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孤坟旁,野狗作伴
白虹镇。
弯月如钩。
深邃的夜空下,有着乌鸦的叫声清晰的传出去,呜呜地阴风咆哮着,在荒无人烟的山野里,氤氲着一种阴森的氛围。
秋意愈深,夜间凉爽,在山野里某处有着一座孤坟。
有野狗四处嗅着,在孤坟旁徘徊。
呜咽地声音犹如恶鬼哭泣,令人头皮发麻。
有执刀的少年途经此地,望着那座孤坟和野狗,神色渐渐变得有些复杂。
因为这在他记忆里算是很熟悉的场景。
同样有着一座孤坟。
有着一条野狗。
还有那满脸恐惧地小小少年。
熟悉的场景总是会容易勾起过往的回忆,李梦舟站在那里望着觅食的野狗,默然不语。
他出镇练刀,此际便是返回破落巷。
只因白虹镇里有孤山客的存在,李梦舟和萧知南都没有急着离开,虽然至今都没有搞明白隐藏在孤山客心里的故事,但跟随孤山客修行,的确大有裨益。
那条野狗嗅着嗅着,便停在了孤坟的另一侧,似乎是找到了什么东西,颇有些谨慎的试探着。
李梦舟没有继续看下去,转身缓缓离去。
而在下一霎,有一只手突然从孤坟的那一侧探了出来,一把薅住了野狗的前腿,犹如鬼哭的犬吠声当即传出很远很远。
......
李梦舟当然听见了那在深夜里稍显恐怖的声音,但他没有反身回去,因为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
李梦舟的神情渐渐凝重,单凭气息来判断,白衣女子显然是很危险的人物。
“你就是离宫剑院的那位七先生?”白衣女子的手里握着一把剑,那是一把未曾出鞘,便已然锋芒毕露的剑。
“姑娘是?”
“月从霜。”
李梦舟讶然,他当然清楚月从霜是谁。
蒹葭苑的首席弟子,海棠山主的高徒,也是陆九歌和南笙的师姐,在姜国里年轻一辈的女修士里面,除了三师姐外,月从霜的名声最响,而因三师姐久不世出,其实月从霜的名望是极高的。
“原来是月师姐。”李梦舟揖手见礼。
他不是很清楚月从霜有多强,但肯定没有沈秋白和北藏锋他们厉害,跟四师兄以及谢春风等人相比,孰强孰弱,倒是值得猜想。
莫说他跟陆九歌和南笙有些交情,离宫剑院和蒹葭苑本身也是来往密切,自当不会抱有敌意,虽然月从霜只是挂着蒹葭苑首席的身份,山主的继承人是陆九歌,但世人都不能否定月从霜在蒹葭苑的地位。
在他很礼貌的见礼时,月从霜也在认真打量着他,等到李梦舟的身子站直,她忽然开口说道:“好弱。”
李梦舟仅是怔了一下,便笑着说道:“跟月师姐相比,我自然很弱,我踏入修行之路也快一年了,才堪堪勉强跨过四境门槛,说起来真是惭愧。”
这番话很有装那啥
的嫌疑。
但其实认真说起来,李梦舟真的觉得自己修行的速度太慢了。
虽然一年的时间不到,便从一个普通江湖武夫成为四境里的大修士,乃是极其骇人听闻的事情,绝对堪称妖孽的人物,但他依旧觉得不够。
他来都城的目的,除了要成为修行者外,便是要杀死秦承懿,哪怕最终没有资格成为修行者,他也未曾改变过这个想法。
且不说秦承懿本身也是很强的修行者,潞王府里又有如宋一刀那般很强的门客,区区四境的修为,貌似的确有些弱,他会觉得自己修行速度太慢,倒也很合理,浑然没有去在意,他只是修行了短短一年时间不到。
秦承懿是修行者,也是姜国的亲王殿下,李梦舟不管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只要秦承懿不犯类似谋逆的大罪,他便不可能有机会杀死秦承懿。
除非他能够强大到无视世间规矩,轻易杀死堂堂一位亲王,仍旧能够全身而退。
这是极其任重而道远的事情。
李梦舟有耐心,但也终究有限度,他恐怕等不到自己强到那种程度的时候,谁知道在这过程里,会不会出现其他什么意外,或者秦承懿突然死在别人手里。
正因如此,他除了不断想着变强外,其实也没有很清晰的谋划,应该要去怎么做,但只要被他找到机会,必然会不顾一切杀死秦承懿,哪怕是同归于尽。
但这番话听在月从霜的耳朵里,就是纯粹装那啥了。
她倒也没有反驳,因为李梦舟的话也是事实,不能否认的是,不管李梦舟修行了多少时间,现在的他就是弱,这同样也是事实。
但月从霜却需要李梦舟手里的剑,准确来说,是剑修的剑,她的视线下移,却看到李梦舟手里握着的不是剑,而是一把刀,当即微微蹙着眉头,问道:“你的剑呢?”
李梦舟不明所以,还是回答道:“在气海里。”
月从霜又问,“你手里为何握着刀?”
剑修的手里当然必须握着剑,剑修生平只有一把本命剑,一位剑修不握剑,却握着刀,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李梦舟懒得解释这件事情,说道:“剑意在,剑就在,跟手里握着什么,没有关系。”
月从霜自北藏锋和谢春风那里知晓了白虹镇的事情,此来便不是为了山外人,遇到李梦舟是巧合,虽然她心里想着的是萧知南,但想要让北燕剑庐的亲传弟子帮忙,显然不会是简单的事情。
李梦舟在她眼里虽然有些弱,但也终究跨过了四境门槛,又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秉承着离宫剑院的剑意,却也是很不错的人选。
她没有再理会李梦舟此时手里握着的是刀还是剑的问题,直接便说道:“我借你的剑一用。”
......
那座被阴风吹拂着的孤坟旁,野狗很是懒散的趴着,一位穿着破烂,形似乞丐的男子伸手抚了抚野狗的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抬头望着被乌云遮蔽大半的月亮,肚子里有咕噜咕噜地声音响起,砸吧砸吧嘴,他低头望着那条野狗,说道:“是不是饿了,我也很饿,去弄点吃的吧。”
野狗瞟了
他一眼,没有动弹。
乞丐男子静站了片刻,有些无奈的说道:“那我就自己去找吃的,你在这里等着我。”
他蹒跚着脚步朝着白虹镇走去。
山野里当然会有野兔出没,而且还有很凶猛的野兽,莫说有可能葬送兽口,就只是抓野兔这种事情,他也做不来,只能到白虹镇里,寻摸一下,有没有哪家饭馆有剩菜剩饭。
他的双眸里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一片死寂。
但他显然并不想真的寻死,肚子饿也得想办法填饱肚子。
虽然他身上的破烂衣裳,让他看起来像是个乞丐,但如果眼光毒辣的人还是能够看得出来,这件破烂衣裳的原貌绝对不便宜。
他在白虹镇里转了一圈,饭馆里肯定是有剩菜剩饭的,取决于对方愿不愿意把剩菜剩饭给你,有些人就算是把剩菜剩饭丢掉,也不会给一个乞丐吃。
但他显然也不在意这些,丢掉了,他可以再捡起来。
无非也就是挨一顿骂,跟填饱肚子相比,完全不算什么。
他在剩菜桶里扒拉了几个被吃剩下的馒头,还有半拉鸡腿,实际上已经没有什么肉,说是鸡骨头也不为过,但仔细瞧来,还是吃得不够干净,塞塞牙缝总是够的。
他继续蹒跚着脚步走出白虹镇,重新回到那座孤坟前。
趴在地上的野狗像是很远便嗅到了美味,在他刚刚靠近时,便已经很兴奋的狂奔了过来,一把就叼住了乞丐男子手里的多骨头少肉的鸡腿。
乞丐男子颇有些气愤,但最终也只是叹了叹气,就地原地,背靠着孤坟,喃喃道:“本来是想着让你啃骨头,我来吃肉的,你可倒好,实在贪心的很,居然连肉也给我抢走。”
他看着手里脏兮兮的被人啃剩下的馒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浑不在意的一股脑塞进嘴巴里。
过程中里差点被噎住,他一边恶狠狠地往下咽,一边爬起来往外跑。
很快就来到了天河沿岸,直接跪在岸边,捧起清澈的水喝了个痛快。
那条野狗也跟了过来,貌似很惬意的喝着水。
乞丐男子翻身瘫倒在地,大口的喘着气,望着夜空里的星辰,忽然落下一行热泪来。
“想我李二狗满腔抱负,何故落得这般田地?”
李二狗侧目瞧着身边也在瞧他的野狗,当真是两条很孤独很可怜的狗。
“狗朋友,幸好还有你,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兄弟了!”
野狗翘了翘尾巴,然后给李二狗留下了一坨。
似乎是在回应李二狗的话,表示极其的赞同。
“狗朋友,我突然发现,我还是很饿。”
李二狗很幽怨的看着它。
野狗貌似察觉到了危机,很是谨慎的盯着李二狗,龇牙咧嘴。
李二狗的脸色白了一瞬,虽然脏兮兮的看不出来。
他讪笑着伸手去轻抚野狗的脑袋,又唯恐野狗咬他,颇有些尴尬的说道:“开个玩笑,你是我的狗朋友啊,我再饿也不会打你主意的。”
第一百零八章 月从霜
有马车自天河沿岸经过,李二狗怔了片刻,反应很快的爬起来,直接拦在了前面。
“吁!”
驾驶马车的小厮勒紧了缰绳,很惊险的停了下来,目视着前方拦路的一人一狗,恼怒地大吼道:“不要命了!”
“何事?”车厢里传来一道显得不是那么好听的声音。
驾车小厮连忙回首说道:“回大人的话,一个臭乞丐拦路,小的这便把他赶走!”
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胖脸,他眯缝着眼睛瞅向拦路的乞丐。
野狗围着马车打转,时不时地停下来翘起后腿来。
继而心满意足的回到李二狗的身边。
李二狗很是尴尬地瞅了野狗一眼,连忙拍打了一下身上,颇有文士风采的行了个揖,开口说道:“狗子太野,污了尊驾马车,实在惭愧。”
车厢里探出来的那张胖脸很是惊奇的望着李二狗的动作,有些疑惑的说道:“你是读书人?”
寻常乞丐可不懂得这般见礼的方式。
李二狗有些怅然的说道:“曾经是读书人,现在已然不是了。”
他正了正神,再次行礼,说道:“拦尊驾马车,也只是因为肚子饿,虽然刚刚吃了几块馒头,但完全不顶用,不知尊驾车厢里可有吃食?在下绝对不挑,尊驾给啥我就吃啥,也劳烦给我狗朋友一点吃食,万分感谢。”
那条野狗晃动着尾巴,貌似很兴奋。
车厢里的胖脸沉默着,一直在盯着李二狗看,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李二狗心里也有些忐忑,他是真的很饿,虽然他可以丢弃自己的尊严,但也不代表他就完全没有了尊严,他只是换了一种活着的方式。
在李二狗渐渐有些不知所措时,车厢里的那张胖脸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叫范无味,是水镜司的司首,你有没有兴趣入我水镜司当官?”
李二狗傻眼了。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饿昏了头!?
怎么拦路讨吃食还讨出个水镜司的司首大人?
而且还邀请他去当官儿?
这莫不是见了鬼?
范无味掌管着水镜司,亦是掌管着国库,往国库里充银子便是他的职责,有时自然也需要跑一些地方,按理来说,这些事情是不需要堂堂司首亲自去做的。
但水镜司一开始是戚小然的,哪怕戚小然伏法,水镜司也被重新洗牌,但难免会有漏网之鱼,范无味还真的没有多少能够信任的属下。
碰见李二狗当然是意外。
但莫名其妙的想把李二狗拉入水镜司,却是范无味思考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做出的决定,他自执掌水镜司开始,便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摆平了戚小然留下来的诸多麻烦。
做事很不按常理出牌,就算莫名其妙的找个乞丐去当官,貌似对于范无味而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虽然接触的时间极其短暂,但范无
味却是看出了李二狗身上的优点,只要对他有用,哪怕只能起到很微末的作用,对范无味来说便是好事。
他能够让得李二狗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于是便有孤坟野狗作伴的落魄人,一跃入了庙堂之高,虽然匪夷所思,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范无味入都城以来,除了解决水镜司的问题,便一直都很低调,貌似也有了想要高调的念头。
江听雨举荐范无味任职水镜司的司首之位,自然是有着某种目的,否则远在庙堂之外的小小名不经传的范无味凭什么一步登天,他自是有着非一般的本事。
......
夜,深沉。
有篝火徐徐燃烧着。
李梦舟默默烤着肉,他侧目望向不知道在观察什么的月从霜,忍不住开口说道:“月师姐,你想借我的剑,我借给你便是,但你这是想把我带到哪去啊?”
他心里当然是不想借剑,毕竟不二剑非是寻常的剑,哪能随意借出去,但月从霜明着说要借剑,其实也包括他这个人,月从霜又不说究竟要做什么,李梦舟便觉得很不爽。
月从霜回到篝火旁坐下,随意的捡起一根干柴扔进火堆里,说道:“我不是剑修,虽然我也用剑,但剑修的剑只有在剑修的手里,才是最强的,我借你的剑,当然是要杀人。”
寻常的剑跟剑修的本命飞剑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不在于月从霜有多强,李梦舟有多弱,后者是剑修,那么他的剑就是强过月从霜手里的剑的。
李梦舟很好奇的问道:“你要杀谁?你手里有剑为何不用?难道只有剑修的剑才能杀?”
他似是忽然想到什么,神情立即变得凝重起来,说道:“难道是山外人?”
剑修的本命剑能够对山外人破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换言之,若是剑修自身不够强,就算握着本命剑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就算月从霜不是剑修,可只要她足够强,杀死山外人也不是难事。
而且李梦舟也从陆九歌和南笙的口中得知,月从霜一直都在坻水郡里斩杀山外人,基本上坻水郡里大多数山外人都是被月从霜所杀,而陆九歌和南笙她们只是跟在后面捡漏。
若是有连月从霜都杀不死的山外人,那便证明着敌人的修为境界要高过月从霜,如此一来,就算有剑修的本命剑在,也纯粹只是鸡肋罢了。
毕竟这位剑修是李梦舟,他可比月从霜弱多了,若是借萧知南的剑倒还好说。
想到这里,他也直接开口说道:“若是针对山外人,你应该去找萧知南借剑啊,她就在白虹镇里,你何故找我?”
月从霜看着他说道:“我不认识萧知南,而且我要杀的人也不是来自山外,坻水郡的山外人已经被我杀光了,剩下几个在白虹镇里的应该也被你和萧知南杀掉了,但我要杀的人,的确需要借助你们剑修的本命剑。”
“不管是萧知南,还是你,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是剑修就好,虽然萧知南的剑更强,也更合适,但谁让我先遇到了你呢。”
李梦舟默然片刻,问道:“你到底要杀谁?”
月从霜说道:“一名剑修,来自山野的剑修。”
李梦舟有些错愕,说道:“值得让月师姐亲自去杀的山野剑修,恐怕实力不弱吧?”
山野剑修虽然都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剑修,甚至多数连剑意都施展不出来,可也终归有少数的大剑修存在,那么最起码也是四境上品,或者四境巅峰的强者。
这可不是李梦舟能够应付得了的。
而且就算对方是一名山野大剑修,何故非得让月从霜来借剑修的剑来杀呢?
李梦舟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月从霜说道:“剑修的飞剑很难缠,我只是需要借你的剑,制衡飞剑,人还是由我来杀。”
李梦舟抿了抿嘴,说道:“月师姐倒是看得起我。”
月从霜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可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莫非还怕一个山野剑修?”
李梦舟将得烤好的肉从火堆上拿起来,这是他随手打到的一只鸡,很肥,若是被李二狗和那条野狗瞧见,必然疯狂地来抢食。
他撕下一只鸡腿,递给月从霜,说道:“我有什么好怕的,但如果对方很强的话,我就算能够牵制住对方的飞剑,也必然时间有限,若是月师姐不能一击必杀,便也不能怪我没帮上忙。”
说任何事情都是虚的,毕竟李梦舟的修为境界在这里摆着,就算他有实力跟四境上品的大修士一战,可他跟月从霜才第一次见面,又怎么可能暴露所有底牌去帮她,就算离宫剑院和蒹葭苑的关系很好,但跟李梦舟又有什么关系?
若只是牵制山野剑修的飞剑,李梦舟便也无所谓,若是真的遇到危险,他可不会去管月从霜的死活。
月从霜啃着鸡腿,因太烫而有些忙乱的样子倒是丝毫没有蒹葭苑首席弟子的风采,她很随意的咕哝道:“放心吧,你只需要尽可能的牵制住飞剑,剩下的什么都不用管。”
李梦舟看着面前的篝火,也不是很饿,继续撕下一只鸡腿递给月从霜,很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要杀那名山野剑修?他得罪你了?”
