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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棠鸿羽     一世剑仙txt下载     一世剑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破落巷里那声剑鸣

    “汤好了,都来喝吧,寒雨天暖暖身子。”

    因他们从天弃荒原返程,路途遥远,雇了很多辆马车,也会经常露宿荒野,锅碗瓢盆可谓准备的很齐全,唐闻柳把汤都盛在碗里,少年们纷纷上前,表示感谢的同时,也各自捧着汤碗重新回到原地。

    欧阳胜雪顺便也把萧知南的那一份取了回来,但萧知南道了声谢,却直接绕过他,向道观外的马车行去。

    目睹着萧知南进了车厢里,看着同时返回来的江子画,欧阳胜雪心里虽稍微有些不舒服,但想到那是自己的师弟,便默默又坐了回去。

    卓丙春看着欧阳胜雪,若有所思的蹙着眉头,他笑而不语,觉得这番画面倒是蛮有意思的,果然是少年人啊。

    ......

    因小南天门在坻水郡里和其他修行山门结怨颇深,柳城向离宫剑院七先生递刀,败得一塌糊涂,虽李梦舟离开前,很清楚的说明了若有人问起,大可实话实说,但坻水郡的修行者却始终缄默不语,使得那些自北燕而来的南天门圣殿修行者于坻水郡耽误了不少时间。

    他们只是晓得有人毁了坻水郡的小南天门,但是何人所为,除了坻水郡本地修行者外,清楚这件事情的人也不多,蒹葭苑不发话,坻水郡的修行者又全都缄默不言,便也逐渐惹火了南天门圣殿的那些修行者。

    他们是来执行秘密任务的,自然也不可能在坻水郡把事情闹得太大,可也不代表他们甘愿被人当做白痴,首当其冲的目标便是蒹葭苑。

    北燕道宫南天门圣殿派遣了五十名四境修行者,而且基本都在上境,甚至其中有一个人,已经达到四境巅峰的范畴,他便也是此行的领队,已达不惑之年的杭子玉。

    在整个坻水郡里能够一下子拿出整整五十名四境上品修行者的山门,就连蒹葭苑都有些勉强,柳城所在的木尘门也仅有二十名四境里的修行者,其他的山门,找出十名来都很难,甚至有的只有一两位。

    毕竟坻水郡只有蒹葭苑一座五境宗门,除了海棠山主,四境便已经是坻水郡最高的层面了。

    而且普遍下境的修行者多一些,上境便很少,四境巅峰的大修士更是只有寥寥几位。

    这虽然是整个坻水郡修行世界的情况,但并不包括蒹葭苑,作为坻水郡里唯一的五境宗门,四境巅峰大修士的数量是超过整个坻水郡的,只是部分都不在山门里。

    杭子玉率领着南天门圣殿修士前往蒹葭苑的途中,也在思考着对策。

    小南天门被毁,绝不是一件小事,坻水郡的修行山门也不可能不清楚,是他们刻意隐瞒,在杭子玉的想法里,能够做到轻易毁掉小南天门的,也就只有蒹葭苑,但姜国境内不止有一座小南天门,也对这件事情展开过调查,貌似真的和蒹葭苑无关,但对方是谁,尚不清楚,只知道是一名少年。

    蒹葭苑里全都是女修士,自然不可能有少年的存在。

    离宫剑院七先生一剑毁掉小南天门的事情,其实在坻水郡范围里传得很广,就连坻水郡之外也有传闻,但那件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且姜国境内另外一座小南天门也不是第一时间便察觉到的,错过了最佳得知李梦舟身份的时间。

    “统领,如果蒹葭苑故意隐瞒那少年的身份,便是与我们南天门圣殿公然作对,门主命我等抓捕那少年,却未曾说过要和坻水郡蒹葭苑为敌。到时,我们该如何?”

