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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棠鸿羽     一世剑仙txt下载     一世剑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蟠龙首榜几许人

    虽是如此,但南笙依旧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毕竟不像陆九歌那般,常常与离宫剑院来往,去年随师姐来到都城,也只是她第二次住在离宫剑院里,而她对江子画的印象几乎已经根深蒂固,此刻突然发现江子画很强,就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梦舟默默关注着这场战斗,虽然没能看到江子画全力而战的模样,但至少能够证明,他确实不简单,绝不是他表面惫懒的形象。

    白芨已经展现了所有手段。

    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

    江子画虽然看起来应付的有些艰难,但过程里却是一滴汗都没有落下,观察仔细的人都能察觉到江子画并没有施展出全力,他只是在认真对待这场战斗而已。

    五层楼里忽然响起一声清鸣。

    呼啸肆虐的夜风渐渐止息,继而消失无踪。

    两道身影回到了原本站立的位置。

    白芨的手中已经无剑。

    江子画的手里有剑。

    在他的脚下,便躺着属于白芨的剑。

    至此,这场战斗的胜负已分。

    看着场间静止的画面,观战的很多人都目露错愕,震惊的神色。

    一个是白鹿峰四境最强之一的白朔上仙的独女,一个是离宫剑院里有名的惫懒弟子,他们所呈现的精彩战斗,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且不论他们是不是所谓的四境门槛里最弱,只是这场精彩的战斗,就已经让人吃惊到把之前的所有想法都遗忘掉了。

    江子画弯腰把脚边的剑捡起来,递还给白芨。

    白芨默默接过剑,很有些羞愧的说道:“先前觉得江师弟很弱的言论,希望江师弟不要介怀。”

    江子画咧嘴笑道:“没关系,我这个人只是不爱表现罢了,人嘛,活着舒服就好,而且我确实不强,只是没有师姐想象的那么弱罢了,且师姐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弱,关于这一点,我也要向师姐道歉。”

    这一刻,江子画表现的很有风度。

    白芨很是感激的看着江子画,很认真的施礼后,便回了自己的席位。

    江子画也回到李梦舟旁边做下,迫不及待的灌了一口酒,吃了几口菜,似乎是想要把战斗消耗掉的体力都补充回来。

    有一块被啃净的骨头从旁边飞来,砸在江子画的脑袋上。

    他当即恼怒的侧头低吼道:“你做什么?”

    南笙不以为意的撇撇嘴,说道:“那么凶干嘛。”

    江子画见到陆九歌的视线也转了过来,当即吞咽下嘴里嚼碎的肉,讪讪地说道:“不是,你拿骨头砸我干嘛?”

    南笙瞧着江子画那满嘴是油,丝毫没有形象的样子,想着刚才认真战斗的那一幕是不是假的?

    本来想要打趣江子画的念头也消失了,只是轻哼了一声,也不理会他。

    江子画很是费解,只能朝着陆九歌露齿一笑,继续埋头吃东西。

    因为他低着身子,李梦舟的视线正好能够越过他放在陆九歌的身上,此时微微蹙眉,说道:“多数人都已经切磋战斗过了,陆师姐在去年初冬便来到都城,准备参加蟠龙宴,按照各座山门获胜几率来判定成绩,南笙和其他几位师妹已经各自胜过一场,陆师姐最少也要再胜两场,才能让蒹葭苑占据首名的位置。”

    赴宴的四境修士很少,陈子都已经败给了杨昭,那么陆九歌只需要打败杨昭,便相当于打败了他们两个人,但这只能算是一场,作为战败者的陈子都已经不具备再战的资格,所以陆九歌剩下的目标就是江子画了。

    当然,李梦舟也算一个。

    他胜了四境的陆长歌,便是已经站在了四境的规则里,那么同为四境的陆九歌,也能向他进行挑战。

    虽然还有关慕云至今都稳坐席位上,但他未曾向李梦舟那样去挑战四境修士,低境界的修士可以去挑战高境界,但陆九歌却不能向三境的修士挑战,这个选择自然是要被排除在外。

    陆九歌凝望着李梦舟的眼睛,轻声说道:“我是山主的亲传弟子,但我的修行比不过大师姐,在世人眼中也存在着一些非议,蒹葭苑的山主之位应该由大师姐来继承,很多外人都想不明白为何我会成为蒹葭苑山主的继承人。”

    “但这是山主的选择,也是大师姐的意思,我能够做的,便是向世人证明,至少不能给蒹葭苑丢脸。”

    李梦舟不清楚这些事情。

    但在他第一次得知陆九歌是蒹葭苑山主的下任继承者时,也有过困惑,因为在他看来,当时的陆九歌连四境门槛都没有跨过去,蒹葭苑里明明有很多比她更强的人在,怎么也轮不到陆九歌。

    他都曾有过这种想法,世人的看法自然会更有针对性。

    而现在陆九歌即将入桃李,也在入桃李之年以前跨过了四境门槛,就算不是沈秋白和萧知南那样的妖孽,但也是触及到妖孽的门槛,她的资质是很高的,完全有资格继承蒹葭苑的山主之位。

    只是因为陆九歌尚未真正成长起来,蒹葭苑里又已经有着不少比她更有资格的弟子,想要改变这种看法,就需

    要在世人面前证明她的强大。

    蟠龙宴上发生的事情,会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遍世间各大王朝。

    李梦舟相信陆九歌,也相信那素未谋面的蒹葭苑海棠山主,若陆九歌没有那个资格,海棠山主也不可能把她作为继承人来培养。

    有时候山门的继承人不是非得看门下弟子谁的修为境界最高,而是看谁最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

    且陆九歌的修为也不弱,待几年后,甚至十几年后,谁又会觉得陆九歌依旧没有资格。

    陆九歌毕竟是蒹葭苑山主的亲传弟子,就算目前还未站在年轻一辈的顶峰,但也是早晚的事情。

    李梦舟盯着陆九歌面容上那抹坚定的神色,微笑道:“陆师姐是蒹葭苑山主的继承人,某些人的议论无非都是嫉妒罢了,我听闻你在剑院里常和三师姐陶冶书法,锻炼心境,那么便无需在意旁人的眼光,安心做自己就好。”

    陆九歌微微一怔,继而柔和的笑道:“我会好好做自己的。”

    她缓缓起身,越过坐席,来到五层楼中间的空旷处,面对着摘星府的杨昭,揖手道:“请赐教。”

    杨昭虽然已经和陈子都战过一场,但在其他人切磋的过程里,轻微的伤势也渐渐回复过来,他起身朝着陆九歌见礼,说道:“陆师妹请。”

    两人都是需要再连胜两场才能有机会去问鼎蟠龙宴的首名,但凡有人输了这一场,便也意味着与那首名的位置告别。

    “那个杨昭是一个对自己也极狠的人物,这从他和陈子都的战斗里便能看得出来,陆师姐选择他作为对手,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江子画也停止了吃东西,抹了一把嘴角的油渍,颇有些担忧的说道。

    李梦舟默默饮着酒,淡然说道:“陆师姐也是跨过四境门槛的人,在剑院中也受过三师姐的熏陶,境界十分稳定,她既然有这种决定,当然也是因为有这个自信。”

    陈子都这时也坐在了他们身后,面色有些凝重的说道:“摘星府有着星辰灌体术这种堪称逆天的神通,虽说今夜大雨侵袭,遮蔽了星辰,但依旧能有微弱的星辰之力可以被他利用,且他态度认真,意志坚定,虽偶尔透露出些傲慢,但从未轻视过对手。”

    曾和杨昭奉献出精彩战斗的陈子都自当有更多的话语权,虽然他只是惜败在杨昭手中,但不可否认的是,杨昭的确很强。

    江子画愈加担忧的说道:“希望杨昭不要伤到陆师姐,否则我一定活撕了他!”

    陈子都和南笙,包括陶叶在内,都向江子画投以诧异的目光。

    且不论江子画能不能活撕了杨昭,这番话倒是把他的心意完全表露了出来,可惜的是作为女主角的陆九歌并没有听到。

    李梦舟径自灌了一口酒,说道:“要相信陆师姐。”

    杨昭虽是摘星府的弟子,修习过星辰灌体术,拥有绝对碾压同境的实力,但星辰灌体术不是每一个摘星府弟子都能完美发挥出来的,像是沈秋白那般能够直接提升境界的,整个摘星府里再找不出第二个。

    而陆九歌作为蒹葭苑山主的亲传弟子,又是山主之位的继承人,她修习的是蒹葭苑至高神通,在杨昭因雨夜天气,决计不可能施展出星辰灌体术的情况下,孰强孰弱,真不好说。

    与其担忧陆九歌会输,倒不如相信她能赢。

    陆九歌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却也是很坚强且冷静的,她不会让自己进入险地,挑战杨昭,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

    雨势渐小,星辰依然不见踪迹,皎白月色努力的试图驱散乌云。

    镶嵌在墙壁里的水晶,将得陆九歌的娇容照耀的闪烁不定。

    她手里的剑相比寻常的剑要短细一些,剑身上浮现着锋锐的光芒。

    杨昭也将自己的剑从鞘中拔出,指向陆九歌,轻声说道:“陆师妹乃是蒹葭苑山主的继承人,想必是被山主倾囊相授,在下很期待能够领教到蒹葭苑的神通。”

    陆九歌对摘星府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原因当然还是出在陆长歌总是要把她介绍给沈秋白这件事情上,虽然这并非是沈秋白的意愿,跟摘星府也没有任何关系,但因陆长歌的缘故,的确让摘星府的名声在陆九歌心里被败坏了很多。

    她当然清楚这种想法很是莫名其妙,她痛恨陆长歌,没必要把无辜者也牵连进去,但对摘星府不好的感观,却也轻易不能从心里摘除,虽然她不是很待见摘星府,但也没有因此便仇视摘星府,只是少女心里的一些倔强罢了。

    陆九歌虽是蒹葭苑山主的继承人,但终究也只是一个少女,想法自然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免不得有些少女气。

    她将手里的剑紧了紧,望着杨昭,像是在寻找着机会。

    此刻闻听得杨昭的话,陆九歌依然很有涵养的柔声说道:“摘星府是姜国境内第一大宗,在某种意义上几乎能够和书院平起平坐,小小的蒹葭苑自然比不得摘星府的神通。”

    摘星府和蒹葭苑皆是五境宗门,但前者却是五境里的上宗,是不能被相提并论的。

    五境宗门顾名思义是宗门里有着至少一位的跨过五境

    门槛的强者,而五境宗门里的上宗,却是意味着这座山门里存在着问鼎五境巅峰的大物,已然站在这个世间的最高端。

    整个姜国也就只有摘星府和离宫剑院是五境上宗,那位在朝堂上稳坐国师之位的星主和离宫的院长薛忘忧皆是站立在姜国修行世界的最高峰。

    纯粹能够在修为境界上与此二人比肩的也就只是书院里的少数人和当年纵横天下的江听雨,以及姜**部里四神将之首的唐闻柳。

    纵是蒹葭苑的海棠山主和不落山的路中葙也不曾踏足五境的巅峰。

    杨昭微笑道:“陆师妹乃是蒹葭苑下一任的山主,未来亦是能够和我二师兄站在同一个高度的大人物,此际能够有幸和未来的蒹葭苑山主切磋一二,也算三生有幸。”

    陆九歌微微蹙起了眉头。

    许是杨昭的语气本就下意识的透着些傲慢,虽然他心里并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听着总觉得有些别扭。

    气海内的灵气涌入剑身,一股浩荡的气息回荡开来。

    陆九歌提着剑,平静说道:“杨昭师兄,请。”

    这是二次请战。

    杨昭便也不再说什么,右脚向前踏出,一剑斩碎夜风,使得那水晶的光线都黯淡了一瞬,刺来的一剑隐隐有星光乍现。

    压迫感扑面而来。

    陆九歌的衣裙被风吹得向后飘舞,她微微眯起来的眼睛里却是毫无惧意,一声轻喝,手里的剑好似活了过来,犹如两座大山合拢,将得仅有的光辉挤压了出去,一团团清晨的朦胧雾气笼罩在了五层楼内。

    霎时,杨昭的剑便丢失了目标。

    朦胧雾气覆盖在五层楼中间的空旷处,坐席上的观战者只能看到那团雾气,居然无法看透里面的情形。

    雾气向外蔓延,将得杨昭也笼罩了进去。

    这是属于蒹葭苑神通里的一门术法,能够沟通天地自然的意境,可谓神鬼莫测。

    岳世庭不由拍掌笑道:“陆九歌不愧是海棠山主选定的继承人,雾气将得杨昭笼罩进去,对方若不能勘破迷雾,便会任其宰杀,顷刻间便能分出胜负。”

    范无味也是有些咂舌道:“原本这雨夜的天气便有些制衡杨昭施展星辰灌体术,雾气将他笼罩,便是把那仅有的一丝感知星辰之力的可能性给完全阻断了。”

    “成了睁眼瞎的杨昭,便是身困樊笼,若他境界高过陆九歌许多尚能破解,但在同境里的级别下,几乎只能被动挨打,或许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被击败。”

    岳世庭贵为御史台的御史大夫,四境巅峰的修为,自能很清晰的看见那雾气里的画面。

    杨昭身困迷雾,所修习神通受到限制,神游念力完全无法穿过雾气探知到陆九歌的位置,只能被动防守,警惕着身周。

    而在视线完全一片漆黑的情况下,六识也被封闭,若无有动作,就真的只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杨昭的神情肃然,隐隐还有些慌乱,他已然很高估陆九歌了,但是在战斗一开始,便陷入困境,是他绝对没有想过的。

    陆九歌十分果决,且干脆的一上来就是大招,打了杨昭一个措手不及。

    他感受着周围那诡异寂静的氛围,咬紧牙关,高喝一声,挥剑斩击,试图撕裂迷雾,然后无论他做什么,雾气里都是悄无声息,真正处在了逃脱不了的樊笼之地。

    “杨昭师兄,得罪了。”

    便在这时,一道清越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杨昭猛地转身,一剑扫过去,除了那散而又聚的雾气外,根本没有任何陆九歌的踪迹。

    他心下凛然。

    一股极其强烈的危机感浮现出来。

    他已经做出了最快的反应,但似乎依旧有些迟了。

    在漆黑的视野渐渐重又浮现一丝光线时,一柄剑已然抵在了他的眉间。

    雾气消散,五层楼依然静谧非常。

    杨昭举着剑的手臂缓缓放下来。

    神色有些复杂的望着站在面前的陆九歌。

    在陆九歌向他赐教的时候,杨昭的确从未想过自己会败。

    然而事实上,他不仅败了,且败得很快。

    他浑然有一种战斗还未开始,便结束了的感觉。

    按理来说,陆九歌不该有这么强。

    归根结底当然是因为陆九歌够果断,没有任何多余的试探,一出剑便封锁了杨昭所有能够取胜的可能性,让他想不输也难。

    陆九歌后退两步,回剑入鞘。

    “我赢了。”

    杨昭有些难涩的开口说道:“你赢了。”

    他不仅仅是输给了陆九歌,也意味着他彻底与蟠龙宴首名的位置无缘了。

    原本他志得意满的要取得首名,正如当年二师兄也曾做过蟠龙宴首名,他已经尽量不低估任何对手,但终究有些高看了自己。

    蟠龙首榜几许人。

    却再无他杨昭的姓名。

第一百一十四章 摘星

    杨昭沉声说道:“天湖道府的神通传承自道宫,道宫是与书院一般强大的存在,但天湖道府终究不是道宫,我摘星府海纳百家之长,创练出了新的修行法门,自当希望如三教一般,根基稳固。你虽不是道宫弟子,却修行着道宫法门,我知道你很强,但我也不弱,甚至要比你更强。”

    陈子都微微蹙着眉,平静说道:“杨师兄对自己就这般自信,认为你会比我强?”

    杨昭说道:“我始终在追逐着二师兄的脚步,摘星府的师弟师妹们也都如我一样,二师兄很强,作为师弟的我,自然也不能堕了二师兄的威风,我应该有这种自信。但我也并非是在贬低你,因为你确实也很强,只是我会更强一些罢了。”

    陈子都说道:“但我不这么认为。”

    杨昭微微一笑,说道:“陈师弟当然也有自己的骄傲,但我会用事实来告诉你的。”

    有窗外凉风游荡在五层楼内。

    渐渐地也有一些雨滴在五层楼内飘落。

    随着杨昭提剑,雨滴凝结在半空中,剑光透着雨滴闪烁,宛如夜空里的星辰一般。

    陈子都的神色再度变得有些凝重,说道:“这莫非便是摘星手?”

    杨昭轻点头,说道:“摘星手是我摘星府里的一门基础神通术法,顾名思义,抬手便可摘星辰,提取微弱的星辰之力,藉由天地间的灵气附加在兵刃上,范围之内,处处都是险地。”

    虽然大雨遮蔽了夜空里的星辰,但星辰始终都在那里,只是暂时看不到罢了。

    星辰灌体术施展不开,但摘星手这门基础神通却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且这门神通本身也需要借助天地灵气来施展。

    此际大雨倾泻,天地间灵气里都蕴含着水气,正好能够被杨昭借来使用。

    凝结的雨滴闪耀着星辰般的光芒,将得陈子都围裹在内,的确是处处险地,想要以死向生,就只能直面冲出去。

    然而纵是如此,陈子都的脸上也没有露出急色,只是很慎重的提剑,一抹流光划过剑身,一面面由灵气凝结而出的墙壁挡在周身,将得那些雨滴完全隔离开来。

    陈子都剑指着杨昭,气势逐渐攀升,衣衫猎猎作响,由下而上,被劲风拂起。

    剑风微动,三尺青锋已然透过身前那面灵气墙壁朝着杨昭疾刺而至。

    杨昭的面色微变,那来势汹汹的数十道剑气也同时封掉了他有限能够避开的范围,此时面临的局势,便是互相都只能硬抗下对方的招式。

    但关键的问题是,陈子都周身的灵气墙壁完全把那些雨滴拦截在外面,而他的剑却透出了墙壁,朝着杨昭刺来。

    相当于陈子都躲藏在壳里,外敌无法侵入,但他却能透过壳的缝隙去攻击外面的敌人。

    这种局面对杨昭是极其不利的。

    岳世庭观望着眼下的局势,微微笑道:“杨昭和陈子都皆是难得的修行天才,在对阵时有各自的经验,面对杨昭的攻势,陈子都首先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那么他无论做什么,都能制衡对手,而对手却奈何不了他,若是

    杨昭不能破局,这场战斗便已经意味着结束了。”

    钟溪言作为摘星府的首席,对待杨昭和陈子都的战斗更有话语权,他露出和煕的笑容,轻声说道:“杨昭师弟很有毅力,虽然因为年轻,免不得有些鲁莽,但这点困境还难不倒他。”

    岳世庭继续微笑道:“你是杨昭的师兄,自然很了解自己的师弟,我很期待杨昭如何破局。”

    钟溪言轻颔首道:“陈子都懂得如何最完美的呈现自己会的东西,这种局面下,杨昭师弟的确很难做出什么有效的举动,两个人同境,可谓势均力敌,取胜的关键,皆在细节上,现在主要看得是谁能更稳。”

    岳世庭不置可否道:“稳中取胜确实是很强的表现,陈子都因占据优势,便反而会更急切想要打败对手,而杨昭陷入困境,也很容易慌乱,只要能够在关键时抓到对方的短处,结局确实可能会有反转。”

    若只是单纯看表面,陈子都此时的处境的确占据着极大的优势,而杨昭几乎是必败无疑的,但陈子都的防御也非是完美无缺的,杨昭同样也不是完全没有能避开的可能性。

    像是岳世庭和钟溪言这样的强者,当然能够看出里面的问题,也有破局的方法,但杨昭终究只是小辈,且陈子都又是很强的对手,若心不静,便也无力可破,除非杨昭拥有着能够碾压陈子都的实力。

    范无味笑呵呵地说道:“那杨昭事先很笃定的说明自己要比陈子都强,若是不能在此破局,岂非是打了自己的脸?我相信摘星府的弟子不该是这般愚蠢,他心里必然有所依仗。”

    虽然他话里稍微有些不好听的地方,但钟溪言却也只是一笑置之,说道:“范司首所言极是,杨昭师弟虽然年轻,但并不狂傲,我相信他会找到办法来破局。”

    范无味嘿嘿笑道:“素来听闻钟溪言脾气好得不行,几乎没有发怒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的确很有摘星府首席的大家风范。”

    钟溪言微笑道:“范司首谬赞了,您说的都是实话,又非是真的在说我摘星府的弟子很愚蠢,我又哪里会生气。”

    范无味笑而不语。

    他心里想着,摘星府里的确有很多蠢货。

    但钟溪言必然不蠢,反而很聪明,且也很有涵养,很难让人讨厌得起来。

    ......

    离宫剑院的席位里,江子画老神在在的说道:“那杨昭说着什么比陈子都更强的屁话,转眼就被打脸,陷入艰难的局面,也不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李梦舟眨了眨眼睛,饮下一口辛辣的酒,吐出口气,说道:“杨昭或许是真的认为自己比陈子都强,只是没有想到,陈子都能够以这种方式破解他的摘星手,并且进行了反击。”

    “明面上的确会认定陈子都会赢,相信他自己心里也会有这种想法,但在这种想法冒出来的时候,稳赢的局面就会生出一些变故,但凡杨昭能够有新的动作,陈子都必然不能以最快时间反应过来,因为他的警惕性会随着那种想法而变弱。”

    江子画诧异道:“你莫非觉得杨昭会赢?”

    李梦舟说道:“如果杨昭不能破局,赢得

    自然会是陈子都,可一旦他有了动作,赢得人就会变成杨昭。”

    江子画若有所思。

    他只是比较看好陈子都,不意味着他真的发现不了其中的问题,两个人本来就是势均力敌的,很难轻易分出胜负,但正因如此,某个微小的变化出现,也能很快就判定输赢。

    李梦舟侧目望向窗外那雨落纷纷的夜空,想着不知道萧知南在做什么。

    他环顾四周,并未在五层楼里看见沈秋白的身影。

    虽然他并不认识沈秋白,但除去那些他见过的人,也能大概推测出,这些人里面并没有沈秋白。

    萧知南赶来都城的目的,就是要挑战那些同辈的强者,沈秋白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避免的一个人。

    且按照萧知南的骄傲,她肯定会选择最强的人。

    “也不知道沈秋白和萧知南谁更强一些?”

    他默默想着这个问题。

    ......