月从霜说道:“他是坻水郡里目前唯一还在叫嚣着九歌师妹没资格继承蒹葭苑山主之位的人,至少在明面上是如此,在九歌师妹破入四境时,世间关于这件事情的声音便逐渐减少,就算还有些声音存在,但也都在暗地里,既然他叫嚣的很凶,我便去杀了他。”
李梦舟有些暗暗咂舌,犹疑地说道:“认为陆师姐没有资格继承蒹葭苑山主之位的人,不全是因为他们都觉得你才是最有资格的么?现在你去杀人,怕是不好说啊,世间悠悠众口,哪能堵得住?难道你还能把所有说这些话的人都杀掉?”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但至少在明面上,那些人是支持月从霜的,而月从霜却要去把那些人杀掉,恐怕月从霜的名声会变得很差。
但是想到月从霜的名声变差,那么陆九歌的资格就变得很名正言顺了,这貌似的确是很彻底的解决方式。
第一百零九章 山野剑修百里川
李梦舟静静地看着啃着鸡腿的月从霜,他明白了月从霜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陆九歌能够名正言顺,且成为蒹葭苑弟子里唯一有资格继承山主之位的人,月从霜甘愿毁掉自己的名声,把那些反对的声音全部抹杀掉。
虽然目前世间已经很少再有那种声音,但偏偏有那山野剑修撞在枪口上,也不怪月从霜拿他开刀了。
不论事后是保持沉默,还是口诛笔伐,针对的都是月从霜,陆九歌是完全置身事外的。
他忽然有些佩服月从霜。
明明是最有资格继承蒹葭苑山主之位的人,却对那位置完全不感冒,而且面对世人对师妹的针对声音,她直接提起自己手里的剑,如一堵高墙站在师妹的面前,替她遮挡一切风雨,这当真是世间最好的师姐了。
他没有等待月从霜的回答,因为答案已经很明显,他望着只是沉默啃鸡腿的月从霜,轻声说道:“我便陪你一起去杀那名山野剑修,我的剑,你可以随便借来用。”
月从霜把鸡骨头丢掉,很是洒脱的直接伸手抹掉嘴边的油渍,冷冷地说道:“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若在我对付那名山野剑修的时候,他的飞剑依旧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必会先第一时间宰了你。”
李梦舟气恼地说道:“我是在帮你啊,你咋还能杀我呢?”
......
月从霜要去杀的那名山野剑修,在坻水郡里也算颇有些名声,剑修是骄傲的,但山野剑修则是毫无底线的,否则也不会人人喊打。
剑修的名声多不好,只是因其做事没有规矩,只凭心意驱策,但世人对待剑修更多的是畏惧。
而山野剑修的名声至少在野修里面也是值得畏惧的,但畏惧的不是山野剑修的强大,而是他们肆无忌惮的掠杀。
百里川便是这位山野剑修的名字。
是在坻水郡的山野里为数不多的四境大剑修,甚至在某些方面能够代表整个坻水郡的山野。
因野修繁杂,数不胜数,皆因向往修行世界的人太多,但真正有资质能够入得山门的却是少数,抛却资质不足沦为异人的家伙,很多有资质,但资质极差的人基本上都入了山野。
就算是四境或是三境山门对门下弟子的资质没有那般严苛,但终究也养不起太多人,余下的只能在山野里混迹,导致野修的数量极其庞大。
百里川是坻水郡野修里面数一数二的强大角色,虽不敢当面跟蒹葭苑叫板,但在坻水郡里也很是气盛,又是身为剑修,便更加肆无忌惮。
畏惧百里川的野修不计其数。
哪怕坻水郡里的某些四境山门都不愿跟百里川打交道。
这便也更助长了百里川的气焰。
但他终究还是没胆子跟蒹葭苑硬刚,毕竟蒹葭苑是坻水郡里唯一的一座五境山门,海棠山主声名在外,再给百里川一百个
胆子,他也不能盲目到不把海棠山主放在眼里,若是这点认知都没有,凭借他的作风,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早年因蒹葭苑里传出下任山主之位将会是陆九歌的,而陆九歌也成为了海棠山主的关门弟子,跟月从霜一样同为亲传,且不管是受到了风向的影响,盲目的跟风叫嚣,还是百里川气焰愈加雄厚,在不敢当面得罪蒹葭苑的局面下,他渐渐的成为了反对声音里最响亮的人之一。
世间悠悠众口当然是最可怕的利器,流言蜚语最是伤人,但也没办法去管制,毕竟就算是皇帝也管不了百姓们拉屎放屁。
蒹葭苑对此自然也没有什么动静,最终也只是陆九歌顶住压力,跨过四境门槛,才算压住了一部分声音,但世间终究还有像百里川这样的依旧咄咄逼人,不肯善罢甘休者。
蒹葭苑的山主之位继承给谁,当然跟世人没有半文钱关系,但蒹葭苑是姜国的五境山门,站在极高的位置上,难免要遭受这些。
何况蒹葭苑里全是女修,虽然在修行世界里没有太重的男尊女卑,但世间垃圾很多,是无论如何也清扫不干净的。
此刻的百里川正在酒肆里饮酒,剑修也是很孤傲的,若非同门师兄弟,或是真的至交好友,便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就算是山野剑修也不外如是。
那些成群结队欺负野修的家伙都是在山野间很弱的小剑修,因没有底线,自然也不在意人多势众的去欺负别人,而像百里川这般在山野里堪称大剑修的存在,自然很不屑那种行为。
他提着酒壶走出了酒肆,虽然喝了不少,但他貌似没有丝毫醉意,边走边喝的过程里,拐入一条巷子里时,他的脚步终究还是有些蹒跚。
而这条巷子里除了刚刚进来的百里川,早已有他人在等候。
百里川微醺的状态稍微有些清醒,凝眉望着站在巷子里的两道身影,他下意识的把右手搭在了身后剑柄上。
站在巷子里的人是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和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
而那名白衣女子手里还提着一把剑。
百里川沉默了片刻,左手里提着的酒壶被他轻轻晃了一下,随即往嘴里猛灌了一口,淡淡然的说道:“我在巷子外并未察觉到你们,当然不只是因为我饮了酒,你们把气息和杀意都隐藏了起来,直到我进入巷子,才有所暴露,看来倒不是寻常鼠辈。但我与你们似乎并不相识,何故要来杀我?”
按理来说,坻水郡是蒹葭苑的地界,而作为蒹葭苑首席弟子的月从霜,且不管在外界有多么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坻水郡本地的修行者该是认得她的。
百里川一时间没有认出来,自然也是没想到会碰见月从霜,且巷子里视线昏暗,他又稍有些醉酒,未曾动用意念神游,月从霜和李梦舟的脸都有些模糊,他没第一时间认出来倒也算正常。
神游多数是跨越距离的意识手段,没有修行者面对近在眼前的人时,还以神游状态来看的,
除非是真的眼瞎到什么都看不见,方才会以神游意识来呈现画面。
哪怕明知有人要杀他,百里川依然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提着酒壶饮酒,以非常狭窄的视线瞥着站在对面的月从霜和李梦舟。
而李梦舟的神情则颇有些凝重。
虽然一开始便清楚那名山野剑修会很强,但真正面对面的时候,才更能察觉出百里川的不一般,恐怕他就算动用所有的底牌也最多就是能跟百里川过几招,且不管那是字面意思的几招,还是几十招,百里川都是远远强过李梦舟的。
如此,百里川最起码也是四境上品的大剑修,甚至有可能达到四境巅峰。
那就不是过几招的问题了,一招就能揍扁李梦舟。
他暗暗叹着气,百里川越强,他牵扯对方飞剑的可能性就越低,虽然一开始是直接被月从霜抓来的,但终究也是答应了的,就算百里川是四境巅峰的大剑修,他拼尽全力也能稍微牵制片刻,剩下的就看月从霜能不能在有限时间里斩杀百里川了。
若月从霜也是四境巅峰的修为,她面对同境的剑修,自然是有着一些劣势的,李梦舟的作用便是把那劣势拦截住,而没有了本命剑的百里川,月从霜便从劣势转换到了优势,至于能不能最快时间杀死百里川,战斗还没开始,李梦舟也没有想法。
毕竟百里川手里就算没有剑,可他终究是一位大剑修,在同境里面,也不是想杀就能杀的。
山野剑修和山上剑修虽然有着本质的不同,可能够臻至四境的山野剑修,便也已然区别于那些混迹山野的小剑修,必然是修习着某种剑术神通的,否则在山野里也很难破入四境,何况是四境巅峰了。
百里川最多不惑的年纪,他又非是那些老一辈便落入山野的剑修,能有此修为,自然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恐怕就是面对山上的四境剑修,他也不会弱多少。
在李梦舟考虑着敌我实力时,月从霜已经很直接的拔剑出鞘,说道:“坻水郡里,野修不计其数,而百里川更是山野里数一数二的领头羊,你对蒹葭苑未来山主不敬,我便提剑来杀你,跟你认不认得我没有关系。”
闻听得蒹葭苑未来山主几个字,百里川饮酒的动作微顿,他细细打量着月从霜,忽然神色大变,“你是月从霜?!”
百里川从刚才那很随意的姿态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攥紧了身后背着的剑的剑柄,很不解的说道:“蒹葭苑的山主之位,理应是月姑娘最有资格继承,我何错之有,月姑娘为何要来杀我!”
月从霜淡淡说道:“蒹葭苑山主之位传给谁,是山主的意思,是蒹葭苑的意思,跟你们有半文钱的干系?蒹葭苑掌管着坻水郡众修士,对未来的山主不敬,我便有理由杀你。”
百里川渐渐明白了月从霜的意思,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找原因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月从霜是非杀他不可,他又怎能坐以待毙!
第一百一十章 让你流血
望着将酒壶摔碎在巷子里的百里川,月从霜很是淡定地看向李梦舟,说道:“你见机行事。”
李梦舟默然不语。
而月从霜已经朝着百里川走了过去。
她手里的剑比她更快的朝着百里川掠去。
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刺耳。
巷子里阵阵空爆,沿途奔涌。
单单只是这一剑,便足以看出月从霜的强大。
百里川不敢有丝毫大意,他虽是在坻水郡山野里难逢敌手,但现在的对手终究是蒹葭苑的首席,凶名在外的月从霜!
山上的修士哪是山野里的修士能够相提并论的。
他脚下微震,身后背着的剑破鞘而出,被其一把握在手里,靴底踏碎地板,身形疾掠出去,两把剑狠狠地在巷子中间撞击在一起!
气浪狂卷着,碎石砂砾拍打在两边墙壁上,噼里啪啦地声响仿若爆豆。
李梦舟站的稍微远一点,但风劲也是狂猛地吹拂着他的衣衫和头发,微微眯着眼睛,身子却岿然不动,虽然月从霜和百里川都很强,可也终究只是初次交锋,李梦舟还没有弱到连这点余波都抵抗不住。
他只是暗暗做着准备。
在月从霜和百里川战斗的过程里,他的神色也是越来越凝重。
那不断攀升,愈加强烈的气势让得李梦舟心下凛然。
虽比不得萧知南和北藏锋的那一场战斗,但激烈程度也是令人发指的。
其实百里川根本不想和月从霜打,他此时心里是有些悲愤的,虽是山野里的大剑修,但跟真正的剑修相比,他的气魄是很弱的。
现在他是被月从霜架在了油锅上,不得不打,且为了能够活下去,他还要拼了命的去打。
面对月从霜步步紧逼,百里川暗自咬牙,提剑上扫,明亮的剑芒乍现,挟裹着磅礴的气势,不顾一切的反击回去。
剑气在巷子里纵横呼啸着。
饶是月从霜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剑修手里的剑自然是极其霸道的,就算是体魄强如山外人,在同境里面,也抗不住剑修斩击出去的剑。
哪怕百里川只是一名山野剑修,可终究逃脱不了剑修二字。
月从霜也一直在暗自戒备着,剑修的飞剑是很难缠的东西,除非具备能够碾压对方的实力,否则飞剑一出,便只能疲于奔命。
百里川想要活着,当然不会放弃自身的优势。
他攥紧手里的剑,面容阴沉地盯着月从霜,说道:“月首席当真要非杀我不可?”
月从霜平静说道:“山野剑修终究是上不得台面,明摆着的事实你还要问什么?如若不然,你便直接自裁,也省得我出剑了。”
百里川深吸一口气,说道:“山野间也有规矩,那便是道理永远站在拳头大的那一方,既然月首席不想让我活,那我便杀了月首席又何妨!”
这种局势下,若是还要想那么多,就真的很白痴了。
他心里暗自发狠,虽然不愿也不敢得罪蒹葭苑,但蒹葭苑首席弟子要杀他,还何谈什么得罪不得罪?
面对百里川放得狠话,月从霜的神情很是淡漠,她手腕轻抖,便有耀眼的光华自剑身上浮现,巷子里的尘埃尽皆漂浮起来。
百里川恶狠狠地盯着月从霜,有剑气自他气海里透出,环绕着他的周身,飞剑震颤着的疾掠而出。
而月从霜没有丝毫停顿的斩出了那一剑。
与此同时,巷子里又多了第二把飞剑。
让得月从霜没有遭到任何阻碍的突破了百里川飞剑的范围。
百里川双目圆睁,很是惊疑不定的把视线放在李梦舟的身上,后者冲着他微微一笑,说道:“我来自山上。”
山上的飞剑和山野里的飞剑在巷子里狭路相逢。
相互纠缠在一起。
百里川有心驱策飞剑摆脱开来,但月从霜的剑也已经临近,他此刻颇显得慌乱。
终究是时机被控制的太紧促,他根本来不及召回飞剑抵御。
因为有另一把飞剑在拦截着。
凭借百里川的修为,想要直接打下李梦舟的飞剑,当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关键在于,月从霜的剑已经朝他斩了过来,他若是稍微把注意力分散到飞剑上,岂不是下一刻就会命丧黄泉?
他只能尽可能的抵挡月从霜的剑。
但百里川的修为终究是高出李梦舟很多,就算百里川的注意力不在飞剑上面,李梦舟拦截的也很费力。
而面对直刺过来的月从霜的剑,百里川也是强自镇定,虽手里无剑,但自有剑气透体而出,璀璨的剑芒闪耀着,相互撞击着,虽是有些狼狈,但百里川终是挡住了月从霜那一剑,他立即便拉开了距离,有些气喘吁吁的防备着,眼角的余光却瞥向在巷子上空纠缠的两把飞剑。
月从霜的神色不变,在百里川片刻分神的刹那,便又递出了一剑。
她当然不能完全指望李梦舟能够牵制那把飞剑多久,必须要最快速度的分出胜负。
但仅仅是在那片刻的时间,百里川的飞剑便被他驱策着轻易打退了李梦舟的飞剑,直接便朝着月从霜的后心疾掠而来!
月从霜察觉到了身后的危机,但她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向着百里川递剑。
在那把飞剑即将刺入月从霜后心时,不二剑忽然斜刺里斩击过来,及时将百里川的飞剑拦截住。
李梦舟的面庞憋得有些通红,若非有着《蚕灭卷》神通在支撑着他的意念,结果必然很不妙,好在他抢救的够及时,否则就算月从霜在那飞剑下活命,事后也必定拔剑宰了他。
他算是体会到了百里川的强大,分心对付着月从霜,居然还能轻易的击退不二剑,也怪不得月从霜非得找一位剑修来帮忙了。
百里川不敢得罪蒹葭苑,并不意味着他不够强,只是没有海棠山主那么强罢了。
但百里川分神驱策飞剑,也让他很快陷入了很艰难的局面。
他暗暗有
些懊悔,因为月从霜的剑距离他已经很近,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他本以为能够直接驱策飞剑斩杀月从霜,但在过于紧张之下,忽略了过程里所需要的时间,且又有李梦舟在拦截着,暂时击退的短短瞬息间,若是不能驱策飞剑斩中月从霜,换来的便是被月从霜的剑斩中。
剑芒自他眼前划过。
便觉脖颈处涌现一股凉意。
随即有鲜血喷涌出来。
他脑袋一阵发晕,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双手捂住脖颈,嘴里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在月从霜冰冷的眼神里,轰然向后跌倒。
血腥气味在巷子里弥漫开来。
那把飞剑也突然自半空中跌落,当啷啷的摔在地上。
月从霜低头望着百里川的尸体,缓缓把剑归鞘,回过身去,看着有些气喘吁吁好像经历了一场大战的李梦舟,略有讽刺地说道:“这便是离宫剑院七先生的实力?”
李梦舟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细汗,说道:“月师姐要杀这百里川都要特地找剑修帮忙牵制,我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否则的话,我自己就能杀死百里川。若百里川那么好杀,月师姐又何必找我?”
剑修是直来直往的,恩怨分明。
虽然李梦舟只能算是半路的剑修,但他修习着剑道,也会被剑道之意影响,他或许不是最像剑修的,但剑修有的东西,他也都有。
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不能否认的是,确实有其他底牌没有放出来,但他也并没有阳奉阴违,面对月从霜有刁难的意思,当然要极力反驳。
哪怕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月从霜依旧有话说,“我想着就算你很弱,可终究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也跨过了四境的门槛,只是牵制一把飞剑,又不是让你直接跟百里川打,应该不会出现很大问题,可你刚才差点便让我流血。”
李梦舟暗自咕哝道:“我倒是想让你流血。”
月从霜绣眉轻挑,“你说什么?”
李梦舟连连摇头摆手,“没,我啥也没说!”
