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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棠鸿羽     一世剑仙txt下载     一世剑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三章 那一场绝境之战

    一息!

    二息!

    三息!

    坚持了三息的李梦舟,突然闷哼了一声,面色霎时变得惨白,他心里暗暗叫糟。

    那拔地而起的土柱不断的生成,迅速消耗掉坠落的剑气,仅在三息时间里便崩碎了夜幕中覆盖的剑网,超乎想象的力量袭身,李梦舟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他那在寻常修士眼里堪称坚不可摧的体魄直接崩碎,鲜血自毛孔涌出,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而沈秋白和北藏锋等人尚未撤离到安全范围,仅仅只是差一步而已,那股恐怖的气息再度临身,他们亦是纷纷闷哼一声,刚刚抬起的脚再度落回原地,身子向前跌倒,紧紧贴着地面,挣扎不得。

    远处躺在地上的李梦舟,嘴里依然在吐着血,他艰难的转过脑袋,望向扑倒在地动弹不得的沈秋白等人,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我果然还是太高估自己了,本以为至少能够坚持十息的时间,没想到三息便不行了,五境的大修士,当真可怕。”

    ......

    隆隆地声音在天际连绵不绝。

    南城门外的官道被毁坏殆尽。

    若非那座雄城屹立,城门外的场景便好似经历了一场无法想象的灾难,坑坑洼洼的地表,烟尘弥漫,一片枯寂之色。

    诸葛旦用意念镇压着沈秋白、北藏锋和萧知南等人,眸子望向远处那躺在地上的血人,一丝轻蔑之色浮现,他声音尖细的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当真是无畏无惧,明知必死还要一个个扑上来,甚至就连三境的小修士也敢向我拔剑,你们的气海里充盈着强大的力量,这般浪费掉实在可惜,倒不如全部送给我吧!”

    沈秋白和萧知南依然在奋力挣扎着,他们都不是甘愿服输的人,哪怕和敌人的实力相差太过巨大,但他们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居然再一次的站了起来。

    北藏锋倒是没有那么拼命,他只是安静而又艰难地翻了个身,静静地躺在地上,望着朦胧的夜空,看似很缓慢的抬动了一下手指,崩碎的巨枝剑发出嗡嗡的声响,直朝着诸葛旦掠去。

    可惜在诸葛旦强大意念的压制下,巨枝剑并不能跨越那段距离,在半途中便静止,像是遭遇了一面看不见的墙壁,再难前进分毫。

    对于这些在世间享誉盛名的年轻天才,他们正面临着一场绝境之战。

    宁浩然蹒跚着脚步来到李梦舟的身边,望着他浑身鲜血淋漓的样子,眸子里隐现一抹杀意,他明明可以阻止师弟,躺在这里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他抬头看着诸葛旦的目光如择人而噬的野兽。

    极其晦暗的戾气从他身体里浮现。

    但随即属于剑仙王乘月的剑意涌出,很快又将那股戾气给压制了回去。

    宁浩然有些晃神,眸子里闪过一抹迷茫之色,他低头看向李梦舟,连忙半跪在地上,查看着师弟的伤势。

    李梦舟也是有些困惑的看了四师兄一眼。

    在刚刚那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了一股很阴冷的气息,让他遍体生寒,但因为转瞬即逝,他以为是自己感知错了,便没有在意,只是颇有些虚弱的开口说道:“四师兄,我没事......死不了的。”

    李梦舟有些庆幸在树宁镇里遇到了龙老,虽然龙老只是把他当做一颗种子,让他浸泡药浴的目的也只是在催熟这颗种子,但不可否认的是,因药浴的淬炼,他的确获得了一副很强悍的体魄。

    虽然表面上鲜血淋漓的,似乎不可能活下去,但实际上这只能算是外伤,尚且没有性命之忧。

    但因诸葛旦太过强大,纵使因为有着强悍体魄从而捡回一条命,但李梦舟也是遭受到了难以想象的创伤。

    好在没有伤到根基,总能痊愈的。

    只是表面上显得太过凄惨了些。

    随着宁浩然的探查,也发现李梦舟确实没有性命之危,他不由得深深松了一口气,神情有些凝重的说道:“太乱来了些,若非你运气够好,体格强壮,念力也比同境修士深厚很多,你早就已经没命了。”

    李梦舟有些苦闷的说道:“终是没有撑过十息啊,看来我对自己信心太足了,其实我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

    宁浩然说道:“连沈秋白和北藏锋他们都自顾不暇,你又能如何?做到这般地步,已是出乎我的意料,你是真的很强,只是眼前这种局面是你暂时没有资格介入的。”

    在同境的修行者里面,李梦舟确实算是拔尖的存在。

    对此,作为师兄的宁浩然,还是觉得很骄傲的。

    修行本身就是不断突破极限的过程,就是因为做到了做不到的事情,才能变得更强,所以他也不能说李梦舟的行为就是不对的,甚至在他看来,这是最正确的事情。

    身为剑修,就是要一往无前,哪管前面有什么龙潭虎穴,拼了命的也要闯过去。

    这时,南城门外又发出了一声剧烈的炸响。

    那是沈秋白和萧知南

    于绝境之中,最后的反击。

    北藏锋虽然依旧躺在那里没动,但崩碎的巨枝剑,化作数不尽的碎星也在不断冲击着诸葛旦意念镇压下的樊笼。

    如此拼命消耗下去,这些资质妖孽的年轻人,怕是都要面临陨落的局面。

    然而,便在这一刻,有一阵清爽的凉风吹过,似乎在瞬间荡尽了阴霾。

    薛忘忧手里提着天枢院暗探自醉香居里买来的名为醉仙翁的酒,美美饮上一大口,唇齿回味片刻,惊叹道:“果真是好酒,虽然比神仙醉缺少了一些香醇,但酒滑过喉咙的那一刻,十分美妙,当酒粮最是合适。”

    他一边饮酒,一边抬脚踏入诸葛旦的意念镇压之地,就好像行走在最为平坦的道路上,口中啧啧声不停,很是惬意。

    青一来到江听雨的身边,望着薛忘忧的背影,说道:“薛院长不愧是姜国第一剑修,亦是站立在姜国修士最高峰的强者之一,强如那山外修士,在薛院长眼里,也只是孩童一枚。”

    江听雨看着那些仍在反抗的年轻人,轻声说道:“准备把他们带出来吧,他们都是姜国乃至世间的未来,可不能就这么夭折在这里。”

    薛忘忧和江听雨的目的很纯粹。

    他们绝不是见死不救,故意看着这些年轻人陷入绝境,而是沈秋白等人很多都处在修行道路的瓶颈期,虽然在同辈里已经很强,但也正因如此,若不能再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修行进境就会变得十分缓慢。

    哪怕沈秋白等人不能借此一举破境,但也必定能够领悟到些什么,从而有机会打破瓶颈,有朝一日踏入更高的境界。

    青一沉默了片刻,望着那躺在远处半死不活的李梦舟,说道:“那家伙倒是真的不怕死,未曾跨过四境门槛,居然就敢向五境大修士拔剑,他真的以为自己很厉害?”

    江听雨微笑说道:“少年人便该是这样,年轻气盛,勇敢无畏,至少他还活着,不是么。”

    青一不再说话。

    他想着李梦舟在刚刚观想入天照时,便敢去杀三境修为的张崇,随即便又以低境界临战突破,反杀应水镇的裴如玉,在五层楼里更是跨越四境那道门槛,击败陆长歌。

    这在常人看来,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偏偏被他做尽,且还都成功了,哪怕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想想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现在他更是以三境巅峰的修为去对抗跨过五境门槛的山外修士诸葛旦,虽然下场十分凄惨,但正如江院首所言,他至少还活着,能够活着,本身就又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李梦舟默默做过的这些事情,在半年时间里便修行突飞猛进,直逼四境门槛,当真是每次都在做着常人眼里不可思议的事情,或许他本身就是一个创造不可思议的人。

    他又一次诚挚的感慨,江院首只是在见李梦舟第一面,便决定拉拢他进天枢院,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李梦舟确实是一个不断创造奇迹的少年人。

    虽然他惹麻烦的本事也不小,但基本上天枢院都能够摆平,何况李梦舟背后还座立着离宫剑院这座大山。

    青一不由得有些嫉妒了。

    ......

    清爽的凉风在南城门外吹过。

    薛忘忧站在了诸葛旦的面前。

    他只是站在那里,唯一的动作就是在大口的喝酒。

    然后,诸葛旦用意念镇压出的樊笼,便顷刻间崩溃。

    青一和许多天枢院的暗探反应很快,当即掠身上前,把因力竭而瘫软在地的沈秋白和萧知南,包括北藏锋、谢春风、钟溪言等人全部带离了战场。

    南城门里的幽深通道,正候着几位出自药王谷的药师,他们当即开始对伤员进行救治。

    青一来到了宁浩然和李梦舟所在的地方。

    “早知会这么惨,又何必冲上去呢,虽然你的修行资质确实很高,但和沈秋白、北藏锋以及萧知南相比,你真的只是一只蚂蚁般的存在,不要把自己的位置抬得太高,一时运气好,不代表你永远都有这么好的运气,稍微有一次出差错,就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李梦舟半眯缝着眼睛,青一的脸在他的视线里有些模糊,但是能够想象到青一那万年不变的仿佛所有人都欠他银子般的臭脸,虽然话说的难听,但李梦舟知道,青一只是不善于表达,其实他内心还是很火热的。

    他能够很清楚的听得出来,青一是在关心自己。

    于是他便咧嘴笑道:“反正我又没死,只是确实高估了自己,本以为能够坚持十息时间,但其实我只要再坚持一息,萧知南他们便能够逃离,我还是很惜命的,若是真的拼命,再坚持一息时间是很容易的事情,我不是白痴,你说的道理我都懂。”

    李梦舟满身的鲜血,嘴巴里也是鲜血,此刻咧嘴笑时,模样真的很不好看,青一紧紧蹙着眉头,不再搭理对方,而是朝着宁浩然说道:“四先生,你的伤势也很重,现在有薛院长出手,诸葛旦很

    快就能伏法,我先带你们去治伤吧。”

    宁浩然望着老师站在诸葛旦面前那惬意的身影,很是安心,只要有老师在,再强大的敌人也只是一剑的事情罢了。

    ......

    清爽的凉风吹拂着,散发出淡淡的酒香气。

    诸葛旦那暴怒的模样如变色龙一般迅速转换着,他再也没办法保持平静,脸色也变得苍白了些许,因被那些年轻人惹起的怒火,在看到薛忘忧的刹那,从而烟消云散。

    他那握着刀的肥硕手指已然发白,但随即又想到,眼前这一幕不正是他所期待的嘛。

    虽然肥硕却硬如钢铁般的手指松开,长刀脱手而飞,直奔着那惬意饮酒的薛忘忧掠去。

    两个人的距离不算远,但也不算近。

    那挟裹着呼啸破空声的刀,在瞬息间便跨越了这段距离。

    而薛忘忧只是微微抬手,另一只手依然提着酒壶往嘴巴里送,便见那柄掠来的长刀,仿佛被什么枷锁束缚,稳稳地停在薛忘忧的掌心前。

    随即,咔咔地崩碎声音响起。

    自刀尖开始,刀身寸寸破裂,只剩下空空的刀柄,坠落在地。

    诸葛旦的肥脸上浮现出一抹惊恐,随后被憋得通红,继而又变得惨白,他身子摇摇晃晃,狠厉之色爬满了脸庞,一声嘶吼,整个硕大的身躯扑向薛忘忧。

    因山外修士具备着很难被摧毁的强悍体魄,所以想要近敌人的身是很容易的事情,虽说在那些少数的山外至强修士,是不需要近身,在有限的距离内便可以强行掠夺别人的气海,但诸葛旦显然是做不到,他需要接触到薛忘忧的身体。

    但薛忘忧又怎会让他轻易近身,轻轻侧身,飞起一脚,便直接踹在诸葛旦的肥脸上,将他的脸踢得变形,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弹飞了出去。

    薛忘忧这一脚看似很轻巧,很随便,但蕴含的力道却是超乎想象的,在境界差距极大的情况下,山外修士的强悍体魄便也不再是坚不可摧,诸葛旦被踢中的右脸整个破相,血肉模糊,惨叫声撕心裂肺。

    原本沈秋白、北藏锋和萧知南等人的绝境之战,在薛忘忧出现的那一刻,便是属于诸葛旦的绝境。

    此刻在南城门幽暗通道里,随着药师的救治,沈秋白等人也都渐渐回复了一些,若是没有药师,以他们的伤势,想要靠自己回复,怕是最少也要十天半月,甚至更久。

    若是落下了什么隐疾,那么在修行路上便是遇到了极大的阻碍。

    所以药王谷的药师是很特殊且重要的存在。

    在世间行走的修行者,基本上不会轻易去得罪药师,而是尊敬有嘉的。

    在众多旁门里,药师一系绝对是处在最顶尖的位置。

    更何况药王谷的药王,本身也是一位五境的大修士,也不是随便什么山门就能够惹得起的。

    有一位中年药师正在检查着李梦舟的伤势。

    凡是出自药王谷的药师,多也是修行之辈,除了仅次于药王辰儒之下的那些大药师外,普遍的经过药王谷认证在外行医的药师皆是在三境修为以上,因为救治修行者,是需要运用天地灵气的,若药师自身非是修行世界的人,在很多用药的方面,都没办法做到十全十美。

    李梦舟表面上的伤势看起来的确很严重,浑身都是鲜血,几乎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

    然而随着那中年药师的探知,却愕然的发现,李梦舟的伤势居然反而是这些人里面最轻的。

    倒也不能说是伤得最轻,至少体表的伤势是难以想象的,鲜血自毛孔里汩汩流淌而出,皮肤上也是出现了好似破碎般的裂痕,深可见骨,整个身体已经完全不成样子,但偏偏诡异的是,李梦舟的生命气息依然很活跃,根本不像是受了这么重的伤的样子。

    身体外表崩坏,内在里却是毫无破损之处,这当真是中年药师行医多年来遇到的最诡异的事情。

    若非他出自药王谷,有他的医德所在,怕是在看到李梦舟的第一眼,就会宣布其死刑了,也幸而如此,他还是很认真地检查了一遍,否则也发现不了如此怪异的情况。

    李梦舟的意识是清醒的,身体的刺痛让他有些麻木,此刻望着面前那呆滞住的药师,他咧嘴笑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中年药师望了他一眼,摇摇头,说道:“这哪里是有什么问题,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不,是有大问题啊!”

    身体崩坏到这种程度,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但偏生除了身体的崩坏,也确实没有伤到什么根基,算不得什么重伤,在某种意义上而言,的确可以称得上没有问题。

    被自己的想法绕来绕去,中年药师觉得有些头痛,随即只能苦笑道:“你的体魄确实非同寻常,若非我很清楚你的身份,怕是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山外修士了。虽说剑修的体魄原本便是很强悍的,但我曾经也医治过不少剑修,却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的情况。”

第一百四十四章 那是黎明的曙光

    宁浩然的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他朝着眼前救治自己的药师微微点头,表示感谢,便蹒跚着脚步向李梦舟走过去,瞧着那医治李梦舟的药师愁眉苦脸,不由微微蹙起眉头,询问道:“这位尊上,我师弟的伤势莫非很严重?”

    中年药师起身揖手道:“四先生,这位小先生的伤势......并不严重,我已为他医治过,只需要多多修养,便能够痊愈。”

    宁浩然松了一口气,蹲下身子望着李梦舟,说道:“日后莫要这般逞能了,咱们剑院本来就人丁稀少,你又是入了内院的,以后身份崇高,若是轻易死去,岂非很丢离宫剑院以及老师的脸面。”

    李梦舟有些无奈的说道:“四师兄到底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剑院和老师的面子?”

    宁浩然微笑道:“当然是都有的。”

    由宁浩然搀扶着,李梦舟背靠在南城门通道里的墙壁上,侧目望着城外,平静说道:“那个诸葛旦如此完虐我们众人,却在老师面前不堪一击,我当真有些佩服老师了。”

    宁浩然回复了他骄傲的样子,说道:“那是自然,老师乃是姜国第一剑修,亦是整个姜国修行者里面,除了书院里那位,站在最高峰位置的人之一,区区一个山外修士,何足道哉?”

    李梦舟看着他笑道:“四师兄当真是很尊崇老师,不过老师也的确是一个值得被人尊重的强者,乃至令人敬畏的强者。”

    宁浩然神情很平静的说道:“是啊,自我被老师带回剑院那天开始,这里便是我的家,老师便是像我父亲一般,而你们这些师弟、师妹,以及大师兄和三师姐,便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我不会允许自己的兄弟姐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也不会允许老师的名誉遭受半点损害。”

    李梦舟听出四师兄话语里有些隐藏着的故事,但他并没有询问,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在对方愿意讲的时候,那么你便可以当一个忠实的听众,若是不愿意讲,那不听便是了。

    他心里也隐藏着一些事情,是不能对外人说的,哪怕是四师兄。

    萧知南和沈秋白并肩站在城门口,望着薛忘忧和诸葛旦的战斗,或许那并不能被称之为战斗,而是单方面的虐打。

    北藏锋则犹豫了一下,朝着李梦舟和宁浩然所在的地方走来。

    “在北城门相遇,我便觉得你很不错,而你如今以三境的修为向诸葛旦拔剑,虽然无异于蜉蝣撼树,但也是值得称赞的一种行为,你确实要比关慕云强很多,他输的不冤。”

    李梦舟抬头望着北藏锋,这位书院里的剑客,轻声说道:“我会变得更强的,希望到了那个时候,北先生不会吝啬赐教一番。”

    北藏锋微微笑道:“那我便等着你。”

    ......

    黎明的光辉已然越过了山头,那红澄澄的小点,便是日出的初刻。

    一大滩的烟尘在南城门外溅起,那是诸葛旦肥硕的身躯再度重重砸在地面的动静,薛忘忧打架的方式颇有些出奇。

    手里没有剑,当然是因为诸葛旦没有让他出剑的资格。

    但这终究是属于五境门槛内的战斗,唯一看起来比较高深莫测的画面,便是薛忘忧未曾真正接触过诸葛旦的身体,却是已经把他揍得鼻青脸肿。

    薛忘忧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朝着诸葛旦的方向舞来舞去,然后便见诸葛旦那肥硕的身躯像是被某种绳索牵引着,左右冲撞,或上蹿下跳,好似被人抡起,朝着地面猛砸,时不时的抛高,然后重重砸落。

    若非薛忘忧的手臂在轻轻挥动,诸葛旦的行为便像是在玩杂耍,显得稍微有些滑稽。

    这便是五境下品和五境巅峰大物之间不可逾越的实力差距。

    哪怕诸葛旦是一名山外修士,在薛忘忧这等强者面前,也是犹如玩物一般,可以被任意打杀,毫无反抗之力。

    此刻的诸葛旦已是面目全非,身体虽然没有受到什么太重的伤害,但那张脸却是被重点照顾,鲜血淋漓。

    虽是如此,但也能够看清他脸上的惊慌神色,眼神里亦是写满了恐惧。

    什么掠夺薛忘忧的气海,在这一刻都变得毫无意义,他只想要活命。

    薛忘忧似也是玩够了,主要是因为那壶酒又被他喝光了,兴趣大大减弱,颇有些不悦的低头望着诸葛旦,说道:“你把都城弄成这般模样,以为是山外的什么强者,我连剑都带来了,却连出鞘的机会都没有,真是令人失望。”

    他扶着自己的腰,很是感慨的说道:“很久没有活动过了,真是有些腰酸背痛。有点想念我那张软椅了,这个时辰就应该在睡梦之中才对啊。”

    诸葛旦便觉得很委屈。

    薛忘忧那所谓的活动手脚,明明只是站着没动,只是轻轻挥动手臂,最大的动作,也不过是踢出的那一脚,有什么好腰酸背痛的,听起来好像经历了一场很惨烈的战斗一般。

    事实上,确实

    很惨烈,但这种惨烈跟薛忘忧没有关系,唯一的关系,这场惨剧是由他造成的。

    诸葛旦有些惊惶无措。

    但饶是如此,他依然没有想要放弃的打算,在薛忘忧揉着腰喊惨的期间,他猛地从地上扑了起来,双手怀抱便想要禁锢住薛忘忧。

    然而有一片很薄的竹叶从空中飘落了下来。

    正好挡在诸葛旦和薛忘忧中间的空隙。

    那片极薄的竹叶,闪烁着微弱的亮芒,仿若刀片一般锋利。

    唰的一声,便划过了诸葛旦的脸庞,血珠迸溅出来,诸葛旦口中发出了一声惨叫,薛忘忧缓缓抬脚,轻轻的踹在诸葛旦的胸膛,然后他肥硕的身躯便如一座小山般嘭地一声弹飞了出去。

    他那强悍的体魄,似乎也不能承受薛忘忧这一脚。

    原本有在体表凝结而出的完全看不见的金色晶体,此刻微微闪烁了一下,继而寸寸破裂。

    那一层金色的晶体便是山外修士掠夺其他修行者的气海而凝结成的类似金身一样的东西,便也是他们体魄坚不可摧的原因,除了体魄分外强悍,也是因为有着这一层金色晶体防护,才让他们的身体不受外力损害。

    而剑修的剑是能够刺穿这种晶体的利器,只是在修为不济的情况下,依然奈何不得山外修士的体魄。

    薛忘忧则是以纯粹的力量直接击溃了诸葛旦的所有防护。

    金身这种东西的由来,恐怕要起源于曾经有山外修士强行掠夺过来自南禹佛国的修行者,而在之后的过程里,这种金身防护便成了山外修士强悍体魄的又一重极其坚固的防御力量。

    但不论山外修士拥有着世间多少派系的力量,在绝对的强大面前,依然是不堪一击的。

    薛忘忧虽然看似很轻易便崩坏了诸葛旦的防护,但在整个姜国里,能够做到这一点强者寥寥无几,毕竟诸葛旦本身也是跨过五境门槛的存在,只是因为他遇到了薛忘忧,那么面临的下场就只能是挨揍。

    诸葛旦的胸膛位置印着一个清晰的脚印,甚至胸膛也隐隐有些凹了下去,属于山外修士坚不可摧的强悍体魄全面崩碎。

    现在的诸葛旦,就算是李梦舟也能伤到他。

    换作沈秋白和萧知南、北藏锋任何一人,都有可能杀死他。

    诸葛旦虽是五境下品的大修士,但他的修为终究是靠着掠夺别人的气海提升上来的,在有强悍体魄的保护下,他方能在同境里无敌,而没有了足够强悍的体魄,他自身的实力也几乎跌出了五境门槛。

    所以修为境界在四境巅峰的沈秋白等人,就算不具备碾压诸葛旦的实力,但也拥有了将他杀死的能力。

    徐鹤贤此时便眼前一亮,立即抬腿走了过去,他自然能够明白诸葛旦的胸膛塌陷下去意味着什么,但出于保险起见,他还是朝着薛忘忧询问道:“薛院长,这山外修士可是已经被您废了?”