    数十道剑气呈现在五层楼里,目标直指杨昭。

    在所有人都观望着杨昭会怎么做的时候,杨昭本人终于有了动作。

    在剑气接近杨昭的刹那,杨昭便也抬步朝着剑气而去。

    他居然完全不躲不避,任由那数十道剑气斩击在身上,提起手里的长剑,朝着被灵气墙壁围在里面的陈子都斩落。

    清脆的声响传出。

    那些悬浮在半空中的雨滴,疯狂地向着灵气墙壁拍击而去。

    杨昭每往前走一步,身上便多出数道被剑气斩出的血口。

    这幅画面,让观战者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陈子都斩击出去的剑气并没有携带杀意,不足以致命,但如此直接硬抗下来,也是很难做到的事情,重伤亦是难免的。

    然而很快便有人发现,杨昭并非是一味不顾那些剑气,向前迈出的步伐都有迹可循,避开了所有要害,虽然看起来很夸张,但实际上并没有受到什么很严重的伤害。

    凝结而成的那些雨滴则也透穿灵气墙壁,在陈子都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轰击在了他的身上。

    那冰凉的气息透体而入,冰入骨髓,陈子都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冻得浑身发抖。

    灵气墙壁崩溃。

    化作点点灵光消散。

    窗外的风还在呼啸。

    五层楼里却很寂静。

    除了少数人猜测到这种结局,很多人都很意外。

    明明在那种局势下,陈子都已经是稳赢的,杨昭突然的逆境翻盘,让许多人都想不明白。

    江子画的神色也有些变化。

    陈子都的确是把杨昭逼到了绝境,但杨昭却拼着受伤,也要破掉那灵气墙壁,导致原本既定的局面也被打破。

    杨昭虽然赢了陈子都,但至少在表面上,他要比后者更狼狈。

    但他终究是胜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那片星海里的剑

    这一战,杨昭赢得确实很艰难。

    那些雨滴能够透穿灵气墙壁,自然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否则也不会出现那种困局了。

    杨昭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这是任何人都能够看得出来的事情。

    陈子都渐渐回过神来,面色也重又多了些红润,抱拳说道:“杨师兄术法高超,我输得心服口服。”

    “承让。”杨昭微微吐出口气,说道:“刚才那一幕很惊险,我也只是侥幸胜了一筹,再战一场,赢得人或许就是陈师弟了。”

    双方实力差距确实不大,这一次杨昭胜了陈子都,下一次就不见得了。

    但是杨昭也很有自信,若是今夜无雨,星辰明亮,他打赢陈子都会轻松一些。

    两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席位,而身子微微前倾靠近李梦舟的陶叶眼眸闪烁的望着那衣衫破碎,在此刻很有魅力的杨昭,想着都城里的天才果然很多。

    江子画瞄了一眼回到席位后默不作声的陈子都,说道:“摘星府的修士都能以星辰灌体,短暂增强自己的修为,今夜的情况实则对杨昭很不利,换句话说,在各自最擅长的条件里,杨昭依旧要胜过陈子都一筹。”

    李梦舟轻声说道:“本身天湖道府里的神通便不如摘星府,就算境界相当,神通术法的强弱也起到关键的作用,这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在某些时候,境界并不能代表一切。”

    江子画有些郁闷的说道:“沈秋白都已经那么强了,摘星府里的弟子个个也都不是善茬,还真是让人生气。”

    谈及沈秋白,李梦舟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萧知南的身影。

    他侧目望向窗外,大雨会影响到天地灵气的轨迹,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偏差,也会让修行者的神游意念变得模糊。

    修行大物自然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但李梦舟尚未跨过四境门槛,想要探知楼外沈秋白和萧知南的情况,便会困难一些。

    能够模糊看到,却很不清晰。

    在街道对面的茶楼上,沈秋白和萧知南依然很平静的端坐着。

    相互对视,却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们的意识并不在这茶楼里。

    而是在都城的某一处屋顶上。

    意念所到之处,便全是他们的战场。

    他们就站在那里。

    但天地间却并没有他们的踪影。

    无论那雨势多么滂沱,也沾染不到他们的衣衫。

    剑修一途是众所周知的坎坷艰难,路上遇到的磨砺和挫折也远比其他派系的修士多很多,正因如此,才造就了剑门弟子都拥有着一往无前的气魄,若非如此,早早便会夭折,很难有什么太大的成就。

    而也同样因为如此,剑修才会那般特殊,才能够在同境修士里占据着极大的优势。

    沈秋白手里也握着一把剑,他虽然用剑,却非是剑门弟子,在剑门尚且昌盛的时代,剑这种兵刃便代表着剑修,而在剑门日薄西山,逐渐凋零后,用剑的修士越来越多,却基本上和剑门没什么关系了。

    沈秋白的剑名为星昀,乃是摘星府星主曾经使用的佩剑。

    钟溪言虽然是摘星府的首席,但他却没有继承星主的剑,反而是作为二师兄的沈秋白获得了这个资格。

    由此可见,那位星主更加喜爱沈秋白这个弟子。

    事实上,钟溪言虽然是师兄,但在修为境界上的确不如师弟沈秋白,这也是不能改变的事情。

    萧知南在看着沈秋白的剑,认真说道:“剑不错。”

    沈秋白微笑道:“我手里的剑自当比不了萧姑娘手里的剑。”

    萧知南坦然道:“世间里的剑都比不过剑门的剑。”

    纵然世间用剑的修行者越来越多,但最强的剑终究还是被剑修握在手里。

    沈秋白能够从萧知南的神情里看出她有多喜欢剑,剑修自然都是爱剑的,否则也成不了剑修。

    但真正痴剑如狂的也就只有西晋剑阁里的徐北寒一人。

    正因如此,他才是剑痴。

    纵然是萧知南也不能被称为剑痴。

    剑修本身便是很强的存在,而像萧知南这样的剑修,就会更恐怖。

    沈秋白没有必胜的把握。

    他在想着如何才能击败萧知南。

    在万里平原萧知南曾和北藏锋有过一战,然而时至今日,关于那一战的结果都没有一个既定的事实。

    自沈秋白回到都城后,尚未见过北藏锋,也不曾仔细的向宁浩然和谢春风,亦或是大师兄钟溪言问询过。

    但不论结果怎样。

    萧知南能够和北藏锋一战,就已经足以证明她的强大。

    因为沈秋白很清楚北藏锋有多强。

    被雨雾遮蔽的夜空里,隐隐约约闪烁着几颗星辰。

    沈秋白感知着那几颗星辰的存在,平视着萧知南,轻声说道:“既然这一战不能避免,那么我们双方都应该倾尽全力。用意念战斗,是很虚无的事情,除了那少数的几位大人物,都城里的人都察觉不到,我们完全可以不用有任何顾忌。”

    萧知南提起了手里的剑。

    有白芒在夜空里闪耀。

    凝聚风雨。

    风雨散尽,惊鸿现。

    萧知南没有再说什么话,第一剑已经递出。

    面对那来势汹汹的一剑,沈秋白的神情不见波澜,手里的星昀剑指向夜空那几颗微微闪烁的星辰。

    在外界大雨滂沱的景象似乎在他们眼前起了变化。

    坠落的雨珠崩碎,化作浓雾,浓雾闪耀着星光。

    好似置身于星海之内。

    惊鸿穿梭于星海,令得这幅画面更显绚烂。

    沈秋白本身便站在五境门槛前,星辰灌体术对他境界的拔高,几乎让他一步跨过了那道门槛。

    他目视着那道在星海里穿梭的剑,朗声说道:“我展现出了目前最强的手段,但萧姑娘的一剑惊鸿果真霸道,若能再强上一分,足以斩碎这片星海。”

    萧知南自然能够很清晰的感知到沈秋白气息上的变化,接近五境门槛和一步跨过门槛,是完全天和地一般的差距

    ,虽然因境界跨越太大,沈秋白不能完全越过那道门槛,但他在这一刻,几乎已经脱离了四境的范畴。

    她的境界虽然本身亦在四境巅峰,但尚不能靠近那道门槛,沈秋白运转星辰灌体术,便把境界进一步拉开。

    沈秋白不仅是姜国的第一妖孽,亦是整个世间年轻一辈最强的妖孽人物之一,此番手段,便近乎五境强者的境界。

    然而萧知南却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那片星海里的剑依然在震颤着,好似穿梭了时空,不断崩碎着那一颗颗星辰。

    直至星辰凝固不动,那直进的剑锋才好似被某种枷锁束缚一般,随着星海一起崩溃。

    然而在星海泯灭的瞬间,新的星海又再度生出。

    只是星海里已经不见了那柄剑的踪影。

    沈秋白有些感叹的说道:“不愧是北燕剑庐里的剑道奇才,在我星辰灌体的状态下,你是第一个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毁掉我星海的人。”

    萧知南看着自己手里的剑,沉默了片刻,抬眸平静说道:“可惜那片星海只是假象。”

    沈秋白摇了摇头,说道:“假亦真时,真亦假,虽是假象,但也是真象。”

    萧知南有些不愉的说道:“这很讨厌。”

    沈秋白说道:“星辰里本就有着许多真真假假,迷雾幻象,也许你抬头看见那颗星辰在那里,可接近时,却发现那颗星辰在另一处,星辰做不得假,但人的眼睛却可以。”

    萧知南不太喜欢这种氛围,说道:“这一战还未结束。”

    沈秋白看着她清冷绝世的面容,微笑道:“那便继续吧。”

    有剑再次于星海内浮现。

    ......

    五层楼里,陆长歌离开了坐席,望着离宫剑院的那些人,颇有些讽刺的说道:“在赴宴前,我去找过叶瑾瑜,他已是我手下败将,如今更是没胆子前来赴宴。现如今我站在这里,你们剑院这些自诩骄傲之辈,又可敢向我拔剑?”

    他并未指明要挑战何人,而是直接寻衅所有离宫剑院的弟子。

    江子画自然惯不得他这种脾气,当即便要跳将出来。

    但李梦舟这时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起身,平静说道:“让我来。”

    江子画诧异的说道:“你这个时候逞什么能啊,你就算撑过了四层楼里那个四境修为的守卫,但人家毕竟只出了十招,眼下这种局势可是要全力而战的。”

    陆长歌跨过了四境门槛,哪怕不能和四层楼里的那名守卫相提并论,但也不是李梦舟区区三境巅峰的修为能够抗衡的。

    就连陆九歌也很是担忧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李师弟,你虽然进步很多,但终究没有跨过四境门槛,切不可冲动。”

    李梦舟摸了摸鼻子,无所谓的说道:“只是跨入四境而已,又不是上境强者,况且我又不是没有杀过四境修士。”

    没有人去在意李梦舟说了什么,单单是三境巅峰的修为便妄想去挑战四境强者,这种自寻死路的行为,就已经很让人不理解了。

    但不论别人怎么想,李梦舟已经朝着陆长歌慢慢走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至少也要出一剑

    “离宫剑院和不落山素来便有些恩怨,我身为剑院弟子,便有理由把你打趴下。”

    “虽然我也不是很喜欢叶瑾瑜,但他毕竟是剑院弟子,亦是我的师兄,而且我们之间还有些更为复杂的关系,你羞辱他,我便也有理由将你打趴下。”

    “陆师姐似乎是你的妹妹,但我听闻你对她很不好,我和陆师姐也算是朋友,她不开心,我便也有理由帮她出气。既然有这么多理由在,那我就更应该把你打趴下了。”

    没有刻意的提高音量,也没有故意表现出什么情绪,那声音平静淡然的就像是在说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三句话里,三句都有把你打趴下这几个字,显得尤为清楚,就算有人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在多次的强调下,也只能认定事实。

    李梦舟登楼时的表现,的确很让人意外。

    但却没有人会认为,凭借他区区三境巅峰的修为便能击败跨过四境门槛的陆长歌。

    然而李梦舟表现出来的态度,又让人不得不去猜疑,他是否真能做到。

    徐鹤贤一直在沉默着,但他此刻却有话想说,不等陆长歌对李梦舟的这番话做出反应,他便豁然起身,开口说道:“简直荒谬!你区区三境修为,挑战跨过四境门槛的人本就不符合规矩,就算你一步步登楼来到这里,但你也终究是迟到了,能够赴宴便是广外开恩,便乖乖坐在那里就好,哪有资格参与进来!”

    很多人都对徐鹤贤的反应有些诧异,不清楚现在是一种什么状况。

    李梦舟很平静地望着徐鹤贤,轻声说道:“蟠龙宴并没有明言规定登楼的时辰,我纵然迟到,却也不算破坏规矩,况且就算如此,在我登上五层楼时,便应该有人告知我,既然没有人开口,那么我便有赴宴的资格,徐司首此时说出这种话又是何意?”

    蟠龙宴上的规则本来就是没有什么规则,只要你有能力便可以任意打破规则,只需要遵守不能杀人这一条摆在明面上的规矩就好,然而这种事情终究是没有放在明面上来说,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罢了,此刻徐鹤贤用这种规矩来找茬,虽然有些问题,却也没什么问题。

    所谓同境里相互挑战的规矩,也并未直言,三境修士不能往上挑战跨过四境门槛的修士,所谓不符合规矩之言,在李梦舟看来,更是无稽之谈。

    他当然很清楚是徐鹤贤在故意针对自己,但他觉得用规矩来说事,稍微有些不明不白。

    徐鹤贤也知道自己用这番说辞,很难服众,甚至会被某些有心人察觉到是他在故意针对,但是潜意识里每每想到李梦舟可能会跟不二洞存在关联,徐鹤贤便很烦闷,刚才那番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并没有往深里想。

    此刻他也有些难堪,觉得若是继续针对,反而是对自己不利的,他虽然可以去做潞亲王手里杀人的刀,但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做些什么。

    若李梦舟真的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他还能够借此发难,但在说辞不能服众的情况下,若一意孤行,在场许多修行大能和朝堂里职位不比他低的官员,甚至本身便与他处在对立面的青一和范无味,也会借此发难,可谓得不偿失。

    然而话已出口,若徐鹤贤就这么沉默地乖乖坐下,面子上也过不去。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眉宇间却是寒意渐深。

    此刻的他很需要一个台阶,但心里又有些不甘心。

    想他堂堂玄政司的司首,若想弄死什么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奈何李梦舟的身份不同,离宫内院的弟子,天枢院的成员,又是完全按照规矩登楼赴宴的,他也没办法把李梦舟怎么着。

    范无味那鸭子般的难听笑声适时的响起,“徐司首这是在做什么?李梦舟虽然来迟了些,但也是按照规矩登楼赴宴,就算他迟到的行为有些不好,可他登楼的表现也是有目共睹,自当有赴宴的资格。”

    “虽说相互切磋是在同境之间,但只要有那个自信,挑战比自己境界高的人也不算破坏规矩,就算输了,被打得很惨,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徐司首如此激动,莫非是不想看着李梦舟受伤?没想到你这么关心他啊。”

    “然而据我所知,徐司首曾经还想要抓李梦舟,被陛下教训了一顿,这么快就化干戈为玉帛了?不愧是徐司首,果然肚量很大。”

    他话语里完全毫不掩饰的冷嘲热讽。

    徐鹤贤的脸色有些阴沉,盯着范无味,沉声说道:“范司首所言很有道理,李梦舟毕竟没有跨过四境门槛,贸然去挑战,会有很大的危险,是我杞人忧天了。”

    他倒也是很自然的忽略了范无味的冷嘲热讽,反而接住他的话茬,承认是自己担忧双方境界相差太大,会出现什么意外,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

    范无味当然不是有意要徐鹤贤找台阶,而是深知徐鹤贤的自尊心很强,单单只凭这三言两语很难对徐鹤贤构成什么影响,倒不如恶心他一把,自己开心就好。

    这同时也是在给李梦舟解围,可谓一举两得。

    虽然有了台阶,重新坐下的徐

    鹤贤亦是面色很不善的盯着范无味和李梦舟,这两个人都和江听雨有着关系,前者是因为有江听雨的举荐,才从一个官职外的小人物一跃成为水镜司的司首,只是这份提拔的恩情,就已经不能被忽视了。

    “既是登楼赴宴,便是在规则内,吵吵嚷嚷打搅老婆子我睡眠。”一道苍老却又不容置疑的慵懒声音响起,却是坐在首位的萍婆在昏睡中睁开了眼睛。

    这番话,让徐鹤贤有些紧张,但无疑也让他的脸色更难看。

    萍婆的话已经很明确,就算徐鹤贤厚着脸皮继续刁难,最后也会落得个颜面尽失的下场,幸而他找到台阶,此际也更加不敢反驳萍婆那貌似很迷糊不清醒的话语。

    但凡是萍婆说出来的话,那么无论是认真还是梦话,任何人都不敢质疑,反而会当成使命一般去完成。

    穷其原因,还是萍婆的身份和辈分都太高,就算是皇帝陛下,在萍婆眼前,也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

    岳世庭此时有些无奈的看了徐鹤贤和范无味一眼,轻声向萍婆说了些什么,萍婆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继续昏昏欲睡。

    谢春风观望着这一幕,转头看向宁浩然,说道:“你们剑院弟子还真是到处都能惹麻烦。”

    宁浩然颇有些无辜的说道:“我家师弟可是很乖巧的按照规矩办事,哪有故意招惹什么麻烦?”

    谢春风冷笑一声,说道:“李梦舟能够在半年不到的时间里修行到三境巅峰,确实资质不低,抛开四境这道门槛,也足以称得上是一个小怪物了。”

    “剑修纵然能够在同境里无敌,然而四境外和四境内,哪怕仅有半步之遥的距离,也是相差天地之别。”

    “陆长歌的资质虽然不算多么妖孽,但也是天才一流,跨过四境门槛更是奠定了这个事实,李梦舟向他挑战,有些过于胆大妄为了。”

    宁浩然微笑着说道:“这对我剑院弟子而言是很寻常的事情,既要拔剑,当然要刺向更强的人,且不论结果如何,但凡理由充分,便至少也要出一剑。”

    谢春风说道:“所以我才说你们剑院里面多是白痴。”

    宁浩然不悦的说道:“你怎么能骂人呢?”

    谢春风斜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在意这些么?”

    宁浩然笑道:“我当然在意,能骂我的,能骂我剑院弟子的,只有老师,旁人敢骂,就一剑削掉他的脑袋。”

    谢春风冷笑道:“等这场宴会结束时,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宁浩然先是有些迷茫,很快便想起他们之间还有一场决战的约定,就是在蟠龙宴结束之后,若非此时谢春风提及,他明显已经忘记了。

    看到他那茫然的神情,谢春风也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含怒,又只能努力平复自己的心境,想着不值当因宁浩然这个白痴而生气。

    ......

    五层楼里的小插曲过后,陆长歌也终于回过神来,他面色阴沉地盯着站在眼前的李梦舟,回想着他那平静淡然的三句话,要将他打趴下的豪言,忍着心头怒意,嘲讽道:“你果真是和叶瑾瑜一样的废柴,他败在我手里便是处在三境巅峰,你怕是连叶瑾瑜都不如,也敢说要打败我?简直不知所谓。”

    李梦舟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不落山针对我离宫剑院这么久,应该很清楚,对于剑修而言,境界的高低真的不能代表一切,虽然四境门槛是很大的一座山在阻挡着,可单纯按境界来算,你也只是比我高一个小境罢了。”

    这番话依旧说的很随意,好像那一个小境完全不足为道。

    然而四境门槛是修行路上极大的分水岭,完全不能和前三境相提并论,每一个小境之间跨越的距离都是不可想象的。

    就算剑修在这世间很特殊,但也没有能力轻易做到跨越那段距离。

    陆长歌很不屑的说道:“只是比你高一个小境?你未免把四境看得太简单了些,你不曾跨过这道门槛,没有准确的认知,倒也怪不得你。”

    “按照俗世的说法,前三境只能算是小儿牙牙学语到上学堂的过程,而跨过四境,便已是相当于教书育人的夫子,中间跨越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李梦舟平静说道:“世间总会有一些特殊的人,在学堂学知识的过程里,难保所学之识,会不会追平夫子,甚至超越。学堂也有高低之分,所学书类,也有深奥和简易之别,教书的夫子自然也有高低。”

    陆长歌冷笑道:“可惜你不属于那一类特殊的人。”

    李梦舟说道:“这件事情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陆长歌神情渐肃,沉声说道:“自我跨过四境门槛,还未曾认真地出过剑,就算登四层楼时,也只是保证自己能够通过,今日便让你来尝尝鲜好了。”

    话音刚落,陆长歌便一剑斩向李梦舟,一股磅礴的气息自他身体里透出,剑气瞬间越过十数丈的距离,将得李梦舟包围在其中。

    四境大修士

    的气势绝不是闹着玩的,哪怕只是四境下品,也不是任何三境修士能够承受得住的,这是一种来自强者天然的威势。

    就算只是纯粹靠气势的外散,也足够死死地压制住三境巅峰修士,纵使李梦舟身为剑修,也不该不受影响,然而令人感到诧异的是,面对陆长歌那四境的威压,李梦舟居然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任何的多余反应。

    李梦舟修行的《蚕灭卷》神通本身便是意念增强,若非四境巅峰以上的修士,想要纯靠威势压倒他,无疑是很难的事情,想要抵抗陆长歌的压迫,真的不要太轻松。

    “对一名剑修出剑,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李梦舟拔出乌青剑,指向那道剑气,一道更为汹涌的剑意如秋风般大涨。

    这道剑意完全吞噬掉了属于陆长歌的剑气。

    整个五层楼里都充盈着属于李梦舟的剑意。

    他虽然曾经杀死过四境修士,也曾把手中剑递过那道门槛,但他终究还在那道门槛之外,并不具备能够和四境下品强者一战的实力。

    可惜的是,陆长歌用剑来压他。

    剑修手里的剑能够压制天下所有的剑。

    就算陆长歌的修为境界要高过他,但在剑意方面,他完全能够碾压陆长歌。

    李梦舟不具备越境斩杀四境下品的实力,但也越过了半境,他只是一只脚停留在三境,一只脚却几乎跨入了四境。

    然而在场很多人都不清楚这一点,哪怕是那些大人物,在李梦舟没有展现出这种手段前,也不清楚。

    “他真的只是三境巅峰的修为?”

    这是很多人心头的疑问。

    按照他们的认知,没有哪个三境巅峰的修士,能够压制四境下品强者的威势。

    最感到不可置信的人还是要数陆长歌。

    在他的想法里,击败李梦舟也不过只是一剑的事情,就算有些低估对方,也顶多是再出一剑,但自己那道剑气如此轻易便被击溃,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曾事先想到的。

    回想起李梦舟拔剑时说的那句话,陆长歌神色阴沉下来。

    纵然剑修对剑有着绝对的压制,但在境界低微的情况下,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陆长歌很清楚是自己有些小觑李梦舟,给予了他反击的机会。

    此刻李梦舟的乌青剑剑身上光芒更盛,在他的意念加持下,剑意疯涨,朝着陆长歌急速奔来。

    陆长歌放弃了剑气这种手段,挥手间,五层楼里凭空生出了一道狂风,试图阻止那道剑意侵身。

    然而在接触的瞬间,疯涨的剑意却突然消散,转而借助风势搬运而来大量天地灵气,挟裹着风气环绕陆长歌周身,将他所有退路封死,正是《离剑经》里的第二式——照空流云。

    天地灵气的压迫一重更盛一重的宛如大山压来,不断轰击在陆长歌的身上。

    微寒的夜风携着雨珠从窗外灌涌而来,坐席间的年轻修行者们的衣衫都被吹得猎猎作响,就连镶嵌在墙壁里的那一颗颗水晶散发出来的光线都闪烁了起来,好似有崩灭的迹象。

    陆长歌的神情尤为的凝重,乃至有些难看。

    虽然李梦舟的攻势很猛烈,但在没有剑意压制的情况下,凭借着他四境的修为,那一重重轰击在他身上的天地灵气,便如挠痒痒一般,造不成任何伤害,但这种感受,很是让他恼怒。

    他的念力也开始疯涌,两股强大的气息相互碰撞。

    少数的承意上境修士,早已是面色苍白,不堪滋扰,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饶是个别的三境巅峰修士,也是强撑着身子不倒,甚至双手下意识的把住了面前的方木桌。

    五层楼里充斥着隆隆之音。

    风雨呼啸之声。

    碰撞的气息逐渐消弭。

    陆长歌的脸色依旧难看。

    李梦舟的神情依然平静,但他却在微微喘着气。

    想要击败完美状态的四境下品修士,谈何容易,李梦舟曾经杀死过的四境修士皆是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哪怕陆长歌只是四境门槛里的新人,但也正因为是新人,他的意志很饱满。

    李梦舟需要有比他更饱满的意志,且还要有着接近的实力,否则一切都是妄谈。

    他静静地看着陆长歌,眼睛逐渐明亮起来,他还有底牌没有用。

    因为他至今都没有用自己的本命剑来战斗。

    在过往剑门昌盛的时代,本命剑随心念而起,是真正和剑主本身不分彼此的关系,但凡本命飞剑斩出去,必定会带回一条鲜活的生命,更强悍者,甚至能够在瞬间御剑斩杀数以百计的敌人。

    在你根本没有看见剑主人的身影时,就已经尸首分离。

第一百一十七章 那一剑跨越了距离

    三教修士用念力操控的兵刃,虽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没办法像剑修那般做到自然随意,且念力所及也有距离,很难做到在千里之外取敌首级,但剑修的本命剑可以做到。

    那是真正的杀人于无形。

    在当今剑门弟子日渐稀少的境地下,还能够拥有这种手段的剑修一只手也数得过来,李梦舟虽然不具备这种实力,但本命剑和寻常剑刃握在手里时,也有着很明显的区别,在《蚕灭卷》神通的加持下,他至少能够做到在十里之内,想杀谁便杀谁。

    然而目前的他境界不够,只靠本命飞剑来杀死四境下品的修士,亦是困难重重,而且在对手就站在面前时,本命飞剑也缺少了出其不意的作用,顶多用来偷袭。

    但如果在三尺之间的距离内,本命剑出,便是无敌。

    真正的无敌。

    但他心里还有着些顾忌,在座的那些大人物里保不齐会有认得醉梦剑的人,若祭出本命剑,便也很大可能意味着他的身份将会暴露。

    冒着这种风险,只是为了击败陆长歌,不知道到底值不值得。

    虽然这么想着,但李梦舟潜意识里估算着,他能够在无敌的范围内击败陆长歌的距离,只差仅仅三步而已。

    ......

