭受灭门惨祸,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尤其因不落山门那位宗主路中葙的缘故,陆长歌更加深知薛忘忧的可怕,从不落山每年都会问道挑衅,但偏偏路中葙始终不露面便能察觉出一些问题,哪怕陆长歌不敢嚼自家宗主的舌根,但其实心里也很清楚,自家宗主是打不过薛忘忧的。

    完成目的,陆长歌放下狠话,便直接朝着都城的城门走去。

    叶瑾瑜站在原地,默默看着此地被战斗波及的不堪,想着被水镜司发现,肯定又要耗费财力和人力修补,大骂把临近都城的官道毁坏成这般模样的人了。

    虽然修补官道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坑坑洼洼的必然影响马车过路,后续可能发生的事情牵扯在一起,便也不算什么小事了。

    叶瑾瑜觉得为避免被人在背后骂,应该往水镜司走一趟,顺便说说是谁把

    官道毁了的。

    ......

    傍晚的朝泗巷变得冷清了不少,李梦舟慢吞吞的向自家小院走去,想着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在街道上看见的那些陌生的年轻修行者,在蟠龙宴开宴时期越近,便会有越多的年轻修士出现,甚至可能会出现跨入四境门槛的天才人物,便深深感到自己还是太弱。

    在普通的修行世界里,晋入承意境便算是高手了,而十几岁的承意境修士肯定是属于天才行列,然而在天才的修行世界里,承意境只能算是刚刚起步,根本上不得台面。

    李梦舟在十七岁才开始踏入修行路,那是在去年的冬天,如今夏日未至,依然是春意盎然的时节,便几乎站在三境的巅峰,已经是极其可怕的事情,奈何他并不满足。

    朝泗巷里被清扫的很干净,虽然巷子两旁摆满了很多杂乱的东西,但这本该是市井的样貌,虽然巷子因此变得有些狭窄,却也是充满了寻常百姓的生活气息。

    李梦舟望着冯大娘的面馆里已经点起了灯火,想着在太清楼里斩出的那一剑,虽然欺负像倪真淳这样的弱者很爽,但若永远沉浸在这种打败弱者的优越感,自己也会变成弱者,而且这种事情也是会腻的。

    虽然那些很强大的修行者仍然只能仰望,但至少他还有两把剑在。

    冯大娘端着瓷盆从面馆里走出来,一些脏水被泼在巷子里,原本还算干净的小巷,便因为那几颗烂白菜叶而变得不再干净。

    李梦舟默默想着,这才是朝泗巷原本的样子,透着一种亲切感。

    冯大娘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侧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少年,绽放出了很淳朴可亲的笑容,“小梦舟啊,马上就到晚饭时辰了,正好备着几碗面,你都端走吧,毕竟你家里那位很能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梦舟居然完成了自己初到都城时的梦想,就是在冯大娘的面馆里免费吃面,只是想到家里那位,他又有些头疼,凭什么你如此轻易的就完成了这个伟大的梦想?真是臭不要脸!

    在冯大娘的话里也能听明白,她始终在误会着李梦舟和古诗嫣的关系。

    虽然李梦舟很耐心的解释了许多次,但冯大娘回应他的都是很‘纯朴’的笑容,到得后来,李梦舟也懒得再解释了。

    只是他想着要不是因为这个误会,古诗嫣凭什么能免费吃面,这还不是占了自己的光?

    原本平静下来的情绪,想到这里,再度恼恨了起来。

    冯大娘是不知道李梦舟在想什么,她想着今日下午听到的事情,闲谈般的说道:“据说在北燕有一位名声很响亮的女孩子来到了姜国,不过好像是你们修行者的事情,都城里有很多年轻人赶赴边境,朝堂上也没有刻意压着消息,所以有说书人便在茶楼或酒楼谈起了这件事情,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李梦舟除了在街上闲逛,便也只去过太清楼,所以没有听闻这件事情,不过倒是想起了叶桑榆曾经说她很崇拜的那个北燕叫做萧知南的姑娘。

    知南茶温暖,顾北清歌寒。

    很有诗意的一个名字。

第六十五章 那段没有结局的故事

    被姜国朝堂在意的北燕女子,应该也只有这位在燕国百年难遇的修行奇才萧知南了。

    北燕地相距姜国遥远,李梦舟想不通,萧知南怎会在这个时节出现在姜人眼前?