    薛忘忧的酒量虽然很高,但连饮了两壶酒,也是有些进入了微醺的状态,一壶神仙醉,一壶醉仙翁,本身便是烈酒,若非修行之人,普通人但凡饮上一口,就有可能醉的不省人事。

    他缓缓打了个酒嗝,很是随意的咕哝道:“以他现在体魄的强度,寻常的四境修士便能伤他,但是在他站着不动挨打的情况下,不过现在他确实也没有了反抗的能力,所以你可以放心。”

    徐鹤贤当即向着那些玄政司的甲士招手,又朝着薛忘忧揖手为礼,说道:“陛下有令,要亲自处置这山外修士,眼看黎明在即,徐某便先押送此人进宫,还望薛院长随同护送,免得路程中出现什么意外。”

    薛忘忧微微眯着眼睛,瞧了徐鹤贤一眼,自然知晓他如此急切是何意思,随口说道:“你徐司首可是有着五境门槛下最强的称誉,难道还应付不了一个半废的山外修士?老夫还要回去睡觉,便不进宫了,若你实在放不下心来,不还有江听雨那些天枢院的人在嘛。”

    他没再理会徐鹤贤,径直便朝着卓丙春走去。

    徐鹤贤沉默了一下,便也没有再多言,吩咐属下押解着瘫软在地的诸葛旦,就算诸葛旦不再具备五境的力量,但那肥硕的身躯,显然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架起来的,好在他们都是三境巅峰的修行者,不至于连个胖子都抬不起来。

    江听雨没有在意徐鹤贤那明显抢功的意图,而是第一时间便派出暗探,去通知皇帝陛下这件事情。

    随后他便也和徐鹤贤一道,押送着诸葛旦入城而去。

    在遥远的天际,有着一抹光亮冲破黑暗,缓慢升起。

    那是黎明的曙光。

    ......

    若说徐鹤贤想要装作一个看客,不让自己陷入局中。江听雨除了拉开这张捕鱼的大网外,也全程都在观望,但唯有卓丙春才是真正纯粹的一个看客。

    他望着晃悠悠走来的薛忘忧,微笑着说道:“师弟在饮酒嬉闹之间,便把在都城

    作乱的山外大鱼弄残,被某些眼睛注意到,咱们离宫剑院的人气或许也会跟着有所增长,说不定会有很多年轻人想要拜入剑院。师弟和这些山外修士的缘分,当真妙不可言。”

    薛忘忧冷声道:“这种狗屁的缘分,不要也罢。”

    薛忘忧的少年时期,便是山外修士和天下为敌的荡魔时期,他的修行道路,是从斩杀山外修士开始的,而现如今又在都城外轻易虐杀五境的山外修士,更奠定了衰败的离宫剑院依旧很强大的事实,的确也是很妙的缘分。

    离宫剑院人丁稀少,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剑修亦是屈指可数,在某些方面而言,离宫剑院的存在是处于很尴尬的不上不下的境地,虽然他们并不在意这些,但也想着能够有更多的门徒找来,真正让剑修遍及姜国。

    虽说世人皆很清楚薛忘忧剑仙之下第一人的称号,但薛忘忧终究是很多年未曾出过剑了,现如今虽然依旧未出剑,但轻易碾压五境的山外修士这件事情,也足以看出,薛忘忧依旧是那个名副其实的姜国第一剑修。

    卓丙春神情上展露着笑意,看着南城门里那些年轻人,说道:“虽然宫里发生那件事情,让都城暗地里起了些乱子,但对于这些年轻人而言,却也是得到了想象不到的好处。”

    薛忘忧平静说道:“都城已经安稳了太久,这些资质妖孽的年轻人,也在世人的推崇中享受了太久,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但他们的确需要重新体会到曾经在修行道路上苦苦挣扎的困境,破而后立,才能走得更长远。”

    卓丙春说道:“正因萧知南那个丫头不断的在挑战强者,所以她的修为明明要稍弱于沈秋白和北藏锋,却能在和山外修士的战斗里,发挥出更强的力量。”

    薛忘忧侧目望向萧知南,说道:“上官琼羽确实教出了一个好徒弟,让我都有一种想要把她徒弟抢过来的念头了。”

    卓丙春微微一笑,说道:“萧知南的性格便如她老师一般,很倔强,你这个念头恐怕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他随即又忽然说道:“最让我觉得有趣的事情,是李梦舟这小家伙。他有勇气向诸葛旦拔剑,并不是让我觉得很意外的事情,是他以三境巅峰这般弱小的修为,居然能够抗住诸葛旦三息的时间,而且在那种几乎必死的局面下,活了下来,最是让我觉得讶异。”

    薛忘忧撇了撇嘴,说道:“毕竟是我的徒弟,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卓丙春望了自己师弟一眼,说道:“他目前只是内院的弟子,如此说来,师弟是有打算把他培养成亲传么?”

    离宫剑院的弟子当然不全是够资格称薛忘忧为老师的,自然也不具备被其称为徒弟的资格,整个离宫剑院里,也就是大师兄、三师姐和四师兄为离宫亲传,是薛忘忧的正式弟子,叶瑾瑜和江子画也只是备选。

    便也意味着除了三名亲传弟子,和例如叶瑾瑜和江子画这般具有潜力的弟子外,剩下的剑院弟子都很难入得了薛忘忧的眼睛,全是没有资格以离宫剑修的身份在天下行走的。

    离宫剑院的脸面是稍微有些薄,外院和内院,能够代表离宫剑院脸面的弟子,数来数去,也就只有那几个人。

    虽然薛忘忧不会厚此薄彼,但如果再没有新得亲传入世,离宫剑院就可能真的要退出五境上宗的位置了。

    哪怕亲传和真传在离宫剑院里没有什么区别,薛忘忧也从没有手把手教过谁,也就是传下理念,其余的都是弟子自行领悟。

    但薛忘忧有责任在有生之年培养出更多能够独当一面的剑修,否则在他仙逝之时,便也是离宫剑院走向末路的时候。

    他和自己的师兄卓丙春相互扶持,苦苦支撑着离宫剑院,实在很累。

    虽然后辈里,有三名亲传,但在五境上宗这种位置的修行山门,是真的说不过去,谁也不能保证在若干年后会是什么模样。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薛忘忧内心里变得有些多愁善感,他语气平静的说道:“若他能跨过四境那道门槛,便也有资格成为离宫亲传,否则也只是个废柴罢了。”

    就算离宫剑院里尚且有着不少跨过四境门槛的弟子,但谁也没有像李梦舟这般,仅仅花费了半年的修行,便迫近了这道门槛,在资质方面,自然是不能相比的,说来公平,也不公平,这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迎接着黎明的曙光,薛忘忧和卓丙春沿着山路,回返离宫剑院。

    北藏锋和沈秋白、钟溪言也一同离开。

    谢春风则望着宁浩然,沉默了片刻,说道:“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等养好了伤,我会来寻你。”

    宁浩然想着谢春风这番话说的是什么意思,随即很快的醒悟过来,认真说道:“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件事情,但你不要误会,我绝对没有忘记,其实我也很期待的。”

    谢春风满脑门的黑线,若非有伤在身,根本无法催动气海里的灵气,他肯定要拔剑砍死宁浩然。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那张网里漏掉的鱼

    从早朝下来回到御书房的皇帝陛下心情很不错,自然是有着皇后娘娘的身体有所好转这种原因,但最重要的是,潜藏在皇宫里的山外贼人已经伏法,原本还有些阴郁的神色,立即便由阴转晴,是肉眼可见的转变。

    然而所谓要是人倒霉起来,连喝水都塞牙缝。

    皇帝陛下内心里的欢喜来得很快,但去的也很快。

    伺候在御书房的贴身内侍此刻突然毫无规矩的闯了进来,迈着急切的小碎步,用着尖细到破了音的嗓子高呼道:“陛下!陛下啊!”

    闻听得这如鸭子般难听的呼喊声,皇帝陛下瞬间黑了脸,紧蹙着眉头,正要呵斥一句,但内侍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面色大变,豁然起身,只觉得一阵眩晕感袭上大脑,险些被脚下的台阶扳倒。

    “陛下!皇后娘娘吐血了!药王阁下说是娘娘的病情又加重了!”

    虽然内侍的语气和表情乃至急匆匆闯进来的模样颇有些滑稽,但这番话,却是让皇帝陛下如遭雷击,甩手一巴掌便将那名内侍抽飞,皇帝陛下面色发白的匆匆走出了御书房。

    在来到皇后的寝宫前时,隔着很远的距离,皇帝陛下便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很是撕心裂肺的哭嚎着。

    皇帝陛下的心境变得混乱不堪,一股怒火直冲脑海,推开迎上来行礼的宫女和侍卫,他步履匆匆的来到寝宫里面,见到药王辰儒正在救治床榻上痛苦不堪,汗珠挂满脸颊的皇后,怒喝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山外修士不是已经被抓到了么!潜藏在都城里的贼人也都被诛杀,为何苓儿的身体又会出现问题!”

    药王辰儒的神情也有些凝重,他尽力安抚着皇后气海里暴动的那股力量,直到那股要将气海整个撕毁的隐晦气息被压制,皇后的神情也渐渐舒缓,不再那么痛苦,他方才轻吐一口气,回身朝着皇帝陛下揖手说道:“启禀陛下,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潜藏在皇宫里的山外修士,绝对不止有一个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药王辰儒望着沉睡过去的皇后娘娘,继续揖手说道:“我也本以为江院首的抓捕计划万无一失,尤其是那潜藏在宫里的山外修士露面后。”

    “但是在都城里那些山外人纷纷伏诛,宫里的大鱼也在南城门外被活捉的期间,我因一时疏忽,便也没有一直照看娘娘的情况,但现在看来,宫里应该另有神秘人催动了娘娘气海里那股隐晦气息,使得娘娘的病情加重。”

    “既然那山外修士已身在南城门外,便没有可能会在宫里再次动手脚,只能是因为潜藏在宫里的山外修士不止一个人。”

    皇帝陛下沉默不语。

    他静静看着床榻上呼吸平稳,面色很是苍白的皇后,微微挥手,示意药王辰儒到寝宫外详谈。

    吩咐那些宫女好

    生伺候着皇后,皇帝陛下站在寝宫外的长廊下,轻声说道:“也就是说,在宫里那条大鱼现身南城门时,在这宫殿之中,另有贼子潜伏,伺机而动,而且很有可能,那冒出头的大鱼也只是一个诱饵罢了,真正的危险人物尚且隐在暗处。”

    药王辰儒说道:“宫里尚且潜藏着第二个山外修士是必然的事情,至于和南城门外伏法的山外修士孰强孰弱,尚不可知,但很有这种可能性。”

    山外修士本身便气息混杂,若再修习了某种藏匿的术法,偌大的宫殿之中,确实很难被发现。

    如果那在南城门外现身的跨过五境门槛的山外修士也只是一个诱饵的存在,那么可以想象,依旧潜藏在宫里的人,该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药王辰儒虽也是五境的大修士,但因毕生研究医术,其实他的实力,在五境里也并不算很强,但因药王的身份,他终究要比寻常的五境大修士多一些特殊的手段。

    想到这里,他当即朝着皇帝陛下说道:“在探知清楚娘娘气海里存在的那股隐晦气息是属于山外修士后,我便开始针对这件事情进行了一番研究,或许能够通过一种药香,来把潜藏在宫里的山外修士找出来。”

    这是药王辰儒在这几日里研究出来的一种契合山外修士混杂气息的寻踪香,因未曾试验过,具体能不能成功做到,尚且没有万全的把握,而且在他研究出来这种寻踪香时,都城里针对山外修士的抓捕行动便已经开始了,所以在前面就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现在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他倒是觉得可以一试。

    但想着他终究没有十足的信心,便把弊处如实告诉皇帝陛下,是否要用寻踪香来找出潜藏在宫里的另外一位山外修士,便全权由皇帝陛下来定夺了。

    毕竟,如果寻踪香不起作用,那么必然会打草惊蛇,惹来诸多更大的麻烦,甚至可能会逼急了对方,加速皇后娘娘的死亡。

    皇帝陛下没有犹豫太长时间,说道:“就按你说的做,那贼子既然要分出诱饵,那么催动气海里那股隐晦气息必然存在着有限距离,他肯定就藏身在这寝宫的附近,甚至可能就是那些侍卫和宫女里面的人。”

    虽然宫里能够接近皇后的宫女以及内侍,在后宫门墙外巡视的侍卫全部被换了一批,但也不能保证就是绝对安全的。

    药王辰儒自然知晓这些,当即领命而去。

    用寻踪香来找山外修士的踪迹,是需要暗中进行的,一切都是为了皇后娘娘的安危,万不能操之过急。

    而在此期间,江听雨和徐鹤贤也押送着诸葛旦入了宫门,见到了皇帝陛下。

    一场波云诡谲的宫廷暗动,在黎明到来之际,默默拉开了帷幕。

    ......

    在玄政司幽深的监牢里。

    诸葛旦肥硕的身躯躺在潮湿的草垛上,他本就白皙的脸庞变得更是惨白无血,微微喘着粗气,精神萎靡的半睁着眼睛,很是呆滞的望着那青灰色的墙壁。

    玄政司里的监牢不是最脏乱的,但必然是气味最难闻的。

    难闻的不是那种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的腐臭,而是很浓郁的血腥味随着长时间累积而变质的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虽然过程里出现了一些变故,但诸葛旦还是落在了徐鹤贤的手里。

    既然怀疑宫里还潜藏着另外一条大鱼,那么作为唯一活口的诸葛旦就是很重要的条件了。

    朱在天跟在徐鹤贤的身后,来到了监牢,看见了那把都城暗地里搞得乌烟瘴气的山外修士。

    那肥胖的身躯,白皙的面容,萎靡的神色,无论如何,也很难把他和恐怖的山外修士联系在一起。

    对于徐鹤贤和朱在天的到来,诸葛旦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微微侧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玄政司的监牢绝对是防守最严苛的地方,面对那些修为强大的犯人,也会有特殊的手段封锁对方的气海,否则就算再是坚固的监牢,也很难困得住强大的修行者。

    气海处在丹田,那么最有效的封锁气海的方法,便是用铁钩穿透修行者的丹田,那是一件很残忍且也是很危险的事情。

    但能够用到这种方法的无疑都是极其强大的存在,也没那么容易就死掉。

    且玄政司的监牢里也有曹如山布下的阵术,除非是五境的大修士,否则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而诸葛旦几乎被薛忘忧废掉,空有五境的修为,实际上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就算没有用铁钩洞穿他的丹田气海,他也没有能力逃出监牢。

    徐鹤贤背负着双手,静静地望着诸葛旦,平淡说道:“如果纯粹只是你的话,要在都城闹事,的确是有些愚蠢了,但我终究很好奇,你们究竟是怎么潜在宫里没有露出半点马脚的?”

    诸葛旦或许不是特别的聪明,但他绝对不是白痴,面对徐鹤贤的疑问,他搭理都没搭理一下。

    徐鹤贤微微吐出口气,说道:“其实我很讨厌那些审问的繁琐事情,想来你也很难轻易配合,那我便也不再多言,我有的是时间陪你慢慢耗,作为客人,我便给你先上个大菜尝尝味道好了。”

    朱在天沉默不语的打开监牢,走了进去,他能够想象到,这位山外修士会面临何等生不如死的折磨。

    若说折磨人的手段,在整个姜国,没有人敢说能强过徐鹤贤。

    他是真的能够让人生不如死,让犯人身心崩溃,陷入绝望而恐惧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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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南郡梁县有山匪

    入夏的时节,姜国境内很快到了酷暑难耐的氛围。

    而在南郡一个叫做梁县的地方,附近坐落着不少匪寨,百姓们不堪其扰,梁县只是一个小地方,就连衙门也很小,没有几个官差,虽然经常招募梁县里的壮汉对抗山匪,但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其可怕的。

    数座匪寨围困着梁县,有得进,没得出,许是梁县汇聚起来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又或许是那些山匪本也无意直接屠杀梁县百姓,导致双方时常摩擦,却也相对没那么难堪。

    但梁县里的青壮年男子越来越少,渐渐的,便也没有了抵抗的信念,大多时候,山匪只要出现在梁县,那么不论是粮食还是银子,梁县百姓都要乖乖奉上,整个梁县像是完全被山匪奴役。

    然而这种情况也很难维持太久,因为百姓们不可能每次都能拿出符合山匪胃口的粮银,一旦在拿不出来的时候,山匪手里的屠刀必然会毫不犹豫的落下。

    梁县座立在山中,位置相对偏僻,就算是向外求助也是很困难的事情,何况外围全是山匪,单单只是安稳走出梁县都是要靠碰运气的事情。

    在姜国境内某些地方,确实存在着不少像梁县这般困苦的境况,就算姜国再是强大也无法避免,心怀恶念的人们总是如雨后春笋,不断的冒出来。

    在酷暑时节来临之际,梁县百姓们的日子便愈加困苦,更多的是因为内心深处对这炎热的天气感到厌烦,结合山匪侵扰的事情,便让他们的心情很难愉悦的起来,只会越来越烦躁。

    好在也是因为酷暑天气的缘故,就连山匪也是变懒了些,不再隔三差五的来到梁县,但偶尔还是会派人收粮,尤其是能够解暑的果食一类的东西。

    这从而也让梁县的百姓们得到了那么一刻的喘息时间,开始寻求摆脱山匪奴役的局面。

    衙门里的官差早已在前面和山匪的冲突里死绝了,要不然也是为了活命,拿出大量钱财,祈求能够远离梁县,但山匪最恨的就是衙门里的人,自然不可能让他们花点银子便离开,若是从外县甚至大城里调来援兵,那凄惨的就变成他们了,所以银子照收,但那些向山匪低头的官差也全被斩杀。

    直到这一天,梁县里来了一个外人。

    ......

    梁县是姜国南郡某座山里的一处僻壤小镇,很多南郡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有梁县这个地方的存在,贸易往来自然也是有些捉襟见肘的,但梁县的这座山里,也算是一个宝地,很容易种植小麦稻谷等各类食粮,几乎每年都会大丰收,所以梁县里的百姓也是生活的很富裕。

    但这一切在有山匪于山中建寨开始,就彻底变了一个模样。

    梁县之中很少见青壮年的男子,多是一些老弱妇孺,或是未长大的小孩,他们已经渐渐放弃了抵抗的心理,但总是还会有某些人试图想要做些什么。

    仅剩下的身材偏瘦的年轻人汇聚在一起,商量着如何对抗山匪,或是能够有机会逃出这座山,求助外界人的帮忙。

    他们穿着宽松的粗布麻衣,有敞开怀的,也有直接光着膀子的,一个个在山匪的掠夺下,瘦的皮包骨头,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看起来稍微胖些的。

    他们聚在一颗大树下正在热火朝天的商议着,突然远处跑来一个八、九岁左右的男童,用稍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呼喊着,“壮实哥哥,瑶儿姐姐不见了!”

    那些年轻人里面看起来最瘦弱的男子回首望向那小跑而来的男童,皱眉说道:“瑶儿那丫头又去哪疯了?”

    “壮实哥哥,瑶儿姐姐她跑出镇子了!”

    男童看起来也是有些营养不良的模样,面色稍微有些发黄,但起码要比那几个年轻人胖多了,此刻他一脸的急切,抬头望着那很瘦的壮实哥哥。

    贾壮实的脸色大变,他很是懊恼的说道:“那死丫头总是这么不听话,可千万不要碰到山匪啊,你们赶紧都跟我一起出去找!”

    瑶儿的父母在山匪出现在梁县时便被杀害了,贾壮实虽然不是瑶儿的亲哥哥,但他是把瑶儿当成亲妹妹来看的,现在瑶儿跑出镇子,面临会遇到山匪的危险,他也是有些慌了神,很是懊恼自己没有看好瑶儿。

    瑶儿只是一个小姑娘,就算比同龄人懂得稍微多些,但也只是一个小丫头罢了,虽然天天嚷嚷着要去杀山匪,可她哪里知晓山匪的可怕之处。

    贾壮实当即和那些年轻人一起分开行动,身上配备着菜刀和斧头,开始地毯式的寻找瑶儿的踪影。

    ......