    五层楼里那些镶嵌在墙壁和殿顶的水晶忽然如清铃一般响了起来。

    萍婆睁开了眼睛,有些意外的望了那黑衣少年一眼。

    有剑光在五层楼里穿梭,震颤地那些水晶也跟着鸣响。

    门窗亦是发出类似有人敲门的啪啪声音。

    李梦舟手里握着的依然是乌青剑。

    他终究是放弃把本命剑祭出来,因为他没有绝对的信心来承受有人认出那把剑所带来的后果。

    其他任何事情他都可以不在意,唯独这件事情,在他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前,都不能鲁莽。

    因为这是会危及生命的事情,但凡和性命有关,所谓骄傲和自尊这种事情,都可以被抛之脑后。

    况且他的底牌也不只有那把本命剑。

    《蚕灭卷》神通可以无限增强他的念力,至少能够让他立于不败之地,他需要解决的问题只是如何去打败陆长歌而已。

    黑蚕甲因为有一处残破,已经被他脱下,继而送给了虞大家,黑蚕丝能够制作成黑蚕甲很多也是有虞大家的帮助,在他逐渐有自保之力时,黑蚕甲的作用便微乎其微了。

    虞大家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她貌似还有着别的身份,都城里鲜少有人敢去得罪她,但有黑蚕甲防身,也是有备无患。

    就算李梦舟现在没有穿着黑蚕甲,但也有着被药浴淬炼两年之久的武道宗师的体魄。

    武道一途本就很注重横练功夫,尤其达到宗师境界,体魄几乎到了刀砍斧劈而不破的地步,且在他踏上修行路后,也从未放弃锻炼体魄,足够无视四境以下修士的物理攻击。

    且随着修行的增强,药浴的淬炼逐渐发挥作用,透入四肢百骸,让他的体魄坚固程度,更上一层楼。

    无视四境修士以下的攻击手段,又有着《蚕灭卷》神通保护着精神意志,李梦舟就算没有实力碾压四境下品的修士,但也至少能够保证不会死。

    只要不死,那么就算拼着重伤,以来击败陆长歌,也远比冒着巨大风险祭出本命剑来得轻松。

    至少能够避免很多麻烦。

    乌青色的剑影穿破窗外吹来的风,仅是刹那间便掠至陆长歌面前,然而陆长歌却仅凭着属于四境修士的气势便逼停了那刺来的剑。

    陆长歌阴沉着脸,冷笑道:“这就是你的本事?”

    虽然李梦舟先前的表现很是出乎他的意料,但陆长歌对自己还是有着绝对的信心。

    一个在四境之内,一个在四境之外,按照正常逻辑来算,确实不需要担忧什么。

    李梦舟淡淡回道:“还没完呢。”

    一道强大而沉重的气息蓦然在五层楼里浮现,罡风环绕着李梦舟的周身,在念力的加持下逐渐攀升,使得他的皮肤表面似乎被镀了一层金。

    乌青色的剑意在滋长。

    陆长歌的神情微变。

    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爬上了他的脸庞。

    夜风微动,李梦舟的身影在属于四境范畴的威势压迫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陆长歌迫近,站在了三尺之间的距离。

    足以将得小半个山头轰平的强大力量不断撞击着李梦舟前进的身躯,却无法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身体传来的剧痛和不停透出的鲜血让李梦舟前进的步伐逐渐变得艰难,但在踏足三尺之间的距离时,他平静的面容上忽现一抹笑意。

    陆长歌注视着那张布满笑意的脸,很是惊怒和不解。

    就算你是剑修,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里便破入三境巅峰,但也不该能够做到如此地步。

    陆长歌想着自己可是跨过了四境门槛,这幅画面岂非显得很荒唐。

    虽然李梦舟看起来很凄惨,但他终究抗住了来自四境强者的威压,甚至还能够递出一剑。

    五层楼里的看客们也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越境挑战虽然很稀有,但终究是合理存在的。

    然而那大多是体现在同境里,在大境界的差距下,很

    难有人能够做到。

    哪怕李梦舟和陆长歌看似只是相隔那一道门槛的距离,却是完全身处在两个世界,他的剑如何能够穿越到另一个世界?

    这确实很荒唐。

    与杨昭硬抗着陈子都的剑气前行不同,那两个人是属于同境的交锋,李梦舟以三境的修为抗下四境强者的威势,是极其匪夷所思的事情。

    或许在同为三境巅峰时,二者不分伯仲,可但凡有一人先跨过了四境门槛,那么只需要一个念头,便能够斩杀三境巅峰修士。

    李梦舟的表现有些脱离了常识。

    就算他能够越境杀敌,就算是以三境下品硬撼三境巅峰,都不会显得很出奇,毕竟还在常理之内,只能说明他资质妖孽,可三境巅峰越过四境门槛杀敌,就是很难让人相信的事情。

    这便是同一境界里小境和大境界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偏偏李梦舟真的做到了。

    纵然是像沈秋白这种站在高峰的强者,想要跨越大境界,也需要有非常手段相助,而且还不能完全跨越过去,只能勉强能够接触到。

    望着李梦舟那有些鲜血淋漓的模样,显然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但也依然不能否认,他确实一步跨越了那道门槛。

    这是属于他的本事。

    没办法因其他缘故而去当做没有发生。

    李梦舟的剑递到了陆长歌的面前。

    五层楼里的光线变得有些冷,他的皮肤上像是闪耀着金属的光泽。

    三尺之间被禁锢。

    陆长歌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剑朝着自己刺来。

    ......

    被递出的那一剑,在所有人眼眸里仿若静止的一般,极其缓慢的前行着。

    嚓的一声轻响。

    乌青剑的剑尖抵在了陆长歌的眉间。

    刺破了皮肤,那一滴血似乎也需要反应的时间,片刻后,才缓缓细淌而出。

    轻微的刺痛让陆长歌脸庞抖了一下。

    冷汗比那一滴鲜血更流畅的爬满了脸庞。

    面色也瞬间变得极其苍白。

    五层楼里真正陷入寂静。

    李梦舟咳了一口血,但他握剑的手依然很稳定,虽然他并不介意因为手抖而把陆长歌捅死,但后果会很麻烦的情况下,他并不愿意这么做。

    “你输了。”

    这极其平淡的三个字落入陆长歌的耳中,让他的脸色变得尤为难看。

    剑尖已经刺破了他眉间的皮肤,就算他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李梦舟释放剑意把他的头颅崩碎的时间。

    事到如今,他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败给了李梦舟,这个在去年冬天才考入离宫剑院的少年。

    哪怕在同境的情况下,陆长歌也不会太难接受这个事实。

    可是李梦舟只不过是区区三境修为啊。

    凭什么?

    他整整要比李梦舟高一个境界,明明可以随意碾死对方啊。

    他没办法去接受这件事情。

    但除了一些和陆长歌一样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的人外,也有些人看着李梦舟的视线里充满了赞叹和感慨。

    且不论李梦舟是如何做到的。

    以三境巅峰的修为越境击败跨入四境门槛的陆长歌,本身便是一件值得人赞叹的事情。

    如果说李梦舟登楼时的情形,只是让他们觉得意外,那么他击败陆长歌的战果,就不得不让在场的人心里冒出‘怪物’这两个字的感叹。

    有些人很清楚李梦舟踏上修行路的历程,也有人并不清楚,向身边的人询问,也大概了解了一些,修行短短半年时间不到,便成长到这般地步,很难让人再去忽视他的存在。

    且不论宴席上之后还会呈现怎样精彩的战斗,但李梦舟以低境界击败跨入四境的陆长歌,无疑会是今年蟠龙宴上最受瞩目的一件事。

    李梦舟的名字也会渐渐在姜国境内那些年轻修士里传扬开来。

    关慕云此刻的心绪是很复杂的。

    他自认做不到像李梦舟那般。

    这让他一直念念不忘想要挑战继而打败李梦舟的想法出现了一些问题。

    陶叶注视着李梦舟的视线无疑会变得更加火热。

    整个五层楼里的人都在望着那提剑的黑衣少年。

    他那并不白皙的肤色,似乎也变得耀眼了起来。

    ......

    街道对面的茶楼里,端坐着的沈秋白和萧知南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们相互对视着。

    雨夜里并不平静。

    但他们的内心里很平静。

    萧知南的视线投向五层楼,轻声说道:“虽然李梦舟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废柴,但他的表现确实还算可以。”

    沈秋白也看到了五层楼里发生的那一幕,微笑道:“李梦舟修行仅有半年不到的时间,便已经隐隐触摸到了四境门槛,甚至能够越境击败已入那道门槛的陆长歌,的确有了被世人记住名字的资格。”

    萧知南很意外,她确实不清

    楚李梦舟修行时间这么短,她是按照自己的情况来看待李梦舟的,自然觉得那少年很弱,毕竟在年龄上来看,李梦舟也只是比她小一岁罢了,但境界上却相差甚远。

    此刻得知真相,她心里难免有些震惊,想着李梦舟若是能够在跨入四境门槛之后,依然保持着这种修行速度,哪怕在四境之后,修行速度都会变得缓慢,但资质妖孽之辈必然是要比寻常修士快得多,李梦舟的成就便是能够想象到的。

    沈秋白不知道萧知南心里在想什么,继续说道:“剑门一脉又有新人登场,只要李梦舟能够跨过四境门槛,世间必定有他一席之地。”

    这已经是毫不吝啬的赞扬了。

    能够得到沈秋白这般认可,年轻一辈的修行者里面,绝对是少之又少的。

    然而他虽是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其实也并没有很在意。

    李梦舟的表现确实很精彩。

    但终究尚未跨过四境门槛,而且就算不日便能跨过去,也很难真正和沈秋白这样的天之骄子平起平坐。

    在他眼里,李梦舟只是一个新起之秀,远远构不成威胁。

    沈秋白原本是不需要非得出现在蟠龙宴上的,之所以还是赶了过来,其一有皇帝陛下想见他,其二是为了即将开启的千海境历练。

    蟠龙宴只是少年修士们相互切磋讨教的场合,而千海境的大门一旦打开,站在最顶峰的那些天才们都会浮出水面,甚至姜国之外的那些早在世间享誉盛名的天之骄子也会汇聚而来,是真正妖孽人物争锋的舞台。

    纵然是沈秋白也需要做些准备。

    他不清楚萧知南突然离开剑庐,入世实修,是否也将目光放在了千海境上面。

    千海境里充斥着天地气运,是姜国强大的根本,也是姜国修士强大的根本。

    各王朝争抢的都是气运,若一个王朝失去了气运,便会频临灭亡。

    对于修行者而言,气运圣地更是福地。

    沈秋白若想打破瓶颈,跨入五境门槛,千海境便是契机,亦是天下修士的大机缘。

    他想着这些,默默看着坐在对面的萧知南

    而萧知南一直在平静注视着五层楼。

    她回忆着那意念间的战斗过程,想起离开剑庐前,老师对她的叮嘱,世间妖孽的年轻强者果真是非同凡响,前有万里平原一战的北藏锋,现有身披星海的沈秋白,都隐隐要胜过她一筹。

    想要击败天下强者的道路,必定任重而道远。

    ......

    ......

    夜雨不止覆盖着都城,也在姜国各域侵袭着。

    被大雨笼罩之地,也包括着凤江。

    暮色下的小山,厚重的雨雾掩盖着叶氏族那座庄园。

    山间屹立着挺拔的树木,被雨水拍打着,纵情摇曳。

    山路变得很是泥泞,但那一条条通往庄园的青石板路上,依然有着不少紫袍身影在尽职尽责的巡视着。

    叶瑾瑜站在长廊下,望着那雨落时形成的帘幕,思绪有些飘飞。

    院里的假山被大雨打湿,假山中心的那一片小湖泊湖水清澈,湖面上荡着数之不尽的涟漪,哗啦作响。

    长廊另一头响起的脚步声被雨声覆盖,直到近前,叶瑾瑜才回过神来,转目望去,尊敬地颔首道:“父亲。”

    叶苍的脸上透着疲倦之色,因是老来得子,他们父子看起来更像是祖孙俩。

    “都城里的蟠龙宴怕是快到结束的时候了。”

    叶瑾瑜明白父亲的意思是什么,因家族生意的事情,错过参加蟠龙宴,是很可惜的事情。

    叶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把目光从家族生意上移开,但他同样也很了解自己儿子,穷其原因,还是叶瑾瑜很孝顺,不忍看着父亲太过劳累,所以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在这个春末过去,我会好好在剑院里修行的。”

    叶瑾瑜犹豫了一下,看着自己父亲,说道:“李梦舟已经去看过妹妹了。”

    叶苍忆起当初那个少年,有些感慨的说道:“那少年对桑榆的感情倒是至深。”

    叶瑾瑜有些感伤的说道:“也不知道妹妹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吃得好,睡得好,是否开心。”

    叶苍拍了拍叶瑾瑜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们兄妹感情很好,你容不得自己妹妹受到半点委屈,但这是她的机缘,能够活下来已是万幸,我们不能再奢求更多。”

    叶瑾瑜忧郁的说道:“妹妹自小便被保护在最舒适的环境里,现如今独自一人离家,虽然要比她当初离家出走时安全很多,可也难免担心她是否能够适应,毕竟那是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叶苍看着他,沉默了一下,说道:“孩子长大了,总归要走出去的,虽然是在意料之外的情形下,但只要对她好,作为父亲,作为兄长,都不应该去束缚她,她终归还是会回来的。”

    在明知宝贝女儿没有生还希望时,他心中的悲痛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而在希望降临的时候,虽然会感到不舍,但更多的还是庆幸。

    父子俩人凝望着雨夜,心中想着的都是那语笑嫣然的小丫头。

    只要你好。

    我们愿付出一切代价。

第一百一十八章 江子画和白芨的荣誉之战

    都城,蟠龙宴。

    五层楼里各修行山门的弟子相互赐教着,战斗还在继续。

    但相比李梦舟和陆长歌那一战,便显得有些兴致不高。

    很多人都还在回想着那幅画面,思考着李梦舟是如何做到能够硬抗下四境强者的威势将陆长歌击败的。

    徐鹤贤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李梦舟能够击败陆长歌,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就算在他心里已经认定李梦舟和不二洞有关系,且不二洞的弟子皆是世间最为妖孽之辈,也不曾想过,李梦舟能够越境击败四境下品修为的陆长歌。

    奈何事实摆在眼前,便无需再有任何争论。

    这反而让徐鹤贤对李梦舟的杀心更坚定了。

    若注定会是仇敌的人,还拥有着非凡的资质,那么就算是白痴也会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

    只是经此一战,李梦舟的名望势必会在都城里更响亮。

    想杀他也意味着困难重重。

    徐鹤贤总要顾虑自己的身份,也要顾虑李梦舟的身份。

    他想着这些,嘴角突然挂起了一抹笑意。

    因为他发现,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越是困难的事情,在解决的那一刻,才能带来最大的愉悦感。

    谢春风此时皱眉看向宁浩然,说道:“你们剑院的人还真是喜欢制造意外,在所有人都认为李梦舟必输的情况下,他偏偏就赢了。”

    宁浩然很是欣慰的看着回到坐席的李梦舟,语气平静的说道:“只能说你们不落山的弟子都太弱了,除了你谢春风之外,我还真没发现你们不落山里还有谁,所以选弟子还是要谨慎一些,不要什么小鱼小虾都要,就好比曾经被我赶下山去的郑潜,却入了你们不落山。”

    虽然他没有去看谢春风的脸,但也能够想象到,谢春风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宁浩然面容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颜。

    师弟很给他争气,他自然也要抓住机会嘲讽谢春风一波,否则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谢春风的面色的确很难看。

    且也很清楚宁浩然在想什么,自不愿如他的意。

    但他也难免对陆长歌的表现很是不满。

    想着人家有师弟,我也有师弟,但师弟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他看向自己的弟弟谢宁,微微皱眉,心情愈加不好。

    凭借谢宁承意上境的修为,在这宴会上也只是充当个人数罢了,修行资质这种东西是天生注定的,比不过就是比不过,再是恼怒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

    周洛能够登上五层楼便已很是知足,接下来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相互切磋讨教,完全不在意输赢。

    而陶叶和谢宁一战,略输一筹,作为唯一登上五层楼的苍南山弟子,也只能作为纯粹的看客了。

    何峥嵘没有像李梦舟那般去挑战四境修士,反倒是很敷衍的随便挑选了一个对手,打完便坐回来,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如此这般,蟠龙宴也渐渐接近了尾声。

    名次的争夺并非个人,而是各自所代表的修行山门。

    在挑战的过程中,所属某座山门的弟子胜率最高,那么这座山门便是宴会的首名。

    江子画是抱着要为陆九歌出气的想法,想要挑战陆长歌的,只是被李梦舟抢了先,他自然没必要再去挑战战败的人,同门之间也没有相互挑战的规矩,他只能默默搜寻着其他目标。

    他当然也想过趁着陆长歌被李梦舟打败,颜面无存,内心饱受煎熬的境地下,继续在其伤口上撒一把盐,于是他也特别注意了一下陆长歌的状态,发现他完全双目无神的模样,便觉得很是无趣,当即放弃了这个打算。

    在江子画很认真地在找寻对手时,对面席位上,站起来一人。

    白鹿峰白朔上仙的独女,白芨,目光明亮的望着江子画,将剑握在手中,剑尖朝下,抱拳说道:“白鹿峰弟子白芨,想请江师弟赐教。”

    江子画神情愕然。

    他转头看向李梦舟。

    李梦舟皱眉道:“你看我干嘛?”

    虽然击败了陆长歌,但李梦舟此刻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念力的消耗因有《蚕灭卷》神通很快就能回复,但身体受到的伤害,就没那么容易得到好转了。

    他回忆着当初在树宁镇泡药浴时,龙老对他说过的话,在他真正踏上修行路,成为修行者时,慢慢就会知晓药浴淬炼所带来的好处。

    但至今除了让他的体魄远超寻常的武道宗师,能够承受三境修士的攻击而不破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难道要跨过四境门槛,才能真正把药浴淬炼的作用发挥出来?

    这似乎也是有迹可循的,不是李梦舟胡乱猜测。

    当初在和张崇一战时,李梦舟是在穿着黑蚕甲的情形下,才能勉强抵御住伤害,而如今没有黑蚕甲,纯靠体魄便能抵御陆长歌的压迫,貌似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他的体魄确实也得到了加强。

    虽然过程里,他的身体被轰击的鲜血淋漓,但的确是抵抗住了,否则这种情况,他不可能还能继续安稳的坐着,不死都是万幸。

    现在的情况只是身体剧痛,表面上很凄惨,实则只是轻伤罢

    了。

    严重的只是内在受到的损伤,外在并无大碍。

    观想天地灵气自我治愈,半日便可回复。

    身体内在虽然受到了创伤,但他的精神因《蚕灭卷》的缘故,依然处在饱满状态,所以并不影响什么。

    ......

    江子画默然的望着站在面前的白芨,颇有些困惑的说道:“这位师姐,你怎么来挑战我?”

    虽然白芨看起来很小,但年龄确实比他大,这种称谓是不存在问题的。

    在他的想法里,跨过四境门槛的少数人里面,白芨应该是最弱的,他很奇怪,对方为何会选择自己。

    白芨的脸蛋浮现一抹绯红,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因为我......觉得江师弟可能会弱一些。”

    江子画:“......”

    如果抛开其他因素,以江子画惫懒的名声,的确会被人觉得他很弱,但凡入了四境,若非对方愿意,确实很难感知到对方的修为境界,白芨会有这种想法,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这无疑有些伤害到了江子画弱小的心灵。

    李梦舟也是愣了一下,继而意味深长的朝江子画说道:“你在人家眼里是最弱啊。”

    江子画很是气恼,忿忿地瞪了一眼李梦舟,接着有些郁闷的看向白芨,说道:“白师姐,你虽然长得很可爱,但你的眼光有问题。”

    白芨显然不理解江子画的意思,只是睁着眼睛很无辜的看着他。

    李梦舟身子倾斜,轻撞了一下江子画的肩膀,笑道:“可爱的白师姐要挑战你,你总要有个反应啊,总不能狠心的拒绝吧?”

    江子画觉得李梦舟稍微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他常常自诩为天才,但在别人眼里却是废柴,确实很没面子。

    江子画有些郁闷的想着,凭借自己这美男子的形象,该是很有人缘的才对,白芨师姐必然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才来挑战自己的,那些话都是借口。

    他默默地安慰着自己。

    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江子画站起身来,朝着白芨见礼,说道:“那便请师姐赐教了。”

    李梦舟很好奇江子画到底有多强。

    虽然在江子画的眼里,白芨在四境门槛里是最弱的,但终究也是四境的修士,江子画如何表现,便也能够隐约察觉到他的实力层面。

    镶嵌在墙壁里的水晶的光线照耀在那少年少女的身上。

    正如白芨所想那样,在场的人也都不认为江子画会很强。

    但谢春风觉得江子画就算不强,也不会很弱。

    若在外人里面最了解离宫剑院弟子的非不落山莫属。

    江子画很早便入了三境,完全有资格进入内院修行,但他始终待在外院,还有着外院最强的称号,在旁人眼里,是他太弱,只能在外院师弟师妹们身上去找优越感。

    但也不能否认,江子画在离宫剑院里的特殊。

    或许他还隐藏着什么。

    若是抛开江子画惫懒的名声,他的修行资质确实不低,只是因为那名声太响,很多人都下意识忽视了他的资质。

    谢春风默默地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宁浩然,说道:“江子画虽曾经在外院待了很长时间,却是唯一身为外院弟子,能够自由来往内院的弟子,与其说他惫懒,倒也能说他资质非凡,不需过分刻苦,修为境界便能提升的很快。”

    宁浩然笑着说道:“江师弟确实不像传闻中的那样,但也没有谢兄说得这般好,他的确很懒,喜欢偷奸耍滑,非是不需刻苦修行,而是他不愿吃苦,得过且过。”

    一味夸赞同门师弟,宁浩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偶尔也要贬低一下。

    江子画的身上确实有很多诟病之处,宁浩然说的也心安理得。

    谢春风说道:“不需刻苦和不愿吃苦,也没什么区别,他的修为境界一直都在提升,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宁浩然觉得有些怪怪的,明明江子画是自己的师弟,怎么谢春风把他夸得好像是他的师弟?

    谢春风倒不是在夸赞江子画,而是实事求是。

    不落山门的弟子确实很多都比不过剑院弟子,贬低对手远没有正视对手来得好。

    虽然在他眼里只有击败宁浩然这件事情。

    ......