    杭子玉眯着眼睛,狠狠咬了一口面饼,说道:“梨花书院阻隔着一切道宫势力,能够有两座小南天门矗立在姜国境内,也是谈判后的结果,毕竟在北燕也有一座书院在,如果小南天门在姜国安分守己,梨花书院自然不会有什么动作,但现在并非我南天门圣殿找事,我们有权讨要说法。”

    他所谓的安分守己,当然不仅仅是字面意思,朱扒酒在坻水郡作威作福,可不算安分守己,但终究也只能算小打小闹,若真的损害了姜国的利益,仅有的两座小南天门早就不复存在了。

    梨花书院和北燕道宫也都有所顾忌,他们都很清楚,一旦把事情做得太狠,便是公然开战,那是双方暂时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能够忍让的地方,自然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坻水郡的小南天门直接被摧毁,无论如何,北燕道宫都是站着理的,那么杭子玉一行人的动作,便是合理合法,只要他们没有白痴的直接挑衅梨花书院,那么梨花书院便也不会在意他们的存在。

    杭子玉心里也很清楚,他能够瞒过边境狂草堂的眼睛,可在进入姜国境内后,不可能瞒过梨花书院和朝堂天枢院的眼睛,他们早就站在明面上了。

    “我虽然没资格站在海棠山主的面前,可在我们占理,且代表着道宫南天门圣殿时,作为聪明人的海棠山主自然很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我们不能把蒹葭苑怎么样,但蒹葭苑也不会主动和我们作对,至于她们会不会刻意隐瞒那少年的身份,这对我们而言,并不是难题,而是必然的事情。”

    杭子玉看着一众手下,说道:“我们只需要向海棠山主传达我们南天门圣殿门主大人的意思便好。”

    此时的蒹葭苑里,海棠山主正站在长廊下,望着远在百里开外的杭子玉一行人,她的神情很平淡,眼眸里不见半点波澜。

    而在白虹镇的破落巷里,孤山客躺在屋檐下的竹椅上,聆听着面前雨水滴嗒,秋风带来的一股湿意,让得孤山客的腿脚也变得稍有不好,其实李梦舟在返程时,是有路过白虹镇的,但只因一直都躺在马车里,他便没有停下来,专意拜见孤山客。

    萧知南倒是抽空走了一趟,但并未见到孤山客,若只是萧知南一人,或许孤山客不介意,但他们那一行人太多,哪怕站在破落巷里的只有萧知南,但孤山客很清楚,在那时,有某人的视线投注了过来。

    孤山客很不想有人来打扰他,但他貌似需要主动走出破落巷。

    他从屋里拿出了不少童

    路送给他的茶叶,然后走出破落巷,挨家挨户给那些陪伴他很久的老邻居们送温暖,直到傍晚左右,他才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

    紧跟着便有一声剑鸣在院子里响起。

    海棠山主凝望着那个方向,对身后刚刚走来的陆九歌和南笙说道:“你们准备一下,便动身去都城吧,我随后也会去走一趟。”

    陆九歌和南笙称是退离,月从霜站在海棠山主的旁边,轻声说道:“山主不愿见北燕南天门圣殿那些人?”

    海棠山主说道:“我不喜欢被威胁,但比较悲哀的是,蒹葭苑不具备和北燕道宫叫板的资格,为避免扰乱心情,还是不见的好,因为我怕自己忍不住把他们全部杀死在蒹葭苑。”

    她是一山之主,考虑的事情自然会很多,她不是曾经那个入世实修的少女,她是蒹葭苑的山主。

    月从霜很不解的问道:“但山主是怎么让那位走出来的?”

    海棠山主笑着说道:“他在白虹镇破落巷里不是秘密的时候,便已经准备好走出来了,我只是希望,在他离开前,收拾他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毕竟李梦舟朝着小南天门拔剑,是他在推波助澜。”

    月从霜没有继续问下去,但她心里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似是犹豫了很久,终是开口说道:“山主真的决定要去都城?您不是从来都对那里的感观很不好么?”

    海棠山主看向她,微笑着说道:“所以我也要做一番心里挣扎,如果不是非必要,我确实不想去都城。”

    月从霜不能理解,既然并不想去,为何又要纠结?

    ......

    倾盆的大雨在世间各个角落肆虐着,这是很不常有的事情。

    杭子玉一行南天门圣殿的修行者自莫城赶往蒹葭苑,片刻不停,他们戴着斗笠,穿着黑衣,腰间佩刀,在泥泞道路上如履平地。

    但在上得大路的那刻,杭子玉忽然止步,他猛地抬起左手,一行人步伐一致,全部停了下来。

    “统领?”