他心里暗暗叹气,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连牵制百里川的一把飞剑都这般费劲,月从霜若想杀他,他更是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想着自己也是跨过了四境门槛的,但世间四境修士何其之多,列如月从霜这般四境里的天才,也是不胜凡举,何况还有萧知南和沈秋白这样的妖孽人物,若不能追赶上去,就永远只能跟在后面吃土,这绝对不是李梦舟想要的。
破落巷里的孤山客便是他此行遇到的最大机缘,若是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便很是可惜。
反正大师兄他们都在朝着天弃荒原赶,他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破境,现在终是入了四境,但却也不满足起来,他要变得更强。
而能够让他变得更强的目前只有孤山客能够做到。
除了因意外巧合被月从霜拉过来帮忙杀百里川,李梦舟已经没有其他事情可做,白虹镇里没有了山外人,唯独也就只有简舒玄不好捉摸,但不妨碍他全身心的跟随孤山客修行。
第一百一十一章 龙捲书院里的皇子
姜国都。
秋意盎然,有淅沥小雨下着。
离宫剑院里面,薛忘忧面色淡然地望着躺在床榻上的宁浩然,那张惨白的脸,失去了以往骄傲的模样,正很愧疚地睁着眼睛望向他。
竹屋里除了三师姐不在,卓丙春和白朔都站在旁边看着。
“四师弟很努力的在抵抗山外人对气海灵元的掠夺,终究是保住了一条命,以他的资质,相信重新回到巅峰,用不了几年时间。”
白朔也是有些伤感,他此时出关,虽然旧人都在,但似乎也有些物是人非,若非破入五境,洞悉了世间很多真相,他一定会对当世很陌生。
就连徐鹤贤他都有些看不透了。
知神玄妙之境洞察的是某些更为玄妙的真相,不意味着就真的把世间事全都看在眼里,哪怕是站在五境巅峰的薛忘忧也做不到。
薛忘忧把他藏起来的酒拿了出来,直接便喂给宁浩然,嘴巴里说道:“脸太白了点,喝点酒红润红润。”
宁浩然虽是有些错愕,但他向来不会违背老师的意思,很艰难地把酒吞下肚,接连几声咳嗽,面色果然红润了不少。
白朔静静地看着,略有些费解的看向卓丙春。
卓丙春微笑着说道:“徒弟都成这样了,你还灌他酒喝。”
薛忘忧不以为意的说道:“小四又怎会如此轻易便被打败呢,这可是为师藏得好酒,若非你受了伤,哪能便宜到你。”
他拍了拍宁浩然的胸口。
宁浩然憋红了脸。
薛忘忧浑然不觉的继续说道:“好生歇着吧,别忘了领悟剑仙给你的那份机缘。”
宁浩然点了点头,他觉得此时老师这番话颇有深意,虽然有些想不透,但老师要他做什么,他拼命也会去做,根本也不会去想到底是什么意思。
薛忘忧和卓丙春、白朔他们走出了木屋。
“徐鹤贤动用阵术灵箭跑到你面前送什么所谓的见面礼,也无非是因为知晓你破入五境的事情,他心里有些不服罢了。”
薛忘忧站定脚步,回眸望着白朔说道。
白朔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大概明白徐鹤贤的意思,只是未曾想到,他的胆子这么大。”
这其实已经是他们回到都城的第二天了,因在深夜,便也没有跟薛忘忧碰面,直到此时,薛忘忧才来看望宁浩然。
但徐鹤贤擅自动用阵术灵箭的事情,自然瞒不过皇帝陛下,或者说是天枢院的眼睛。
然而正如卓丙春所言,徐鹤贤是有着绝对的自信才敢那么做。
天枢院看到的只是阵术灵箭的余威,都城里所有的修行者都能看得到,却未曾看到徐鹤贤。
白朔自然可以直接入宫面圣,秉明这件事情,但徐鹤贤也可以装无辜,因为没有证据,哪怕白朔是亲眼目睹者,甚至是受害者,可只要徐鹤贤抵死不认,又找不出徐鹤贤擅自动用阵术灵箭的痕迹,问罪的事情便也进行不下去。
而白朔并没有入宫面圣。
但天枢院依然要按职办事,也确实没有查到徐鹤贤的身
上,而且最诡异的是,军部里并没有丢失任何一支阵术灵箭。
徐鹤贤动用的那一千支阵术灵箭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根本查无可查。
就连天枢院也查不到。
知情的白朔自然很容易联想到,徐鹤贤是秘密自己炼制了阵术灵箭,但箭矢附着灵气的方法,只有阵术师才懂得,也只有阵术师才办得到,而不需要怀疑的是,这件事情跟曹如山没有半点关系。
也就意味着玄政司里面,或者是徐鹤贤暗地里结识了某位阵术师,并且将其深深地隐藏了起来。
薛忘忧和卓丙春都没有过问这件事情的意思。
因为徐鹤贤做出了很充足的准备,他们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白朔自然也保持着沉默,但他对徐鹤贤的警惕性却加深了不少。
况且阵术灵箭虽然是用在战场上的,但像玄政司这种机构,也难免有用得到阵术灵箭的时候,前提是得到军部的许可,也意味着是得到陛下的许可,就算搜查整个玄政司,找出一支半支的阵术灵箭,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何况白朔也没有以此来针对徐鹤贤的想法,他只是一时觉得徐鹤贤很大胆,就算是要分出胜负,也是看各自手里的兵器,而不是用这种方式。
既然徐鹤贤给他送来了见面礼,白朔自然也有理由回送。
......
潞亲王府。
秋雨淅沥连绵。
屋檐下的水珠连成线,啪嗒啪嗒地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小水坑。
秦承懿背负着双手,站在长廊下。
宋一刀快步行来,躬身说道:“徐鹤贤到了。”
秦承懿默然不语,不消片刻,徐鹤贤的身影便出现在长廊里。
他站在宋一刀的旁边,向着秦承懿揖手见礼,唤道:“殿下。”
“鹤贤啊。”秦承懿没有转身,眼眸望着面前连成线的雨帘,轻声说道:“你用阵术灵箭去对付白朔,终究有些冲动了。”
徐鹤贤说道:“白朔入了五境,离宫剑院的四先生在青海镇遭难,他亲自赴京护送,我的确有些别的想法,我也清楚的知道不可能在都城杀死白朔,没有提前给殿下通风,是我的过错,但终是没有出现什么纰漏,这件事情我不得不做,否则心里会很不舒服。”
秦承懿自然是很信任徐鹤贤的,虽然对付白朔的那件事情,很是大胆,但也正因是徐鹤贤,并没有闹出什么乱子。
要说天枢院真的半点痕迹都查不到,也不可能,归根结底还是在于阵术灵箭的来路,玄政司是有权力动用阵术灵箭,只是需要上报罢了,而曾经便有过上报的前例,所以就算从玄政司里找到阵术灵箭,也代表不了什么。
真正大数目的阵术灵箭被隐藏得很深。
但只要稍微有一点纰漏,徐鹤贤便是自掘坟墓,秦承懿略微有些不悦,也是很正常的。
也幸好没有出什么事情,秦承懿便也没有抓住这件事情不放,思忖了片刻,悠悠说道:“戚小然赴西晋去调查古诗嫣的身份,算起来,也该回来了,最近都城里还算平静,便不要再生出什么乱子了。”
徐鹤贤笑着说道:“我给白朔送了那么大的见面礼,他或许不会无动于衷,阵术灵箭的事情他没有办法,但私底下肯定也会回礼。”
秦承懿说道:“那便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了。”
他回眸望向宋一刀,说道:“你去准备准备,戚小然目前依旧见不得光,我担心他在回途路上遇到什么麻烦,你要随时接应,若是真的到了戚小然没死的真相瞒不住的时候,便暂时带着他去北燕。”
宋一刀道了一声诺。
......
西晋国都,洛阳。
龙捲书院座立在洛阳城里最繁华的街段,满腹经纶的文人才士为能入龙捲书院而挤破了脑袋。
天下书院本是一家。
龙捲书院虽然不是西晋的国教,但也是除剑阁之外,在西晋最大的势力。
跟姜国梨花书院相同的是,龙捲书院里面的学子也是结合了修行者和读书人两大类,读书人可以是修行者,修行者也可以是读书人,当然也会有纯粹的修行者和纯粹的读书人。
而不同的是,梨花书院也会允许其他修行山门的弟子入院修习,龙捲书院则是只按照规矩招收门生,他们可以把读书人培养成修行者,只要具备修行资质,也会把部分野修培养成强大的修行者,当然也要具备着可观的资质。
除此之外,各大修行山门弟子当然也有机会入院修习,但每年每座修行山门,只有一个名额,虽是有一个名额,但如果不符合龙捲书院的标准,也会被打回去。
今年便有一名剑阁的弟子入了龙捲书院,而西晋的一名皇子,也是龙捲书院的学生。
杨麒是一名剑修,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回去剑阁了。
虽然此时并非龙捲书院招生的日子,但西晋的读书人为了能够入得龙捲书院,自然也是不知疲倦的聚集在院门外。
甚至在龙捲书院的院门之外起了一座高楼,用于那些读书人聚会,谈论风月诗才。
杨麒望着那处楼阁热闹的景象,眼瞅着一辆华丽车辇停在龙捲书院的院门外,他上得前去,恭敬见礼,车帘被掀开,里面坐着的是一位气质高贵的青年男子,他身着锦衣绸缎,明显出身大富大贵。
青年男子下得车辇,自车厢里抽出了一柄长枪,有小厮连忙接过,跟随在青年男子身后。
杨麒伴在青年男子身旁,轻声说道:“殿下,近日里书院出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被称之为殿下的青年男子,自然便是西晋的那位在龙捲书院修习的皇子,名为楚沧岚。
楚沧岚是西晋的二皇子,也是跟剑阁徐北寒齐名的西晋修行天才。
西晋二皇子的破霆枪,可谓在西晋修行世界里声名赫赫,唯有剑痴的却君剑才能与之相提并论。
而因剑痴徐北寒的性格,其实跟二皇子楚沧岚也没有很深的交集,只因剑痴的却君在西晋难逢敌手,而二皇子的破霆也同样难逢敌手,虽未有太深的交集,但也是西晋里心照不宣的最强的两名年轻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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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蛟龙斩处翻沧海
青草为路。
龙捲书院里楼阁环伺。
学子们或捧着书卷研读,或持着兵器修习,一派欣欣向荣。
楚沧岚走在最前面,杨麒和那举着长枪的小厮伴其左右。
闻听得杨麒的话,楚沧岚微微蹙眉,说道:“书院里能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杨麒说道:“有人在刻意打听古诗嫣。”
楚沧岚思忖道:“古师妹年前便离开了西晋,会有什么人打听她?莫非是她未婚夫婿家里的?”
杨麒也很费解的说道:“书院里根本没有人知晓古师姐的婚约,她那未婚夫婿是何人,也无从得知,但我觉得能够跟古氏族门当户对的应该也不简单,但那打听古师姐的人,却看起来不像富贵人家,而且还是个中年人。”
楚沧岚摸索着下巴,抿嘴笑道:“这倒是有点意思,且不管是何人在打听,但若是跟古师妹未婚夫婿有关的,我怎么也得去凑凑热闹。”
杨麒当即说道:“虽然那人把行踪隐藏的很深,但这里终究是龙捲书院,若殿下想见他,我去把他捉来便是。”
身为剑阁弟子又在龙捲书院里修习着,杨麒自然很是孤傲,也就只是因为楚沧岚是二皇子,甚至有极大希望继承大统,而且又是能够跟剑痴齐名的妖孽人物,否则杨麒也不会甘愿跟随在楚沧岚身边。
楚沧岚微微摆手,说道:“我们一道前往。”
杨麒也没有说什么,径直便在前领路。
龙捲书院附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都是很容易被察觉到的,毕竟巡视龙捲书院的那一位可是跨过了五境,任何宵小之辈都休想在龙捲书院生事。
二皇子便不说了,剑阁弟子杨麒在龙捲书院里也是有着一定身份的。
......
戚小然来到西晋也已有不短的时间,虽然在西晋认识他的人不多,但因有任务在身,他也没有过于张扬,可归根结底在潞王府里沉寂多时,总是有些忍受不住寂寞,有机会来到西晋,难免抛头露面。
能够调查出来的事情,基本上都调查出来了,继续待下去也没有很大的意义,戚小然便准备着返回姜国了。
他暂时住在距离龙捲书院不远的一条小巷里,此刻正在收拾着行囊。
在他背着行囊踏出院门时,忽有剑气掠出,一把飞剑破空而至,环绕着戚小然盘旋,随即定格在他面前,冰寒的剑锋,有爆裂的剑气炸响,阻拦了他的去路。
有着锦衣绸缎的青年男子缓步行来。
有那驱策飞剑的人很是突兀的立在墙头。
有举着长枪,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的小厮。
戚小然微微拧着眉,打量着那青年男子和立在墙头的人,轻声说道:“剑阁?”
天下三座剑门皆是正统,但因剑修的衰落,当今天下,唯有剑阁才是首屈一指的剑门圣地,也是汇聚着强大剑修最多的地方。
西晋是剑之大国,便因有剑阁的存在,在西晋里可以得罪龙捲书院,但绝对不
能得罪剑阁,否则下场必定是很惨的。
有剑阁弟子出现在这里,戚小然只是有了瞬间的错愕,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他未曾得罪剑阁,来到西晋后也一直都在围着龙捲书院打转,显然是有人察觉到了什么。
但在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青年男子时,神色突然有了些变化。
毕竟是曾经姜国的水镜司一司之首,对于别国的皇室肯定是有些了解的,哪怕第一眼没有看出来,但也不妨碍他多瞧几眼。
“小民拜见二皇子殿下!”
楚沧岚微笑着看着戚小然,淡淡说道:“是你在打听古诗嫣的事情?”
既是直接找到这里,当然便要开门见山,西晋二皇子可不喜欢搞那些虚的。
戚小然暗道果然,曾经也算是上位者,他尚能够表现的不卑不亢,轻声说道:“不知二皇子殿下有何见教?”
楚沧岚说道:“你因何要打听古诗嫣?”
他看似很随意,但眸子里却透着精芒。
戚小然想着《纵横卷》里对西晋二皇子的描述,以及世间对二皇子的理解,很清楚若是自己不能给出一个让其满意的答案,此间事恐怕没办法轻易善了。
楚沧岚虽是西晋的皇子,又不是太子,但相比西晋那位太子殿下,楚沧岚可就优秀太多了,这也是为何那名为棠鸿羽的采风异人会在《纵横卷》里多了一句描述。
蛟龙斩处翻沧海,楚山有雾起于岚。
不管怎么看,楚沧岚都不是凡俗之辈。
何况又有着西晋皇子和龙捲书院学生双重尊贵的身份。
戚小然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似乎没必要告诉二皇子殿下。”
哪怕是如此,但戚小然也不可能把真相说出来,他已经暗自开始戒备。
楚沧岚果然有些不悦,这绝对不是他心里想要的答案。
他紧紧注视着貌似平静地戚小然,说道:“你不是晋人。”
戚小然心里有些讶异,他已经尽可能的把话音贴近西晋,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但楚沧岚依旧听出了问题,而且是在短短三句话之内。
楚沧岚眸子微微眯起,轻声说道:“看来事实与我所想的有很大出入,古诗嫣是龙捲书院的学生,你处处打听她,很可能意图不轨,虽然我不清楚古师妹离开西晋去了哪里,但她貌似结了一些仇家,你有胆子跑来西晋,甚至接近龙捲书院,稍显鲁莽。”
戚小然还未开口,便见那站在旁边举着长枪的小厮,突然轻呼了一声,那柄长枪震颤着弹出,被楚沧岚一把握在手里,以横扫千军之势朝着戚小然席卷而来!
楚沧岚的破霆枪法在西晋鲜有敌手,如此突然发起攻势,饶是戚小然也没有反应过来。
那一枪势如破竹,伴随着惊雷炸响,平地一股飓风来袭,空气都爆起了一阵噼里啪啦地脆响。
楚沧岚的神情尤为的平静。
他挥枪的动作没有半点犹豫。
戚小然仓促间拔剑,也只来得及横在身前,便被那一柄长枪重重砸中!
啪地一声脆响!
爆裂感横扫着小巷。
只是瞬间,戚小然便被击退,狠狠地撞击在巷里墙壁上,站在墙头的杨麒跃身而起,轻飘飘地落在巷子另一头。
“不愧是西晋二皇子,楚沧岚!”
戚小然感到气血翻涌,很艰难地才忍住吐血的冲动,他面庞略有狰狞地盯着楚沧岚。
“四境巅峰?”楚沧岚微微挑眉,饶有兴致的说道:“看来古师妹在外面惹下了不小的祸,居然有四境巅峰的大修士特地跑来西晋调查她。”
戚小然稳定着自己翻涌的气血,冷冷说道:“我知二皇子实力很强,但若真的拼死搏杀,二皇子也不一定就能赢,你我本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如此。”
正如戚小然忌惮北藏锋和沈秋白他们,面对在西晋名望极高的二皇子,他心里的忌惮更重,毕竟这里是西晋,而非姜国,若真的跟二皇子不死不休,他恐怕很难活着走出西晋了。
楚沧岚能够察觉出戚小然的退怯,他心里颇有些失望,“四境巅峰的大修士,连提剑而战的勇气都没有?若是如此,你究竟是怎么想到敢来龙捲书院暗查的?”