    白鹿峰只是四境宗门,虽然白朔上仙有着最强四境之一的赞誉,但毕竟只是之一,非是真正的最强。

    因曾经被山外很多四境修士围攻而重伤,白朔上仙已经闭关不出很多年,或许会被后来者追赶上,也可能会因祸得福,变得更强,但这种依据也得在白朔上仙出关才能知晓。

    白芨作为白朔上仙的独女,在白鹿峰俨然是公主般的存在,备受宠爱,莫细愁把鬼心思放在白芨的身上,的确是艺高人胆大。

    遭遇白鹿峰全体修士的围杀,若非莫细愁确实有些本事,怕是在露出那种念头时,就会被碾碎成渣,最终没有死在白鹿峰修士的手里,反而被李梦舟斩于剑下。

    白芨虽然是赴宴的四境修士里最弱的,但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因为她是白朔上仙的女儿。

    最弱的白芨和被认为是最弱的江子画,这场战斗,倒也是别出心裁,极为有趣。

    “江师弟,请。”

    白芨郑重的施礼。

    江子画也祭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那是一柄很怪的剑。

    剑身有着很多纹路,像是鱼鳞一般。

    这便是江子画的本命剑,名曰——游鱼。

    此游鱼非彼鱿鱼。

    或许是江子画喜欢吃鱼。

    他的剑并非继承于剑崖上的剑,而是由极具名望的匠人按照江子画的意愿锻造而成。

    他提着游鱼,朝白芨轻声说道:“师姐先出招吧。”

    白芨沉默片刻,便很郑重的右手握住剑柄,缓缓将剑从鞘中拔出。

    虽然她是因为觉得江子画会弱一些,才主动挑战,但不意味着她就会小觑这场战斗,在拔剑的过程里,她便把气势提到了最高,俨然是很认真的。

    江子画的神情也很严肃,但他并未拔剑。

    李梦舟很少见到江子画这般认真的表情,就觉得很诧异。

    明明认为白芨很弱,却依然这般严肃对待,看来江子画也并非表面上那般儿戏。

    李梦舟对这场战斗多了一些期待。

    就连陆九歌和南笙也都对江子画此刻严肃的表情而微微睁大了眼睛。

    南笙甚至有些意外的喃喃道:“江子画这家伙认真的样子倒是蛮帅的嘛。”

    白芨的剑已经被她握在手中,精致的小脸绷紧,望向江子画,说道:“我要出剑了。”

    江子画点点头,说道:“来吧。”

    两个人互相认为对方最弱的战斗,难免夹杂着一些荣誉感,谁也不想成为最弱的那一个。

    虽然江子画并不觉得自己很弱,但在这氛围下,他若是不摆出严肃认真的表情,都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

    楼外的夜雨小了一些。

    但也仅仅是一些而已。

    随着楼内的战意攀升,天地灵气也开始汹涌,夜风从门窗呼啸而入,一道剑的残影也临近江子画的面前。

    那是白芨手里的剑。

    白鹿峰的弟子确实都很擅长用剑,且也擅长用刀,白芨作为白鹿峰宗主之女,桃李年华便跨入四境门槛,资质已算天才一流。

    二十岁以下跨过四境门槛的人皆是妖孽,二十五岁以下便也是顶尖的天才,白芨的资质不算妖孽,但在寻常的天才修士里也是处在前列的。

    若非她是在赶来都城赴宴的途中意外破境,且有足够的时间来稳固境界,那么必然也是和杨昭、陈子都等并肩的存在,她只是破境时日尚短,才被认定为最弱,若真的以为她很弱,就大错特错了。

    至少江子画是有些意外的。

    但也仅仅是意外。

    在白芨的那一剑斩出之后,江子画便也拔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游鱼剑如其名一般,剑路彷若游鱼一般,不可捉摸。

    轰地一声巨响。

    两柄剑在半空中相遇。

    自门窗外吹来的夜风化作厉风在五层楼里肆虐狂舞。

    有曹如山的阵术覆盖着整座楼,他们无论打得都多激烈,也不会伤及旁人,但那股气势的碰撞,也是让修为稍弱的人感到心悸,难以呼吸。

    就算白芨和江子画被认为是最弱的人,但也是在四境门槛内,对于三境的修士而言,他们无疑是很恐怖的强者。

    这场战斗的激烈程度不亚于杨昭和陈子都那一战。

    江子画察觉到白芨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弱。

    而白芨也发现江子画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弱。

    他们的心神都在对方身上和对方手里的剑上。

    有半弧形的光幕自两人中间闪现。

    随着手里持着的剑锋相互碰撞着。

    无数好似能够撕裂空间的气息在肆虐,迸溅的火星嗤嗤作响,宛如燃放了一场绚烂的烟火。

    虽有阵术保护着这座楼,但坚实的地板也在这两股力量的碰撞下,出现了裂纹。

    “不可思议!”

    “他们两个居然能够打到这般地步!”

    一开始或小觑白芨,或小觑江子画的人,都是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南笙亦是很难相信的睁大眼睛,看向李梦舟,说道:“江子画居然这么强?”

    李梦舟倒是觉得没什么,江子画毕竟是跨过了四境门槛,白芨也同样如此,四境修士的战斗,自然是不容小觑的,感到震惊的也只是那些三境修士。

    像是徐鹤贤和岳世庭这些人都是面色平静的观看着。

    就算是杨昭和陈子都这些同样跨入了四境门槛的人,也只是觉得有些意外,相对还算平静。

    在李梦舟看来,江子画确实表现的很不错,但明显尚且游刃有余,这算不上真正意义的巅峰之战。

    陆九歌倒是很客观的说道:“江师弟只是比叶师兄稍晚一些入门,但实际上除了刚入门那会儿,江师弟一直都是比叶师兄强一些的,现如今跨过了四境门槛,他自然变得更强。”

    江子画会比叶瑾瑜更强这件事情,以前不清楚,至少目前是能够确定的,毕竟叶瑾瑜依然只在三境巅峰而已。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请赐教

    虽是如此,但南笙依旧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毕竟不像陆九歌那般,常常与离宫剑院来往,去年随师姐来到都城,也只是她第二次住在离宫剑院里,而她对江子画的印象几乎已经根深蒂固,此刻突然发现江子画很强,就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梦舟默默关注着这场战斗,虽然没能看到江子画全力而战的模样,但至少能够证明,他确实不简单,绝不是他表面惫懒的形象。

    白芨已经展现了所有手段。

    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

    江子画虽然看起来应付的有些艰难,但过程里却是一滴汗都没有落下,观察仔细的人都能察觉到江子画并没有施展出全力,他只是在认真对待这场战斗而已。

    五层楼里忽然响起一声清鸣。

    呼啸肆虐的夜风渐渐止息,继而消失无踪。

    两道身影回到了原本站立的位置。

    白芨的手中已经无剑。

    江子画的手里有剑。

    在他的脚下,便躺着属于白芨的剑。

    至此,这场战斗的胜负已分。

    看着场间静止的画面,观战的很多人都目露错愕,震惊的神色。

    一个是白鹿峰四境最强之一的白朔上仙的独女,一个是离宫剑院里有名的惫懒弟子,他们所呈现的精彩战斗,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且不论他们是不是所谓的四境门槛里最弱,只是这场精彩的战斗,就已经让人吃惊到把之前的所有想法都遗忘掉了。

    江子画弯腰把脚边的剑捡起来,递还给白芨。

    白芨默默接过剑,很有些羞愧的说道:“先前觉得江师弟很弱的言论,希望江师弟不要介怀。”

    江子画咧嘴笑道:“没关系,我这个人只是不爱表现罢了,人嘛,活着舒服就好,而且我确实不强,只是没有师姐想象的那么弱罢了,且师姐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弱,关于这一点,我也要向师姐道歉。”

    这一刻,江子画表现的很有风度。

    白芨很是感激的看着江子画,很认真的施礼后,便回了自己的席位。

    江子画也回到李梦舟旁边做下,迫不及待的灌了一口酒,吃了几口菜,似乎是想要把战斗消耗掉的体力都补充回来。

    有一块被啃净的骨头从旁边飞来,砸在江子画的脑袋上。

    他当即恼怒的侧头低吼道:“你做什么?”

    南笙不以为意的撇撇嘴,说道:“那么凶干嘛。”

    江子画见到陆九歌的视线也转了过来,当即吞咽下嘴里嚼碎的肉,讪讪地说道:“不是,你拿骨头砸我干嘛?”

    南笙瞧着江子画那满嘴是油,丝毫没有形象的样子,想着刚才认真战斗的那一幕是不是假的?

    本来想要打趣江子画的念头也消失了,只是轻哼了一声,也不理会他。

    江子画很是费解,只能朝着陆九歌露齿一笑,继续埋头吃东西。

    因为他低着身子,李梦舟的视线正好能够越过他放在陆九歌的身上,此时微微蹙眉,说道:“多数人都已经切磋战斗过了,陆师姐在去年初冬便来到都城,准备参加蟠龙宴,按照各座山门获胜几率来判定成绩,南笙和其他几位师妹已经各自胜过一场,陆师姐最少也要再胜两场,才能让蒹葭苑占据首名的位置。”

    赴宴的四境修士很少,陈子都已经败给了杨昭,那么陆九歌只需要打败杨昭,便相当于打败了他们两个人,但这只能算是一场,作为战败者的陈子都已经不具备再战的资格,所以陆九歌剩下的目标就是江子画了。

    当然,李梦舟也算一个。

    他胜了四境的陆长歌,便是已经站在了四境的规则里,那么同为四境的陆九歌,也能向他进行挑战。

    虽然还有关慕云至今都稳坐席位上,但他未曾向李梦舟那样去挑战四境修士,低境界的修士可以去挑战高境界,但陆九歌却不能向三境的修士挑战,这个选择自然是要被排除在外。

    陆九歌凝望着李梦舟的眼睛,轻声说道:“我是山主的亲传弟子,但我的修行比不过大师姐,在世人眼中也存在着一些非议,蒹葭苑的山主之位应该由大师姐来继承,很多外人都想不明白为何我会成为蒹葭苑山主的继承人。”

    “但这是山主的选择,也是大师姐的意思,我能够做的,便是向世人证明,至少不能给蒹葭苑丢脸。”

    李梦舟不清楚这些事情。

    但在他第一次得知陆九歌是蒹葭苑山主的下任继承者时,也有过困惑,因为在他看来,当时的陆九歌连四境门槛都没有跨过去,蒹葭苑里明明有很多比她更强的人在,怎么也轮不到陆九歌。

    他都曾有过这种想法,世人的看法自然会更有针对性。

    而现在陆九歌即将入桃李,也在入桃李之年以前跨过了四境门槛,就算不是沈秋白和萧知南那样的妖孽,但也是触及到妖孽的门槛,她的资质是很高的,完全有资格继承蒹葭苑的山主之位。

    只是因为陆九歌尚未真正成长起来,蒹葭苑里又已经有着不少比她更有资格的弟

    子,想要改变这种看法,就需要在世人面前证明她的强大。

    蟠龙宴上发生的事情,会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遍世间各大王朝。

    李梦舟相信陆九歌,也相信那素未谋面的蒹葭苑海棠山主,若陆九歌没有那个资格,海棠山主也不可能把她作为继承人来培养。

    有时候山门的继承人不是非得看门下弟子谁的修为境界最高,而是看谁最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

    且陆九歌的修为也不弱,待几年后,甚至十几年后,谁又会觉得陆九歌依旧没有资格。

    陆九歌毕竟是蒹葭苑山主的亲传弟子,就算目前还未站在年轻一辈的顶峰,但也是早晚的事情。

    李梦舟盯着陆九歌面容上那抹坚定的神色,微笑道:“陆师姐是蒹葭苑山主的继承人,某些人的议论无非都是嫉妒罢了,我听闻你在剑院里常和三师姐陶冶书法,锻炼心境,那么便无需在意旁人的眼光,安心做自己就好。”

    陆九歌微微一怔,继而柔和的笑道:“我会好好做自己的。”

    她缓缓起身,越过坐席,来到五层楼中间的空旷处,面对着摘星府的杨昭,揖手道:“请赐教。”

    杨昭虽然已经和陈子都战过一场,但在其他人切磋的过程里,轻微的伤势也渐渐回复过来,他起身朝着陆九歌见礼,说道:“陆师妹请。”

    两人都是需要再连胜两场才能有机会去问鼎蟠龙宴的首名,但凡有人输了这一场,便也意味着与那首名的位置告别。

    “那个杨昭是一个对自己也极狠的人物,这从他和陈子都的战斗里便能看得出来,陆师姐选择他作为对手,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江子画也停止了吃东西,抹了一把嘴角的油渍,颇有些担忧的说道。

    李梦舟默默饮着酒,淡然说道:“陆师姐也是跨过四境门槛的人,在剑院中也受过三师姐的熏陶,境界十分稳定,她既然有这种决定,当然也是因为有这个自信。”

    陈子都这时也坐在了他们身后,面色有些凝重的说道:“摘星府有着星辰灌体术这种堪称逆天的神通,虽说今夜大雨侵袭,遮蔽了星辰,但依旧能有微弱的星辰之力可以被他利用,且他态度认真,意志坚定,虽偶尔透露出些傲慢,但从未轻视过对手。”

    曾和杨昭奉献出精彩战斗的陈子都自当有更多的话语权,虽然他只是惜败在杨昭手中,但不可否认的是,杨昭的确很强。

    江子画愈加担忧的说道:“希望杨昭不要伤到陆师姐,否则我一定活撕了他!”

    陈子都和南笙,包括陶叶在内,都向江子画投以诧异的目光。

    且不论江子画能不能活撕了杨昭,这番话倒是把他的心意完全表露了出来,可惜的是作为女主角的陆九歌并没有听到。

    李梦舟径自灌了一口酒,说道:“要相信陆师姐。”

    杨昭虽是摘星府的弟子,修习过星辰灌体术,拥有绝对碾压同境的实力,但星辰灌体术不是每一个摘星府弟子都能完美发挥出来的,像是沈秋白那般能够直接提升境界的,整个摘星府里再找不出第二个。

    而陆九歌作为蒹葭苑山主的亲传弟子,又是山主之位的继承人,她修习的是蒹葭苑至高神通,在杨昭因雨夜天气,决计不可能施展出星辰灌体术的情况下,孰强孰弱,真不好说。

    与其担忧陆九歌会输,倒不如相信她能赢。

    陆九歌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却也是很坚强且冷静的,她不会让自己进入险地,挑战杨昭,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

    雨势渐小,星辰依然不见踪迹,皎白月色努力的试图驱散乌云。

    镶嵌在墙壁里的水晶,将得陆九歌的娇容照耀的闪烁不定。

    她手里的剑相比寻常的剑要短细一些,剑身上浮现着锋锐的光芒。

    杨昭也将自己的剑从鞘中拔出,指向陆九歌,轻声说道:“陆师妹乃是蒹葭苑山主的继承人,想必是被山主倾囊相授,在下很期待能够领教到蒹葭苑的神通。”

    陆九歌对摘星府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原因当然还是出在陆长歌总是要把她介绍给沈秋白这件事情上,虽然这并非是沈秋白的意愿,跟摘星府也没有任何关系,但因陆长歌的缘故,的确让摘星府的名声在陆九歌心里被败坏了很多。

    她当然清楚这种想法很是莫名其妙,她痛恨陆长歌,没必要把无辜者也牵连进去,但对摘星府不好的感观,却也轻易不能从心里摘除,虽然她不是很待见摘星府,但也没有因此便仇视摘星府,只是少女心里的一些倔强罢了。

    陆九歌虽是蒹葭苑山主的继承人,但终究也只是一个少女,想法自然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免不得有些少女气。

    她将手里的剑紧了紧,望着杨昭,像是在寻找着机会。

    此刻闻听得杨昭的话,陆九歌依然很有涵养的柔声说道:“摘星府是姜国境内第一大宗,在某种意义上几乎能够和书院平起平坐,小小的蒹葭苑自然比不得摘星府的神通。”

    摘星府和蒹葭苑皆是五境宗门,但前者却是五境里的上宗,是不能被相提并论的。

    五境宗门顾名思义是宗门里有着至少一位的跨过五境门槛的强者,而五境宗门里的上宗,却是意味着这座山门里存在着问鼎五境巅峰的大物,已然站在这个世间的最高端。

    整个姜国也就只有摘星府和离宫剑院是五境上宗,那位在朝堂上稳坐国师之位的星主和离宫的院长薛忘忧皆是站立在姜国修行世界的最高峰。

    纯粹能够在修为境界上与此二人比肩的也就只是书院里的少数人和当年纵横天下的江听雨,以及姜**部里四神将之首的唐闻柳。

    纵是蒹葭苑的海棠山主和不落山的路中葙也不曾踏足五境的巅峰。

    杨昭微笑道:“陆师妹乃是蒹葭苑下一任的山主,未来亦是能够和我二师兄站在同一个高度的大人物,此际能够有幸和未来的蒹葭苑山主切磋一二,也算三生有幸。”

    陆九歌微微蹙起了眉头。

    许是杨昭的语气本就下意识的透着些傲慢,虽然他心里并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听着总觉得有些别扭。

    气海内的灵气涌入剑身,一股浩荡的气息回荡开来。

    陆九歌提着剑,平静说道:“杨昭师兄,请。”

    这是二次请战。

    杨昭便也不再说什么,右脚向前踏出,一剑斩碎夜风,使得那水晶的光线都黯淡了一瞬,刺来的一剑隐隐有星光乍现。

    压迫感扑面而来。

    陆九歌的衣裙被风吹得向后飘舞,她微微眯起来的眼睛里却是毫无惧意,一声轻喝,手里的剑好似活了过来,犹如两座大山合拢,将得仅有的光辉挤压了出去,一团团清晨的朦胧雾气笼罩在了五层楼内。

    霎时,杨昭的剑便丢失了目标。

    朦胧雾气覆盖在五层楼中间的空旷处,坐席上的观战者只能看到那团雾气,居然无法看透里面的情形。

    雾气向外蔓延,将得杨昭也笼罩了进去。

    这是属于蒹葭苑神通里的一门术法,能够沟通天地自然的意境,可谓神鬼莫测。

    岳世庭不由拍掌笑道:“陆九歌不愧是海棠山主选定的继承人,雾气将得杨昭笼罩进去,对方若不能勘破迷雾,便会任其宰杀,顷刻间便能分出胜负。”

    范无味也是有些咂舌道:“原本这雨夜的天气便有些制衡杨昭施展星辰灌体术,雾气将他笼罩,便是把那仅有的一丝感知星辰之力的可能性给完全阻断了。”

    “成了睁眼瞎的杨昭,便是身困樊笼,若他境界高过陆九歌许多尚能破解,但在同境里的级别下,几乎只能被动挨打,或许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被击败。”

    岳世庭贵为御史台的御史大夫,四境巅峰的修为,自能很清晰的看见那雾气里的画面。

    杨昭身困迷雾,所修习神通受到限制,神游念力完全无法穿过雾气探知到陆九歌的位置,只能被动防守,警惕着身周。

    而在视线完全一片漆黑的情况下,六识也被封闭,若无有动作,就真的只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杨昭的神情肃然,隐隐还有些慌乱,他已然很高估陆九歌了,但是在战斗一开始,便陷入困境,是他绝对没有想过的。

    陆九歌十分果决,且干脆的一上来就是大招,打了杨昭一个措手不及。

    他感受着周围那诡异寂静的氛围,咬紧牙关,高喝一声,挥剑斩击,试图撕裂迷雾,然后无论他做什么,雾气里都是悄无声息,真正处在了逃脱不了的樊笼之地。

    “杨昭师兄,得罪了。”

    便在这时,一道清越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杨昭猛地转身,一剑扫过去,除了那散而又聚的雾气外,根本没有任何陆九歌的踪迹。

    他心下凛然。

    一股极其强烈的危机感浮现出来。

    他已经做出了最快的反应,但似乎依旧有些迟了。

    在漆黑的视野渐渐重又浮现一丝光线时,一柄剑已然抵在了他的眉间。

    雾气消散,五层楼依然静谧非常。

    杨昭举着剑的手臂缓缓放下来。

    神色有些复杂的望着站在面前的陆九歌。

    在陆九歌向他赐教的时候,杨昭的确从未想过自己会败。

    然而事实上,他不仅败了,且败得很快。

    他浑然有一种战斗还未开始,便结束了的感觉。

    按理来说,陆九歌不该有这么强。

    归根结底当然是因为陆九歌够果断,没有任何多余的试探,一出剑便封锁了杨昭所有能够取胜的可能性,让他想不输也难。

    陆九歌后退两步,回剑入鞘。

    “我赢了。”

    杨昭有些难涩的开口说道:“你赢了。”

    他不仅仅是输给了陆九歌,也意味着他彻底与蟠龙宴首名的位置无缘了。

    原本他志得意满的要取得首名,正如当年二师兄也曾做过蟠龙宴首名,他已经尽量不低估任何对手,但终究有些高看了自己。

第一百二十章 都城里那两位齐名的少年

    蟠龙首榜几许人。

    却再无他杨昭的姓名。

    他转头看向大师兄钟溪言。

    钟溪言也在看着他。

    然后嘴角浮现出了一抹微笑。

    杨昭怔了一下,随即深吸一口气,朝着陆九歌揖手道:“恭喜陆师妹。”

    李梦舟望着眼前这幅画面,微微吐出口气,虽然他一直都表现的很相信陆九歌能赢,但在陆九歌真的赢了杨昭的时候,他也不免松了口气,有一种压抑感突然宣泄出去了的感觉。

    江子画亦是欢喜的看着走回来的陆九歌,“陆师姐简直太厉害了,那杨昭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直接便结束了战斗。”

    杨昭虽然在雾气里斩出过很多剑,但却连陆九歌的衣角都没有接触到,就算是战斗刚开始的那一剑,也是在半途中被打断,相当于他连一剑都未出,便直接落败了。

    这种结果自然突显了陆九歌的实力。

    也让很多人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这位蒹葭苑山主之位继承人的强大。

    陆九歌看向江子画,微笑说道:“稍后便请江师弟多赐教了。”

    杨昭已败,江子画理所当然成为了她争夺首榜之名的下一个目标。

    江子画连连摆手,颇有些谄媚的样子,说道:“我哪里是陆师姐的对手,这一战不打也罢,我认输。”

    显然,在场的人都没有想到江子画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要知道,江子画可是剑院弟子。

    就算他惫懒的名声响亮,但身为剑修,也没有不打便认输的道理。

    李梦舟倒是很明白江子画为什么要这么做,充其量也只是闷骚罢了。

    就算真的要打,按照江子画的脾性,必然也要故意输给陆九歌,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和陆九歌去打,那可是他的心上人啊。

    陆九歌皱起眉头,说道:“江师弟何必如此?”

    江子画很坚定的说道:“我确实打不过陆师姐,既然结果都一样,那么也没必要非得打一场,毕竟我也是要面子的嘛,与其打输,倒不如不打。”

    这番话便很没有依据。

    打不过没面子,不打便认输岂非更没面子?