    杭子玉皱眉观察着四周,细细聆听着倾盆雨落,压低声音说道:“有些奇怪,似乎有一股被窥视的感觉,但又找不到来源。”

    在南天门圣殿里,杭子玉也是有名的修行强者,道宫是北燕的山海清幽,而天门圣殿里除了各自的门主和教谕外,也只有寥寥数人有资格入得山海,同是四境巅峰,朱扒酒便没有资格,但杭子玉却是名副其实的山海修士。

    他的视线放在前面的大路上,那里有隐隐的剑鸣声响着,雨雾朦胧下,一道身影自黑暗里走出,人未到,声先至,“能够察觉到我的存在,你们南天门圣殿里倒也不全是废柴。”

    南天门圣殿的修行者把视线全部放在来者身上,杭子玉神情凝重,下意识把右手搭在腰间佩刀上,沉声说道:“阁下是谁,何故拦我等去路?”

第三章 长安繁华乱人眼

    孤山客静静站在大路上,倾盆的大雨未能沾湿他半点衣衫,手里无剑,却有剑鸣声阵阵,像是挟裹在风雨之中,无处不在。

    他看着站在最前面的杭子玉,淡淡说道:“就算是你们南天门圣殿的门主,王行知那老东西,见到我,也得行礼,你们这些南天门的小辈,便很没礼貌。”

    杭子玉暗暗咂舌,对方这番话,让他吃惊,但也有些犹疑,沉声说道:“能够直呼我们门主的大名,在世间必定有着很高的地位,但我并不认得老人家,自然也不知如何见礼,可你对我们门主不敬,身为南天门圣殿弟子,我们理应拿你是问。”

    孤山客淡然一笑,说道:“现在的年轻人总是自视甚高,其实没有半点本事,你是北燕道宫的山海修士,能够察觉到我的存在,并不稀奇,主因是我也没想着隐藏。我此来只有一个目的,也清楚你们要往哪去,但你们肯定是过不去的。”

    杭子玉皱眉说道:“蒹葭苑是女修山门,从未有过男子,你既不是蒹葭苑的人,便是海棠山主请来阻拦我们的,难不成蒹葭苑真的要和我们南天门圣殿作对?”

    孤山客说道:“南天门是南天门,道宫是道宫,蒹葭苑无意与南天门为敌,而我出现在这里,虽说与海棠山主有点关系,但也是我自己想要来。”

    杭子玉冷笑着说道:“既是如此,我便也明说了,蒹葭苑毕竟是坻水郡里最强的修行山门,乃至在整个姜国都是有名有望的,能否晋升五境上宗,也全然在海棠山主一念破境之间,我南天门圣殿自然也不会轻易和蒹葭苑交恶,可不管你是否因海棠山主而前来阻拦我等,此举,便是公然要挑衅南天门圣殿,我会如实禀告给门主。”

    孤山客摇着头说道:“本来我是不打算动粗的,但显然跟你们聊不通,居然还要告门主,若你们执意要前往蒹葭苑,那我便只能把你们打得走不过去。”

    杭子玉略有讽刺地说道:“我们这里可是足足有五十名四境大修士,仅凭你一人,又是一把老骨头,也不嫌说大话,磕掉所剩无几的老牙。”

    孤山客虽然解释了为何会被杭子玉察觉到的缘故,但杭子玉显然是不相信的,在他看来,或许孤山客的确有些本事,但也强不到哪里去,他是四境巅峰的修为,余下四十九名南天门圣殿修士也皆在上境,哪怕是面对知神下境的大修士,也具备一战之力。

    道宫南天门圣殿的修行者自然有他们的骄傲,山海修士或许不会瞧不起山河修士,但天生有些优越感也是很寻常的事情,毕竟他们脚下踩着的土地是山河修士梦寐以求都想要进来的。

    虽然这五十名南天门圣殿修士里只有杭子玉是山海修士,但只要孤山客站在山海清幽之外,那么就算是五境里的大修行者,他也不需要卑躬屈膝。

    孤山客的脾气说好也好,说坏也坏,他在破落巷里当然只是很普通的老人,但事实上,他并不普通。

    对于杭子玉的出言不逊,孤山客没有反唇相讥,

    也没有动怒,只是微微笑着,但此间天地灵气却发生了异变。

    等到杭子玉察觉到问题时,已经迟了,他面庞瞬间变得通红,双膝震颤了一下,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的身上好似被瞬间压了一座大山,而那四十九名南天门圣殿修士更加不堪,直接摔趴在了地上,有的磕到下巴,有的完全脸着地,惨叫声不绝于耳。