说是暗查,但其实戚小然也没有刻意隐藏,当然,就算他隐藏的再深,若是正巧被龙捲书院里那位保护学子安全的五境大物的神游意念扫中,也必将无所遁形。
归根结底,不管是明查还是暗查,都会被龙捲书院发现,没有那个实力和胆子,这么做确实很蠢。
是戚小然躲在潞亲王府的时间太久,终日不见天日,期间也就只是出门杀死岳世庭,好不容易来到西晋自由自在,他的警惕性便没有那么高。
毕竟只是水镜司的司首,是只需要坐镇的人物,不像天枢院、玄政司这些需要打打杀杀的机构,他没有意料到只是调查古诗嫣的事情,居然会惊动龙捲书院,让得西晋的二皇子亲自找上门来。
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终究是四境巅峰的大修士,秦承懿看重他的也不是多么可怕的智商,纯粹只是因为他的实力死掉太可惜。
秦承懿曾经看重的是戚小然水镜司司首的身份,在戚小然脑子发抽跟谋逆的誉王搅合在一起,秦承懿也是动过火的,在他眼里誉王只是一个废柴,而戚小然却偏偏选择誉王,按理来说,秦承懿不该再理会戚小然的死活。
毕竟失去水镜司司首之位的戚小然对他已经没有太大的可利用价值。
世间五境的大修士也不在少数,但也的确很难轻易遇到,四境巅峰的修行者便是修行世界的中流砥柱,而且距离五境门槛很近,死掉确实是很可惜的事情,且不说跨过五境门槛带来的好处,就算跨不过去,一名四境巅峰的修行者也是有很大作用的。
这才是秦承懿让戚小然活下来的原因。
闻听得西晋二皇子的嘲讽之言,戚小然无动于衷,他只是想要活下去,虽然心里也很恼怒,很想拔剑杀死楚沧岚,但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了,他哪敢去赌?
第一百一十三章 立冬
虽然貌似跟楚沧岚同境,但也只是貌似,像这种世间年轻的妖孽是很难捉摸的。
或许戚小然拼了命能够跟楚沧岚斗个旗鼓相当,可这里是西晋啊,旁边还有一名剑阁的剑修虎视眈眈,怎么看都是没有胜算的。
他心里想的都是如何脱身,根本没有要跟楚沧岚决生死的想法。
他暗暗思考着对策,若是没有都不说,此局便破不了,而至于说什么,还不是全在他自己?
突然间想通了的戚小然,当即装作很是犹豫的样子,开口说道:“我的确不是晋人,而是来自姜国。”
楚沧岚拧着眉说道:“我倒是简单的跟沈秋白打过交道,没想到古师妹去了姜国。”
他抬眸看向戚小然,说道:“如今的姜国被山外的事情缠着,你何故特地跑来西晋调查古师妹?”
戚小然答非所问的说道:“二皇子应该是知道离宫剑院的,但您是否知晓离宫剑院里又多了三位先生?”
楚沧岚淡淡说道:“听说过一些。”
戚小然说道:“离宫剑院的七先生,名叫李梦舟,他在姜国的身份存疑,或许有所图谋,哄骗古诗嫣跟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在琅琊城里闹出了不少事情,二皇子去打听一番,自然便能知晓。”
“那李梦舟城府极深,且手段狠辣,敢直接潜入玄政司的大牢里杀人,虽然古诗嫣身为龙捲书院的学生,本不该去怀疑她,但为了能够证实古诗嫣跟李梦舟并无关系,还是需要来西晋跑一趟。”
“我并非带着恶意而来,也没有想过隐瞒龙捲书院,我很清楚肯定会有龙捲书院的人找到我,只是没想到是二皇子亲自前来。”
戚小然也算急中生智,把很多莫须有的事情都串联在了一起,远在西晋的二皇子就算真的去调查真相,短时间里也发现不了什么问题。
况且他在西晋调查古诗嫣时,的确抛头露面很多次,很不符合暗中调查的情况,本是一件麻烦,却也被他化险为夷,转为很合逻辑的局势。
楚沧岚微微蹙眉,说道:“如此讲来,你是姜国朝堂的人?”
戚小然说道:“我是天枢院里的一名暗探。”
若只是寻常的修行者,哪怕是来自姜国某座大山门,楚沧岚也可以说杀便杀,但他终究是西晋的皇子,杀死他国的朝堂官员,纵然不是什么命官,也是很大的一起事件。
他当然不可能轻易就相信戚小然的话,但难保不是真的。
西晋向来中立,若非必要,很少牵扯各国的争战,且不管戚小然的身份是真是假,总要得到证实,若是随意打杀,将会是很麻烦的事情。
而且姜国天枢院的暗探遍及天下,此乃众所周知的事情,也正因如此,才显得天枢院的情报能力之强大,各国都很清楚自己家里有别国的暗探,但也没辙。
因为根本找不到那些暗探在哪里。
最终,戚小然还是安全的离开了这条巷子,匆匆忙忙的赶回姜国。
杨麒略有些不解的看着楚沧岚,说道:“殿下相信他说的话?”
楚沧岚把破霆枪丢给那名小厮,看着小厮很慌乱的接住,差点摔倒,摇摇头,说道:“那种鬼话,我怎么可能相信。”
杨麒愈加不解的说道:“那殿下为何放他离去?”
楚沧岚轻笑着说道:“依照古师妹的脾气,怎么可能轻易和一名陌生男子亲近,就算她不是特别聪明,但也不傻,何况是第一次去姜国,若真有人对她不轨,她还不得一剑把人脑袋削掉?”
“有些事情,她嘴里不说,但心里都有,想要哄骗她,哪有那么容易。”
“但这种事情,是能够调查出来的,我倒是有些相信,就算这里是西晋,只是那个人的脱身之计,可他偏偏能够把古师妹和离宫剑院的七先生牵扯在一起,里面又怎会没有一些事情。”
“其次,我不相信的是,若他真的是天枢院的暗探,又何故自报身份,若天枢院暗探的嘴巴都这么不严谨,那天枢院何来监控各国的本事?”
“所谓没有恶意,很清楚会被龙捲书院找到,更是极其愚蠢的说辞,他的话里有真有假的,但他的身份,和他来到西晋调查古师妹的原因,必然是假的。”
闻听此言,杨麒皱着眉头说道:“我还是不能明白,殿下既然清楚这些,为何要放那人安然离去,何不直接杀了他?且不管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肯定是对古师姐不利的。”
楚沧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虽是不相信那人的话,但有些事情是不得不信的,姜国的都城肯定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就算是姜国的皇帝陛下也不会随意处置我们西晋龙捲书院的学生,所以古师妹在姜国很安全,就算有人要对付她,也最多吃点亏,不会有生命危险。”
“而那人不可能是天枢院的暗探,也并不代表就不是姜国朝堂里的人。”
“想来古师妹的确跟那离宫剑院的七先生有些亲近,对方针对的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古师妹只是附带的,他们派人来西晋调查的原因,无非是确定古师妹的身份,西晋有龙捲书院,姜国有梨花书院,在确保古师妹不会有危险的情况下,我又何必去理会姜国的事情。”
杨麒的神情有些懵懂,虽然依旧不是很明白,但他却很是敬佩的望着楚沧岚,想着不愧是二皇子。
楚沧岚望着姜国的方向,淡淡说道:“说起来,我倒是对那离宫剑院的七先生起了点兴趣。”
杨麒默然。
若真如戚小然所言,古诗嫣跟李梦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按照他们对古诗嫣的了解,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若非熟识,便必定有其他原因。
但想着古诗嫣从未离开过西晋,而且她那位未婚夫婿虽然不知道是谁,但肯定是晋人,又怎会认得姜国那位七先生呢?
难道那位七先生是从西晋走出去的?
......
......
姜国。
坻水郡,白虹镇。
山野里许多树木的叶子都已泛黄发褐,甚至飘飞的落叶直入白虹镇里,时值秋末,临近立冬,天气逐渐变得寒冷起来。
相距李梦舟跟随月从霜去杀百里川的事件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日子。
他一直待在破落巷里跟着孤山客修行。
因萧知南已经距离五境门槛只差临门一脚,剩下的便只能靠她自行领悟,孤山客也只是给予指点,能否跨过五境的门槛,只有靠萧知南自己,但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梦舟的修行也有很大的进步,若是纯粹靠他自己,别说只是一个秋天,再给他一个冬天也很难跨过小境的门槛,自四境开始,哪怕资质再是妖孽的人物,修行进度都会有所缓慢,虽然资质妖孽之辈跟寻常修行者相比,依旧是进步神速,但也很难在短期里连续破境。
李梦舟在夏日破入四境,如今已临冬,距离四境上品也同样只差临门一脚。
跟萧知南的那临门一脚相比,他这一脚当然是简单容易得多。
但也只是相对而言,仍旧想要一个契机。
虽然之前李梦舟‘劫富济贫’弄了一些路费,但住在破落巷里的日子里,也需要花销,总不能再把路费消耗一空,还得继续‘劫富济贫’,李梦舟对此道已经不是很热衷。
而随着白虹镇那些得到陶家酒庄生意的富商渐渐周转开来,也都恢复了原本的局势,白虹镇首富也重新介入茶艺的生意。
令得李梦舟没有想到的是,童家居然在童路姐弟俩的努力下,硬生生抗住了马家的压迫,虽然让出了不少利,但至少是保住了童家,依旧有希望东山再起。
童路对做生意还算是有些天赋的,之前因为有父亲,他年纪也小,后面又有姐姐帮着打理家里生意,他更是什么都不用管,但真正等到需要他去做的时候,却也展现了很不一般的能力。
让利给马家的事情也是出自童路的主意,原本童欣是不同意的。
但在童路看来,与其跟马家硬刚,最终闹得童家走投无路,倒不如跟马家展开合作,实现共赢,纵然童家暂时会处在被压制的阶段,但只要重新站稳脚跟,不敢说跟马家打擂台,但至少能够比往日的童家更强盛。
路要一步步走,童路心里显然有很多想法,而要一一实现,是需要时间的。
李梦舟倒是想过去找童路,但也师出无名,因童路虽是很少再来破落巷,但孤山客的茶却每月都有送,因为日常花销再去向童家掏银子,未免太丢脸了些。
于是,李梦舟和萧知南在修行的过程中,也在白虹镇里为生计而忙碌,虽然大多数都是李梦舟在忙,萧知南只是看着。
而在某日傍晚,李梦舟独自来到了赵三刀的铁匠铺里。
虽然花费的时间长了点,但井三三的刀也被锻造了出来。
锻造刀的这件事情终究是跟他有些关系,自然有理由前来观摩,而且也是井三三约他见面的,想来是要试试刀。
铺子里,赵三刀神情略有些颓靡的瘫坐在木椅上,瞧着面前耍刀的年轻人,他虽然很想啐一口,但为了小命着想,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青袍老者在啃着一只鸡,满手油腻腻的,还就着酒,生活得相当惬意。
他自然是没有银子的,锻造刀也没打算给银子,还得吃赵三刀的,喝赵三刀的。
赵三刀要是还能有好脸色,那才见了鬼了。
何况催动天地灵气来锻造宝刀,本身也是极其费神的一件事情,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命丧黄泉,此时的赵三刀是真的很累,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但青袍老者和井三三也不是纯粹白吃白喝,白虹镇里偶尔有来锻造刀的武夫试图不给银子,也都全被井三三痛揍了一顿,顺便还挣了点,最起码曾经的赵三刀只是空有一点名气,但现在都知道不能惹赵三刀,否则被打一顿事小,小命都丢了就亏大了。
而且在这期间,宗师盟的那三位宗师又来了一趟,他们终究没有放弃把赵三刀带去凤江的念头,赵三刀也答应了,毕竟谁不想扬名立万,又不愁吃喝呢。
他只是一个异人,又不是修行者,能够成为凤江宗师盟的座上宾,也算是人生走到了巅峰,还能奢求什么?
赵三刀已经决定好了,在帮井三三把刀锻造出来之后,便跟随着茅宗师他们去凤江。
而茅宗师、黄宗师和欧阳宗师要比李梦舟先一步赶到这里。
深深清楚青袍老者和井三三修行者的身份,哪怕只是山野修士,但足够强大,便也能够得到尊重,虽然欧阳宗师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但茅宗师终究不愧是老牌宗师,话说的一套一套的,哪怕都是一些客套话,但最起码不会把关系闹僵。
等到李梦舟慢悠悠走过来时,跟着三位宗师一起来的那几个年轻人也已经帮赵三刀收拾好了行囊,铺子外停着一辆马车,除了一些赵三刀舍不得丢的东西外,便也没有太多物件可以收拾的,宗师盟里什么都有,可比赵三刀的那些破烂玩意儿强多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三三很抗揍
“七先生。”茅宗师朝着李梦舟微微见礼,除了欧阳宗师略有些复杂的情绪外,黄宗师包括那几个年轻人都很是恭敬的跟着见礼。
不管怎么讲,宗师盟都是赵无极付诸心血建立起来的,乃是江湖第一位总盟主,只要宗师盟不过分招惹他,李梦舟也不想跟宗师盟过不去,哪怕他的身份完全可以不用理会,但他依旧回了礼。
茅宗师等人自是受宠若惊。
得知赵三刀要跟着茅宗师他们去凤江,李梦舟也是颇为感慨的送别。
目视着马车离去,铁匠铺里也变得空荡荡起来。
青袍老者把整只鸡啃食干净,很是随意的在身上擦拭,笑呵呵地说道:“七先生身为山上剑修,却始终背着一把刀,若非清楚先生底细的,怕会以为你是一名刀客。”
不二剑在气海里蕴养着,惊蛰刀则直接被背在身上,在知晓李梦舟剑修身份的青袍老者看来,确实有些怪怪的。
李梦舟微笑着说道:“我一开始的确是学刀的。”
虽然赵无极只是教了他一些基础,但他踏入武道的启蒙便是刀,哪怕他不懂得什么刀术。
望着在街上舞刀的井三三,李梦舟说道:“看来他对这把刀还算满意。”
虽不是用同样的陨铁锻造而成,但赵三刀的异人身份在这里摆着,由他手打造出来的宝刀,都非凡品,起码比井三三之前那把破刀强了太多。
青袍老者望了一眼李梦舟身后背着的那把惊蛰,与之相比,井三三手里那把刀是落于下乘的,但相比寻常兵器,却又强出不少,人不能太过贪婪,惊蛰是属于李梦舟的,就算想抢也抢不来。
待得井三三适应了那把新刀,他大踏步进得铺子里,冲着李梦舟挑挑眉,说道:“切磋切磋?”
李梦舟微笑着说道:“你打不过我,就算换了一把新刀,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井三三很不服气的说道:“上次是老家伙拦阻,否则谁赢还不一定呢!”
闻听此言,青袍老者当即说道:“这次我不拦着了。”
他曾经只是担忧井三三惹到不该惹的人,被人给打死,若只是正常切磋,他当然没必要拦着。
青袍老者忌惮的只是李梦舟离宫剑院七先生的身份,若是自己徒弟打赢了七先生,那也是很长脸的事情,他不仅没有想着拦阻,还有刻意窜动的意思。
李梦舟倒是很认真地想了想,笑着说道:“那好吧。”
井三三其实是有些意外青袍老者的话的,闻听得李梦舟答应了,他又不放心的看了青袍老者一眼,明白老家伙真的不会拦阻后,他渐渐兴奋起来。
他哪里知道青袍老者心里真正的想法,只是抱着试刀,且完成之前没有分出胜负的一场战斗,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场战斗的胜负已经分了出来,但井三三不服气啊。
他跃跃欲试地小跑出铺子,看着李梦舟慢悠悠地走出来,青袍老者直接坐在门槛前吃着花生米,也是饶有兴致的瞧着。
“你就尽可能的走慢点吧,因为我很快就会把你揍得走不了路。”井三三的言辞很不善,这是他一贯的作风,想要让他很有礼貌,无疑是很难的事情,但起码能够看得出来,井三三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性格如此罢了。
李梦舟在他面前十步远站定,缓缓从身后把惊蛰拔出鞘,他没有用剑,也打算着多熟悉一下刀,自他踏上修行路
,便很少用刀了,虽然时常在破落巷里用刀跟萧知南切磋,但那种纯粹挨打的战斗,实在没什么好说道的。
他想着能够在井三三这里找回面子,便也没有打算留手。
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看着井三三,说道:“尽管放马过来。”
井三三对于李梦舟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舒服,他大喝一声,直接便欺身上来,“看刀!”
他的刀势向来刚猛,基本上完全不在意防守的事情。
那一刀势大力沉。
耀眼的刀芒迸发出来。
寒风略有些刺骨,如席卷的浪潮一股脑的朝着李梦舟扑了过去。
近段时间里,井三三在等着赵三刀锻造宝刀的时候,也在刻苦修行着,明显是有进步的,但相比有着孤山客亲自指点修行的李梦舟,井三三的进步便是微小的。
虽然四境下品和上品只有一个小境的差距,但却也是天壤之别,李梦舟已经只差临门一脚,便能破入上境,可不是之前刚刚跨过四境门槛的他了。
面对着井三三刚猛地一刀,李梦舟神情淡然,他提着惊蛰,右脚微微向前迈出一步,臂膀猛地发力,肌肉骤然绷紧,惊蛰便已横扫之势斩了出去!
嘭!
沉闷地声音在长街上响起。
凛冽的寒风被斩碎!
无数气流四散开来!
李梦舟直接便斩出了《浮生烬》,虽然没有动用全力,但《浮生烬》本身就是杀伤力极大的刀术,他已经算是在不损伤身体的情况下,斩出了最强的一刀。
很惬意的吃着花生米旁观的青袍老者,神色也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但是在察觉到李梦舟并未有杀意浮现,他终是忍着没有出手。
他虽是只忌惮李梦舟的身份,浑然没有把他的实力瞧在眼里,但这一刻他立即便明白是自己小觑了这位离宫剑院的七先生。
那一刀绝对不是井三三能够抗得下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井三三此时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在心里暗暗骂街。
想着若是知道李梦舟这么厉害,他怎么可能提出要切磋的意思。
本来还想着要痛揍李梦舟一顿呢。
相比上次那场战斗,他能够很清楚的看得出来,李梦舟变强了太多,又或者是之前根本没有认真,是在耍着他玩。
这还让人怎么打?