    梁县虽然是南郡里很僻壤的小地方,但实际上百姓人口是超过那些寻常小镇的,只是因为山匪的出现,青壮年男子进行抵抗时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导致梁县里有着很多空置的房屋,再也没有人居住。

    那些失去家里顶梁柱的母子或是母女,虽然会得到其他人的救助,但终究还是有些人会撑不下去,悲惨事情的发生也是不可避免的。

    在接近清晨的深山里,朦胧的雾气打湿了林野,绝对是酷暑时节最清凉的时刻,一个穿着碎布花裙子的小姑娘坐在一块石头上,发出轻轻的抽泣声。

    山里隐隐有狼嚎的声音。

    还有一些吵嚷的声音越来越近。

    穿着碎布花裙子的小姑娘轻轻抽泣着,在那山野的狼嚎声音和吵嚷的声音传来时,她的身子下意识里颤抖了一下,小脸也是变得很苍白,像是突然鼓足了勇气,抹净眼角的泪花,朝着声音传来相反的方向奔去。

    但在那相反的方向也有着一些人说话的声音,在小姑娘的耳朵里,那是陌生且又熟悉的极度令人犯恶心的声音。

    在梁县外的深山里活动的山匪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寨子相互之间也是敌对关系,都想要把梁县变成自己的,也许正是因为这些山匪寨子之间的相互制衡,梁县才能依然存在着。

    虽然梁县也算是一处宝地,从不缺粮食,但山匪在不愿自己种植的情况下,梁县的百姓就是很重要的存在,他们也不敢把梁县的百姓全都杀

    光,梁县再是僻壤,也终究会有过路人,一旦察觉到梁县里的异常,就会是不小的麻烦。

    他们不愿和外界的官府打交道,这是梁县百姓的一种幸运,也是不幸。

    山匪寨子里虽然也会存在修行者,便例如野骷山的那一伙人,但不是所有的山匪寨子都能和修行者挂上钩,在江湖不好混的情况下,能够找到梁县这处宝地,谁也不愿意放手。

    所以山匪之间的争斗也是常有发生。

    短时间里,那些小寨子纷纷被灭,现如今围绕着梁县这座小镇的寨子已经没剩下多少,但无疑都是最强的那一批。

    在这山野间便有两个寨子进行着一场混战。

    若能率先吞并一个寨子,打破实力的平衡,那么想要拿下整个梁县就是很简单的事情了。

    但在前有狼后有虎的情况下,谁也不敢先动手。

    此际不知因何缘故,两个势力最强的寨子终于开始了正面冲突。

    一伙试图绕后偷袭的山匪迎面发现了那一头撞进来的小姑娘。

    穿着碎布花裙子的小姑娘虽然是在朝着相反的方向跑,但却是直接撞上了另外一伙山匪,那仍然挂着泪珠的眼睛很是茫然的望着那些持着砍刀,同样茫然看着她的山匪。

    “哪来的小丫头?”

    因山匪寨子完全把梁县围困住,虽然一开始有很多人反抗,甚至试图逃跑,但被山匪残忍杀害后,梁县里剩下的那些老弱妇孺便也不敢再走出梁县了,此时突然在山里出现一个小姑娘,对于这些山匪而言,确实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但想着己方正在和另外一个寨子开战,便也没有多少心思去理会一个小丫头,那为首的山匪便随口说道:“先将她绑了,等宰了那群兔崽子,再把她押回寨子。”

    几乎天天都在饮血的山匪,自然不会在意对方是成年人还是小姑娘,某些山匪甚至望着那小姑娘的眼睛里露出了肮脏的色彩。

    当即便有山匪上前想要抓住小姑娘。

    不过有胆子跑出梁县的小姑娘显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只会哭的小孩,她先前之所以坐在石头上抽泣,只是因为被树枝划破了手臂,继而再听到狼嚎的声音,才隐隐有些害怕。

    此刻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山匪,小姑娘的脸蛋虽然变得有些苍白,但那闪亮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里却是很浓郁的恨意。

    那个上前的山匪尚未伸手去触及到小姑娘,小姑娘便已然踢出一脚,正中要害,进行了最大伤害的反击。

    那山匪嘶嚎一声,倦缩着身子直接跪在了地上。

    谁能想到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居然有这般勇气。

    那山匪也是措不及防,被一击命中,忍不住惨嚎起来。

    为首的山匪脸色变得很难看,举着砍刀,直接用刀背砍在那惨嚎的山匪脑袋上,低声怒斥道:“给老子闭嘴!”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仗剑青衫和小姑娘

    他们是要绕后偷袭的,如此大的动静很容易打草惊蛇,他根本顾忌不了那小姑娘的事情,只想着让那惨嚎的山匪闭嘴。

    就算只是被刀背砸在脑袋上,但也是不可忽视的力道,那惨嚎的山匪果然瞬间闭上了嘴巴,趴在地上哼哼唧唧,显然是已经暂时废了。

    那为首的山匪恶狠狠地瞪着小姑娘,“真是麻烦,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偏偏跑到这里来,若是因为你坏了我们的事,我非把你抽筋扒皮不可!”

    他那凶恶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杀意,直接被杀死和被折磨死,前者当然是运气很好的事情,在有更急切的事情要做的情况下,这山匪便动了杀心。

    而在一旁的山道上,有身着青衫的男子踏着轻缓的步子走来,头上随意挽了个发髻,手里什么都没拿,看似风尘仆仆,但面容上却不见丝毫疲惫。

    随着天光大亮,山野间的清凉之意也在消退,炎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青衫男子轻轻擦拭了一下脸上根本不存在的汗珠,喃喃道:“最讨厌夏天了。”

    他慢悠悠在山道上走着,好像单纯游山玩水一般,观察着周围的风景,很快,远远便看到了梁县这座小镇。

    然后也看到了道旁林野间欲持刀行凶的贼人,和那虽然害怕却目光坚定的小姑娘。

    青衫男子站定脚步,微微蹙眉望着那林野间的景象,慢悠悠地道了一声,“且慢!”

    举着手里砍刀,正欲劈向面前那小姑娘的山匪微微错愕了一瞬,转首看向不远处的山道上那迈步走来的青衫男子。

    炽热的阳光照耀着林野,地面枯燥,道路并不难走,青衫男子很快便站在了那山匪的面前,皱眉说道:“我在南郡行走,素闻此地风景颇有美名,但一路行来,除了那些流连忘返的景色外,总是会出现一些破坏美丽事物的脏东西,我想不明白,你身为一个成年人,手里还持着刀,为何要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那名山匪当即把砍刀指向青衫男子,阴冷地说道:“我也想不明白,在这梁县境地,究竟是哪来的白痴,敢来教训我?既然认识我手里的刀,那便更应该清楚,这种刀是做什么的,你想要试试它的锋利程度么?”

    青衫男子面色平静的说道:“我不会使刀,但我会使剑。”

    其余的山匪也都围了上来,纷纷把砍刀指向青年男子,那为首的山匪冷笑道:“你确实挺贱的,这么多把刀指着你,难道还看不清楚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势?想要多管闲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上下打量着青衫男子,嗤笑道:“瞧你生得这般白净,柔柔弱弱的,怕不是个读书人吧?你们这些读书人倒是真的爱管闲事,偏生又没什么本事,随便吓唬一下就鬼哭狼嚎的,你倒是胆子很大,就是不知道在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时,你会不会尿出来,哈哈哈!”

    山匪们也是哄堂大笑,很是嘲讽的望着青衫男子,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青衫男子面色略有不愉,剑和贱这两个字,的确很容易产生误会,尤其是从嘴里说出来时,往常时候,青衫男子并不会在意这些,但山匪的态度,确实让他有些恼怒。

    “你想要见识见识我的剑么?”

    好嘛,这番话似乎也透着一些不正经,但青衫男子却是很认真的在说着,只有心思不干净的人才会曲解这个意思。

    山匪的心里虽然冒出了不健康的念头,但他还是很诧异的看着青衫男子,瞧着他空空如也的双手,说道:“你果然是个白痴吧?明明手里什么都没有,你哪来的剑?”

    青衫男子平静说道:“我手里一直都有剑,只是你不曾看到罢了。”

    山匪嗤笑道:“那我倒真想见识见识你手里一直握着的剑。”

    这些山匪显然是都觉得青衫男子的脑子有些问题,明明手里什么都没有,却非说手里握着剑,果然是读书人念书念傻了么?

    幸而他们大字不识一个,避免了变成傻子的情况。

    青衫男子默默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然后便真的出现了一柄剑。

    那是一柄很晶莹剔透的剑,仿若水晶一般亮眼。

    这柄剑不知何时出现,似乎真的一直都被青衫男子握在手里。

    山匪们的神情有些错愕。

    那站在旁边的小姑娘也是眼睛发亮的望着持剑的青衫男子,虽然她也没有看清楚那柄剑是怎么出现的,但她隐隐觉得自己得救了。

    小姑娘的胆子确实很大,在山匪们惊异于那柄突然出现的剑,猜测着自己是否真的没有看清,其实这柄剑一直都在青衫男子手里握着时,那小姑娘的声音很清脆的传了出来,“请你杀了他们。”

    青衫男子看着那目光坚决的小姑娘,嘴角下意识的露出了一抹笑意,说道:“为何要杀他们?”

    小姑娘说道:“因为他们都是坏人,他们杀害了我的父母

    ,还让很多叔叔伯伯丧命,现在整个梁县里除了壮实哥哥几个人外,因为没有年轻的男子了。”

    虽然小姑娘的语气很平静,但眼眶里却有泪花在打转,青衫男子感到有些心悸。

    眼前这个看起来仅有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是如何这般平淡的说出自己父母和叔叔伯伯被杀害的真相,甚至面对杀人这件事情,眼眸里也没有一丝惧意。

    青衫男子能够大概想象到这小姑娘都经历了些什么,虽然她刚才面对山匪的时候,也表现出了很害怕的模样,但相比十一二岁的同龄人,小姑娘此刻的表现真的有些非同寻常。

    直视着小姑娘那坚决的甚至带着一丝恳求的目光,青衫男子沉默了片刻,微笑道:“好,我帮你杀了他们。”

    “臭书生,我看你是疯了,就算手里握着剑又如何,莫说杀人,怕是宰鸡都能把你吓死......”

    山匪们也回过神来,先是怒瞪了那小姑娘一眼,随后看着白面书生般的青衫男子,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他们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事情。

    一个穿着碎布花裙子的小姑娘和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读书人,居然说要杀了他们,这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青衫男子的神情变得冷淡,望着那些大约有十几个人的山匪,语气平静的说道:“我本来只是想要教训一下你们,但既然答应了这位小姑娘,那么我便应该遵守承诺。这柄剑名为破尘,破除世间所有污垢,也是涤净世间尘埃的意思,你们应该也属于垃圾这个范畴,所以我也有责任除掉你们。”

    话音落下,他便朝着那些山匪斩出了一剑。

    那是很寻常的一剑。

    在那高空悬挂的烈日下,剑芒几乎能够忽略不计,所以那些山匪甚至都没有察觉到眼前一亮,意识便蓦然堕入黑暗。

    嘭嘭嘭——

    倒地声音连绵不绝,却连半滴鲜血都看不到,这或许也是青衫男子照顾到那小姑娘的缘故,在其面前杀人已是很大的罪过,只能尽量不让她目睹血腥的画面。

    只是很简单的挥出一剑,那些山匪便连哼唧的声音都未发出,全部断绝了生机。

    他们没有感受到半点恐惧,脸庞上依然保持着对青衫男子或鄙夷或嘲笑的神色。

    这是很恐怖的事情。

    但对于这些山匪而言,却也是很幸运的事情,倒也算便宜了他们。

    那小姑娘的眼睛瞪得很大。

    她抬头望着青衫男子,又低头看着那躺了一地的山匪,很是天真的说道:“原来这些山匪都这么弱啊,只需要手里拿一把剑,他们就会装死?”

    青衫男子朝着小姑娘走去,脸上挂着很和煕的笑容,嘴角微勾,说道:“他们可不是在装死,而是真的死了。虽然他们确实很弱,这一点没错。”

    小姑娘看着青衫男子手里的那柄剑,疑惑的说道:“你只是举了一下剑,他们就死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就算梁县里那个已经八岁了,却依旧不会擦鼻涕的狗儿也骗不过去。”

    青衫男子颇有些无辜的说道:“但他们是真的死了,因为我不是普通人,所以就算只是举了一下剑,也是很可怕的事情。”

    他当然不是只是举了一下剑那么简单,只是那一剑斩出的速度太快,小姑娘看不到,那些山匪也看不到。

    这些山匪并非修行者,很多都是普通人,只是有个别人是江湖上的武夫,甚至连五品境界都未达到,在世俗江湖里也只是小角色罢了。

    小姑娘很认真的思索了片刻,抬起小脑袋望着青衫男子的脸,那真的是一张很好看的脸,至少相比梁县里那位壮实哥哥,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

    青衫男子的肤色真的很白,比小姑娘还要白,她稍微有些嫉妒。

    特意去踹了几脚那些躺在地上毫无动静的山匪,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会儿,确定他们是真的不会再爬起来后,小姑娘再次抬头望向青衫男子,眸子里有些惊喜的说道:“我听壮实哥哥说,在梁县外有很多强大的人,好像是什么修行者,难道你是修行者么?”

    她想着只是纯粹举了一下剑,这些穷凶极恶的山匪便全部死了,肯定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事情,或许也只有那壮实哥哥极为向往甚至崇拜的修行者才能做到了。

    她觉得面前这位青衫男子就是修行者。

    虽然小姑娘根本不清楚那所谓的修行者到底是什么,但每日里听到壮实哥哥念叨着,耳朵里都起茧子了,大概也能知晓,修行者就是一群很强很强的人,是任何人都惹不起的存在。

    如果梁县里出现了修行者,那么对于困苦的梁县百姓而言,无疑是极大的福音,也将会是那些山匪的噩梦。

    此刻那些躺在地上死掉的山匪便是证明。

    青衫男子很意外在这僻壤的深山里,居然有人知道修行者。

    修行者虽然散布在世间的每个角落,但其实普通人也是很难接触到修行者的世界,最常在世间出现的便是那些山野修士,而山门弟子除了入世修行,或是执行任务的时候,才会露面,否则的话,基本上都是待在那一亩三分地的。

    但普通人知晓修行者的存在也不是什么太过稀奇的事情,毕竟修行者虽然神秘,但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但至少在僻壤之地,未曾接触过外界的小山村里,是很难探知到修行者的事情的。

    然而如果在这深山里出现过野修的话,那么有关修行者的事情,或多或少也能被探知到一些表面。

    在姜国境内,或许有很多普通百姓不知道修行者的存在,但必然是知晓都城里有着一座书院,知道那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

    在小姑娘的认知里,会读书会写书的就是很厉害的一群人。

    她像是猜到了什么秘密一般,眼睛笑成了弯月牙,很是得意的说道:“我觉得你是都城书院里的读书人,因为你长得很白净,虽然在梁县里也有读书人,但他们没有那么厉害,可是都城书院里的读书人据说都是很厉害的,肯定是因为他们是修行者。”

    青衫男子错愕了一瞬,由衷的笑道:“我是修行者不假,但我不是读书人,也不是都城书院的弟子,我是剑修。”

    小姑娘愣愣地看着青衫男子手里握着的剑,恍然般的说道:“因为你拿着剑,所以你当然是剑修了,我早该想到的。”

    青衫男子神情怪异的说道:“你知道剑修?”

    小姑娘又愣了一下,故作高深的小手叉腰,“剑修嘛,就是剑修啊,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可能难得倒我梁县小瑶儿。”

    青衫男子微笑道:“原来你叫小瑶儿啊。”

    小瑶儿当即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我记得梁县所有进出的山口都被那些山匪都拦截住了,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明明旁边躺了一地的尸体,但小瑶儿居然一点都不害怕,反而一连串的问题冒了出来。

    或许活着的山匪会让她有些惧意,但终究也有勇气反抗,如今都成死人了,自然更加没道理害怕了。

    青衫男子觉得这小姑娘很有意思,也很有耐心的回答道:“我复姓欧阳,名胜雪,因走出山门于天下行走,磨练心性,也只是恰巧路过这里,至于所有山口被山匪拦截的事情,我倒是没有发现,但在这山中有很多人在厮杀,也许他们没有精力再去注意山口的情况。”

    小瑶儿完全忽视了青衫男子其他的话,只记住了最重要的一点,“那些山匪在相互厮杀?”

    她想着之前听到的一些混杂的声音,只是猜到或许遇到了山匪,虽然也的确遇到了,但没想到这些山匪居然在厮杀?

    青衫男子,也就是欧阳胜雪微微颔首,说道:“就在这附近不远,而且山中多处也有厮杀的痕迹,我很好奇,你孤身一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就一点都不害怕么?”

    小瑶儿的脸蛋上浮现出一丝落寞,轻声说道:“我的父母被这些山匪杀害了,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而且梁县里很多婶婶奶奶都很照顾我,还有壮实哥哥保护我,但我觉得,我应该要为自己的父母报仇,她们都不让我离开梁县,我实在忍不住就偷跑了出来,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害怕,但是刚才我是真的很害怕。”

    欧阳胜雪静静地望着那小姑娘,她的确感到很害怕,但是在遇到山匪的时候,她没有表现的多么害怕,这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甚至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喜欢这个小姑娘了。

    或者是一种欣赏,因为小瑶儿的态度,在某些方面,很符合剑修的意志。

    “既然我来到梁县,又恰巧救了你,那么我便也应该再做点什么,你希望我怎么做?”

    小瑶儿望着欧阳胜雪,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能把那些山匪都杀光么?”

    欧阳胜雪微笑着看着小瑶儿,他没有为小姑娘口出惊人之语而诧异,而是很认真的说道:“当然可以,我的手段你也见到了,我只是举了一下剑,那些山匪便全都死了,就算这里还有很多山匪,但也不过是多举几次剑罢了。”

    小瑶儿眼前一亮,想着那种神奇的画面,只是一举剑,山匪们便全部吐血而亡,她便很是兴奋而又略带狐疑的说道:“虽然我只是常常听壮实哥哥说起修行者都很厉害,但你真的只是举一下剑,就可以杀死那些全部的山匪么?”

    她确实是很聪明的一个小姑娘,虽然欧阳胜雪举剑杀死那些山匪是摆在眼前的事情,但这里终究只有十几个山匪,而梁县附近大大小小的山寨,可是有着数千的山匪,岂是真的举一下剑就能杀光的?

    她甚至有理由怀疑欧阳胜雪是不是骗子,其实刚才那一幕只是江湖上的把戏而已,只是用来骗小孩的,但没有骗过小孩,却把那些山匪给骗过了,所以才很悲催的死掉。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是来自都城的剑修

    虽然这番猜想里面有很多逻辑不通的地方,但小瑶儿却深以为然,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如此神奇而又厉害的把戏都被自己揭穿了。

    欧阳胜雪虽然不清楚小瑶儿心里在想什么,但那明显有所怀疑的眼神,让他不由得苦笑一声,说道:“看来我被小瞧了啊。”

    他环顾左右,发现前方不远有人影掠过,那是两伙山匪搏杀中来到了此地,正在杀得痛快,他默默举起手里的剑,微微低头看着小瑶儿说道:“剑修在修行者里面也是很强大的,我来自都城,便是最强大的,虽然对付这些小山匪有些欺负人,但能够死在我的剑下,他们这一生也值了。”

    然后在小瑶儿的注视下,他再次很轻松的慢悠悠斩出了一剑。

    这一剑,小瑶儿看得很清楚。

    有一道亮眼的光芒似乎盖住了烈日,朝着那些正在搏杀的山匪掠去。

    小瑶儿的瞳孔逐渐放大,嘴巴也是渐渐张开,已然无法闭合,就差惊破耳朵的尖叫声响起了。

    在她的视线里,一道长有不知多少米的沟壑在眨眼间形成,沿途的树木或是石头全部崩碎,那些搏杀的山匪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便在那一剑下命归黄泉。

    浓郁的烟尘蔓延开来。

    像是有烧焦的气味在林野间飘荡。

    更像是燃起了一场大火,剑锋所指之处,一片焦黑。

    如果在高空俯视的话,整座山头便像是被一剑劈成了两半,恐怖至极。

    小瑶儿完全被吓傻了一般,满脸呆滞的望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真的只是举了一下剑而已,山里便好似地震了一般,在她目光所及,地面完全裂开,那些在远处的山匪全部或趴或躺的横呈在焦黑的沟壑边,这幅画面绝对给予她不可想象的震撼,仿佛整个世界观都崩塌了。

    就算知道修行者很厉害,但也只是听壮实哥哥嘴里的描述,她又哪里有什么清楚的认知,现如今亲眼目睹,她下意识里想着,这莫不是神仙?

    欧阳胜雪在斩出那一剑后,便有些后悔,小瑶儿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而已,甚至根本没有接触过修行者的世界,而且这一剑所造成的后果也是有些画面血腥,那些山匪可不是全都完整无损的,他担心小瑶儿会不会存下什么心理阴影。

    但是在注意到小瑶儿的表情渐渐变得兴奋时,他反而颇有些头疼的想着,这还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小丫头。

    小瑶儿确实很兴奋。

    虽然那副画面真的很恐怖,但她心里想着的却是这个举剑的青衫男子是真的具备杀死那些山匪的实力。

    “瑶儿!”

    “瑶儿妹妹!”

    有远处呼喊的声音传来。

    欧阳胜雪有些错愕的说道:“是有人在叫你么?”

    小瑶儿说道:“应该是壮实哥哥他们来找我了,肯定是狗儿那个小混蛋告的密。”

    欧阳胜雪微微皱眉,说道:“他们这般呼喊,很容易引起那些山匪的注意,是很危险的事情。”

    贾壮实他们的声音虽然不算特别大,或许也是想不到运气会那么背,正巧遇到有两伙山匪在厮杀,便也试探着呼喊了起来,但这种动静是完全足以被那些山匪听到的。

    小瑶儿这才想起此地山中还有很多山匪,刚刚起了担忧壮实哥哥他们的念头,随即她又困惑的看着欧阳胜雪,说道:“但你刚才那一剑动静才是真的很大吧,那些山匪注意不到么?”