    孤山客背负着手,在杭子玉面前走来走去,而杭子玉的视线里只有孤山客那脏兮兮的靴子,因下着大雨的缘故,孤山客在踱步之余,自有泥水从他靴底溅出来,毫不浪费的拍打在杭子玉的脸上。

    让他仿佛感受到羞辱,但内心深处又震惊于孤山客强大的手段。

    那是他根本没有半点资格去抗衡的存在。

    “您......到底是什么人?”

    杭子玉开始用了敬语,他不得不放低姿态,哪怕他背负着南天门圣殿山海修士的身份,但在生命没办法保障的情况下,他也就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因为他很清楚,如果态度稍有不对,就会即刻毙命,他可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姜国。

    孤山客笑呵呵地说道:“我是谁,不重要,你们前往蒹葭苑的目的无非是想要探知莫城小南天门是被何人毁掉的,我这里便有你想要的答案,所以你便无需特地前往蒹葭苑。”

    杭子玉有些不解,说道:“您和那少年有仇?”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那少年有本事毁掉小南天门,但莫城那座小南天门里除了朱扒酒外,的确也没有什么很强的修行者,依照孤山客不动声色便碾压南天门圣殿五十名四境大修士的强大实力,又怎会和那少年有仇?

    毕竟,孤山客轻而易举便能杀掉那少年。

    孤山客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我和那少年当然没有什么仇,或者说,那少年之所以拔剑毁掉小南天门,也是我让他去的,但这和我告诉你们那少年的身份,并不冲突。”

    在杭子玉心里,这两件事情当然是很有冲突的,他眼底虽有愤恨,但也很困惑,孤山客到底想要做什么。

    “毁掉莫城小南天门的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不管王行知给你们的指令是什么,你们都大可前去寻他,坻水郡里没有你们想要得到的答案,当然,你们也可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王行知,我很快便会离开此地,他能不能找到我,尚且两说,可你们必定是奈何不得我的。”

    孤山客没有再多说废话,他直接转身离开,破落巷已空,至于他要去往何方,目前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在孤山客的身影消失在雨夜里后,杭子玉发现自己终于能够动弹了,他默默从地上站起身,满身已是污泥,看向同样纷纷艰难起身的南天门圣殿修士们,沉声说道:“你们对此有什么想法?”

    南天门圣殿的修行者们面面相觑。

    他们来到姜国的任务是很清楚的,按理来说,孤

    山客也是他们的目标,毕竟离宫剑院七先生虽是毁掉小南天门的人,但指使者却是孤山客,但他们也已经深刻领教到孤山客的可怕,想来若非门主亲临,他们稍动念想,便只有死路一条。

    “我们不清楚那老者的身份,但肯定是很强的大修行者,甚至不把我们南天门圣殿放在眼里,离宫剑院七先生的事情,我们只需调查一番便能知晓,可那老者......或许我们真的只能如他所说,禀报给门主知晓,由门主来定夺。”

    杭子玉不可置否,望着孤山客消失的方向,平静说道:“联络在姜国的另一座小南天门,若莫城小南天门被毁果真是离宫剑院七先生所为,那我们只能往姜国都城走一趟了。”

    他始终不能理解孤山客拦截在此到底是什么意思,若如孤山客所言,其和离宫剑院七先生是同谋,那么便没有理由特意告知他们毁掉莫城小南天门的那少年的身份,所以他们需要调查一番,不能贸然行动,避免有诈。

    但现在看来,蒹葭苑确实是去不成了。

    因为他不知道孤山客是否仍在附近,往前便会死,只能退,别无他法。

    ......