    但这跟他没有太大关系,便也懒得去想,跟随冯大娘进入面馆,用食盒装着几碗面,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渐渐暗沉下来的天际,皎白月色已悬挂高空,将得小院照耀的一片银白。

    古诗嫣一如既往的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默默擦拭着自己的剑。

    她没有抬头去看推开院门走进来的李梦舟,自顾自般的说道:“北燕剑庐的那位萧姑娘已经出现在姜国境内,具体去向不明,但应该早晚会出现在都城。”

    李梦舟提着食盒来到屋檐下,有些困惑的说道:“你一直待在家里,怎会也知晓那位萧姑娘的事情?”

    古诗嫣把擦拭的很明亮的剑归鞘,轻声说道:“朝泗巷里有人短暂议论过,我就算不走出院门,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李梦舟想着自己倒是问了句废话。

    他把食盒放在小院里的石桌上,将几碗热气腾腾的面一一端出来,同时口中说道:“我没怎么在意这件事情,好像都城里派了人过去,都有什么人?”

    既然朝堂没有隐瞒这件事情,那么除了具体的经过,在姜国边境发生的事情应该还是很清晰的传了回来。

    古诗嫣虽是未曾走出过院门,但她知晓的事情显然要比李梦舟多一些。

    她起身离开藤椅,坐在石凳上,看着眼前的面片汤上漂浮着的碎肉末,轻声说道:“都城里的修行山门都有派人前往,有书院里的北先生,摘星府的首席,不落山的首席,你们剑院里应该也有人会前往,只是大先生不在,三先生也没有动身,最有可能的就是年前离开都城的四先生了。”

    李梦舟也并不清楚宁浩然当初离开都城究竟去了哪里,但既然修行山门都派了人去,而且都不是寻常人物,剑院没道理无动于衷,毕竟那位北燕的萧姑娘是一位剑修。

    虽然只是猜测,但若是放在剑院肯定会派人去的前提下,都城里没有人动,便也只剩下宁浩然最有可能。

    “连书院里的北先生都去了,想必在边境应该也动手了吧,你可知道胜负?”

    李梦舟想着书院里的那位应该算是站在姜国年轻一辈里的最高峰了,虽说沈秋白的名气更响一些,但具体相比北藏锋和欧阳胜雪,哪一位更强,也并没有一个准确的说道。

    但梨花书院的地位是超然的,北藏锋作为书院里最杰出的弟子,就算说他很差,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古诗嫣摇摇头,说道:“发生在边境的故事虽然结束了,但并没有一个结局,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双方的确动了手,或许在未来几日里,会传来更多的消息,目前尚不能得知。”

    李梦舟想了想,问道:“你认识萧知南么?”

    古诗嫣小口的吃着面,

    说道:“不认识。”

    虽然她貌似很能吃,但吃东西的时候却很文雅,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至少对于李梦舟而言。

    “我在西晋修行,很少走出去,所以除了西晋的修行者和对外的听闻,并没有认识很多人。”

    “那根据你对萧知南听闻的认知,能否推测出发生在边境的那个故事的结局?”

    古诗嫣拿着筷子,停止了吃面的动作,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萧知南是剑修,且是很强的剑修,成长时间很快,否则便也不会有百年难遇的剑道资质之称了,除去摘星府和不落山的那两位首席不谈,萧知南的剑应该不会比书院北先生的剑更强。但猜测终究只是猜测,我毕竟没有见过萧知南,也无法准确认知她的强大。”

    李梦舟说道:“所以有很大可能出现萧知南和书院北先生站在同一个高度的情况,如此一来,我那位四师兄怕也不是对手。”

    古诗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终究是很遥远的事情,等到萧知南真的出现在都城,自会见分晓。对于那位御史大夫岳世庭的事情,你有什么打算?”