虽然心里恼怒的很,但井三三还是拼尽了全力来抗衡那一刀。
但结果是不尽人意的。
他直接被一刀砸飞了出去。
背部贴着街上的青石板划出了很远的距离。
他猛地丢掉手里的刀,翻身跃起,龇牙咧嘴的伸手试图去触碰背部,但这无疑是很难的事情,火辣辣地痛感,让得他眼泪都差点落了下来。
李梦舟并未把那一刀斩尽,在半路就收了回来,因为他摸不准,这一刀会不会直接要了井三三的命,虽是收了力,但这一刀也不可小觑,好在井三三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
如此说来,他还算是很抗揍的。
想着故意欺负井三三也是很没面儿的事情,虽然井三三也跨过了
四境门槛,但他的修为终究是要低一点,李梦舟便收起惊蛰刀,颇有些关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这句话无疑是对井三三的一种羞辱,但败了就是败了,井三三也不是不讲道理,只要能够让他败得服气,他不会不承认,只是心里有气是难免的。
他忍着背部火辣辣地痛感,捡起丢掉地上的刀,气呼呼地说道:“我当然没事!”
青袍老者望着淡然自若的少年,再瞧瞧自家那黑着脸气急败坏的徒弟,很是无奈地摇摇头,轻声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日后多向七先生学习,别动不动就骂街。”
井三三切了一声,说道:“还不是跟你学的。”
青袍老者当即口吐芬芳,一颗花生米便被他屈指弹了出去,迅疾如风,让得井三三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当即便惨叫一声,捂着脑袋趴在了地上。
算是见惯了这师徒俩相处方式的李梦舟只是轻笑了一声,朝着仍在骂街的青袍老者说道:“前辈,消消气,你花生米掉了。”
青袍老者怔了一下,连忙弯腰去捡地上的花生米,嘴里还不忘朝着井三三吼一句,“把那颗花生米给老子捡起来!”
井三三捂着脑袋,寻觅着刚刚打自己的那颗花生米,等到发现之后,直接捏起来就送进了嘴巴里,仍旧很嘴硬的回道:“没有了,被我吃了,诶~气死你这老家伙!”
青袍老者又是一阵吹胡子瞪眼,但他显然也拿徒弟没辙,打一顿也不知道痛,自己还累得够呛,他气呼呼地没再理会井三三,捧着手里的花生米,哼哼道:“这些都是我的了,你一个也别想吃。”
井三三从地上一跃而起,颇有些讨好的说道:“别介啊,老师,我可是您亲徒弟,分给我点呗。”
李梦舟仿佛变成一个看客般瞧着那师徒俩很无赖的相互纠缠着,虽然觉得很有趣,但还是不得不打岔道:“既然刀已经锻造好了,你们接下来打算如何?”
青袍老者手里的花生米终究是被井三三抢去了不少,此时叹着气说道:“我们师徒二人本就是四海为家,虽然基本上认准一个地方就很难轻易离开,但这白虹镇里还算不错,就此留在这里,倒也不是不行。”
井三三生怕手里的花生米再被抢回去,不住的往嘴里塞着,略有些疑惑的咕哝道:“咱们不是还有一个仇家嘛,想来这么久,那坏家伙也该找到白虹镇里来了,我们若是留在这里,岂不是等着被宰?”
青袍老者冷哼道:“你这话说的多气人,怎么就不能是我们布下天罗地网,等着那家伙来自投罗网呢?”
井三三笑着说道:“您又打不过人家,这么嘴硬有啥意思?”
他们师徒俩的嘴都挺硬的,而且还很脏。
李梦舟沉默了片刻,说道:“既是如此,我便先告辞了,你们若有事,可到破落巷里去找我。”
他当然没有存着心思帮着师徒俩对付什么仇家,毕竟也不算多么亲近的关系,也就是萍水相逢罢了,此时也不过是一番客套话,就算这师徒俩真的找到破落巷,他也可以当做自己不在。
然而世间很多事情都是说不清楚的。
现在李梦舟想的很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等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帮是不帮,还真的很难说。
青袍老者和井三三师徒两个依旧在斗着嘴,他们吵嘴的声音传出很远很远,让得李梦舟离去的步伐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三十三座山头上的剑仙
破落巷里因凛冬将近,愈加显得萧条,干枯的落叶洒满了巷子。
孤山客默默扫着落叶,时不时地抬头望一眼立在墙头的萧知南。
只见萧知南微微闭着眼睛,手里执着末花剑,有风自起,随着一道剑气忽然刺出,遍地的落叶席卷着腾空,跟随剑气而走,汇聚成团,全部堆积在了角落里。
孤山客将得搭在头发上的一片落叶摘下,开口说道:“遗漏了一片。”
萧知南缓缓睁开眼睛,剑锋所指,自孤山客手里飘落的那片落叶,瞬间化作齑粉,飘散无踪。
孤山客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准备吃饭。”
萧知南从墙头上跃下,跟在孤山客的身后,说道:“前辈可知晓西晋那位剑仙的故事?”
孤山客脚下微顿,随即继续往前走,说道:“王乘月的剑道传承自剑山圣地,他曾向着世间出剑,我有幸观摩过,他的剑路很像黄金时期的那三十三座山头上的三十三位剑仙里的水木剑仙。”
“三十三位剑仙里,只有一位女子剑仙,便是北燕琅嬛剑庐的传承,还有一位很特殊的剑仙,他自称执剑者,在三十三位剑仙里面实力强劲,名列前茅,最是不好惹,但要说黄金时期里最强的剑仙,便是那水木剑仙。”
“水木剑仙的剑近水,属于他的那座山头便在沧海,所谓水木一剑,沧海尽覆,说他出剑便能倾覆山河也不为过。”
“而那位执剑者,虽是剑仙,却自认只是一名执剑者,他或许不是三十三位剑仙里最强的,但他的剑,就算是水木剑仙,也不敢说能够轻易接得下来。他生平重诺,一生都在为诺而奔走,世间称他为承言剑仙。”
“除此之外,在三十三座山头里名声响亮的还有离山剑仙,唯一的女子剑仙琅嬛剑仙,冥王剑仙,以及在三十三位剑仙里岁数最小的稚御剑仙。”
“离山剑仙的传承在姜国都城的离宫剑院,琅嬛剑仙的传承在北燕剑庐,而据传闻说,西晋剑山里有着多位剑仙的传承在,只可惜无人得见。”
“其余剑仙的传承,包括那位执剑者和冥王剑仙,却连半点踪迹都没有,除了王乘月,谁也不清楚剑山里的传承,究竟属于哪几位剑仙,但王乘月的剑道很大可能是传承自水木剑仙。”
孤山客背负着手走至厨房门口,回身看着萧知南,继续说道:“王乘月曾执剑下山,毁掉道宫的一座圣殿,那座圣殿里有着不止一位问鼎五境巅峰的大修士,却连王乘月的一剑都拦不下,瞬息间便随着那座圣殿一起陨落。”
“就算强如道宫,面对王乘月的强势,也只是选择息事宁人,但剑阁跟道宫的梁子便已是结下了,早晚都有爆发的一天。”
萧知南疑惑的问道:“王乘月为何要毁掉道宫的一座圣殿?”
那个时候的萧知南甚至还没出生,她也只是后来听上官剑主简单提过一句,但就连上官剑主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让得王乘月亲下剑阁。
王乘月踏剑而来,摧毁道宫的一座圣殿,在当时也是极为轰动的事情。
有人猜测是因为剑阁需要振声威,因剑门日薄西山,极尽衰败,王乘月成就剑仙之位,创立剑阁,便是要把剑门重新拉扯回来,便必须让得剑阁的地位很牢固的扎根在世人心间。
这算是相当合理的一种解释,但具体是因为什么,知道的人却不多。
萧知南也只是下意识的询问了一句,根本没有想着孤山客能够给予她答案。
但沉默了片刻的孤山客,却再次开口说道:“世人皆议论是王乘月需要给剑阁振声威,让得剑阁最快的于这片剑修如同丧家之犬的山河里站稳脚跟,这虽然的确是原因之一,但王乘月可以选择近在眼前的西晋龙捲书院,也可以选择南禹的佛寺,为何偏偏要不远万里的去毁掉道宫的一座圣殿呢?”
“当年剑仙压制百门,虽然让得各门修士都对剑修不喜爱,可也没有哪家更恨,基本上都差不多,王乘月唯独选择毁掉道宫的一座圣殿,必然有着更针对性的原因。”
孤山客看着很眼眸里全是好奇的萧知南,笑着说道:“我刚言,曾有幸观摩过王乘月向着世间出剑,便是那一次他毁掉道宫一座圣殿的时候,所以对于王乘月为何那么做,我算是为数不多知情的人。”
萧知南的神情渐渐变得骇然。
她虽然未曾见过西晋那位剑仙,但也是常听老师谈起,王乘月看起来好像很年轻,但岁数已然不算小,称之为老人太夸张,原本修行世界的岁数便跟世俗有出入,自五境开始,修行者的寿元就会有较为显著的增长,尤其是打破五境壁垒的存在,虽是不可能活过千年,但数百年也是有可能的。
若只谈论修行世界,其实王乘月也就相当于是世俗界的知天命之年,虽是年逾半百,但他后面还有很多年可活,对比与他同等高度的人物,真的算是很年轻的。
孤山客肯定是要比王乘月年纪大的,但能够目睹王乘月出剑毁掉道宫一座圣殿的画面,便也足够证明,当初的孤山客必然也站在很高的位置,否则哪有资格见证那一幕?
所谓只是一个寻常修士,机缘巧合碰见的可能性太小了。
而且孤山客的年龄和修为都在这里摆着,更是在数十年前就已经破入五境,又怎么可能只是寻常路过的修士?
没有在意萧知南有些骇然的脸色,孤山客自顾自的说道:“其实王乘月一剑毁掉道宫的一座圣殿的原因很简单,也的确有着给剑阁振声威的缘故,但之所以让得王乘月选择道宫,则是因为道宫那座圣殿里的某位修士,曾说了一句剑修如狗。”
“反正都要振声威,王乘月便也不在意多行一段路,而且因道宫修士言语羞辱了剑修,便提剑直接毁掉道宫的一座圣殿,更能把剑阁的威名打响,让得剑修再度入得世人眼里。”
“也是向天下修士声名,就算剑门日薄西山,但剑修手里的剑,依旧是最强大的!”
萧知南能够大概从孤山客的描述里想象到当时剑仙王乘月立于苍穹之巅,剑指天下,瞬息摧毁道宫圣殿的壮举,哪是何等强大的剑仙风采!
她的心里颇有些向往的颤动。
仿佛自己也曾剑指天下万千修士,站在苍穹之巅,俯瞰着芸芸众生。
虽然只是道宫的一座圣殿,但也是整个道宫的门面,打脸无疑是最羞辱的人事情,面对王乘月的强势,道宫选择息事宁人,本身就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若非剑仙王乘月,何人能够做到?
道宫里的那位老圣人是王乘月的前辈,不知道比王乘月早多少年打破五境的壁垒,要说打不过王乘月似乎也不太可能,最起码因王乘月剑仙的身份,又相对年轻,该属同级别的强者,但道宫的底蕴要比新生的剑阁强盛太多了。
虽然有剑山圣地座立在西晋,山外有着多位黄金时期剑仙的传承,但除了王乘月之外,再无第二人得到剑山传承,离山剑仙和琅嬛剑仙的传承原本就在剑山外面,自然是不算在列的。
所以王乘月是完全以一己之力让得道宫选择息事宁人,哪怕不意味着道宫便怕了王乘月,但显然若是道宫跟剑阁开战,很可能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单以大局为重,道宫里面若是没有绝对的自信能够杀死王乘月,便不会主动开战。
孤山客遥望着西晋的方向,淡淡说道:“王乘月当真是世间奇人,自那三十三位剑仙之后,当世唯一的剑仙,只要有他在,剑门就永远不会衰败。”
萧知南默默想着,孤山客貌似也是一位剑修,虽然猜测着孤山客是五境的修为,但具体在五境哪个阶段,尚不明晰,是否存在着已经打破五境壁垒的可能性呢?
这不是她的胡乱猜想。
因为孤山客貌似知晓很多事情,而且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跨过五境门槛,那么在这几十年里打破五境壁垒,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萧知南对孤山客的好奇心又更重了几分。
她特别想要揭晓孤山客曾经的故事,但每次谈及这件事情,孤山客都会顾左右而言他,萧知南便也暂时断了这个念想。
但她现在又隐隐有了这种念想,神情尽量显得平静而又很随意的开口问道:“前辈跟王乘月相比,谁更厉害?”
哪怕她表现的很自然,像是很随意的问出来,孤山客只需要下意识答出来便可,但事情又哪会这么简单。
孤山客意味深长的看了萧知南一眼,微笑着说道:“曾经不好说,但现在自然是王乘月更厉害。”
虽然答案依旧有些模棱两可,但萧知南却抓住了某种很重要的信息。
所谓的曾经不好说,到底曾经到哪一年?
是王乘月只是一名普通剑修的时候,还是已经成就剑仙之位的时候?
她默默看着神色淡然,身形也并不伟岸的孤山客,眼眸里异彩连连。
第一百一十六章 北燕有雪,饿殍遍野
琅琊城。
淡淡的寒意来袭,街上许多百姓都已穿上了较厚实的衣裳,虽然未到穿袄的时候,但若继续穿着薄衫,也很是冷飕飕了。
宁浩然在床榻上休息了很长时间,气海是修行者的根基,虽未被山外人掠夺干净,导致气海崩塌,但想要短期内恢复过来也是不可能的事情,纯粹只是身体和精神的损伤,便让得宁浩然调息了太长时间。
在他尝试着于山间小路跑动,锻炼身体时,正巧碰见了要下山的白朔。
白朔并未返回东郡,而是在离宫剑院里住了一段时间,令得五境的修为巩固下来。
“我要回白鹿峰了,把青海镇那些烂摊子全部交给任二七,我心里也颇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在我闭关的这些年里,白鹿峰的一切事宜都是任二七在打理,我在剑院里待的时间有些长了。”
白朔望着那座雄城,继续说道:“只是临走前,也应该给徐鹤贤回一次礼。”
宁浩然微微有些气喘,但他的神情却很严肃,“白师兄打算怎么做?徐鹤贤动用阵术灵箭的事情都已经不了了之,白师兄总不能像他一样做出那般疯狂的事情,在都城里若要杀死玄政司的司首,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白朔说道:“只是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我自然也很清楚,在都城里不可能对付得了他,但让他吃个大亏,还是很容易的事情。”
他望着面色有些不正常苍白的宁浩然,叹了口气,说道:“你好好休养吧,堂堂离宫剑院的四先生,怎能轻易丢掉手中的剑,我期待看到你再度重拾骄傲的时候。”
“等我回过礼之后,便会直接离开,就不用送了。”
“白师兄多保重。”
目视着白朔下山,宁浩然的神情颇有些复杂,他微微攥了攥拳头,却生出一股无力感。
但有看不见摸不着的剑意仍旧在他周身流转,只是那股剑意并不属于他。
他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长时间,直到某处有剑气腾空而起,甚至隐隐间,他还听到了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
白朔显然没有选择在都城里出手,就算他跨过了五境,也不能在都城里无所欲为,只有在都城之外,才能无所顾忌。
剑气是属于白朔的。
那声怒吼是徐鹤贤发出来的。
宁浩然不清楚那里发生了什么,但徐鹤贤显然是吃了亏的,否则也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他亦是不清楚白朔是如何回礼的,是纯粹出剑把徐鹤贤的脸面践踏在脚下,还是另外耍了其他手段,惹来徐鹤贤的气急败坏?
哪怕宁浩然跟白朔并不算很熟,但也明白白朔绝非是耍手段的人,他肯定会用最简单的方式回敬徐鹤贤。
待得剑气消散。
有人渐远。
宁浩然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山上行去。
......
......
白虹镇。
挟裹着冬意的凉风吹拂着街面,在外的某处山野里,道路虽然不陡,但却有些崎岖,坑坑洼洼的,稍有不慎踩进坑里,便可能会崴到脚。
当然,这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但就算李梦舟,若是无意识里踩进去,也得踉跄一下。
他此时看着走在前面的萧知南,说道:“你累不累?”
萧知南的手里提着两只大背篓,身上也背着,对于常人而言,分量也是不轻的,但萧知南却仿若两手空空,很淡定的在前面走着。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白虹镇临近天河沿岸,所用的一切水源都来自天河,白虹镇里也有自天河挖过去的水渠,倒也不必时常都来天河沿岸打水,而山野里有着许许多多的药草,其间有野兽出没,开医馆的多数也会请一些人开出单子,按照单子里的描述来到相对危险的地方采摘药草。
李梦舟跟萧知南便是为了生计忙碌,只是药草当然也没有多夸张的重量,但很多比较稀有的药草都生长在相对危险的地方,且道路崎岖,一来一回,也是极其劳累的事情。
医馆给的劳务费还算不少,除了有危险外,也是李梦舟跟萧知南不知疲倦,远比其他采药的人采的更多,两个人在山野里待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期间也跟各种野兽搏斗,就算是修行者,也会觉得有些疲惫的。
李梦舟直接拉着一车药草,没有马匹,纯粹用人力拉着,白虹镇里很少见马匹,牛羊倒是多一些,寻常百姓是用不起骏马的,就算有也是瘦马。
萧知南停下脚步望了一眼李梦舟,淡淡说道:“修行者想要接触自然之道,便刻意摒弃能够不畏暑寒的特质,尽量让自己跟普通人一样,体会天地自然万物,但修行者终究是修行者,走这点路便喊累,你也不嫌丢人。”
李梦舟很郁闷的说道:“我是在关心你啊,我可一点都不累。”
若非真的累到颓靡,修行者只要愿意,随时都能精神起来,只是在修行道路上,除了必要的时候,多数修行者都是顺其自然的。
萧知南转过头去,“谁要你关心。”
李梦舟暗自撇了撇嘴,望着周围,说道:“天气越来越凉了,会不会突然下雪?”