    这只是江子画的托词罢了。

    这是属于江子画的意愿,旁人也无权干涉,由此陆九歌便是连胜两场,已经奠定了首名的位置,除非有人再连胜三场才能超越蒹葭苑的获胜几率。

    但这已经不可能了。

    虽说三境修士若有信心也能向四境修士挑战,可想要争夺蟠龙宴首榜的位置是不切实际的。

    那些跨过四境门槛的人都已战败,三境修士里没有人具备那个打败陆九歌的信心。

    虽然还有李梦舟和关慕云尚有一战的资格,但也不可能再连胜三场。

    且陆九歌作为最后一道关卡,便几乎杜绝了三场连胜的可能性。

    便在这时,关慕云站了出来。

    虽然前面有李梦舟越境击败陆长歌的一幕,但关慕云心里依旧有些想不透的复杂情绪,他很倔强的看着李梦舟,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书院弟子关慕云,请战离宫弟子李梦舟。”

    这是去年冬季在都城里最具盛名的两位少年。

    一个是以首名的成绩考入梨花书院的天才,一个是看不见气海却能半日观想入天照的说不清是天才还是废柴的所谓奇葩。

    两个极端,曾经在都城里被热议,乃是当之无愧最耀眼的两个少年。

    现如今,关慕云依旧是那个天才。

    而李梦舟在废柴和天才之间摇摆不定的名声也渐渐朝着天才之名靠拢。

    关慕云向李梦舟发起挑战,这无疑是很有趣的事情。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周洛回想起曾经和辛明一起针对李梦舟的事情,虽然关慕云和李梦舟之间和当初他们的行为非是一码事,但他还是恍惚觉得关慕云此刻与他和辛明的曾经何其相似。

    李梦舟和关慕云在都城里齐名,只是因为天才和废柴极端的热议,后者所站立的高度自然是更高的。

    但是现在李梦舟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天才。

    或许这在局外人眼里,两个人之间的纠葛很是莫名其妙。

    但所谓的骄傲本身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多是来源于自以为是或对自我的束缚。

    非要找出一个关慕云和李梦舟相争的理由,是很难的事情,因为任何有所牵扯的理由都算不上理由,但事实却是已经存在的,似乎也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只是因为他们曾经齐名。

    这场战斗和争夺蟠龙宴首名不存在任何关系,因为他们任何一方获胜,都需要再胜一场或两场才能和陆九歌并列,不可能夺走陆九歌首名的位置。

    陶叶倒是很期待这场战斗的打响。

    在同期踏上修行路的年轻人里面,李梦舟和关慕云无疑都是站在最前列的。

    这是真正的荣誉之战。

    然而这终究只是外人的看法。

    关慕云在想什么,李梦舟不知道,但他确实没有想和关慕云争什么的想法。

    他只是一直在遵循自己的心意行走在这条道路上,关慕云对他而言,只是这条路上的过客。

    但显然关慕云并不是这么想的。

    徐鹤贤冷眼旁观,在他看来,李梦舟既然有能力越境击败陆长歌,那么应付同境的关慕云,该是很轻松的。

    但关慕云作为书院唯一派来赴宴的弟子,若是没什么本事也说不过去。

    毕竟是以首名的成绩考入了书院,是被书院重点栽培的弟子,与其盼望关慕云能够击败李梦舟,他反而更在意李梦舟会如何应对。

    “书院的弟子对上离宫剑院的剑修,且两个人又曾经在都城里有着不小的人气,倒是很值得期待的一场对局。”

    岳世庭看向萍婆,尊敬的说道:“萍婆如何看待这场对弈?”

    萍婆缓缓睁开眼睛,扫视了一眼关慕云,说道:“只是书院的一名小弟子,虽是以首名的成绩考进来,但终究在修行道路上时日尚短,能赢最好,输掉也没什么。”

    这番话说出来,好像书院并不是很看重关慕云,但岳世庭却不会这么想。

    原本书院是不打算派弟子赴宴的,但蟠龙宴终究是皇帝陛下联合书院和摘星府等座立在姜国最高峰的修行山门创办的,很多情况下,派遣赴宴的弟子也都代表着颜面,书院没道理随便派来一名弟子,就算不在意自己的面子,也总归要给皇帝陛下一些面子。

    关慕云能够站在这里,就已经代表了一些事情。

    始终保持着沉默的青一此时突然朝着钟溪言说道:“沈秋白离开的时间有些长了。”

    钟溪言怔了一下,侧目看向青一,想了想,笑着说道:“青一大人应该也感知到了,我师弟和那位已经交过手了,只是因为他们在用意念战斗,谁胜谁负尚且无法探究。”

    青一说道:“北燕来的那位姑娘,入世第一战便打败了剑院的四先生,随后和书院的北藏锋一战,现如今又在都城和沈秋白争锋,她的目的只是单纯的要挑战年轻一辈的那些强者么?”

    钟溪言蹙眉道:“青一大人觉得萧姑娘此际来到姜国另有他意?”

    青一摇头说道:“只是有着一些困惑罢了,世间从来不缺少好战之人,尤其是剑门里的那些人,萧知南此举按照常理倒也没什么问题,但她为何偏偏到了姜国,而不是距离那座剑庐更近的西晋?”

    钟溪言想了想,说道:“西晋因那座剑山的存在,可谓剑修的圣地,萧知南走出剑庐首选的目标确实应该是剑痴徐北寒,但剑门一脉在当世虽然零散,却也更该抱团,或许正因如此,她才没有选择西晋,而是直接到了姜国。”

    剑门一脉对于三教修士确实是有一些敌意的,因为曾经两大派系是水火不容的,三教曾联合起来针对剑门,只是因当时剑仙横行,三教修士吃了大亏,不得不选择休战。

    三教里那些绝世的大物对剑门里的剑仙们起到了制衡的作用,虽忌惮那些剑仙合力纵横世间,但若那些大物真的全部参战,世间必定遭受生灵涂炭,休战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剑门越来越衰弱,一位位剑仙莫名其妙的陨落,剑门大势已去,只因剩余的剑仙负隅顽抗,才最终在世间保留了一席之地。

    后来又因山外人的崛起,血洗人间修士,三教和剑门同仇敌忾,虽是成功击退山外人,将之尽数封印在世间两处贫瘠之地,但剑修也因此落到谷底,三教也受到重创,在谁也顾不得谁的境地下,剑门里又再度出现了一位剑仙,才逐渐形成了现如今的局势。

    虽是有西晋王乘月成就剑仙之位,但也已不具备碾压三教的实力,在对抗山外人的荡魔时期三教修士虽然也遭受了重创,但那些绝世的大物并没有全部陨落,休养生息的过程里,便忽视了剑门因王乘月的崛起而重又站稳了脚跟。

    哪怕只是在世间占据着很微末的地方,但世间也经不起三教和剑门再开战了,现如今这种和平共处的局面,也是大势所趋。

    那么萧知南作为剑门弟子,选择避开西晋,专门挑战那些三教里的年轻强者,倒也是无可厚非。

    青一想着这些,倒也确实符合逻辑,但萧知南入世实修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不能被忽视的,能够先后和北藏锋、沈秋白一战,虽然不清楚结果,但就算是败,也不会是惨败,剑门里走出来这样一位惊才艳绝的年轻强者,都该是要被世人所关注的。

    ......

    夜风自窗外轻拂而来。

    雨势渐渐有止息的迹象。

    微弱的星光也从窗外洒进来。

    李梦舟神情平静地望着关慕云,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书院里只派了你一个人来赴宴,先前一直都在观望,看来你的目标只是我。”

    关慕云看着他,说道:“我曾经说过要在蟠龙宴上和你一战,我也一直遵循着这份心意,虽然你已经战过一场,更是匪夷所思的越境败敌,但我依然想要和你一战。”

    听到这话的陆长歌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很是怨恨的盯着李梦舟。

    这件事情毫无疑

    问会在都城里传开,且被人常常提起。

    只是想象到那副被人用异样目光注视,低声议论的画面,陆长歌便羞怒难当。

    他至今都没有想明白,自己怎会败给李梦舟这个家伙。

    他可是跨过了四境的门槛,是一个天才,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但此刻没有人去在意陆长歌在想什么,作为战败者,且还是被越境打败,除了能证明李梦舟很强之外,便也意味着陆长歌不是那么强。

    李梦舟从坐席上站起来,揖手为礼,说道:“既如此,那便请赐教。”

    五层楼里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的议论声音,在此时也渐渐消弭,静谧非常。

    或许他们三境巅峰的修为算不得什么,但也要看他们修行的时间有多长,且李梦舟又有着越境击败跨过四境门槛的陆长歌的战绩,关慕云乃是书院弟子,理所当然也不该是什么弱者。

    这场对弈自当有着很大的期待值。

    五层楼中间的空旷处,李梦舟和关慕云面对面站立。

    江子画几乎是斜躺在坐席上,抓起一把爆香花生豆,咕哝道:“李梦舟这家伙倒是挺擅长结怨的,前面有唐天想着要和他打,结果运气不好,连赴宴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关慕云又是明着要非击败他不可,真是好累啊,学学我多好,吃饱喝足啥也不管。”

    沈霁月有些无语的翻了翻白眼。

    虽然李梦舟已经展露出了他很强的一面,但沈霁月还是有些担忧的说道:“那个关慕云以最好的成绩考入书院,想必也不能只看表面,也不知道李梦舟有没有问题。”

    何峥嵘淡淡地说道:“就算关慕云也能越境挑战,最多也就是半斤八两,李梦舟只要接近他三尺之间,剑修的剑便足以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周洛也跟着说道:“李师弟的资质很高,常常有意外之举,前面已经有很多事实都被证明了,他肯定能赢。”

    他也是经过一番很认真的推算的,从过往已知的关慕云的战绩,很难具备碾压李梦舟的实力,就算有着什么底牌在,也不会超出预期很多。

    周洛依旧没有改掉多想的习惯,但有时候这也并非是一件坏事,只是这种思想与剑修直来直去的思想有些出入罢了。

    李梦舟缓缓将乌青剑拔出鞘,平静地望着关慕云,说道:“请。”

    关慕云感受着那柄乌青色的剑身上溢出的剑意,神情很是肃穆,同样拔剑施礼,然后便很果决的一剑刺出。

    随着这一剑的刺出,周围吹拂的夜风好像也都跟着剑锋而走。

    窗布摇摆,那些悬挂着的各座山门的旗帜也哗啦作响,水晶的光线也时明时暗。

    它们所指向的目标都在同一个方向,便是站立在那里的黑衣少年。

    李梦舟的眼睛也随着那刺来的一剑而移转着,余光扫过五层楼里的那些变化,轻声说道:“不愧是书院的弟子,传闻就算是一个废柴,但凡入了书院,也能成就一方大能,而你本身就是一个天才,在书院修习半年之久,的确进步神速。”

    “但我剑院里的剑技也不弱,你我本在同境,比拼的便是各自的手段和念力的浓厚,可我终究是剑修,那么便该一往无前。”

    他的话音落下,乌青色的剑影便也斩了出去,带动着周围磅礴的天地灵气,打乱了关慕云的剑风,形成了新的风势。

    浩荡的剑意自剑尖处喷吐而出。

    关慕云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尤为凝重。

    李梦舟的这一剑极其的简单,毫无花俏之处,但偏偏又找不出丝毫破绽。

    那直来直往的剑意,势如破竹,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关慕云挥剑斩碎夜风,却破不开那道乌青色的剑风。

    他握紧手里的剑,注视着李梦舟那平淡的面庞,心绪难言。

    眼看着那一剑迫近,关慕云轻喝一声,手中长剑脱手而飞,一股极其强大的天地灵气爆开,瞬间洞穿了那袭来的乌青色剑风。

    微弱的风势拂过关慕云的周身,已然不再具备任何杀伤力。

    继而风势完全停息。

    浩荡的剑意距离关慕云的面门尚有半尺时,蓦然消散。

    窗布和旗帜也停止了摆动,整个五层楼里回复了安静。

    各自的第一剑,以势均力敌,平分秋色的结局落幕。

    这让不少人觉得有些意外。

    虽然很多人猜测关慕云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但终究只是猜测,而李梦舟越境击败陆长歌的事情却是有目共睹的,更具有真实性,这第一次交锋的结果,确实有些意外。

    但这场战斗才只是刚刚开始,若是轻易便能分出胜负,怕是那些观战者心里也会觉得很无趣。

    关慕云的脸色隐现一丝苍白,眼眸里也多出了一丝沉重。

    观战的人终究没有身临其境。

    只有关慕云最清楚,刚才那一幕有多险。

    若非他反应够快,且出剑很果断,第一次的交锋,便也意味着是最后一次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那个读书人和剑修

    望着面前那神情依然平静的黑衣少年,关慕云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李兄的剑......果然很强。”

    李梦舟只是很简单的斩出了一剑,没有丝毫技巧可言。

    却完美彰显了那一剑的强大之处。

    是足以令关慕云感到震骇且无力的一剑。

    那磅礴的天地灵气虽然在五层楼里呈现,却被压缩到了关慕云的周身,带给他的感觉,是没办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从他握剑的微微颤抖的手便可见一斑。

    剑修所修习的剑道自然都和剑相关,剑意越长,越雄厚,便越强大,对于意念的修行便有所弱势,念力本身便是三教修士伸展出来的一种攻击手段,虽然各派系修士都学会了念力的运用方式,基本上便是修行者跨入三境后的基础手段,但不能否认的是,纯粹以念力相争,还是三教修士更胜一筹。

    但李梦舟这个小剑修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他的剑意长,念力浑厚,体魄又是超乎想象的强悍,浑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李梦舟对天地灵气以及念力的掌控,无疑都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但关慕云没有因此便感到绝望,震骇是有,但远远未到觉得自己不可力敌的情况。

    书院里多是读书人,虽然也会有别的修行山门里的弟子在书院里修习,但终归不是书院的正式弟子,关慕云虽然没有直接拜在院长门下,但也是跟随着北藏锋修习过一段时间,自然也接触过剑道。

    北藏锋修习的乃是书剑之道,既不是纯粹的读书人,也不是纯粹的剑修,而两者兼修,却让得北藏锋尤为强大,世间并非没有书剑双修的人,但纵观年轻一辈里,也就只是北藏锋一人而已。

    关慕云是纯粹的读书人,读书人大多迂腐,但他毕竟还年轻,没有那么迂腐,又跟随北藏锋修习接触了微末的剑道,他的气息里也透着一丝锋锐。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言,这是两名剑修的争锋。

    读书人当然也可以洒脱不羁,就像是北藏锋那般,关慕云虽然还做不到,依旧被圣贤书的规矩所束缚着,但也的确和寻常的读书人变得不太一样。

    争强好胜本身就是年轻人的专利,若非如此,还算什么年轻人。

    就算读书人表面上很稳重又儒雅,但内心深处的思想也不见得就那么单纯。

    读书人的骄傲也是很纯粹的,甚至不比剑修弱。

    关慕云没有因察觉到李梦舟的强大而失落。

    第一次的交锋终究没有落于劣势,他又有什么理由感到失落?

    书院弟子不该如此。

    短暂的停滞,关慕云继续出招。

    李梦舟也继续出剑。

    剑意如风,气扬五层楼,驱散夜色,光明大盛。

    随着时间的流逝,无数种剑技和书院里的神通皆在五层楼里呈现,环绕在李梦舟和关慕云周身,激烈的碰撞,可谓炫彩斑斓。

    “关慕云当真不简单啊,倒是不愧是以最好的成绩考入书院的人,看来我对他的看法有些失误。”

    江子画很认真地在注视着这场战斗。

    许是因为李梦舟是他的师弟,他下意识里便不看好关慕云,但这种想法显然是不能有的,关慕云能够以首名的成绩考入书院,当然是做不得假的,就算没有跨过四境门槛,在三境里也已经是拔尖的存在。

    “李师兄果然很帅啊。”

    陶叶崇拜强者,且尤为崇拜年轻一辈里的那些天才,更在意未过及冠的天才,像沈秋白和北藏锋这些人都已经是二十多岁,对于只有十几岁的陶叶而言,他们当然算不得年轻,所谓超过三岁就已经有了代沟,在陶叶这里便展现的更为淋漓尽致。

    这也是她如此推崇李梦舟的原因。

    关慕云作为和李梦舟齐名的天才人物,自然也在陶叶的考虑范围内,曾经也为此犹豫不决,如今能够亲眼看见这两个人的战斗,她已经激动的快要晕眩过去。

    所谓花痴便也不过如此。

    也许是因为先认识的李梦舟,潜意识里还是更希望李梦舟能赢,但也有对关慕云的一丝想象,她内心里很是纠结。

    “李梦舟尚未展现他越境击败陆长歌时的手段,但那种手段终归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可能在短时间里用两次,若关慕云具备跨过四境门槛的实力,那么这一战就不会那么轻易结束。”

    谢春风想着李梦舟完全以体魄硬抗着陆长歌的威势才接近他,虽然因此将陆长歌击败,但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在这种情况下,他很难再用同一种方式接近关慕云。

    又因二者是同境,那么想要分出胜负就真的只能看各自的手段了。

    宁浩然没有理会谢春风的话。

    剑修的体魄本身就很强,只是李梦舟的体魄更强罢了,都城很多人都不知晓李梦舟在成为修行者之前还是武道宗师,武道界宗师的强悍体魄,以赵无极曾经斩杀远游境修士便可见一斑。

    当时的赵无极作为武道第一人,战力几乎已经很接近承意境修士,若非入了三境便能

    运用念力,杀人于无形,赵无极完全也有和三境修士一战的实力。

    虽然并非所有的武道宗师都如赵无极一般,但赵无极毕竟曾经短暂的进入过修士的眼睛里,他们对武道宗师的看法,大多都是以赵无极来推算的,就算李梦舟不及赵无极,但他终究也曾以未入远游的境界诛杀过承意境的军部裨将张崇。

    对于那件事情有青一插手的痕迹,都城里也同样没有多少人知晓,而且除了天枢院和离宫剑院里的少数人外,张崇被李梦舟所杀的真相,也只有玄政司的少数人才知晓,都城里的人根本不曾把张崇的死和李梦舟联系在一起。

    所以谢春风的看法倒也符合情况。

    但宁浩然深知李梦舟具备着武道宗师的体魄,只是因为面对的是跨过四境门槛的陆长歌,才表现的极为狼狈,若是同境的交锋,有着武道宗师的体魄加持,想要近身是很容易的事情。

    至于李梦舟为何没有那么做,宁浩然便也不做他想,他毫无保留的相信自己的师弟。

    这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信任本身也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尤其是在离宫剑院里,哪怕师兄弟们常常有互怼的画面,暗自非议着缺点,但不论大事或小事,他们相互之间都很信任,纵使那份信任显得有些盲目。

    ......

    夜色深沉,接近凌晨,雨势终止息,微弱的繁星也重现夜空,皎白月色照耀着都城大地。

    皇宫近前的那座五层楼,灯火通明。

    场间举剑相迎的那个读书人和黑衣剑修,展开了一场十分精彩的战斗。

    令得观战者议论纷纷,叹为观止。

    明明二者都是未曾跨过四境门槛的小修士,但他们战斗的画面却很是让人如痴如醉,浑然让人快要遗忘他们只是三境的修行者。

    两柄剑再一次相遇后,剑的主人分离,站在远处相互对望着。

    李梦舟的神情很平静,他虽然很明确具备着越境败敌的实力,但和同境的关慕云拼尽全力,纯粹以各自的手段来战斗的感受,带给他很不一样的感觉。

    所以他没有想着迅速结束这场战斗。

    “刚才我从你的气息里感受到了一丝剑意,虽说书院里也有着一些剑修,但已经不属于剑门弟子,他们的剑道和剑门的道不同,最接近剑门之道的应该便是书院北先生,你从他那里学了剑道?”

    剑气是一种延长的具象化的攻击手段,非是剑门独有,而剑意是更高层面的一种意境,也可以称之为一种气势,不可捉摸,非剑修之道,自然很难领悟这种意境,但也有机缘巧合释放出这种意境的用剑修士,那种巧合是真的需要很大的机缘,也不能像剑修一般如臂使指。

    关慕云的剑蕴含着一丝剑意,自然也是很难得的事情,哪怕只有一丝,但也算是入了剑道的门槛。

    只因北藏锋修习的也不是真正的剑道,虽有剑意,却无法蕴养出本命剑,也修不成剑心,但他的剑道已经越来越接近剑门的道,缺少的只是剑门精髓罢了。

    例如一个吃客,吃遍了天下山珍海味,每一种菜肴都如数家珍,也能尝试着做一些菜式,但终究不是真正能够轻松做出美味珍馐的神厨。

    关慕云所接触的剑道自然便更低微了。

    李梦舟没有对这件事情刨根问底,他只是有一些意外,并没有太大的好奇心,因为就算关慕云领悟到了一丝剑意,也远远不够资格称之为剑修。

    从剑技入微到聚剑成势,便是对剑技的熟练掌握,能够斩出剑气,此乃剑门之道的基础,就算不是剑门弟子,三教修士也能做到这一点,只是所修行的道路不同,纵然手段相近,也是相隔很远的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再往上的一个阶段便是剑意的领悟,除了对剑技更加熟练的施展外,最关键的还是蕴养出自己的本命剑,真正到了人剑合一的地步。

    更别说往上愈加深奥的剑心蕴道,无我无剑的至高意境。

    剑修一途重重难关阻碍,布满荆棘,非是掌握到了一点基础,就能称为剑修的。

    关慕云注视着李梦舟,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只是在师兄那里学习了一些微末的剑道,我资质有限,对剑道一窍不通,且我是书院弟子,没道理去修习别的门道,那一丝剑意只是机缘巧合下领悟到的,不是每次都能施展的出来。”

    李梦舟没兴趣探知这些,平静说道:“要不要再接我一剑?”

    闻言,关慕云的神情骤然变得凝重起来,他能够从李梦舟平淡的语气中听出接下来这一剑,非同小可,或许是属于李梦舟最强的一剑。

    他当即便缓缓催动气海内的灵气,气海沸腾起来,转入四肢百骸,充盈在身体里的每一个部分。

    在做了充足的准备后,关慕云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微凝,郑重说道:“请。”

    李梦舟自然能够察觉到关慕云身上的变化,但他毫不在意,平静说道:“这一剑,名为三尺秋水。”

    三尺秋水。

    是能够把剑修近战时的破坏力和速度等各方面都提升到极致的一门剑技,把对手锁定在三尺之间,虽然李梦舟领悟的并不深,境界稍微高出他一

    些的人有大概率能够逃脱,但面对同境的对手,他有自信,在这一剑下,对方避无可避。

    所以无论关慕云做出多少准备都于事无补。

    除非他能够一直高速移动,让这一剑无法将他锁定在三尺之地。

    但关慕云似乎并不清楚这一点,李梦舟也没有提醒他。

    既是斩出的最后一剑,那么便要保证万无一失。

    李梦舟举起了手中的乌青剑,向着关慕云点出。

    几乎在刹那间,窗外的夜风不再呼啸,水晶的光线也似乎被静止,有虎豹雷音在五层楼里响起,有电蛇在乌青剑身上回荡穿梭,并且在不断的扩大着。

    李梦舟缓缓向前走了一步。

    仅仅只是一步。

    沉重的压力突然降临在关慕云的身上。

    剑意如山一般压着他,一重更胜一重的砸落。

    五层楼的地板呈现出了裂痕,朝外迅速蔓延。

    关慕云的双脚如灌了铅般的沉重,腰身也弯曲了下来,面庞憋得通红的努力抬起头,凝视着李梦舟,那股迫人的压力直欲将他压垮在地。

    李梦舟随着那一脚的踏出,身子也浮空而起,电蛇环绕着,撕裂着空气,他高高举着剑,没有半分犹豫的轰然朝着关慕云斩落。

    在四层楼里观望着这一幕画面的曹如山眉头忽然皱起。

    那四境守卫轻声说道:“这一剑非同小可,若不加固阵术,很可能伤及到坐席观战的那些修为稍低的年轻人。”

    曹如山在这五层楼里布置的阵术足以抵抗四境巅峰大修士的全力一击,但五层楼那些坐席上的年轻人距离战斗范围太近,难免会受到一些波及。

    阵术不会因为李梦舟的这一剑而破掉,但那股气势的压迫是阵术不能完全防护的,五层楼里也有着不少仅在承意上境的年轻修士,虽不会致命,但也会受到一些伤害。

    曹如山的职责便是要保证蟠龙宴过程里的安全性,除了在战斗中受伤的人他管不着,但若观战者被波及,便是曹如山的失职了,哪怕就是破了一点皮,也是不被允许的。

    “加固阵术倒是不必,李梦舟那一剑虽然足以越过四境的门槛,但他很清楚蟠龙宴上不能杀人,所以这一剑虽然雷声很大,但并不具备太大的杀伤力,只是在于能够把关慕云击败罢了。”

    四境守卫若有所思的说道:“所以这一剑便是以势迫人,让关慕云放弃抵抗的念头,轻松获胜,但若是关慕云有所察觉,选择反击的话,又该如何?”

    曹如山微笑着说道:“李梦舟这小家伙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得多,这种事情,他想必早就考虑在内了,虽是雷声大的剑技,但也正因如此,他能够随时做出改变,能够应付任何突如其来的意外。”

    四境守卫说道:“这是曹大师的想法吧,如果李梦舟根本就没有这么想呢?”

    曹如山说道:“那就是我高估了李梦舟,总之,且看吧。”

    四境守卫不再说话,抬眸注视着五层楼里那电蛇狂舞的画面。

    ......