    欧阳胜雪微笑道:“他们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山里四面八方都有山匪冒了出来,他们手里持着砍刀或是斧头,很是惊疑不定的望着那一道几乎贯穿了整座山头的恐怖沟壑,以及那些分属两个寨子的山匪尸体。

    其中有两个相对面而立的山匪,气势不同,装束也不同,他们手里分别握着砍刀和一把大斧。

    握着砍刀的人肤色黢黑,身材相对偏瘦,而那位持着一柄大斧的人右脸颊接近嘴角的位置,有着一道很恐怖的刀疤,身材壮硕,是个光头。

    他们都是大约不惑的

    年纪,正值壮年,身上隐隐透出很凌厉的气息,明显手上染着许多人命。

    那肤色黢黑甚至比李梦舟还要黑的中年男子,握着手里的砍刀,目光扫向站在沟壑前端的青衫男子和那穿着碎花布裙子的小姑娘,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望着那极其恐怖的一道沟壑,又注意到青衫男子手里握着的剑,终究是见多识广,他很轻易就能猜到,这副景象,必然是那持剑的青衫男子所为。

    毕竟总不可能是一个小姑娘。

    虽然那青衫男子看起来只是一个柔弱的读书人,但读书人手里又怎会握着一把剑,而且是一把极其锋锐的剑,绝非只是用来傍身那么简单。

    他略微犹豫了一下,上前朝着欧阳胜雪抱拳说道:“在下是这座山头上卧龙寨的寨主,人送绰号刘砍刀,我观阁下虽像是个读书人,但隐隐也透着一股内敛锋锐的气息,可也是江湖中人?”

    他对于自己的眼力很有自信,江湖上也不是没有那种看起来文文弱弱,却是功夫很高的读书人,此际正值和影虎寨决战的最后关头,他也不想节外生枝,凭生什么意外,显得颇有些小心,想要先探明对方的虚实,能不得罪便不得罪。

    而刘砍刀话音才刚落,那扛着大斧的光头汉子却冷哼了一声,一对横眉扬起,上下打量了一眼欧阳胜雪,颇有些嘲讽的说道:“老子凭生最厌恶的便是读书人,柔柔弱弱的,讲着什么狗屁的道理,实际上全是银样蜡枪头。”

    正如刘砍刀心中所想,江湖上的确有着那以读书人身份行侠仗义的江湖中人,但实际上却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十足的伪君子,虽然光头汉子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但因为被恶心过,被坑过,所以他对读书人很是看不顺眼,几乎是见一个杀一个。

    但虽是如此,他当然也不是什么白痴,举着大斧指向那道沟壑和远处躺了一地的尸体,他横目看着欧阳胜雪,说道:“我那些兄弟是被你杀的?”

    那些尸体有卧龙寨的,也有影虎寨的,他们是在厮杀的过程里,完全莫名其妙的就被欧阳胜雪一剑给劈死了。

    只是因为欧阳胜雪要向小瑶儿证明他的剑真的是很强。

    面对那光头汉子的质问,欧阳胜雪平静答道:“是我。”

    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光头汉子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他只是纯粹厌恶读书人,下意识里就想嘲讽几句,绝非是因为他看不清形势,那几乎贯穿了整座山头的沟壑,想来就算是武道宗师也做不到吧?

    得到欧阳胜雪的亲口承认,刘砍刀更加确信了不得罪对方的想法,他终究是有些见识的,如果武道宗师不具备一剑劈开一座山头的力量,那么拥有这般可怕力量,似乎也只有传闻中的修行者了。

    其实刘砍刀在行走江湖时,也曾偶然遇到过山野修士,但那些山野修士并不具备这样的实力,显然,那看起来很柔弱的读书人形象的青衫男子就算是在修行者中,也是很强的存在。

    便在这时,贾壮实提着一把镰刀,也找了过来。

    他一眼望去,那密密麻麻围满了的数百的山匪,心里当即便咯噔了一下,尤其是注意到被围在里面的小瑶儿时,他的神色变得尤为紧张。

    他终究只是普通人,面对如此多凶神恶煞的山匪,虽然一直叫嚷着要剿灭山匪,可真正遭遇时,他只剩下害怕这一种情绪了。

    因为寻找小瑶儿的那些梁县的年轻人是分开行动的,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只有贾壮实和另外一位年轻小伙。

    那个年轻小伙比贾壮实表现的更夸张,整个人仿佛变成了糖筛,浑身都在哆嗦,面色变得惨白。

    “壮实......现在怎么办?”

    贾壮实面带恐惧的望着那些山匪,但是想到小瑶儿正面临着危险,他最终鼓足了勇气,举起了手里的镰刀,像是壮胆子般大吼了一声,直接便冲了上去。

    “必须救出瑶儿,跟他们拼了!”

    贾壮实和他的小伙伴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对抗数百的山匪,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

    几乎在他刚刚冲上去,便立即被山匪给摁倒了。

    他身边那个小伙伴反应

    最慢,甚至都没来得及往前冲,在那些山匪横目望过来,又瞧见贾壮实被擒,他很是干脆的丢掉手里的一把菜刀,直接举起双手投降。

    欧阳胜雪望着那一幅画面,颇有些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

    但小瑶儿很是紧张,立即拽住欧阳胜雪的袖口,说道:“你快去救壮实哥哥他们!”

    欧阳胜雪看着那被山匪摁倒不断挣扎一点都不壮实的壮实哥哥,揉了揉小瑶儿的脑袋,说道:“我已经答应你要剿灭这里的山匪,自然会去救的。”

    刘砍刀和那影虎寨的光头寨主皆是面色微变。

    虽然他们都不是很愿意和眼前这能够一剑贯穿整座山头的人为敌,但眼下这种情况,显然是不可能善了的。

    便在他们打算正好挟持贾壮实两个人来威胁的时候,突然一声剑鸣打断了他们的思绪,下意识的侧目望去,却看见欧阳胜雪手里的那柄剑已经不知所踪。

    而紧跟着,便有惨叫声响起。

    破尘剑在欧阳胜雪的驱策下,速度极快的直接斩杀了那摁倒贾壮实的山匪,并且旋转了一圈,把周围的山匪也一并解决掉,整个过程几乎是眨眼间便完成的,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见到如此神异的手段,刘砍刀忍不住疾呼道:“你果然是修行者!?”

    欧阳胜雪示意小瑶儿去到贾壮实他们那边,他则手里执剑,挡在他们身前,面对着一众山匪,平静说道:“我只是一名路过梁县的剑修。”

    他看着刘砍刀和那扛着大斧的光头,说道:“你们在世俗江湖里也算是很厉害的人物了,武夫境界几乎达到了八品,但在我眼里没有任何区别,杀死你们,只需要一剑就可。”

    他知晓了小瑶儿的遭遇,也能感知出来刘砍刀和那光头身上的戾气,面对作恶多端的山匪,他没有半点良善之心,而是要遵循自己的心意,拔剑斩之。

    影虎寨的寨主双手握紧手里的大斧,煞气滔天的怒吼道:“我管你是读书人还是剑修,老子活劈了你!”

    他们的势力以及实力纵使在世俗江湖里也算不上什么,世俗江湖里但凡有点势力的帮派,最次也有七品武夫的高手,而像溪安郡清风帮和朱雀堂那般的势力,哪怕没有统治整个溪安郡的时候,也有问鼎半步宗师的存在,只是区区窝在南郡僻壤梁县里的山匪,在整个江湖而言,真的只是小人物。

    何况他们面对的是来自都城那座离宫的剑修。

    欧阳胜雪真的只是斩出了一剑。

    最先冲上来的那光头大汉便直接扑街。

    而剑气趋势不减,瞬间又洞穿了刘砍刀的胸膛。

    接着剑气大涨,覆盖了所有的山匪。

    在小瑶儿的视线里,欧阳胜雪只是举起了手里的剑,然后便有很耀眼的光芒闪烁,等她能够看清的时候,那些数百的山匪已经全部躺在了地上。

    贾壮实和他的小伙伴望着眼前这一幕,已经完全陷入了痴傻的状态。

    这幅画面并不是很血腥,因为欧阳胜雪的这一剑很快,虽然有鲜血迸溅出来,但并不夸张,然而一剑斩杀数百山匪的画面,让得只是普通人的贾壮实他们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很不真实的感觉。

    贾壮实的大脑好似受到了某种冲击,眼神逐渐变得闪亮,对于那些山匪的死亡,整个梁县的人恐怕都不会在意,甚至应该是一件振奋的事情,这些山匪死的越惨越好,而实际上他们死的并不算惨,至少身体都是完整的。

    几乎是在一眨眼,没有痛苦的便死掉了。

    “你......你是修行者?”

    贾壮实是知道修行者的,虽然他并没有见过,但梁县还没有山匪出现的时候,是偶尔有过路人传输过有关修行者的事迹,对于年轻人而言,那种几乎无所不能,神通广大的修行者自然是最为向往的存在。

    他做梦都想要成为修行者。

    而现如今,他的面前就站着一个修行者。

    虽然欧阳胜雪已经回答了多次自己是修行者的这个身份,但他依旧很有耐心的望着贾壮实,说道:“我是来自都城的剑修。”

第一百四十九章 那暗中窥视的眼睛

    都城,朝泗巷。

    时值正午。

    冯大娘推开了小院的院门。

    古诗嫣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正在入定观想。

    似是嗅到了什么很好闻的味道,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冯大娘手里端着的两碗冒着热气的面。

    “我在面里加了很多的肉块,正好给梦舟补补身体。”

    冯大娘脸上布满了笑容,虽然古诗嫣很少走出小院,但作为邻居,且常常也要照顾着李梦舟和古诗嫣的吃饭问题,妇人和少女也是已经变得很熟悉。

    冯大娘端着两碗面步入屋里,古诗嫣默不作声,紧随其后。

    因为门槛有些高,端着刚刚做出来且很烫的面碗的冯大娘稍微有些吃力,古诗嫣一直在旁边盯着,也不知道她是在担心那两碗面会洒,还是在担心冯大娘会摔倒,恐怕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等到冯大娘安稳的跨过门槛,将两碗面放在桌子上后,古诗嫣直接坐下,说道:“他可能不太饿。”

    冯大娘颇有些无语的看着这位长得很好看的姑娘,说道:“你这么能吃,身材却还能保持的这么好,真是让人羡慕啊。”

    古诗嫣说道:“我还年轻,而且修行者只要愿意的话,基本上是不会吃胖的,除非是没有管制,任意吃胖的。”

    冯大娘沉默了半晌。

    “我去看看梦舟。”

    古诗嫣默默地看着冯大娘推开李梦舟的房门走进去,然后视线回到眼前的那两碗面上。

    ......

    在李梦舟养伤的期间,除了作为邻居的冯大娘常来照顾外,温柔乡的婳儿姑娘偶尔也会来一趟,且也是带着虞大家的关怀而来的。

    在和冯大娘简单聊了几句后,冯大娘便回面馆了,而李梦舟也是双脚拖着地板,慢悠悠的走出了房间。

    古诗嫣默默将面碗放下,擦了擦嘴,转头看着李梦舟。

    “我的面呢?”

    “在这里。”

    古诗嫣指了指桌子上那两个空碗。

    李梦舟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所以面呢?”

    古诗嫣蹙起眉头,重新拿起筷子,在碗里扒拉了一下,挑起了一根有食指长的面条。

    李梦舟:“......”

    他默默揉了揉肚子,叹气道:“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饿。”

    古诗嫣松了口气般的说道:“我猜到你不饿,所以就帮你吃掉了。”

    “......”李梦舟嘴角硬扯出了一抹笑容,说道:“那你还真的是很棒呢。”

    古诗嫣显然能够听得出来,这绝对不是在夸她,于是便默默转过头去,然后开始默默的擦剑。

    李梦舟身子下意识抖了一下,拖着自己的双脚,挪到屋檐下,径直坐在了藤椅上,忍不住微微咧了咧嘴,咕哝道:“还真的是疼啊,感觉浑身像散了架一样。”

    他惬意的躺在藤椅上,半眯缝着眼睛,望着那在屋檐边仅仅露出半面脸的太阳,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古诗嫣也从屋里走出来,躺在了另一张藤椅上。

    这副画面真的是很安静祥和。

    古诗嫣在东城门外不知多少里的地方和戚小然战斗所受的伤也还没有彻底痊愈,而被诸葛旦所伤的李梦舟才只是刚刚有所好转,可以得见,李梦舟的伤势有多么严重。

    虽然没有伤到根基,但浑身毛孔淌血,整个外表皮肤裂开,想要完全恢复过来,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在李梦舟养伤的这两日里,宫里的那件事情也得到了解决。

    据后来青一到访告知,那潜藏在宫里的另外一个山外修士,其实便是伺候在皇帝陛下身边的某一个内侍。

    这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

    药王辰儒炼制的寻踪香发挥了效用,而在那期间,徐鹤贤审问诸葛旦,也意外发现了诸葛旦并非是一个完整的男人。

    山外修士以内侍的身份接近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的确是很难被察觉的事情。

    除了诸葛旦之外,那名被发现的内侍,其实只是一个修为很弱的山外修士,也正因如此,他隐藏的更深,若非徐鹤贤发现了诸葛旦的秘密,且药王辰儒的寻踪香直接指明了目标,恐怕想要找出那潜藏在宫里的第二条大鱼,短短两日时间是不可能做到的。

    诸葛旦和那名内侍被皇帝陛下亲手斩杀,药王辰儒也在慢慢驱逐皇后娘娘气海里的隐晦之气,都城渐渐回复了往日的平静。

    ......

    暮色沉沉,阳光落尽。

    属于酷暑的炎热气息依然笼罩着都城。

    但这也很难阻止百姓们在布满星空的夜里寻找着乐趣。

    都城的夜景向来是最美的。

    夜色如墨,繁星点缀,有袅袅白烟在各处升起,哪怕不是什么节日,在都城的夜晚,似乎一直都很热闹,尤其是外城。

    李梦舟拖着有

    些沉重的身体穿梭在街道行人间,在很接近朝泗巷的一座茶馆外止步,那靠窗的位置已然坐着一道身影,注意到李梦舟的出现,她连忙起身挥了挥手。

    茶馆里也有着不少茶客,因为有凉茶供应,在这稍显燥热的夜里,能够美美的喝上一碗凉茶,也是很舒爽的事情。

    李梦舟慢悠悠的迈入茶馆,来到了靠窗的位置,有些随意的说道:“白芨师姐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坐在对面的正是白鹿峰的弟子,白朔上仙的独女,白芨。

    白芨先是给李梦舟倒了一碗凉茶,随即说道:“都城这几日里发生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李师弟的伤势如何?”

    李梦舟喝了一口凉茶,砸吧咂吧嘴,说道:“恢复的还行,有劳白师姐挂心了。”

    白芨点点头,说道:“当时在内城茶馆里偶遇李师弟,我便和师兄们去了那片桃花源,也是昨日才归。”

    李梦舟回忆了一下,方才想起来自己很巧合的杀死莫细愁的事情,问道:“所以你们证实了那个人就是白鹿峰的弃徒莫细愁?”

    白芨神情有些认真的说道:“莫细愁的尸体还在那片桃花源里,我也已经证实过他的身份,我这次约李师弟见面,也是为了表达感谢。”

    李梦舟喝着凉茶,随意的说道:“我也只是凑巧杀掉了莫细愁,实际上因为刚刚破境,正好需要一个对手,那个莫细愁语气不善,说要杀我,我便反手将他杀了,用不着感谢。”

    虽然是因为有萧知南先把莫细愁打到堕境,李梦舟才有能力杀死莫细愁,但他觉得这件事情并不重要,也没必要如实告知白芨。

    白芨看着李梦舟似乎真的不在意的样子,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凉茶,轻吐一口气,说道:“其实除了这件事情,我也是有向李师弟告别的意思,之所以在蟠龙宴结束后依然留在都城,便是因为莫细愁的事情,既然莫细愁已经被李师弟杀死,那我便也应该带着莫细愁的尸体返回白鹿峰。”

    李梦舟默默点头,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礼貌般的说道:“那白师姐返回山门的途中注意安全,有缘再见。”

    白芨点点头,说道:“后会有期。”

    说着,白芨便站起身离开了茶馆,临走前,她付了茶钱。

    针对这一点,李梦舟表示很满意。

    但他没有直接离开,因为茶钱虽然付了,但茶还没喝完,直接就走的话,很浪费。

    白芨在都城没有什么熟识的朋友。

    特别跟李梦舟来告别,也正是如她所言,是因为莫细愁的事情,但在离开都城之前,她想着也应该要向沈秋白告知一声。

    ......

    李梦舟默默喝完了凉茶,便也顺便去了一趟温柔乡,在二楼里和虞大家聊了一会儿闲天,接着径直回了朝泗巷。

    站在自家小院的门口,李梦舟朝着左右观望了片刻,跨过门槛,紧闭院门,望着那依然坐在屋檐下的古诗嫣,有些无奈的说道:“都城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也没必要一直待在朝泗巷,你除了坐在屋檐下,就没别的事情可做么?”

    古诗嫣静静躺在藤椅上,说道:“岳世庭的线索又断了,从澹台璟开始,在都城似乎便没有遇到什么好事,除了思考那些烦心的事情,坐在这张藤椅上发呆,也是很舒服的状态,何必去打破。”

    李梦舟颇有些认可的点点头,也躺在了旁边的藤椅上,他的目光望着院门,语气很平静的说道:“我刚才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人在暗处注视着我,但等我探知的时候,却毫无发现。”

    古诗嫣轻轻蹙眉,说道:“山外修士的事情刚刚平息,会是什么人把注意力放在你的身上?”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但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很真切,虽然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了,我不觉得是自己感知错误。”

    古诗嫣平静道:“看来是真的有人盯上你了,如果你感知不到对方的存在,说明暗中窥视你的人,修为要远远高过你。”

    李梦舟沉默了一下,说道:“但我确实在一瞬间察觉到了异常,虽然对方及时藏匿了气息,但是否也证明着,对方就算修为高过我,也不会差距太大。”

    古诗嫣说道:“你可以这么认为,关键问题是,你能够找到确凿的证据,是真的有人在暗中窥视你,而非只是巧合加意外,毕竟一瞬间很短,感知出现偏差也是正常的。”

    李梦舟思忖道:“如果目标真的是我,那么他肯定会第二次注视我。”

    想着自己此刻的状态,他有些烦闷的说道:“我们需要尽快把身体养好,若真的有人暗中针对,以我们现在的状态,会很危险,我讨厌这种感觉。”

    古诗嫣说道:“我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而你的身体崩坏,换作常人早就死了,但饶是如此,你想要恢复到全盛时期,也要耗费一些时间。”

    李梦舟感叹道:“希望在此期间能够找到破境的契机,只要跨过四境那道门槛,我才算是真正接触到这个修行世界,也能继续领悟《离剑经》更高深的剑技了。”

    他想着自己是在突破三境时,开启的《蚕灭卷》,说不定在跨入四境那道门槛时,

    《蚕灭卷》也能开启第二篇章,那么他的底牌就会变得更强。

    ......

    ......

    姜国南郡,梁县。

    深沉的夜晚很是静谧。

    坐落在深山里的梁县相比都城,稍微多了一些清凉之意,尤其是到了夜晚,坐在家门口吹着凉风,绝对是让在炎热之地的百姓极为羡慕的事情。

    小瑶儿便坐在破旧的小院门前的石头上,这里是贾壮实的家,也是小瑶儿暂时的家。

    父母皆被山匪杀害,小瑶儿孤身一人很是可怜,而贾壮实的父亲也是在早期抵抗山匪的时候遇害,家里只剩下身体不是很好的母亲,但却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完全把小瑶儿当成亲闺女看待,甚至比对贾壮实还好。

    小瑶儿双手托着脸颊,眼睛一直看着梁县外的那座山,期待着能够看到一个身影的出现。

    贾壮实从屋里走出来,在水井里打了一桶水,拎进了屋里后又走出来,向着小瑶儿说道:“已经很晚了。”

    小瑶儿回头望了他一眼,微微噘嘴说道:“壮实哥哥,你觉得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贾壮实想了想,说道:“他可是修行者啊,而且一剑就杀死了那么多的山匪,都是我们亲眼看到的,虽然山里的匪徒还有很多,但最多也就是花费一些时间,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对修行者的崇拜是很盲目的,亲眼见识到了那个青衫男子的强大,那么在他的眼里,青衫男子就该是无敌的,区区一群山匪而已,随随便便就能解决。

    他直接蹲在小瑶儿身边,满是希冀的说道:“瑶儿妹妹,你觉得我可不可以成为修行者?”

    小瑶儿很天真而又一针见血的说道:“如果修行者是什么人都可以去做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不全是修行者了,又怎会还有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

    贾壮实的神色蓦然变得郁闷起来,瞪了小瑶儿一眼,说道:“我可不觉得自己是普通人,我肯定能成为修行者,到时候小瑶儿就厉害了,因为有壮实哥哥我这个修行者保护你,谁也不能再欺负你,就是你天天欺负别人了。”

    小瑶儿想到那副画面,似乎也变得有些向往。

    梁县里安静的连声犬吠都听不到,乌云划过天际,遮蔽了大半个月亮,星光透过云雾在清澈水畔点缀着晶莹光芒,好似一幅星空图。

    一双脚出现在梁县外的水畔,踩踏间溅起了一些水花,打乱了那副瑰丽的星空图。

    在小瑶儿的目光注视下,在她家门外的那条巷子尽头,传来了渐渐清晰的脚步声。

    随着乌云渐渐散去,那一抹皎月重新散发光明,一袭青衫出现在了小瑶儿的视野里。

    “是他回来了!”