萧知南说道:“我不喜欢雪。”
李梦舟虽然没有去过北燕,但也是清楚北燕是怎样一个王朝,说道:“因为北燕常年有雪,见多了,自然也就不喜欢了,恐怕你们北燕都很少见到太阳吧?”
北燕并非所有区域都常年被冰雪覆盖,只是大半区域而已,但偏偏萧知南就生活在常年冰雪覆盖的地方,她看到的太阳,最明亮的时候其实也并不清晰,就好像是即将熄灭的灯笼。
北燕国里也很少见青葱植被,所以萧知南是喜欢看花的,哪怕有着不少在冬天生长的花朵,但也正如雪一般,每天都能见到,便也不显得稀奇了。
若非她经过那片桃花林,起了想要观赏的念头,怕也不会在那里遇到李梦舟,之后就算在都城里相遇,关系也很难像现在这样,这貌似也是一种缘分。
萧知南真的不是特别喜欢雪,因为在北燕,冻死饿死在冰天雪地的人太多了。
......
将得运回的药草交到医馆的人手里,得了六两银子,看起来挺多,也在于李梦舟和萧知南只往最危险的地方走,若非他们是修行者,换作普通人,就算给十两银子,也不一定会愿意去。
李梦舟到酒肆里买了酒,他们都是好酒之人,孤山客则是喜欢好茶,又有童路在供应着,所以除了日常花销外,每次挣到银子,他们都是要买酒喝的。
萧知南提着酒壶,满满的灌上一大口,瞧着白虹镇街上的行人,说道:“那简舒玄没有再找你麻烦么?”
“说来也是奇怪,那简舒玄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明明他有很多次出手机会的
,看来还是比较忌惮那位青衣姑娘。”
李梦舟落单的时候,简舒玄也不曾现身,除了可能隐藏在暗处的那位青衣姑娘,他想不到其他让得简舒玄不露面的可能性。
萧知南说道:“我曾怀疑那青衣姑娘或许是蒹葭苑的月从霜。”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我见过月从霜,不是她。”
萧知南也听他提及过被月从霜强迫借剑去杀山野剑修百里川的事情,所以她只是说曾怀疑,确定那位青衣姑娘不是月从霜的情况下,萧知南一时间还真的猜不透姜国里还有哪位修为强大的女修士。
李梦舟蹙着眉头说道:“我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认识那位青衣姑娘,但我又确信自己真的不认识她,可是她的身上的确有一股让我觉得很熟悉的气息。”
萧知南说道:“若是半点关联都没有,她凭什么在简舒玄面前护着你?”
这也正是让李梦舟想不通的地方。
青衣姑娘并非是路见不平,而是刻意露面救他的,若是陌生人,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但偏偏李梦舟抓不到那股熟悉的感觉到底来自哪里。
萧知南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要不要把她逼出来?”
其实她真的很想跟那位青衣姑娘打一架的,只是当时在发现青衣姑娘的时候,萧知南刚刚跟简舒玄打过,既然要打,她当然希望自己能赢,想要在全盛时期跟那位青衣姑娘交手,也是出于尊重。
李梦舟没有理解萧知南的意思,说道:“既然她不想现身,我们也不必多此一举,清楚不是敌人便好,若是简舒玄找到机会出手,她肯定也会再露面的。”
......
应该属于正式入冬前的最后一场秋雨,在世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突然降临。
冰凉的秋雨席卷着白虹镇。
肃杀之意愈加明显。
井三三抽刀断水,啪地一声,在街面响起。
望着倾泻的雨幕,他回身看着铺子里的青袍老者,说道:“人已经来了。”
青袍老者在吃着花生米,提着酒壶很是自在的饮上一口,淡淡说道:“你不要露面。”
井三三的神情很罕见的凝重下来,沉声说道:“我是你的徒弟,老师遇到麻烦,哪有徒弟躲起来的道理!”
青袍老者的神色略有复杂的看着自家徒弟,说道:“此乃旧日恩怨,跟你没有关系,人嘛,行走江湖,哪有不结怨的,我躲了太长时间,遇到你,是我的幸运,收你为徒弟,也是我从未后悔的事情,但不能因为我,让你遇到危险,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井三三面庞憋得通红,大声说道:“你在说什么屁话!若我乖乖藏起来,眼睁睁看着老师跟人厮杀,那我还算是人嘛!”
青袍老者不以为意的说道:“你哪里又曾做过人?”
井三三被一句话怼的差点憋过气去,恨恨地说道:“我可不管那些,我骂你可以,但不允许别人骂你,谁敢找你麻烦,我就一刀剁了他!”
青袍老者扔进嘴巴里一颗花生米,咕哝道:“你说的可真是人话,懂得什么叫尊师重道嘛?一点都不听话。”
井三三说道:“那也要看什么时候,难道我要乖乖听话看着你去死么?”
青袍老者脸都黑了,说道:“你是在咒为师不成?谁说我就一定会死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萧丫头,你着相了
井三三嘲讽的说道:“你若是能够打得赢,还能躲这么久?按照你的作风,若是有仇家,怕是当天夜里就潜进人家里,趁着人家在睡梦中,一刀抹了脖子,万事大吉。现在躲躲藏藏的,我没有说,只是怕你没面子,还真的以为自己多厉害?”
青袍老者捂着胸口,气急败坏的说道:“我就算不被人杀死,也要活活被你这孽徒气死!”
他当然很清楚自家徒弟有多关心自己,这只是他们师徒俩的相处方式,哪怕他表面上气得眼看就要死过去,但又哪会真的生气,更多的还是无奈。
井三三仍旧发挥着他的嘲讽奥义,“就算被我气死,也比你可怜而又狼狈难堪的被人杀死好。”
青袍老者明白自己说不过井三三,每次说不过的时候,他都要动手才行,但现在他没有动手的兴致,而是很认真的看着井三三,十分严肃的说道:“我保证不会死,哪怕是躲躲藏藏,我也一直在准备着,你要相信为师才行,之所以让你现在躲起来,也是怕那家伙拿你威胁我,那时候我就真的死定了。”
井三三的嘴巴动了动,他很想要反驳,但是青袍老者的话也有道理,若是因为他的存在,反而让得青袍老者投鼠忌器,那就完全是他的罪过了,便意味着是自己害死了老师。
他望着青袍老者很认真地表情,终是点点头,说道:“好,我听你的,但是你必须要活着,如果你死了,我就让你入土难安。”
青袍老者满脑袋的黑线,想着自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当真是极其不幸。
......
破落巷里,孤山客骂骂咧咧地推开院门,浑然不顾被雨淋湿的身子,李梦舟上前撑伞,很是莫名的说道:“前辈,您这是怎么了?”
孤山客极其不忿地说道:“那些老家伙真是不知羞耻,下棋居然悔棋,明明该是我落子要赢了,他们居然给我耍无赖!当真是气死我也!”
李梦舟哭笑不得,想着孤山客怎么着也是五境里的大物,跟一些普通的老人家下棋,居然气成这样。
萧知南站在屋檐下,冷不丁地说道:“不如孤山前辈提剑去斩了他们。”
李梦舟满脸骇然。
孤山客也是面庞微垮,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摆着手说道:“那倒不至于。”
他神色尤为认真地说道:“萧丫头,你着相了。”
他哪里不清楚萧知南是什么意思,所谓去斩了那些老邻居完全在于表象,着重点而是在提剑两个字上面,现在萧知南是变着花样的在提醒孤山客,他是一名剑修,手里就应该提着剑。
许是想要转移话题,孤山客轻咳一声,瞧着漫天雨雾,说道:“这雨水里隐藏着一股肃杀之意,白虹镇里怕是有人要死了。”
李梦舟表情微怔,诧异的说道:“前辈这话是何意?”
孤山客摆摆手,说道:“你们自己观瞧吧,我要去睡觉了。”
说着话,他便直接绕过萧知南,步入房间里,啪地一声把房门关上。
然而萧知南却很认真的在观察着这一场秋雨。
李梦舟沉默了良久,忍不住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萧知南摇头说道:“什么也没看到。”
李梦舟有些懊恼的说道:“孤山前辈很喜欢打哑谜啊。”
萧知南说道:“我最讨厌打哑谜的人。”
李梦舟点点头,表示很赞同。
而在同一时间,白虹镇外的某条山路上,冰凉的秋雨里,雾气很重,渐渐地显现出一道人影来。
那人穿着道袍,头上戴着斗笠,腰间挂着一把刀。
道路因雨水而泥泞,但道人脚踩淤泥,却并未在靴底沾染半点污渍,当真是神仙风采。
然而事实上,跨过四境门槛的修行者,只要想,都能够做得到,但也需要对天地灵气的掌控登峰造极,初入四境的修行者也是很难做到的。
铅黑的云层聚拢而来,属于秋季的最后一场雨,来得十分猛烈,闪电在云层里纵横呼啸,天河沿岸波浪翻涌,隆隆地闷声传出很远很远。
穿着道袍的刀修步伐很轻盈的来到白虹镇。
他微微掀起斗笠,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门墙上那‘白虹镇’三个大字,喃喃低语道:“倒是挺会躲,若非江湖上有刀客涌动,朝白虹镇汇聚而来,我还真抓不住你。”
有刀客前来白虹镇,当然不意味着青袍老者也会出现,但是白虹镇里那些被吓跑的刀客,可没人在意他们的去处,想要问询出来,貌似也很容易。
毕竟青袍老者是在白虹镇里现身过。
白虹镇不似国都琅琊亦或凤江、锦州等大城,他毫无顾忌的放开神游意念,探查整个白虹镇。
便好似有雄鹰在天空盘旋,一双鹰目极其犀利的紧紧抓住白虹镇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很快的,风正阳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在他神游画面里,有着青衣的姑娘忽然也朝他望了过来,几乎同一时间,在更为隐秘的角落里,有执剑的青年男子也用着很淡漠的目光看过来。
在一处破落的巷子里,同样站着一男一女。
风正阳刹那间便收回了神游意念,他眸子里隐隐有些骇然,急促地喘了口气,似是不敢相信的呢喃道:“小小白虹镇里,怎会有如此多的大修士?!”
这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这些修行者,都很年轻。
风正阳没有发现青袍老者的踪迹,只是有些骇然的想着,自己只是放开神游一瞬,便招惹来了那么多目光的注视,令得他突然萌生了一股退意。
他自是不惧那些目光中的任何一人,可这些修行者都太年轻,而且全部在那短短一瞬间里发现了自己,这让得他有些摸不清白虹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难不成是吕清蟾那老家伙攀上了山门修士?
此刻就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山野里面如此年轻的大修士可不多见,除了山上的修士,他想不到其余可能存在的身份。
且那几道目光里,风正阳察觉到居然有不止一位修为不亚于自己。
风正阳虽因稍微有些被吓到而很快收回了神游意念,并未发现青袍老者的踪迹,但青袍老者却已经察觉到了风正阳的到来。
井三三留在了铺子里,而青袍老者独自撑着伞,朝镇外行去。
望着老师逐渐消失在雨夜里的背影,井三三的神情很是复杂,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能够让得老师躲藏这么久,敌人又岂是寻常之辈,此一战是生是死,很难决断。
但他还是宁愿相信老师,相信老师不会轻易死掉。
虽然老师的年纪已经很大了。
......
破落巷里,李梦舟凝眉望着白虹镇外,回想着那一道转瞬即逝的神游意念,面色略有些凝重地看向萧知南,说道:“四境?”
萧知南淡淡说道:“很高。”
李梦舟暗暗咂舌道:“四境巅峰的大修士?”
萧知南的兴致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高
年迈地四境巅峰大修士跟正年轻的同境修士相比,当然也有着很大的区别。
年长者当然懂得更多,经验也更丰富,但修行资质显然不算拔尖的,否则这般年纪,最起码也已经跨过了五境门槛,对于萧知南而言,可拔剑,但也没有十分的必要。
换作平时,她倒是能够提起更高的兴致,年长者跟年轻人在同境的对比下,只要年长者不是老迈的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地步,年轻人有着经验和领悟程度的不足,自然很难胜过,但出现在白虹镇外的人,显然是有明确对手的。
萧知南便也没有了很大兴致去凑这个热闹。
而待李梦舟发现出现在白虹镇外的第二个人时,总算明白过来,这是青袍老者的仇家追来了。
想着他随口客套的一句,若是遇到麻烦就来破落巷找他的事情,李梦舟虽然不至于后悔说那句话,但显然也不想牵扯进四境巅峰大修士之间的对决。
他只是默默看着,也有想要看看青袍老者有多强的意思。
雪亮的闪电在夜空里呼啸着。
隆隆地闷雷,天河之水的沸腾,好似一幅大厦将倾的景象。
有野兽的嘶吼声在山野间响彻着。
将得此间的肃杀之意,渐渐轰推到了极致。
在白虹镇外,青袍老者和风正阳碰面了。
撑着伞的儒风老者。
穿着道袍,戴着斗笠,年纪同样已经不小的刀修。
“吕清蟾。”风正阳抬眸望着站在对面的青袍老者,声音略有讽刺地说道:“你终于肯出现了,这么多年来,应该躲得很狼狈吧。”
吕清蟾便是青袍老者的名字,蟾可意为金蟾,便也代表着钱,清风身正,而又不屑铜臭之气,事实上,吕清蟾确实没钱,可不意味着他不喜欢钱,毕竟没有钱是很难生存的。
他神情很平淡地望着风正阳,说道:“你也算锲而不舍,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有放弃,我都替你累得慌,干嘛非得来杀我呢,开开心心的安享晚年不好嘛?”
吕清蟾跟风正阳的恩怨由来,其实说起来很简单。
无非也就是江湖上的那些事儿。
在山野江湖里一言不合便可能不死不休,山野修士掠夺资源,无所不用其极,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变强,能够活下来。
山野里能够争夺的资源自然是很少的,所谓灵植也只是被药师用来治病救人用的,很难对修行者起到明显的作用,修行者要变强,就只能是观想天地灵气,修习神通,最次的便是争夺好的兵器。
流落于山野的修行神通皆是最下乘的,虽然神通分为启蒙和领悟两类,启蒙神通也只是针对于刚刚接触到修行世界的新人,而领悟神通也是有下乘和上乘,以及传承神通的区别。
离宫剑院的《离剑经》便是上乘神通,唯有最后一剑才称得上传承神通,且离宫也有剑藏,那都是属于离山剑仙的传承,寻常弟子是接触不到的。
萧知南的惊鸿剑意便是琅嬛剑仙传承下来的神通,堪称得上是剑门里最强之剑之一。
只是在于萧知南尚未完全领悟。
就连四境山门里都很少能够有接触到上乘神通的,三境山门更是只能修习下乘神通,出现在山野里的神通,若非是一些老怪物携带至山野的,便基本上全是下乘神通,甚至只是一些基础。
但这也足以让得没有背景没有门路的山野修士抢得头破血流。
吕清蟾和风正阳结怨便也在于修行神通。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吕清蟾和风正阳
虽是有着吕清蟾的教导,但在山野里就算有着不错的资质,也很难年纪轻轻有所成就,井三三能够跨过四境的门槛,足可见他修行的神通并不差。
能够让得风正阳穷追不舍,也势要杀死吕清蟾来抢夺那门神通,便也不奇怪了。
“吕清蟾!”风正阳的面色很不好看,他沉声说道:“年纪这般大了,依然在耍嘴皮子上不减半点风采,今日被我抓到,你便休想再逃出我的手掌心,曾经的我,是为了那门修行神通,但相比杀死你而言,神通已然是次要的。”
吕清蟾大为感慨的说道:“原来你已经不在意那门神通了,说来也凑巧,近些年来,在山野里摸爬滚打,混得很惨,一不小心就把那门神通卖了出去,换来了一只烧鸡。就算你想要,也没有了,现在倒是皆大欢喜,真好。”
风正阳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愤怒地瞪着吕清蟾,伸手指着他,颤抖着身子吼道:“你居然用神通换了一只烧鸡?!你......你简直岂有此理!”
吕清蟾微笑着说道:“我徒弟爱吃肉,但我买不起,也就只能用花生米塞塞牙缝,终究是为了生活啊,神通跟活下去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风正阳哪里会相信吕清蟾的鬼话,刚开始也是一时气急,就算是为了生活,也不可能拿一门神通只换来一只烧鸡,换来千只万只还差不多。
“吕清蟾。”风正阳冷笑一声,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们都算是半截身子入了黄土,你甚至要比我年长十几岁,恐怕黄土已经埋到了你的脖子,我们都在山野里混迹,条件差,资源差,比不得山上的修士,若是不能在有生之年跨过五境那道门槛,又有多少时间可活?”