    李梦舟说道:“现在基本上能够确信岳世庭尚未知晓燕子镇发生的事情,除了日常所需出门采购,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蟠龙宴一事上,等到蟠龙宴的事情了结,他的注意力必定会转移到燕子镇。”

    “以我的想法来看,与其直接站在他的面前,倒不如静观其变。在他发现隗家变故后,肯定会做些什么,我们在暗,他在明,这样也更容易探清他隐藏的秘密。”

    岳世庭是不是敌人还两说,而且无论最终得到的结果是什么,御史大夫这个职位在都城里总是不能被忽视的,更何况岳世庭本身也是四境巅峰的强大修士,硬碰硬的方式绝对是不可取的。

    古诗嫣也很清楚这一点,莫说在她眼里是弱渣的李梦舟,就算是她自己正面遭遇像岳世庭这样的强者,也没有半点取胜的可能性。

    “我只是很好奇,岳世庭贵为御史大夫,为人和善亲民一点倒也勉强说得过去,但不至于亲自出门到集市采购,甚至和小贩讨价还价,而且这种事情常有发生,这本身不算什么问题,可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李梦舟若有所思的说道:“因蟠龙宴开宴在即,岳世庭便也很少再出现市集之中,或许明日我该到市集走一趟,要么是我多虑,要么市集里可能存在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都城里有关岳世庭的传闻很少,有的便也都是曾经被岳世庭抓到罪证,从而下了牢狱的朝堂官员,令得朝堂里除了少数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外,都对岳世庭有怒不敢言。

    从这些事情里大概能看出岳世庭貌似是一个清正不阿的官员,那么作为好官,在市集里和普通百姓闲谈,讨价还价,倒也算是很寻常的事情。

    也许正因如此,李梦舟心里总觉得有些问题,在他过往的岁月里,几乎没有见到过像岳世庭这样的官员,听闻过的也就是花城那位负责建城,有着青天赞誉的花姓父母官儿,花城便是以他的姓氏命名。

    或许是李梦舟的心里偏阴暗,不太愿意相信岳世庭是一位清白的好官,才会萌生岳世庭在市集和小贩讨价还价的事情很有问题。

    但无论是真的有问题,还是纯粹想多了,都得在调查一番之后才能知晓。

    李梦舟觉得这应该会是很繁琐且无趣的事情。

    在他想着岳世庭的问题时,却不知道在都城里即将掀起一场风波,而且还是和他有关的。

    ......

    次日晌午,都城艳阳当空,好一个晴空万里无云。

    李梦舟从离宫剑院上完早课回来,灼热的日头烘烤着街道上的青石板路,令得忙碌的百姓皆是大汗淋漓,嘀咕着今日的天气出奇的炎热,时值春末,倒也的确该热起来了,但热气来得这般突然,便是很让人烦躁的事情。

    修行者是寒暑不侵的,根据个人选择,有的会面对自然变化,有的则会规避,所以部分修行者在寒冬也会觉得冷,在炎炎夏日也会觉得热,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修行不到家,只是在于他们的选择罢了。

    李梦舟眯缝起眼睛,抬头望了一眼高空上灼灼的日头,刺眼的白芒,让他不自禁彻底闭上了眼睛,低下头揉了揉再睁开,视线莫名的暗沉了片刻。

    他缓了缓神,朝着热闹的市集而去。

    即便他有着很准确的目标,但市集很大,小摊贩更是不胜凡举,只是依靠着曾经对岳世庭的暗中调查,清楚他最常光顾的一些摊贩,在实施中也不会是简单的事情。

    李梦舟即要询问岳世庭都在市集里做过什么,又要避免被人察觉他是别有目的,免得日后传到岳世庭的耳朵里,在问话的方式上就不能出差错,而且无疑也要花费点银子,否则站在摊位前只是说话,什么都不买,恐怕那些小贩也不会愿意搭理他。