    小瑶儿猛地起身,很是欢喜雀跃。

    贾壮实同样很激动的站起身来。

    那手里握着剑的青衫男子缓缓来到了小院门前,他的身上依然是那么干净,甚至连半点血腥气味都没有。

    他望着那满脸期待和兴奋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和瘦弱的小伙子,微微笑道:“在这梁县的山匪已经被我杀光了,想要把他们全部找出来,一个不漏,稍微花费了一些时间,但终究是解决了,以后梁县便不会再受到山匪的威胁。”

    “太感谢您了!”贾壮实有些不知所措的想要去抱欧阳胜雪,或是去握他的手,但又觉得这样稍微有些唐突,整个人很是尴尬。

    但小瑶儿就没有丝毫顾忌了,直接便跑到了欧阳胜雪面前,直接抱住了他的腰,抬起脑袋望着他,说道:“雪哥哥,谢谢你。”

    欧阳胜雪身子僵硬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小瑶儿是女孩的缘故,他还没有变态到对一个小姑娘有什么想法,只是他确实未曾跟任何一个异性有过亲密接触,哪怕是小孩子都没有,虽然他有一个师妹,但除了见面说话,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近距离的接触。

    而且他也没想到小瑶儿会突然抱住他,稍微有些反应不过来,似乎变得比贾壮实更尴尬。

    最主要的是,小瑶儿对他的称呼,让得欧阳胜雪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他低头望着小瑶儿很真挚的眼神,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我答应过你,自当会做到。”

    贾壮实这时说道:“我......我准备了一些简单的饭菜,一直等着您回来,您现在应该很饿了吧,我这就去帮你热菜!”

    说着,他便跑进了屋里。

    而小瑶儿也很自然的牵起欧阳胜雪的手,拉着他朝屋里走去。

    贾壮实的母亲因身体不太好,已经睡下了,便也没有出来迎接。

    欧阳胜雪坐在凳子上打量着屋里的环境,能够看得出来,这个屋子曾经也是很干净的,但或许是因为山匪的肆虐,整个屋子变得有些破旧,屋子里堆满了干柴,但至少没有尘土,说明还是经常打扫的。

    贾壮实很快便热好了菜,一一端上了桌,时常被山匪所要粮食或是银钱,梁县里的生活环境也变得很拮据,所以那三盘菜只是很简单的在自家院里就种着的青菜和白菜,以及花生米,唯一的一碗粥也很稀,几乎看不到米粒。

第一百五十章 离宫剑院里的第一把剑

    实际上欧阳胜雪并不觉得很饿,虽然修行者也是要吃饭和睡觉的,但如果真的想的话,其实就算一个月不吃不喝不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甚至在入定观想的状态里,就算是维持几年不进食也不会觉得颓靡。

    但看着贾壮实和小瑶儿期待的眼神,欧阳胜雪还是微笑着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贾壮实有些犹豫的看着欧阳胜雪,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又不敢冒犯的样子。

    欧阳胜雪注意到这一点,便主动询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贾壮实深呼一口气,鼓足了勇气,但还是稍微有些紧张的说道:“请问......您想收徒弟么,我......我想成为修行者,这样就能保护好梁县里的所有人和瑶儿妹妹以及母亲了。”

    欧阳胜雪沉默了一下,注视着贾壮实。

    被这种眼神看着的贾壮实变得更加紧张,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险些便要哭出来。

    而小瑶儿也是轻轻拽了一下欧阳胜雪的衣袖,一副祈求的模样看着他,显然也是想要帮帮贾壮实。

    欧阳胜雪放下筷子,平静说道:“我刚刚观察了一下你的身体,你丹田气海闭塞,完全没有打开的希望,且就算我传授给了你修行之法,你怕是连观想天地灵气都做不到,按照修行世界的话而言,你没有丝毫的资质,也就是天赋残缺,是没办法成为修行者的。”

    对于欧阳胜雪的话,贾壮实虽然有些听不懂,但天赋这两个字还是能够明白的,他不由得有些失望,原本希冀的眼神也黯淡了下去。

    欧阳胜雪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去安慰贾壮实。

    修行资质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若非如此,便如小瑶儿那随口之言,世间便全都是修行者了,哪里还会有普通人的存在。

    世俗和修行世界终究是不同的。

    在世俗里资质笨拙的人或许可以通过努力学习也能达到一定高度,但在修行世界,绝非是你努力便一定能行的,一切都在于资质和悟性,没有资质,便寸步难行,再是刻苦也没用。

    李梦舟虽然曾经被看不见气海的事情所苦恼,但他实际上本身就是拥有很高资质的,只是他的气海里多了一层枷锁,不代表他没有资质。

    而贾壮实的情况,便相当于全身都是枷锁,而且就算解开了枷锁,也不会突然拥有修行资质,因为他本身便没有这个资质。

    世间是公平的,也是不公平的。

    在修行世界的优胜劣汰更是明显。

    欧阳胜雪侧目望向坐在旁边的小瑶儿,后者被他看得也是心里怪怪的,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小瑶儿也没有什么修行资质,就这么做个普通人也挺好的,修行者世界太危险。”

    他经过了一番考虑,才很郑重的说出了这番话。

    在他探知小瑶儿的资质时,发现她的气海虽然也多处闭塞,但远远没有贾壮实那么糟糕,是有希望踏上修行路的。

    但资质不高的情况下,就算勉强修行,也很难达到三境,若注定不能强大,进入修行的世界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做个普通人不见得就很安全,例如这梁县的山匪,若非欧阳胜雪恰巧路过,小瑶儿怕是已经惨遭山匪的毒手。

    可相比于此,基本认定小瑶儿的资质就算踏上修行路,三境的门槛便是尽头的情况下,她以后遇到的危险便是远超世俗想象的。

    两者比较之下,只是做一个普通人的确更安全一些。

    贾壮实依旧是低落的垂着脑袋。

    小瑶儿对自己没有修行资质的事情倒是没有显得很在意,只是稍微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她对于修行者的了解多是从贾壮实嘴里听来的夸张成分,接着便是亲眼目睹欧阳胜雪的强大,她因此也会多出些念头是必然的事情,但也不会像贾壮实那般失落。

    但贾壮实虽然失落,也远远未到因不能成为修行者便颓靡,他尽可能的调整着自己的心情,朝着欧阳胜雪低声问道:“您会在梁县待多久?”

    欧阳胜雪没有犹豫的回答道:“应该明日一早便会离开吧,我只是路过梁县,若非那些山匪的存在,我可能也不会在梁县落脚。”

    贾壮实刚刚调整好的心情又失落了起来。

    虽然欧阳胜雪很明确表示出他没有修行资质,不可能成为修行者,但贾壮实还是存着侥幸的心理,想着能够在欧阳胜雪这里学到一些什么。

    终究是向往了很久的事情,不可能因为被一次否决,便完全可以丢掉这个念头。

    但若欧阳胜雪明日便要离开的话,那么他便是没有丝毫的希望了。

    “先生帮我们剿灭了山匪,梁县老少应该表示感谢,既然先生明日一早便要离开,只是让先生吃青菜显然不合适。”

    现在的时辰并不算很晚,除了那些年迈的老人,多数都尚未睡下,贾壮实当即跑出屋去,开始敲锣打鼓,召集梁县的人在他家里汇合。

    贾壮实此举自然遭到了一些梁县百姓的训斥,但在弄清楚缘由后,他们先是怔愕,随即便是狂喜,对欧阳胜雪表达一番感谢自不必提。

    百姓们各自从家里拿出一些粮食,摆了几桌简单的酒席,欧阳胜雪也是盛情难却,便陪着这些被山匪压抑太久,此刻仿若重获新生一般兴奋的梁县百姓们热闹到了后半夜,将酒席撤下,打扫了一遍后,人群便渐渐散去。

    看着已经困到睁不开眼睛的小瑶儿,贾壮实说道:“瑶儿妹妹先去睡吧。”

    他继而又看向欧阳胜雪,说道:“只能委屈先生和我睡在一个房间了。”

    欧阳胜雪摇摇头,说道:“我不是很习惯和人睡在一张床,你们不必管我,我随便找一个地方就好。”

    他环顾了一下左右,便径直跃上了屋顶,直接盘腿坐下,看着屋檐下那瞪大眼睛的贾壮实和小瑶儿,他微微一笑,说道:“你们去睡吧。”

    贾壮实和小瑶儿对视一眼,想着修行者果然是很厉害的人,居然在屋顶上睡觉,也不怕不小心翻身摔下来。

    但既然是修行者,就算是真的摔下来也会没事,他们便也没有再邀请,各自回房间里睡觉。

    而欧阳胜雪望着夜空里那抹皎月,也缓缓闭起眼睛,开始观想天地灵气,进行意识层面的修行。

    随着夜色渐深,天地万籁俱寂,观想中的欧阳胜雪蓦然蹙起了眉头。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猛地睁开眼睛,朝着梁县外的某个方向望去,在那里,他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很令人作呕的气味。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排斥心理。

    他微微握紧了手里的剑,身形如风一般,消失在屋顶。

    在卧龙寨那满地仿佛被烧焦的尸体旁边,站着一个全身被黑衣包裹的人。

    他弓着身子,颇有些贪婪的嗅着那天地间隐隐的鲜血味道。

    那在黑夜里闪烁着狼一般嗜血的眸子微微眨动,略显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令人听着颇有些背脊发麻的感觉,“虽然只是一些江湖武夫,可就这么死掉也太可惜了点,但我从你们的身上嗅到了一股绝美的气味,那是修行者的气息,而且是很强的修行者,是剑修啊,味道一定很不错。”

    他的眼眸不断扫视着四周,那狼一般嗜血的双眸好似在饥渴的搜寻猎物一般,“在哪里......应该就在这附近,快点出现吧!”

    在他搜寻猎物的过程中,身子蓦然僵硬了一瞬,眼眸望向夜空,嘴巴咧开,“熟悉的气息,美味的气息,终于来了......”

    在那夜空里闪耀出一道剑芒,几乎眨眼及至。

    那是一名手里握着剑的青衫男子。

    欧阳胜雪皱着眉,紧紧盯着那被黑衣包裹的人,其身上浓郁的戾气十分夸张,那股令人厌恶的气息来源,便是属于眼前的这个黑衣人。

    他似乎嗅到了一股很腥臭的怪味。

    夜空很漆黑,但那黑衣人的嗜血双眸却很亮,那咧开的嘴巴似乎有着晶莹的口水淌下来,让得欧阳胜雪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

    欧阳胜雪手里执剑,驱散心里那怪异恶心的感觉,神情平淡的望着那黑衣人,说道:“你是这寨子里的漏网之鱼?”

    他能够从那黑衣人的身上感知到修行者的气息,虽然在这小小的梁县,尤其是山匪窝里,不太可能出现修行者,但终究也有例外。

    黑衣人往前迈了几步,探着脑袋深深地吸了几口,舒爽的感叹道:“剑修的气息啊,果然是最美妙的,我还从来没有杀过剑修,想想就很兴奋啊。”

    欧阳胜雪冷冷地看着那个黑衣人,果然,就算没有那股莫名其妙便觉得厌恶的心理,此刻黑衣人的表现,也是会让人觉得恶心的。

    他缓缓拔出手里的剑,既然感到厌恶,便需要铲除。

    一缕剑意,滋生而出,顺着剑锋所指,朝外蔓延。

    黑衣人怔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剑修还真是果断,这便要拔剑杀我了么?”

    欧阳胜雪平静说道:“我没有那个心思去询问你的来历,既然你已经对我动了杀心,那么不论你是谁,都死定了。”

    因为黑衣人那疯狂的杀意,也因为莫名其妙对黑衣人的厌恶心理,都具备着足够的理由让欧阳胜雪拔剑。

    他沉默地向前走着,剑意缓缓递进,待他站在黑衣人三尺之外时,他松开了握剑的手,寂静的深夜里发出一道很刺耳的剑鸣声。

    他的目光直直盯着对面的黑衣人,淡然说道:“你从未杀过剑修,是你的运气足够好,但你遇到我,便也是运气走到头的时候,你会庆幸自己以前没有碰到过剑修。”

    欧阳胜雪口中的剑修,当然是剑门弟子,而非在世俗江湖以及山野里混日子的剑修,虽然都是剑修,却也有着本质的区别。

    在这个世间,也只有那三座剑门里的弟子,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剑修。

    在世人眼里,无论是山野剑修还是剑门弟子其实都是一样的,这当然也是他们不理解何为剑门。

    在当今这座山河里,也只有三座剑门尚且修行着真正的剑道,而那些野外的剑修,实际上都是一些淘汰者,或是背叛者,他们的剑技很差,剑道的意志也很弱,没有宁折不弯的腰身,只是依靠着剑修的身份到处奔行,或杀人,或被人杀。

    虽然剑门从未摒弃他们,但两者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黑衣人便不能理解欧阳胜雪的意思,他很是不屑的说道:“我知道剑修都很强,在同境里几乎是无敌的,但在剑门日薄西山的境地下,除了西晋那唯一的一位剑仙,又有多少剑修真正敢称无敌?”

    欧阳胜雪的嘴角微微翘起,看着对方说道:“世间没有人是真正无敌的,那些自称无敌的存在,实际上只是在某个层面里无敌,我不是无敌的,但要杀你,还不算是什么难事。”

    话音未落的时候,那因被他松开,而悬浮在半空中的破尘剑,便震颤着,崩碎着烟尘,好似漫天飞舞的雪花,朝着黑衣人疾掠而去。

    破尘是欧阳胜雪的本命剑。

    也是离宫剑院里的第一把剑。

    众所周知的是,离宫剑院里有四位先生,但实际上只有三个人。

    宁浩然排第四,所以他便是离宫的第四把剑。

    三师姐自然便是第三把剑,而且是一把久不世出的剑。

    欧阳胜雪作为离宫剑院的大师兄,便理所当然是第一把剑。

    唯独缺少了第二把剑。

    这对世人而言都是很奇怪的事情。

    最奇怪的反而是院长薛忘忧的剑,因为他的剑就是离宫第二把剑。

    这种排序很是莫名其妙,而离宫剑院也从来没有解释过。

    且薛忘忧的师兄,五境教习卓丙春也是离宫里的第二把剑。

    离宫剑院里的第一把剑不代表是最强的,但也算是名副其实的,而有关第二把剑这件事情,离宫剑院闭口不谈,世人也渐渐遗忘,离宫在外也确实只有第一把、第三把和第四把剑,以后或许还会出现第五把、第六把、第七把剑。

    欧阳胜雪是世人皆知的离宫剑院第一把剑,也是在姜国和沈秋白、北藏锋齐名的妖孽人物,在僻壤之地没人认得他,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欧阳胜雪和北藏锋的名气都没有沈秋白那么高,毕竟只有沈秋白才有所谓道天之子的赞誉。

    但离宫剑院第一把剑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

    那一剑挟裹着凄厉的呼啸声,撕扯着夜色,卷着好似雪花一般的烟尘,如一道长龙,破空而至。

    黑衣人的嘴角依然挂着不屑的笑意,但在那一剑迫近的瞬间,他的瞳孔忍不住猛地收缩,他感受着那一剑所带来的恐怖气息,有了片刻的慌乱,但他却很快回神,居然不闪不避,直接用身体硬抗了这一剑。

    剑气搅碎了黑衣人胸膛的衣襟,却仅仅只是刺破了他的一点皮,稍微浮现出来一个红点。

    破尘剑发出一声嗡鸣,在夜色里带出一抹雪亮的剑光,重新回到欧阳胜雪的手里。

    他皱眉看着黑衣人胸膛处破碎的衣衫,虽然只是他很随意斩出的一剑,可纯粹靠身体便能防御他的剑气,且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略微思忖了片刻,欧阳胜雪蓦然睁大了眼睛,神情凝重的说道:“你是山外人?!”

    欧阳胜雪是比较清楚山外人的存在的,他是薛忘忧的亲传弟子,且是首徒,他的肩上扛着整座离宫剑院的重任,老师曾经对抗过山外人的事迹,他当然是有着深刻认知的。

    三师姐从不理会这些事情,她的眼睛里只有字帖。

    而宁浩然甚至都不是很相信山外人的存在,若非都城发生了那件事情,他或许依然会觉得山外人只是徒有虚表。

    但欧阳胜雪是很相信,且明白山外修士很强这个事实的。

    他也知道在荡魔时期,有着两批山外人被封印,除了那镇魔屏障里面,世间也早已没有了山外人的踪迹。

    此刻出现了疑似山外的修士,欧阳胜雪的神情当即变得凝重起来。

    黑衣人也在低着看着自己的胸口,虽然那一剑没能破防,但好似要将身体撕裂的痛感,也是让他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他那狼一般嗜血的眸子在黑夜下散发着诡异的光芒,恶狠狠地盯着欧阳胜雪,“我倒的确小瞧了你们剑修,剑斩在身上真的很疼啊,但很可惜,你杀不死我,我要把你的力量剥夺过来,让你永远沉埋于此!”

    他仿佛真的是一头野兽般,弓着腰身,做出一副要扑向猎物的姿态。

    欧阳胜雪微微蹙着眉头,说道:“想要掠夺我的力量啊,果然是山外人,但你似乎搞错了什么,那一剑很是稀松平常,据传闻你们山外修士体魄强悍,是在五境里真正无敌的怪物,但我那最平常的一剑,还是伤到了你,说明你的修为很弱,最起码要比我弱很多。”

第一百五十一章 酷暑时节的烦琐事

    剑修的剑的确是能够伤害到山外修士,但那也是要看境界的高低的,若境界相差不大,剑修的剑确实能够破开山外修士的体魄防御,却也很难杀死对方,可境界相差甚大的情况下,莫说是剑修,任何派系的强大修士都能够纯粹靠力量杀死山外修士。

    欧阳胜雪是剑修。

    本身境界貌似也远远高过那个黑衣人。

    那么只需要稍微认真,杀死对方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黑衣人的气息有些混杂,导致欧阳胜雪短时间里不能准确感知到他的具体境界,但大概也就是四境的阶段,或许距离上境很接近,然而也不存在什么区别。

    面对欧阳胜雪的话,黑衣人显然不相信,讽刺的说道:“只是因为你是剑修,或许也存在着境界相差不大的情况,你才能够伤到我,但妄想说要杀我,未免太可笑了些。我便站在这里,你又能奈我何?”

    四境以下的山外修士普遍头脑简单,但黑衣人的头脑似乎很聪明,他只是多了一些疯狂,也多了一些盲目,如果他能够跨入五境门槛,必然会是很强的存在,只可惜,他遇到了离宫剑院里的第一把剑,欧阳胜雪。

    “即是如此,那你再接我一剑如何?”

    欧阳胜雪不想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也没有特意想要打对方的脸,只是纯粹不喜欢黑衣人那狂妄的态度罢了。

    破尘在嗡鸣声中离鞘而出,带出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气,较比之刚才恐怖多倍的剑气呼啸着破空而去!

    那名黑衣裹身的山外修士虽然察觉到此刻剑气的不同,但他依旧没有改变想法,反而再次挺起胸膛,试图硬生生抗下欧阳胜雪这一剑。

    既然欧阳胜雪说要杀死黑衣人,那么斩出的这第二剑自然是非同小可的。

    剑气咆哮着撕裂黑夜,穿透那漫天震荡出来的如雪的烟尘,狠狠地斩击在黑衣人的胸膛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黑衣人的脸色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发生了变化,先是紫红,接着瞬间转为惨白,显然这一剑带给他的感觉并不好受。

    欧阳胜雪没有说话,第一剑真的只是他很随意斩出的一剑,甚至随意到仅能杀死那些梁县山匪的程度,但终究是他斩出来的剑,就算再弱,也是具备着很可怕的杀伤力,只是不足以破掉山外修士的防御。

    第二剑,他虽然也没有尽全力斩出,但却是很认真的,除非是那些在四境里属于很强的存在,其余任何四境修士,面对这样一剑,都只能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而这时,欧阳胜雪手腕微微一振,斩击在黑衣人身上的剑气蓦然疯涨,直接便崩碎了黑衣人的体魄,后者只来得及露出恐惧的神色以及那一声惨叫,便浑身鲜血淋漓的扑倒在地。

    欧阳胜雪缓缓将剑入鞘,看着那尚未完全断气的黑衣人,轻声说道:“这便是剑修。”

    黑衣人瞪着充血的瞳孔,嘴巴里的鲜血咕咕噜噜的,好似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他的身子便僵硬了下来,眼眸里的神采也变得灰白一片。

    欧阳胜雪漠然的看着那黑衣人断气,随后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在不可能的时间和不可能的地点,出现了不可能出现的山外修士,这绝非一件寻常的事情。

    他没有想着留下黑衣人一命,询问清楚,

    因为山外修士虽然很疯狂,大多数头脑也很简单,但想要从他们嘴里探听一些什么,是很难的事情,欧阳胜雪不懂得如何去折磨别人,也不懂得审讯一个人,只能将其杀死。

    “看来是时候要回去都城了,有山外人出现,有必要告知陛下和老师。”

    他浑然不知晓,其实在都城里已经有山外修士浮现。

    此地距离都城很远,欧阳胜雪稍微变得有些急切,但还是想着要在明日一早和小瑶儿、贾壮实他们告别后再离开。

    欧阳胜雪回到梁县那破旧的小院,悄无声息的重新上得屋顶,继续盘膝观想,在观想中时间消逝的很快,夜幕渐渐被驱散,火红的太阳高高升起,日出的那一刻,整个梁县都似乎被笼罩在梦幻般的色彩里。

    贾壮实起得很早,开始打水做饭,也第一时间朝着站在屋顶上的欧阳胜雪打招呼。

    待得小瑶儿也起来之后,欧阳胜雪说道:“我要离开了,虽然山匪已被我杀尽,但难以保证日后会不会有新的山匪出现,你们没有修行资质,但我也可以传授你们一些简单的法门,最起码在普通人里,甚至是武道宗师以下都足够自保。”

    这是欧阳胜雪昨晚观想时,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贾壮实的确没有修行资质,但小瑶儿还是有一些潜质的,虽然资质很低,但也是因为体内杂质太多,在排出杂质后,是具备踏上修行道路资格的,哪怕不一定能够走得很长远,可在这梁县里,足够有实力保护自己,甚至保护梁县的所有人。

    只是纯粹的异人就几乎仅次于武道宗师,甚至有个别的异人能够和武道宗师一较长短,而根据欧阳胜雪的探知,小瑶儿的资质是必然能够突破到远游境界的,也就意味着,她能够在世俗江湖里站在最高的位置,只要不遇到三境以上的修行者,谁也奈何不了她。

    在传授了他们离宫剑院的启蒙神通,且也简单教导了一下剑技后,虽然小瑶儿和贾壮实表示出了不舍,但欧阳胜雪还是启程朝着都城而去。

    启蒙神通对贾壮实这种毫无修行资质的人而言,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习练剑技,也就是能够强身健体,欧阳胜雪主要传授的是小瑶儿,但为了不再次打击到贾壮实,方才让他一起修习。

    差不多在正午的时分,欧阳胜雪背着剑,在那两道久久不愿移开的目光注视下,渐行渐远。

    而在这很是僻壤的小小梁县里,自此便有了一个叫做瑶儿的小剑修,传承自都城的离宫剑院。

    ......