“我很佩服你活得潇洒自在,一把年纪了,还保持着自娱自乐的心态,但不管你活得有多开心,该死还是要死的,而我,就是来送你这一程。”
风正阳打量着面前的白虹镇,继续说道:“你那徒弟,应该也在这镇子里吧,我知道,你肯定让他躲了起来,是因为你很清楚自己会死在我的手上,我虽然知道你有一个徒弟,但从未见过他,但想来,只要我把你的尸体摆在这里,他自己就会跑出来的。”
吕清蟾说道:“我那徒弟嘴很贱,人也贱,只要他想躲,你是找不到的,我虽是比你年长,也肯定比你先死,但是不是今日,可不好说,说不定是你死在我的前面呢。”
若是吕清蟾真的出了事,井三三肯定是不会躲起来的,但吕清蟾要保护井三三,就算是死,也不会给风正阳找到井三三的机会。
就算吕清蟾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但其实风正阳也能清楚吕清蟾到底在搞什么鬼,他不能确信那门神通是否真的被吕清蟾换了烧鸡,如果没有,也肯定在井三三的身上,不论是斩草除根,还是为了那门神通,他都不可能放过井三三。
秋雨连绵,今夜却尤为的猛烈。
雪亮的电光划破云层,伴随着惊雷倾泻而下。
风正阳的手里已经攥紧了刀。
虽然
对刚才神游时的发现略有些忌惮,但时至如今,也未曾见有人出现在这里,风正阳便也只能认为跟吕清蟾无关,他费了很大的工夫才找到白虹镇里,绝不想就这么被吓退,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既是出刀,便没有归鞘的理由。
他沉着脸,攥着刀,在风雨里疾行。
那一刀一往无前。
刀锋在白虹镇前划过,斩碎了眼前的雨幕,荡尽了世间浮沉,没有任何犹豫的快速出刀。
刀本就是刚猛的,而风正阳哪怕年纪摆在这里,他的刀势也依旧是凶猛的,或许他的动作没有年轻时那么快,但他出刀时的轨迹却是变化莫测,战斗这两个字是印在骨子里的,已然是一种下意识。
山野修士便是在不断的战斗里求生,活了大半辈子的风正阳,虽然没有踏遍世间每个角落,但在他的视野里,面前这短短数米的范围里,便是属于他的世界。
吕清蟾的兵器也是刀,但其实也只是一把很破旧的刀,刀身上布满了缺口,很显然是曾经浴血奋战,造成了满身伤痕,迟暮的老人和他同样迟暮的并肩作战多年的伙伴,在这一刻,重又焕发光彩。
两人不断的斩出手里的刀,刀芒在风雨深夜里闪耀,变得浑浊浓郁的天地灵气也在沸腾,自穹顶坠落的雨珠晶莹剔透,随着每一刀斩出的风劲而迸发出更为耀眼的光芒。
吕清蟾和风正阳的年纪都很大了,他们的战斗没有那么的精彩绝伦,但却透着一股很难理解的疯狂,每一刀都是拼尽全力,哪怕他们的动作看起来再是缓慢,但在风雨中穿行时迸发出来的力量,依旧是能够在瞬息间崩碎金石,撕裂着周遭一切。
在战场的附近,忽然多了两名撑伞的人。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
简舒玄凝眉看着那青衣姑娘,轻声说道:“我没想到,你会在此时现身。”
青衣姑娘淡淡说道:“你要杀李梦舟便尽快动手,这么久的时间,我已经在这里待腻了,你还要观望到什么时候?”
简舒玄说道:“若要杀死李梦舟,明面上有萧知南,暗地里有你,我杀不死萧知南,也暂时杀不死你,如何能去杀死李梦舟?”
他很认真地看着青衣姑娘,说道:“虽然萧知南说过,她不会在意我是否去杀李梦舟,但我却不是很相信,而你是肯定要挡在面前的,要杀李梦舟,便只有先把你和萧知南支开,或者先杀死你们,这对我来说,是很难的事情。”
青衣姑娘说道:“所以你打算放弃了?”
简舒玄沉默了片刻,说道:“想要让李梦舟死的人是我义父。”
青衣姑娘微微挑眉,看了简舒玄一眼,说道:“那你的意思呢?”
简舒玄说道:“我自然要听义父的话,但在不可能杀死李梦舟的情况下,我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青衣姑娘没有再说话。
如果简舒玄真的非要杀死李梦舟不可,正如他先前所言,只需
要把拦路的两个人支开,或者杀死,而在后者成功的几率很低的情况下,只是想办法把两个人支开,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只是有些疑惑简舒玄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是想要放弃,还是想要故作放弃,让她麻痹大意。
她只需要暗地里跟着李梦舟便好,本没有意愿去帮李梦舟解决麻烦,但是李梦舟在白虹镇里待的时间有些长,而简舒玄又始终没有动作,她便也只能继续留在这里,这便不仅是李梦舟的麻烦,也变成了她的麻烦。
她是答应了别人一些事情,但也不意味着就要全身心的把所有时间都浪费在李梦舟的身上。
且在她得知有萧知南在的时候,便有了要离去的心思了。
她来到这里的主要目的可不是为了要保护李梦舟,那只是顺带的。
简舒玄也在思考着一些事情,他在猜测着青衣姑娘的身份。
姜国里像青衣姑娘这般年纪的,且修为很高的女修士,真的是凤毛麟角,简舒玄不敢说他都认得,但肯定能够叫得出名字,并没有符合青衣姑娘的人。
由此很轻易就能断定,青衣姑娘应该不是姜国人。
而纵观世间的年轻女修士,其实也只是少数,西晋里最富盛名的便只有那拜入剑阁的剑心通明者,据说在十几岁的年纪,便早早的跨过了四境门槛,但符合青衣姑娘这般差不多的年纪,起码也破入四境巅峰的女修士,却基本没有。
北燕里年轻女修士的佼佼者,当然便是萧知南了,而青衣姑娘看起来应该要比萧知南的年纪稍微大一些,更何况萧知南就在白虹镇里,根本不需要去考虑。
纯粹按照符合青衣姑娘的年纪和修为的女修士,在魏国还有至少两个人。
姜国、西晋、北燕和南禹都去除掉的话,很明显青衣姑娘便是来自魏国。
魏国有宁姓女子尤为神秘,且出身山海清幽之地,是天下年轻修士里都能够排得上号的妖孽人物,另外一位女子,则是出自魏国的那座书院,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北琳有鱼。
北琳有鱼在世间的名气要比那宁姓女子还要高一些,虽然她常年都待在书院里,但也毕竟在天下间行走过,至少在魏国里,想要见到她,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而那宁姓女子便很少出现在世人眼前,否则世人又怎会连她的名字都不清楚?
有名无名也只是相对而言,最起码宁姓女子这四个字,也是流传很广的。
简舒玄近段时间里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此刻既然凑巧跟青衣姑娘碰面,他便将得自己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最终以相对坚定地神色说道:“按照我的想法,最符合的应该便是那魏国的宁姑娘,只是我有点想不通,山海清幽之地的修士,为何对李梦舟的态度截然不同?”
青衣姑娘淡淡看着简舒玄,倒也没有反驳他的猜想,只是轻声说道:“非是山海清幽之地对李梦舟的态度不同,而是某个人对他的态度不同。”
第一百一十九章 山河江湖里的采风人
简舒玄有些了然,青衣姑娘果然便是那魏国的宁姓女子,而在山海清幽之地里也有某位修士或跟李梦舟有所关系,能够让得青衣姑娘亲自跑来姜国,简舒玄有些不敢去想象那位对李梦舟态度不同的山海修士究竟是何种身份!
青衣姑娘显然是在保护李梦舟,便不可能是敌人,想来李梦舟也没机会得罪山海清幽之地的大修士,但又哪来的机会能够结识山海修士呢?
何况还是身处魏国的山海清幽?
山海清幽之地是修行山门,也是某个地方,同样也相当于一个极其神秘的国度。
姜国梨花书院,西晋剑阁,南禹的枯禅寺,魏国的悬海观,乃至北燕的道宫都是山海清幽之地,也可以称之为入口,天下山海清幽都是相连的,代表着修行世界的最高峰。
而世间诸国都有一座书院,梨花书院为总院,合起来便是山海清幽,这是属于书院的一种说法,但能够理解的人却少之又少。
总而言之,儒门书院,道门道宫,悬海观,佛门枯禅寺,剑门剑阁便是山海清幽,这是一种修行强者心里普遍的认知,而世间天地气运圣地也基本上被这六大山门掌控着,虽然姜国的千海境由皇帝陛下掌握着,但也有猜测,其实气海境本身就在书院里某个神秘的地方隐藏着。
天地气运相连,互通有无,哪怕六大山门分属在不同的王朝境内,但其实本身都处在同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就叫做山海清幽之地。
只因传言山海清幽之地里面皆是跨过五境门槛,甚至打破五境壁垒的超强存在,年轻的修士虽然不可能一降生就那么强,但也肯定比在山河内的年轻修士强大得多。
如果书院真的就在山海清幽之地里,那么作为梨花书院亲传的北藏锋,又怎会被沈秋白稳压一头?
山海清幽之地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其实依然是未解的,但众所周知的是,山海清幽便是天下修士最终的归属,是能够跟道天同坐的存在。
宁姑娘是山海清幽之地的修士,虽未曾经常在魏国江湖里走动,但依旧是博得一番名声,毕竟她不是一直都待在山海清幽里,否则世人便也不可能知晓,哪怕是那异人棠鸿羽。
棠鸿羽便是山河江湖里的采风人,他著作的《纵横卷》囊尽天下英才,都有很详细的描述,但有资格被他写进《纵横卷》里的,若非是年纪轻轻便代表了某一种极高的身份地位,便只有在弱冠时或更早破入四境巅峰者,才能入卷。
而近些年里,《纵横卷》出卷的时间越来越迟缓,貌似是因为江湖许多的采风人发现商机,临摹《纵横卷》,甚至直接自己出书,把一些莫须有的修行者都写了进去,导致盗版横行,将得正版《纵横卷》弄得也是乌烟瘴气。
除了老读者能够看得出来,依旧相信着《纵横卷》里的记载,世俗江湖里因盗版里的糟糕描述,早就对棠鸿羽嗤之以鼻,或许棠鸿羽心里有气,《纵横卷》已经停刊了很久,北藏锋手里一直捧着的那本书,都已经堪称得上是《纵横卷》的绝版了。
且北藏锋手里拿着也只是其中一卷,就连书院也一时间凑不齐总集的《纵横卷》,然而,实际上《纵横卷》一直都存在着,只是很少再流落于江湖之中。
也算是棠鸿羽坚决打击盗版的一种破釜沉舟,让得新册的《纵横卷》仅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亦或是背景强大的修行山门,其中也包括着情报能力一流的天枢院。
而简舒玄隐藏之深,就连《纵横卷》里都没有记载,或许这次走出玄政司,走出都城,被采风人棠鸿羽捕捉到,就可能把他出生时期的事情都给扒出来。
但这无疑是需要很长时间的。
简舒玄此时稍微有些犹豫,如果只是青衣姑娘,他或许还能尝试一下,但牵扯到山海清幽,恐怕就算是徐鹤贤也不敢搞什么小动作。
本就有要放弃念头的简舒玄,貌似找到了很合理的借口。
......
白虹镇外的山路被秋雨洗礼,这场很暴虐的大雨很无情的摧毁着山野草木,若非白虹镇地势偏高,仅仅是临近天河沿岸,就有可能遭逢大难。
但暴虐的风雨依旧给人很是恐慌的感觉。
在青衣姑娘和简舒玄在暗中攀谈的期间,吕清蟾和风正阳的战斗也依然在激烈地对抗中。
他们可谓势均力敌,已经不下百招,完全没有要分出胜负的迹象。
吕清蟾微微有些气喘,他摆着手说道:“要不然咱们歇一会儿,都一把老骨头了,何必打打杀杀,反正那门神通不在我手里,你也已经不想要了,你就干脆自裁好了。”
风正阳黑着脸说道:“你说话时能不能找找逻辑?凭什么要我自裁?该自裁的人是你才对!”
吕清蟾说道:“我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自裁呢。”
风正阳恼怒道:“难不成我是白痴么!”
吕清蟾笑着说道:“那谁知道呢。”
风正阳暴怒,猛地挥刀斩过去,“老家伙,恬不知耻!”
吕清蟾拍了拍脑袋,他此时的面色有些苍白,绝没有他表面上那么轻松,终究是年纪已经很大了,而且时常要给井三三惹得麻烦擦屁股,他握刀的右臂都在轻微的颤抖着。
事实上,风正阳比吕清蟾小十几岁,也是有着莫大好处的,哪怕也已经老迈,可他的精神终究要比吕清蟾更强盛一些,而吕清蟾表面乐开怀,能打能闹,但身体机能其实早已经衰败。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吕清蟾真的很厉害。
他依旧能够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甚至能够暴揍徒弟一顿,若他不说出来,谁又能够真正清楚,他其实已经算是整个人都入了鬼门关,生命随时都会走到尽头。
面对风正阳刚猛的刀势,吕清蟾看似应对的迎刃有余,但他的动作已经越来越缓慢。
风正阳渐渐地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
他不屑地暗自撇了撇嘴。
风雨声大作,较之刚才更为猛烈,有一抹明亮的刀光划破雨幕,趁着吕清蟾新力未生之际,猛地斩击在吕清蟾手持着的刀身上,铿锵地脆响,接着是一声闷哼,吕清蟾倒退着撞在白虹镇外的墙壁上,一道响雷伴随着闪电而来,照亮了整座白虹镇,可见吕清蟾的面色惨白无血。
有血迹顺着嘴角流淌下来,吕清蟾轻咳一声,伸手抹掉嘴角的血迹,轻笑着说道:“我要比你大十几岁,按照世俗的情况来看,其实我已经足够当你父亲了,你还真是不懂得尊敬老人家啊。”
事到如今,吕清蟾的嘴巴依旧不饶人。
风正阳怒火中烧,活了大半辈子,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他的心境该是很沉稳,但是面对吕清蟾这老货,风正阳真的是忍不住,险些又是一口老血喷出来。
其实让得风正阳非杀吕清蟾不可的原因里,也有着吕清蟾那张毒舌的嘴巴,这谁能受得了,处处都要占人便宜,就没有一句话是好听的。
白虹镇外,刀光纵横。
被彻底惹恼的风正阳发了疯般的朝着吕清蟾挥刀,那耀眼的刀芒甚至比闪电还要亮上几分,风雨的轨迹变化着,空气被撕扯着,倾盆的大雨全部朝着吕清蟾倾斜。
吕清蟾和风正阳皆是刀客,而且修为境界也相差无几,吕清蟾的劣势只是在于他已经很老了,且风正阳这些年里也是很刻苦,毕竟资质摆在那里,山野的氛围摆在那里,若不加倍的努力,最终怕是连死在哪里都没人知道。
风正阳算是有大毅力的,他修习着的只是很下乘很下乘的神通,甚至不能称之为神通,只是基础的刀术,被其演化,有了属于自己的一门绝技,而在他的刻苦修行中,也是破入了四境的巅峰,气海灵元要比吕清蟾还要浓郁一些。
若非有奇迹发生,吕清蟾貌似很难从风正阳的刀下活下来。
但吕清蟾的心境显然要比风正阳更坚固,几句话里便让风正阳发狂,这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风正阳或许能因此乱了分寸,让吕清蟾能够有机可趁,而坏处则是,发了狂的风正阳,刀势将更为刚猛,若是吕清蟾抓不到机会,只会死的更快。
面对着风正阳瞬息间斩出来的,却挟裹着无与伦比气势的一刀,吕清蟾也是神色微沉。
或许风正阳的刀术很简单,但若简单到极致也是很可怕的事情。
越是基础简单的刀术,越是很难找出破绽。
因为其本身便全是破绽,但又全都不是破绽。
风正阳的修行资质的确是要比吕清蟾更高一些,这一点,吕清蟾也不得不承认。
他紧紧攥着手里的刀。
苍白的脸色已然没有了半点笑意。
这将是他孤注一掷的人生里最后一场战斗。
他很清楚若是自己真的出了意外,井三三肯定会跑出来,到时候也难逃一死。
既是最后一次拔刀,他必须要拔出最强的一刀。
哪怕不能跟风正阳同归于尽,也至少让得风正阳再没有余力去找井三三的麻烦。
这是他能够帮徒弟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井三三一直以来都在给他惹麻烦,而风正阳的麻烦,则是吕清蟾自己惹下来的,他只能尽最大努力的解决麻烦,不能牵扯到徒弟的身上。
目视着面前那一道闪耀的刀芒,吕清蟾缓缓举起了手里的刀。
第一百二十章 吕清蟾人生谢幕的最后一战
破落巷里,李梦舟神情凝重地看着白虹镇外那一幕。
他毕竟是跟吕清蟾有过接触的,此时望着吕清蟾略有些孤注一掷,坚持拔刀的模样,心里难免会有些复杂之意。
他能够看得清楚,吕清蟾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吕清蟾的背水一战,有着很难以明说的一股气息。
李梦舟的神色复杂,萧知南的神情则同样有些怅然。
出于对前辈的敬重,哪怕吕清蟾和风正阳只是山野里没有什么名气的野修,但在山野里面,达到他们这样的高度,完全堪称得上宗师了,以生命为代价的去拔刀,本就有着很悲伤的色彩。
是很难不让人动容的。
“这或许便是前辈拔出的最后一刀了。”李梦舟想着总是在嬉戏打闹的那对师徒,看似没有任何规矩,老师不像老师,徒弟不像徒弟,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却是很重的,是任何东西都没有办法去代替的。
萧知南说道:“你想帮他?”
李梦舟默然不语。
若是不知道,他当然能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发生在眼前的事情,若只是眼睁睁看着,莫说他跟吕清蟾和井三三师徒俩也算不打不相识过,哪怕只是陌生人,也很难当做没有看到。
“我可打不过那穿道袍的老家伙。”虽然风正阳的年纪也已经不小,但终归境界摆在那里,就算李梦舟把所有底牌都施展出来,也不够风正阳一刀砍的。
想要帮忙也得量力而行。
萧知南自然有能力,但前提是,萧知南为何要去帮连面都没见过的吕清蟾呢?
