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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棠鸿羽     一世剑仙txt下载     一世剑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八章 潞王府里的那些事儿

    那道在雨夜里奔袭的身影,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他出现在了东城门街道。

    拐进了一处巷道里,推开了一扇院门。

    他满眼血丝的伏在桌案前,双臂撑在桌案上,大口的喘着气,身上的衣衫被雨水淋透,啪嗒的滴淌着水,脚下地板湿润一片。

    屋外的闪电划过,微微照亮了屋内一瞬。

    露出了陆长歌的那张脸。

    他伸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迹,提起桌案上的茶壶,猛灌了几口,接着便是连连咳嗽。

    他回想着五层楼里那副画面。

    那执剑的少年。

    恨意再度爬满了脸庞。

    虽然李梦舟在五层楼表现优异,但实际上都城里也不是到处都在传扬这件事情,但偏生那些声音都毫无例外的传到了陆长歌的耳朵里,就好像每个人都在故意叙说,全都在针对于他。

    他甚至觉得身边人的目光都带着一些鄙夷之色。

    想他意气风发,跨过四境门槛,却被区区三境修为的李梦舟击败,这实在是极其丢人的一件事情。

    在东城门,他首当其冲面对山外修士,结果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被击溃,他昏迷过去,绝非是因为受到了什么重伤,而是自尊心再次受到打击,直接气昏过去的。

    他又想着沈秋白那冷漠的态度,其眸子里的恨意更浓厚了几分。

    在山外事件结束之后,在那些他固执的觉得都在嘲笑他的目光下,陆长歌起了想要杀死李梦舟的念头。

    于是,他常常在朝泗巷的小院外窥视李梦舟,寻找能够杀死他的机会。

    在李梦舟被诸葛旦重伤,实力大打折扣的养伤期间,的确是最好的下手时机,但陆长歌着重注意到了古诗嫣的存在。

    让他一直犹豫着,不敢贸然行动。

    他不知道古诗嫣也受着伤,虽然伤势并不是很严重,但他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古诗嫣的强大气息,绝非是他能够对抗的。

    他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李梦舟,他也不想惹上什么麻烦。

    但有古诗嫣在的情况下,他没办法出手,因为他没有那个自信心。

    所以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他决定去求助沈秋白。

    而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沈秋白根本不愿意帮助他,甚至态度冷漠,就差没有直接教训他一顿了。

    所谓要将自己妹妹嫁给沈秋白的想法,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便已经夭折。

    他连带着也恨上了沈秋白。

    这导致他的心境稍微有些崩溃。

    变得有些疯狂。

    他挟裹着恨意,不假思索的再一次来到朝泗巷。

    他要不管不顾的直接杀死李梦舟,已然完全忽略了对古诗嫣的忌惮。

    可在他出现在朝泗巷时,却发现了意外的情况。

    自朝泗巷里走出了两个戴着猫脸和兔脸面具的人。

    他藏匿的气息,远远在后面跟着,目睹了那两个戴着猫脸和兔脸面具的人来到内城,杀死了玄政司的侍郎朱在天。

    哪怕他没有亲眼看见那两张面具下的脸,但也清楚的知道,他们就是李梦舟和古诗嫣。

    从他们简单的对话里,也能大概猜到李梦舟为何会找上朱在天。

    更有些惊讶于李梦舟杀死朱在天时的狠辣。

    朱在天虽然和他一般都是四境下品的修为,但其实两者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陆长歌跨入四境门槛的时间勉强也就是一个月而已,但朱在天已经在这个境界里待了很多年,虽然没能破入上境,但其实也很接近了。

    但是依然被李梦舟和古诗嫣所杀。

    而且是很轻松的杀死。

    这也让他庆幸当时没有在朝泗巷里直接动手。

    但更多带来的是一种恐惧。

    因为他根本不具备杀死

    李梦舟的实力。

    虽然他很想亲手杀死李梦舟,但今夜目睹的那副画面,也让他意识到,弄死李梦舟还有更稳妥的方法。

    在姜国,有修行者不能杀害普通人的规矩,但同样的,修行者也不能谋害朝堂命官,那是大罪。

    他已然抓到了李梦舟杀死朱在天的把柄,若能好好利用,他甚至可以完全置身事外,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李梦舟堕入深渊绝地。

    想到这里,陆长歌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他望着窗外夜雨,阴沉着脸冷笑道:“李梦舟啊李梦舟,你胆子倒是真的挺大,连玄政司都敢招惹,虽然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才怀疑到朱在天的身上,可你若是和朱在天没有什么仇怨,又怎会怀疑他,现在你杀死了朱在天,姜国律法便足以让你吃尽苦头。”

    他想着这些还不够。

    李梦舟终究是离宫内院的弟子,虽然不是薛忘忧的亲传弟子,但身份地位在朝堂里也仅在那些真正权贵之下,一些权势很小的官员,甚至都得看离宫内院弟子的脸色。

    这在其他修行山门里也是同样的道理。

    身份是很重要的事情。

    你的身份高,修为强,在世间就能享用更多的便利。

    如果离宫剑院执意要保下李梦舟,那么看在薛忘忧的面子上,只是区区一个玄政司的侍郎而已,的确没有很大可能会让其赔命。

    但惩罚是必不可少的。

    而陆长歌要的绝不仅仅是让李梦舟受到惩罚那么简单,他需要把这件事情闹大,让离宫剑院也没办法庇护李梦舟。

    ......

    回到朝泗巷的李梦舟摘下了自己脸上的猫脸面具,回身望着古诗嫣,说道:“那暗中窥视的人目睹了我们杀死朱在天的画面,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会借此有所行动,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古诗嫣也摘掉了兔脸面具,说道:“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如果不能确定那暗中窥视之人的身份,显然他们便什么都做不了。

    李梦舟说道:“那个背影真的很熟悉,我心里大概有了那个人的名字,事已至此,除了孤注一掷,别无选择,朱在天是我没有看到那个背影之前的推测,而现在,真相便只有一个。”

    他手里捏着猫脸面具,微微用力,面具便崩裂开来,就算他有着很强的体魄,但掌心依然被尖锐的碎片划破,鲜红的血迹顺着指缝流淌下来,在屋檐下的地板上仿若一朵正在绽放的玫瑰。

    且不论那暗中窥视之人是否如李梦舟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对方都是很可能知晓了他面具下的脸,猫脸和兔脸面具,是不能继续存在的。

    他低头看着地板上那朵血红玫瑰,语气平静的说道:“若有人想要杀我,那么无论他能不能杀死我,他都一定会死在我前面。纵使只是在暗中窥视,但他的不怀好意,便预示着后面的一堆麻烦,他就必须得死。”

    古诗嫣沉默不语。

    李梦舟换了一身衣服,把朴刀递给古诗嫣,看着她轻声说道:“我们需要一次更紧密的合作,不能有半点闪失。”

    古诗嫣接过那把杀死朱在天的朴刀,说道:“杀人这种事情,我很感兴趣。”

    她对杀人当然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但是在有暗中窥视之人可能知晓了他们的秘密的情况下,杀人就是最快也是最稳妥的解决方式。

    在这种观念上,两个人不谋而合。

    就是你要弄死我,我便要先弄死你。

    ......

    岳世庭遇害的案件是主要交给琅琊京兆府来办的,而玄政司只是提供帮助,徐鹤贤作为玄政司的一司之首,手底下的那些案件,若非必要,当然都是交给那些侍郎来办。

    而今夜大雨连绵,徐鹤贤没在玄政司,却是去了内城的潞亲王府。

    在前院长廊迎接他的人依旧是宋一刀。

    “徐司首不在为岳世庭的案子忙碌,何故有空来此?”

    徐鹤贤沉默地看着宋一刀那张平淡的脸,随即微笑道:“宋宗师又何故说这些,未免太见外

    了些,岳世庭到底是怎么死的,相信宋宗师比我更清楚。”

    他有些感叹的继续说道:“这里是都城,无论是谁犯了事情,触犯了姜国律法,都要有所承担,想要完全避让后果,是很不现实的问题,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姜国没有人能比律法更高。”

    宋一刀说道:“徐司首所言之人也包括殿下么?”

    徐鹤贤微笑道:“宋宗师此话又是何意?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到底是一种什么情况,你我都很清楚,又何必对我隐瞒呢?说起来,宋宗师和人交流的能力有些欠缺,对别人尚可,在我面前,便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了。”

    宋一刀淡淡说道:“徐司首不愧是掌管着玄政司的人,我只是很好奇,你凭什么觉得岳世庭的死和殿下有关。”

    徐鹤贤神情渐肃,说道:“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情和殿下联系在一起,但我有责任去怀疑任何人,只是现在得到了我想要知道的答案罢了。”

    宋一刀紧皱眉头,说道:“你是在试探我?”

    徐鹤贤的神情重又变得轻松,笑道:“说试探便有些见外了,但在我踏入府门之前,依旧不敢说怀疑殿下,可宋宗师的话,便让我确定了这一点,仅此而已。”

    宋一刀沉默不语。

    在徐鹤贤不知情的状况下,能够怀疑到这里,那么旁人便也可能同样会怀疑到,宋一刀难免会有些紧张,因为他参与了那场行动,并且向殿下表明了万无一失的态度,一旦出现了什么意外,他难辞其咎。

    而也仅仅是因为紧张,便被徐鹤贤轻易抓到了把柄,直接套出了他的话,这对宋一刀而言,的确是很令人生气的事情。

    但好在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怀疑到潞王殿下身上,也不是所有人都敢去怀疑潞王殿下,也不敢甚至不能向徐鹤贤这般,直接出现在潞亲王府。

    徐鹤贤的神色变得凝重,沉声说道:“我很不明白,岳世庭是御史台的御史大夫,与我同级,虽在朝堂里没有太重的权势,却是有着监察百官的职责,你们为何要对岳世庭下手,甚至是选择在这种时候。”

    宋一刀平静说道:“徐司首应该很清楚是因为什么。”

    徐鹤贤揉着自己的眉心,说道:“我当然清楚,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何这般急切,或许你们想要借着山外修士在都城作乱的期间,把岳世庭的死归结到山外修士身上,但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江听雨的天枢院对山外修士的渗入不察,有着很大的责任,他不遗余力的要解决这件事情,除了潜藏在宫里的一个例外,都城里不可能再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鱼,又是哪来的山外修士会跑去杀害岳世庭?”

    宋一刀斜睨了他一眼,说道:“既然宫里已经漏掉了一条大鱼,那么都城里再多出几条小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若是没有宫里那条漏网之鱼,或许的确有些麻烦,但出现这种情况,就算是江听雨也不敢说有绝对绞杀了都城所有山外修士的信心。”

    这件事情的确对于他们是有利的。

    因为按照原本的计划,岳世庭是要死在他自己家里的,理由当然便是山外修士要逃出城去,恰巧经过了接近北城门的岳府,岳世庭出面拦截,却遭遇不幸。

    北藏锋的出现虽然是意外,但宋一刀也制造了北城门出现过山外修士的假象,凭借北藏锋眼里除了书便没有他物的性格,就算有所怀疑,也很难去认真思考里面的问题,更别说去发现里面的问题。

    而除了诸葛旦之外,宫里尚隐藏着另外一条大鱼,这件事情的发生,更是完美提高了岳世庭遭遇山外修士的可能性,哪怕岳世庭不是死在自己府里,或是府门外,在大局里,也不算什么值得深究的问题。

    徐鹤贤皱着眉头,说道:“这只能说是运气够好,若非如此,岳世庭遇害的事件,将会变得更麻烦,你们应该感谢那位隐藏在宫里的第二位山外人。”

    宋一刀随意说道:“这件事情不是已经完美解决了么,玄政司虽是协助琅琊京兆府办案,但最终的话语权终究还是掌握在徐司首的手里。”

    徐鹤贤淡淡说道:“杀死岳世庭的应该并非宋宗师本人吧。”

    宋一刀默然不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在深渊里窥视着光明

    “徐司首,久违了。”

    突然一道声音在府院里响起,在那假山林立的长廊尽头处,一位身着便衣,神色看起来有些倨傲的中年男人缓缓而来。

    “戚小然。”徐鹤贤目光平淡地望着他,说道:“看来最近这段日子,你恢复的还可以。”

    戚小然在徐鹤贤面前站定,微微拱手,说道:“拜徐司首所赐,我一切安好。”

    当时在戚小然协助誉王殿下叛逆被揭穿时,正是徐鹤贤带领着玄政司一众甲士,抄了戚小然的家。

    再次见到徐鹤贤,戚小然的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

    他的结拜兄弟被徐鹤贤的义子简舒玄斩于剑下,而他的妻儿和一些小妾也尽皆被玄政司发配边疆,因戚小然选择归入潞王门下,那么被发配的家人或是奴仆也有了妥善的安排,但归根结底,导致他家破的元凶都是徐鹤贤。

    哪怕两个人现在处于同一个阵营里,但心里的那股愤恨也是很难轻易消除的。

    徐鹤贤自然能够从戚小然的眼神里看出一点什么来,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微微笑道:“戚兄重新入世,第一次出手,便是杀死岳世庭,倒是很大的手笔。”

    戚小然平淡说道:“只是为殿下做事而已。”

    徐鹤贤说道:“戚兄虽是杀死了岳世庭,但我以为,你似乎依然犯了些错误。”

    戚小然沉默了一下,说道:“当时有两个戴着猫脸和兔脸面具的人出现,他们的修为不算弱,但我要杀掉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意外是在,北燕剑庐的那位萧姑娘也出现在了我面前,好在她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只是很好奇,那两个戴着面具的人究竟是谁?”

    徐鹤贤说道:“这件事情我会暗中调查,岳世庭的事情我也会解决,但你们日后再有所行动的时候,需要通知我一声,否则我很难做。”

    戚小然轻笑一声,说道:“徐司首位高权重,我相信这点纰漏难不到您,日后还需要多多仰仗徐司首了。”

    徐鹤贤面色微霁,对于在山外修士作乱的期间,岳世庭被杀这件事情,他其实是很生气的,但他不敢去埋怨潞王殿下,且在他的心里,自己应当是潞王殿下门前话语权最高的。

    宋一刀作为潞王府的门客,亦是相当于潞王殿下贴身侍卫的身份,对他态度有点冷淡,徐鹤贤便也忍了。

    但是戚小然只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若非他一念之间,将戚小然秘密带到潞王殿下的面前,此刻的戚小然又哪有站在这里的机会,他的妻儿以及那些娇俏小妾们,也早就下了黄泉。

    此刻戚小然对待他的态度,让徐鹤贤很不满意。

    便在这时,长廊的另一头传来清脆的脚步声。

    穿着锦袍的潞亲王殿下,背负着双手来到了他们面前。

    宋一刀当即躬身行礼,轻唤道:“殿下。”

    徐鹤贤和戚小然也是躬身揖手道:“参见殿下。”

    秦承懿打量着他们三人,微笑道:“那件事情只要结果不是坏的就好,便不必再多去议论了。”

    徐鹤贤点了点头。

    戚小然也没有说话。

    秦承懿面色稍微有些严肃的说道:“岳世庭在暗中对我有过一番调查,我不知道他是否发现了什么事情,又掌握了多少,虽然翻遍了整个岳府,都没有发现什么蹊跷之处,但我有理由相信,岳世庭手里必然掌握着什么信息,很有可能便有属于你们名字的名单。”

    这里面当然不包括戚小然。

    但徐鹤贤的神情有了些变化,如果岳世庭真的掌握到了某些名单,那么确实要尽早铲除,以绝后患。

    秦承懿看着神情有变的徐鹤贤,说道:“现在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哪怕这件事情可能会造成一些麻烦,但是相比潜在更大的问题,反而现在才是将麻烦降到了最小。”

    他在和徐鹤贤等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自称本王,这也是对待下属的一种亲近感,能够让下属们对他更有归属感。

    他们的对话就像是朋友之间的闲谈。

    虽然这只是秦承懿的想法,徐鹤贤亦或是宋一刀都不可能真的在秦承懿面前完全放松,不拘礼节,但是面对柔和的潞王殿下,他们的确也会相对轻松一些,需要维持的也只是对殿下的敬重。

    “有关戚小然遇到的那两个戴着面具的神秘人,还需要鹤贤多多注意,戚小然终究会重新站在世人面前的,但有了那两个变故在,戚小然便受到了限制,所以这件事情必须尽快解决。”

    徐鹤贤点点头,说道:“我没办法明目张胆的去调查这样两个人,但或许能够借着调查岳世庭的案件,对他们进行通缉。”

    “只要他们没有离开都城方圆千里,必然会得知自己被通缉的事情,那么无论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动作,我便能有机会抓到他们,难就难在,他们若是沉得住气,一直藏身不出,短时间里便很难探知到他们的身份,甚至将他们捉拿。”

    秦承懿说道:“如何处理,鹤贤便自己看着办吧。”

    他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或许应该找个机会接触一下北燕剑庐那位萧姑娘,她是否因意外而出现在那里,又或者,她认得那两个戴着面具的人,这是很好的突破口。但非必要时候,切莫得罪萧知南,她的身份终究很特殊

    ,需要从长计议。”

    徐鹤贤揖手说道:“那我便先告辞了。”

    秦承懿轻轻摆手,徐鹤贤转身离开。

    而戚小然望着徐鹤贤的背影,沉默了片刻,双膝跪倒,双手高举于头顶,向着秦承懿说道:“属下办事不周,还望殿下恕罪。”

    秦承懿神情平淡,并未去看戚小然一眼,侧身走开,那淡漠的声音也同时传来,“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就好,你应该清楚后果是什么。”

    戚小然保持着那个动作,脑袋垂得很低,高声道:“属下明白!”

    ......

    夜雨下的那辆马车自潞王府离开后,便辗转了多条街道,最终才步入正轨,在行进一处小巷时,那辆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车帘被掀开,徐鹤贤那双冷漠地眸子扫视着小巷里面,用平淡地语气开口说道:“小李先生?若我所料不错,你是特意在此等着我吧。”

    这条巷子的旁边便是玄政司的大门。

    漆黑的小巷子里,缓缓响起了脚步声,走出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他望着坐在车厢里的徐鹤贤,说道:“徐司首怎会这般认为,虽然这里是玄政司,但我就不能正好路过这里么。”

    徐鹤贤微笑道:“小李先生该是很干脆的人,何故也变成这般?我相信你没有理由会路过玄政司,除非是你想要做些什么。”

    那小巷口站着的人便是李梦舟。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浅笑,很是诚恳的说道:“当初我和徐司首有些误会,好在误会最后是解开了,其实我是很佩服徐司首的,在朝堂里有位高权重的身份,亦是公认的五境之下最强,在这世间,也是属于独一无二的人。”

    徐鹤贤沉默不语。

    他当然很清楚,那绝非是什么误会,虽然最终目的是在针对江听雨,但逮捕李梦舟的行动,是他亲口下达的。

    他相信李梦舟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他很好奇,李梦舟此刻出现在这里,甚至话语间有亲近的意思,究竟意欲何为。

    李梦舟笑而不语。

    徐鹤贤眉头微皱,温和笑道:“我想着或许应该邀请你去玄政司里坐一坐,喝杯茶,既是曾经有误会,我理应当面道歉,不知小李先生是否赏光?”

    李梦舟微微摇头,说道:“到玄政司里喝茶便不必了,毕竟那里终究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虽敬佩徐司首,但也不愿和玄政司牵扯上什么东西。我此次前来,的确是有事情要和徐司首说一说。”

    徐鹤贤脸上笑意依旧,说道:“小李先生想说什么?”

    李梦舟平静说道:“说来也是凑巧,虽然今夜有雨,雷电交加,但我好酒,在馋酒的时候,纵然天气很不好,但还是决定出门买酒,而在回途时,路经内城百户巷,有察觉到血腥气息,并且目睹了一场很不好的事情。”

    ......

    ......

    徐鹤贤坐着马车回到了玄政司里,他认真思考着在那处小巷外李梦舟说过的话,眉头紧锁。

    百户巷里住着什么人,他很清楚。

    但他总觉得李梦舟的目的不单纯,尤其是怀疑李梦舟和不二洞相关的前提下。

    但他仅仅也只是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要到百户巷走一趟。

    玄政司的一众甲士,阵列整洁,跟随着徐鹤贤冒着夜雨,抵达了百户巷。

    只是站在那道院门外,他们便隐隐嗅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气味。

    虽然有大雨侵袭着,空气里的味道变得很浑浊,但还是能够发现那一丝熟悉的血腥味。

    推开院门。

    呈现在眼前的是战斗过的痕迹。

    以及那静静躺在雨幕下的‘两具尸体’。

    “是朱侍郎......”

    那一众玄政司的甲士面色皆是有些惊恐。

    徐鹤贤只是默默看着那具尸体,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东城门街道的某处小院落。

    陆长歌虽是不落山门弟子,但他在都城里也有自己的落脚地,只是一般人都不知道。

    他坐在屋里默默饮着茶,没有点燃烛火,所以屋内漆黑一片。

    他在认真思考着如何去针对李梦舟杀死朱在天这件事情。

    考虑到离宫剑院,他没有绝对的信心纯粹因为朱在天而给李梦舟定下死罪。

    所以李梦舟需要犯下更多的罪责。

    啪嗒。

    屋外突然有动静传来,那不像是雨点拍打在门窗上的声音。

    陆长歌瞬间提高了警惕,下意识将剑握在手里,踱步到门后,细细聆听屋外的动静。

    在神游意念下,夜空里降落的雨水仿佛是静止的,一颗颗雨珠悬浮在半空中,而随着他目光所及,那些半空中的雨珠里蓦然浮现出了一张兔脸。

    准确的说,那是一张兔脸面具。

    这对陆长歌而言,是很熟悉的一张脸

    他的心里当即便咯噔了一下。

    已经来不及思考对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陆长歌的第一反应便是要逃。

    嘭!

    屋门被大力踹开。

    就站在门后的陆长歌痛呼一声,捂着脑门连连倒退。

    他虽然在神游意念里看见了那张兔脸面具,但因片刻的失神,且对方速度极快,他居然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被一脚踹开的木门撞在了脑袋上。

    戴着兔脸面具的古诗嫣跨过了门槛,出现在了漆黑的屋里。

    她手里持着长剑,身后背着一把朴刀,面具下透出的眼神里有着一丝冷意。

    陆长歌站稳身子,掌心移开了脑门,身为修行者,倒不至于被撞出大红包,但措不及防下,很疼便是了。

    他注视着对面的人,语气里带着一丝恼意,“你可知这是擅闯民宅的行为!”

    古诗嫣平静说道:“我就闯了,你能怎么着?”

    从面具下透出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感觉,反而让得她的语气变得更沉重,带着一股肃杀感。

    陆长歌眉头紧皱,他清楚的明白,眼前这戴着兔脸面具的人就是和李梦舟一起住在朝泗巷的女子,但如果他直接点明的话,反而很不利,既然特意戴着面具,当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他也只能装作不知。

    “你究竟是什么人?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是伪装,但也是陆长歌真的想弄明白古诗嫣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在百户巷外,他被古诗嫣发现了踪迹,但他反应速度很快,并没有被抓到,也有信心对方不可能认出他来,他真的不明白,古诗嫣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是否也意味着,李梦舟也在这附近?