    关慕云看着这一幅光景,生出了一股无力感,面色极其苍白。

    他想象着就算自己不及李梦舟,应该也相差不了多少,然而事实证明,他真的有点想多了。

    李梦舟早在不知不觉中将他远远甩在了后面。

    所谓在都城里齐名的称谓,如今也变得十分可笑。

    当时都城里都在议论着关慕云的天才之名和李梦舟的废柴之名,然而究竟谁是废柴,谁才是天才?

    关慕云此时的心情很复杂。

    以首名的成绩考入书院,短期内他被人们捧得太高,虽然没有因此便得意忘形,但潜意识里也觉得自己很不错。

    相比较之下,李梦舟的名声是有些不好的。

    关慕云也曾俯瞰着,甚至同情过。

    他已经记不起究竟是什么时候,真正把李梦舟当做了对手,或许在那日李梦舟展露丹青的才华时,这肤色略黑的少年,就已经被刻在了他的意识深处。

    在丹青之道上,他输给了李梦舟,那在画作上的点睛之笔,就连方画师也赞不绝口。

    而在修行上,他不愿输给李梦舟,于是便很刻苦的修行着,时刻关注着李梦舟的动向。

    但最终的结果,他依旧输给了李梦舟。

    至此,他似乎便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输了。

    他最引以为傲的便该是一身才气了,从来没有听闻过李梦舟的什么大作,这似乎便是他能找到的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地方了。

    但在修行者的世界里,会读书似乎也算不上什么本事,天下间读书人太多了,书院里每一个人的才气都不比他弱,很多都是曾经某地的大才子。

    他本是想着要击败李梦舟,就算不能,也要拼尽全力一战。

    但此时此刻,他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出剑的理由。

    只是呆傻的望着那一剑迫近。

第一百二十二章 落幕

    李梦舟注视着关慕云那副颓败的模样,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浩荡的剑意趋势不减的朝着关慕云轰去。

    然而在临近他的面门时,磅礴的气息静止,剑意也随之缓缓消散。

    只留下那乌青色的剑尖抵在关慕云的眉间处。

    观战者静静看着场间那幅画面,沉默不语。

    有些人看不明白,但有些人望向关慕云的目光里却透着一些复杂的情绪。

    萍婆也在看着那呆傻地站在原地的关慕云,眉头微微蹙着,随即摇头轻叹一声。

    旁人或许不明白,但她很清楚关慕云尚且留有一丝余力,也就是某种底牌没有用,但他震慑于李梦舟的强大,完全丧失了意志,居然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某种意义上,关慕云都是一个失败者。

    不仅是战斗中的失败,在心境方面,他也败了。

    这在修行道路上,是很不好的事情。

    李梦舟也看明白了这一点,他本已经做足了应对关慕云反击的准备,但关慕云却并没有反击,而是用另一种方式直接认输了。

    虽然稍微感到有些失望,但李梦舟也没有多么在意。

    关慕云在想什么,他并不想知道。

    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将目光放在关慕云的身上。

    这一战,理所当然是李梦舟胜了。

    就在众人以为李梦舟会紧接着向陆九歌挑战时,但他缓缓将剑入鞘,微笑着的看向已经站起身来的陆九歌,说道:“陆师姐,我现在很累,所以接下来的一战就不打了。”

    陆九歌很讶异。

    五层楼里的人们也很惊诧。

    李梦舟终究是有着越境击败陆长歌的战绩,不论是用了什么手段,在某种意义上的确具备着能和四境下品的修士一战的实力,虽然很多人都认为李梦舟不可能赢得了陆九歌,但对方却选择不战,还是让人觉得很意外。

    离宫剑院里的江子画已经主动向陆九歌认输,现在李梦舟又是如此,此刻的氛围难免有些诡异。

    陆九歌很认真地看着李梦舟,说道:“我可以等待李师弟休养生息后再来战。”

    李梦舟微笑道:“多谢陆师姐好意,但我打赢陆长歌已是侥幸,就算回复状态也是胜不了陆师姐的。”

    这番话里倒也有着一半的真实性。

    且他就算赢了陆九歌,两个人也是并列首名,但首名的位置只有一个人,后面肯定还会有其他安排,李梦舟觉得没有太大意义。

    最重要的是,江听雨曾经明言说过,要他在蟠龙宴上至少夺得第二位的名次,现在他就在第二名,就没必要冲击首名了。

    他已经完成了对江听雨的承诺,剩下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陆九歌能够看清李梦舟眸子里的坚定,便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虽然这首名的位置是李梦舟和江子画未战的情况下夺得的,但就算按照规则,她至少要打赢其中一人,才能稳坐首名的位置,一旦落败,首名便与她无缘了。

    且不论李梦舟和江子画能不能打赢陆九歌,江子画肯定都是要输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陆九歌首名的位置是名副其实的。

    至此,蟠龙宴便正式结束了。

    以陆九歌为代表的蒹葭苑便是今年蟠龙宴的首名。

    以江子画为代表的离宫剑院则是第二名。

    以杨昭为代表的摘星府仅仅得了第三名。

    而书院却没有名次。

    因书院只派了关慕云一人赴宴,且仅参与了一战,败给了李梦舟,很遗憾的在今年的蟠龙宴上落选,这在过往的岁月里,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每两年一度的蟠龙宴,但凡有书院弟子赴宴,基本上都是首名或第二名的位置,今年连前三都未入,作为代表赴宴的关慕云,势必会被都城里的人再次议论起来。

    或许有人会说书院已经不如以前,但也有人会说因书院只派了一名新入院的弟子,进不了前三也算不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书院依旧还是那个书院。

    但无论人们说什么,关慕云这个名字都会是围绕书院议论的焦点,褒贬不一。

    曾经立在云端的天才,隐隐有着坠落深渊的迹象。

    然而相比于此,李梦舟越境击败四境修士的事情必然是被议论最多的。

    穷其原因还是李梦舟踏上修行路的时间很短,却做到了很多前辈都做不到的事情。

    这让人们再也不能忽视李梦舟这个短短半年不到便从一个普通人晋入承意境巅峰的小怪物。

    ......

    深夜的皇宫里。

    江听雨撑着伞,在大雨消逝,微雨仍在飘扬的夜空下行走。

    深宫大殿很是静谧。

    巡逻的禁卫层出不穷,将皇宫封闭的密不透风。

    皇帝陛下依然在批阅着奏折。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铺展在桌案上的那封信件里的内容,有些不同寻常。

    江听雨静悄悄地入了御书房,内侍并未拦阻,也未禀报。

    能够如此这般轻易进出御书房的,整个朝堂上寥寥无几。

    “陛下,蟠龙宴已经结束了。”

    江听雨稍微拍打了一下衣袖上沾染的一些雨珠,轻声说道。

    他随即又将蟠龙宴里发生的一些重要的事情很详细的说给皇帝陛下听。

    “没想到夺得首名的会是蒹葭苑的那丫头。”

    皇帝陛下的视线从桌案的那封信件上移开,倒了两杯静默山尊茶,抬手示意了一下江听雨。

    江听雨拱手谢恩,说道:“陆九歌作为蒹葭苑山主的继承人,资质是很高的,且极为冷静,在和杨昭实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几乎很快便结束了战斗,对战局的掌握很高明,懂得如何在第一时间遏制对手的长处,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站在有利的局面下。”

    皇帝陛下微笑道:“看来我姜国境内的这些少年都很不错,很值得大力培养,日后成为我姜国的栋梁之才。”

    转而他眉头又微微蹙起,说道:“李梦舟的表现在我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崛起的速度很快,这原本是很好的事情,但有时候太快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在修行世界众所周知的是,除了初境的基础阶段,三境跨过四境便是修行中一大很难轻易跨越的瓶颈期,无数的修行者都被堵在那道门槛外,终其一生也无法跨过。”

    “且但凡跨过了四境门槛,修行速度都会有所下降,不是只靠苦修便能继续破境的,如果李梦舟不能尽快突破这瓶颈期,那么就算他以前破境速度再快,也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停留在三境,就算终有一日越过了那道门槛,成就也受到了限制。”

    江听雨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陛下担忧的事情也不无道理,但李梦舟若真的是那个人的徒弟,四境门槛就绝对不会是他的瓶颈期,不二洞里就算资质最差的弟子,也在三十岁以前便几乎站在了四境的巅峰,李梦舟没道理会更差。”

    闻听此言,皇帝陛下低头看向桌案上的那封信件,食指敲击了一下桌面,抬眸说道:“柳飞羽从北燕带回了消息。”

    江听雨目光微凝。

    得到皇帝陛下的眼神示意后,他快步上前,拿起了那封信件,仔细的阅读了起来。

    虽然外境的信件来往,都逃脱不了天枢院的眼睛,但这封信件,的确没有第一时间传到江听雨这里,而是直接递送进了皇宫,这无疑说明着这封信件里的内容很重要,必须要在第一时间让皇帝陛下亲眼看到。

    信件里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几句话。

    大致意思便是柳飞羽潜伏在北燕都城附近,通过在外的天枢院暗探的辅佐,渗透入北燕都城方圆的各座修行山门里面,探知到了一些不被外人所知的秘闻。

    白袍剑客韩一曾经出现在北燕境内,这份消息被证实。

    且韩一在一夜之间覆灭了北燕的一座修行山门,在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北燕都城没有察觉到半点异样,等到大批军士和召集而来的修行强者赶过去的时候,那座山门已然成为了一片废墟。

    根据柳飞羽的暗中调查,那座修行山门即将要脱离四境的范畴,问鼎五境宗门,只因为那座山门的宗主将要破境跨过五境门槛,至于那位宗主有没有成功破境,不得而知,因为在那一夜,整座山门就被白袍剑客一人一剑所灭。

    这件灭门的惨案造成了北燕朝堂上很大的轰动。

    但被北燕皇帝很果决的将消息第一时间封锁,所以知晓那件事情真相的人并没有多少。

    然而在柳飞羽所调查到的情况来看,在那座山门覆灭后不久,其他的修行山门派遣出了四境修为的弟子乃至执事教习亲自领队,配合北燕精锐甲士秘密横扫了很多座城池,其目的不言而喻,便是要追踪凶手。

    传闻,在那个时候,临近雪山的平原,出现了大量的修行者和军队,且在深夜,天空呈现出了极为绚丽的光幕,这份景象,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被当地很多普通百姓赞为奇观,甚至叩头膜拜,祈求平安。

    但柳飞羽猜测,那副光景乃是无数四境大修士战斗所形成的天地灵气的异变,且在那临近雪山的平原上,必定有着白袍剑客韩一的身影。

    北燕倾尽很强的力量对白袍剑客进行围剿,虽然那一战并未牵扯进来五境强者,但数以百计的四境大修士,又有着精锐甲士的配合,纵然是初入五境门槛的强者也要暂避锋芒。

    韩一究竟有没有被北燕修行者袭杀或是抓捕,不得而知,柳飞羽的调查在此中断,后续的事情完全找不出半点头绪。

    但至少能够确定的是,韩一的确曾出现在北燕境内,且还做了不少大事,短时间里弄得北燕境内许多修行山门人心惶惶。

    皇帝陛下注视着认真阅读信件的江听雨,缓声说道:“且不论那座山门里有没有跨过五境门槛的大物,但就算处在破境的契机里,也远不是寻常四境巅峰的修士能够杀死的,就算是当年的韩一也做不到,更别论那座山门里还有很多弟子和四境的执事教习。”

    江听雨默默合上手中的信件,说道:“除非韩一的修为比曾经的他变得更强了,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北燕召集的那般庞大的力量下,依旧

    在雪山平原鏖战了三天三夜。”

    皇帝陛下微微动容道:“韩一当真是世间最为妖孽的人物。”

    江听雨沉默了一下,说道:“柳飞羽还需要继续在北燕调查,以他五境的修为,只要不碰见北燕那些遁世的老怪物,很少有人能奈何得了他,更何况在边境还有我们另一位神将坐镇。不论韩一是死是活,但总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终究是我姜国的子民,没道理死在他国境内,尸骨未寒。”

    皇帝陛下沉声说道:“既然确定韩一曾经活着,那么朕便不可能坐认他身陷险境,就算只是得到一具尸体,也要将其带回来。”

    ......

    在蟠龙宴结束后,很多相距都城较远的山门弟子都要准备返程了。

    有些人打算住一夜后,明早再出发。

    也有些人打算今夜便离开都城。

    江子画他们和陆九歌等蒹葭苑弟子一同朝着南城外的离宫剑院行去。

    在半道上陈子都微微抱拳,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待我回去好好修行一番,再来都城向诸位讨教。”

    江子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后会有期。”

    辞别了陈子都等天湖道府的弟子,他们便继续沿着山道往前走。

    落在最后面的李梦舟皱眉看向神情有些冷漠的何峥嵘,说道:“你似乎还有些事情打算去做。”

    何峥嵘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又想要管闲事了么?”

    李梦舟有些不悦的说道:“我何时管过闲事?在太清楼的时候可不是我在故意找事,是倪真淳自己撞上来的。”

    何峥嵘冷笑道:“那位陶叶姑娘对你的心意傻子都看得出来,若要与我同行,势必还要再见到她,你确定还要跟过去?”

    李梦舟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郁闷的说道:“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苍南山毕竟也是一个大宗门,若不想被麻烦缠身,你所做的事情便不能被第三人看见。”

    何峥嵘蹙起眉头,沉默不语。

    李梦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虽然你从来没有那么唤过我,但按照山门规矩,我们一同入院,我年纪比你大,便是你的师兄,离宫剑院的宗旨便是同门皆是亲兄弟,既然这件事情被我知道了,便没有不管不问的道理。”

    他想着曾经四师兄无条件信任自己,帮他阻拦简舒玄,那是作为师兄对师弟的照顾,也是庇护,那么现在他作为师兄,也理应要照顾年纪小的何峥嵘。

    想到这里,他突然生出了一股很强烈的荣誉感。

    当初在树宁镇的时候,他便肯为了崔债去杀入了观想的修行者,那么换个地方,换个人,作为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弟,他没道理不去那么做。

    何峥嵘神色很怪异的望着李梦舟,想着所谓同门便是亲兄弟的话,这在他看来本该是十分可笑的事情,但不知为何,他居然觉得有些感动。

    他从小到大都不曾明白兄弟这两个字究竟代表着什么东西。

    那些和他有着至亲血缘关系的兄弟,对他拳脚相向,极尽侮辱,除了母亲之外,世间何曾有过真正关怀他的人?

    就算曾经有过他以为对自己很好的人,但最终也只是为了戏耍他罢了。

    那种感受远比被亲兄弟羞辱打骂还要让他难以承受。

    他付出了绝对的真心,换来的却是鄙夷的眼神。

    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目光紧紧地盯着李梦舟,何峥嵘轻叹一口气,说道:“有时候觉得你挺烦人的。”

    李梦舟轻笑着说道:“那只是你的错觉。”

    他眺望着西北树宁镇的方向,想着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的确隐隐有着一些改变,是因为这里是都城,也因为在这里他感受到了一些曾经没有感受过的东西。

    只要他的心没变就好。

    两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前往离宫山门的小道上。

    隐入官道旁的竹林里,全力奔跑,追赶着不久前才刚刚离开的那些山门弟子。

    而几乎同一时间,回到玄政司的徐鹤贤见到了那满身是血的王仲的尸体。

    朱在天面色有些苍白的站在一旁,低垂着脑袋。

    徐鹤贤的神情毫无变化,漠然的望着朱在天,说道:“是谁让你擅自行动的?”

    那道声音虽然很轻,但仿若重锤敲击在朱在天的心间,让得他身子情不自禁的发抖,颤着声音说道:“属下知错,我以为能够利用李梦舟不在都城的空隙,将他诛杀在城外......”

    徐鹤贤收回目光,沉声打断了朱在天的话,冰冷地说道:“去领罚吧。”

    朱在天的身子依然在发抖,甚至比之前抖得更凶,但他却很是惊喜地跪地说道:“多谢司首大人不杀之恩!”

    虽然那惩罚极其恐怖,但只要能不死,就已经是万幸,喜悦甚至多过了恐惧。

    随着朱在天退走,不消片刻,昏暗的玄政司里,便响彻起了凄厉的惨叫声,驱散了夜空里的迷雾,露出了后面的那一抹皎月。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来取你的命

    大雨侵袭后的夜空下,河畔柳枝轻摇。

    陶叶蹲在河畔清洗着沾满泥土的衣角。

    方长盛坐在一块石头上,捂着自己缠着白布的右耳,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面色苍白无血。

    苍南山的其余弟子围在一起,燃起了篝火,吃着从都城带出来的干粮。

    这里距离都城已不近,修行者的脚程本来就很快,且倪真淳在都城里遭到了羞辱,恨不得尽快远离此地。

    方长盛看向倪真淳,阴沉着脸说道:“倪师兄,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

    倪真淳沉声说道:“没这么简单,只是何峥嵘确实跟我记忆里的大不一样,他现在是离宫内院的弟子,在明面上我们得罪不起他,在蟠龙宴上又被他羞辱,就算要报复,我们现在的实力也不够,但这件事情我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

    方长盛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宗主虽然跨过了五境门槛,让得苍南山的威名更上一层楼,但依然远远不够资格和离宫剑院相提并论,且不论那薛院长几乎站在姜国的顶峰,剑院里也不止一位五境强者,若想要覆灭苍南山,只需要派出一位五境大剑修就能做到。

    自身实力不如,宗门背景也不如,想要报复,谈何容易?

    但就算明知这一点,他们心里还是会不甘心,报复的念头亦无法止息。

    滴答滴答的雨珠顺着枝丫滴落,山野里透着潮湿之意。

    一道冷漠的声音悠扬传来,“想要报复我?我给你这个机会。”

    朦胧夜色下的山野中,微弱的星光点缀着,象征着剑院身份的剑服青衫缓慢的自黑暗中走出,那是一个身影稍显瘦弱的少年,怀中抱着一把剑,将锋锐的气息展露无遗。

    李梦舟站在一座小山丘上,注视着那缓行的抱剑少年,夜风在呼啸着,山间潮湿的水雾弥漫,将得着黑衣的他完全隐秘在黑暗里。

    倪真淳朝着那抱剑的少年望去。

    方长盛也是豁然起身,目光中透着一丝阴毒。

    那抱剑的少年站在距离他们十丈外的地方,轻声说道:“好不容易来一趟都城,怎么这么着急想要离开呢。”

    倪真淳面容严肃的看着那少年,沉声说道:“何峥嵘,你想要做什么?”

    苍南山的那些弟子也都围了过来,很是警惕地看着何峥嵘。

    在河畔蹲着的陶叶也疑惑的站起身来。

    何峥嵘淡淡说道:“在太清楼里我便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且在蟠龙宴的三层楼我也曾告诫过你,那里并不是结束,我来,便是要取你的命。”

    倪真淳面色变得很难看,冷哼了一声,“就算你不再是曾经软弱的你,但在我眼里你也依旧不是什么强者,这种可笑的话,说来没有任何意义。”

    何峥嵘说道:“你觉得很可笑?赴宴时,只有陶叶一人登上了五层楼,而你和方长盛皆被我打败,因顾忌登楼时的规矩,我没有下杀手,不代表我真的不敢杀你,没有能力

    杀你。”

    他终究只有十五岁的年纪,虽然在世俗,这个年纪已经算是成年,可以担当家里的重任,然而在富贵人家里,也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依旧任性的少年。

    何峥嵘生在富贵人家,却过着最凄苦的生活,他的心性远远不止十五岁,哪怕他从未真正杀过人,但杀人这件事情,在他口中似乎就是吃饭睡觉一般自然寻常。

    通过近段时间里与何峥嵘的接触,倪真淳当然不会再继续天真的以为何峥嵘还是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的何家庶子。

    虽然觉得何峥嵘那番话确实很可笑,但他潜意识里也不觉得何峥嵘真的只是在说笑,而是很认真。

    方长盛此时便有一些慌乱,他心里想着要报复何峥嵘,但在何峥嵘真的出现在面前,且直言要来取命时,恐惧感便蔓延到了他的心头。

    不仅是因为想到了耳朵被何峥嵘一剑斩掉,二者境界上的差距确实不是轻易能够忽视的,在三层楼里,他便已经直面感受到了何峥嵘的强大。

    心里想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明知根本不可能会是何峥嵘对手的情况下,感到恐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们可是苍南山的弟子,你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怎敢杀我?难道你想要挑起两大山门的争端?!”

    方长盛都能够想清楚的事情,倪真淳自然也明白,在三层楼里被何峥嵘击败的画面重又浮上心头,事实摆在那里,他就算再不愿意承认,也无法改变何峥嵘要比他强这件事情。

    何峥嵘不屑说道:“说什么挑起两大山门的争端,我作为离宫内院弟子,就算日后不能拜入院长门下,也会归入剑院先生的门下,我的身份本就比你们高多了。若是薛院长骂你们苍南山里都是废柴,你觉得你们那位宗主敢反驳么?”

    就算苍南山的那位柯宗主已经在近期跨过五境门槛,但在薛忘忧这般闻名遐迩的强者面前,依旧只是个小孩子罢了,五境门槛内,每一小境的差距都不同往日可语,那是无数座大山在阻拦者,只要薛忘忧想,碾死苍南山的那位柯宗主就像碾死一直蚂蚁那样简单。

    苍南山又有什么资格和离宫剑院起争端?

    除非是嫌命长了。

    如果倪真淳是苍南山里不可或缺的天才,也许苍南山会孤注一掷,放手一搏,可是因为一个连四境门槛都没有跨过去的弟子,便去得罪离宫剑院,怕是个人都会清楚该怎么选择。

    这个世间终究是很现实的。

    哪怕修行者是远远超越了普通人的强大存在,但也终究是从普通人里走出来的,人性这种东西最是不可捉摸。

    虽然何峥嵘的话说得很难听,但倪真淳和方长盛仔细想想,很悲哀的发现,对方说得似乎就是事实。

    或许在他们眼里,宗主大人是极其强大的存在,但在五境强者的世界里,宗主大人也只是新人罢了,是可以被随意拿捏的人物。

    宗门庇护不了他们。

    也许事后,苍南山里会来人,讨要一个说法,但

    究竟讨要的是怎样一个说法,都注定是和他们再无关系的,对于离宫剑院来说,也不可能是什么能够动摇根基的大麻烦。

    虽然何峥嵘在离宫剑院里也不算是什么重要的弟子,但想要和剑修讲道理,这件事情本身就毫无道理。

    李梦舟踏着清脆的脚步声走来。

    站在了何峥嵘的旁边。

    他轻声说道:“这是我家师弟和倪真淳之间的私人恩怨,与他人无关,自当也与各自背后的山门无关,若你们安然回去后,想要借助山门背景讨说法,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导致苍南山的覆灭,这一点,你们需要仔细想清楚。”

    作为一个旁观者,李梦舟看得更清楚一些。

    诚然,苍南山绝对不敢得罪离宫剑院。

    但既然能够派来倪真淳作为领队参加蟠龙宴,就算他在苍南山里不算什么大人物,也肯定得到某些人的喜爱,是值得被培养的弟子,总会有些人会借着这个由头对离宫剑院发难。

    离宫剑院自然不会怕这些,这完全取决于苍南山肯为了倪真淳做到什么地步,但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也算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若能靠自身解决麻烦,当然最好不过,实在不行才能依靠背后的山门,纯粹打着山门的名头欺负人,在李梦舟看来,那是白痴才会做的事情,注定有不了什么大成就。

    那些苍南山的弟子皆沉默不语。

    他们当然很愿意与同门奋战,但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若能不死,自然没有人愿意去送死。

    他们能够做到的就是保持沉默,因为在这个时候说任何话,都没有意义。

    除了何峥嵘外,他们更加清楚李梦舟有多强。

    就算不曾亲眼目睹李梦舟在五层楼的表现,但他们也能通过神游念力观察到宴会里的情况,与亲眼目睹没什么区别。

    能够越境击败四境大修士的怪物,对付他们这些仅仅三境的小修士,还不是覆手之间的事情?