    想到这里,李梦舟便很头疼。

    不觉间,他已经站在市集口。

    比其他街道更加繁荣热闹的场景呈现在眼前,小贩的吆喝声,车轮滚动伴随着马嘶,还有寻常百姓家的孩童相互追逐着打闹,不小心蹭到摊位上的东西,遭到那摊位老板善意的喝骂。

    也有身着粗布麻衣的妇人在一处摊位前和老板针锋相对,为价钱争得面红耳赤,不住的找着蔬菜瓜果的毛病,根本目的都是为了讨价还价。

    市集里虽然很吵杂,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在这里的多是寻常百姓,偶尔出现衣着华贵几分的也都是大族里的丫鬟,毕竟除了像岳世庭这样的人,很少有权贵亲自到市集买菜。

    ......

    李梦舟缓缓抬脚,即将一步融入市集的氛围里,却在靴底眼看着要落在地上时,停顿了一瞬,又重新落回了原地。

    他面色变得略微有些凝重,有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身后远远传来,几乎在他抬脚落脚的时间里,便已经迫近。

第六十六章 消失又出现的名字

    “玄政司办案!速速退散!”

    在李梦舟转身的同时,便也很清楚的听到了这句大喊。

    迎面有着玄衣裹身,腰间佩刀的甲士踩着沉重而又整齐的步伐,降临市集。

    这些人的出现很是突兀,那一声大喊也是宛若雷霆。

    一时间,整条市集上的百姓都注意到了,不论手上在做什么,目光都齐刷刷的放在了市集口的方向。

    百姓都对衙门里的人天生有一种畏惧感,更何况在实际权力上,玄政司还要压过京兆府,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那简直就是洪荒猛兽一般的存在。

    能跑的都开始跑,一时跑不掉的也都躲在摊位或商铺里,在很短的时间里,市集街道的中心变得空无一人,只剩下站在市集街道口的李梦舟。

    这也足可见玄政司对寻常百姓的威慑力有多大,一个个都好像拥有了飞毛腿,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李梦舟低头瞧着滚到脚边一颗西瓜,颇有些无言的叹了口气。

    虽然是事先不曾想到的,但他心里清楚,今日恐怕会有些麻烦了。

    因为那些玄衣甲士为首的是一个老熟人。

    曾经在李梦舟迫于古诗嫣的‘善良’,而夜潜澹台璟的府邸,随后被玄政司的人造访朝泗巷的小院,当时带兵的首领,便是眼前这位中年男人。

    因江听雨的出现,而汗流浃背乖乖退出朝泗巷的,便也是这位中年男人。

    晋入四境的大修士。

    李梦舟想着自己最近应该没有做过什么太受瞩目的事情,何故惹来了避之不及的玄政司的老熟人?

    除了澹台璟被杀这件被暂时压下来的案子外,能够被玄政司找上门,便也只能是燕子镇的事情了。

    可澹台璟被刺杀的案子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李梦舟也相信燕子镇隗家的事情应该没有传到都城里,否则早该有所行动,更不可能直接便找上自己。

    但除此之外,李梦舟也想不到为何会有这一幕发生,暗中猜测莫非是哪里出现了纰漏?

    还是因为岳世庭早就知晓燕子镇的事情,先前因为蟠龙宴而没有时间动作,此刻终于借助玄政司的手开始行动了?