    但古诗嫣显然没有回答他这番话的意思。

    她手里紧握着长剑,丝丝缕缕的光芒自掌心溢出,覆盖在剑身上,一缕缕的剑气缭绕,光芒愈来愈盛。

    属于四境上品的强大气息笼罩了整座小院。

    那高境界的压迫感让得陆长歌双腿打颤,面色霎时变得惨白。

    他想到在暗中窥视朝泗巷时,便深深感知到古诗嫣那强大内敛的气息,而此刻真正接触到,他觉得自己还是小觑了对方。

    是不可能战胜的强者。

    ......

    夜雨下的都城街道,有着数不尽的甲士在奔行。

    暗处,有着一双眼睛在注视着。

    那些甲士的目标很明确。

    就是东城门的那条街道。

    待得一众甲士很快消失在视野里,那暗处观察的人方才出现在街道上。

    他着一身黑衣,左手撑着一把黑色油纸伞,右手里握着一把乌青色的剑。

    有脚步声响起。

    青衣男子站在了他的旁边,注视着消失在尽头的那些甲士,轻声说道:“你又在搞什么?”

    夜雨拍打着黑色油纸伞,水线沿着边沿滑落,呈现的是伞下那张冷漠的面孔,他侧目望向站在旁边同样撑伞的青衣男子,平静说道:“我杀了玄政司的侍郎,朱在天。”

    青衣男子神色不变,说道:“那么玄政司应该是要抓你才对,为何朝着东城门而去,朝泗巷可不在那里。”

    黑衣少年微微笑道:“近段时间里,有人在暗中窥视着朝泗巷,他的目标很显然是我,且他目睹了我杀死朱在天的那一幕。”

    青衣男子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眉头紧紧皱起,说道:“我貌似曾经告诫过你,不要给天枢院带来什么麻烦,可你却一直都在制造麻烦。”

    黑衣少年是李梦舟。

    青衣男子当然便是天枢院的总暗探,青一了。

    李梦舟颇有些无辜的说道:“我没有制造麻烦啊,只是麻烦找上门了而已,我总要做点什么,是我死,还是对方死,这似乎是很容易就能得到的答案。”

    他侧过身,望着青一,说道:“天枢院和玄政司不和,且不论院首怎么想,徐鹤贤一直都在针对他,我杀死朱在天对院首而言,也不算什么坏事吧,毕竟朱在天是徐鹤贤身边的左膀右臂,而且我也只是把朱在天误解成了那在朝泗巷暗中窥视的人,只能说他比较倒霉。”

    青一冷声说道:“所以你打算把朱在天的死嫁祸给那在暗中窥视之人,甚至是借助玄政司的刀来解决。”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但这还不够,不落山终究是五境宗门,陆长歌作为不落山的真传弟子,他的性命可要比玄政司里一个区区侍郎尊贵多了,他身上的罪责应该更多一些才行,严重到就算是不落山的那位路宗主亲自露面,也保不住他的地步。”

    在这一方面,李梦舟和陆长歌的想法是不谋而合的。

    只是李梦舟的动作更快。

    青一有些诧异的说道:“那在朝泗巷外窥视你的人是陆长歌?”

    李梦舟说道:“大概是吧,我只注意到了他的背影,但确实很像。”

    青一蹙眉说道:“也就是说,你根本不能确信,不觉得这么做有些鲁莽了么?”

第一百六十章 很黑的一张脸

    李梦舟说道:“我杀死朱在天的画面被其看在眼里,哪怕只是有半丝怀疑,也值得我去那么做,这的确是在赌,但我认为自己能够赌赢。”

    青一淡淡说道:“你果然是疯了。”

    李梦舟挠了挠脸颊,笑道:“人不疯魔不成活,我倒觉得这是很寻常的事情,也不觉得这是疯子所为,我只是纯粹为了保命罢了。把柄被别人掌握在手里,若是对方想法和我类似,那我很可能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玩死,我不可能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

    因为误解朱在天是在朝泗巷窥视的人,便将错就错还是将其杀死。

    现在怀疑陆长歌才是真正窥视之人,那么以迅捷狠辣的手段和速度出击,倒也是理所当然。

    但这本身也是一种很疯狂的事情。

    朱在天是玄政司的侍郎。

    陆长歌是不落山门的真传弟子。

    甚至李梦舟还要利用整个玄政司。

    这是寻常人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果这都不算疯狂,什么才是疯狂?

    玄政司本身就和天枢院不对付,曾经徐鹤贤也对李梦舟出过手,在徐鹤贤很清楚李梦舟和天枢院紧密关系的前提下,真的会被李梦舟这区区少年人利用?

    最疯狂的一步棋,就是把徐鹤贤也牵扯了进来。

    相当于是在已经很麻烦的事情上,又自己多找了一个麻烦,甚至可能是会把自己坑死的大麻烦。

    青一发觉李梦舟的胆子确实很大。

    在南城门外以区区三境的修为便敢向五境门槛里的诸葛旦拔剑,这般想来,不论是朱在天还是陆长歌,亦或是徐鹤贤,都不算什么了。

    徐鹤贤哪怕是四境里的最强者,也终究没有跨过五境那道门槛。

    而诸葛旦因山外修士的身份,虽然五境的修为并非完全属于自己本身,但也是五境下品里无敌的存在。

    相比冒险程度,还是李梦舟敢向诸葛旦拔剑更疯狂一些。

    青一轻叹一口气,认真说道:“院首说过,不论你在都城里做些什么,他都会帮你在后面擦屁股,但你也不要自己去作死,院首也并非无所不能。”

    李梦舟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突然发觉,院首对我这般好,他莫非是我爹?”

    青一:“......”

    李梦舟随即又摇摇头,说道:“院首姓江,我姓李,似乎不太可能,而且他年轻的时候肯定没有我这么帅。”

    青一冷漠的说道:“你还真是对自己没有很清楚的认知啊,这是毛病,需要治的。”

    李梦舟微笑道:“我对自己认知最清楚的地方,就是这张脸了。”

    青一说道:“很黑的一张脸。”

    李梦舟当即羞恼的瞪了他一眼。

    青一没有理会李梦舟那欲杀人的目光,平淡说道:“你把徐鹤贤牵扯进来,就要清楚明白后果会是什么。”

    李梦舟吐出口气,平静说道:“所以我说这是一场赌局,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等着陆长歌把朱在天的死揭露出来,我就只能被动反击,那会很麻烦,与其这样,倒不如主动出击,中间伴随着一些冒险,也是不能避免的事情。”

    “希望你是对的。”

    “我当然是对的,因为我不想死,死的就只能是别人。”

    ......

    东城门那条街道里的小院门前,一众玄政司的甲士面容冷峻,右手纷纷搭在腰间刀柄上,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人,其实说中年也不算很准确,顶多就是三十多岁接近不惑的样子。

    他身形偏瘦,腰间同样挂着一柄刀,一头挽起的长发很是飘逸,在被夜雨侵袭之后,也能看出很顺滑的感觉,他有着一双狭长的眸子,隐隐透着精芒。

    “沐南大人,就是这里了。”

    有甲士上前说道。

    沐南同朱在天和当初在城外被萧知南杀死的王仲一样,都是玄政司的侍郎,不同的是,朱在天虽然经常跟随在徐鹤贤身边,但在玄政司那些侍郎里面,实力只是处在下乘,王仲则是能够排进前三,而沐南便是徐鹤贤手底下那些侍郎里面修为最强的人。

    他望着眼前这座小院落,微微闭起眼睛,沉默片刻,轻声说道:“进。”

    一众甲士领命,直接踹开院门,一窝蜂的涌了进去,以最快的速度将得整个院子所有房间都扫荡了一遍。

    在其中某一间屋子里,陆长歌面色呆滞的坐在凳子上,望着那些闯进来的甲士,好似眼前空无一人般毫无反应。

    那些甲士拔出刀来,将得陆长歌团团围住,沐南自屋外走来,有身边跟随的甲士特意准备着手帕,递到沐南的手里,他擦拭了一下脸上和头发上的雨水,扔回给那名甲士,神色平淡地望着那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把朴刀的陆长歌。

    他环顾了一圈左右,看到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兔脸面具,眼睛微微眯起,开口说道:“朱侍郎是被刀杀死的,最贴合的便是朴刀,看来是证据确凿了。”

    陆长歌像是蓦然间在睡梦中惊醒,一脸惊异之色的看向沐南,慌乱的丢掉手里的朴刀,脸红脖子粗的站起身来,“这把刀不是我的!朱侍郎也不是我杀的!”

    他终于明白古诗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特意背着一把朴刀,那正是李梦舟用来杀死朱在天的刀。

    在古诗嫣的境界压制下,陆长歌的精神恍惚,气海面临崩塌的危险,待他醒过神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沐南所言,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沐南。

    他知道自己是被坑了。

    明明目睹了李梦舟杀死朱在天的画面,这本该是很好的一盘棋,他很是后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采取行动,一直在思考怎么样才能把李梦舟弄死,结果反而被对方占据了先机。

    沐南上前一步,拍了拍陆长歌的肩膀,微笑道:“那把朴刀在你手里握着,上面还沾染着一些血迹,而且有证人坐实了你曾出现在百户巷,甚至从朱侍郎的家里走出来。我本来很佩服你杀死朱侍郎后,居然还能这般安稳的坐在这里,原来你小子是吓傻了啊。”

    陆长歌恐惧的说道:“沐大人,这都是误会,是有人在诬陷我!杀死朱侍郎的人是李梦舟,不是我,是他在陷害我啊!”

    沐南微微挑眉,说道:“李梦舟啊,你是说那个离宫剑院的剑修,在五层楼里越境把你击败的人?”

    陆长歌面色沉寂一瞬,咬牙切齿的说道:“就是他!我亲眼目睹他杀死了朱侍郎,而且还不小心被他们察觉,幸而我反应够快,没有被他们抓到,刚刚是有人将这把朴刀带过来的,沐大人,我真的是被陷害的,还请您明察秋毫啊!”

    陆长歌真的很慌。

    他终究是不落山门的真传弟子,哪怕事情不是他做的,可一旦被玄政司的人带走,对于不落山门而言,无疑都是很丢人的事情,最主要的是,他将会颜面无存,若是被更多人知道这件事情,他的面子才是真的丢光了。

    沐南继续微笑着说道:“陆长歌啊,你自己都说他们没有抓到你,既然不曾抓到,那么李梦舟又如何知晓你,又怎能专门要陷害你呢?反倒是你在五层楼里被李梦舟打败,有可能会怀恨在心,在此时刻,构陷李梦舟,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嘛。”

    他完全没有去在意陆长歌口里的‘他’和‘他们’的区别,只是拍了拍陆长歌的肩膀,说道:“你虽然是不落山的真传弟子,但朱侍郎毕竟是朝堂官员,哪怕他没有资格让你去抵命,但你恐怕也要很长时间都得待在牢狱里了。”

    陆长歌瞪大眼睛,注视着沐南,随即面露阴狠的说道:“沐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故意包庇李梦舟,莫非是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不成?我可是不落山的真传弟子,而他李梦舟也只是离宫的内院,论身份和地位,我远胜于他!”

    沐南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平淡地望着陆长歌,说道:“我只是在按照证据说话,至于你的那些怀疑,我们玄政司自当也会去找李梦舟求证,但这都不能改变你要跟我去玄政司牢狱里喝茶的结果。”

    “你不能这么做!我是被冤枉的!杀死朱侍郎的是李梦舟!你们应该去抓他!”

    沐南没有理会大吵大闹的陆长歌,只是再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缕气息灌入陆长歌的气海,让他整个身子变得僵硬,微微张着的嘴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目露惊恐的看着沐南。

    而沐南朝着他微微一笑,随即拿起桌面上的那张兔脸面具,转过身去,接过甲士递来的伞,面色冰冷的说道:“带走。”

    ......

    窗外雨声淅沥,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那两道身影在墙壁上张牙舞爪。

    李梦舟埋头扒拉着面条,呲溜呲溜喝面汤的声音不绝于耳。

    坐在对面的古诗嫣微微皱了下眉,说道:“陆长歌的确就是在朝泗巷外窥视之人,他的身份虽然远远不及离宫的几位先生,但至少在都城里,要比你的身份地位更高,就算坐实了他杀害玄政司侍郎的罪名,但也不能保证就能除掉他,若是不落山有意搭救,玄政司也不得不放人。”

    她此刻也没有继续吃面的念头,认真说道:“你想要加重陆长歌的罪名,究竟是要怎么做?难道是让我去杀死几个人,然后全部归结到陆长歌的头上?”

    李梦舟将得最后一口面汤喝尽,擦了擦嘴,说道:“陆长歌已经被玄政司抓走了,你现在去杀人,那不是纯粹找事么,陆长歌可没有能力逃出玄政司的牢狱,然后又跑去杀人。这非是加重他的罪责,而是帮他洗清罪名。”

    古诗嫣皱眉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做?就这么放任陆长歌待在牢狱里?”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徐鹤贤没那么好骗的,而且陆长歌为保自己,也会把罪名按在我的头上,虽然那本来就是事实,若是不闻不问

    ,其实陆长歌进不进牢狱都是没区别的,但他肯定是要死的。”

    “我刚开始也想着要把岳世庭甚至澹台璟的死都归结到陆长歌的身上,但施行起来的可能性不大,可谓漏洞百出,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

    “我想着与其往陆长歌身上加罪名,倒不如直接弄死他,来个死无对证。”

    古诗嫣诧异道:“你要去玄政司大牢里杀死陆长歌?”

    把朱在天的死嫁祸给陆长歌是必然要做的事情,这是为了让李梦舟自己洗脱嫌疑,若是直接杀死陆长歌,那么朱在天的死依旧没有办法解决,可陆长歌入了玄政司的牢狱,再想要杀死他,的确会很不容易。

    李梦舟摸索着下巴,说道:“我当面给徐鹤贤透露陆长歌杀死朱在天的证据,就算徐鹤贤很快就把陆长歌逮捕,但我觉得他并非真的相信了我,可他依然还是这么做了。我不知道徐鹤贤心里在想什么,但相比陆长歌,他肯定更加怀疑我。”

    古诗嫣神情严肃的说道:“你既然知道这一点,为何还要亲自露面去见徐鹤贤?”

    李梦舟说道:“我只是在赌罢了,赌徐鹤贤就算怀疑是我杀死了朱在天,他依然会把陆长歌抓起来。”

    古诗嫣有些困惑的说道:“难道徐鹤贤是个白痴?”

    李梦舟微笑道:“你不是一直认为他是白痴嘛,但我不觉得他是白痴,我只是觉得徐鹤贤需要有这样一个凶手出现,他肯定希望会是我,但他也明白时机不对,就算很清楚陆长歌是我送给他的棋子,他也会欣然接受。”

    古诗嫣一头的雾水,颇有些恼怒的说道:“你能不能把话讲明白!”

    李梦舟无语的挠挠头,说道:“嘛,其实事情很简单,正如你所言,张崇、澹台璟以至于岳世庭的接连被杀害,基本上都是玄政司在侦查,徐鹤贤便曾经以澹台璟为借口来抓捕我,虽然没能成功,但不论是要针对江院首,还是抱有其他什么目的,这些朝堂官员被杀害的案子都是徐鹤贤想要尽快摆脱开的麻烦。”

    “在都城多位官员接连被杀害的情况下,玄政司却没有做出半点成效,只是在皇帝陛下那里,徐鹤贤便没办法交待。”

    “在岳世庭这件事情没发生的时候,徐鹤贤尚且能够继续拖延时间,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他必须要把岳世庭的案子给了结,若能顺便把张崇和澹台璟的案子也一并侦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这虽然只是我的想当然,徐鹤贤也有可能为了快速破案,借机把矛头指向我,但在他曾经失败过的前提下,在没有找出完全可以指明是我的证据前,他也不能贸然行动,否则天枢院不会坐视不理。”

    “而相反的,陆长歌出现在百户巷的证据确凿,绝非只是我一言之词,何况我让你将朴刀和那张兔脸面具都送到了陆长歌那里,相信也都被玄政司的人缴获,相比于把矛头指向我,现成的陆长歌显然更适合。”

    古诗嫣对徐鹤贤本身就没有什么好感,而有些朝堂官员,在迟迟不能破案,上面又盯得紧,有些极端的手段也是很有可能的,徐鹤贤当然也有理由会这么做。

    但这里终究是都城,是在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若是徐鹤贤随便抓一个凶手,一旦出现什么问题,怕是官位不保。

    李梦舟最后说道:“正因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想法,徐鹤贤在想什么,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所以才是一场赌局,但我觉得岳世庭身份不同,朝堂方面肯定需要尽快得到一个答案,这是琅琊京兆府的事情,也是徐鹤贤的事情。”

    “虽然徐鹤贤把矛头指向我的可能性是存在的,甚至是占据着不小的分量,但我赌他会将错就错,明知被我利用,依然还是要抓捕陆长歌。”

    古诗嫣沉默了一下,说道:“但如果你让陆长歌死在玄政司的牢狱里,岂非是给了徐鹤贤把矛头指向你的机会?”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这是另外一场赌局了。”

    他其实也没有很多的信心。

    陆长歌是必然要被玄政司关进牢狱里的,但如果想要在玄政司的大牢里杀死陆长歌,无疑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他只是有些好奇,在不落山方面知晓陆长歌被玄政司的人抓捕后,会不会采取什么行动。

    他隐隐有些期待。

    ......

    不落山门。

    夜雨在侵袭着山野。

    栖居在不落山门外的野兽们部分蜷缩在各自的洞府里,而也有部分野兽肆意奔袭,享受着寒风夜雨的袭身。

    在天气燥热的情况下,突降一场凉雨,不单单是对人,于动物们而言,也是极美的一件事情。

    但这场雨下得稍微有些大,也算不得是一件好事。

    都城里也有不落山门的弟子,时刻在关注着各路消息,陆长歌被玄政司沐南抓走的事情,在第一时间便传回了山门里。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落山里的沐南侍郎

    谢宁步履匆匆的掠过长廊,推开兄长的房门,急切说道:“哥,陆师兄被玄政司抓了!”

    谢春风正入定观想,准备着和宁浩然约定好的那一场战斗的到来,闻听此言,他蓦然睁开眼睛,先是沉思了一下,随即开口说道:“因何事?”

    玄政司不会无缘无故的抓人,谢春风需要知晓原因。

    虽然玄政司在明面上碍于规矩的确不会随便抓人,但暗地里可说不准,但谢春风从未和玄政司正面打过交道,自然不知道那些隐秘的事情。

    谢宁说道:“根据都城里的弟子传回消息,貌似是因为玄政司的朱侍郎被杀害,他们怀疑是陆师兄所为。”

    谢春风眉头紧锁。

    他很容易便能发现这里面的问题。

    且不论陆长歌有没有杀死朱在天的实力,二者也从未有过接触,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仇怨,陆长歌根本没有理由去杀害朱在天。

    “玄政司有职责抓捕对都城有危害的人,但陆长歌是我不落山弟子,他们终归要给个说法。”

    谢春风没有激进的认为是玄政司故意在针对不落山,而是有理由的相信,陆长歌是被人陷害了。

    而不管陆长歌有没有杀人,甚至是杀害了朝堂官员,玄政司也都有责任来不落山走一趟,说明缘由。

    谢宁这时说道:“在都城的弟子还传来了第二个消息,那对陆师兄进行抓捕的沐侍郎,正在前往我们这里的路上。”

    谢春风点点头,平静说道:“那我们便等着他吧。”

    谢宁犹豫的说道:“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山主?”

    谢春风说道:“我们且先见见那位沐侍郎,若是非得需要山主露面才能解决,再告知也不迟。”

    在不落山门里除了路中葙这位山主之外,谢春风便是最具话语权的人。

    在某些时候甚至能够代表山主。

    谢春风是不落山的首席,亦是路中葙的亲传弟子,也是不落山门未来的山主继承人。

    若所有事情都要山主亲自出面,那他这个首席弟子未免当得太废了。

    没有等待太久,随着有山门弟子禀报,谢春风便在大殿里接待了沐南。

    沐南穿着一身灰色锦衫,手里拿着一张白色的手帕,不住的在擦着手,有不落山弟子端来茶盏,放在沐南右手边的小木桌上,他微微颔首,看向坐在对面的谢春风,笑道:“冒昧造访,应该没有打扰到谢首席吧。”

    谢春风神情平静,说道:“我知晓沐大人所为何来,不如开门见山吧。”

    谢宁就坐在他的旁边,此刻也是身子微微前倾。

    沐南好整以暇的端起茶盏,小抿了一口,又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微笑道:“贵门的茶倒是极好。”

    谢春风淡淡说道:“我喜茶,山门里便也藏着一些各郡或各国的名茶,若是不合胃口,可以换。”

    沐南笑着说道:“谢首席客气了,我此次登门造访,的确是有些事情要通知一声贵门,陆长歌谋害我玄政司朱侍郎的事情,已然证据确凿,但因陆长歌是不落山的弟子,我玄政司也没有资格随意处决他的生死,就看贵门是什么态度了。”

    谢春风眉头紧锁,说道:“沐大人,何为证据确凿?”

    沐南说道:“这件事情,倒是可以和谢首席仔细讲讲,其实朱侍郎被杀害这件事情,甚至矛头直指陆长歌,的确不是我玄政司发现的,而是有人告知。”

    谢宁当即起身问道:“是什么人?我陆师兄不可能杀害朱侍郎,他和朱侍郎无冤无仇,甚至在都城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根本没有什么交集,这件事情必定是有人诬陷!”

    谢春风紧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沐南观察着谢春风的神色,和谢宁那有些急切的模样,轻笑着说道:“是不是有人诬陷,目前尚未查证,但告知陆长歌曾出现在百户巷,甚至杀死朱侍郎的人,就是你们不落山门的死对头,离宫剑院的弟子。”

    谢宁有些错愕,侧头望向自家兄长。

    而谢春风也是面色微异,他轻声问道:“是谁?”

    沐南神情严肃的一字一顿道:“李梦舟。”

    “李梦舟?怎会是他?”

    谢宁豁然站起身来。

    李梦舟就是在去年山门问道导致不落山惨败的人,而在五层楼里,他更是以三境的修为击败了跨过四境门槛的陆长歌,陆师兄。

    这个名字是谢宁不可能忘记的。

    相比于谢宁的表现,谢春风则显得平静很多,他看着沐南,说道:“若我陆师弟没有做那种事情,李梦舟又因何这般说。”

    沐南笑着说道:“道理便是这个道理,若是陆长歌没有杀害朱侍郎,李梦舟又因何要故意陷害他?就算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关系有些紧张,但每年都会举办问道大会,是很正大光明的解决问题,从来不会在暗地里搞些小手段。这是否证明着,陆长歌的确做了不好的事情?”