    ......

    姜国都城。

    在山外事件渐渐平息,也开始有人注意到朝堂里少了一位官员,随即很快的,御史大夫岳世庭被杀的事情再次席卷了朝堂。

    短短半年的时间里。

    先是有军部裨将张崇被人当街杀死。

    御史中丞澹台璟携妻赴珈蓝寺为自己坐在轮椅上的儿子祈福,在珈蓝寺和野骷山的临界处被刺杀身死。

    张崇虽然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裨将,也非皇帝陛下亲自任命,但御史中丞澹台璟乃是属于御史台的二把手,其被刺杀事件,影响颇重。

    而澹台璟的案件至今未曾侦破,堂堂御史台的掌权者,岳世庭同样遇害,便是足以轰动整个朝堂

    的事情了。

    除了皇帝陛下和国师之外,岳世庭的地位是完全和江听雨、徐鹤贤、范无味等各司司首同级的官员,那是真正的朝堂命官,皇帝陛下的左膀右臂,针对岳世庭在东城门外数百里被杀一事,琅琊京兆府联合玄政司一同办案,在都城闹得沸沸扬扬。

    而朝堂也派出人手寻觅岳世庭妻儿的踪迹,只是暂时未曾有什么发现。

    李梦舟在养伤期间,自然也听闻了这件事情,但他并未理会,因为他正被另外一件事情纠缠着。

    傍晚的朝泗巷,酷暑的时节,哪怕是到了夜晚,也是很难感受到什么凉意,那一股股吹来的热风,令人心里十分烦躁。

    居民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扇着蒲扇,聊着一些闲篇儿,试图驱散那些微的燥意。

    在那敞开着门的小院里,李梦舟穿着单薄的衣衫,挥汗如雨的打了一套拳法,当然,实际上他根本不懂得什么拳法,完全就是毫无章法的打着玩。

    他主要是为了验证自己身体的恢复程度。

    在树宁镇被药浴淬炼过的身体,结合那中年药师的医治,李梦舟身体伤势恢复的速度的确较常人要快很多,本该是躺在榻上修养数月的伤势,短短几日里便恢复如初了。

    虽然未至小暑,但炎炎暑夏已经早早到来,富贵人家里早就置备好了冰块解暑,或是在真正入伏的时节,选择到一个清凉之地避暑,而寻常的普通百姓,也就只能蹲在家门口的树荫下乘凉,忍受着烦琐的情绪。

    现在便已经如此炎热,很难想象之后的日子该怎么去熬。

    坐在屋檐下藤椅上的古诗嫣看着挥汗如雨打拳的李梦舟,神情有些严肃的说道:“已经有几日了,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李梦舟停止了打拳,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甩了甩手臂,咧嘴说道:“那道在暗地里注视着我的眼睛,始终不敢摆在明面上,我一时找不到他,除了等着,又能做什么?”

    拿毛巾擦了擦脸上和身上的汗,随着扔进旁边放着的木桶里,溅起了一些水滴,他看向屋檐下的古诗嫣,神情变得认真,说道:“在我受伤期间,那道目光便时不时的注视着我,现在我的伤已经痊愈,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如果对方真的是要针对我做些什么,没理由在我养伤的时候不行动,除非他在忌讳着什么。”

    李梦舟紧紧盯着古诗嫣,说道:“或许是他没有将我一击必杀的信心,而且你又一直待在这院子里,没有出去过,就算你我都受了伤,但他也不敢同时面对我们两个人。”

    古诗嫣说道:“但那是最好的机会。”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的确是最好的机会,对付两个受伤的人,哪怕能力不足,终究还有些希望,但对付两个回复到全盛状态的人,便是没有了半点希望。如此想来,那暗中窥视的眼睛,就算不上什么难缠的家伙,只是个优柔寡断的白痴罢了。”

    在目标受伤的时候不动手,只是暗中观察,一直等着人家伤势痊愈,再无出手机会,换作李梦舟决计不会去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想什么呢?

    五成杀死敌人的机会和半成都没有,这两种选择,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嘛。

    也不怪乎李梦舟觉得那暗中窥视的人是个白痴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雨幕里的杀机

    偏偏因为此事,李梦舟一直都在暗暗警惕,结果却是风平浪静,这般想着,李梦舟突然有些气恼,这是在浪费他的感情,也是在耽误他的时间啊,决计不可原谅!

    奈何虽然察觉到了那道注视着小院的目光,但对方貌似很谨慎,每每在李梦舟的神游意念外放出去的瞬间,便再也感知不到那目光的存在。

    如此,除非在对方主动露面的前提下,很难将其抓出来。

    修行者的神游意念随着境界的提升,可视距离也会扩大,这虽然看起来是很轻便的能力,能够洞悉方圆数百里的风吹草动,但实际上若有人刻意想要隐藏,除非自身境界远远高过对方,否则也会出现‘看不到’的情况。

    便类似李梦舟能够通过《蚕灭卷》对他意念的增强,暂时瞒天过海,避开北藏锋的感知一般,世间也同样存在着,境界相差微小从而不被感知。

    但按照常理而言,以及李梦舟的推测,暗中窥视的人修为决计高不过四境下品,那么古诗嫣十分迫近四境巅峰的修为境界,就算对方隐藏的再深,也终究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蚕灭卷》对意念的增强是独一无二的,李梦舟能够以微弱的境界规避北藏锋的神游感知,不代表旁人也都能做到。

    同样的道理,李梦舟的神游意念要远远强过同境修士,亦不能以常理看待,然而那暗中窥视小院的人却能够瞒过李梦舟和古诗嫣两个人的感知,纵使修为境界不会很高,也必然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李梦舟从木桶里抄了一把水,拍打在脸上,稍稍驱散了一些炎热之气,望着院门外那闪烁着微弱烛光的巷道,很认真的思忖道:“既然选择在暗地里窥视,甚至偶尔那视线里还挟裹着一丝杀意,必然是认识我,且有些仇怨的人。”

    “苍南山的弟子早已离开都城,就算他们返回来,主要目标也应该是何峥嵘,徐鹤贤是有嫌疑,却不会动用这般手段,那个玄政司的朱侍郎倒是有这个可能,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人想要杀我呢?”

    在都城里和李梦舟结怨的人,不多,但也绝对不少,可真正符合条件的人也是寥寥无几的。

    像不落山的唐天,虽然有些恩怨,但还不至于到要杀人的地步,而且凭借唐天的修为境界,也不可能瞒过他的感知。

    关慕云的可能性也不高,他终究是书院的弟子,就算他对李梦舟起了杀心,也不屑于躲身在暗处窥视,而且李梦舟也不觉得关慕云有什么非得杀掉自己的理由。

    剩余的很多人,基本上都已被李梦舟杀掉,死人是不可能再来报复的,所以无需考虑在内,只说活着的人,最有嫌疑的当然还是徐鹤贤。

    但徐鹤贤的身份也不允许他亲自窥视,且因岳世庭遇害一事,怕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心思去理会李梦舟,反而是徐鹤贤手下的朱在天更具备嫌疑,而且本身也是四境下品的修行者,虽然境界高过李梦舟,却弱于古诗嫣,很符合他之前的推测。

    何况朱在天也有着在蟠龙宴之前试图在都城外截杀他的前例。

    李梦舟倒也怀疑过曾杀死岳世庭的戚小然,但是凭借戚小然的修为,哪需要暗中窥视,直接正面遭遇,完全足以杀掉李梦舟和古诗嫣两个人。

    思来想去,貌似的确只有朱在天的嫌疑最大。

    “我们或许需要主动出击。”

    李梦舟看着古诗嫣,神情平静的说道。

    一连几日,都被一双眼睛窥视着,是让人很不舒服的一件事情。

    既然怀疑朱在天,那么李梦舟便要做些什么。

    他又不是没有杀过朝堂的官员,哪怕杀死朱在天会相对很麻烦,但在浮现出这个念头时,他便也不会再退缩。

    古诗嫣心神一动,随即缓缓从藤椅上站起身来,拿起架在旁边的长剑,淡淡说道:“你知道是什么人了?”

    李梦舟把自己心里的猜想告知给了古诗嫣,说道:“虽然不确定是不是朱在天,但他的嫌疑是最大的,早前他便想要在都城外截杀我,我因赴宴的事情,且也没打算直接和玄政司撕破脸皮,便也没有理会他,但若这次暗中窥视我的人真是他,我便必须要解决掉这个麻烦。”

    古诗嫣皱眉说道:“因岳世庭被杀一事,都城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若再有玄政司的侍郎被杀,恐怕会是不小的麻烦。”

    李梦舟笑道:“前有澹台璟被刺杀,现有岳世庭死在东城门外那个神秘人手里,而徐鹤贤至今都未曾破获澹台璟被杀的案件,如果再有朝堂的官员死掉,对于徐鹤贤来说,不也同样是一种麻烦么?”

    古诗嫣有些恍然般的点点头,说道:“相比于给人制造麻烦,你杀掉朱在天的麻烦,倒也不算什么,虽然看似徐鹤贤对侦破案件没有什么本事,但他确是个极其聪慧的人,如此在虎口里拔牙,虽然冒险,但想来却也很有意思。”

    徐鹤贤贵为玄政司的司首,所针对的都是有关修行者的案件,而寻常案件以及涉嫌朝堂大员的案子都是琅琊京兆府的职责所在,只是在某些时候,玄政司也有权力插手琅琊京兆府的案件。

    若说侦破案件,当然还是琅琊京兆府更胜一筹,玄政司只是解决某些琅琊京兆府没能力解决的事情。

    但也不能说徐鹤贤就对破案没有半点造诣,只是很凑巧的是,因澹台璟被杀一事,从琅琊京兆府转入玄政司接手,而至今未曾破获,在明面上的确显得徐鹤贤的本事不太行。

    而也正因古诗嫣是杀死澹台璟的真正凶手,她当然有资格去嘲讽,可事实上,徐鹤贤虽然的确没有怀疑到古诗嫣的身上,但也早已把张崇以及澹台璟的死怀疑到李梦舟的身上,当初徐鹤贤派朱在天抓捕李梦舟,也并非完全是栽赃乱来。

    只是出于某些特殊原因,徐鹤贤便没有再去理会这件事情。

    可至少在古诗嫣眼里看来,徐鹤贤除了一身修为高深外,的确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

    她也不想想,若是徐鹤贤真的破获了澹台璟被杀一案,那最终倒霉的不就是她了嘛。

    城是一个很复杂的地方,每个人的心思都很深,又何况是朝堂里的那些大人物。

    徐鹤贤能够坐在玄政司司首的位置上,可绝非只是因为他四境里最强的实力。

    许多表面上体现出来的东西,也许暗地里皆隐藏着深意。

    便例如徐鹤贤和那位潞亲王的关系,整个都城里便没有任何人知道。

    虽然强大的修士神游意念覆盖的距离很远,但其实也只是能看到,却无法听到,而且也没有人那么无聊,每一时每一刻都在观察别人的**,或许世间的确存在这样的人,可在都城里绝对没有。

    因为都城里的修行强者太多,稍有不慎若是触及到了不能被触及的事情,怕是要倒八辈子血霉。

    且阵术大师曹如山在都城所设下的阵术,几乎覆盖着都城的每一个角落,虽然没有监听或监视的作用,但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心存恶意的人被曹如山察觉到。

    而在都城里除非是必要的特殊时期,也禁止神游意念覆盖整个都城,那是很容易被察觉到的,也没有人去那么做,便好似那叫做彭德的野修,要来都城杀死吴先生时,只是神游了半个都城,便被青一找上门来,予以警告。

    除了护佑都城的少数人能够被允许外,在家里谈论某些事情,却被外人得知的情况,基本上是不存在的。

    当然,在普通百姓当中,若有人刻意爬墙头偷听,便是不能避免的事情了。

    没有人知道在那朝泗巷的小院里,正有一男一女在计划着要杀死玄政司侍郎的阴谋。

    ......

    夜空里十分突兀的降下一道闪电。

    街巷间也刮起了阵阵凉风,有微凉的雨滴落在皮肤上,似乎一日的燥热疲惫感便荡然无存,百姓们虽然期待降雨,但也不会期待下暴雨,眼看着夜空上电闪雷鸣,似乎雨势不会太小。

    原本还算热闹的都城各处街道很快变得空寂,趁着雨势尚且微小,街上游玩的行人纷纷返家。

    微雨拍打着门窗,发出啪啪地声响,雨帘覆盖着都城,惊雷闪电点缀着色彩,一场不算暴雨的大雨,渐渐席卷了姜国大半的区域。

    而都城附近降雨的程度不算很大,但电闪雷动的轰鸣也不弱,整个都城里的街道上再也看不见半个行人。

    凉飕飕的夜风吹拂着连成线的雨幕,在内城的某条巷道里,猫脸和兔脸再次出现。

    与往日不同的是,原本一黑一白的装束,全部变成了黑色,更好的藏匿于深夜里。

    身材不胖不瘦,稍显束身的装扮显得肌肉很结实的黑衣男子,那猫脸下的一双星眸闪烁着熠熠光辉,他的腰间挂着一把刀,那是一把朴刀,异常锋利。

    束身黑衣的装扮使得身材更为曼妙的女子,手里握着一把剑,他们动作很快的穿梭于巷道之间,最终站在了一户院门前。

    他们自然便是李梦舟和古诗嫣。

第一百五十三章 惊雷

    李梦舟的手里没有握着醉梦剑,也没有握着乌青剑,而是一把朴刀。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在树宁镇活动的杀手浮生,便是使得一把朴刀。

    而浮生出现在都城,也需要有一把朴刀。

    朱在天是玄政司的侍郎,但他不像徐鹤贤那般是直接住在玄政司里面的,他在都城里有自己的家。

    这并非是什么秘密,所以李梦舟和古诗嫣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找上门来。

    朱在天是成过亲也有过孩子的,但因曾经执行玄政司的任务,得罪了不少山野的修士,在某日,妻儿坐马车回娘家的途中遭到了山野修士的截杀,得知情况的朱在天虽然率领着玄政司甲士一一找出那些山野修士杀掉,但死去的妻儿也是换不回来的。

    至此,朱在天便成了一个人,再也没有娶妻。

    那院门里也只是寻常百姓家的小院落,或许要比外城朝泗巷里的小院占地面积和装潢等都更好一些,但也绝对称不上富贵豪宅。

    朱在天家里没有仆人,是真的只有他一个人。

    终究是玄政司的侍郎,那是仅次于徐鹤贤的人物,虽然在朝堂里的官位并不高,但也等同大城里的知府令,稍弱于琅琊京兆府的那位,也是属于朝堂里中上品的官员。

    就算只是区区县令也是家仆大群,中上品的官员住在小巷子里,且孤身一人,也的确不常见,纵是很接地气,很受百姓喜爱的岳世庭,府里也有家仆伺候着。

    然而朱在天不用奴仆绝非其他任何原因,在玄政司里,除了徐鹤贤和其他侍郎外,他每天都被人伺候着,回到家里只是为了休息,如果有家仆在,偶尔弄出点动静,他会忍不住想杀人。

    若长此以往,对他的仕途而言,也不是好事,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最清净,可以完全抛开玄政司的事务,真正放松下来。

    李梦舟和古诗嫣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实际上除非同门间,便没有修行者能够单凭气息来判断出来者是谁,更多的是因神游意念里看到。

    天地间的灵气是同源的,各派系修习着不同的法门,外露的气息自然也不相同,但那非个人气息,而是整个修行派系。

    除非是很特殊的气息,很难找出第二个人的情况下,一般都没办法纯粹依靠气息来判断一个人的身份。

    同门间因为很熟悉,能够判断出来便很正常,当然也会存在非同门,但同样因很熟悉而能够探知出来的情况。

    朱在天对李梦舟算是熟悉,但也不算很熟悉,毕竟虽然有着一些纠葛,但也没有常常见面,只能算是比较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在李梦舟和古诗嫣出现在院门外的时候,朱在天便察觉到了异常。

    拿起挂在墙上的佩刀,站在屋檐下,透过那顺着瓦片倾泻下来的雨帘,注视着院门方向。

    在短距离的神游意念下,院门外那戴着猫脸和兔脸面具的两个黑衣人,便很清楚的浮现在朱在天的意识里。

    他很困惑。

    那猫脸和兔脸面具在漆黑夜晚的衬托下显得很诡异,尤其夜空里闪电降下的那一瞬间,便好似身处在恐怖故事里。

    但同时,那猫脸和兔脸面具又显得很可笑,哪个正常人会在大半夜里戴着这种面具到处晃悠,只能是变态了。

    雨幕笼罩着这座小院。

    院门外和屋檐下站着的三个人好似在隔墙对望。

    苍穹惊雷炸响,闪电呼啸。

    在某一个时刻,处于朱在天神游意念下的那两个黑衣人很突兀的不见了踪迹。

    朱在天寻觅的瞬间,夜空里再次降下一道闪电,那一霎的光芒很是刺眼,待得朱在天的视线重又变得清晰,院门依然紧闭,

    但院子里却多了两个人。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握着刀的右手下意识一紧。

    戴着猫脸面具的人就站在雨幕里,浑身被雨水淋透,哗啦的雨声难以掩盖他开口说话的声音,“我来取你的命。”

    ......

    李梦舟说出了当初何峥嵘对倪真淳说过的话。

    “我来取你的命。”

    很简洁而干脆的一句话,最能充分表达他的来意。

    古诗嫣撑起了一把黑色的油纸伞,虽然以她的修为境界完全能够避开雨幕侵袭到她身上,但她似乎很喜欢撑着一把伞。

    有雨幕相隔。

    朱在天站在屋檐下,那连串的雨线好似将双方分割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但他们的视线却身处在同一个世界。

    “你可清楚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这里是都城,虽然修行者之间的争斗并非死罪,但我在玄政司当职,就算你只是有杀我的念头,也是犯了大罪。”

    朱在天有想要以势压人的想法,寻常没有修行者敢明目张胆的谋杀朝堂命官,虽然近段时间里都城常有官员被杀害,但有胆子这么做的修行者还是少数。

    而想着这些,朱在天突然心神一动。

    虽然张崇和澹台璟的死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是李梦舟所为,但这早已是朱在天心里认定的事实,而现如今御史大夫岳世庭也被杀害,只是在不可逾越的境界差距下,便也让得朱在天没理由去怀疑李梦舟,可眼前出现的这两个人就说不定了。

    戴着猫脸和兔脸这般诡异的面具,一来就说要取自己的命,很符合谋杀朝堂官员的条件。

    李梦舟利用《蚕灭卷》的气息掩盖了自己原有的修为境界,所以他身上敛出的气息很像是跨过四境门槛的修行者,古诗嫣本身便是很迫近四境巅峰的大修士,在朱在天的感知里,这便是两个毋庸置疑的四境修士。

    而根据古诗嫣气息的强弱,倒也具备着可能杀死岳世庭的实力。

    朱在天想着自己和岳世庭也没有什么关联,杀害岳世庭的凶手没理由找上自己。

    若非是自己完全想错了,便是杀人凶手根本也不是抱着某种目的,纯粹只是要和朝堂为敌,伺机谋害朝堂命官。

    像这样的恶徒,必须诛之!

    李梦舟可不在乎朱在天心里想什么,平静看着他说道:“身为玄政司的侍郎,却肆意窥视别人,岂非也算知罪而故行之,我要杀你,又有何妨?”