    长安,是魏国都城,芍华书院便座立在此。

    天下书院本为一家,除了姜国都城作为总院的梨花书院有着不止一位的五境之上大修士,在各国的书院里都至少有一位五境之上的大修行者,如此,书院才能在世间诸国站稳脚跟。

    芍华书院的院长便是一位打破五境壁垒的大自由强者。

    而北琳有鱼便是芍华书院里资质最高,且修为也最高的弟子。

    也是芍华书院里寥寥无几的山海修士。

    天下书院合加方才是山海清幽,而每一座书院里,山海修士的数量也不多,这是书院分散的缘故,但也是书院强大的证明,毕竟它存在于世间诸国。

    长安城里很繁华,在世间各王朝的都城,姜国琅琊城被誉为天下第一雄城,而魏国长安城便必定是天下最繁华的城,哪怕是西晋帝都洛阳城也比不过。

    在长安城外,有风尘仆仆的着僧袍的年轻人,驻足凝望着长安城。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长安。

    相比南禹诏平,长安城的繁华让他好像发现了新世界。

    哪怕只是站在长安城外,他已经能够感受到城里的氛围,他有些清澈的眼眸里,透露出一丝好奇,且步履很坚定的走向守城官,掏出路引,他步入城内,入眼便是车水马龙,人山人海,长安城里的百姓似乎都穿着华贵,至少相比南禹而言,只是穿着打扮,便不知胜了几筹。

    南禹因黑火山群的存在,基本上都穿的很凉薄,也不是很在意什么锦衣绸缎,长安城里的百姓虽然不是人人都披着锦衣绸缎,但也都布料不差,非是粗布麻衣可比,那着麻衣僧袍的年轻人,一时有些花了眼。

第四章 芍华书院,北琳有鱼

    时值傍晚,正是长安城里繁华夜景刚刚开始的时候,街道上的男子都是翩然模样,姑娘们也是肤色白皙,宛如仙子谪尘,对比南禹人人都因黑火山气焰烘烤而肤色略黑的模样,长安城里的画面,给予了道生极大的冲击。

    虽然魏国不是世间疆域最辽阔的,而南禹也不是最穷的,但两国的确有很大的区别。

    从来没有见识过南禹外面世界的道生,第一次走出来,便来到世间最繁华的长安城,他显得有些踌躇,就连行走在街道里都下意识避让着,且有些憨厚的脸上,也透着无尽的茫然。

    他不敢四处去打量,尤其那些肤色白皙的姑娘们无意间朝他扫过一眼,便让得道生仓惶不已,险些被很平坦的青石板路扳倒,惹来那些姑娘的轻笑,更是让道生红润了脸颊,暗暗叫苦。

    魏国的风气是相对开放的,而南禹则相对保守。

    道生是穷苦人家出身,本来就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在偶然间碰到木皆然,并有了师徒之名,那也是道生第一次走出山窝窝,去往南禹都城,剩下的时间他一直都在枯禅里修行。

    这也是他第一次入世,但一路上所见所闻,也没能彻底改变他固有的思想,可长安城的繁华还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喜欢这里,但本身的性格,又让他很害怕去接触。

    长安繁华确实很容易迷人眼睛,但道生终究没有忘记自己此来的目的,他一边躲避着街道行人的目光,一边径直朝着芍华书院而去。

    他倒也不需刻意去打听芍华书院的所在地,因为这本身就不是什么秘密,哪怕道生从未走出过南禹,也不代表他就不清楚芍华书院在魏国长安城里的什么地方,这并不矛盾,那毕竟是魏国书院。

    悬海观不在长安城里,芍华书院就是长安城除皇宫外最崇高的地方,哪怕是青羽宗山门也座立在长安城外,但因长安城里读书人很多,最喜附庸风雅,芍华书院的地位便稳压青羽宗一头。

    而青羽宗山门是魏国的五境上宗,他们的宗主便是魏国的国师,青羽宗山门弟子护卫着长安城,那是魏国山海清幽外最强的修行山门。

    芍华书院只是正统书院在魏国的分院,但世间从不缺少读书人,他们都是未来朝堂的栋梁之才,书院在诸国都享誉很高的地位,也并非没有道理,因为他们基本上没有私心的在帮助世间诸国培养人才,不论是读书人还是修行者。