    正是因为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的复杂关系,他们皆是最了解对方的存在,不落山弟子不会那么做,离宫剑院弟子也不会那么做。

    离宫剑院的弟子真的指认不落山弟子谋害朝堂官员,虽然不能直接确信,但也的确具备一定的真实性。

    就算是谢宁也能想明白。

    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的问道那是属于两座修行山门的恩怨,哪怕在过程里,两座山门的弟子产生了私人恩怨,也依旧是正大光明的解决,而不会暗下黑手,因为那是损害山门荣誉的事情。

    而要说私怨,陆长歌在五层楼里被李梦舟越境击败,反而应该是陆长歌怨恨李梦舟,而非李梦舟怨恨前者。

    这的确有些说不通。

    他不相信陆师兄会去杀害玄政司的侍郎,但也不能理解李梦舟因何要诬陷陆师兄。

    这是完全没有逻辑的事情。

    沐南将杯中茶饮尽,用手帕擦了擦嘴,站起身来,说道:“我要说的便这么多,至于贵门对待陆长歌这件事情是什么态度,在有了决定后,我会在玄政司恭候大驾,但目前为止,陆长歌是需要住在牢狱里的。那么,我便先告辞了。”

    在沐南离开不落山后,谢宁看着自家兄长,说道:“我还是不相信陆师兄会做出谋害朝堂官员的事情,但李梦舟又是怎么回事?”

    谢春风平静说道:“李梦舟在玄政司面前揭露陆长歌杀害朱侍郎一事应该是真的,但刚才沐南话语里,也有着故意挑拨离宫剑院和我不落山敌对的嫌疑,哪怕两座山门本身便不对付,但若李梦舟真的因私心而陷害陆长歌,导致他入了牢狱,离宫剑院和不落山的敌对关系就会变得更严重。”

    谢宁很是不解的说道:“那沐南为何要这么做?离宫剑院和不落山关系再交恶,对他有什么好处?”

    谢春风摇摇头,说道:“朝堂里的人皆是心思深沉且诡谲,但不论那沐南是何用意,我们都不能对陆长歌不闻不问,这件事情先不要告知山主,根本原因还是在李梦舟的身上,我需要弄明白,他到底是真的看到了陆长歌杀死朱在天的一幕,还是另有目的。”

    谢宁诧异道:“你要去见李梦舟?”

    谢春风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出了大殿。

    ......

    都城。

    朝泗巷。

    飒飒凉风,伴着夜雨,幽幽月明,悬挂高空。

    李梦舟站在屋檐下,凝望着雨夜里的那抹月色,下了一夜的雨,渐渐开始转微,雨线倾泻,好似连接苍穹的银线。

    古诗嫣已经睡下,小院里很安静。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李梦舟的视线轻移,望向院门处。

    扣扣。

    随即,敲门的声音响起。

    李梦舟右手轻挥,院门在吱呀声中朝着两边打开。

    谢春风站在院门外,注视着院内屋檐下的身影。

    两个人四目相对。

    默然不语。

    最终还是李梦舟摆出了邀请的姿势,说道:“不落山门的谢首席光临寒舍,真乃令我这小院蓬荜生辉。”

    谢春风撑着伞而来,站在了屋檐下。

    他默默将雨伞放在旁边,轻声说道:“看到我的出现,你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李梦舟微笑道:“想必谢首席是为了您师弟陆长歌而来吧。”

    这是很直接的。

    谢春风沉吟了一下,说道:“李师弟是否真的在百户巷看见陆长歌杀害朱侍郎?”

    李梦舟继续微笑道:“我们剑修大多说一不二,没有那么多歪歪肠子,看见便是看见,没看见便是没看见。”

    好嘛,或许有很多剑修是这样的,但这里面绝对不包括李梦舟。

    谢春风选择了沉默,他在认真思考着李梦舟的话。

    其实他不是很相信,因为有了宁浩然的前车之鉴,剑修也是很无耻的。

    他注视着李梦舟的眼睛,微微夜雨拍打着门窗,那抹月色也变得耀眼起来。

    飘洒的夜雨里,偶尔露出一丝月光,随着雨势渐小,月光也愈加明亮。

    微凉的风拍打着雨珠,落在人的脸上,那股淡淡的清凉之意,很是舒服。

    朝泗巷的小院外,有一道撑伞的身影缓缓行来。

    他看着敞开的院门,注视着那站在屋檐下的两个人,朗声说道:“谢春风,你可不要欺负我家师弟。”

    谢春风只是听声音便知来者是谁,他语气冰冷的说道:“宁浩然,你倒是消息灵通,我才刚到朝泗巷,你便找来了。”

    站在院门外的便是离宫剑院的四先生,宁浩然。

    李梦舟也有些意外四师兄的到来,他站在屋檐下,远望行礼,唤一声,“四师兄”。

    宁浩然也朝着自家师弟微微颔首,随即他便撑伞跨过院门,看着谢春风说道:“我是来赴约的,虽然今夜惊雷炸雨,但约定好的事情,不能因为天气变化而更改。但谢兄一来到都城便直接朝着朝泗巷而来,看来你对我们之间的约定,不是很当回事啊。”

    谢春风冷声道:“自蟠龙宴前便约定好了的,但因为山外修士的事情稍微往后推迟了些日子,非是我不看重,而是四

    先生不看重,我也不觉得四先生会特意选择这个雨夜赴约。”

    宁浩然微笑道:“你真的想多了。”

    他将目光投向李梦舟。

    李梦舟会意,四师兄突然出现在朝泗巷虽然是很意外的事情,但也绝非是谢春风所想那般,是因为陆长歌的事情。

    陆长歌被玄政司的人带走,是因为都城里有不落山的弟子,他们理应第一时间察觉到问题,但离宫剑院对于都城里的事情可没有那么关注。

    李梦舟当即便把陆长歌杀害朱在天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宁浩然,他当然不可能把自己陷害陆长歌的事情讲出来。

    宁浩然了然的看着谢春风,说道:“原来谢兄是为了你那个陆师弟而来啊。”

    谢春风眉头紧紧皱着,说道:“沐南专意拜访不落山,点明了是李梦舟亲眼目睹了陆长歌杀死朱侍郎的事情,但我觉得这里面是有问题的,我倒不是怀疑李梦舟什么,但我也需要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浩然站在了屋檐下,近距离的看着谢春风,说道:“有问题也是陆长歌的问题,或是玄政司的问题,你找我师弟做什么,他只是不小心目睹了一件事情,他很乖巧的,把这件事情告诉官府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谢春风:“......”

    他默默想着,这分明是在强词夺理,刻意维护自家师弟,完全不讲理的行为。

    李梦舟:“......”

    他不知道原来在四师兄的眼里,自己很乖巧?

    怕是有什么错误的认识。

    但其实李梦舟心里也很清楚,离宫剑院同门师兄弟便都如同亲兄弟一般,有些护短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像四师兄这般完全不讲道理的护短,就有些让人恼恨了。

    不过至少在李梦舟的心里,这是很暖心的事情。

    立场不同,感受自然也不同。

    谢春风对师弟陆长歌的维护是很理智的,他没有因为发现这里面有问题,便直接质问李梦舟,而出现在朝泗巷,也是很正常的想要询问一番,这都是合情合理的。

    但宁浩然对师弟的维护就有些直接了,哪怕谢春风解释了并非是在怀疑李梦舟什么,但宁浩然依旧进行了强势反击。

    不过谢春风对宁浩然也算很了解,而且离宫剑院里的人大多是护短的,这都是从他们那位薛院长身上传承下来的,要说最护短的当然还是非薛忘忧莫属。

    薛忘忧的护短也不是纯粹乱来,但只要他想的话,当然也可以乱来,便例如当初书院教习想要让三师姐拜入书院的事情,便直接遭到了薛忘忧殴打式的拒绝。

    宁浩然则是完美继承了薛忘忧暴躁式的护短行为,根本不讲任何道理,也或许是因耳濡目染,对老师有些盲目的崇拜,让他潜移默化的便在做事风格上有些接近薛忘忧。

    但他显然效仿的都是薛忘忧身上某些不好的地方。

    或许薛忘忧的优点真的很难发现?

    谢春风轻叹一口气,说道:“玄政司需要不落山的态度,陆长歌是我不落山的真传弟子,在某些方面,身份地位是和中上品的朝堂官员平级的,这当然是很虚渺的事情,只是因为有着修行者这个身份,却不具备朝堂官员的权力。”

    “但玄政司想要处置陆长歌,也要得到不落山的同意,这便也是五境宗门真传弟子的特权。”

    宁浩然平静说道:“所以你的态度是什么呢?”

    谢春风当然可以代表整个不落山门的态度。

    但宁浩然更在意谢春风的态度是否会对李梦舟不利。

    “你若要救陆长歌,那是你的事情,莫要把我师弟牵扯进来。我师弟不可能说谎,至于你师弟有没有谋害朱侍郎,那就不关我们的事情了。”

    宁浩然的态度是很明确的。

    师弟和师妹都是用来疼爱的,若是有外人欺负,就要第一时间拔剑。

    李梦舟一直保持着沉默,对于四师兄的信任,他觉得有那么一些羞愧,但他必然是不可能直接说实话的,只能默默在心里对四师兄说一句抱歉了。

    师弟真的是辜负了师兄的信任啊。

    谢春风知道宁浩然在某些时候很不讲道理,便也不愿与他在口头上多纠缠,只是很认真地说道:“陆长歌的事情暂且不提,既然你是来赴约的,那么便将我们之间的事情先解决吧。”

    微雨清凉,疾风仍在呼啸。

    宁浩然召出自己的本命剑,说道:“那便开始吧。”

    他没有再像之前那般推却,实际上,在蟠龙宴结束后,山外修士的事件紧跟着就突然冒了出来,他也不是一味想要推却,而是真的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现在时机正好,自然没必要再继续推迟。

    李梦舟乖乖地当一个看客,他也很是期待四师兄和谢春风的战斗。

    离宫剑院的第四把剑和不落山门的首席弟子,就算没有站在世间年轻一辈的最高峰,也是即将踏上峰顶的人物。

    李梦舟想着若是能够从四师兄和谢春风的战斗里领悟到什么,说不定也能借机跨过四境那道门槛。

第一百六十二章 微雨飘摇的朝泗巷

    自四境开始,修行便是纯粹的领悟,再像之前那般习练剑技神通来突破修为,便是很难的事情了,破境只在一瞬之间,这一瞬可能真的极其短暂,也有可能会是数年的光景,终究还是要看机缘和自身的悟性资质。

    李梦舟早已经打破了三境的极限,但因契机未至,他始终不能跨过那道门槛,有时候真的会有些烦闷。

    尤其是诸葛旦的出现,让得李梦舟真正理解到自身和修行强者的巨大差距,他想要变强的信念就变得更加浓郁起来。

    但他也很清楚,破境这件事情,是不能着急的,尤其是从三境跨过四境的门槛,这是一个很大的分水岭,若是轻易便能跨过去,世间三境以下的修行者怕是会变得很少,全部都站在四境门槛里了。

    能够跨入四境的就算不是绝世妖孽,也是花费了很长的岁月,要么是中年人,要么是老年人,年纪轻轻便跨过四境的修行者,虽然也不在少数,但无一不是天才。

    而就算有人跨入了四境门槛,也会有大部分毕生都没希望达到四境的巅峰,对于那些天才而言,四境门槛也只是起步罢了,只有那些顶尖的天才和绝世妖孽才能继续攀登更高的山峰。

    哪怕是在天才里面,也是有高低之别,而稍微普通一些的天才,四境门槛是起步,也可能意味着就是终点。

    便例如陆长歌和谢春风的区别,他们分别是不落山的真传和亲传弟子,其实本质上没有什么分别,前者代表着精英,后者则是山门宗主的徒弟,他们在山门里是同级别的。

    甚至两个人的年龄也是差别不大,但陆长歌却仅仅刚刚跨入四境门槛,但谢春风已然达到了四境的上品,甚至有望破入巅峰。

    所以就算有人年纪轻轻跨入四境门槛,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在同龄里,站在更高位置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亦是名副其实的天才。

    微雨洒落在宁浩然和谢春风的身上,他们相对而立,站在院中央,那抹夜空里拨开乌云的明月也在尽可能的挥洒着光辉。

    谢春风的脸上只有冷漠,他微微举起手里的长剑,寒光乍现,似乎比那抹月色更为耀眼。

    而宁浩然身上透出的也只有锋锐的剑意,他的整个人便好似一把利剑。

    微雨在夜空里飘摇,凉风吹拂着,雨珠拍打在脸上,但宁浩然和谢春风却好像一无所觉,只是紧紧握着手里的长剑,默默注视着对方。

    李梦舟能够从天地间感知到一些非比寻常的气息,虽然两个人只是站在那里,但小院里的气场早已发生了不可忽视的改变。

    他们静静地站在小院正中央,四目相对,任凭那冰凉的微雨尽情拍落在身上,浸湿了衣裳。

    忽然,那笔直坠落的雨帘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渐渐转变了方向,像是有人举着水管子扭动一般,雨帘也开始左右舞动起来。

    宁浩然和谢春风依然只是站着。

    但无形的剑意和一种厚重的气息在小院里蔓延开来,天地间的灵气也开始凝聚,夜风呼啸着席卷,雨帘剧烈舞动,围绕着两个人身周,好似形成了另外一个世界。

    谢春风的面色稍稍变得凝重,他轻声开口道:“你的剑意果然变得很不同寻常,与曾经的你大有差异。”

    宁浩然说道:“获得了一份机缘而已,若是对比曾经,现在的我,可以轻易碾压曾经的我。”

    谢春风说道:“你的运气真的很好。”

    宁浩然微笑道:“但你也很努力,毕竟你也变强了很多,想必在当初闭关的期间,很是刻苦,虽然我们皆在诸葛旦面前遭遇惨败,但如果换成同境的局面,我们都有实力杀死诸葛旦。”

    努力的人和运气好的人,真的不能相比较。

    但虽然宁浩然的运气很好,领悟到了一丝剑仙的真意,可他却没有办法在短时间里将其变成自己的,而谢春风所付出的努力修行,所获得的东西,都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谢春风没有去接宁浩然的话茬,而是淡淡说道:“离宫剑院和不落山对抗了那么久,虽各有胜负,但也因为你们离宫剑院每次招收新学子,数目都很少,哪怕他们都是资质不错的人,但也是我们不落山胜率更多一些。”

    “不是每

    次都像去年那般,有李梦舟和何峥嵘这样的少年存在。”

    “我们之间的胜负虽不能给两座山门的胜负做定局,但也是鼓舞各自山门里师弟师妹们取胜的士气,既然去年我们不落山已经败了,那么今夜我们之间的战斗,我便必须要赢。”

    宁浩然说道:“谢兄还真是处处为自己的山门着想,但你们门下弟子的资质良莠不齐,你自己苦苦支撑,岂非很累?”

    “你们那位山主两耳不闻窗外事,把山门大小事务都交给你来处理,虽然因此让你更适合去坐那山主之位,但琐事缠身的情况下,你的修行进度就会变得很慢。”

    谢春风冷笑道:“我当然和四先生不同,因为你根本就没有资格继承离宫剑院,你前面有一位师姐和一位师兄,他们都比你强,怎么着也轮不到你,自然是活得逍遥自在。”

    “但我也没见你修为增进多少,近些年来唯一可观的进步,也不过是运气好的获得一份机缘罢了。”

    宁浩然对谢春风的讥讽毫不在意,因为他继承的是离宫剑院的意志,而不是离宫剑院院长那个位置,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但因为不落山门里只有谢春风才够资格继承山主之位,也是路中葙唯一的亲传弟子,一旦谢春风在半路夭折,不落山也将走到尽头。

    毕竟想要重新培养出一个谢春风是很难的事情,否则时至今日,不落山门那些年轻弟子里面,也不会只有一个谢春风了。

    谢春风的肩膀上压着整座不落山门,他要考虑的事情就会很多,与逍遥自在的宁浩然相比,他身上有着太多压力。

    而压力会促使一个人成长,但也有可能会压垮一个人。

    这是一把双刃剑。

    好在谢春风还是很不错的。

    虽然曾经因为谢春风败给了宁浩然,从而便每日想着要一雪前耻,颇有些烦人,但实际上在宁浩然心里,也是很敬佩谢春风的。

    毕竟如果换成宁浩然是不落山首席弟子,他肯定一早就跑路了,独自一人抗下所有的事情,他受不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离宫第四把剑和不落首席

    宁浩然默默拔出手里的曲泉剑,微雨滴落在剑身上,啪嗒一声,溅散开来,水迹顺着剑身滑落,新的雨珠随即效仿之,他手腕轻颤,将得剑身上的雨珠抖开,指向谢春风,说道:“开始吧。”

    谢春风默然不语。

    他直接举起手里的长剑,然后连续刺出,刺在身前的空处,荡开了那层雨幕。

    剑气在雨夜里穿梭,搅碎着那些雨珠。

    空气变得扭曲,微雨变得凌乱,强大的气场覆盖着小院,夜风愈加肆虐。

    宁浩然也随即挥出自己的剑,剑意疯涨,带出尖锐的鸣啸,剑影重重,化作流光,瞬间跨越那段距离,将得凌乱肆虐的风雨震荡开来,冲击着谢春风的气场。

    有剑划过夜空,朝着宁浩然的面门斩落。

    他微微偏头,身影依然站在原地,挥剑格挡,在磕飞那柄剑的同时,疯涨的剑意挟裹着雨珠,仿若化作实质,浮现在谢春风的面前。

    谢春风面色如常,双手高举着剑柄,蓦然砸击而出。

    雨剑崩碎开来,那一滴滴雨珠溅射,撞击在小院墙壁上发出沉闷地声响,石屑纷飞。

    而有一部分雨珠掠向屋檐下的走廊处,李梦舟正要有所动作,但雨珠拍打在脸上的感觉,只是有些冰凉,连轻微的痛都感觉不到。

    他有些骇然的看着小院中间不断挥剑的两个人,那些溅射出来的雨珠近乎能够把院墙洞穿,力道是十分恐怖的,但他们在战斗的过程中,还能刻意不伤及到观战的李梦舟,这种对待力量的控制程度,简直匪夷所思。

    宁浩然和谢春风终于离开了原本站立的位置。

    脚底猛地一跺地面,身影飘飞而起,在瞬间便消失了踪迹,李梦舟的视线随之转移,但是宁浩然和谢春风的动作太快,根本无从捉摸。

    在院墙处有一声爆响传来,宁浩然和谢春风的身影只是短暂的呈现,相互撞击了一剑,紧接着便在转瞬间又出现在了小院的角落里,待到李梦舟的视线转过去时,他们又已经站在了屋顶上。

    李梦舟的眼睛完全跟不上他们的动作。

    他稍微觉得有些郁闷,很快就直接闭上了眼睛,进入观想的状态,以神游意念来观察两个人的战斗过程。

    在神游意念里,时间会被放慢很多,但那相当于是一种错觉,便好似人在发呆的时候,不觉得时间流逝很快,或者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意识飘离在外,在感觉里是很短暂的时间,但实际上很可能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李梦舟的眼睛无法捕捉到宁浩然和谢春风的战斗,而在神游意念里便能够看见那个过程,但宁浩然和谢春风的动作实在太快,哪怕是在神游意念里,两个人的身影依旧显得有些模糊。

    终究是因为李梦舟的修为境界相比两个人太弱了,而宁浩然和谢春风是拼尽全力在战斗的,若是被一个区区三境的小修士轻易捕捉到,那真的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李梦舟也仅仅是因为借助着《蚕灭卷》神通,才能在神游意念里模糊看到他们的身影,若是真的寻常的三境巅峰修士,依然是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砰!砰!砰!砰——

    沉闷地撞击声不绝于耳,宁浩然和谢春风不单是比剑,也有拳脚上的争锋,他们此刻便相互在对方胸口上狠狠地各击了数拳,然后李梦舟便在神游意念里看见他们在屋顶被各自砸飞,距离瞬间拉远的画面。

    在远距离的时候,他们身在半空中,也是毫不退让的继续挥剑,但宁浩然终究是剑修,哪怕寻常修行者,在入了三境时也能依靠念力驱物,但也是距离有限,且没办法做到自如随意,远远比不了剑修的飞剑。

    便例如非剑修的修行者,在靠念力驱物时,也就仅仅是移动物体,伸手一招,稍远距离的刀剑便会飞到他的手中,也可驱动兵刃飞出去,但却不能任意操纵兵刃,更为准确的说法,其实就是丢掷出去,只是因有念力的牵引,能够重新收回来,但和任意驱策有着很大的区别。

    而被剑修驱策的飞剑,便好似就是剑修本人,谢春风仿佛是在和两个宁浩然战斗,在注意宁浩然的同时,也要时刻防备被飞剑偷袭。

    剑修的本命飞剑,进可攻退可守。

    进到三尺之间,在双方境界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近乎无敌。

    退时,也可驱策飞剑于百里之外取敌首级,甚至剑仙能够驱策飞剑的距离达到千里之外,但这种远距离的攻击手段,是直线形的,除剑仙之外,其下的剑修没办法随心所欲的驱策,便有了很大可能被避开,也就只有攻击和返程两次杀敌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便也类似寻常修行者用念力驱物。

    仅仅是在这小院的范围内,宁浩然驱策着本命飞剑,便基本上立于了不败之地。

    谢春风和宁浩然的修为相当,后者又是剑修的身份,其实是对谢春风很不利的。

    但在宁浩然没有施展本命飞剑的手段前,两个人的确打得你来我往,不分伯仲,饶是本命飞剑已出,谢春风也没有立即战败,但也明显看得出来,他稍微有些狼狈了。

    重新站在小院的正中央,曲泉剑回到了宁浩然的手里,他看着对面有些气喘的谢春风,说道:“你赢不了我的,若我没有这把剑,你倒是有些胜算,但在我手中无剑,你手中有剑的境地下,对我就有些不公平了,可换言之,在我手中有剑的时候,你便赢不了。”

    这便也是剑修的强大之处。

    手里有剑的剑修,自然整体实力都会翻倍,在正常的切磋战斗里的确也有着公平一说,可若真的要公平,那么无论任何派系的修行者,面对上剑修都是要吃亏的。

    也只有在生死战里才没有公平这种说法,能赢就好,只要能赢,自然要展现出一切能够利用的手段。

    谢春风冷淡地说道:“剑修不愧是在数百年前压制百门的强者,道佛儒在那时,完全

    不能和剑门相提并论,剑门一途很难走,但世间又有那条道路是好走的?只是剑修相对更艰难一些罢了。”

    “在如今这座山河里,剑门仅仅占有着一席之地,但依旧是强大的存在,我的确胜不了你。”

    “在你当初和萧知南在万里平原一战时,我便隐隐明白了这一点,可我终究不信这个邪,你比在万里平原时更强了,但我也并非没有丝毫进步,我习练了一门剑技,便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这门剑技,便名为春风!”