她可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况且那是吕清蟾的战斗,或许他也不希望有外人插手。
因为他拔刀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就算没有这一战,其实吕清蟾也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这是他人生里最后一场战斗,便不该有第三人出现。
旁观者,就乖乖做一个旁观者就好。
至少他们都是这场战斗的见证者。
吕清蟾谢幕的一战。
......
白虹镇外的两把刀相遇,磅礴浩荡的气息炸散开来,丝丝缕缕地在风雨里穿行,崩碎着一颗又一颗的雨珠,在雨夜里厮杀的两位老人,纵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但他们相互间那股决然,却是能够撼动天地。
风正阳的刀极其刚猛,旧力未消,新力又生。
吕清蟾的刀一往无前,是被催发到极致的一刀。
咆哮的风雨在肆虐着。
他们身陷在各自的气场里,阻隔了万千风雨,却又穿行在风雨之中,每一颗坠落到他们周围的雨珠都仿佛顷刻间变成了一把利刃,尽情的割刮着他们的身体。
冰冷的风雨在他们的身侧拂过,席卷着的气流如一根根缰绳缠绕,束缚阻挠着他们前进的步伐。
但这种束缚和阻挠,明显对吕清蟾更重。
风正阳渐渐地从疯狂里回复过来,他微微喘着气,望着面前决然拔刀的吕清蟾,似乎再也看不到他任何嘴上不饶人的那种贱态,这让已经习惯了的风正阳略有些迷茫。
但吕清蟾的这种状态,很快便被风正阳猜到。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虽然他
誓死都要杀掉吕清蟾,但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步,也算是相互纠缠了大半辈子,风正阳心里也有了一股很难明的微涩情绪。
他很认真地看着此时的吕清蟾,说道:“只要你肯把那门神通交出来,或许我能够不杀你,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我给你最后安享晚年的时间。”
吕清蟾想都没想,便直接说道:“那门神通早就被我换了烧鸡吃,你怎么就不信呢,不想杀我,便乖乖回家,想要神通,肯定没有。”
他话音未落,便翻掌间生出一股气浪,气海灵元疯狂涌现,尽数汇聚在刀身上,夜空里惊雷炸响,照亮了整座白虹镇。
砰地一声巨响,白虹镇外的青石路炸裂开来,飞溅的雨珠犹如一把把锋锐的利刃,切割着门墙,留下一道道滚圆的小坑,或是一道道纤细的划痕。
吕清蟾和风正阳皆被这股炸裂的气浪震退,在半空中凝滞一瞬的雨幕,重又倾泻下来,哗啦啦地雨声落在地上,尤为沉闷。
风正阳急喘着粗气,略有头晕目眩的感觉,尽可能的平稳着翻涌的气血,一双眸子恶狠狠地盯着吕清蟾,有些气急败坏的吼道:“我想要给你一个比较体面的死法,你竟如此不识抬举!”
在他的想法里,屈辱的被杀死,跟乖乖主动的把神通交出来,正常的寿终正寝,当然是后者更体面。
可吕清蟾的想法,显然是跟他不同的。
且他也不是很相信风正阳,若是风正阳借着机会,找到井三三的踪迹,把他们师徒两个一起扼杀掉,那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何况,就算是死,吕清蟾也不会觉得那是屈辱的,因为他会拼尽全力让风正阳付出代价,给予井三三能够活下去的机会。
同归于尽是最好的结果,就让上一辈的恩怨,就此了结。
饶是到了如今这般局面,吕清蟾的嘴巴依旧是相当强势,想来井三三成为那般模样,也是被吕清蟾熏陶出来的,只是井三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一边举刀,一边说道:“你拿着刀砍我,跟我说体面?想我吕清蟾在山野里怎么着也算有点名声,你风正阳又算哪根葱?我若是向你投降,那才是真的一点都不体面,哪怕是向凤江宗师盟投降,面子上也能好点。”
吕清蟾没有说一个脏字,但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
那就是风正阳在山野里不够格,给他吕清蟾提鞋都不配,而凤江宗师盟是世俗武夫江湖的领袖,跟修行者相比,当然算不得什么,宗师盟里的宗师尽出,也是能够跟三境的修行者抗衡的,但风正阳可是四境里的修士,本身就没有可比性。
风正阳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再度被吕清蟾给挑了起来。
他急促地喘着气。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一点问题。
吕清蟾在说话的工夫里,手里的刀已经举了起来,点点寒芒崩现,那是蓄势待发的模样,气海灵元尽数涌入刀身,半滴都没有留下,吕清蟾的脸色变得无比的苍白,但目光却很是坚定的握着刀。
风正阳的脸色微变,他略有些惊骇的看着吕清蟾,急道:“你想做什么?!”
吕清蟾在消耗全部的生命力来斩出毕生最强的一刀。
以命换命的打法。
但已是强弩之末的吕清蟾,纵然消耗掉仅剩下的生命力,又能斩出怎样的一刀呢?
吕清蟾自己也
不能确定。
风正阳却是真的有些慌。
倾注自身全部的气海灵元,寻常时候也就是会虚弱一段时间,慢慢就会恢复过来,但把生命力也消耗掉,便意味着抽走了气海里的生机,导致气海崩塌,那是真的孤注一掷,不惜一切代价的绝招,是真正断绝所有生机,把全部后路都堵死的杀招。
吕清蟾抱着必死的信念。
这是悲壮的,绝不屈辱。
可风正阳不想死。
他追到白虹镇里来,是为了夺取那门神通,继而杀死吕清蟾师徒两个,可不是来跟吕清蟾陪葬的。
就连暗中观望着的宁姑娘和简舒玄的神情也是有些凝重。
他们虽然根本不认得吕清蟾和风正阳是谁,但毕竟是四境巅峰的大修士,莫说在山野里,纵观整个世间,也是很强大的存在,仅差一步之遥,便能跨过五境门槛的中坚力量。
他们只是来凑个热闹,但这场战斗的结果,却是有些没想到。
而在赵三刀的铺子里,井三三正在疯狂地往嘴里塞着肉,他双目有些充血,他根本没有去看白虹镇外的情况,但压抑着的情绪,让他有些稍许的崩溃。
井三三不是白痴,他很清楚,吕清蟾说的那些话都是借口,但他更清楚,吕清蟾想要他怎么做,他从来没有听过吕清蟾的话,这是唯一的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听话,但他不想让吕清蟾失望。
铺子外站定了一道身影。
井三三没有去看,嘴里塞满了肉,满脸的油腻,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却很是冷淡的说道:“你来干什么,我可没有去破落巷里找你。”
李梦舟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很想去吧。”
井三三冷哼道:“我知道老家伙活不了,也知道他想让我活下去,其实我早就知道他快不行了,因为他在揍我的时候,力气大不如前,时至今日,更是让我有一种他在给我按摩的感觉,但我依旧在痛嚎着,配合着他,就算没有仇家找到这里,老家伙也会离我而去。”
“但正是因为风正阳那个老混蛋,才让得老家伙离我而去的日子提前,我会深深的记在心里,这辈子都不会忘掉,我会乖乖听话,听老家伙的话,但这个仇,我迟早要报!”
风正阳的强大是连吕清蟾都没有把握对付的,井三三当然可以不顾一切的跑过去,但酿成的后果,便是师徒两个死在一块,那般一来,风正阳就会活得好好的,这个仇就永远也报不了。
闻听得井三三这些话的李梦舟自然能够察觉到,井三三此时心里有多痛,而他躲在这里,不单单是为了能够活下去,而是不能白死,他会用毕生的时间,来帮吕清蟾报仇。
就算是死,至少也要把风正阳先杀死。
而现在很明确的是,就算吕清蟾和井三三联手,也很难杀死风正阳。
甚至井三三还会碍手碍脚。
那是属于四境巅峰大修士的战斗,井三三若是出现在那里,根本不需要风正阳出刀,他意念所指,井三三便没有半点反抗之力,就连帮助吕清蟾拖延半息的时间都不够格。
哪怕是李梦舟,也是如此。
终究是双方的修为境界,差距太大。
明明很清楚在白虹镇外吕清蟾正面临着人生中最煎熬的阶段,他们也都在注视着,却也只能够注视着,那是很悲哀的一件事情。
第一百二十一章 每段故事最终都会走向结局
简舒玄神情有些复杂的看了宁姑娘一眼,轻声说道:“如果我们出手,他便不用死。”
宁姑娘淡淡说道:“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我们出不出手,他都会死,他只是想要在魂归道天前,在世间留下点什么,我们是在他世界之外的人,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改变。”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已迟了。
哪怕是在这场战斗未开始前,他们便出手,其实也改变不了什么。
因为这是吕清蟾既定的结局,跟风正阳来不来到白虹镇,并没有太大的关系,风正阳的出现,只是让得吕清蟾提早一天走向另一个世界。
宁姑娘和简舒玄,包括萧知南,都只是巧合见证这一幕的人,就是纯粹的旁观者。
或许李梦舟不算是一个很纯粹的旁观者,但他没有能力改变什么。
换句话来说,就算此刻吕清蟾能够活下来,但他明日依旧会死,此时做任何事情都是没有意义的。
夜空里飘荡着的雨水在缓缓凝滞。
晶莹的雨珠很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就像是一颗颗水晶,映照出白虹镇以及镇外出刀的那道略显颓靡的身影。
吕清蟾的眸子里变得黯淡无光。
他保持着递刀的姿势。
残破的衣袍在微风里摇曳,破碎的衣角混合进雨水里。
距离他仅仅几步远的风正阳,急促地喘着气。
他目视着吕清蟾,眼眸里有恼怒,也有怅然,失落,怨怼,很多复杂的情绪纠结在一起。
最终化作平淡。
“吕清蟾。”他轻唤着青袍老者的名字,“其实我对你倒是蛮佩服的,你那轻而易举便能把人气得半死的嘴巴,洒脱不羁的作风,若我也能像你这般,应该可以活得更轻松。”
吕清蟾晦暗的眸子里不见丝毫色彩,但他的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
风正阳看着他,说道:“只是因为一门修行神通而已,我追杀你半辈子,你也躲了半辈子,可最终我发现,就算没有那门神通,我也依然可以变得很强。”
“当年的我们,便是势均力敌,只是我没有你的心眼多,才让你抢到了那门神通,可在我追杀你的这半辈子里,基本上一日十二个时辰,我有十一个半时辰都在刻苦修行着,结果呢,我还是跟修习了那门神通的你势均力敌,甚至还略胜你一筹。”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很长时间都在偷懒,虽然我破入了四境巅峰,但却是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或许我也没几年可活了,如果我能够修习到神通,又足够刻苦,现如今怕是已经跨过了五境门槛。”
“说来说去,我现在的确已经不需要那门神通了,挡在五境门槛前的那座高山,不是区区一门偏上乘的神通就能打破的,否则山上的那些大修士,早就一个个全部都入了五境。”
“但这貌似已经成为了我心里的一种执念,我割舍不下,现在故事终于走到了结局,我心里却颇有些感慨,也许故事的开始不是那般,我的心里也未曾那般执拗,而你的口下又能留点德,我们是很可能成为朋友的。”
风正阳目视着吕清蟾,复杂的情绪里渐渐有了些变化,他微微咧嘴,有鲜血涌出来,却浑不在意,只是笑着说道:“但世间之事终究没有如果,故事结束了,但这份执念尚未结束,故事的结局,并不完美,应该要有番外出现。”
“哪怕我已经不再需要那门神通,可我依旧很想得到它,或许那门神
通真的已经不在你手里,我也决计不可能相信,你会拿神通换烧鸡吃,想来,定是在你那徒弟手里,我会找到他,让你的乖徒弟,去陪你在黄泉路作伴。”
风雨声很繁杂。
风正阳的声音很轻。
而吕清蟾没有表达自己的意思。
因为他已经听不到这些声音。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是早已魂归道天。
倾盆的大雨倾泻在吕清蟾的身上,雪亮的电光在夜空里闪耀着,他的身形站得笔直,无外物可以弯曲他的腰身。
风正阳不断的咳着血,吕清蟾那一刀虽然未能把他一起带走,但显然也是让得风正阳受了不轻的伤,若非他是修行者,这般老人,不断咳血的模样,当真是惊悚至极的。
他没有再理会吕清蟾孤立的身影,哪怕是受了重伤,他也没有半点要离去的意思,抬腿步入白虹镇里。
宁姑娘和简舒玄注视着风正阳消失在街道的身影,继而把目光放在白虹镇外那屹立不倒的吕清蟾身上。
宁姑娘的神情还算平静,但简舒玄眼眸底下却有着很复杂的情绪在闪烁着。
......
风正阳只是知道吕清蟾收了一个徒弟,但并未见过,想要在白虹镇里找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只能依靠对吕清蟾气息的熟悉,来感知相近的气息,这种探知的方法,只有相对亲近的人才能察觉得出来。
就算是敌人也是相互很了解的,有句话说得很好,最熟悉你的往往就是你的敌人。
但其实风正阳跟吕清蟾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但对于吕清蟾的气息,他还是很清楚的,想要在白虹镇里感知到那一股跟吕清蟾相近的气息,虽不容易,但也不会很困难。
然而很奇怪的是,风正阳却始终捕捉不到那一股气息。
反倒是在他的感知下,他越来越感到心惊。
白虹镇里的修行者真的很多,虽然很少见四境里的修士,可就算只是一两位,也足够让得风正阳骇然了。
因为那都是修为不弱于他的存在。
哪怕是在他全盛时期,也不敢说毫无惧色,更何况他现在身受重伤。
在跟吕清蟾战斗的过程里,风正阳完全遗忘了这件事情。
只因白虹镇里那些很年轻的修行强者都没有露面,风正阳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招惹,但在他找寻井三三的时候,却被某些视线锁定住了。
风正阳的身子渐渐有些僵直。
寂静的街巷里,倾盆的大雨仿若无声。
那清脆的脚步声便显得尤为响亮。
那是身着黛蓝色衣裙的执剑女子,她的面容清冷,眸子里不见半点情绪,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风正阳早已大汗淋漓,虽然他浑身都已被雨水淋透,但他的心情却是真的有些难言,他的声音亦是有些颤抖,“剑修?!”
来自山上的剑修。
山野里除了跨过四境的大剑修外,风正阳并不会把那些小剑修放在眼里,但是来自山上的四境大剑修,又是年轻小辈,修为境界却与他相当,风正阳又怎能不慌。
面对同境的剑修,他是取不到半点优势的,跟年纪无关,跟任何事情都无关。
风正阳惨白着脸,朝着对面执剑的女子微微颔首,他身子有些
僵硬的转身,径直便向着白虹镇外面行去。
他不需要去探知为何会有四境大剑修拦路,他只知道一点,想要找到吕清蟾的徒弟,暂时是不可能了,那么他能够做的,就是尽快离开。
李梦舟行走在街巷里,望着那执剑的女子,轻声说道:“我能帮他们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阻拦风正阳去路的大剑修便是萧知南,她神情淡漠地瞧着李梦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等到风正阳的身影再度掠过白虹镇外站着的吕清蟾的尸体旁边时,他没有停顿,步履有些蹒跚的消失在雨夜的山野里。
不消片刻,便有一青年男子也出现在了这里。
......
翌日清晨。
雨停。
湿意覆盖着山野,白虹镇里满是积水,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他们并不清楚昨日晚间发生了什么,而对于某些修为弱小的修行者而言,他们也不敢讨论。
只是在白虹镇外的某处山林里,多了一座新坟。
井三三跪在坟前,眼睛有些红肿,神情却极其冷淡。
李梦舟看着井三三的背影,轻声说道:“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井三三的声音里不带丝毫感情,“报仇。”
李梦舟说道:“你打不过风正阳,就算是你我联手,算上吕前辈,我们三人面对那风正阳,结局依旧是死。”
看似吕清蟾和风正阳之间的差距并不大,可对于李梦舟和井三三而言,哪怕只是微末的差距,他们也没有资格填充上,毕竟境界相差太大。
“我现在是打不过。”井三三站起身来,回眸望着李梦舟,沉声说道:“但我会更加刻苦的修行,让自己变得更强,就算他是道天,我也要杀死他。”
李梦舟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也有一个誓要杀死的人,而且同样是很难杀死,风正阳只是一个人,还好说一些,但我要杀死的人,有着很强大的力量,我同样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杀死他,所以我不会劝你什么,只希望你能够懂得隐忍,在足够强大时,才能对风正阳拔刀,否则便功亏一篑。”
风正阳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此次又受了重伤,若是井三三不能够尽快修行到四境的巅峰,或许不等他去报仇,风正阳自己就入土了。
如果井三三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等着风正阳快要不行的时候,再露面一刀结果了他,那也不是不行。
正因井三三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且时间上也不允许他直接攀登四境巅峰的境界,但经此事后,井三三能够压抑着坐在铺子里吃肉,也足以说明,这件事情不仅对他有所打击,也对他的心境有所影响。
三三爱吃肉,但没有银子买肉,只能干就着花生米。
那是吕清蟾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战。
是井三三唯一一次听吕清蟾的话。
也是他第一次尽情的吃肉。
李梦舟目视着井三三离开白虹镇的背影。
有些孤寂,有些落寞,也有些坚决。
吕清蟾和风正阳的故事确实没有真正走到尾声,因为井三三还活着,他手里提着刀。
李梦舟没有去猜测井三三的故事走向,因为在他返回白虹镇时,在镇子外面,简舒玄正等着他。
虽然雨停了,但山野间的湿意却很重。
道路颇显得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