    只要天下书院一心,总院又座立在姜国都城,那么世间诸国便很难明目张胆的对姜国做些什么,毕竟书院挡在那里,又帮他们培养着人才,若是反水,将会是相当恐怖的事情。

    除非有一方势力能够制衡每一座书院,否则姜国便会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因姜国处在天下必争之地,世间诸国都难免有些心思,可也因书院的存在,有些王朝便会存在很大的顾虑,他们不可能轻而易举便联合起来,且琅琊城不破的情况下,姜国也覆灭不了,书院震慑在外,琅琊城护守中心,几乎是坚不可摧的。

    事实上,目前除了北燕因环境苦寒,而且距离姜国最近,想要改变现状只能屡屡犯姜国边境,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按照北燕的地理位置,他们要么进攻姜国,要么进攻西晋,而西晋一直都保持中立,又有剑仙王乘月震慑着,若进攻西晋很容易打破平衡,唯独姜国,是世间诸国都想得到的,但表面上又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没有人在意姜国和北燕会不会开战,他们甚至还能暗地里做点什么。

    在北燕的立场,进攻姜国远比进攻西晋益处更多,但在道宫没有动作的情况下,北燕最需要解决的仍是在中庆城里的无涯书院,北燕书院如果不破,他们也没办法全身心的进攻姜国,这也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所以北燕虽屡屡犯境,但其实也只能算小打小闹,他们都在等待着机会。

    也是在等待道宫的态度。

    芍华书院在魏国长安城里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道生站在芍华书院门前,也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与梨花书院座立在姜国都城外不同,芍华书院就在长安城里面,是很容易找到的。

    芍华书院就座立在长安城中心街道,也是前往皇宫的必经之路上,占地面积自是不像梨花书院那般,涵盖着一座山头,但芍华书院却相当气派,尤其门前两根石柱,在整座长安城里都极为显眼,亦有魏国皇帝陛下亲笔题字。

    魏国皇帝不似姜国皇帝那般只是爱字,却写不出好字,魏国皇帝的字,在整个世间都是很有名的,颇有文坛大家的风范,甚至有他独创的字体,当是价值连城。

    芍华书院门前没有守门者,但长安城里的百姓也都心照不宣,绝对不敢擅闯,道生站在那两根石柱的中间,哪怕面前无人,他仍是很有礼貌的见礼,开口说道:“南禹枯禅皆然大师门下弟子,特来魏国芍华书院,拜访北琳先生。”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芍华书院里面却有人在远远注视着,那着僧袍的年轻人风尘仆仆,于微雨中独立,任凭雨水淋湿僧袍,眼神坚毅。

    倾盆大雨在魏国长安城里则变得很微小,是细润无声的,雨水覆盖整个世间,有的地方很大,有的地方则很小,但毫无疑问的是,这场雨的确覆盖了世间每个角落。

    “那是南禹枯禅皆然大师的首徒,道生,枯禅弟子很少入世,怎会在此刻来到我们芍华书院?”

    芍华书院的几名教习注视着院外的道生,他们心里都有些困惑。

    “来者是客,且不管他到此的目的是什么,既是想见北琳有鱼,那便让他入院吧。”

    北琳有鱼除了在长安城里偶有走动外,便基本上一直待在芍华书院里,想要让北琳有鱼出院相见,是很难的,几位教习也不想自找麻烦,他们只能让道生入得芍华书院,至于能不能见到北琳有鱼,那便不管他们的事情了。

    道生耐心等待的时候,芍华书院里走出来一名年轻书童,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稍显稚嫩,他朝着道生见礼,说道:“我们北琳先生就在书院里,我会帮你指明道路,剩下的路就是你自己走了。”

    道生蹙了蹙眉头,区区一个书童,他自然不需回礼,且书童的态度他也不在意,毕竟他也清楚,书童只是在一丝不苟的传达意思,但他想着,自己特来拜会,却只是派来书童引进,接着便不管不顾,难免是有些问题的。