    谢春风曾在东城门斩杀山外修士时便施展过这春风一剑,那般坚固又有阵术防护的城墙,也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足可见他专意习练的这门剑技有多强。

    宁浩然微微皱着眉头,他没有见识过这一剑,但谢春风如此自信,也不会是无的放矢,他隐隐有些戒备。

    他虽然骄傲,但不是白痴。

    尤其深知谢春风这个老对手从不会说大话,他当即便催动气海灵元,时刻准备着。

    他的骄傲当然不允许让谢春风失去出剑的机会,哪怕明知那一剑或许很恐怖,他依然会等待着谢春风斩出那一剑。

    就连李梦舟也是神情凝重的看着谢春风。

    谢春风之所以略逊宁浩然一筹,也仅仅是因为宁浩然剑修的身份,若谢春风同样是剑修,宁浩然想要赢他就会很困难,甚至可能根本赢不了。

    因为谢春风对比宁浩然付出了更多的努力,他的境界要比宁浩然更稳固。

    宁浩然本身因为剑修的身份便已经占据着优势,又曾领悟过剑仙的一丝真意,哪怕他不能完美斩出属于剑仙的一剑,也是让他整体实力提升了很多。

    这都是谢春风所不具备的。

    李梦舟暗暗想着,在这场战斗里,宁浩然已经施展出了所有底牌,但谢春风作为不落山首席,也当有自己的底牌,接下来的一剑,便该是决胜负的时候了。

    ......

    玄政司的书件室里,昏暗的氛围颇有些压抑,烛火摇曳着,翻动书件的哗啦声很是清晰。

    徐鹤贤微微蹙着眉头,他合起那封书件,侧目看向桌案上放着的那张兔脸面具,陷入片刻的沉思。

    沐南用白色手帕擦着手,上面稍微沾染着一些血迹,轻声说道:“杀死朱在天的朴刀就被握在陆长歌的手里,而这张兔脸面具也摆放在桌子上,根据陆长歌所言,在我抵达那座小院前,有戴着这张兔脸面具的人找过他,而且他明言,这张兔脸面具真正的主人,就是住在朝泗巷的那个姑娘。”

    古诗嫣也是进过玄政司牢狱的,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就被放了出来,但也是被玄政司记录在册的人,古诗嫣住在朝泗巷里,本身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一个来自西晋的身份不明的女子,我很好奇她来都城的真正目的,更好奇她为何住在朝泗巷,住在李梦舟的家里。”

第一百六十四章 行棋者,步步为局

    沐南来到存放着书件的地方,手指在那些书件上一一掠过,玄政司的书件室很空荡,除了中间一张桌案外,便是四面墙壁,而那些书件就存放在墙壁里。

    这些书件分为某些人的资料,也有都城里大大小小的案宗,玄政司终究不是情报机构,哪怕也有自己的情报人员,但完全不能和天枢院相提并论。

    在姜国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件,甚至远在别朝的值得纪录的事件,乃至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天枢院里都有纪录,是真正观察着大半个人间的情报机构。

    在世间各个王朝里,姜国的天枢院都是情报机构里最巅峰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天枢院存放情报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但玄政司的书件室也显得非同一般,四面墙壁是被掏空的,根据书件分类,亦有专门的装置可以输送出来,而在明面上,墙壁表面也是有着长方块形状的凹口,旁边分别挂着木牌,写明着书件分类和编号。

    四面墙壁的角落也都镶嵌着灯盏,只是光芒较暗,随着烛火摇曳,书件室里的气氛便很诡异。

    徐鹤贤注视着那张兔脸面具,轻声说道:“当初李梦舟因温柔乡里一位姑娘从而在夜街袭杀军部裨将张崇,澹台璟在珈蓝寺外被刺杀前,李梦舟虽有经常出没温柔乡的行为,但谁也不能保证,在澹台璟被刺杀时,他是否真的就在温柔乡里。”

    “结合前者,就算温柔乡那里帮他隐瞒行踪,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现在朱在天被杀死在自己家中,虽说证据都指向了陆长歌,但揭露凶手的人却是李梦舟,这已经不是巧事,而是有些刻意了。”

    沐南微微皱眉说道:“司首是认为李梦舟贼喊捉贼?他杀死了朱在天,却又故意把矛头指向陆长歌,但他为何偏偏要选择陆长歌呢?”

    徐鹤贤微笑道:“不是李梦舟非要选择陆长歌,而是他只能选择陆长歌。在表面上他们的确没有什么仇怨,有的也只是各自山门的恩怨,但在五层楼时,陆长歌败给了李梦舟。”

    “对于年轻人而言,尤其是心眼比较小的人,明明自己更强,却败给了比自己弱的人,那么陆长歌伺机想要报复李梦舟,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事情的转折,应该便是出在陆长歌没能成功报复李梦舟,反而被他发现,继而李梦舟将计就计,把朱在天的死亡诬陷到陆长歌的身上,这同样是合理的。”

    沐南说道:“司首所言的确很有道理,但关键问题是,李梦舟为何要杀朱在天?”

    他很认同徐鹤贤的推断,毕竟李梦舟和陆长歌的交集就摆在那里,除了山门之间的恩怨,也就只剩下五层楼那一幕了,但这件事情发生的前提,还是在于朱在天的死亡。

    难道是因为李梦舟发现陆长歌想要报复自己,便直接去杀死朱在天来对陆长歌进行诬陷?

    哪怕如此,李梦舟又为何偏偏选择朱在天呢?

    内城的百户巷距离外城朝泗巷可是有着一段不近的距离,绝非只是

    巧合便能经过的,必然是有深思熟虑,特意选择的。

    沐南不知晓朱在天曾经擅自做主邀请王仲侍郎到城外截杀李梦舟的事情,结果导致了王仲的身死,关于这件事情,徐鹤贤给出的解释,只是王仲在执行某个任务时,出现意外而死。

    玄政司的侍郎也会有出城办事的时候,玄政司的职责所在是整个姜国,而非只是都城,都城不过是最重要的地方而已。

    在沐南不清楚这件事情的前提下,单单只是因为朱在天曾经当街抓捕李梦舟的事情,最终还没有成功,似乎也不至于到让李梦舟想要杀死朱在天的地步。

    沐南稍微有些困惑不解。

    他当然想象不到,李梦舟只是因为找错了人,从而便将错就错,但也有因为曾经朱在天想杀他,顺便把隐患解决掉的念头。

    徐鹤贤的推测基本上和事实无二,但有些细节也的确会觉得不太清晰,但他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看着沐南,沉声说道:“以朱在天接近四境上品的实力,就算是十个陆长歌也没有本事杀死他,李梦舟连四境门槛都没有跨过去,哪怕他有着越境败敌的战绩,也远远不够那个资格。”

    “但如果李梦舟身边有那个古诗嫣帮忙,那么局势就会完全翻转,朱在天无论怎么做都只有死路一条。”

    沐南沉思了片刻,咧嘴笑道:“如此想来,相比陆长歌,的确是李梦舟的嫌疑更大一些。而如果这一切皆是他的算计,若非司首早就在关注着他,倒的确有可能会让他将自己完全摘除在外。”

    他心里对李梦舟还是隐隐有些欣赏的,若非徐鹤贤针对李梦舟做过很多调查,换成常人,也确实想不到那么多。

    哪怕是沐南就算对李梦舟有所怀疑,但在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对李梦舟怎么样。

    怀疑终究是怀疑,一切还是要看证据说话的,而目前在证据方面,对陆长歌是极其不利的,李梦舟反而最小。

    能够把局面控制到这般地步,虽然不能说是很完美,但也是很厉害的手段,有勇有谋的人,自然要比莽夫强太多。

    就算一个人的修为境界再高,若是没有脑子,也很可能会在阴沟里翻船,而稍微有点脑子,最起码不会败得太惨。

    若是按照沐南的一贯作风,在证据不足,却又特别怀疑一个人时,最有效的方式当然是直接将其抓回来,进行一番严刑逼供,他只需要结果是自己满意的就好。

    但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且还是内院的弟子,便不是随便就能抓的,一旦牵扯上朝堂官员和修行者共存的案件,且修行者的身份还非比寻常的时候,都无疑是最麻烦的事情。

    寻常案件都需要靠证据说话,想要抓捕一个有着身份的修行者,便更加需要充足的证据了。

    现在的情况便是徐鹤贤和沐南都能够在心里确定凶手是李梦舟,但苦于没有证据,也只能干瞪眼。

    他们当然也可

    以摆脱陆长歌的嫌疑,把那些证据全部推翻,进行新一轮的调查,把方向转到李梦舟的身上,最终的真凶也依旧难逃法网。

    但徐鹤贤也有着自己的考虑。

    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也是天枢院的暗探,同时他还怀疑李梦舟和不二洞存在关联,在他的本意上当然很希望能够借着机会弄死李梦舟,可在离宫剑院和天枢院的庇护下,在没有直接证据来证明李梦舟就是凶手前,一旦贸然行动,结果也只会和上次一样。

    这在徐鹤贤想来是很得不偿失的事情。

    现在这种局面并非是弄死李梦舟的最佳时机。

    他已经用过一次直接把李梦舟抓进玄政司牢狱,在离宫剑院和天枢院有所行动前,让李梦舟先认罪,只可惜那次失败了。

    而现在面临的问题和上次相同,皆是证据不足,甚至这次更糟糕,证据是完全指向陆长歌的,他不可能只是因为怀疑便去抓李梦舟,这只会让离宫剑院和天枢院明白他是在刻意针对李梦舟,反而会造成意想不到的麻烦。

    李梦舟在这场赌局里赌的其实也算是徐鹤贤的态度,若徐鹤贤执意要抓他,完全不计任何后果,那李梦舟也只能自认倒霉,但也不意味着他就真的会面临死局,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他的身份。

    麻烦的也就只是李梦舟就算不死,也会面临牢狱之灾。

    所以在徐鹤贤没有绝对信心的时候,无论他的态度是什么样的,都很难直接弄死李梦舟。

    那么徐鹤贤做出的选择,便是李梦舟想要的答案了。

    沐南此刻望着徐鹤贤,很是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现在便要看不落山那里是什么态度了。”

    在证据上不足以去对付李梦舟,但他在不落山里对谢春风说的那些话,却也是埋下了挑起离宫剑院和不落山争端的种子。

    那番话当然是徐鹤贤授意的,若只是眼睁睁看着李梦舟在旁边看戏,完全置身事外,亦是让徐鹤贤觉得很恼怒的事情。

    李梦舟在杀死了朱在天后,直接站在他的面前来指认陆长歌,便是抱着猫戏老鼠的想法,徐鹤贤很讨厌老鼠。

    在不刻意针对李梦舟的情况下,给离宫剑院制造一些麻烦,也是徐鹤贤乐于看到的。

    他拿起那张兔脸面具,细细观摩着,声音平静的说道:“年轻人在下棋的时候,多数只会看到表面,他浑然不觉得,自己正在一步步跌入老将的陷阱。”

    沐南望着徐鹤贤那看不出情绪的脸,默然不语。

    都城里近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虽有天枢院因一时失察,面临着山外修士的威胁,但其实朝堂官员的一一身死,也让玄政司比往常时候变得繁忙的多。

    天枢院有江听雨。

    但玄政司也有徐鹤贤。

    甚至在某些时候,徐鹤贤要比江听雨危险多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来自那位剑仙的真意

    朝泗巷。

    谢春风双手紧紧握着剑柄,高高举过头顶,如流虹般的光芒划过剑身,感受着周身剧烈的天地灵气涌动,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一剑的破坏力很强,都城虽然不会禁止私斗,但也不会允许破坏规模太大的战斗,谢春风在意的只是会因此有人来打断自己和宁浩然的决斗。

    他仅仅只是考虑了片刻,便朝着宁浩然说道:“朝泗巷里住着很多百姓,而且动静闹得太大也会很麻烦,我们便尽量动作快点,到城外一战吧。”

    哪怕谢春风的一剑已经蓄势待发,但他还是很平静的提出了这个建议。

    李梦舟是有些迷惑的。

    朝泗巷距离城门可不近,谢春风已经凝聚了十分恐怖的天地灵气,如何能够在这种紧要关头转换战场?

    但他只是看着宁浩然微微点头,随即两个人的身影便蓦然消失在了小院里。

    在那微雨飘摇的天际,有着一抹剑光呼啸遁去。

    李梦舟傻傻的站在屋檐下,他觉得四师兄和谢春风稍微有些变态啊。

    他们真的只是四境上品的修行者?

    还是说我对四境上品有着什么样的误解?

    李梦舟的确见到过很多修行强者,年轻一些的有北藏锋、沈秋白、萧知南等人,前辈里也有江听雨、薛忘忧、徐鹤贤等,乃至山外修士诸葛旦,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

    虽然他远远未达到那个高度,但是站在那个高度,甚至更高的修行强者,他真的见过不止一个,或许也正因此,他稍微对修为境界不是那么敏感了。

    他真正见识过了跨过五境门槛的山外修士的恐怖之处,也曾越境击败过陆长歌,甚至杀死过原本修为在四境上品,但境界有所大跌落的莫细愁,以及那位同样跨过四境门槛的野修彭德和就在前不久才杀死的朱在天。

    他虽不在四境门槛里面,但确确实实杀死过不止一个的四境大修士,导致他浑然遗忘了,就算是四境里的修行者,也是远远超出他想象的强大存在。

    哪怕他心里很清楚,四境门槛意味着什么,但总是下意识里没有想到太

    多。

    “这还真是很不好的事情。”

    李梦舟有些懊恼。

    他似乎有些变得盲目了。

    就算他具备打败四境下品修行者的能力,但那也只是刚刚跨过四境门槛的人,甚至是需要用出全部底牌才能做到,居安思危才是真理,过度自信变得盲目实在要不得。

    李梦舟颇有些后怕的想着,若是自己维持着这种心态,鲁莽的去和四境上品的修行者战斗,怕是要死得很惨。

    他没有犹豫的朝着城外追去。

    虽然宁浩然和谢春风的速度很快,但还是有迹可循的,他只需要追寻着那两道强大的气息,便能找到宁浩然和谢春风在城外的位置。

    这一场巅峰对决,他绝对不能错过。

    ......

    在距离都城不是很远的乌冬山里。

    微雨覆盖着青草,拍打着青叶,山里湿意浓郁,雾气朦胧。

    宁浩然和谢春风分别站在一块巨石上,遥遥对望,相隔百丈。

    谢春风依然保持着高举长剑的姿势,疯狂涌动的天地灵气全部朝着长剑灌入,那闪烁的剑光在他的头顶织成了一片细密剑网。

    他的手腕微微轻颤,随即便缓缓下落,朝着对面而立的宁浩然斩去。

    好似铺天盖地的剑光来袭,威势远比离宫剑院的剑技‘照空流云’更为奇异,后者是大范围的攻击手段,虽然在融会贯通时,也能把攻击力凝结成一点,但相对来说,也没有增加太多的破坏力。

    而谢春风这一剑看似覆盖面积很广,其实是精准打击的剑招,破坏力尤为惊人。

    斩出这一剑,需要耗费谢春风气海里大半的灵元,哪怕可以借取外在灵气,但对自身的消耗亦是极其恐怖的。

    宁浩然自然也能感知到那一剑蕴含着的强大气息,他在身体的紧张感中带着些隐隐的兴奋说道:“这一剑果然很厉害,不愧是谢春风啊,若你当初能够斩出这样一剑,哪怕只有一半的程度,输的人也一定会是我!”

    谢春风眼帘微垂,在将这一剑斩出去的

    过程里,显然他没有多余的气力去分神说话,只是一如既往的举剑猛然砸落。

    雨帘被搅碎,呈现在宁浩然面前的是一片真空,风雨全部被隔绝在外,那直欲将人撕碎的恐怖气息,一股脑的朝他疯拥而来。

    被剑气掠过的地方,纷纷破碎,泥水四溅,巨石瞬间化作齑粉,一道极其骇人的沟壑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朝着宁浩然迅速蔓延过去。

    泥水挟裹着碎石,铺天盖地。

    好似有一条土龙自地底下冒出头来,两个人相对的距离里,地面完全塌裂,土块朝着两边鼓起,隆隆地轰鸣声几乎掩盖了世间所有的声音。

    那一剑仿若要把整座乌冬山劈作两半,塌陷出来的沟壑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而首当其冲的宁浩然,身上衣衫猎猎作响,发丝飞舞,被那股强大的气息吹拂的睁不开眼睛,他伸出左臂挡在面前,右手持着曲泉剑,眯缝起来的眼睛时刻注意着那急速迫近的土龙。

    在剑气袭身的瞬间,宁浩然猛地双手握住剑柄,一股浩荡的剑意透体而出,直抵苍穹,夜空里的乌云好似被一把利剑洞穿,将得那抹明月完全显露出来。

    “来吧!”

    离宫剑院里的剑技神通,《离剑经》的第四剑——剑尘不染!

    这是宁浩然最强的一剑,挟裹着一丝剑仙的真意,令得这一门剑技的威势更上了一层楼。

    紫气天罗乃是西晋剑阁的一门剑技神通,亦是那位剑仙的绝学,也是整座剑阁里的最高剑意,宁浩然纵使没有习练过这门剑技,但因领悟到一丝剑仙真意,在宁浩然的剑意里,便也或多或少的夹杂着一些天罗剑意。

    或者更准确的说,那是属于剑仙的剑意。

    哪怕那是很微末的一丝意境,并不能真正代表剑仙。

    但纵观整个天下,以四境之门斩出剑仙之意的剑修,宁浩然就算不是独一份,也是绝对凤毛麟角,极其特殊的存在。

    这是他的机缘。

    斩出剑仙之剑的宁浩然碰上谢春风专意为对付剑修,对付宁浩然而习练的强大剑技,孰强孰弱,立见分晓。

第一百六十六章 师兄是师弟的坚实后盾

    乌冬山里划过一道黑色的残影,那是寻觅着气息赶来的李梦舟。

    在稍近的距离感受着那大地的震颤,以及两把剑碰撞的画面,李梦舟亦有一种心惊胆颤的感觉。

    战斗范围里的破坏程度十分夸张,能够想象到,他们若是直接在朝泗巷里斩出这样一剑,怕是整个外城都要遭殃,死伤无数。

    他们皆是拼尽全力斩出自己最强的一剑,这也在于他们毫无顾虑,虽然乌冬山脚下也有着一座乌冬村,但距离此地甚远,早在他们展露强大气息时,附近的野兽便一哄而散,逃之夭夭,可谓在方圆数十里空无活物。

    由此,他们便也铆足了力气,不断增强着各自一剑的破坏力。

    那一剑斩出的巨大沟壑,蔓延无尽头,塌陷的地面亦是给人末日的感觉,这场战斗的惨烈程度在某些方面里甚至要远胜过南城门和诸葛旦那一战。

    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论宁浩然还是谢春风都和诸葛旦实力差距过大,战斗结束的自然也很快,显而易见,他们也没有机会造成什么大的破坏,只有这种势均力敌的战斗,才最是酣畅淋漓,一次次的撞击,都在破坏着周围的一切风景。

    谢春风的脸色很凝重,那‘春风一剑’本身就很消耗气海灵元,如此僵持下去,对他是很不利的,如果这一剑不能立即解决对手,那么几乎已经面临着失败。

    但饶是如此,谢春风依旧在全力输出着气海灵元,搬运着大量的天地灵气,天地灵气是无穷无尽的,只要在气海灵元枯竭之前,就可以不间断的让这一剑维持着最强的姿态。

    然而,终究是宁浩然那挟裹着一丝剑仙真意的剑隐隐占据了上风,任何使剑的修行者,在境界差距不是很大的情况下,都会被剑意压制,而那一丝属于剑仙的意境,便让得宁浩然对谢春风的压制更强了数分。

    宁浩然微微抬脚,跨过那道沟壑,在平稳的地面上开始朝着谢春风迫近。

    他的脚步很沉重,需要数息的时间才能迈出一步,却也在很短的时间里接近着谢春风。

    原本细密的剑网早已在多次的碰撞里支离破碎,他们目前拼得便是相互谁的剑气更强,剑之意和剑之气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形态,一种是外放的攻击手段,并非剑修的专属,而剑意则是更高层面的领悟,是在剑道途中感知到的意境,非剑修,便不能领悟。

    而纵然有修行者领悟出一丝剑意之境,也是和剑门一道的路数完全不同的。

    在谢春风的气海灵元逐渐枯竭的时候,宁浩然迫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那浩荡的剑意不断轰击着属于谢春风的剑气,使其寸寸瓦解,变得越来越短。

    于三尺之间的距离,宁浩然稳稳站住脚跟,操纵着本命飞剑,瞬间崩碎了谢春风的剑气,剑尖点在谢春风的额头上,削掉了一缕发丝,浩荡的剑意顷刻间消散,夜空里的微雨重新降临在这片世界,让得两个人被蒸发干净的衣裳重又被淋湿。

    谢春风喘着很粗重的气,那柄点在额头的曲泉剑,稍微刺破了一点他的皮肤,有一滴雨珠淌落,但很快便被雨水洗刷掉,只有点点血沫沾染在衣襟上。

    宁浩然同样在喘气,但他没有谢春风那么艰难,甚至他的嘴角渐渐勾勒出一抹笑意,说道:“这次,又是我赢了。

    谢春风没有搭话,只是看着宁浩然,他的气息有些不顺畅,此刻也并不适合开口说话。

    宁浩然随即又说道:“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若我没有在西晋得到那份机缘,以你专门习练的那一剑的力量,我很大可能抗不住,所以在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也并没有赢。”

    这当然也有要给谢春风面子的说法。

    那一丝剑仙真意不是真正属于他的,在这种层面上而言,宁浩然赢得确实有些问题,可他领悟了那一丝剑仙真意,便也是属于他的,又不存在什么问题。

    但要让谢春风心服口服,甚至心境不会因此出现裂痕,宁浩然也需要适当的解释一下,虽然他很烦谢春风每次都要找他打架,但也不希望谢春风一次次战败,从而丧失信心。

    如果要让他输给谢春风,宁浩然肯定是不愿意的,他能做的也就是事后稍微辩解一下,说明自己赢得也不轻松,甚至有投机取巧的嫌疑。

    但这番话对于谢春风来说,显然也是很多余的。

    他是想着要打败宁浩然,但也不至于再战败后,便心境崩溃,患得患失,那只会让他继续变强的心更加坚定。

    渐渐缓过神来的谢春风,长剑一挑,便震开了点在额头的曲泉剑,很清晰的小红点呈现在额头上,颇有些好看。

    他注视着宁浩然,冷声说道:“败了就是败了,你无需给我找什么借口,因为那听起来更像是你对我的羞辱,这名为‘春风’的一剑尚有继续增强的余地,待我完美掌握这门剑技,自会再向四先生讨教。”

    宁浩然有些郁闷的说道:“你这么说的话,看来我真得好好修行了,否则一不小心被你超越了,我很丢脸的,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我希望,每一次都是我赢。”

    既然谢春风丝毫不在意自己战败的事情,那宁浩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的骄傲当然也不允许自己败给谢春风。

    “确实是很美好的希望,可惜,下一次,你的希望就要破灭了。”

    谢春风没办法去反驳宁浩然,因为他已经输给宁浩然两次了,但他也坚信,自己绝不可能输第三次。

    宁浩然倒是不在意希望会不会破灭,那在他看来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他更在意的还是自家师弟的事情,侧目望向在旁边观战的李梦舟,他朝着谢春风正色说道:“现在你已经输给了我,便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去找我师弟麻烦了吧。”