    唯一让李梦舟觉得有漏洞的地方,便是岳世庭是否在燕子镇的隗家安排眼线,而那个眼线又是否死在了那天夜里。

    在迟迟找不到岳世庭反常的迹象时,李梦舟便也只能推算被其安排在隗家的眼线已经死了,可玄政司的人出现在市集如果真的和岳世庭有关,那么他先前的推算便是完全错误的了。

    心里的想法当然不会说出来,也绝不会承认,李梦舟看着玄政司的人将自己围困,那中年男人站在面前,阴冷的目光盯着他,便很是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轻声笑道:“这位大人当街拦我,是何用意?”

    身为离宫剑院内院的弟子,除了面对五司司首那种级别的朝堂大物,便不受寻常官员压制,

    就算李梦舟没有身在朝堂,但地位也不是普通官员能够企及的。

    中年男人就算在玄政司内部有着不小的权势,但其实官职并不高,玄政司里除了徐鹤贤这位司首外,还有不少在管辖内各司其职的属官侍郎。

    相当于是一司之首的左膀右臂,哪怕在玄政司里职位仅次于司首,但在整个朝堂里,算不上大人物,只能勉强处在中级而已。

    朱在天便是玄政司侍郎之一,不是最强的,却是对徐鹤贤最忠心的,所以徐鹤贤也愿意多用他。

    在除夕那夜,朱在天奉命调查住在朝泗巷的李梦舟,本以为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却没想到最后惹来了天枢院的那位院首,不得不狼狈离开。

    徐鹤贤事后虽然并未怪罪他,但朱在天也无法忘记自己当时不堪的模样,又因江听雨和李梦舟之间存在着莫须有的书帖相交的由头,徐鹤贤便把很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离宫剑院这位崛起很快的少年身上。

    而朱在天便也自告奋勇,开始暗中调查有关李梦舟出现在都城后的所有事情,在近期真的发现了一些很容易被忽视的问题。

    那就是李梦舟曾经不止一次的到过通明巷。

    或许寻常人没办法从通明巷联系到什么,但作为把江听雨当做死对头的徐鹤贤而言,自是知晓通明巷就是江听雨在宫外唯一落脚的地方。

    由此便可以推断出很多问题。

    朱在天想着临此前徐鹤贤对他说过的那些话,看待李梦舟的目光更加不友善起来。

    ......

    今日凌晨,天光尚未大亮时,徐鹤贤便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他并未娶妻,也没有暖被窝的丫鬟,况且在这个时节也不需要暖被窝。

    推开房门,迎着外面有些微凉的风,星辰仍在天空里闪烁,月光则变得黯淡,因为朝阳很快就要升起。

    徐鹤贤是住在玄政司里的,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家,每日夜里听着牢狱里传来的凄惨叫声,他便觉得今晚肯定又会做个好梦。

    朱在天出现在屋檐下,躬身行礼,道:“见过司首。”

    徐鹤贤背负着双手,微微眯起眼睛,想着最近调查出来的事情,声音阴恻恻的开口说道:“年前在都城里死去的那些无名尸体,虽然被人以很专业的手段处理过,但更仔细的去设想其中的问题,便也能发现这些死掉的人都曾经出现在朝泗巷外。”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李梦舟住进朝泗巷之后,原本是不被在意的事情,但有趣的是,帮助李梦舟购置院落的人,貌似和天枢院有些关系。”

    “从李梦舟多次出现在通明巷,和当初在除夕夜江听雨出现在朝泗巷,把所有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你不觉得很有意思么?”

    既然徐鹤贤觉得很有意思,那么朱在天便也会觉得有意思,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陪笑的时机,很是认真的说道:“根据司首安排在天枢院的暗探来报,在李梦舟来到都城的那一天,正好是天枢院青九携

    带着誉王谋逆的密报一路杀回都城的日子。”

    “在外人看来这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怪就怪在,青九的名字曾经很短暂的在天枢名单上被划掉过,但凡名字被划掉,便意味着此人已经牺牲,可在短短半日时间不到,青九的名字便又出现在了名单上。”