    就连方长盛都变得犹豫了起来。

    李梦舟的话和何峥嵘的态度都已经很清楚。

    他们的目的只是倪真淳一人。

    跟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作为和倪真淳在山门关系最好的方长盛,他的潜意识里当然也希望和倪真淳共进退,但考虑到会死这件事情,他也下意识的想要把那潜意识里的想法给压制下来。

    李梦舟转换了位置,目光一直都在盯着方长盛等人。

    目的已经不言而喻。

    若是有人敢插手,他手里的剑就会出鞘。

    在李梦舟刚刚出现,陶叶的目光便一直投注在他的身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陶叶与常人的脑回路不同,她没有惊惧于此间的肃杀氛围,而是沉醉在李梦舟那很霸气的警告,仅凭一句话便把苍南山那些弟子都给震住,这种气魄,当真是帅气非常。

    她的眼眸很快变得迷离起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那个嗜睡的女孩

    倪真淳的拳头被他握得发白,额头上青筋爆露,他当然也察觉到了身后那些同门师弟的反应,这些人显然是完全指望不上的。

    然而李梦舟的警告意味虽然很清楚,但也证明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这场私人恩怨,李梦舟同样也不会插手。

    虽然在三层楼已经败给了何峥嵘,但倪真淳不相信自己还会败第二次,若是在公平的决战局面下,他或许也有能够反杀何峥嵘的机会。

    想到此,倪真淳那阴沉的面容上重又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他瞥了李梦舟一眼,然后朝着何峥嵘说道:“小时候我可以随意打骂你,现在我也依然可以。就算你如今变强了,也改变不了你曾经跪在我面前的事实。”

    他总是想要在何峥嵘面前找到一些优越感,也有着干扰何峥嵘心境的目的。

    从这一点上也能看得出来,现在的倪真淳确实很冷静。

    话语里绝非只是纯粹的叫嚣。

    何峥嵘的目的只是要斩断曾经心里的执念。

    他已经脱离了何家庶子的身份,那所谓的父亲也因山匪劫道而死,可谓报应不爽,唯一阻碍他修行的事物,只剩下倪真淳这个幼时的玩伴。

    这个曾经让他真正意识到要改变现状,给他造成心理打击的人。

    他没有任何废话,大石剑被他握在手里。

    他的神情肃然,长剑前指,轻轻往前一送。

    便已然出剑。

    然而这样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剑,却倾注着何峥嵘最强的剑意,几乎在眨眼间便跨越了十丈的距离,挟裹着山野间那浓郁的湿意递到了倪真淳的面前。

    倪真淳看清了何峥嵘的出剑,但没有看清那一剑的道路。

    等他反应过来时,剑锋已经临身。

    那柄剑上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剑意。

    这道剑意充斥在这片山野,却没有损伤到山野分毫,只因为剑意的目标全部倾注在倪真淳这个目标的身上。

    何峥嵘对于天地灵气的掌控已然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剑锋所指,剑意便往哪去,剑路清晰,绝不会有所偏离。

    倪真淳感受到了极大的危险,何峥嵘本身便站在了三境巅峰的境界,又是剑修的身份,没有丝毫保留的出剑,碾压同境的修士,是很简单的事情。

    他不希望这场战斗里出现任何意外,所以出剑便是杀招。

    倪真淳所谓要扰乱何峥嵘心境的目的并没有起效,反而面对何峥嵘这至强的一剑,彻底的乱了方寸。

    “我们曾经是朋友啊!你居然真要杀我?!”

    倪真淳朝后暴退,声嘶力竭的吼着。

    何峥嵘无视了倪真淳的话,剑意如影随形,始终将倪真淳笼罩在内,杀意在逐渐的增强。

    正因为他曾经把倪真淳当成好朋友,且也是小时候唯一的朋友,那么在这份友情出现问题,得知一切都只是假象时,倪真淳那鄙夷耻笑的嘴脸,就成了何峥嵘的噩梦。

    他必须要打破这个噩梦,才能得到新生。

    喷吐

    的剑意疯狂的刺向倪真淳。

    而不断后撤的倪真淳在慌乱中不小心被石头绊倒,那道剑意好像找到了宣泄口,重然轰击在倪真淳的身上,直接便洞穿了他的胸膛。

    倪真淳的身子尚未完全倒下,鲜血喷溅而出,比他的身子更早一步洒在潮湿的地面上,随之而来的便是他凄厉的惨叫声,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

    那瞪大的眼睛,是倪真淳内心里的恐惧,口出不断喷吐出来的鲜血,夺取着他的生命。

    身子剧烈颤抖了片刻,便渐渐地没有了动静。

    只有那一双失去色彩的瞳孔注视着何峥嵘。

    山野间一片死寂。

    沉重的喘息声仿佛恶鬼的咆哮。

    方长盛痴傻的望着倪真淳倒下的身影,口中发出嗬嗬地声音,面色惨白,冷汗如雨般落下。

    他惊惧于倪真淳毫无还手之力便被何峥嵘斩杀。

    那临死前凄惨的模样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散。

    何峥嵘没有再看倪真淳一眼,也没有在意方长盛这些苍南山的弟子,转身便走。

    李梦舟默默想着,这番动作何其潇洒。

    他也正要转身离开,但陶叶却走了过来。

    她的神情很认真。

    认真到让李梦舟错愕了一瞬,接着皱起眉头看向她。

    他猜度着陶叶此时想要做什么。

    他和苍南山没有任何仇怨,和在场的人也没有任何仇怨,若陶叶想要为倪真淳的死做些什么,他也需得犹豫一下要不要斩尽杀绝。

    确实只需要犹豫一下而已,只要陶叶的做法不如他的意,他肯定会拔剑。

    “倪真淳的事情,我也大概了解一些,那的确是何峥嵘与他的个人恩怨,修行世界本来就很容易死人,在踏上这条道路时,便应该明白这只是未来人生道路里的常事。所以我不在意这件事情里的对错,但我和你之间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陶叶很冷静的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李梦舟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他心里还是有些诧异的。

    怎么说陶叶和倪真淳也是同门师兄弟,对于他的死表现的如此淡然,总归是一件很怪的事情。

    所谓陶叶和自己之间的事情,他也大概能够猜到是什么事情。

    他很漠然的看着陶叶,说道:“我和你之间不会有任何事情产生,你怎么想我管不着,但我的态度不会变。”

    陶叶微笑道:“缘分这件事情是很难说得清的,我们早晚会再见的。我相信在下一次见面时,你肯定会喜欢上我。”

    李梦舟冷笑道:“你对自己倒是挺有信心的,我承认你长得确实很好看,但在我认识的女孩子里,你真的不好看。”

    陶叶脸上有着一丝恼意,忿忿地说道:“那我们走着瞧!”

    李梦舟很无奈,不再搭理她,转身离开。

    何峥嵘就在前面等着他,怀中抱着剑,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被女孩子喜欢,是很有趣的事情吧。”

    梦舟看了他一眼,说道:“若是两情相悦,自然很有趣,否则便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陶叶年纪小,她早晚会明白的。”

    何峥嵘说道:“你对此倒是听懂的。”

    李梦舟边走边说道:“我曾经有个朋友,便经历过这种痛苦,虽然他最终得偿所愿,但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一路沉默着,回想陶叶的话,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叶桑榆的身影,若是有缘无分,又何其不是很痛苦的事情。

    ......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入那座宫殿里时,悠悠的钟声也响彻了起来。

    一只细白柔嫩的手推开了那间房屋的门,着青衣的姑娘望向那软塌上躺着的身影,良久良久,重又转身退出房间,并且关上了门。

    清晨的阳光照耀下,入目的便是草长莺飞,绿盖于野。

    这是很美的景色,至少在姜国任何地方都很难见到,似乎也意味着这里并不属于姜国境内。

    那间房门外生长着一株桑树,在尚未到开花的季节里,它却伸展着青叶,结着红紫两色的果实,异常鲜美。

    宫殿外面是一片海,或者说宫殿本身就座立在海上,广袤的看不见尽头,整个姜国也只有边境才有海,这也更进一步证明了此地距离姜国的遥远。

    青衣姑娘眺望着那片海域,有海鸟低空掠过,捕杀着猎物。

    云层似乎就在海面上,入云下海只在转瞬间。

    同样着宽松青衣的青年男子,抱臂缓步行来,他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下巴也有些胡茬,显然没有经常打理,看起来好像步入中年的样子。

    他望着那青衣姑娘,眯着眼睛,轻声说道:“小师妹还没有醒来么?”

    青衣姑娘点点头,说道:“身体还有些问题,昨晚吃的有些多,现在有些嗜睡。”

    她的脸上敷着一层淡淡的胭脂,面对行来的青年男子,颇有些乖巧的立在那里,貌似对青年男子很尊敬。

    青年男子吐出口气,说道:“已经半年多了,小师妹的身体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但现在属于关键期,稍微照顾不到便可能前功尽弃,近段日子便辛苦师妹多多照顾她了。”

    青衣姑娘说道:“我很喜欢小师妹,她很天真,对世间很多事情都不是很懂,我会尽我所能来保护她的。”

    青年男子点点头,说道:“老师说过,小师妹的资质非同寻常,体质问题是缺陷,但如果能够熬过必死的命运,她的未来是难以想象的。”

    “西晋剑阁有那位天生剑心通明的少女,天生便是强大的剑修,对剑道的领悟高人一等,而小师妹的资质便是我们三教修士的瑰宝,她的心灵纯洁无瑕,是最适合看全那卷书的,对于小师妹的事情,务必要保密,在她没有能力自保之前,绝不能暴露在世人眼中。”

    青衣姑娘蹙眉道:“凭着师兄的实力,难道还不能保障小师妹的安全?”

    青年男子抿嘴笑道:“我终究不是天下第一,虽然有老师在,但麻烦出现的时候,老师是不会亲自出手的,而且世间很大,总会有一些让我也忌惮的存在。”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日暮下的那株桑榆树

    青衣姑娘说道:“只要那些大能修士不出,师兄便是天下第一,同辈里没有人能够和师兄相提并论。”

    师妹对于师兄的崇拜是根深蒂固的,她从未见过师兄败过,就算不是真正意义的天下第一,但至少在她心里,天下间年轻一辈的修行者里面,师兄就是最强的。

    青年男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想起曾经那位白袍剑客,如果他还活着,自己就不算是年轻一辈的第一。

    “不要让小师妹睡太久,合理的锻炼一下身体是必要的。”

    “知道了,师兄。”

    青衣姑娘不明白师兄为何沉默,世间虽然听说过师兄名号的人并不是很多,可只要能够叫出师兄名字的,皆是修行世界的强者,最不济也是跨过四境门槛的高手,远不是世间那些所谓妖孽之辈能够相提并论的。

    若说妖孽,也只有师兄才衬得上。

    她重新回到了那个房间里,软塌上的身影依然在酣睡,轻微的呼吸声好似在梦呓。

    “小师妹,该起来修行了。”

    青衣姑娘并未大声呼唤,那清淡地声音仿佛直达睡眠中人的脑海深处,将她自然唤醒。

    随着那身影微微翻身,一脚踢开被褥,露出了身上穿着的那白色纱衣,曼妙的身材若隐若现,嘴巴里哼唧着慵懒的声音,若非塌边站着的是一位姑娘,相信任何男子都承受不住这份诱惑。

    那软塌上的女孩微微睁开了一只眼睛,看着视线里的青衣姑娘,声音软软糯糯的说道:“师姐,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青衣姑娘淡然的面容上流露出了一丝温情,伸手揉了揉女孩的脑袋,将本来因酣睡而乱糟糟的头发蹂躏地更糟,她看着女孩纯净的眸子,那微微泛着红润的脸蛋上,似乎在享受着,眯起眼睛,端的是讨人喜欢的可爱模样,摇头说道:“不可以,要起来了,你已经睡得够久了。”

    女孩很艰难地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抬起脑袋,娇嫩欲滴的脸蛋上展露笑颜,“师姐,我饿了。”

    青衣姑娘轻声说道:“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女孩轻柔的说道:“师姐真好啊。”

    青衣姑娘脸上有些不自然,说道:“快点起来,我在外面等你。”

    ......

    在断崖的上面有着一处平地,由青石板铺就,海鸟偶尔在其上盘旋,亦有白鹭落下,伸展着翅膀,在青石板铺就的平地旁的草甸上高歌。

    海面距离断崖很遥远,但海浪呼啸而来拍打在崖壁的声音尤为清晰。

    青衣姑娘带着穿上一袭白裙的女孩来到断崖处。

    女孩手里还端着一盘糕点,糕点很精致,是各种小动物的模样,栩栩如真,女孩显然很爱护,但依然还是将手里的糕点送进了嘴巴里。

    青衣姑娘有些无奈的擦掉女孩嘴角的糕点残渣,说道:“开始吧。”

    女孩乖巧的点点头,盘膝便坐在了断崖边,把那盘糕点放在地面时,仍旧不忘记再拿起一个,直接两口便吃掉,然后鼓着嘴巴,正襟危坐,但这副

    模样总是显得不太严肃。

    青衣姑娘没有理会,而是站在旁边,轻声说道:“修行的第一道门槛便是观想天地灵气,你已经做到了,但这还远远不足,因你的体质不同,在观想天地灵气的过程里,便需要更高一步熟悉掌握天地灵气的运行轨迹。”

    “天地灵气可以是一条线,能够无限延长,你今日要做的就是钓鱼,但是没有鱼竿,也没有鱼饵,你自己便是鱼竿,天地灵气便是你的鱼线,同时也是你的鱼饵。”

    女孩探头朝着断崖下望去,云雾在缭绕,一眼完全看不到海面,海鸟和白鹭在期间盘旋,上下翻飞,她下意识抿了抿嘴唇,有些愁苦的看向青衣姑娘,说道:“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就算有鱼竿和鱼线,也没有那么长的鱼线,她根本无法估计这里距离海面究竟有多高,想要在这么高的地方,且又是空手钓鱼,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一件事情。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其典故是用短干长线,线系竹钩,不用诱饵之食,钓杆也不垂到水里,离水面有三尺高,虽然有相近之处,但至少姜太公手里还是有鱼竿的,她手里不仅没有鱼竿,且距离水面又何止三尺高,怕是有无数尺高。

    对于女孩而言,这当然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青衣姑娘淡淡说道:“观想天地灵气,感知到那一根线,使其无限伸展,不必在意两边的距离有多远,因为这份距离终究比不过天和地那么远。”

    “这片海里的鱼都很有灵性,纵然是那海鸟和白鹭也具有灵性,它们相互蚕食,也相互躲避着对方的蚕食,这是生存的本能,也是它们自出生到死亡的人生战场。”

    “海里的鱼能够感应到那根天地灵气的线,你需要做的只是把天地灵气这根鱼线放出去,并且把它变成鱼饵,来吸引海里的鱼上钩,这是很简单的步骤,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女孩苦闷的想着,这真的一点都不简单啊。

    她虽然曾经经受过天照的洗礼,已经勉强算是跨入了远游的境界,未曾达到三境,便没有办法生出念力,又如何做到让天地间的灵气如念力一般向外伸展,这本身就不属于远游境界的修士该具备的本领。

    且就算她入了三境,念力外放的最大距离也绝对超不出十里,断崖和海面的距离,远不止十里,那是四境大修士才能做到的事情。

    哪怕这钓鱼的步骤确实很简单,可连第一步都没办法跨过去,再简单的步骤,对她而言,也是世间最难的事情。

    她没有觉得这是师姐故意刁难,因为她很清楚师姐很疼爱自己,自己想要什么,师姐都会满足自己,做这种修行,也是为了她好。

    她没有想要拒绝,但心里也很明白,这种修行应该会持续很长时间,因为这必然是不可能轻易就做到的。

    她不想让师姐失望,也不想让那位把自己带来这里的人失望,她能够在这里做着这些极其困难的事情,已经是一种新生,这也算是能够让她准确认知到自己,真真实实的还活着。

    她想着距离自己遥远的家人,那个曾经亲吻过自己的少年,目光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想要离开这里,

    就必须要变得很强。

    想要重新见到家人,就必须要变得很强。

    想要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就一定要变得很强。

    她本身便很坚强,有了确定的目标后,更不应该有什么犹豫。

    她不愿意成为在遇到问题时,只知道躲避的人。

    以前的她需要被保护。

    现在的她想要保护自己,并且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

    日暮的光辉照耀着海面,令得清澈的海面变得金光灿灿。

    女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间,看着门前那株桑榆树,在未到开花的季节里,依旧努力盛放着属于自己的风景,她便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连树木都懂得积极向上,突破枷锁,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又怎能甘愿做一个废柴?

    虽然她今日没有钓到鱼,但她相信未来总会钓到的。

    她站在那株桑榆树下,看着被日暮光辉笼罩着的师姐,犹豫了片刻,说道:“师姐,我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做到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

    青衣姑娘明白她说的人是谁,因为那个他的名字已经被她提起过很多次。

    “他生活的很好,至少在某些方面比你要好,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事情,但他应该正在做着。”

    关于小师妹和那个少年相识的故事,她有过大概的了解,虽然能够很清晰的看懂小师妹的心意,在她想办法探知到关于那个少年的事迹后,她觉得那个少年根本配不上小师妹。

    但又很清楚小师妹的性格,以及对那个少年的感觉,所谓棒打鸳鸯这种事情,她没有什么经验,也没有什么感悟。

    只知道若是为小师妹好,那个少年便不应该存在。

    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她可以去杀掉那个少年。

    女孩不知道师姐心里的想法,她只是听到他生活的很好,那么自己在这里修行的苦便得到了很大的安慰,她希望自己未来能够帮到他。

    她望着日暮下的那株桑榆树,露出了如月的笑颜,她很喜欢这株桑榆树,每日修行过后,都会注视着它,便觉得似乎一身的疲惫都消失了。

    青衣姑娘没有打扰坐在那株桑榆树下发呆的小师妹,每日的修行任务完成,小师妹便可以任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前提条件是不能离开这里,就算觉得闷了,想要下山,也必须有护卫随同,以来保证小师妹的安全。

    那些护卫皆是四境巅峰的大修士,只要不离开他们的视野范围,那么便也不存在有能够伤害到小师妹的人出现。

    因为大师兄一直都在观望着,就算真的有外来的强者出现,也会被大师兄的意识封锁,但凡和小师妹半路遭遇,且起了歪念头,大师兄都可以在瞬息间夺走对方的性命,哪怕出现的是跨过五境门槛的强者,也不例外。

    好在小师妹也不是经常下山,大多时候都是在这株桑榆树下发呆,默默地想着心事。

    想着那个少年。

第一百二十六章 皇后娘娘生了一场病

    春末过后,空气里也渐渐多了一些燥意,但天气最是变化无常,偶尔也会细雨绵绵,凉暑之意交织着,最是容易生病。

    但这种病魔永远也无法找到修行者的身上,除非是有修行者身受重伤,体质最是虚弱之际,病魔才会趁虚而入。

    所以药师的存在,不单单只是解决修行者常年累积下的隐疾,或是因修行出现问题造成的身体伤害,在修行者最虚弱的时候,被病痛缠上,寻常时候,自己便可回复,但若运气不好,也有可能会致命,相当于普通人得了不治之症。

    病痛会扰乱修行者的气海,使得修行者无法自愈,这种情况虽然很罕见,但的确是存在过的,因此,药王谷才很受修行者的尊重。

    皇后娘娘便生了一场病。

    寻常百姓甚至部分修行者都不知晓,其实皇后娘娘也是一位修行者。

    但也只有少数人才知晓皇后娘娘的具体境界。

    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恩爱是举国皆知的,虽然纳妃这种事情是每一个皇帝都不能避免的,但皇帝陛下的眼睛里自始至终都只有皇后娘娘一人,所以虽有后宫佳丽,但皇族子嗣却很稀缺。

    至今东宫太子的位置都空着。

    皇后娘娘生病是很大的事情,药王辰儒在凌晨便急匆匆赶来都城,入宫面圣。

    没有人知晓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但既然连药王都亲自来了,想来皇后娘娘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药王辰儒是天下第一药师,本身亦是跨入了五境门槛的大修士,由他亲自出手,只要不是已经死掉的人,都能够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一直到日暮降临,皇帝陛下才有机会在御书房里和药王辰儒单独谈话。

    “苓儿如何了?怎会突然生病?”

    皇帝陛下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一步不离的陪伴在病榻上的皇后娘娘,所谓关心则乱,此刻已是感到身心疲惫。

    药王辰儒沉默了一下,想着措辞,说道:“陛下且安心,皇后娘娘的身体很好,只是出了一些小问题罢了。”

    “原本凭借皇后娘娘的修为,除非是到了迟暮之年,否则是不可能生病的,但怪就怪在,皇后娘娘却是受了凉,这种病症莫说是修行者,就算是在普通人里也算不得什么大病,只要不是遇到庸医,便不会有生命之危。可正因如此,这种情况反而很出奇。”

    皇帝陛下很是不满的看着药王辰儒,说道:“你说只是小问题,又说这种情况很难见,到底苓儿的病情如何,是重是轻,可有解决方法?”

    以药王辰儒的身份和五境的修为,寻常时候就连皇帝陛下也是爱戴有加的,但事关皇后娘娘的事情,皇帝陛下的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药王辰儒自然不会因此生怨,而是沉吟了一下,面色有些凝重的说道:“这种情况曾有过先例,微臣一时也怀疑过,但随着进一步的观察,便愈加确定,虽然皇后娘娘本身只是生了小病,可如果跟那些东西有关的话,这件事情就变得非同小可了。”

    他上前一步,向着皇帝陛下低语了一番,随即便见皇帝陛下的脸色骤然大变。

    他直直地看着药王辰儒,阴沉着脸说道:“你可能确定?”

    药王辰儒点点头,说道:“微臣不敢直言,但**不离十。”

    闻言,皇帝陛下怅然了片刻,随即又说道:“苓儿又是如何染上的,为何朕无碍?”

    药王辰儒思忖道:“若是有人要对皇族不利,且特意选择了陛下最为珍爱的皇后娘娘,其险恶之心昭然若揭,单单是步骤的完成便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这种东西应该需要很多辅助的因子,天气忽冷忽热,让皇后娘娘感染风寒,只是使其爆发的诱因。”

    “且不伦宫廷内防卫森严,能够瞒过皇后娘娘的感知,无声无息做到这一步,敌人若不是强大到能够无视世间规矩,便是做事极其谨慎,必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是早有预谋。”

    一想到宫里隐藏着神秘人,可能是数月,可能是数年,无时无刻不在针对着皇后,皇帝陛下便有一种背脊发麻的感觉。

    主要出事的是皇后,皇帝陛下便也不能维持平常的威严,就连心境都有些乱了,又怎能不感到后怕。

    若非药王辰儒正巧不在药王谷,且距离都城很近,由天枢院的暗探第一时间通知,皇后娘娘此际可能已经命丧黄泉。

    “如果真是山外人在作祟,他们被封印在荒原和雪山,又是如何来到我国都城的,甚至潜伏在了朕的身边,天枢院的那些暗探都是吃屎的么!”