    谢春风冷笑道:“那也只是你自己的看法,我从来没有说过要找李梦舟的麻烦。如果陆长歌真的杀害了朱侍郎,那么我不落山门也绝非不分青红皂白,只是一味将他救出来,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是陆长歌?但反之,若陆长歌并未做出那些事情,我不落山便是他最强的后盾。”

    他也只是实事求是,虽然他的确不是特意来找李梦舟麻烦的,但心里总归还是会有些怀疑的,可他也很清楚宁浩然的为人,只要宁浩然相信李梦舟,他便也不能做什么。

    宁浩然平静说道:“你跟我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不要找我师弟麻烦就好。”

    谢春风神情默然的看向李梦舟。

    李梦舟稍微觉得有些尴尬。

    更多的是对四师兄信任自

    己的愧疚,他真的不像四师兄眼里那么乖巧啊。

    宁浩然也是确实想要解决这件事情,便看向李梦舟,认真说道:“师弟,既然谢首席对你还是有些怀疑,那你便真诚的告诉他,师兄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相信谢首席也不会为此纠缠不清。”

    谢春风没有说话,算是认可了宁浩然的话,虽然李梦舟已经反驳过一次,但他还需要再度确认一次,就算他不相信李梦舟,也会相信宁浩然。

    哪怕在他心里,宁浩然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但在这种事情上,宁浩然是不会撒谎的,相信作为师弟的李梦舟,应该也不至于在宁浩然面前心安理得的撒谎。

    当然,这本身是没有什么逻辑的事情,但谢春风需要的也只是一个答案,不论这答案的阴暗面里是否还隐藏着另外一个答案,只要宁浩然还站在这里,谢春风便只能相信李梦舟说出的每一句话。

    李梦舟面色如常,用很真诚的目光看向谢春风,说道:“我看到陆长歌出现在百户巷是事实,但的确没有目睹他真正杀死朱侍郎的那一刻,可那血腥的气味也是骗不得人的,朱侍郎也确确实实死了。”

    他的回答还是有些巧妙的,陆长歌确实在百户巷出现过,哪怕陆长歌的目的是在窥视李梦舟的一举一动,因意外撞见百户巷那件事情,但他曾出现在那里,也是不争的事实。

    李梦舟就算是在徐鹤贤面前也没有一口咬定是陆长歌杀死了朱在天,只是给他提供了证据,接下来徐鹤贤怎么做,怎么猜疑,那都不关李梦舟的事情。

    而他对谢春风说的话,也不算撒谎,且他曾经在树宁镇做过很长时间的杀手,有些任务是简单干脆的,也有一些是需要做些伪装的,在心里暗示着自己没有撒谎的时候,他的神情和语气等等皆是滴水不漏。

    宁浩然当即朝着谢春风微笑道:“我师弟已经给出了答案,现在谢兄还是多去想如何救你的师弟吧,我们便不奉陪了,待你把那门剑技习练圆满时,我自会奉陪到底。”

    谢春风平静说道:“我不知道这番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我相信离宫剑院的弟子,都是无畏且骄傲的。”

    他看着宁浩然,凝声说道:“相信我们之间下一次的决斗,很快就会到来。”

    他们没有一起返回都城,谢春风先行一步。

    而宁浩然和李梦舟慢悠悠行走在乌冬山的山路上,微雨凉爽,雨珠拍打着青叶,在深夜里谱奏一曲妙音。

    李梦舟看着远处那座闪烁着微微灯火的雄城,站定脚步,转身看着四师兄,略微有些犹豫说道:“四师兄,其实,我想对您说一声抱歉。”

    宁浩然微笑着说道:“师弟为何要说抱歉?”

    李梦舟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因为四师兄真的很相信他,这般欺骗相信自己的人,但凡是个正常人,心里都不可能没有感觉。

    他觉得自己也应该相信四师兄。

    望着宁浩然那和煕的笑容,他很是认真地说道:“陆长歌没有杀害朱在天,是我出现在百户巷,将其杀死的,只是这件事情被陆长歌撞见了。”

    宁浩然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李梦舟觉得很奇怪,但他马上就惊诧的说道:“四师兄早就知道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剑修说一不二

    宁浩然微笑道:“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会向玄政司透露陆长歌杀害朱在天的证据,继而谢春风找上门来,这都是有据可循的,若你没有问题,谢春风何必来找你?而你又何必要把陆长歌杀害朱在天的事情让玄政司知晓?”

    “你和陆长歌又没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你向玄政司揭露陆长歌的罪名,就一定有着你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

    “在朝泗巷里,听你描述的时候,我便隐隐猜到了一些,但身为师兄,保护自己的师弟是必然的事情,我相信你这么做,必然有着你自己的理由,不论那理由是什么,只要你没有做出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我都会站在你的前面。”

    李梦舟感动之余也有些不安的说道:“四师兄在朝泗巷里便猜到了这里面的问题,那谢春风便猜不到么?”

    他本来还是很有信心的,但宁浩然能够在只言片语里察觉到问题,谢春风自然也有可能会察觉到,徐鹤贤能清楚这些,李梦舟倒不是很在意,因为他赌的就是徐鹤贤明知如此,也依旧会紧抓着陆长歌不放。

    但谢春风的态度确实很关键的,他毕竟是不落山首席弟子,若他以此来作为证据救出陆长歌,便也意味着给予了徐鹤贤把矛头指向自己的机会。

    哪怕谢春风也只是猜测,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是足够让徐鹤贤为此全面针对李梦舟,到时候,天枢院和离宫剑院所要面对的就是不落山和玄政司,而非只是阻碍在徐鹤贤一人面前。

    这将会是极其不妙的事情!

    ......

    乌冬山的山脚下,泥泞的山路旁静静站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身着白衫的宁浩然微微眯眼望着夜空里的雨点,颇有些感慨的说道:“当时只顾着打架,忘记把雨伞带来了,幸而我是修行者,一般也不会着凉,但淋雨的感觉也不太好。”

    在微雨中淋着雨前行,的确是很惬意的事情,但如果道路泥泞湿滑,就很难受了。

    宁浩然随即看向李梦舟,说道:“谢春风其实是一个很纯粹的人,他如果真的猜到了什么,便不会是刚才那种表现了,他一定会像狗皮膏药一样死死纠缠着你。”

    李梦舟有些无语的想着,的确是很纯粹啊。

    宁浩然随手在山路旁支棱出来的一根树枝上揪下一片绿叶,平静说道:“我能隐隐察觉到,是因为你是我的师弟,而谢春风出现在朝泗巷很不寻常,便多想了一些,但也不能真正猜到你在想什么,我和谢春风所处的立场不同,他想不到我想。”

    话虽如此,但李梦舟还是有些不安,他觉得事情有些渐渐超出了原本的计划,很可能会出现意料之外的变故。

    “但我真的有些好奇,为何师弟要杀朱在天呢?”

    宁浩然虽是会无条件的相信自家师弟,但谋害朝堂官员的事情,终究不是一件小事,想要更好的保护师弟,知晓来龙去脉是必然的事情。

    而李梦舟也没有再做隐瞒,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四师兄,“其实杀死朱在天的事情,真的只是意外,因为我在朝泗巷外察觉到有人窥视的视线,而在赴宴前夕,朱在天也曾到城外拦截我参加蟠龙宴,他只是最让我怀疑的人罢了。”

    “但在我前往百户巷去找朱在天时,被他识破了身份,便也只能将错就错,将其杀死,而这件事情又恰巧被真正窥视的陆长歌给看见了,为自保,我只能当断则断,把所有事情都推到陆长歌的身上。”

    宁浩然说道:“凭你的实力很难杀死朱在天,想必是有那位住在你家里的古姑娘帮忙吧。”

    古诗嫣住在朝泗巷的事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在某些人眼里,古诗嫣是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的,而除了玄政司的怀疑外,古诗嫣究竟在都城里做过什么,依然还是秘密。

    最起码宁浩然便只是知道自家师弟院里住着位姑娘,那么这姑娘是何身份,他觉得自己不能去探知师弟的**,那是很不好的事情。

    其实在古诗嫣被玄政司抓走时,她就已经完全暴露在都城很多人的眼睛里了,朝堂方面自然也会有些调查,而天枢院作为姜国最强的情报机构,没有理由置身事外,从而得知古诗嫣来自西晋,并且是龙捲书院的弟子,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世间各大书院皆是一家,而姜国的书院又是国教一般的存在,面对来自西晋书院的古诗嫣,便也很难生出什么敌意,而且能够成为书院弟子的人,至少在品性上都是不坏的,姜国朝堂方面便没理由去特别在意古诗嫣究竟在都城里做些什么。

    都城任何外来者都处于天枢院暗探的视野之下,就算有问题,也能很快察觉到。

    但巧就巧在,李梦舟也是天枢院的暗探其一。

    古诗嫣住在朝泗巷便是绝对安全的。

    既然已经决定对四师兄坦诚,李梦舟便也只能有些无奈的说道:“以我的实

    力想要杀死朱在天的确很难。”

    宁浩然没有去追究师弟和古诗嫣的关系,他没有那么八卦,只是有些疑惑的说道:“古姑娘的修为就算是相比于我,也不会弱很多,若是陆长歌在朝泗巷外窥视,你们何故不能当场将其揭露,反而怀疑到了朱在天的身上?”

    李梦舟对此也有颇深的困惑,在没有发现陆长歌之前,他有过一番猜测,纯粹靠气息来判断一个人的具体身份虽是相对很难的事情,而在境界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倒也的确可能会存在感知不到气息的状况,但凭借古诗嫣的修为境界,不可能也抓不到陆长歌的气息。

    况且陆长歌在窥视时,是有气息外露而被感知到的,只是在那很短的瞬间,又立即消失无踪,这才是导致李梦舟和古诗嫣没办法抓到他的原因。

    或许陆长歌的确习练过藏匿气息的法门,虽说在四境以上,每一个小境之间都差距颇大,但陆长歌和古诗嫣在明面上也的确只有一个小境之差,依靠特殊的藏匿气息的法门从而瞒过古诗嫣的感知,也并非不可能。

    便类似李梦舟曾依靠《蚕灭卷》神通隐瞒北藏锋的感知一般。

    以他未跨过四境门槛的实力,瞒过四境巅峰修为的北藏锋的感知,《蚕灭卷》神通功不可没,陆长歌藏匿气息的本事没有那般夸张,但只是对高出自己一个小境的修行者瞒山过海,倒也并非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宁浩然回想着曾经和不落山问道时的情况,说道:“不落山里倒的确有着一门特殊的藏匿气息的术法,若非境界差距太大,便很难轻易察觉到。”

    藏匿气息也只是把气息内敛罢了,算不得什么法门,但纯粹内敛气息和让自身完全与那方天地融为一体,也是有着本质的区别,世间也是存在着那种特殊的藏匿气息的法门,貌似还是来源于阵术师这一派系。

    不落山也是有着很强底蕴的修行山门,否则也很难成为五境宗门,虽说但凡有新的跨入五境门槛的修行者出现,那么他所属的山门,便会升到五境,可对于老一辈的五境宗门而言,强大的底蕴才是他们屹立不倒的根本。

    曾经的不落山是和阵术师宗门有过很深的联系的,拥有古时阵术师遗留下来的藏匿气息的法门,也是很寻常的事情,但不落山和现如今身在都城的阵术大师曹如山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尚未衰败之时的阵术师一系,也有着宗派之分,而现如今阵术师已经成为个体,为强大的王朝皇室效力。

    所以那特殊的藏匿气息的法门,除了现存的阵术师外,很少有修行山门能够完整掌握,至少在这个姜国里,除了阵术大师曹如山外,便也只有不落山门里拥有着能够在比自身修为更强的修行者面前藏匿气息的法门。

    ......

    在微雨笼罩下的都城里面,夜空上点缀着微弱繁星,朦朦胧胧。

    虽然整座都城都已陷入沉睡,但在外城的某座仙府客栈里,却依旧灯火通明,有着青衣的小厮尽心尽力伺候着外来暂住的修行者,那些侍女们也是三三两两的服侍在男修士身边。

    仙府客栈是专门为外来修行者提供的住所,是由皇室资助建立的,除了一些必要的开销外,修行者在仙府客栈里是不需要掏银子的,但若有修行者胆敢在仙府客栈里生事,也会遭受毁灭性的教训。

    大城里的仙府客栈,最次也有至少一位四境上品的大修士坐镇,而在都城里,甚至会有四境巅峰的大修士,严密监视着仙府里的一切风吹草动,当然,监视者的视线是不会进入客房里的,那是窥视客人的**,是不被允许的。

    仙府客栈的占地面积很大,有专门独立的小院落,而萧知南便住在其中一座小院里面。

    而这座小院落里,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萧知南安安静静地站在小院屋檐下,望着面前那一手撑伞,一手背于身后的中年男人,平静说道:“我记得很清楚,自我来到都城后,跟你们玄政司并无什么太大的交集......”

    说到这里,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如果你是因为我在城门外杀死的那个叫做王仲的人而来,那我和你们玄政司是有些交集的。”

    朱在天说服王仲和他一起出城截杀李梦舟,只是很倒霉的碰见了和李梦舟在一起的萧知南,在玄政司一众侍郎里面排在前三位的王仲,被萧知南一剑斩杀。

    在徐鹤贤看到王仲的尸体时,朱在天也遭受了很严重的惩罚,对于王仲被何人所杀,徐鹤贤在事后调查,自然也一清二楚。

    但他此次来找萧知南,却不是为了王仲的事情。

    虽然王仲也是玄政司的侍郎,萧知南也具备着谋害朝堂官员的罪名,但相比陆长歌,萧知南的身份就更高贵了,她是北燕人,还是那座剑庐的亲传弟子,纵然是徐鹤贤,在萧知南面前,也会有些忌惮。

    徐鹤贤先

    是沉默了片刻,随即微笑着说道:“王仲冲撞了萧姑娘,那么你杀死他,便也是他咎由自取,我自当不会因此来找萧姑娘的麻烦。”

    萧知南不解的说道:“若不是因为王仲,徐司首找我又为何事?”

    徐鹤贤说道:“萧姑娘乃是北燕琅嬛亲传,身份尊贵,在这都城里,也就只有摘星府的沈秋白,书院的北先生和离宫首席能够与你并肩,只是住在这小小的仙府客栈里,实在有违我姜国待客之道,我冒昧前来慰问,还希望萧姑娘不会厌烦。”

    萧知南皱眉说道:“我很不理解徐司首的行为,我来到都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青云监的官员有专门找我会过面,你们已经行了待客之道,是我自己想要住在仙府客栈。所以徐司首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萧知南是很直接的,她不喜欢绕来绕去,尤其是听一堆废话。

    徐鹤贤微笑着说道:“这是我的过错,萧姑娘豪爽,我便也开门见山了。”

    “王仲的事情我虽然不是很在意,但想必萧姑娘也清楚御史大夫岳世庭遇害一事,是由我玄政司和琅琊京兆府着手调查,在调查的过程里,发现岳世庭身死之地,有很明显的战斗痕迹,而且绝非弱手,貌似萧姑娘也曾出现在那里,不知道是否有什么缘由。”

    在戚小然截杀岳世庭之际,若非萧知南的出现,就算有那两个戴着猫脸和兔脸面具的人阻碍,凭借戚小然的修为,也能很快解决,不至于像如今这般,有了目击者的出现,留下一堆麻烦。

    徐鹤贤也需要弄清楚,萧知南出现在那里,是巧合,还是刻意。

    陆长歌的身边出现了兔脸面具,也让得徐鹤贤不得不把这件事情和李梦舟联系在一起,而萧知南也曾经和李梦舟一起出现在蟠龙宴,这是很值得深究的问题。

    萧知南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平静说道:“我只是感知到一股很强的气息,才会出现在那里,自我离开北燕,便先后和离宫四先生、书院北先生,以及沈秋白交过手,哪怕是遇到不如他们三者的人,我也会尽可能让自己有拔剑的兴致。”

    从萧知南走出剑庐那一刻开始,伴随着她的就是一场场战斗,万里平原的巅峰一战,都城里和沈秋白的意境之战,在南城门一剑斩向诸葛旦,她无时无刻不在提剑,这对于萧知南而言,是很寻常的事情。

    但萧知南的这番话里,显然是有所隐瞒的,她感知到的是一股很强的剑意,而绝非只是一股气息,剑意和气息当然有着本质的区别,而徐鹤贤理所当然会误会成被萧知南感知到的那股强大气息是属于戚小然的。

    那么萧知南在感知到戚小然的存在时,忍不住想要拔剑战一场,也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

    戚小然是四境巅峰的大修行者,虽然他的年纪足以当沈、北、雪三人的父亲,但的确是同级别的强者,萧知南会对戚小然提起战斗的兴致,在徐鹤贤看来,自然是不需要怀疑的。

    而在萧知南话音刚落时,她的眼眸变得有些尖锐,那是有战意在浮现,目标直指徐鹤贤!

    徐鹤贤是号称四境里最强的存在,便也在某种意义上是五境门槛下的最强者,哪怕是沈秋白和北藏锋,也要稍逊徐鹤贤一筹,萧知南理应要有战意,而且迫在眉睫。

    徐鹤贤眉头微挑,随即微笑着说道:“萧姑娘是想要和我打一场?”

    萧知南没有说话,但她的右手已经握紧了末花剑。

    剑修多数说一不二,有了想法,便要立即付之行动。

    萧知南好战是不争的事实,徐鹤贤自此再没有什么疑虑,至于萧知南曾和李梦舟一起出现在蟠龙宴外,这件事情便没有什么值得深究的问题,因为依照玄政司的能力,想要查出两个人在都城外的联系,是很轻松的事情。

    只要萧知南没有站在他的对立面,徐鹤贤自然也不愿意主动去结怨。

    他微微一笑,说道:“也罢,我也很想要见识一番萧姑娘的高技,但我希望我们还是点到为止,毕竟我已是一把老骨头,怕是不能让萧姑娘战到尽兴。”

    这是一番客套话。

    不惑之年,莫说在修行世界,就算是世俗里面,也是壮年,虽然徐鹤贤隐隐已经要超过不惑的年龄,达到世俗界的高龄,但依然是处于修行世界里的强壮之年。

    修行世界和世俗界的老年人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在都城里战斗是不被许可的,而如果只是简单的切磋,没有影响到外界,朝堂方面也不会去管制,点到为止便是最适合的程度。

    夜空里有雨珠坠落,呈现在萧知南的眼前,她左手的一根纤纤玉指轻轻一弹,那粒雨珠便以十分爆裂的姿态溅射出去,紧接着,末花剑出鞘,萧知南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穿过那茫茫雨雾,一抹红色残影掠过,剑锋已然指向徐鹤贤!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半步知神的徐鹤贤

    萧知南原本已经准备休息了,她身上穿着的是很轻薄的红色纱衣,但非透明,那抹红色残影在夜空里掠过,十分惊艳。

    徐鹤贤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且不论他四境里最强无敌的赞誉,萧知南都不是一个能让他小觑的人,毕竟是世间年轻一辈最妖孽的人物之一,在境界上,双方是没有什么太大差距的,若稍有大意,所谓四境最强的赞誉便是一个笑话了。

    那粒被萧知南纤纤玉指弹飞而来的雨珠挟裹着来自琅嬛剑庐的强大剑意,足以在瞬间穿透精钢,徐鹤贤用的是长鞭,也是用很特殊的材质锻造而成,上面加固着阵术,可谓坚不可摧,足以洞穿精钢的雨珠,在遇到被徐鹤贤甩来的长鞭时,立即发出了一声沉闷爆响。

    长鞭稍稍受阻,在瞬间便又继续朝着前方甩去,紧随而至的末花剑,被长鞭紧紧缠绕。

    萧知南微微收剑,一股巨大的束缚力道让她微微蹙起绣眉,长鞭的束缚力道很强,紧紧地锢住剑身,若是寻常剑刃,稍微用力,便有可能崩断。

    而剑修的本命剑,除非是在剑主身受重伤,频死之际才最易被折断,而凝聚了剑主剑意的本命剑,甚至在剑主死亡时,也依旧坚不可摧。

    只有在剑主的意志薄弱,本命飞剑才是最容易被崩坏的。

    剑主死亡,本命剑依旧存活,但本命剑死亡,剑主就算不死,也得是半死,若本身就受了重伤,那么就是真正的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剑意透过长鞭渗入到徐鹤贤持鞭的右手腕上,锋锐的剑意近乎将得徐鹤贤的虎口崩裂,使得他的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凝望着对面的红衣女子,徐鹤贤轻声说道:“剑修当真是很奇异的存在,就算是束缚住你的剑,但你的剑也无处不在。”

    剑修的手里握着剑。

    意便是第二把剑。

    当剑和意结合时,便是最强的剑修。

    手里没剑的剑修依然很强,但意没有剑的衬托,便也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剑意便是剑修的根本,是强大的基础。

    待剑意和心结合,便能成就剑道,问鼎大剑仙!