    朱在天眉头微皱,摇头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既然你们想要杀我,且还在我自家院子里,那我也只能将你们全部留在这里。谋害朝堂官员可是重罪,我有理由相信,岳御史也是被你们杀害的,这也算是送上门来的功劳,我没道理避之门外。”

    李梦舟很错愕,他不明白朱在天怎么把岳世庭的死归到自己身上来了,而且他刚才那番话也是有着试探朱在天究竟是不是在朝泗巷外窥视的人,而朱在天的反应和回答,都似乎预示着李梦舟貌似找错了人。

    但是看着朱在天那杀意凛然的模样,显然此事已经无法善了。

    他颇有些头疼的咬了咬牙,嘛,算了,既错之,便一如既往之,朱在天找他麻烦也不是一两次了,且不论那在朝泗巷外窥视的眼睛究竟是谁,事已至此,朱在天已然是非杀不可。

    既然已经基本确定是自己找错了人,李梦舟便也不想再说什么废话,朝着古诗嫣使了个眼色,随即便拔出了腰间挂着的朴刀。

    朱在天是破入四境下品多年的大修士,虽然依靠他的资质短时间里很难再破境,但至少他能够跨过四境门槛,那么在有生之年,突破到上境也是必然的事情,只可惜,现在便没有了这个机会。

    就算只是古诗嫣一个人,便具备瞬间

    杀死朱在天的实力。

    境界间不可逾越的距离下,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但李梦舟也不打算只是看戏。

    虽然他不懂得什么刀法,可在学剑之前,他一直用的都是刀。

    而剑技在某些方面,也能运用到刀上,尤其是剑之意境。

    在李梦舟拔出朴刀的瞬间,夜空里降下的雨幕便好似被拦腰切开,雨滴胡乱飞溅,洒在屋檐走廊里的门窗墙壁上,那完全木质的材料直接被洞穿了一个又一个珠子般的缺口,可谓触目惊心。

    然朱在天终究是四境下品的大修士,甩出手里长刀的同时,便将那些迎面溅射而来的雨珠全部崩碎,随即威势不小的一刀便朝着李梦舟斩来。

    古诗嫣一手撑着黑色油纸伞,一手握着剑,在那一刀尚未迫近李梦舟身子前,便直接一道剑气将那把刀砸落地面,院中坚实的石地板寸寸龟裂,使得那把刀完全镶嵌在了石地板当中。

    朱在天神情上浮现出骇然之色。

    他不可思议的望向那戴着兔脸面具,看身材便知是女子的人,心头莫名的生出了一股熟悉感。

    在女子里面,带给他心悸感觉的,除了古诗嫣外,便也只有萧知南了。

    那两个女人都是强大到让他连刀都拔不出来的怪物。

    他很有理由去怀疑,眼前这戴着兔脸面具的女子,必然是那两个女人其中之一。

    他随即又恍然般的看向那戴着猫脸面具的人,神情一时有些阴晴不定,颇有些发狠地怒喝道:“原来是你!”

    不论戴着兔脸面具的女子是古诗嫣还是萧知南,她们身边站着的男子,都必然是李梦舟。

    对于朱在天貌似认出他的事实,李梦舟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因为他没心思去猜测朱在天是如何知晓的,他只需要认真的拔出朴刀,一刀将其砍死就好。

    而此时的古诗嫣,撑着黑色油纸伞,却是默默收剑,侧目朝着院门外望去,她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不远处异常的气息。

    院门外的巷道里另有他人。

    那股气息颇有些熟悉。

    曾经在朝泗巷外窥视多次的那道视线。

    古诗嫣兔脸面具下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他们杀死玄政司侍郎朱在天的事情,如果被另外一双眼睛注视着,将会是极大的麻烦。

    她认真思考了一下,便装作没有察觉到院门外的巷道里有人的样子,反而对朱在天的攻势更为迅捷而猛烈起来。

    李梦舟颇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想,朱在天的身份摆明着需要速战速决,否则将后患无穷。

    面对认真起来的古诗嫣,朱在天节节败退。

    极其接近四境巅峰的强大实力,和一个区区只是四境下品的修士,哪怕朱在天破入四境多年,非一般四境下品修士能够相提并论,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便也如孩童一般,毫无招架之力。

    而李梦舟看准机会,猛地迫近朱在天三尺之地的距离,朴刀由上而下重然砸落。

    正正砸中天灵盖!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朴刀是极其锋利的,不难想象,这一刀砸落,那一分为二的血腥场面。

    夜空坠落的雨幕,砸在了地上,流淌出鲜艳的血红色,几乎覆盖了整个院落。

    那雨水混合着鲜血和泥土的味道十分奇异。

    有血珠混合着雨珠溅射出去,拍打在李梦舟脸上戴着的猫脸面具上,道道血一般的痕迹滑下,令得本就很诡异的面具,愈加显得阴森可怖。

    玄政司的堂堂侍郎大人,便如此被李梦舟斩于朴刀之下。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客栈里有些故事

    李梦舟微微喘着气,自猫脸面具里透出,颇显得有些厚重,犹如野兽的嘶吼。

    雨幕倾泻,将得猫脸面具上的血迹冲刷干净,血腥气味随着风雨朝外弥漫。

    而古诗嫣默默望着朱在天的尸体,虽然她杀过不少人,但这般血腥的场景还是让她稍微觉得有些不适,但她随即便飞身掠出院落,直朝着巷道里那股藏匿起来的气息而去。

    那躲藏在院门外巷道里的身影,眼底有着一丝戏虐,同时也夹杂着一些莫名的惊恐,因为在他神游意念的注视下,朱在天被一刀劈成两半的画面,很具有视觉冲击性。

    尤其行凶的是那戴着猫脸面具的年轻人,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仅仅是在这晃神的片刻,他没有像前几次那般及时藏匿气息遁走,等到发现古诗嫣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时,他方才有些慌张的拔腿就跑。

    古诗嫣站在巷口,虽然她出其不意,但那窥视者逃跑的速度却也是惊人,二者之间原本就有着不短的距离,从对方发现古诗嫣继而逃走,也仅仅是瞬息间的事情。

    李梦舟提着朴刀也追至巷口,望着那消失在视野里的身影,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虽然只是远远瞥见,很快那道身影便消失无踪,但莫名的,他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毫无疑问,那该是他认识的人。

    到底是谁?

    除了朱在天外,还能有谁?

    李梦舟想破了脑袋,任何值得怀疑的人都从脑海里过了一遍,却未曾发现任何一个嫌疑能高过朱在天的人。

    “现在有人目睹了巷道里的所有事情,如果不能将那个人找出来,那我们便不是在给徐鹤贤制造麻烦,而是要想办法如何避免麻烦。”

    杀死朱在天是因为怀疑他可能是在朝泗巷外窥视的人,而同时也算是给徐鹤贤制造点麻烦,但现在已经完全证明是李梦舟找错了人,且也不再是给徐鹤贤找麻烦,很快就是徐鹤贤来找他们麻烦了。

    李梦舟长长的吐出口浊气,平静说道:“虽然不能确定那窥视之人的身份,但那个背影很熟悉,我心里大概有一点猜想了,只需要尽快确定对方的身份,赶在他把发生在巷道里的事情传出去前弄死他便好。”

    因为怀疑朱在天,所以他便提刀来杀掉了朱在天。

    而现在,又有了新的怀疑人,虽然可能情况会有些麻烦,但他显然也有了把事做绝的准备。

    巷道里是一片死寂。

    那伴着风雨的血腥气味没有蔓延出去太远,也有渐渐被雨水洗刷的迹象。

    在下雨的天气,的确很容易做一些事情,因为任何遗漏掉的痕迹,都会被雨水冲刷干净。

    寂静的都城深夜里,偶尔会有一道闪电划过夜幕,雨滴坠落的声音连成一片,虽吵杂,但也安静。

    ......

    在距离都城尚远的地方,某一家山野客栈外,漆黑的夜,湿泞的道路上,有着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

    这家山野客栈自然没有住满客人,大堂里也只是三三两两坐着几位客人,而在角落里也有着两位看起来颇有些谨慎慌张的身影,那是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

    紧闭的客栈大门被推开。

    挟裹着雨珠的凉

    风刮进来,很快门后那一片范围便被雨水打湿。

    大堂里的那些客人都将目光下意识的投向了门口那个戴着斗笠的男子身上。

    有小二迎上前去,很快,便引领着那斗笠男子坐在了中间的位置上。

    斗笠男子穿着一身青衫,待拿下斗笠时,露出的便是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剑,正是从南郡梁县朝着都城而来的欧阳胜雪。

    他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等待着上菜的过程里,也很随意的打量着旁边的客人。

    两个看起来约有三十多岁的男子相对而坐。

    有一名老者独自饮酒。

    角落里还有一对看似是母子身份的人,将自己围的很严实,像是颇有些见不得人。

    但她们身上的装扮却不似寻常百姓,而像是出自富贵人家。

    值得一提的是,那两个相对而坐的男子正好挡着坐在角落的那对母子前面,给人一种是在保护她们的感觉。

    而且欧阳胜雪也能从那两人身上感知到一些非同寻常的气息,纵然不是修行者,也该是江湖武夫里面的高手。

    在他们面前的桌面两侧,都横放着一把长刀,右手掌就放在最容易去拔刀的位置。

    世俗江湖里发生的故事与修行世界同样精彩,甚至更为复杂,牵扯的东西很多,所谓江湖儿女,又有哪个身上没有一段可歌的故事。

    欧阳胜雪默默观察着这些客人,心里隐隐预感到,在这家客栈里必然会发生一些什么有趣的事情。

    那独自饮酒的老者看似只是个普通人,可那有神的目光,也非是寻常普通老人能够拥有的。

    而那两名男子和老者也若有若无的在打量着欧阳胜雪。

    手里持剑,说明也是江湖中人,甚至有可能是修行之人,他们不可能做到半点不在意。

    那两名男子是稍微有些紧张的,也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那对母子。

    独自饮酒的老者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轻咳了一声,眼神稍显迷离,伸手招来小二,说道:“老头子我不胜酒力,还要麻烦小哥扶我回房间了。”

    小二自然应允,上前便去搀扶老者。

    那两名男子虽然低着头,但他们的身子明显僵直了一瞬,而且老者离开座位回房间,恰巧是要经过两名男子身边的。

    他们也暗地里注视着老者踉跄着走来的脚步,右手微不可察的触碰到了刀柄处。

    小二搀扶着老者,暗暗有些吃力,想着只是个寻常老人而已,怎么身体这般沉重?

    他打量着身边的老者,很是困惑。

    因为老者明明看起来很瘦,但体重却是颇有些分量,这实在是很怪的一件事。

    而不知在何时,他忽然觉得双手一轻,下意识地抓了一把,便已然丢失了搀扶着的老者的手臂。

    哐啷一声动静,在安静的客栈里蓦然炸响,那两名时刻防备的男子只觉得一道恐怖气息来袭,一瞬间便惊湿了后背,他们反应很快的拔出横放在桌子上的长刀,直接便朝着前方斩出。

    然而他们很快便发现,面前根本没有那老者的踪影。

    他们心下凛然,慌忙回身望

    向角落里那对母子,失声惊喝:“危险!”

    “你们在喊些什么?”

    明明已经消失掉的老者,却出现在了那两名男子的背后,仿佛在耳畔炸响的声音,令得刚刚回过身去的那两名男子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他们艰难的转动脖颈,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下发狠,在朝那对母子喊着:“快跑!”的同时,猛地转身,便将手里长刀甩了出去。

    然而他们的动作在半路便被阻止。

    那两把长刀的刀身被老者紧紧锢在指间,微微吐出一口酒气,轻笑道:“你们简直太弱了,老夫实在没什么兴趣陪你们玩,你们也应该很清楚,在保护那对母子的期间,你们究竟死了多少人,唯独剩下你们两个,也只是运气好罢了,而现在,你们的运气用光了。”

    他双手微微用力,便听咯嘣一声,两把长刀应声而断,断裂的刀刃以迅疾之势,直接贯穿了那两名男子的咽喉,鲜血喷洒出来,沾满了老者的双手。

    那两名男子带着不甘的情绪,缓缓跪倒在地,渐渐没了声息。

    呆傻的站在原地的小二此时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叫,而那老者微微皱眉,脚下一振,地板上那有刀柄的断刃直接飞了起来,瞬间朝着惊声尖叫的小二掠去。

    从中断裂的刀刃异常锋利,挟裹着尖锐的破空声,眨眼及至。

    而在那小二即将殒命的刹那。

    急速掠空而来的断刃很是突兀的停滞在了小二眼珠前二寸之距。

    是毫无征兆的停滞,未能再往前行进分毫。

    小二额头上的汗水细密如珠的滴落,情不自禁吞咽了口唾沫,双脚在打颤,面色惨白无血。

    那把长刀的断刃就在小二的咫尺之间,仿佛一只脚踏过鬼门关。

    客栈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外界那哗啦的雨落声,但在客栈里这些人的心间,却是落针可闻的死寂。

    老者的目光越过那小二,望向了旁边端坐着的青衫男子。

    欧阳胜雪的目光同样注视着老者,但他的左手却是朝向那小二,准确地说,是掌心对着那停滞在半空中的断刃。

    四目相望时,老者的眸子里浮现出一抹阴戾。

    他好整以暇的拍打了一下衣衫,微微躬着身子,呵呵笑着,说道:“在你刚进到这家客栈时,我便觉得可能会是一个变故,但实际上这里发生的事情与你无关,我以为你会很聪明的知道该如何选择,但看来,你确实做出了选择。”

    老者瞬间便杀死那两名男子,所展现的手段,也是有着警告欧阳胜雪的意思。

    因为在他想来,就算对方想要多管闲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但欧阳胜雪的举动,也表达出了两个意思。

    一是他并没有被老者的手段给吓到,只是纯粹的想要仗义出手。

    二是他就算明白老者的强大,却依然自信满满。

    无论是哪一种,欧阳胜雪都毫无疑问的对老者表示出了不屑之意。

    那是一种自信。

    亦是一种骄傲。

    来自剑修的骄傲。

第一百五十五章 那些风景里的数次拔剑

    小二紧张地望着眼前那停滞在半空中的断刃,那种在鬼门关捡回一条小命的感觉,真的无法用言语来描述,但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真的有些肝胆欲碎。

    坐在角落里的那对母子,亲眼目睹着一直在保护着她们的人惨死,她们虽然也想要逃离,但在老者那笼罩整座客栈的强大气场下,根本难以迈开腿,母亲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将其紧紧抱在怀里。

    而从后厨走出来的客栈掌柜,本来是很随意的朝着柜台走去,但在眼角余光扫到客栈里异常的情况时,他的脚步蓦然一顿。

    望着那躺在地上的两名咽喉插着一截断刃,鲜血淋漓的男子尸体,再瞧着自家客栈里的小二僵硬的站在那里,面前还停滞着一把断刃,自他的位置看过去,那把断刃就像是插在了小二的脑门上,掌柜的面色也是瞬间变得惨白。

    但他没有大喊大叫,而是趁着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时,小心翼翼的躲在了柜台后面,艰难的忍耐着不敢喘出气来,双手合十,不断在心里祷告着。

    真的是命苦啊。

    把客栈开在了本就不是很赚钱的地方,还遇到了这种事情,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心里默默想着,就算城里租金再贵,也要舍出本去,换到大城里去开客栈。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头顶有破空声响起,一把断刃嘭的一声,撞碎了一坛酒,直接崩裂了酒柜,深入墙壁数寸,只留下刀柄稳稳的杵在外面。

    而那碎裂的酒坛里的酒水全部淋到了掌柜的身上。

    他完全吓傻了一般。

    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整个人趴在了地板上,贴在柜台里,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更加不敢探头去看外面的情况。

    那把断刃自然便是指着小二的那把。

    随着欧阳胜雪一甩手,便转变了方位,直朝着柜台飞去。

    得救了的小二,双腿一软便瘫在了地上,一股异常的味道自他腿间散发了出来,显然是被吓尿了。

    欧阳胜雪双手撑着桌面,缓缓站起身来,面对着老者,平静说道:“阁下身为修行之人,肆意对普通人下杀手,不合规矩。”

    虽然对于剑修而言,世间本身也不存在什么规矩,但终究也有自己的底线所在。

    且在姜国律法里,有着明言修行者不能杀害普通人这一条,欧阳胜雪身为姜国人,自当也要遵守这个规矩。

    因为他出自都城那座剑院。

    老者面带笑容的脸上渐渐变得冰冷,他静静看着那仿若白面书生一般毫无缚鸡之力的青年,沉默片刻后,语气沉重的说道:“看来你不是寻常的江湖中人,很奇怪的是,我无法感知到你的具体境界,如此说来,你很有可能,修为要高过老夫。至少有这个可能性。”

    欧阳胜雪和老者相对而立,风雨拍打着客栈门窗,气氛突然莫名变得有些阴霾。

    “我是剑修。”

    欧阳胜雪很平静地道出自己的身份。

    老者的神情再度起了变化。

    剑门的确已经日薄西山,但剑修的强大也是根深蒂固的,没有人会愿意轻易得罪剑修,因为剑修大多不讲道理,尤其是那些强大的剑修。

    老者不清楚欧阳胜雪强不强大,但必然是不弱的。

    他颇有些头疼的想着

    ,在这种鬼地方怎么会这么巧的碰见一个剑修,被他杀死的那两名男子是好运气用光了,但他的运气貌似也不是很好。

    欧阳胜雪特意关注了一眼那角落里那抱在一起的母子,她们都很害怕,也很柔弱,虽然可能出自大富人家,但遇到生命的威胁时,她们除了感到害怕,便也无能为力。

    他并非是爱管闲事的人,但只要被他遇到的事情,他也不介意拔剑出手。

    他走出剑院,在天下行走,磨练心境,不是为了把自己变成铁石心肠,相比大部分剑修,欧阳胜雪似乎都不太适合剑修这条道路,因为他的心思颇深,也爱想很多,在某些时候并不能表现的那么干脆,他会犹豫,甚至不愿拔剑。

    但在他所见风景里,他却也不得不拔剑。

    他的身上没有属于剑修的那种锋锐气息,除了形象上很像白面书生,他一开始的性格也偏弱,在于天下行走,见过数不胜数的风景时,虽然渐渐有了些改变,但本质是没有什么变化的。

    他在梁县里很果断的杀死那些山匪,是因为那些山匪真的是大恶之徒,而眼前毫不犹豫以残忍手段杀害两名男子,甚至还要杀死手无缚鸡之力的那对母子的老者,显然也是大恶之徒。

    老者不知道欧阳胜雪在想什么,他是有些忌惮剑修的。

    但还远远未到恐惧的地步。

    在欧阳胜雪望着角落里那对母子有片刻失神的时候,老者很果决的抬起右臂,隔着仅仅一张桌子的距离,猛地朝欧阳胜雪砸了过去。

    随着这一拳轰出,客栈里凭空响起一道凄厉的呼啸声,咆哮的拳劲破空而来,声音完全盖过了窗外的雨声,狠狠地砸在了欧阳胜雪的胸口处,发出一声沉重地闷响。

    而欧阳胜雪却是眉梢微微上挑,低头默然的望着那轰击在自己胸膛的拳劲,胸前青衫被轰碎,有很清晰的拳印呈现在皮肤上,但那更多的是一种拳劲的体现,在拳劲散去,那破碎的衣衫下,是白皙的皮肤,真实呈现的却是毫发无损的模样。

    剑修的体魄相比寻常修行者要强悍很多,虽然远远不能和山外修士相提并论,但老者的那一拳显然是对欧阳胜雪没有什么影响。

    除了体魄防御相对坚固一些外,似乎也意味着那老者的攻击手段还没有资格伤到欧阳胜雪。

    老者的面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他不敢相信自己那近乎全力的一拳,居然只是轰碎了对方的衣裳。

    欧阳胜雪默默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抬头看着老者,说道:“我在江湖行走的这段时间里,就一直穿着这身青衫,虽然我遇到过很多极其厉害的人物,但这身青衫一直都保持着完好无损的状态,现在你把它打破了。”

    老者不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一种称赞,他神情阴戾的盯着欧阳胜雪,原本自信满满的样子,已然开始变得有些慌乱。

    任谁在近乎施展出全力攻击,却不能伤及对方分毫的情况下,都不可能再继续维持平静的心态,这非是什么同道间的切磋,而是会出人命的局面。

    欧阳胜雪的目光依然注视着角落里的那对母子,但话语却是在对着老者,“她们很可怜不是么,我不觉得普通人会得罪修行者,何况是一对柔弱的母子,那两名男子应该是她们的护卫,你杀死了她们的护卫,显然也是要杀死她们,我需要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

    老者很是不能理解欧阳胜雪的态度,握紧的拳头微微有些颤抖,说道

    :“这种理由对你而言有什么意义?”

    欧阳胜雪缓缓说道:“更能让我下定决心来杀死你。”

    老者心里想着,若是能有适合的理由,是否也意味着对方就不会再想要杀自己?

    但这种可能性似乎很小。

    而且老者也不可能放下这个面子去求饶,就算是编撰出一个谎言,也是很屈辱的一件事情。

    “有人想要她们死,所以我便来杀。”

    老者这般回答道。

    欧阳胜雪蹙眉道:“我其实是一个很讨厌麻烦的人,看似就算杀掉你,依然会有人来追杀她们,但那些事情终究还没有发生,我也没有遇到,而且你打烂了我很喜欢的这身青衫。”

    老者面色一沉,这番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绝非坐以待毙之人。

    他握成拳的右手已然再次朝着欧阳胜雪轰击过去,这一次的目标是直击面门。

    欧阳胜雪自走出都城,走出那座剑院以来,便陆续经历了大大小小数不清多少次的战斗,虽然很少遇到生死间的战斗,但他拥有着极其丰富的经验。

    他的反应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伸手握住剑柄,然后拔剑,继而刺出。

    很流畅,且很自然的动作。

    在老者察觉到非同寻常的时候,便已经为时已晚。

    那宛如银河倒挂的一道剑气,亦如咆哮的怒龙,重然斩击在他的身上,迸溅出大片的血花,老者的身影轰然倒地。

    ......