    皇帝陛下忍不住爆了粗口。

    他当即宣旨,召江听雨入宫。

    而此时的通明巷里,江听雨正睁大眼睛盯着面前的李梦舟。

    “说是让你至少拿一个蟠龙宴的第二名,你还真的只拿了第二名。”

    蟠龙宴结束刚过了几日,这是江听雨第一次再见到李梦舟,憋在心里的话终于数落了出来。

    李梦舟很由衷的说道:“江院首又没有直言必须要拿到首名,我可是很严格的遵守了自己的承诺,院首大人何必纠结这个。”

    江听雨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已经站在了四境门槛前,接下来便好好修行,争取尽早跨过那道门槛,否则你注定只能是一个小人物。眼下所谓的盛名,只会成为你的绊脚石,莫要因此得意忘形。”

    李梦舟摇了摇头,很坚定地说道:“虽然很感谢院首的嘱咐,但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情便得意忘形。”

    四境的门槛是目前挡在他面前的必须要跨过去的障碍,只有跨过那道门槛,他才真正具备站在这个世间的资格,而他要走的路,远远不止有这一道门槛在阻挡着。

    他比任何人都迫切的想要跨过那道门槛。

    但他又很清楚,这件事情急不得。

    唯一能做的就是平稳自己的心境,竭尽所能的去做到罢了。

    “徐鹤贤或许还会找你的麻烦,你自己小心一点,我不可能时刻都站在你的身后。”

    江听雨很满意李梦舟的态度,他不愿让李梦舟在半路上夭折,虽然只是因为怀疑,且有了自己可确信的证据,但终究不是事实真相,关于李梦舟身份的问题,他从来没有放弃调查。

    没有直接询问李梦舟的原因,也在于他还是有些相信李梦舟的身份就是他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么基于此点,按照原事态发展会更好一些,若不然李梦舟身上就会多出不少麻烦。

    江听雨只需要自己能够确定就好,不必非得要得到李梦舟的确认。

    李梦舟想起在五层楼徐鹤贤对他的故意针对,虽然因为在场有很多大人物在,徐鹤贤根本没办法做什么,但饶是如此,他还是用一种不太好的方式来刁难,也已经很清晰的证明了徐鹤贤对待他的态度了。

    虽是离宫内院的弟子,但终究只是一个三境小剑修,想要和堂堂玄政司的司首扳手腕,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李梦舟也没有询问江听雨为何对自己这般好,因为他曾经询问过一次,江听雨的回答像是没有回答一样,显然是没有办法得到准确的答案的,李梦舟就算有所怀疑,但事实多次证明,江听雨对他确实没有什么坏心思。

    他不愿再多去计较这些,只要心里保持着一份清明就好。

    越是接近四境门槛,他脑海里浮现出的秦承懿的模样就越清晰。

    那是在当年被大雪覆盖着的火海里,看见的最清楚的一张脸,虽然那个时候他的年纪很小,很多时候都遗忘了那张脸的模样,但在某些时候又会自己跳出来,直到他确信那张脸的身份时,两幅画面的融合,就更加难以忘记。

    秦承懿不单是姜国除了皇帝陛下外权势最大的人,本身也是一个很强的修行者,就算是跨过了四境门槛,也依然不够资格和秦承懿针锋相对,他只能继续谨小慎微的,在秦承懿尚未察觉的时候,默默强大自己。

    在李梦舟和江听雨于通明巷观鱼对饮之际,院门突然被敲门,而且敲得很急切。

    随着江听雨手一扬,院门大开,有甲士涌入,首位是迈着焦急碎步而来的宫里内侍,“江院首,陛下急召!”

    ......

    李梦舟坐在池塘边,默不作声的看着江听雨随着那名内侍和护卫的甲士匆匆离开,眸子里浮现出一丝费解之色。

    青一从堂屋里推门走出来,手里端着几盘小菜,放在李梦舟面前的石桌上,说道:“我还没吃,一起吧。”

    李梦舟怪异的看着他,说道:“你刚才怎么不出来吃?”

    青一淡淡说道:“那是因为院首在,我没有资格坐在院首旁边一起吃饭。”

    李梦舟想着,那自己倒是挺荣幸的。

    “陛下急召院首进宫,你可知道是什么事情?”

    李梦舟看着倒酒的青一,好奇的问道。

    青一的动作微微停顿,端起新拿来的酒盏一饮而尽,说道:“可能天枢院里出现了些问题,虽然陛下和院首素来相处的很好,但这次情况有些不太一样,院首进宫或许会受罚。”

    李梦舟诧异的看着他,说道:“天枢院里能出现什么问题?”

    青一淡淡的回望着他,说道:“天枢院是陛下和院首商议着建立的,天枢院的成员永远效忠于陛下一人,院首的存在,只是管理天枢院不会出什么问题,实际上手中的权利尚且比不上朝堂里那些大臣,但久而久之,天枢院究竟效忠的是陛下还是院首,已经无法考证。”

    “但院首很忠于陛下,陛下也很相信院首,哪怕曾经有大臣因此事而有些动作,也没能让陛下和院首动摇,那是因为天枢院从来不会出现问题,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剑。”

    “但现在这柄剑有了问题,就算陛下肯饶恕院首的罪责,朝堂里的那些大臣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尤其是以徐鹤贤为首的那些人。”

    李梦舟不是很懂得朝堂里的事情,但也能听明白青一这番话的意思,江听雨在朝堂

    上的地位完全取决于皇帝陛下是否一如既往的信任他,一旦出现了裂痕,哪怕只有一丝的征兆,江听雨就会处在很尴尬的境地。

    他没想到像江听雨这样的人物,在朝堂上也是步履维艰,随时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在江湖逍遥的修行者,确实要比庙堂自在多了。

    然而江湖虽是快意一些,但也随时都面临着命陨的危险,庙堂上也不外如是,在根本上其实二者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要在尔虞我诈里求生存。

    但庙堂里的规矩确实有着更多的束缚,也更加艰难一些。

    “天枢院里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青一的那番话一直没有说到真正的重点上,导致皇帝陛下会不信任江听雨的原因,是必定要足够瓦解他们之间的那份信任的,否则单是天枢院效忠的是谁的问题,这份不信任的危及便该早早爆发了。

    虽然始终都对江听雨存在着一些怀疑,但李梦舟也不能否认江听雨对他的帮助,得知江听雨可能会有困难,也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青一沉默了一下,说道:“皇后娘娘生病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

    皇后娘娘生病,虽没有闹得满城皆知,但因皇帝陛下的过度关怀,且宫里禁卫护送药王辰儒进宫的事情,亦是被很多人看在眼里的,李梦舟自然是听说过的,只是没有太过在意。

    “难道这件事情和皇后娘娘生病有关?但这件事情和天枢院有什么关系?”

    李梦舟愈加费解了。

    正常人都很难把这两件事情牵扯在一起,就算皇后娘娘身份尊贵,但不能因为生病,就拿掉朝堂的一大机构吧,这种事情就算是昏君也很少做得出来。

    况且皇帝陛下哪怕不是明君,也跟昏君扯不上什么关系。

    青一说道:“皇后娘娘不是生了寻常病,而是有外在的一股力量潜入了皇后娘娘的体内,继而渗透气海,对天地灵气生出了排斥,轻则一身修为尽废,重则恐危及生命。”

    “天枢院的情报是姜国最强大的,在整个世间王朝里而言也是首屈一指,皇后娘娘生病必然是人为造成的,但天枢院却没有察觉到任何问题,便是极大的失职,这对天枢院而言便是出现的最大问题。”

    能够做到悄无声息感染皇后娘娘的气海,必定是跟随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亦或是能够很轻易接近皇后娘娘的人,但不论是什么人做的,对于宫里哪些人存在问题,天枢院却没有准确的捕捉到,这个问题是很严重的。

    天枢院的总院虽然在宫外,且除了皇帝陛下外,再没有人知晓天枢院究竟在都城的什么地方,但在皇宫里当然也会有天枢院的暗探,目的便是要保护宫里的贵人,药王辰儒给皇后娘娘看病的细节,都被暗探第一时间得知,皇帝陛下会召见江听雨也是早就知晓的。

    可他们却偏偏没有发现皇后娘娘身边的人的问题,这不得不说是他们自信心得到最大打击的一次。

    天枢院的存在是极其重要的。

    若没有准确的情报来源,等到敌人打到家门前时才察觉,该是何等惨烈的局面。

    设想,若有人能够瞒过天枢院所有暗探的眼睛,随意在皇宫里进行刺杀,那么这个王朝也将面临着毁灭。

    天枢院的失职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

    皇宫里巡逻的禁卫比往常多出了很多,氛围变得十分紧张,那些内侍和宫女皆是大气不敢出,整个宫廷里除了那些禁卫,所有内侍和宫女皆被禁足,就连曾经那些护卫后宫的禁卫也被关入大牢,皇帝陛下没有一气之下把他们全部杀掉,已经是广外开恩。

    但各司的行动已是紧锣密鼓,玄政司全力侦查所有可能存在问题的禁卫或是内侍宫女等,巡视的禁卫也被彻底换了一批,由曾经军部神将柳飞羽从边疆带回来的甲士代替。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便是要查出究竟是何人在迫害皇后娘娘,所以徐鹤贤也没有心思去故意针对江听雨,而是认真的做着自己本职之事。

    潞亲王秦承懿也入了宫,几乎是和江听雨前后脚来到了御书房。

    “皇兄,皇嫂如何了?”

    从秦承懿对皇帝陛下和皇后的称呼,便也能看出他们的关系,就算这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他们毕竟是君臣,能够以最为亲切的方式称呼,是很难得的事情。

    皇帝陛下沉着脸,只是朝着秦承懿摆摆手,便直勾勾的盯着江听雨,说道:“朕把天枢院交给你,你便是这么做事的?”

    江听雨表面很平静,他微微拱手说道:“微臣事先没有察觉到问题,甘愿受罚,但换言之,凶手能够瞒过所有暗探的眼睛,其必定非常人。”

    “宫里的暗探只是一层防护,那些禁卫处在明面,暗探处在暗面,但皇宫大殿里亦有着许多强大的修士,根本的问题并不完全在于天枢院,但微臣绝非是要推卸责任,而是因此确信那凶手或许是跨入五境的大修士,否则绝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第一百二十七章 那座茶馆里的巧事

    原本听着江听雨的话,皇帝陛下险些没有发火,但是在听到后面的话,他陷入了沉思。

    这种事情他当然也能想得到。

    错确实不仅在天枢院的暗探身上,但就算凶手是跨过五境的大修士,也瞒不过宫里所有人的眼睛,因为皇宫大殿里同样也有五境的大修士,除非那凶手的修为超越了宫里那些五境的大修,而且极擅长藏匿之术。

    无论真相是怎么样的,就算是五境巅峰的大物也休想无声无息的接近皇后娘娘,甚至事成后,安然而退,凶手早已潜伏在宫里,且是长时间一点点感染皇后娘娘的气海是能够被基本确定的。

    因为若有外来力量潜入,那是很容易被察觉到的,若是日积月累,以难以被察觉的微末气息渗入,才能避开暴露的危险。

    那么由此便能推断,这件事情绝非事发突然,而是早有预谋。

    暗探的作用就变得很关键。

    所以就算错不仅在天枢院,但天枢院也绝对是犯的错误最大。

    或许事发突然,暗探一时不察还算正常,但凶手早有预谋的情况下,便是已经在宫里潜伏了很长时间,暗探却半点风声都没有找到,又怎能轻易揭过?

    秦承懿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按照这种情况的发展,江听雨被卸职是必然的事情,就算只是暂时的,也不可能让他继续坐在天枢院院首的位置上。

    他很清楚皇帝陛下因何而信任江听雨,皇后娘娘虽是因天枢院的失责而身体上出现了问题,但因为药王辰儒及时赶到,皇后娘娘终究没有性命之忧,他在考虑这件事情是否足够让皇帝陛下彻底对江听雨失去信任。

    与其趁热打铁,倒不如坐观其变。

    因为借此打压江听雨,的确可能会暂时让他失去天枢院院首的位置,但难以保证这件事情过去后,江听雨会不会重新又坐上来。

    皇帝陛下对江听雨的信任不可能因一件事情就彻底瓦解,那种情况是在皇后娘娘真的因此失去生命才有可能出现,所以与其打压江听雨,倒不如坐看皇帝陛下和江听雨信任的裂缝慢慢扩大,那才是真正的权谋之道。

    两个人之间的信任已经变得不再那么坚固,哪怕目前只是出现了一丝裂痕,但若没有及时修补,随着时间,裂痕终究会变得越来越大的,若是操之过急,很可能会出现反效果。

    想到这里,秦承懿当即说道:“皇兄,现在不是问责江院首的时候,凶手既然是针对皇嫂,那么便不可能就此收手,我们目前最要紧的事情,便是要找出那个凶手,而江院首手下的那些暗探,尚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调查潜藏在暗处的人,天枢院的确最适合,因为他们最擅长这个,在朝堂各司齐出手的局面下,那凶手就算再能藏匿,也难逃法网。

    而若没有天枢院的全力配合,想要短时间里找出凶手,无疑是很难的,在这过程里,很可能会出现其他变故。

    若有多数的天枢院暗探被问罪,且江听雨这个院首也被罢职,那么天枢院便不能发挥出全部的能力,所以于情于理,找出凶手才是最关键的事情。

    药王辰儒也随着秦承懿的话,说道:“亲王殿下所言极是,那凶手行动不成,要么会有后招,要么会最快的逃离皇宫,这件事情万不能耽搁,还需要江院首戴罪立功,全力追查凶手的踪迹。”

    皇帝陛下没有犹豫,当即下令道:“江听雨,希望你这一次不会让朕失望,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凶手找出来,带到朕的面前,朕要亲自将其诛杀!”

    江听雨揖手道:“微臣遵旨。”

    药王辰儒还要和皇帝陛下商议继续为皇后娘娘治疗的后续事宜,秦承懿和江听雨便躬身告退。

    步出御书房,江听雨望着秦承懿,说道:“多谢殿下。”

    皇帝陛下雷霆震怒的模样,的确不可能轻易饶恕江听雨,江听雨在进宫之前也做好了准备,虽然他有信心平息皇帝陛下的怒火,但必然要花费一些时间,秦承懿的话,也确实帮到了江听雨。

    秦承懿长得好看,笑起来自然也很好看,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相比钟溪言的儒雅似乎更胜一筹,毕竟身居高位,那种尊贵气质是旁人比不来的。

    “江院首客气了,凶手能够做到那般地步,确实也怪不得暗探,毕竟宫廷里的修行者全部都没有察觉到问题,天枢院的暗探虽然遍及各个角落,但也总有顾忌不到的漏洞被凶手钻空子,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竭尽所能的去把凶手找出来。”

    “我相信,江院首具备这样的能力,不能因皇兄一时的怒火,而自断臂膀,给了凶手有机可乘的空隙。皇兄也只是因为过于担忧皇嫂的安危,并不是真的看不明白这里面的问题,就算我不说话,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江听雨注视着秦承懿。

    秦承懿的神情和语气都很真挚。

    他默默想着,在有些时候,秦承懿似乎更像是一个君王。

    但大多数时候,秦承懿却是和君王这个称谓背道而驰的,君王绝对不只是一个位子,而是要具备成为君王的能力,秦承懿没有君命。

    他更像是一个身具权谋的帅才。

    ......

    李梦舟回到了朝泗巷。

    院里屋檐下那张空置了许久的藤椅上,坐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古诗嫣回到了都城。

    就在蟠龙宴结束后的第三日。

    “在你离开的日子里,都城发生了很多事。”

    古诗嫣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清冷,但她白皙的肤色似乎晒黑了一些,反而让她看起来别有一番风采,是另外一种不同的诱惑。

    她习惯性的坐在藤椅上默默擦着手里的长剑,说道:“我大概听说过一些,你在蟠龙宴上的表现很好,短短数日,在都城之外,已经开始有人在谈论你的名字,尤其是那些说书先生,在许多小镇里,把蟠龙宴上的事迹编撰成了故事来讲。”

    这一点倒是李梦舟没有想到的,他心里虽然有些得意,但表面上还是很平静地说道:“我距离跨过四境门槛只差半步之遥,寻找破境的契机要比突破三境巅峰更难,我想要对日后的修行进行一些安排。”

    萧知南暂住在都城的仙府客栈里,李梦舟没有去找她,对方自然也没有主动来寻他,或许古诗嫣没有萧知南那么强,但终究是四境的大修士,是很适合充当他的陪练的。

    古诗嫣也希望李梦舟能够变得更强一些,因为她的时间也慢慢变得急迫起来,来到姜国之后,她并没有做过太多事情,在澹台璟的事件之后,唯一有用的线索便是在岳世庭的身上。

    但她没有信心和岳世庭一战,且也不清楚岳世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身份,等待是必然的,但在等待的过程中,自然要尽可能的变得更强,而作为表面上的盟友的李梦舟,当然也要最快的追赶上步伐。

    “宫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需要暂时观望一下,但所谓富贵险中求,在此时机,却也是很好接触岳世庭的机会。这件事情便交给我来办吧。”

    虽然只是初夏的季节,但都城里也是多了许多事情,在很多事情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的确容易做一些不被人察觉的小动作。

    李梦舟看向古诗嫣,说道:“朱在天曾经在都城外意图截杀我,我不信他就会这么放弃,所以我们兵分两路,你要时刻观察玄政司的动静,免得我在接触岳世庭的过程中,玄政司的人跳出来捣乱。”

    古诗嫣没有拒绝。

    这种有什么事情都有人去解决,而自己只是坐镇后方的闲差,她很乐意如此。

    李梦舟依旧没有询问古诗嫣离开都城去了哪里,似乎也习惯了她动不动就玩失踪的把戏,只要这件事情对他没有什么危害,那么他也没有非得去探寻古诗嫣秘密的必要。

    赶来都城赴宴的那些修行者,还有一些人没有离开,他们大多都住在仙府客栈里,通明巷里也不见了江听雨和青一的踪影。

    李梦舟猜测他们可能都在为宫里的事情忙碌,这件事情他帮不上什么忙,眼下便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岳世庭的身上。

    岳世庭作为御史台的大夫,官职很高,亦是四境巅峰的强者,想要很自然的接近他,探明燕子镇隗家那份名单的真相,无疑是很难的事情。

    蟠龙宴紧锣密鼓的筹备之后,宫里又出现了问题,好像就连道天都在帮助他,让得岳世庭的视线始终都没有机会投注向燕子镇,隗家和曹家灭门之事,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街上缓步行走过一段时间,李梦舟愈加能够感受到普通人察觉不到的诡异氛围,皇后娘娘生病这件事情若是不到水落石出的时候,都城很难回复到往日的平静。

    李梦舟也很好奇,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按照青一当初话里话外的意思,皇宫里必然隐藏着一个很强的人物,且目的不纯。

    但他比较费解的是,既然那人能够无声无息的接近皇后娘娘,那么自然也能接触皇宫里的其他人,为何不直接针对皇帝,是做不到,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在李梦舟的认知里,皇帝陛下的身边自然是高手如云的,凶手靠近不了也是正常的,退而求其次才会选择皇后娘娘,但实际上,想要接近皇后要比接近皇帝更难。

    这是只有少数人才能知晓的事情。

    因为皇后娘娘真的不是寻常之辈。

    皇宫里很多事情,当然不是像李梦舟这样的人能够接触到的,自然也不会像皇宫里那么紧张。

    岳世庭的府邸在内城,但却是偏外的位置,并没有住在权贵聚集的地方,李梦舟来到岳世庭府邸对面的一座茶馆里,在这里能够很好的观察到岳府门外的情况。

    茶馆里有着不少人,氛围亦很安静。

    有店伙计端上来几碟小菜,配上一壶好茶,那飘荡出来的茶香味充斥在整座茶馆里,十分沁人心脾。

    李梦舟坐在靠窗的位置,凳椅和桌子都被擦拭的很干净,且都是红木材质,清晰的树木纹路在桌面上蜿蜒,好像一副山水画。

    而茶馆里的墙壁上也的确挂着不少字帖和书画,似乎都是出自大家之手,能够在内城开茶馆的,的确都有些财势。

    外城和内城虽然都在都城里,其间的差距也不算太过夸张,但内城里住的都是权贵,和市井小民汇聚的外城,自当不能相提并论。

    由此,在这座茶馆里喝一杯茶,也是很昂贵的。

    那几碟小菜全是赠送,而一小壶茶便要二两银子,足够在外城普通的酒楼里吃一顿好的了,若非前不久刚拿到了天枢院的月俸,李梦舟肯定不敢踏进这座茶馆的门槛。

    宫里发生的事情,在严格意义上和岳世庭并没有什么关系,那不是他职责所在的事情,但终究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也要尽自己一份心力,皇帝陛下已经下了严令,朝堂上在职的官员,都要全力配合调查。

    这绝对是近几年来都城发生的最大事件了。

    岳世庭这几日里也未曾再亲自出门采购,偶尔入宫,大多时间都待在府里。

    在李梦舟默默观察着那座府门时,茶馆的角落里有两道身影唤来小二,给了银子便要离开,但在行至门前时,其中那位姑娘的视线无意中放在了李梦舟的身上。

    “可是离宫剑院的李师弟?”

    这声音如翠鸟清啼一般好听,且很熟悉。

    李梦舟有些困惑的转目望去,还真的是熟人,那开口说话的女子正是白鹿峰的弟子白芨。

    她身边那位男子同样也是白鹿峰的弟子,但因在宴会里没有什么精彩的表现,李梦舟也只是有些眼熟,并不记得他是谁。

    内城和外城皆有专门为外来修士建立的仙府客栈,而白芨显然是住在内城的,会出现在这茶馆里,倒也正常,但能够如此巧合相遇,还是让李梦舟觉得有些意外。

    “原来是白芨师姐。”

    李梦舟虽然好奇白鹿峰的弟子何故一直待在都城不曾离开,但这件事情和他无关,他也没有兴趣去知晓。

    但白芨显然也是一个自来熟的人,对于李梦舟曾在五层楼的表现,白芨全都看在眼里,能够和离宫剑院的天才剑修结交一番,自然不会是坏事。

    “我第一次来都城,这几日里都在闲逛,逛得有些累了,便在这里喝一杯茶,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了李师弟。”

    本来要离开的白芨径直坐在了李梦舟的对面,而那名男子也坐在了旁边。

    李梦舟是稍微感到有些尴尬的,因为他和白芨并不熟,怎么就直接坐在面前不走了呢?

    他瞥了一眼岳世庭的府邸,那里有一辆马车缓缓停下,却不见有人下来,守门的小厮来到那马车的窗前,过一会儿便转身推开府门,走了进去。

    李梦舟一边观察着那座府门前的动静,一边对白芨说道:“是很巧。”

    他这番语气明显很敷衍了。

    白芨也能隐约察觉到李梦舟似乎并不想和她说话,虽然她不清楚因为什么,但也稍微变得尴尬了起来。

    坐在旁边的那名男子微微蹙起眉头,小声朝白芨说道:“基本上能够确定那个家伙也来了都城,时间耽误越久,恐越生变,我们该走了。”

    白芨的神情有些凝重地点点头,非是她不愿回山门,而是有必须留在都城的理由。

    然而那名男子虽然说得很小声,却依然被李梦舟听得真切,他疑惑的问道:“你们是在找人?”

    白鹿峰距离都城绝对不近,很难产生什么交集,若非蟠龙宴一事,白鹿峰的弟子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都城,而白芨等人显然除了赴宴外,还有其他目的。

    白芨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隐瞒,虽然这件事情本身便属于白鹿峰的家丑,但在东郡早已是人尽皆知,也确实没有隐瞒的必要。

    所谓资质颇高的天才弟子,恃宠而骄,意图欺辱小师妹,被整个山门追杀的事迹,虽然不多见,但也不算什么新奇的事情。

    李梦舟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好似只是一个忠实的听客。

    但这件事情对白芨而言,确实对她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虽然她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至今依旧是完璧之身,但一个天真懵懂的少女遇到这种事情,作案的还是曾经敬爱的师兄,若是以平静的心态面对,似乎更加说不过去。

    白芨也只是因时间久了,才慢慢遗忘掉那件事情,但只要那个人一天不死,这件事情终归得不到缓解。

    “在我峰弟子发现莫细愁的踪迹,前去围剿时,却惨遭反杀,若不是沈秋白沈公子要前往都城,恰巧路过,恐怕噩运又会降临在小师妹身上,甚至可能会被那恶徒得逞。”

    那名白鹿峰的男弟子面色阴沉,他不敢想象当时那个画面。

    白芨的面色也有些苍白,显然那名男子的话又让她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在押送那恶徒回山门的时候,一时不察又被他逃走,我们也是近期得到山门的消息,说是那恶徒也来了都城,很可能是要针对沈秋白和小师妹,这几日我们一直在寻找他的踪影,奈何一无所获。”

    李梦舟闻听这些话,忽的想起他们口中那个莫细愁的名字,神情一时变得有些怪异。

    他想着事情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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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杀的季节,少年背着剑走出树宁镇,看到的是强大的修行者层出不穷。
修行路漫漫,我本浮世游子,起于微末;当一世人,必登临绝顶,成就剑仙!【微博关注:棠鸿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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