    萧知南的剑意已是最强,她追寻着的便是剑心通明的道路,那是通往剑仙最近也是唯一的道路。

    被长鞭束缚着的末花剑迸发出极其耀眼的剑芒。

    那道剑芒势头极其凶悍,虽因长鞭有阵术加固的防御程度不能在瞬间崩碎,但也响起了一阵爆豆般的脆响,迫使着徐鹤贤不得不抽回长鞭。

    握着鞭柄的右手虎口已经裂开,丝丝鲜血流淌而出,整条手臂都在轻微颤抖着,徐鹤贤面色尤为凝重的看着萧知南,沉声说道:“你比在南城门外对抗诸葛旦时又变强了少许,若长此以往,你必将超越沈秋白,真是可怕的修行资质。”

    初到都城的萧知南便惜败给了沈秋白,而事实上,在万里平原的那一场巅峰之战,萧知南也败给了北藏锋,她唯一打赢的也就只有宁浩然。

    虽然在萧知南离开北燕后,遭遇了一胜两败,若是算上诸葛旦便是三败,但她却反而不断变得更强,其堪称妖孽的修行资质当真是名副其实,哪怕是沈秋白和北藏锋一流,在四境巅峰这道门槛里,也是停滞了很久,想要在短时间里有所进步,是很难很难的事情。

    但萧知南在每一次拼尽全力战斗后,都会有所进步,这是极其恐怖的一件事情。

    或许是因为萧知南要比沈秋白和北藏锋都要年轻,她的极限尚未达到瓶颈,才能有较为显著的进步,一旦面临四境巅峰的那道巨大瓶颈,修行速度也会渐渐变慢下来。

    寻常天才的资质,在初步跨过四境门槛时,修行速度就会下降到极致缓慢的地步,而真正的妖孽,却直到四境巅峰的高度,才会降至冰点,只需要在此过程里找到破冰的契机,便能一举迈入五境的高峰。

    但寻找破冰契机的过程是极其漫长的。

    若是机缘未至,甚至可能存在一辈子也无法跨过五境的惨事。

    资质当然是很重要的,但五境门槛的玄妙亦是不可捉摸,谁也不清楚自己能在何时跨过去。

    只有在到了那个时候,才能清楚。

    徐鹤贤的神情有些复杂。

    他当然没有施展出自己的本事,但是萧知南的强大也是让他感到很意外,哪怕曾亲眼目睹萧知南在樊笼中毅然拔剑斩向诸葛旦的画面,可在真正和萧知南交手时,他才体会到,那些目睹和猜想依旧不真实。

    他有的只是意外,却不会觉得萧知南具备打败他的实力。

    戚小然身在四境巅峰,却对沈秋白和北藏锋有所忌惮,但同为四境巅峰的徐鹤贤,却是能够在最强的姿态下,一招便能打败沈秋白和北藏锋任何一人的强者。

    巅峰境界里亦有强弱之别,只是不存在特别细的境界划分,但修行者心照不宣的想法里面,每一个大境的巅峰

    境界都是有着一个更高的隐藏境界的。

    那个隐藏境界没有准确的名称,便普遍以半步二字区分,例如四境巅峰之上,还有着半步知神的小境界,知神便是五境。

    沈秋白和北藏锋皆是四境巅峰的修为,但又极其接近半步知神,而戚小然只是寻常的四境巅峰修士,岳世庭与其同级别,但要更弱一些,才会被戚小然杀死。

    而徐鹤贤便是已经站在半步知神的隐藏境界里,是真的只有半步之遥,便能跨入五境门槛的强大修士,当初沈秋白施展星辰灌体术提升的境界,也就是跨进了半步知神,没有真正的全部跨过五境门槛。

    萧知南的修为境界要比戚小然强大,但还是稍弱于沈北二人,所以想要打赢徐鹤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用剑意伤到了徐鹤贤,但萧知南心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徐鹤贤甚至连到认真的程度都没有,这对于好战的萧知南而言,是会让心情变得很不好的事情。

    “哪怕是点到为止的切磋,也希望徐司首能够认真对待,本来那一剑是没办法伤到你的。”

    徐鹤贤默然片刻,随即笑道:“那我便认真一点。”

    他向来都不是一个很大方的人,虽然被萧知南伤到是他自己的原因,但他依然觉得很不开心,既然对方有此要求,那他自当尽力满足。

    而在不想彻底和萧知南敌对的前提下,他也不可能真的全力以赴,只要稍微拿出一点认真的态度,足够将萧知南击败就好。

    四境里最强者的赞誉绝非只是说着玩而已。

    手中长鞭被甩出。

    在半空中炸裂出一道爆响。

    微雨的珠帘四溅开来,打在人身上也是生疼。

    在微雨里舞动的长鞭好似一条蛟龙,搅动着风雨,仰天嘶吼,狂猛地袭向萧知南。

    那强大的威压感扑面而来,凝聚而来的天地灵气积压着院落范围里的空气,沉闷地窒息感极易令人陷入绝望。

    但萧知南只是微微蹙眉,便提剑斩击过去。

    北燕那座剑庐里除了最强的惊鸿剑技神通外,也有着各类最简单直接的剑技,北燕剑庐信奉的是一招制敌,所有剑路都是最果断的,毫不犹豫。

    萧知南没有直接斩击出惊鸿一剑,是因为场合不对,若剑意爆发的太强,整个仙府客栈都要遭殃,都城里也会出现阻拦者,那是很麻烦的事情。

    而且已经答应了和徐鹤贤的切磋乃是点到为止,萧知南自当信守承诺,在都城的规矩里,展现出最强的剑技。

    有风雨席卷在小院落里,却对外界不受丝毫影响,但终究是四境巅峰的大修士在战斗,迸发出来的强大气息,也是在第一时间被住在仙府客栈里的那些修行者察觉到。

    那是两道极其恐怖的气息,让得在仙府客栈里很是享受的一众修行者们胆颤心惊,丑态尽显,反而是作为普通人的青衣小厮和那些侍女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能够感受到的也就是近距离的大地微颤,却不能捕捉到压抑到令人窒息的可怕气息。

    若非刻意,修行者的战斗气场是不会对普通人造成伤害的,只有真正明白那两股气息代表着什么的修行之人,才会感到恐惧。

    有稍微胆子大一点的修行者,集合在一块,想要去一探究竟。

    他们当然不敢用神游意念去查看,在那两股强大气息冲撞的环境里,他们微末的修为,神游意念稍微靠近,就有可能崩碎,若严重点,甚至可能造成他们意念受损,直接变成白痴。

    想要找到萧知南所在的小院落是很容易的事情,等他们慢慢摸索到院墙外时,一股扑面而来的强大气息令得他们的身体瞬间僵直了起来,但那股气息很快便消散殆尽,似乎只是余波的外散,意味着战斗已经结束。

    他们拍了拍胸口,擦了擦额头上滴落下来的冷汗,正要去观望院墙内的画面,一道好似锁链一般的残影啪地一声打在了墙头上,如惊雷炸响,让得他们心头一震,慌忙求饶着以比来时恐怖无数倍的速度逃之夭夭。

    徐鹤贤将长鞭缠在自己腰上,轻轻拍了拍,看着对面的萧知南说道:“虽然只是点到为止,但也打得很痛快,萧姑娘的修行资质要比我强多了,我也只是靠着年龄大,走在你的前面而已,或许有朝一日,我便只能仰望萧姑娘了。”

    萧知南的剑终是被徐鹤贤的长鞭击落,由此也让得徐鹤贤的心情变得好了许多。

    这是萧知南在离开北燕之后,遭遇的第四败。

    虽然看起来很糟糕,但又谁让萧知南挑战的都是比自己更强的修行者,她没有面临惨败,就已经是一种获胜。

    能够在战斗中吸取经验,从而变得更强,才是萧知南的根本目的。

    “徐司首四境里最强的称誉果然名不虚传,虽然未曾见识到徐司首真正的本事,但如果当初在南城门外被薛院长打败的诸葛旦没有那么强悍的体魄,兴许徐

    司首也具备打败他的实力。”

    诸葛旦是山外修士,因掠夺了太多修行者的气海灵元从而才跨过五境的门槛,但那种突破和正常修行者破境时不一样,一切都归功于那能够掠夺修行者灵气的邪恶法门,若诸葛旦失去了这种优势,哪怕是依旧站在五境门槛里面,也不能和真正的五境强者相提并论,被徐鹤贤杀死,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当时徐鹤贤忌惮的便是诸葛旦山外修士的身份,山外修士在同境里是真正无敌的,而那掠夺气海的法门,也能让他们有机会打败境界更高的强者,可若抛开那掠夺法门和强悍体魄,纯粹以境界和实力来划分,徐鹤贤的确不用惧怕诸葛旦。

    然而换言之,若非是像薛忘忧那般,远超诸葛旦的强大存在,也没办法毁掉山外修士的体魄防御,再说其他的便没有什么意义。

    虽然萧知南并没有刻意恭维,只是因性格所致,实事求是,但这番话听在徐鹤贤耳朵里,还是很受用的。

    他在心里忌惮着五境门槛里的山外修士,甚至是同为四境巅峰的山外修士,但嘴上当然是不愿意承认的,山外修士只是借助邪恶的术法使自身变得强大,若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其实山外修士是很脆弱不堪的。

    徐鹤贤并未在此久留,和萧知南简单打一场本身便是意料之外的事情,确定了萧知南起码在短时间里并非他的敌人,徐鹤贤便也没有心思继续留在这里了。

    萧知南独自在院落里静静站了一会儿,轻声呢喃道:“这世间的强者数不胜数,每一个都比我强大,但我相信,这只是暂时的,我的剑只会立在最高的那座山峰上。”

    她随即又想到徐鹤贤之前的那番问话,不由微微皱起眉头,既然徐鹤贤能够知晓自己曾经出现在岳世庭身死的地方,那么同时也在那里的人没道理会摒弃在徐鹤贤的视线之外。

    但不论是徐鹤贤还是岳世庭,都和萧知南没有任何关系,她也懒得去想这里面的问题,只是觉得当时同样出现在那里的戴着猫脸面具的李梦舟,很有问题。

    萧知南走向房间的背影蓦然顿住,稍微犹豫了片刻,转身走出了小院,在茫茫微雨笼罩的夜色下,渐行渐远。

    ......

    在南城门和四师兄告别,李梦舟回到朝泗巷,屋檐下的那张藤椅上坐着古诗嫣。

    “你不是已经睡了么?”

    “在谢春风和宁浩然出现在朝泗巷时,我便察觉到了,他们动手的那一刻,气息流动剧烈,天地灵气覆盖着整座小院,我又哪里还能睡得着。”

    古诗嫣有些好奇的问道:“谁赢了?”

    李梦舟说道:“当然是我家四师兄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古诗嫣说道:“离宫剑院的四先生果然很强,虽然他在万里平原败给了萧知南,但当世除了那些顶尖的妖孽外,离宫剑院的第四把剑都是至强的存在。”

    李梦舟很是骄傲的说道:“四师兄可是离宫剑院的脸面,就算他不是离宫里面最强的,但他在外的名声却是最响的,四境宗门里哪一个不是闻听到四师兄的名讳就直接面色大变的?”

    他渐渐地已经对离宫剑院的归属感越来越强,哪怕宁浩然的事情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但也下意识里开始推崇四师兄的威名。

    是离宫剑院里面的氛围很好,师兄师姐和老师皆很好,都城是他的向往之地,那么能够在都城里找到安心之处,也是很难得且需要珍惜的事情。

    古诗嫣说道:“谢春风到朝泗巷里来找你,意味着他的态度将起到很关键的作用,哪怕因离宫四先生的出现,没有让谢春风直接去玄政司牢狱里见陆长歌,但这也只是给了你片刻思考的时间,现在谢春风一定已经去了玄政司,陆长歌是死是活,在今晚就要有定论。”

    李梦舟借着天枢院青九的身份倒是可以自如来往玄政司的牢狱,从而能够接触到陆长歌,但是若这般大摇大摆的进去,随后陆长歌便死在牢狱里,便有些太过愚蠢了。

    好不容易把自己摘除在外,岂能有再重新跳进去的道理?

    纵使他没有完全从朱在天遇害的这件事情里摘除出去,但显然不适合再节外生枝。

    而若是眼睁睁看着谢春风把陆长歌救走,李梦舟又有些不甘心。

    他终究还是对谢春风的态度有些不安,尤其是想到谢春风可能对他有着更深的怀疑。

    就算是自己想多了,在谢春风的态度下,陆长歌也不会被处死,这依旧不是李梦舟想要的。

    只要隐患还存在,就很是让人寝食难安。

    陆长歌是必须要死的,问题的关键是在于如何合理的弄死陆长歌,从而不会直接牵扯到自己的身上。

    也许这时候,便需要杀手浮生正式在都城登场了。

    李梦舟抬头望着夜色,已是接近丑时三刻,距离日出也没有几个时辰了,在光明到来之前,黑暗必将笼罩世间。

第一百六十九章 执笔描绘一曲惊鸿

    这一个雨夜尤为的漫长,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暗流里的涌动却已经是到了频临爆发的边缘。

    离宫剑院外的山路上。

    一抹红衣正在微雨中前行。

    微雨漫漫,山中风景秀丽,被雨水冲刷过的植被散发着更为夺目的青香,视野里的山景更美,自然清新的味道更盛。

    山路中段有着一座石碑,这便是离宫山门内外的边界。

    石碑上刻着的‘离宫’二字透露着极为浩荡强大的剑意。

    那对于剑修而言,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不由自主便会将目光投放过去。

    萧知南静静地站在石碑前,凝望着那用剑意刻出的‘离宫’两个字,狂放而又骄傲,字迹不算很好看,但却莫名透着自信,好似睥睨天下的气势,无所畏惧。

    “离宫剑院......天下第二座剑门,西晋有剑山,离宫有剑崖,琅嬛有剑炉,不知道离宫的剑崖上面,会不会存在曾经属于剑仙的飞剑。”

    在剑门未分的黄金时代,天下三十三座剑仙,各有属于自己的脉系,正如西晋剑阁有紫气天罗,离宫剑院有剑经六技,北燕剑庐有惊鸿剑意,皆是属于不同剑仙的传承,但剑技神通的传承虽不相同,却也是同宗同源,出自一个剑门。

    传闻西晋的剑山里有着黄金时代陨落的剑仙之剑,乃是当世仅存的剑门圣地,但三十三把仙剑并非全在西晋剑山,离宫剑崖虽比不得西晋剑山,但或许也有当年离山剑仙陨落时所遗留下来的剑藏。

    若能接触到剑仙剑藏,甚至有幸领悟到剑仙的真意,必然能够更快的打开通往剑仙的道路。

    但剑崖是离宫剑院的宝藏,有着无数先辈的飞剑留在那里,除了内院弟子,外人根本接触不到,哪怕是同为剑门,但如今的局面,总是变得不太一样,萧知南想要登上剑崖,必须得到薛忘忧的许可。

    被微雨笼罩着的山路上,有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飘了过来,伞下有撑伞的人,正是刚刚才回到离宫剑院的宁浩然。

    他看着站在石碑前的萧知南,微笑着说道:“萧姑娘深夜到访我离宫山门,有失远迎。”

    萧知南的视线从石碑上移开,望着那撑伞的白色身影,轻声说道:“只是因一念而起,除了想要拜访离宫剑院外,我还有另外三个目的。”

    宁浩然说道:“萧姑娘是来挑战的?但这也只是一个目的,另外两个又是什么?”

    他在万里平原已经败给了萧知南,虽然如今的他已经领悟到了那一丝剑仙真意,但并不完美,也没有什么信心可以打赢萧知南,虽是很郁闷的事情,但宁浩然也必须得承认,萧知南拜访离宫剑院,绝对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萧知南说道:“第一个目的,便是想要向离宫三先生挑战,第二个目的是要拜会薛院长,第三个目的,我想登剑崖。”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果断干脆。

    虽然只是在她的认知里面,离宫三先生是比不过沈秋白和北藏锋这些人的,但也是很适合挑战的目标,她想着,离宫剑院的三先生最起码应该会比四先生强一些。

    所以不论是拜会薛忘忧,还是登剑崖这件事情,都没有挑战三先生来得急迫。

    对于前两个,宁浩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听到萧知南来此的第三个目的,他很是诧异的说道:“你要登剑崖?”

    剑崖乃是离宫剑院的传承之地,只有在修为达到承意境界且有外院弟子入内院时,才会开启登剑崖的资格,找寻适合自己的本命剑。

    从未有过让外人登剑崖的先例。

    哪怕萧知南同为剑门弟子,但终究是北燕剑庐的人,而非姜国的剑修。

    当然,这并非是什么大问题,没有这个先例不意味着是离宫剑院不同意,就像书院从来不会介意学子出身何地,效忠何国。

    但也正因从来没有过,宁浩然便觉得有些诧异。

    他当即说道:“这件事情需要告知老师一声,若老师觉得没有问题,萧姑娘便可安然去登剑崖。”

    萧知南说道:“剑崖何时都可以去登,想必薛院长也不介意我冒昧到访离宫未曾第一时间去拜见他,虽然不礼貌,但我还是希望能够见到三先生。”

    宁浩然苦笑道:“老师不拘小节,自然不会介意,既然萧姑娘想要挑战我家三师姐,那我前面领路便是,但如今时辰过晚,三师姐很可能会拒绝萧姑娘。”

    萧知南说道:“那也要等我见到三先生,是同意还是拒绝,自有论断。”

    宁浩然暗暗想着,这番话的意思莫非是只要三师姐拒绝,她就要强势逼迫三师姐出剑?

    虽然他应该要向着自家三师姐,但是想想,这也是蛮有意思的事情,便笑呵呵的说道:“那萧姑娘便跟我来吧。”

    三师姐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若萧知南真要用强硬的态度逼迫三师姐接受挑战,那可

    真的有热闹可看了。

    ......

    都城南城门斜向十几里地外的那片青山便都是离宫剑院,内院的范围要比外院更广,而三师姐所在的地方,最为幽静,风景也是整座离宫里面最瑰丽的。

    小径盘曲而上,林里树木茂盛,有栽植着仙竹的大片竹林,也有泉水潺潺,溪流蜿蜒,拱桥点缀,此刻在微雨的笼罩下,云雾缭绕,更胜梦幻。

    在那竹林深处便有着一座小院落,淡雅的香气顺着微雨轻风徐徐拂来。

    甚至隐隐透着一些墨香。

    宁浩然领着萧知南来到此处,他站在小院外面,朝着里面喊道:“三师姐。”

    竹门缓缓而开,露出里面一道模糊的身影,她安静地坐在竹椅上,执笔描绘着什么,微微垂着脑袋,清冷的声音便已传至院外,“现在已是寅时,我为写好这幅字已经耗费数日时间,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便不要来打扰我。”

    宁浩然说道:“是北燕琅嬛剑庐的萧姑娘想见三师姐。”

    萧知南凝望着竹屋里那道曼妙身影,轻声说道:“琅嬛知南,素闻离宫剑院三先生书法造诣非凡,纵然是书院贤能也多有不敌,但三先生身为离宫的剑修,想来剑技也是超凡,我不懂书法,但我懂剑,因一时兴起,想要挑战离宫三先生。”

    幽静的小院落飘着微雨,有着泉水潺潺声流淌,文墨书香气挟裹在雨中,很是奇妙。

    三师姐沉默了片刻,缓缓置笔,侧目望向小院外的萧知南,说道:“我听说过你,北燕年轻一辈里的第一剑修,听说你在万里平原打败了小四,甚至也和书院北先生交过手,但因你一时兴起便要挑战我,我是否也能因为此刻被打扰而心情不好,来拒绝你。”

    宁浩然的神情稍微有些尴尬,虽然他是拼尽全力依旧败给了萧知南,但那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情,因为萧知南的修为终究要比他高一些,可被三师姐当面提及,也是稍微觉得有些羞愧。

    他很是乖巧的站在一边,也不搭话,只是默默聆听着三师姐和萧知南的对话。

    萧知南很干脆的直接开门见山便要挑战三师姐,而三师姐也不出所料的直接拒绝,在宁浩然的眼里,三师姐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也只是不太爱说话而已,但往往说话也很直,如此不给面子的拒绝萧知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三师姐长得很漂亮,气质出众,宛如仙子一般清淡雅致,而萧知南的容貌更是绝丽,若单纯谈论相貌,萧知南甚至还要稍胜一筹,但整体也是各有千秋。

    所谓长得美的两个女孩子,多数做不成朋友,但也不至于见面就是死敌,然而萧知南和三师姐的第一次见面,的确不算很美好。

    “三先生虽然不是离宫剑院里唯一的女孩子,但却是唯一的女先生,论气度,女子不该输给男子,若三先生因我的到来,打断你写字的兴致,而感到稍有不悦,便应该拔剑打赢我,而不是开口拒绝。”

    萧知南的骄傲要胜过宁浩然,她的行事作风也没有半点婉转。

    三师姐端坐在竹屋里面,纵然多年前于天下实修之时,她也很少拔剑,也就是遇到徐北寒的时候,她拔剑的次数才多了些。

    离宫剑院的第三把剑被誉为不世出的剑,也绝非只是传闻,是因为离宫第三把剑真的很少问世。

    多年来她第一次拔剑,也就是在问道之时,有誉王的门客试图搞小动作,谋害剑院弟子,且宁浩然恰巧不在剑院,三师姐才不得不走出山门,拔剑捍卫离宫脸面。

    若非如此,离宫剑院的第三把剑或许很长时间都不会出鞘,相比于此,三师姐手里的毛笔才更像是她手里的剑。

    她觉得打架是很无趣的事情,而被人挑战就更加无趣,自己主动出剑,和被动出剑,意义完全不同,这是三师姐第一次见到萧知南,但也听闻过萧知南好战的名头,几乎初到姜国,便已经打遍了姜国能够代表年轻一辈的诸多修行者。

    萧知南此刻找到离宫剑院里来,三师姐也是早有预料。

    但这不意味着她就必须要答应萧知南的挑战。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没有什么事情在我这里要比写字更重要,正如你剑道的骄傲,你会因为旁余的一些琐事,从而放弃你朝思暮想才遇到的拔剑机会么?”