    “这本来是很好查的事情,但因为未曾有人关注此点,直至最近属下奉司首之命暗查李梦舟,才发现这个端倪。结合李梦舟明里暗里都和天枢院来往密切来看,属下不由得有个大胆的猜想。”

    说到这里,朱在天闭口不言,只是看着徐鹤贤。

    徐鹤贤很欣赏朱在天的态度,笑眯眯的说道:“天枢院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有成员牺牲不是小事,需要禀报给陛下知晓,若擅自做主随意划掉成员名单上的名字,就算是江听雨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青九必然是死了,但既然名字又出现了,便意味着有人继承了这个代号。”

    天枢院是姜国最强大的情报机构,成员信息都是高度保密的,生死也都是大事,哪怕在必要的时候弄虚作假,也得得到皇帝陛下的许可。

    就算江听雨贵为天枢院的院首,也没有随意划掉未死成员名字的权力,除非是那位成员背叛了天枢院,而针对背叛的人也不是单单划掉名字那么简单。

    且在天枢院规矩愈加严苛后,也很少出现天枢院的人会背叛的事情。

    那么青九的名字在被划掉后,很快又出现,就有了很大的问题。

    朱在天想着这些事情,便有绝对的理由去怀疑,李梦舟就是继承了青九代号的人。

    玄政司没有调查出李梦舟和澹台璟被杀一案存在的关系,但对于徐鹤贤而言,李梦舟和江听雨的关系便足够让他做些什么了。

    这看似是玄政司职责所在的行动,实际上充满了自私性。

    李梦舟在他的感观下怀疑到澹台璟和燕子镇隗家的事情,乃是合情合理的,但他做梦也想不到,玄政司此次针对他的行动,完全是徐鹤贤和江听雨的争斗。

    只是因为徐鹤贤发现了李梦舟天枢院成员的身份,真正针对的还是在江听雨,李梦舟只是徐鹤贤给江听雨制造麻烦的棋子罢了。

    目的是要嫁祸李梦舟,要把那些都城里无名命案和澹台璟的案件牵扯到李梦舟的身上,让江听雨焦头烂额。

    而在大局观上,徐鹤贤的行动算是很幼稚的,因为这并不能给江听雨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可关键李梦舟的罪名如果落实,作为天枢院的成员谋害朝堂官员,身为院首的江听雨也难辞其咎,就算不能因此被革职,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徐鹤贤和朱在天在计划这件事情的时候,也不曾想到,那些无名命案的确是因为天枢院为保护李梦舟的安全而暗中解决掉的誉王派出的刺客,澹台璟虽不是被李梦舟亲手杀害,却也真的牵扯其中。

    这也算是无巧不成书,暗地里的嫁祸,却反而嫁祸到了正主的身上。

第六十七章 你难堪罢我难堪

    面对李梦舟很平淡的询问,朱在天微微蹙起眉头,沉声说道:“按照常理来说,你已贵为离宫内院弟子,我便没有权力缉拿你,但我们司首有这个权力,我奉司首之命,便也相当于有了权力。”

    李梦舟想着在都城里,除了秦承懿外,最讨厌的便也该是玄政司了,因为他做任何事情,都得和玄政司打交道,稍有不慎就得下了牢狱,如果没有玄政司,他在都城里应该可以活得更自在。

    但玄政司的权势很大,想要扳倒它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是王朝发生了巨大的变故,或者面临毁灭之祸,在具备强大的力量时,可以杀死玄政司里的人,却没有办法让玄政司消失。

    因为玄政司里有司首,那么玄政司暂时便可以代表某个人,而人可以死去,玄政司却依旧能够存在,不过是换个司首罢了。

    所以只要李梦舟继续做那些事情,那么无论玄政司的司首是不是徐鹤贤,他都注定要和玄政司打交道。

    “你们当然有权力缉拿我,但也需要合理的理由,否则便要做好与离宫剑院为敌的准备。”