    欧阳胜雪静静站在那里,手里的剑已归鞘。

    老者的身体重重砸在地板上,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他满脸惊骇的望着欧阳胜雪,很是艰难的说道:“你惹上了大麻烦......你本该只是一个过客,你绝对会因为今天的事情而感到后悔的......”

    欧阳胜雪默默看着老者,平静说道:“我在做一件事情前,的确可能会有后悔的时候,可一旦做了那件事情,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老者躺在地上,渐渐没了声息,但他那怨毒的目光依然在盯着欧阳胜雪。

    那瘫坐在地上的小二,满是惊恐的看着老者断气,在发现欧阳胜雪的目光投向他时,他反应很迅速的连连摆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大侠饶命啊!”

    欧阳胜雪轻轻摇头,说道:“很抱歉客栈里发生了这件事情,你可以等雨停后去报官,实际上是那老者先杀死了另外两个人,而且也想要杀你,我继而杀死他,也是救了你,和这里的所有人。”

    小二当然很清楚这一点,他只是被吓得不轻,亲眼目睹着三个人死在面前,他没有直接昏死过去,已经算意志很坚毅了,虽然他被吓尿也是事实。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接触到欧阳胜雪的目光,下意识反应自然便是求饶了。

    而躲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的掌柜忽然听到了自家小二的声音,便也鼓足勇气探出了脑袋,来回探头缩脑进行了一波试探,最终得见本以为死掉的小二真的还活着,那种仿佛看到了亲人一般,忍不住挟裹着一丝哭音喊道:“你还活着啊——”

    “掌柜的!”那小二也是痛哭流涕,很是深情款款的回望着柜台后面的掌柜。

第一百五十六章 黑暗笼世,亦有光明照耀

    掌柜一直躲在柜台后面,倒也不是很清楚事情的经过,他都快要被吓死了,欧阳胜雪和老者的对话,他也完全没听进去。

    虽然客栈里躺着三具尸体,但在他看来,欧阳胜雪那白面书生的模样,也不可能会是什么恶人,以为在自己害怕的过程里,打打杀杀的人都已经离开了,便也很干脆的绕过柜台,飞奔着朝小二扑去,好像急切的想要得到一些安慰。

    欧阳胜雪自然没心思去打扰客栈掌柜和小二的你侬我侬,他默默地转过头去,正好与角落里同样望过来的那位母亲四目相对。

    那是一位看起来很年轻的母亲,但并不是真的很年轻,具体年龄还是能够大概看出来的,毕竟她怀里抱着的孩子,也有差不多九岁到十岁的样子,只是面相和气质显得要年轻一些。

    许也是正如欧阳胜雪猜测那般,出自大富人家,对于自身的保养很用心,远非寻常百姓家的妇人可比。

    那位母亲轻声安慰了一下怀里的孩子,接着牵起他的手,踱步来到欧阳胜雪的近前,缓缓施礼,轻声说道:“多谢恩公搭救。”

    欧阳胜雪微微摆手,说道:“我只是在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虽然很好奇你们为什么被一名修行者追杀,但若不愿说,我也不愿强求,只是既然遇到了,想着还是要帮你们把后患解决掉。”

    他的确在遵循着自己的心意,只是很多时候都会自找麻烦,哪怕他心里很讨厌麻烦,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不会去怀疑这对母子会不会有什么非同一般的身份,或是里面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他只需要认定那老者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下杀手是错的,那么他便会坚定的走下去,已经救了这对母子,他便会救到底。

    也类似在梁县遇到的那件事情,虽然是小瑶儿的请求,但也是欧阳胜雪的心意,所以他一夜杀尽了梁县所有山匪。

    欧阳胜雪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在果断的时候很果断,在优柔的时候又很优柔寡断。

    但只要他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

    那位母亲稍微显得有些犹豫,但或许是欧阳胜雪刚刚才救过她们,而且单纯以面相来看,欧阳胜雪的确很容易给人带来好感,笑起来柔柔的,软软的,她仅仅是纠结了片刻,便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将自己的孩子暂时托付给缓过神来的掌柜和小二,便和欧阳胜雪一起来到门外,站在客栈门前的屋檐下,风雨飘摇,雨帘顺着屋檐坠下,仿佛一串串珍珠一般晶莹。

    客栈掌柜和小二也并非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只是确实没有到死人的地步,将客栈开在相对城镇有些远的位置,也常有江湖中人出没,打打杀杀自然也是经常的事情,有见血,但一连死了三个人还是头一次遇见。

    他们开始是有些恐慌,但等缓过神来,其实接受能力还算可以,不至于完全陷入痴傻状态,但是跟三具尸体待在一块,还是有些心里发麻的感觉,便护着那孩子来到了柜台后面,默默望着客栈外的两道身影。

    欧阳胜雪细细聆听着那位母亲的低声细语,待听到一个较为熟悉的名字时,他忍不住打断了对方的话语,好奇的问道:“您说的那位岳世庭,可是御史台的大夫,岳大人?”

    那位母亲微微点头,神情变得有些伤感,她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孩子,说道:“我便是岳世庭的妻子,好像是因为世庭得罪了什么人,在某一天便突然说要把我们母子暂时送出城去,我虽然心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我清

    楚世庭这么做,不可能毫无缘由,他是在担心我们母子的安全。”

    “我们已经离开都城很多天了,但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想着或许很快就能再回去,也不敢离开太远,只是尽量朝着更偏僻一些的道路走,而就在前日,都城传来了世庭的死讯,说是他在东城门外几百里的地方被杀害。”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变得哽咽,双手捂着嘴巴,她情绪里的悲痛,眼眸里浮现出的不甘,甚至是某些不知道该对谁表露的恨意,让她渐渐开始有些崩溃。

    岳世庭遇害一事虽然尚未到世人皆知的地步,但在都城附近方圆数百里,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已经传到了这里,传到了她们母子的耳中。

    这对于岳氏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

    虽然已不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但岳氏的情绪依然处在频临崩溃的边缘,她只是因为自己的孩子就在身边,才一直强忍着,不愿让孩子明悟失去父亲的悲痛,此刻虽然孩子就在客栈里面,但她还是有些撑不住了。

    欧阳胜雪并不是很清楚这件事情,但他沿途中也大概听闻了岳世庭遇害,玄政司联合琅琊京兆府在全力调查。

    都城里有山外修士这件事情,并没有传到都城之外,甚至都城里很多人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在四座城门外,尤其南城门发生过什么样的战斗。

    但欧阳胜雪曾经在都城里是和岳世庭有过几面之缘的,突然闻听岳世庭被杀害,他也感到很意外,甚至震惊。

    他能够清楚的知道此刻岳氏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况且事实真相远远不止是得知丈夫死去的消息,而是还有人在不遗余力的追杀她们母子。

    追杀她们的人和害死岳世庭的人必然存在着关联,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我不清楚都城里发生过什么事情,但岳大人的确是一个好心人,现在有人在追杀你们,你们便不能再回到都城,既然岳大人将你们提前送出城去,便是大概预想到自己可能会出事,且能够在都城外便杀害岳大人的人,其背后势力不容小觑。”

    欧阳胜雪回想着那老者临死前说的话,这确实是不小的麻烦,但他既然做出了决定,便不会畏惧这种麻烦。

    何况他对岳世庭的印象很好,哪怕未曾有过太深入的交谈,但终归是相识的人,他有想要保护岳氏母子的念头。

    岳氏母子显然是不可能再回到都城的。

    除非是在找出真正杀害岳世庭的凶手,否则她们母子一旦出现,就预示着无时无刻都会面临着被杀害的危险。

    欧阳胜雪望着岳氏,很认真地说道:“如果您信得过我的话,这几日我会随身保护您,如果再有追杀者出现,我会将他们一一解决,虽然我不能做出什么承诺,但我也会尽力找出杀害岳大人的凶手,而在此期间,你们需要去一个让人轻易找不到的地方,换一个身份,坚强的活下去,这或许也是岳大人的期愿。”

    无论岳氏母子要去到什么地方,在岳世庭被杀害的案件未破之前,她们都决计不能再回到都城。

    欧阳胜雪遵循着自己的心意,至少要保证将她们母子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岳氏同意了欧阳胜雪的建议,她回首望着那在客栈里面被小二逗笑的孩子,身为妻子,她有想要跟随丈夫而去的想法,但身为一个母亲,她也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夜雨仍在连绵,惊雷在夜空里炸响。

    黑暗笼罩着这个世

    界。

    而在不远的地方,一定会有光明在照耀着。

    ......

    ......

    都城,摘星府。

    摘星府的山门并不在都城里,但都城里也有一座摘星府,因为摘星府主陈莫西是姜国的国师,他需要时时刻刻待在都城,虽然偶尔也会离开,但大多数时候,都要回到都城里。

    虽然在南城门外对战山外修士已经过去了数日,但对于沈秋白和钟溪言来说,那都是很难被遗忘的一件事情。

    诸葛旦确实很强,很难缠,但在薛忘忧面前,也只是如同随时可以被碾死的蚂蚁。

    哪怕在年轻一辈里极具盛名,强如沈秋白,在跨过五境门槛的山外修士面前,同样也只是一只随时会被碾死的蚂蚁。

    但这并不能动摇沈秋白的心境。

    每一个王朝里的五境强者都是有数的,但在整个世间,五境强者却也并不在少数,单单只是摘星府里面,便不止两三个,何况摘星府的府主是一位五境巅峰的大物,与之相比,诸葛旦又算得了什么?

    唯一的区别只是在于,沈秋白真正面对了诸葛旦,拼尽全力进行过生死间的战斗,领悟到的东西便也是不同的。

    钟溪言看着自己手里的剑,继而抬头望着自家师弟,微笑说道:“在面对真正的强者时,我们果然还是太弱了些。”

    他们站在长廊下,聆听着夜空上那隐隐的轰鸣雷声,望着那雨幕连珠,思绪都有些与往常不太一样。

    沈秋白轻声说道:“有山外修士出现在都城,便也意味着,我们日后可能会遇到更多的山外人,荡魔时期已经是过去,但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新的灾难便会降临在这个人间,我们需要变得更强。”

    沈秋白在面对诸葛旦的时候,尚且有反抗的能力,但钟溪言便是真的只能趴在地上,被完全压制的动弹不得,哪怕钟溪言的心境很稳重,但是每每想到这件事情,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他的资质不如师弟沈秋白,在这世间所有妖孽之辈里,也排不上什么好名次,但他懂得如何放平自己的心情,以最好的姿态不断前行。

    他回忆着南城门外那件事情,有些好奇的说道:“师弟曾经也和萧姑娘交过手,对于她在面对诸葛旦时的表现,你有什么看法?”

    沈秋白着重考虑了一下,认真说道:“萧知南是剑修,在北燕有着极高的身份地位,是和那个雪夜太子并肩的存在,她的剑道意志很强,把自己的一切全部奉献给了剑门,她拥有着攀上最高山峰的意志力,以及属于她的骄傲,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便会是这世间新的剑仙。”

    钟溪言微微笑道:“师弟对萧姑娘的评价很高啊。”

    沈秋白注意到了师兄眼眸里的微妙变化,轻笑着说道:“我也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琅嬛剑庐的萧知南,北燕太子雪夜,西晋的剑痴徐北寒,乃至西晋那位二皇子,南禹的九皇子等,皆是世间修士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我不能轻言胜过他们任何一人。”

    世间妖孽之辈确实有很多,他们仿佛道天的宠儿,年纪轻轻便走在了很多人的前面,他们相互之间自然也会存在较量一番的想法。

    钟溪言不置可否。

    便在这时,有摘星府的弟子从长廊另一头小跑了过来,“大师兄,二师兄,府门外不落山弟子陆长歌前来拜访。”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夜雨微凉,长歌恨

    夜雨拍打着门窗,清洗着世间的污垢。

    摘星府外的屋檐下。

    陆长歌将油纸伞放在一旁,静静等候着。

    他的神情有异,不断踱着步子,朝着府内张望。

    很快有脚步声传来,一袭白衣胜雪的沈秋白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陆师弟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沈秋白对于陆长歌的印象并不深,唯一记住他的大概就是五层楼里,李梦舟越境击败他的画面了。

    这对于陆长歌而言,显然不会是什么好印象。

    但陆长歌的心思全然不在沈秋白对他有没有印象这件事情上,他很想当然的认为,在蟠龙宴登楼前夕的宴会里,他是和沈秋白说过话的,那么自然便是熟悉的。

    只是因为他心心念念的想要和沈秋白亲近,不惜拿自己妹妹的一生幸福来当赌注,那么在很随意的情况下,和沈秋白稍微有了点接触,他便觉得自己已经和沈秋白是朋友了,至于沈秋白会不会这么想,他显然没有纠结过。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陆九歌和南笙等蒹葭苑弟子,在都城山外修士事件结束后,便离开了都城,已经踏上了回返蒹葭苑的路途。

    若他知晓沈秋白对他的唯一印象,就是在五层楼里被李梦舟击败这件事情,陆长歌怕是会气疯掉,那件事情绝对是他毕生的耻辱。

    但他显然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情,只是有些喜悦的看着沈秋白,连忙施礼说道:“见过沈师兄。”

    沈秋白微微点头,不厌其烦的再度询问道:“陆师弟可是有什么事情?”

    陆长歌神色有些阴沉的说道:“沈师兄也清楚我们不落山门和离宫剑院的纠葛,历年来,秋末必定会有一场问道,而前年虽然迟了一些,但山门问道也还是举办了,因为李梦舟那个家伙,我不落山面临了惨败,这在往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历年来的问道,有胜有负,但确实没有遭遇过惨败的局势,双方最多也就是各自都有惜败。

    沈秋白仔细聆听着陆长歌的话,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不解的说道:“陆师弟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的事情,都城里绝对是人尽皆知的,沈秋白一时没想通陆长歌是什么意思。

    陆长歌很是认真的说道:“我希望沈师兄能够帮忙出手对付那个李梦舟,最好是将他废掉。”

    沈秋白沉默着望着陆长歌,平静说道:“或许是我理解错了,陆师弟是想要让我出手,对付李梦舟?”

    陆长歌显然没有注意到沈秋白的态度变化,而是继续说道:“没错,我很希望沈师兄能够出手。”

    沈秋白轻笑了一声,说道:“离宫剑院和不落山的恩怨,我也大概知道一些,但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外人无权干涉,我只是很好奇,陆师弟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又凭什么帮你对付李梦舟?如果你说让我出手和欧阳胜雪一战,我也不会觉得太过意外,虽然我依旧不会同意。”

    他确实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如果他和陆长歌关系很好,甚至到了那种能够将自己的背后完全交给对方的地步,那么他便也有资格和理由帮助自己的好朋友。

    但他和陆长歌并不相熟,至今也没有说过几句话,深夜造访,突然提出这种要求,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觉得有些

    可笑。

    况且陆长歌是要对付李梦舟,而非是针对整个离宫剑院,这便是属于私人恩怨,而不是两座山门的事情。

    沈秋白大概也能想到是怎么回事,毕竟在他的认知里,陆长歌和李梦舟之间的牵扯,也就只有五层楼里发生的那件事情,陆长歌纯粹是因为不甘心自己的失败,想要报复。

    对于这种事情,沈秋白能够理解。

    毕竟陆长歌是跨过了四境那道门槛,但李梦舟却还在那道门槛之外,可在大庭广众之下,李梦舟展现出了超凡的手段,越境将他击败,的确是自尊心很受打击的一件事情。

    可若你想着要报复回来,找回自尊心,但也要依靠自己的本事,寻找其他人帮助算怎么回事?

    最关键的问题是,就算你想要寻求他人的帮助,最好的人选不该是不落山的首席弟子谢春风么?

    毕竟是师兄弟的关系。

    莫名其妙来找他是什么意思?

    沈秋白真的想不明白这一点。

    你有事不去找自家师兄,却来找一个根本没说过什么话的陌生人,这是何道理?

    幸而沈秋白也不是什么把所有事情都往坏处想的人,否则肯定能够清楚意识到,陆长歌是有借刀杀人的意思。

    他想要废掉离宫剑院的弟子,那么必然要承担着不小的风险,而若是让外人出手,甚至是身份地位非同一般的摘星府亲传弟子沈秋白,的确是很好的借刀杀人的方式,直接把离宫剑院的矛头引向了摘星府。

    但就算是这样,你如此开门见山的说出来,没有半点隐藏,是要把沈秋白当成傻子么?

    沈秋白能够想到这一点,但他不觉得陆长歌是真的抱着这种目的来找他,可除此之外,他确实也想不通陆长歌说出这番话的原因所在,因为在他看来,是完全没有逻辑的事情。

    除非是陆长歌的脑子有问题。

    而也正如沈秋白所言,哪怕陆长歌请求他出手对付欧阳胜雪,这位离宫剑院的第一把剑,虽然依旧不可能是因为陆长歌请求便同意,但最起码是有兴致的。

    李梦舟虽是在五层楼里表现很好,在半年时间里便从一个刚刚踏上修行路的小白,越境击败四境修为的陆长歌,被都城很多人议论为小怪物,但实则还依旧入不了沈秋白的视线。

    也就是在南城门外,李梦舟向诸葛旦拔剑的行为,让沈秋白颇有些欣赏罢了。

    陆长歌终究是跨过了四境门槛的修行者,被比自己修为低的人击败,肯定会受到打击,可他在修行路上毕竟是走在李梦舟前面的,寻求他人帮助去废掉李梦舟,本就不是正道所为,更何况还是请求沈秋白这般的人物出手。

    这本身就是很有问题的事情。

    沈秋白又怎会陪他玩这种把戏。

    在他看来,这反而是对他的一种羞辱。

    他倒也并非是瞧不起李梦舟,只是他终究还算是李梦舟的前辈,两人的修为境界差距又那么庞大,于情于理,他也不可能因为陆长歌而去针对李梦舟。

    反而陆长歌此举,让沈秋白颇为不喜。

    而陆长歌在听到沈秋白那明显拒绝他的话语,也是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

    他一直幻想着自己妹妹嫁给沈秋白,那么沈秋白就是他的妹夫,在他潜意识里沈秋白就该是自己人,

    只是这么简单的请求,他没觉得沈秋白会如此干脆的拒绝。

    陆长歌或许是真的昏了头脑,又或是在自己妹妹和沈秋白的事情上陷入了魔怔,莫说沈秋白肯定没有同意要娶陆九歌,就算真的做了陆长歌的妹夫,依照沈秋白的性格,他也很可能会大义灭亲的,根本不可能成为陆长歌的靠山,帮他摆平所有事情。

    而最关键的是,陆长歌至今也未曾真正向沈秋白表达过要把自己妹妹嫁给他的想法,当时在蟠龙宴时,沈秋白也完全没有去听陆长歌在说什么,很快便找借口离开了。

    所谓和沈秋白隐隐达成共识的这种事情,完全都是陆长歌自己幻想出来的错觉。

    他把沈秋白代入到是自己妹夫的这个身份上,那么他向沈秋白求助,倒也算合情合理,可惜现实并非如此。

    沈秋白搞不懂陆长歌的想法。

    而陆长歌也貌似忽然搞不懂沈秋白的想法了。

    沈秋白望着有些呆滞的陆长歌,微微摇头,说道:“我不管你是因为李梦舟在五层楼打败你的事情耿耿于怀,还是因为所谓山门的大义,这件事情都与我无关,你最好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而李梦舟又是什么身份。”

    “你们的私人恩怨,便自己光明正大的解决,就算你真的杀死了他,也是他技不如人,如果这件事情摆在明面上,就算是离宫剑院也说不出什么来,但你若是有别的想法,就要做好被离宫剑院报复的准备。”

    听着沈秋白的话,陆长歌没有急着开口,他只是看着对方,眼眸里似乎还有一些挣扎,很是认真诚恳的说道:“这件事情暂且不提,我曾经应该向沈师兄说起过,我妹妹很喜欢你,如果你们两个能够结成连理,这该是一桩神仙眷侣的美谈。”

    “我妹妹是蒹葭苑山主的亲传弟子,也是山主之位的继承者,世间没有比你二人更般配的了。”

    沈秋白眉头紧皱,同样很认真的看着陆长歌,说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陆师弟的妹妹是蒹葭苑海棠山主的弟子,我虽然没有和陆姑娘接触过,但也听闻过一些她的事情,甚至我和蒹葭苑的大师姐月从霜相识,若陆姑娘真对我有意,我应该会清楚。”

    “而我曾经亦是在月从霜那里听说过,陆姑娘有着一位兄长,貌似并非一个正直之辈,如今看着陆师弟的所作所为,我倒是有了准确的认知。”

    沈秋白真的是对陆长歌半点好感也没有,尤其是在确定陆长歌和陆九歌的兄妹关系,依照蒹葭苑大师姐嘴里的简单描述,他已然生出了一些恶感。

    所以他的话语里挟裹着一些冷意,已经把厌恶的情绪很明显的表现了出来。

    原本还带着些希冀的陆长歌,在沈秋白话音落下时,脸上表情也渐渐僵硬了下来。

    他微微低着脑袋,眼眸里浮现出一丝怨毒之意。

    他不能忍受在五层楼里被李梦舟打败的事实。

    而沈秋白如此义正言辞的拒绝,甚至对他表现出了厌恶情绪,更是让得陆长歌连带着也把沈秋白当做了敌人,内心里充满了恨意。

    他的美梦化作了泡影。

    被沈秋白几句话打得支离破碎。

    他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去看沈秋白一眼,默默拿起油纸伞,撑在头顶,消失在雨夜里。

    沈秋白站在屋檐下,望着那道雨幕里的背影,微微摇头,转身步入摘星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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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杀的季节,少年背着剑走出树宁镇,看到的是强大的修行者层出不穷。
修行路漫漫,我本浮世游子,起于微末;当一世人,必登临绝顶,成就剑仙!【微博关注:棠鸿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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