    三师姐幽幽说道:“每个人所追求的道路不同,遇到问题时,给予的答案也不尽相同,就如写字一般,若不能认真对待,字便写不好,若情绪里夹杂了一些别的东西,本来该是很完美的字就会变得垃圾不堪。”

    “因为心思不在那里,做事便不可能认真投入,就算我答应你的挑战,但我心里想着的还是那些字帖,想必你也会受到影响,最终得不到你真正想要的战斗。”

    作为旁听者的宁浩然默默点头,这番话很有道理,不愧是三师姐。

    讲道理的剑修也是很难缠的,虽然三师姐只会在遇到写字这件事情上才会讲道理,但也的确没办法反驳。

    战斗当然要极尽完美,若对手的心思不在于此,那么战斗的过程也会变得很无趣,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想要吃到最甜的瓜,当然要耐心等待瓜熟透的那一刻。

    萧知南也是眉头紧蹙,若不能体会到真正的战斗,倒不如放弃拔剑的机会,这的确是很难的问题。

    至少对于萧知南而言,她挑战三师姐的目的便是要打败离宫剑院的三先生,从而吸取离宫剑技神通的玄妙,若这一切都没办法得到,拔剑这件事情似乎也失去了意义。

    但这终归是很不甘心的一件事情。

    她静静凝望着竹屋里的三师姐,说道:“我只是想挑战三先生,其他任何事情都无所谓,若三先生甘愿输给我,你是否能够认真,也不关我的事情。”

    三师姐是离宫剑院的三先生,被人登门挑战从而输掉,是很没面子的事情,就算三师姐不在意,整座离宫剑院也要在意,只要将剑拔出来,就必然需要有一个结果。

    这种事情对于宁浩然来说,是肯定不能犹豫的,就算注定会输,也要拼尽全力拔剑,虽然他不认为三师姐一定会输,但只是离宫剑院的脸面问题,三师姐就只能拔剑。

    说实话,曾经的三师姐有多强,宁浩然深有体会,但自三师姐的剑很少出鞘后,就连宁浩然也不清楚自家三师姐到底有多强。

    他反而也很期待三师姐能够拔剑。

    而三师姐也终究没有再反驳,缓缓站起身来,她手里无剑,只是轻捏着写字的笔,踱步站在了屋檐下。

    微雨敲打着门窗,覆盖着林野,三师姐的眉眼如平常那般娇艳,一袭月白色长裙随着夜风轻轻飘拂,将那淡雅清冷的气质展露的淋漓尽致。

    她的神情很平静,静静站在那里,望着小院外的萧知南。

    “既是如此,我希望这场战斗不要耽误我太久时间。”

    萧知南缓缓闭上眼睛,感知着微雨打湿青叶的动静,听着那淅淅沥沥的雨声,溪流阵阵,复又睁开双眸,轻声说道:“请三先生递剑吧。”

    三师姐轻柔说道:“我手里的笔,便是我的剑。”

    那支笔当然不是三师姐的剑,但她却用来作剑。

    宁浩然稍微有些担忧,三师姐以笔代剑,自然没有握着本命剑时强大,而萧知南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他觉得三师姐此举有些不妥。

    但在这种场合下,他也不能直接去提醒,若是造成什么三师姐是在蔑视萧知南的误解,情况就很不妙了。

    萧知南可不知道离宫剑院三先生的剑是什么样的,虽然觉得用那支笔当作剑很奇怪,但是想着三先生既然酷爱书法,那么锻造一把毛笔一样的小剑,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可惜那真的只是一支毛笔,变不成一把剑。

    萧知南先是行了一个剑礼,随即便缓缓拔出了末花剑,有流光十分清楚的浮现,比那夜空里的星月耀眼,比微雨伴随夜风的凉意更寒冷。

    面对离宫剑院的三先生,萧知南哪怕心里大约猜测着三师姐和宁浩然的差距可能不会很大,但也是很认真的递出了第一剑。

    那抹耀眼的剑芒宛如流星般疾掠而至。

    三师姐安静地站在屋檐下,纤纤玉指握着毛笔,像是在虚空里描绘着什么,有剑意浮现,一条奔流的大川呼啸着扑向那道剑芒,将之瞬间淹没。

    萧知南微微蹙起眉头,她对于三师姐的神异手段而感到稍显惊诧,但她很快便搬运而来大量的天地灵气,剑意也在顷刻间猛地增长,被奔流大川包裹着的剑芒大盛,立即斩开了大川,造成了空气的一阵扭曲,继续以疾掠的速度朝着三师姐斩击而去。

    三师姐依然执笔在虚空里描绘着,一道由剑意凝结而成的巨剑凭空浮现,重然砸向萧知南,那道疾掠而来的剑芒在瞬息间便被湮灭。

    萧知南的眉头皱得更深,她换作双手持剑,强大的气流在周身涌现,天地间的灵气疯狂凝聚,北燕剑庐至高的剑技神通,惊鸿一剑在顷刻间便被萧知南斩击了出去。

    那绚烂的一道彩虹在夜空里迸发,将得暗沉沉的夜色渲染地瑰丽异常,惊鸿剑和那道剑意凝结而成的巨剑撞击在一起。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巨响,好似只是一颗石头落水,荡起了一阵涟漪,随即便很快归于平静。

    那道剑意缓缓崩溃消散。

    惊鸿的瑰丽色彩也在伴随着轻风烟灭。

    宁浩然直视着小院落上空那泯灭的两股剑意,稍微觉得有些意外,因为按照这种程度的结局,三师姐和萧知南居然是打了个平手。

    萧知南的惊鸿剑意绝对是她最强的剑技,而三师姐的那番手段,其实也算是对《离剑经》第五剑的一种演变,只是因为三师姐喜爱书法,用毛笔描绘出来的剑意便显得更为玄妙,亦算是三师姐的独门神通。

    但是想到三师姐用毛笔来战斗,而非是真正的本命剑,似乎就变得有些不太好说了。

第一百七十章 在那牢狱里癫狂嘶喊的声音

    萧知南看着剑意消散的地方,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不愧是离宫剑院的第三把剑,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会比四先生稍强一些,甚至可能只处在同一层面,但事实证明,三先生终究是三先生。”

    她确实看到了三师姐不同的一幕,或许是那用笔描绘的方式迸发出强大的剑意,透着很大的不寻常,执笔作画也是执剑作画,需要拥有极高深的意境修为。

    漫漫修远的修行道路上,有着数不尽的风景,但却很难见到有剑修执笔而不握剑,虽然同以书之道结合剑道,然而三师姐的手段绝非书院北先生那般的书剑之道,而是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说起剑道,三师姐本身便是剑修,她的剑道自然要比北藏锋的剑道更像剑门之术,说起书道,虽然北藏锋是书院弟子,但三师姐在书道上的造诣,是足以让得书院诸位大教习抹开面子来抢的天才。

    虽然不能以此来证明三师姐要强过北藏锋,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讲,离宫剑院三先生的强大,是名副其实的。

    而且萧知南能够看得出来,三师姐似乎并没有跨入四境的巅峰,但她展现出来的实力,却已经超越了自身的境界。

    这也让她对离宫剑院的三先生有了新的认知。

    虽然曾经的她们素未谋面,但其实都是有过听闻的,在精神层面,也算相识了很久。

    三师姐看着萧知南,轻声说道:“你的剑意很坚定,便也意味着你行走在这条大路上的态度,但也要明白过刚易折的道理,或许是你身上背负着很多东西,但有时候这些不是累赘,也不是逼迫你直进的唯一选择。”

    “刚者易折,柔则长存,强势的人未必是强者,不断的去挑战别人,是很容易变得更强,但有时候太过,也会出现问题,你需要学会慢下来。”

    萧知南思考了一下,说道:“趁着还年轻,便要多多尝试,到了时间,自然会慢下来,我没办法像三先生这般,只是守着几幅字帖。”

    她在挑战强者的过程中,自然也会受到很多的伤,而安逸的三师姐,虽然不会受伤,但也失去了很多乐趣。

    可换言之,写字这件事情对于三师姐而言,何尝不是最大的乐趣?

    世间没有绝对的道理,但能做到二者兼容,当然是很强大的。

    三师姐不置可否,平静说道:“世间很大,年轻强者数不胜数,在近段时间里,跨过四境门槛的修士越来越多,但站在最高峰的还是那些人,或许你可以到西晋剑阁走一趟,徐北寒是很合适的对手。”

    闻听得三师姐的话,宁浩然有些恶意的想着,三师姐怕不是在故意给徐北寒找麻烦,以萧知南好战的性格,碰到有着剑痴之名的徐北寒,两个人绝对不可能和颜悦色。

    萧知南在姜国除了离宫首席弟子欧阳胜雪外,便几乎已经和所有站在最高峰的年轻修士战过了,遇到西晋的徐北寒也是早晚的事情。

    但宁浩然想到那个待在玄政司的利剑,简舒玄,若他们两个能够打一场,似乎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简舒玄虽然在都城没有什么名气,年轻一辈里也根本没有他的名字,但曾经和他对峙一夜的宁浩然却很清楚,那是一个资质极高,且低调至极的年轻强者。

    如果简舒玄不自己露面,萧知南也不可能得知他的存在,自然也没机会接触到。

    似乎是很可惜的事情。

    但宁浩然也只是很突然的冒出这个想法,却没有真的想要去做些什么的念头,毕竟他和简舒玄也不算有什么仇怨,既然对方选择低调,他也没必要去刻意给人家找麻烦。

    萧知南望着三师姐那整洁干净的月白色长裙,看着她如雪的娇颜,说道:“三先生是一个很干净的人,明明是剑修,身上却没有一丝锋锐之气,更像是书院的弟子,你静静地看着人世间,宛如过客,而我身处在这人世间,便要接触世间一切的善意和恶意,你是真的很美,但我也很好奇你走入俗世会是什么样子。”

    三师姐淡淡说道:“我曾经在世间行走十余载,看见过很多风景,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完美,其实我一直都在俗世,只是我的思想处在更高的境界。”

    曾经入世实修的离宫剑院三先生,也在数座山河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但三师姐的低调,也让世间多数人不记得她,但至少曾观望这个世间的强者,亦或是在三师姐实修期间近距离接触过的人,都不能也不可能忘记那绝世的风采。

    便如在西晋剑阁里的徐北寒一般。

    宁浩然未曾在世间行走,他走过最远的路便是从姜国都城到达西晋剑阁,所以除了少数人,真正知晓宁浩然的,也就只是存在于姜国境内。

    三师姐在姜国境内的名气虽然有些若有若无,但在整个世间的某些地方,都有着在谈及她的人。

    《纵横卷》里记载着许多世间年轻一辈的强者,唯有离宫剑院的三先生描写篇幅最少,就算是那身为异人的著

    作者,也不能探知到三师姐更多的事迹。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异的事情。

    三师姐的名字虽然在世间很多地方都有传闻,但又好像世间根本没有三师姐的存在,能够知晓离宫剑院第三把剑有多强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萧知南凝望着三师姐的脸,说道:“越是接触三先生,愈加觉得三先生真是一个妙人,在西晋剑阁的徐北寒,我迟早会去挑战他,但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再和三先生战一场。”

    三师姐说道:“虽然这么说你或许不是很满意,但我们之间应该不会再有战斗的机会。”

    离宫剑院里那把不世出的剑是很难被轻易打破的,不管是在和不落山的问道大会时,在暗处拔剑杀死誉王的那个门客,还是现如今和萧知南的战斗,三师姐的剑都没有入世,若是没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三师姐的剑永远都不会在离宫山门外出鞘。

    不会在世人的注视下出鞘。

    萧知南有些不是很能理解这件事情,但她已经和三师姐战过一场,便也没有了多余的心思,直接说道:“那就不打扰三先生写字了,有缘再会。”

    三师姐从不主动走出离宫剑院,除非是上门来寻,否则再想见到,真的要看缘分了。

    而且这一次是初登门,很难保证下一次,三师姐会不会接见。

    宁浩然朝着三师姐微微揖手,便领着萧知南离开。

    三师姐静静地站在屋檐下,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她才喃喃说道:“真是很讨厌的感觉,一边写字一边喝酒多么美好的氛围,为何要来打扰我。”

    “去找徐北寒那个白痴多好,那家伙一定很乐意有人来挑战他。”

    她真的很不想和人打交道,尤其是陌生人。

    ......

    西晋剑阁。

    天镜湖畔。

    那身着蓝衫的青年男子一如既往的在凌晨便站在湖泊中心,他的身子在湖面上好似没有一点重量,靴底踩着湖面,连一丝涟漪都没有荡开。

    此刻他微微闭着的眼睛轻颤了一下,然后很响的一个喷嚏打了出来,他很是惊异的咕哝道:“奇怪,我怎么打喷嚏了?应该不可能是着凉吧?”

    坐在湖畔晃悠着脚丫的少女嘲笑的喊道:“怕不是有人在骂大师兄吧!”

    自宁浩然登剑阁求取真意后,少女便被徐北寒强拉着一起修行,在凌晨天不亮的时候,便在天镜湖观想天地灵气,感知在这个时辰里最为浓郁的道天意志。

    虽然少女总是会在湖畔默默睡着,但也是每日都会准时出现,累积下来,少女对天地灵气的感悟也有着十分显著的进步,或许这便是天才吧。

    徐北寒瞥了一眼少女,说道:“我是让你来和我一起观想天地灵气的,不是让你坐在湖畔玩水的,纵然是在偷懒的时候,你的修为也都在增进,为何不能认真一些,让这种增进更快。”

    少女翻了翻白眼,说道:“我是女孩子哎,大晚上不让睡觉,让我陪你在这里发呆,我都有黑眼圈啦,像我这样貌美的仙女,一定要有充足的睡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连觉都不睡,怕是修行入了魔哦。”

    徐北寒微微张了张嘴,只能选择沉默。

    每次和小师妹说话,他总会有无言以对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

    都城,玄政司大牢。

    沐南用手帕掩住口鼻,颇有些嫌弃的打量着周围,随口朝着跟在身后的谢春风说道:“这里便是我玄政司的大牢,每座囚室里都有阵术加持稳固,而整座牢狱也都有曹大师亲自布置的阵术封禁,若非五境的大修士,纵然像是谢首席这般,甚至沈秋白和北藏锋一流,也别妄想能够逃出去。”

    玄政司大牢要比京兆府的天牢更加森严坚固。

    因为前者关押的皆是罪恶滔天的修行者,而后者只是关押犯罪的普通人,或是一些江湖武夫。

    不能相提并论。

    玄政司的大牢也分等级,越往深处,关押的罪犯修为越强,囚室的规格也是愈加封闭,像是三境修为以下的犯人,就只是寻常普通的监牢,但同样是有阵术加持着的。

    而四境修为的犯人,以上下境之别,也各有不同。

    四境上品修为的危险犯人,被关押在完全封闭的囚室里,连一扇通风的窗户都没有,虽然有石门,但轻易不会打开,因为也用不着送饭,像那种级别的修行者,纵然不吃不喝,也能存活很长时间,只要在其奄奄一息将死之际给点水就行。

    而关押四境下品修为的犯人的囚室便是有窗户的,每日都有一顿餐,至于是什么样的餐食,总之不可能是什么好饭好菜就对了。

    但陆长歌的身份终究不同,一直还算是好生伺候着,倒是没有受到什

    么大罪,但稍微受点苦也是不能避免的,此刻便有些蓬头垢面,虽然饭食相比起来要好上很多,而且关押起来的时间也很短,但陆长歌却很惊恐,在情绪焦躁的时候,抓头发什么的,囚室里又很脏,脸上也不可能干干净净。

    囚室里是没有床的,只是一堆草垛,地面潮湿,哪怕只是被关押了短短一夜时间不到,但陆长歌的模样好似已经在这里住了好久一样,面色都是蜡黄的。

    他的眼眸里毫不掩饰的充斥着怨毒之意,嘴唇都被他咬破。

    在他听到囚室外有脚步声响起,抬头望向那户窗口,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他满是激动的豁然从草垛上站起身来,“大师兄!”

    谢春风透过窗口看着里面那浑身脏兮兮的陆长歌,神情颇有些复杂,他侧目看向身旁的沐南,声音冰冷的说道:“你们对他用刑了?”

    沐南微微欠身,笑呵呵的说道:“陆长歌以嫌犯的身份被关押进玄政司大牢,但实则因为证据确凿的缘故,对于他的定罪也只剩下口头的一句话,针对朱侍郎身死一事,总要有个问询,那么过程里有所手段,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终究只是些小手段,也是在下职责所在,希望谢首席不要怪罪。”

    谢春风平静说道:“那你都问到了什么?”

    沐南说道:“陆长歌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陷害的,而陷害他的人就是李梦舟,只可惜他拿不出什么有用的证据,在百户巷除了陆长歌外,的确还有着其他人的痕迹,但若不能证实李梦舟的确出现在百户巷里,陆长歌口头上的描述,便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听着他们的对话,囚室里的陆长歌满是愤懑的吼道:“李梦舟对我的诬陷也只是口头上的描述,为何你们选择相信,而我说的话,你们却要讲什么证据!大师兄,我怀疑李梦舟和玄政司有所勾结,他们是在联合起来陷害我!您一定要救我啊!”

    谢春风眉头微皱,朝着陆长歌呵斥道:“莫要胡言乱语,玄政司作为朝堂刑罚机构,怎会刻意诬陷于你。”

    话虽如此,但谢春风还是有所怀疑的看向沐南。

    玄政司在朝堂里拥有很重的权力,是皇帝陛下手里惩罚罪恶的屠刀,哪怕主要针对的是修行者,但也绝不会和什么人勾结故意陷害某些人,但陆长歌的话也很清楚,明明都是口头上的描述,何以出现两个结果?

    沐南没有在意陆长歌那些话,只是有些好笑的说道:“虽然都是口头上的描述,但你手里的那把朴刀,就是杀死朱侍郎的凶器,而且你也的确曾出现在百户巷。很多证据都指向你,口头描述便也不再是口头描述,而你口中的描述,却连一个证据都拿不出来,便纯粹就只是一言之词了。”

    他继而又看向谢春风,说道:“相信谢首席也已经去找过李梦舟了,你可曾有什么发现,能够证明李梦舟是在诬陷陆长歌?”

    谢春风微微沉默,他的确拿不出什么证据。

    李梦舟的话虽然也只是一言之词,但却都有证据能够证明,而陆长歌的一言之词,却没有任何证明,这就已经能够说明一切。

    哪怕再是怀疑李梦舟,拿不出证据来,也是没有半点用处。

    而再是去说陆长歌是无辜的,但证据全部指向他,也是百口莫辩。

    若真的是李梦舟在故意陷害陆长歌,那么他所做的准备是很充分的,只能说陆长歌完全斗不过李梦舟,已经面临惨败。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夜的时间里,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李梦舟能够做出如此多的准备,把所有证据都指向陆长歌,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因此,谢春风也不能把怀疑全部放在李梦舟的身上。

    这确实是很难的问题。

    有宁浩然护着李梦舟,他也的确不能去做些什么。

    若只是怀疑而拿不出证据,一旦去动李梦舟,便也意味着是在挑衅离宫剑院,而都城也会因此而乱起来,谢春风赌不起,玄政司也赌不起。

    谢春风终究是顾大局之人,他没办法在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直接便去指认李梦舟有问题,但他心里的感觉,又觉得李梦舟的确有些问题,若是什么都不做,陆长歌的罪名就要被坐实,这同样也是谢春风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大师兄!是李梦舟在陷害我,我根本没有杀朱侍郎!这里实在太糟糕了,我受够了!我要出去!”

    陆长歌状若疯癫的嘶嚎着,想他堂堂不落山门真传弟子,何时受到过这般委屈,囚室里那怪异的味道,让他精神面临崩溃。

    旁边囚室里也关押着犯人,此刻听到那嘶吼的声音,不免冷笑一声,“还真是没有遭遇过什么挫折的天真小家伙,我在这里被关押了不知道多少年,你只在这里一夜就受不了了,如果我是你,怕不是要疯掉几百回,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个狗屁不通。”

    陆长歌叫嚷的声音不是一次两次了,惹得其他犯人都是怨念冲天,大半夜的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

第一百七十一章 浮生的屠刀已经提起

    沐南用白色手帕擦拭着手掌,望着囚室里那撕心裂肺呐喊的陆长歌,有些无语的想着,这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心理承受能力如此差劲的犯人。

    作为不落山门真传弟子的陆长歌一直以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突然遭逢牢狱之灾,坠入深渊,受到打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能说是天真,但的确是因为没有经历过太大的荆棘挫折,想法幼稚,恐惧黑暗,稍微遇到点难题,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没有理会陆长歌的大喊大叫,只是朝着谢春风说道:“陆长歌的罪名已经证据确凿,就算不落山想要救下他,也不能避免他受到严重的惩罚,在这牢狱里待上几年是必然的事情,但如果谢首席能够找出李梦舟陷害陆长歌的证据,这件案子当然可以重新调查。”

    沐南这番话虽然听起来很露骨,但却也是事实,因为要想给陆长歌翻案,就必须要证明那些罪名都不是他做的,那么李梦舟就是唯一能够翻案的关键。

    谢春风可以认为是沐南在故意让他去找李梦舟的麻烦,也可以认为这只是沐南给予的建议。

    就算沐南是别有居心,但这番话也的确不存在什么问题。

    但这却是陆长歌唯一的救命稻草。

    虽然若是不落山门竭力要保他,玄政司也不可能判他死罪,在身份上,陆长歌和朱在天没有什么区别,不落山门的态度也只能是让陆长歌在牢狱里的时间尽量缩短,不可能让他无罪释放,否则皇帝陛下那里也不好交待。

    可对于陆长歌而言,莫说在大牢里待几年,就算只是一晚上的时间他也受不了。

    “大师兄!这是李梦舟的阴谋,只要把他抓过来,一番严刑逼供,他必然会认罪,那个混蛋故意陷害我,便也是要向我们不落山宣战,绝对不能饶恕他!”

    陆长歌虽然已经完全乱了方寸,但对于李梦舟的恨意,却是让他突然冷静了不少,阴沉着脸说道:“是因为我看到了他杀死朱侍郎的一幕,虽然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能够知道是我,但那把朴刀和兔脸面具都是李梦舟故意放在我这里的。”

    “住在朝泗巷里的那个女子,也是他的同伙,我甚至怀疑,李梦舟不止是杀害了朱侍郎,近段时间里遇害的那些朝堂官员,很可能都是他所为!”

    谢春风皱着眉头说道:“你说的是真的?是李梦舟杀害了朱侍郎?是你亲眼所见?”

    陆长歌最后的怀疑,谢春风没有当回事,但如果真的是李梦舟杀害了朱在天,又因被陆长歌撞见,从而贼喊捉贼,先一步指认,倒也的确合情合理。

    但若真是如此,李梦舟的心思便颇有些险恶了。

    沐南只是笑而不语,虽然徐司首有暂时放过针对李梦舟的打算,但若有不落山牵扯进来,把矛头直接指向李梦舟,那无疑是很有趣的事情。

    只要不落山能够顶住离宫剑院的压力,那么玄政司便能顺理成章的对李梦舟进行抓捕调查,就算是天枢院,也不能忽视不落山的态度。

    而得到陆长歌肯定答案的谢春风也陷入了沉思。

    他回忆着在朝泗巷和李梦舟见面时的场景,那诚恳而又平静的模样,很难让人去怀疑对方在撒谎,但如此可怜的蜷缩在囚室里的陆长歌,显然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谢春风当然是更了解自己师弟的,虽然品行不怎么样,但他撒谎时是什么样子,谢春风亦是很清楚的,如果陆长歌所言都是真话,那么撒谎的就只能是李梦舟了。

    可是想到李梦舟能够当着他和宁浩然的面,不动声色的谎话连篇,谢春风的心绪稍微变得有些复杂。

    宁浩然会护佑着李梦舟,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他是宁浩然。

    但身为师弟的李梦舟,可不见得就和宁浩然一样。

    只是想到李梦舟用着那张平静且诚恳的神情说着谎话,欺骗的人里面还包括自己的师兄,谢春风对待李梦舟的感官,在这一刻便突然有些厌恶了。

    谢春风看向囚室里的陆长歌,说道:“若你真的是无辜的,我肯定会尽全力救你,今晚你便安生待在这里,我会把这件事情查明白的。”

    陆长歌虽然很想马上离开,但也清楚必须要给大师兄找到李梦舟把柄的时间,便也只能忿忿的点头。

    而谢春风随即朝身旁的沐南说道:“我家师弟便劳烦沐侍郎照顾一二,李梦舟的问题,我会自己去查。”

    沐南笑着说道:“那我便恭候谢首席带来好消息了,您放心,陆长歌会在玄政司大牢睡得很安稳,我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他的。”

    谢春风默默看了一眼沐南,没有多说什么,他当然也能明白沐南心里在想些什么,但若是李梦舟真的在刻意陷害陆长歌,那么无论如何,这件事情都不能被避免。

    他需要去确认离宫剑院的态度。

    ......

    寅时二刻,还剩下一个多时辰,便是日出时分了。

    换作平时,也是李梦舟准备前往离宫剑院上早课的时辰。

    这漫长的一夜终将快要过去。

    但也有些事情,要在

    黎明前做完。

    很快都城里便要重新热闹起来,习惯起得很早的百姓们也会开始准备上集市忙碌,但在此之前,都城是安静到死寂的。

    在某条街道上,有着一袭白衣的男子正在朝着某个方向缓缓前行。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朴刀。

    头发挽成髻,发尾随风飘扬在脑后。

    他的脸上戴着一张纯白的面具,像是银质打造而成,只露出一双眼眸,在黑夜里显得很是诡异,这是和粗制的猫脸面具不同的诡异感觉。

    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了。

    他抬头望着渐渐清晰的星空夜色,轻吐了一口气,沉闷的声音自面具下透出,“浮生的屠刀已经提起,黑暗吞噬光明,最终降临人间。”

    ......