    李梦舟在明面上能够依仗的也就只是有着薛忘忧在的离宫剑院,面对五境上宗,薛忘忧这位剑仙之下的第一人,抛开权势,在身份上就算是皇帝陛下也没有权力一言定生死。

    王朝有天地气运加身,让得天下修士俯首称臣,但总会有很多特殊的存在,修行者需要借助气运修行,王朝也需要修行者来护国,所以那些五境上宗的宗主在一定层面上,是和皇帝陛下同级的人物。

    只是出于君臣之别,在明面上次于皇帝,不代表皇帝陛下便有权处置像薛忘忧这般的强者。

    朱在天忌惮离宫剑院的力量,但除了山海清幽之地,天下修行宗门都是王朝的臣子,那么臣子犯法,朝堂便有权力问责。

    李梦舟是离宫内院弟子不假,但终究不是那几位先生。

    朱在天默默望着眼前的少年,想着在都城里也是名望很高的天才,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变故,对于都城而言,也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了。

    “我既然出现在这里,自然便有足够的理由,澹台璟在珈蓝寺外被刺杀时,你似乎很凑巧的不在朝泗巷,且在那之前,沉迷于温柔乡,倒也博得少年风流的名声。可若那正好是你欲盖弥彰,让所有人都下意识以为你在温柔乡里,却秘密出现在珈蓝寺外,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也许这只是朱在天为了坐实李梦舟的罪名,而尽可能想到的完美措辞,却又很巧的说到了正点上,那正是李梦舟流连温柔乡的目的。

    只能说今日的李梦舟运气不太好,误打误撞的被揭露了很多刻意隐藏的问题。

    导致他都有些不清楚,朱在天到底是在试探他,还是真的抓到了把柄。

    他虽然一开始就很清楚不可能隐藏一辈子,但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刻突然被摆在明面上,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管朱在

    天真正的想法是什么,李梦舟都不可能去承认。

    目不斜视的盯着朱在天,李梦舟笑道:“这位大人的想法很妙,但终究只是猜测,况且我在温柔乡里是有证人的,那里有很多客人,也有很多姑娘,这似乎不能作为足够的理由。还是说你们玄政司久久不能破案,便如此不分黑白的随意诬陷?”

    “久闻玄政司破案如神,没想到用得是这般手段,看来曾经都城里该是出了不少冤假错案,有必要向陛下说明一二。”

    朱在天有些意外这少年的难缠,他当然拿不出什么证据,就连李梦舟继承青九代号的事情,也只是猜测罢了,这件事情万万不能闹到陛下的耳朵里,至少在没有把李梦舟抓下牢狱之前不行。

    只要能够将李梦舟带进玄政司,那么他便有数不清的手段让李梦舟认罪,可若在此之前便把事情闹大,局势走向就完全不同了。

    就只是玄政司的甲士出现在集市里便瞒不了人,所以朱在天的任务是要在被某些大人物得知之前,尽快把李梦舟拿下。

    可朱在天又不是白痴,若是直接破罐子破摔,不理会李梦舟的话,强行抓人,便是相当于将把柄放了出去,只需要江听雨在陛下面前弹劾玄政司办案无章,徐鹤贤设下的局就会不攻自破,除非是真的找到证据,否则迫于压力,也只能放人。

    但无论是找证据还是迫使李梦舟认罪,都是需要时间的。

    朱在天此刻便有些难堪。

    他以为只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少年罢了,随便吓唬一下,就会乖乖就范,没想到李梦舟表现的却这般平静,几句话里就轻易把局面变得复杂起来。

    他想着当初除夕夜在朝泗巷里的难堪,便也是拜李梦舟所赐,莫非两个人天生不合?

    朱在天终究不是小年轻,虽然很意外李梦舟的平静和他有理有据的质问,但很快也想到了方式应对,难堪的神色在几息间回复淡然,说道:“你无需这般构陷我玄政司办案,我来不是要拿你问罪,而是你确实有嫌疑。”

    “玄政司审问有嫌疑的人也在办案程序之内,就算你告知陛下,也改变不了,反而你这般对玄政司泼脏水,是否意味着你有问题呢?”