    寂静的玄政司大牢里,陆长歌辗转难眠。

    他忍受着那难闻的气味和草垛上脏乱的感觉,尽力说服自己躺在上面,窗外的一抹月光照耀进来,意味着雨已经停了。

    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窗口望着夜空里的繁星,有些咬牙启齿的嘀咕着,“该死的李梦舟,你居然让我遭逢这种折磨,我一定要杀了你,我要让你百倍千倍的偿还......”

    便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什么,猛地翻身坐起,看向正对着囚室外大牢走廊的窗户,有隐隐地脚步声越来越近。

    很快的,在那窗口外出现了一张脸。

    一张纯白纯白的脸。

    那是一张面具。

    陆长歌身子禁不住抖了一下,在昏暗的视线里,那张纯白的脸出现的很突兀,他的心脏跳动在瞬息间加快了不少。

    蓦然间有一种汗毛炸裂的感觉。

    “你......你是谁?!”

    纯白色面具下那沉闷的声音在幽静地囚室里响起,就好像在陆长歌的耳畔炸响,“浮生的屠刀已经提起,而你,将成为屠刀下的亡魂。”

    陆长歌弄不清楚什么浮生什么屠刀的,但他能够听懂这番话的意思,神色蓦地大变,“你要杀我?等等!你是怎么进到玄政司大牢的?!”

    这里可是玄政司的牢狱,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绝对不想进来,但正如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若没有得到许可,或是被送到这里关押的犯人,也绝对不可能进得来。

    那戴着诡异纯白色面具的人就只是静静地站在囚室外面,因昏暗的氛围,那空洞的两个眼睛根本看不到任何神采,陆长歌脚底板生寒,惧意已然爬满了脸庞。

    “我自黑暗中来,行走在黑暗下,但凡充斥着黑暗的地方,我皆可来去自如。”

    戴着纯白色面具的人当然便是李梦舟。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来自遥远边塞的杀手浮生。

    刺客当然是要隐藏在黑暗中的,暴露在光明之下的刺客,将会是脆弱不堪的。

    李梦舟能够如此轻易的进到玄政司大牢,是因为《蚕灭卷》神通能够隐藏掉他的气息,正如当初瞒过北藏锋的感知一样,但那次是运气好,现在的情况则有些不同。

    玄政司大牢虽然戒备森严,但终究不存在能够和北藏锋比肩的强者,而且徐鹤贤不在这里,简舒玄也不在,就连沐南都不在,余下看守大牢的人,不可能感知得到李梦舟的气息,他只需要避开视线,便能悄无声息的进到大牢里。

    这也算是一种运气,因为有本事发现他的人都不在。

    玄政司的大牢和玄政司总府虽然相距不远,但徐鹤贤的视线也不会特意放在大牢这里,这便给了李梦舟可乘之机。

    《蚕灭卷》神通藏匿气息的能力和不落山门那遗承于阵术师的藏匿之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蚕灭卷》会把气息内敛到极致,除非是高出一个大境界,否则便很难轻易察觉到。

    身为刺客浮生时,这种能力自然是如虎添翼的存在,但这种能力也并非无敌,除了在修为境界高出自身很多的强者面前会失去效用外,在出手的那一瞬间,气息就会完全显露出来,没有办法再隐藏。

    所以若是没有绝对的信心能够一击必杀,且安然无恙的逃离现场,这也无疑是自投罗网的自杀行为。

    但因心里那莫名的不安感,让得李梦舟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直接出手杀死陆长歌。

    不管谢春风会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面对已经是死人的陆长歌,相信不落山门也不会只是因为怀疑,便向离宫剑院全面开战,否则的话,曾经每年的问道便不会存在,战争早就打响了。

    与其把这件事情搞得越来越复杂,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从根源上解决。

    被恐惧缠身的陆长歌吞咽着唾沫,紧紧盯着那窗口外的纯白面具,他脑海中仿佛炸起了一道惊雷,恐惧地微微发抖的身子居然慢慢平静下来,阴沉着脸说道:“我明白了,能够在这个时候专意跑来杀我的,也就只有你了,李梦舟!”

    李梦舟只是静静地看着陆长歌,微微摇头,说道:“自作孽不可活,原本事

    情不会发展到这般地步,但是你自己一步步迈向深渊,而我手里的屠刀,便会让你永远留在深渊里。”

    这番话便也相当于是间接承认了。

    李梦舟并不在意自己会不会暴露身份,但也不会去主动挑明,因为在浮生的刀提起来时,陆长歌便注定会是死人。

    他握紧手里的朴刀,若有气息外露,便很容易被玄政司的那些人察觉到大牢里的异样气息,但要杀死陆长歌,且还是要在囚室之外,就必须动用气海灵元,他能做的就是速战速决。

    “李梦舟,你敢在玄政司大牢里直接杀我?我且不论你是如何不被人察觉进到这里的,但想要在玄政司大牢里杀完人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事情。”

    陆长歌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他虽然恨不得将李梦舟千刀万剐,但在这种局面下,显然不适合放狠话,他的脑子虽然时常不灵光,但也不是白痴,懂得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尽量放缓自己的声音,说道:“不如我们打个商量,其实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的确有些没必要,不如我们化干戈为玉帛,你不找我麻烦,我也不找你麻烦。”

    “只要你不杀我,且向玄政司解释清楚这都是误会,等我出去,也绝对不会告你的密,我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看如何?”

    李梦舟望着一脸期待的陆长歌,有些感慨的说道:“你的想法倒是真的挺美的,不过你以为我是白痴么?会信你这种鬼话?就算你是认真的,但只要有一丝假的可能性,我也不可能放过你。”

    陆长歌的一张脸瞬间阴沉了下来,他正要大喊大叫以来吸引看守玄政司大牢的人的注意,但随着刀芒闪过,一股寒意便在脖颈处忽然浮现,陆长歌捂着脖颈,瞪大眼睛,不甘心的朝后面的草垛倒去。

    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淌而出,浸染了衣襟,身子仅仅是在草垛上颤抖了几下,便没有了丝毫动静,那瞪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户,死不瞑目。

    李梦舟没有片刻逗留,转身便以最快速度朝着大牢外冲去。

    而在陆长歌隔壁囚室里,之前那讽刺过陆长歌的犯人,此时正趴在囚室铁门的小窗口处,望着外面的画面,他隐隐听到隔壁有些动静,以为又是那小家伙在大喊大叫,正要出声训斥,但很快注意到了不同寻常的情况。

    一张纯白色的脸在囚室门外掠过,两个人有过一瞬间的对视。

    随即那犯人便蓦然察觉到了一丝危机,正要撤身,但一把朴刀直接从小窗口捅了进来,洞穿了他的额头。

    一股爆裂的气息自朴刀上炸开,血雾弥漫,那犯人的身体晃悠了两下,轰然倒地,鲜血很快便浸染了整个囚室。

    ......

    沐南脚步匆匆的来到玄政司大牢,看守大牢的甲士就聚集在陆长歌的囚室外面,血腥的气味很浓郁。

    两具尸体并排躺在囚室外的走廊里。

    沐南推开挡住路的人,面色极为阴沉的看着那两具尸体,猛然转头看向那些甲士,怒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禀沐大人,是有人闯入大牢,杀死了......陆长歌和另外一个犯人!”

    那些甲士噤若寒蝉,一脸的恐惧之色。

    只有一个人颤抖着声音禀报。

    “混蛋!你们便是这般看守大牢的?让人轻易闯进来,甚至杀死了犯人全身而退?!”

    沐南的脸色极其难看。

    在他感知到大牢方向有不属于玄政司的气息出现,且挟裹着杀意时,便以最快速度赶了过来,但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一幕的发生。

    戒备森严的玄政司大牢居然被人随随便便闯进来,而且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这是何等荒谬的事情!

    他注视着陆长歌的尸体,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陆长歌终究是不落山的真传弟子,就算证实了他杀害朱在天的罪名,但只要有不落山在,他必然会活得好好的,但现在陆长歌却直接死在了玄政司大牢里,他不知道该如何向谢春风交待。

    他又看向那已经没有了脑袋的另外一具尸体,沉默了片刻,暗自咬牙道:“不需要有任何怀疑,杀死陆长歌的人必然是李梦舟,但他究竟是怎么无声无息潜入大牢的?”

    “可恶,如此一来,情况就变得更糟糕了,原本还能借助不落山的力量,现在恐怕还要应对来自不落山的压力,我还真是小瞧了李梦舟那家伙,做事倒是挺绝。”

    沐南有些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李梦舟给他带来了太多意外。

    他做梦也没想到,李梦舟居然敢直接到玄政司大牢里来杀人。

    最关键的问题是,在成功杀死陆长歌后,还能安然无恙的走出去。

    李梦舟明明只是一个区区四境门槛都没有跨进去的小修士,就算是四境巅峰的大修士也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偏偏被他轻而易举做到了。

    这是让沐南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第一百七十二章 请你到玄政司里喝杯茶

    那道在黑夜里奔袭的身影,穿梭了都城很多地方,等到他站在朝泗巷里时,那纯白色的面具和一袭白衣都已消失不见,而是恢复了一身黑。

    他稍微有些气喘,默默擦了擦脑门上的细汗,喃喃道:“还真是刺激啊,按照玄政司里那些高手抵达大牢的时间,真是差之毫厘,动作稍微慢一点,就会直接被撞个正着。很寻常的路,在精神高度紧张时,好像徒步跑了万里般那么累。”

    然而等他接近小院时,却愕然发现,在院门前站着一道身影。

    谢春风抱剑静立,侧目望着气喘吁吁地李梦舟,淡淡说道:“你好像很累?”

    李梦舟的身子有些微微僵硬,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紧闭地院门,说道:“谢首席怎么又回来了?”

    谢春风注视着李梦舟的眼睛,平静说道:“马上就是日出时分了,今夜好像有很多没有入睡的人,在这个时辰,你离开朝泗巷,又是去了哪里?”

    他没有回答李梦舟的问题,而是直接抛出了问题。

    李梦舟说道:“离宫剑院早课的时间是在卯时,虽然我已经入了内院,时间变得很充足,但也习惯了早起,到了这个时辰也很难再躺下睡觉,便趁着凌晨的朝气,在灵气充盈之地修行了片刻。”

    谢春风轻叹一口气,说道:“李师弟撒起谎来真是信手拈来,虽然人不可能一辈子都不撒谎,但为何我在李师弟这里,却没有听到一句真话呢。”

    李梦舟沉默了下来。

    他的神情虽然依旧很平静,但其实难免有些尴尬,被人直言嘴里一句真话都没有,可不是值得沾沾自喜的事情,但尴尬只是一瞬间的,谢春风这番话里表达出来的意思,让得他心头不由一紧。

    然而李梦舟虽是年纪尚小,未曾及冠,但他经过的事情却并不少,看见过的黑暗也是数不胜数,他没有因为心里的紧张便直接表现出来,依然很平淡的开口说道:“我自五岁开始便独自生活在姜国最阴暗的地方,那里充斥着谎言,就算有真实的一幕出现,也没有人有那个勇气去相信。”

    “因为很可能在你相信对方的时候,你就已经出现在了更黑暗的地方,为生存而苦苦挣扎,甚至从此消亡在这个世间。”

    “我不是没有真话,也不是喜欢撒谎,只是情势所迫,天真的人在这个世间是活不下去的。但我必须要纠正谢首席的是,我此刻说的话是真话,我不明白谢首席为何会觉得那是假话。”

    谢春风不曾了解李梦舟的过去,但从只言片语里也能大概猜到一些,行事谨慎一些并没有错,面对敌人也不可能去跟人讲道理,只有杀死敌人才是唯一解决问题的方法。

    但这一切都是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无论怎么说都没问题,可一旦牵扯到自己的身上,且自己是处于被杀的那个弱者,便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谢春风不是弱者。

    李梦舟也不是弱者。

    但终究有人是弱者。

    “我很清楚陆师弟是什么样的人,但我不清楚你,或许就连宁浩然也猜不透你的心思,且不论你的话是真是假,但陆师弟所言,我是相信的,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太大,只要你能够帮助陆师弟洗清冤屈,我不会去在意你做过什么,就算玄政司事后要找你的麻烦,我也会帮你。”

    谢春风的想法很简单,李梦舟做什么,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只要能够洗脱陆长歌的罪名,他也可以帮助李梦舟逃脱玄政司的麻烦,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而且沐南很明显想要挑起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的争端,谢春风不能直接和玄政司作对,但也不会被玄政司利用。

    皆大欢喜的结局是最好不过的。

    但李梦舟的神情却又变得尴尬了起来。

    如果没有杀死陆长歌,谢春风这个提议倒是真的挺不错,虽然不能保证陆长歌事后会不会报复,但李梦舟只需要再找机会弄死他就好,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陆长歌已经死了。

    谢春风虽然在朝泗巷里堵着,但他显然也不知道陆长歌死亡一事,否则便不会在这里废话,很可能直接就是拔剑相向的局面了。

    撒谎欺骗宁浩然和谢春风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总不能承认是自己杀死了朱在天,然后又诬陷给陆长歌。

    哪怕是错先在陆长歌暗处窥视,意图不轨,但陆长歌毕竟还没有真的做什么,事情演变到现在这种局面,还是因为陆长歌恰巧撞见了李梦舟杀死朱在天的那一幕,让李梦舟不得不尽快有所行动。

    防患于未然总比等到麻烦找上门时再仓促应对来得强,李梦舟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唯一愧疚的地方就是辜负了四师兄对自己的信任,但李梦舟也把这件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了四师兄,可面对谢春风,便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如果他没有跑到

    玄政司大牢直接杀死陆长歌,或许在此刻,他也能够实话实说,和谢春风进行一番配合,解决玄政司的麻烦,事后再暗地里继续解决陆长歌的麻烦。

    可惜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陆长歌还活着。

    李梦舟颇有些郁闷的想着,早知如此,便不应该那么快的去杀掉陆长歌,但事已至此,李梦舟也不可能坐以待毙,主要还是先把谢春风骗过去,一旦被他知晓自己不是去修行,而是跑到玄政司大牢里杀陆长歌,没有四师兄在这里,他怕是要很惨。

    谢春风当然不清楚李梦舟在想什么,以为他只是在考虑这件事情,耐心等待了片刻,终是开口问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你也应该不希望不落山门完全介入此事,到那时,局面就完全不一样了。”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那便依谢首席所言,在辰时,我们便可去玄政司解释清楚,说明我可能只是错认,继而把陆长歌带出来。”

    他此刻也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继续装傻似乎也显得有些愚蠢,但他也没有去默认是自己故意陷害的陆长歌,只是可以帮着去解释。

    而谢春风也没有在意这些,这件事情已经是心照不宣了,他也没必要非得挑明,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好。

    ......

    朝阳的光辉挥洒着都城,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李梦舟静静地坐在藤椅上,阳光颇有些刺眼,在那一场大雨过后,炎炎夏暑终是再度降临,闷热的天气让他心情颇有些烦躁。

    “那股不安感终于还是成真了。”

    李梦舟侧目看着屋里正在吃面的古诗嫣,有些烦闷的说道:“我把事情想得太完美,但其实这个世间本就没有那么完美的事情,谢春风很快就会知道陆长歌已经死去的消息,甚至可能现在已经知道了,玄政司也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很快就会有大麻烦找上门了。”

    “呲溜呲溜......”

    古诗嫣把面汤喝尽,优雅的擦擦嘴,说道:“其实你有一件事情在开始就做错了,如果你直接把陆长歌杀死,而不是把徐鹤贤牵扯进来,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

    “虽然最终朱在天和陆长歌的死亡,玄政司也会介入调查,但你只需要掩盖掉自己的痕迹,就像我们曾经杀死澹台璟那般,玄政司短时间里也查不到你的身上,谢春风就更加不可能找上你了。”

    李梦舟目不转睛地盯着古诗嫣,说道:“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古诗嫣淡淡说道:“是你一直在布置计划,我觉得自己没必要动脑筋去想那些,默默做事不是很轻松嘛,想得太多会很累。”

    李梦舟张了张嘴,最终付之一叹。

    其实自他第一次在都城杀人开始,便能够预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幕的发生,玄政司早晚都会查到他的身上,但像这种把自己坑进去的事情,李梦舟还是觉得有些太蠢了。

    后续的发展渐渐超出了他的控制,最终便走进了死胡同,或许是因为他过于自信,把玄政司和不落山门都看得太简单,等到麻烦一一找上门的时候,他就只能被迫的去解决麻烦,但那些麻烦最终纠缠在一起,好像变得更为复杂。

    世间有王朝凌驾于修行者之上,也有王朝附庸在强大山门之下,而姜国则是相对平等,至少像书院这般特殊的存在,甚至例如摘星府这般五境上宗,都是能够和姜国皇室平起平坐的。

    摘星府的星主虽是国师,在朝堂里的职位上也是要听从皇帝陛下的命令,但其实和朝堂文武百官有着很大的区别,面对那些官员,皇帝陛下可以随意下令,只要不是乱来,百官都不会有什么意见,也不敢有意见。

    但皇帝陛下如果要吩咐摘星府星主做事,便需要用请了,虽然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拒绝,但其实是具备拒绝的资格的。

    正如山外修士事件,皇帝陛下也是请薛忘忧出山,而不可能直接命令他必须那么做,这便是在姜国五境上宗的特殊地位。

    因为但凡是五境上宗,便是至少有一位五境巅峰的大物,那是站立在世间最高峰的存在,说是有灭国之力也不夸张,自当以礼待之。

    只是皇帝陛下终究是皇帝,只要没有违背自己的原则,或是极其不愿,也没有哪个五境大物会拒绝帮皇帝陛下做事。

    在整个姜国,唯一能够看心情随意拒绝皇帝陛下的也就只有梨花书院的院长了。

    李梦舟虽然是离宫剑院的内院弟子,在某些方面会拥有一些特权,但也未达到真正的高度,在触及到不能被触及的规则时,他的身份其实并不能帮到他什么。

    两座修行山门的弟子如何针锋相对,甚至决出生死,其实都是被许可的事情,因为那毕竟是在修行者的世界里,本身便不存在什么规则。

    但在涉及到朝堂律法时,便不再只是修行者的事情,这便

    是李梦舟所犯的最大错误。

    因事关玄政司侍郎,他只是考虑到陆长歌或许会利用姜国律法来对付他,却忽视了自己修行者的身份。

    朱在天是朝堂官员,但陆长歌不是,李梦舟为避免再被玄政司找麻烦,却反而自己主动把修行者的事情牵扯到了朝堂方面。

    他考虑的已经很全面,只是某些很关键的问题被他忽略了,等到有所察觉再想弥补时,便稍微有些来不及了。

    古诗嫣握着剑从屋里走出来,说道:“朝泗巷外出现了很多修行者的气息,应该是玄政司的人,你的决定是什么?”

    李梦舟坐在藤椅上,整个人很懒散的样子,他在尽量放松自己的心绪,淡淡说道:“如果要拔剑的话,是否意味着要和朝堂为敌?”

    “玄政司是除了军部外,都城最强大的机构,天枢院只是针对情报方面,说起在都城的权力,还是玄政司更胜一筹,得罪玄政司,便是得罪大半个朝堂,甚至在某些方面意味着是在挑衅皇帝陛下,成为整个都城的公敌。”

    其实李梦舟心里是有些困惑的,他在凌晨潜入玄政司大牢杀死陆长歌虽然冒险,但终归是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在此刻找上门来的不应该是玄政司,而是谢春风才对。

    他隐隐猜测,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古诗嫣平静说道:“若不反抗,等待你的可能就是牢狱之灾,而一旦落到玄政司的手里,你就会成为徐鹤贤手中的棋子,他会利用你来针对天枢院,若天枢院因此垮台,整个都城就是玄政司说了算了。”

    李梦舟砸吧砸吧嘴,说道:“直接和玄政司动手啊,这倒是很刺激的事情,我不想成为都城的敌人,但也不会坐以待毙,我们也不一定就是孤立无援的,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做他想便显得很弱,不如便放纵一下。”

    他抛开了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是想着在都城里直接和玄政司对着干,那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敢做的,也没有能力这么做,但在敌人的屠刀架在脖子上时,反抗是必然的事情。

    院墙之外有甲士蜂拥而至。

    住在朝泗巷里的百姓皆是惊恐的退避开来,以往的朝泗巷是很安静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朝泗巷里似乎经常会有官兵出没,百姓们望着那座小院,貌似自从那个黑脸的少年住进来后,朝泗巷就变得不再安静。

    冯大娘在注意到那些很熟悉的身披甲胄的官兵出现在李梦舟的小院门前时,便很是惊慌失措,上次是青一自己找来朝泗巷的,冯大娘现在想要去搬救兵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只能祈祷着李梦舟不会出什么事情。

    沐南站在小院门前,轻轻挥了挥手,当即便有甲士上前一脚踹开院门,数十的甲士蜂拥而入。

    李梦舟觉得这副场景很是熟悉,就像在那有雨的夜晚,同样是沐南率领着一众甲士直奔东城门街道,破门而入抓捕陆长歌的时候。

    他虽然只是目睹着沐南率领着一众甲士奔向东城门街道,并未看见那破门而入的画面,但稍作联想,便隐隐重合了起来。

    他坐在藤椅上望着满院子身披甲胄的官兵,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

    沐南拿着白色手帕抹着嘴,笑眯眯的说道:“小李先生,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如此劳师动众,实在有些惭愧,但我早已久仰小李先生的大名,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小李先生当真是少年英杰。”

    李梦舟看着他,说道:“沐侍郎的名字我也有所耳闻,据说沐侍郎是玄政司一众侍郎里面的第一强者,怎么还拿着手帕,娘们兮兮的,这有些不太符合您的身份啊。”

    沐南眼眸里浮现出一丝阴冷之色,但转瞬即逝,他笑呵呵地说道:“小李先生倒是很会说笑,我此次登门造访,虽然有些唐突,但也希望小李先生能够配合,乖乖跟我到玄政司里喝杯茶。”

    李梦舟有些感慨的说道:“你们玄政司好像很喜欢请别人去喝茶,但那种地方显然不是会受欢迎的好去处,曾经朱侍郎也要请我喝茶,但他没能请得动,沐侍郎又何以认为,能够请动我呢?”

    沐南笑着说道:“我们都很清楚当初是怎么回事,过去的事情何必再提,我奉命来请小李先生,奉得是司首的命令,也是陛下的命令,这和上次朱侍郎的行为可完全不同。”

    李梦舟微微蹙起眉头。

    眼下的局面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徐鹤贤不可能在一个坑里栽两个跟头,这次行动显然做足了准备,居然得到了皇帝陛下的许可。

    李梦舟大概能够猜想到,徐鹤贤必然是在皇帝陛下面前坚定了信念,做出了某种保证,就算暂时拿不出什么证据来,但只要得到皇帝陛下的旨意,他便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

    这对李梦舟而言,显然是很不利的事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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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剑仙介绍:
秋杀的季节,少年背着剑走出树宁镇,看到的是强大的修行者层出不穷。
修行路漫漫,我本浮世游子,起于微末;当一世人,必登临绝顶,成就剑仙!【微博关注:棠鸿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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