    李梦舟继续笑道:“先前还说要缉拿我,现在怎么只是有嫌疑了?你刚才的态度分明就是面对杀人凶手。”

    他可不会被朱在天三言两语就乱了方寸,毕竟在十五岁以前,姜国境内所有阴暗的事情他什么没见过,心理承受力绝非生活在温室里的那些同龄人可比。

    朱在天也是有来有往,说道:“我为之前的态度向你道歉,毕竟你也很清楚,澹台璟被刺杀一案牵扯甚大,迟迟不能破案,我玄政司的压力也很大。”

    “我现在是很诚挚的邀请你到我玄政司一叙,只是很正常的询问,作为离宫剑院的弟子,你有责任给玄政司破案提供帮助,若真的是我搞错了,自当恭敬的送你离开,甚至上门赔礼道歉。”

    朱在天换了一种方式,便让李梦舟有些无言了。

    他总不能胡搅蛮缠的跟人作对,那没有问题也会有问题了。

    “请吧。”

    见到李梦舟无话可说,朱在天很果断的让开道路,以一种相对恭敬的姿态说道。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朱在天已经这般做了,李梦舟若是蛮不讲理,反倒是他的错了。

    但他心里实在不想去玄政司,朱在天到市集里来堵他,本身就存在着问题,虽然从刚才的一番谈话里,李梦舟能够隐隐察觉到,朱在天并没有真的抓到自己杀死澹台璟的证据,可正因如此,玄政司一行反而愈加显得危险了。

    若是拒绝甚至动手的话,无疑是不打自招的举措,况且,朱在天乃是进入四境多年的大修士,又正值壮年,在战力方面绝对不是隗介和彭德这两个糟老头子能够相比的,真的动手也是被拿下的结局。

    现在就换作李梦舟有些难堪了。

    ......

    因玄政司甲士的到来,原本热闹的市集变得寂静非常,待得玄政司的人离开,市集上都没有回复先前的模样,只是有三三两两的百姓重新回到街道,对着那些远去的背影低声议论纷纷。

    朱在天前方走着,李梦舟后面跟着,左右甲士时刻盯着,一路上倒是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本身这件事情就是没办法隐瞒的,朱在天能做的就是把李梦舟带到玄政司,只要李梦舟进了玄政司,那么一切都不是外人说了算了。

    而且这个时机也不是随便选的,是在确定江听雨不在通明巷,而是入了宫的情况下,朱在天才领命前来抓捕李梦舟。

    只要在江听雨出宫之前,给李梦舟定了罪,便万事大吉,在街道上被寻常百姓围观,便也算不了什么。

    就算被天枢院的人看见,没有江听雨的话,他们也无法行动。

    但饶是如此,也不能随意浪费时间,所谓夜长梦多,容易生出变故,所以他们的步伐便很快,哪怕李梦舟有意放缓脚步,但左右被甲士夹着,也导致他慢不了。

    他只能默默想着该以哪种理由来拖延时间,或者有更完美的方式脱身。

    从市集前往玄政司是要途径朝泗巷的。

    便在接近朝泗巷的时候,朱在天突然止步,回头看着李梦舟,开口说道:“我记得你家里还有一位姑娘吧,她也是有嫌疑的人,为尽早破案,稳定都城安宁,也要请她一同前往玄政司才行。”

    在暗查李梦舟的过程中,朱在天也顺带着调查了一下古诗嫣,知晓她是外来者,是在年前来到了都城,而且很凑巧的是,也是在澹台璟被杀之后,出现在朝泗巷的。

    既然都要抓李梦舟了,朱在天想着,或许能从那位姑娘身上探听到一些什么,就算没有问题,也能制造出一些问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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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杀的季节,少年背着剑走出树宁镇,看到的是强大的修行者层出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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