    跟着书童往前走的途中,道生暗暗想着,自己虽是跟随着无念大师修行,亦是皆然大师的首位弟子,且是唯一的弟子,但他在世间的名声确实不响,崇高如书院,且座立在繁华的长安城里,没有特别把他当回事,似乎也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世间诸国都城里的书院,都是建立很多年的,他们也都早已习惯各国里的风俗习气,所以每座书院都是不同的,他们的道理不同,脾气也不同,哪怕殊途同归,都遵守着书院规矩,可表现出来的东西,便不能单凭书院二字一概而论。

    长安城里读书人很多,尊崇芍华书院的人便大有人在,那么芍华书院里的傲气更盛,便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在书童给指明道路之后,果然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道生继续往前走,在微雨的天气下,芍华书院里很清静,课学时间,用餐时间,睡眠时间,都是有规定的,如今这个时辰,也许芍华书院的学子都已经用过晚餐,待在居舍里了。

    根据书童的指点,他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始终没有见到北琳有鱼的踪影。

    但道生的耐心还算很足的,他就真的那么一直往前走,片刻不停息。

    直到前面有湖泊拦路,再不能前进,他才止步,略有困惑的打量四周,不知该往哪走。

    这里没有什么房屋的存在,北琳有鱼也不可能住在湖里,他觉得是不是那书童耍了自己。

    正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也不自觉嘀咕了出来,却不经意间微微转头,便看见了湖泊旁边石子路上行来的身影。

    “南禹枯禅的山海修士,就算是芍华书院里的书童,也不会不懂规矩的故意戏耍你,我确实不住在湖里,但我住在湖对面。”

    来者一身红裙,神情有些清冷,她手里的那把剑锋芒毕露,靴底踩在石子路上,有小石子溅入湖泊,荡起片片涟漪,湖里有鱼,探出脑袋,打量着岸边的人。

    道生沉默了一下,继而微微躬身见礼,轻声说道:“见过北琳先生。”

    其实北琳有鱼一开始并不想见他,在道生站在芍华书院门前时,北琳有鱼便看到了他的身影,她很不喜欢有人来打扰自己,但既然芍华书院的教习把道生放了进来,那么她便很清楚,自己早晚得出现,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她便不想刻意拖延。

    芍华书院的那几名教习心里想着的当然便是北琳有鱼会怎么做,因为他们很清楚,且不管道生来此目的为何,但其身上都有一股战意不经意间散发出来,那对北琳有鱼而言,自然是很麻烦的事情,他们以为北琳有鱼会故意让道生在那里打转,没想到她却自己走了出来。

    芍华书院那几名教习的想法本来也没有错,北琳有鱼是芍华书院里最强的弟子,乃至在整个魏国年轻一辈的修行者里面,也是站在前三甲,她当然不是因为畏战才不想露面,是因为够资格当她对手的人太少了,若是随便有人拜访,她都要出面,那累也得累死,实在是极其无趣的事情。

    如果那几名教习没有让道生走进芍华书院,北琳有鱼自然便也顺水推舟,不予理会,但情况显然不是那样的,北琳有鱼也明白那几名教习在想什么,索性便来见一见。

    道生终究是南禹的山海修士,哪怕在世间名不见经传,但她也稍微有那么一丝丝期待,或许道生的确有资格让她见一次。

    但在真正看见道生的那一刻,北琳有鱼难免有些失望,道生的年纪并不大,也已经修行至四境巅峰,怎么着也不算弱,事实上,在道生拜木皆然为师,并开始跟随无念大师修行,时间也不过才十几年,他的年纪确实不大,但也不算小,不差几年,便也要三十岁了。

    跟世间那些妖孽之辈相比,自然也没有多少能说道的,只能说他资质不差,可也不能说极高,在四境巅峰的阶段,也有与五境门槛距离多少的差别,道生显然只是很普通的四境巅峰修士,他距离五境门槛尚且很遥远。

    因他南禹山海修士的身份,也许面对世间任何一名四境巅峰修士,都能胜上一筹,可同是魏国山海修士的北琳有鱼,便能轻易把道生甩在后面。

    “芍华书院和南禹枯禅素来没有很多交往,你不远万里,特意来找我,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道生也只是按照吩咐行事,他自己本身没有什么想法,若说有,或许也只是想要证明自己,因为无念大师很坦然的告诉道生,他没有北琳有鱼强,按照无念大师的意思,他无需以战斗的方式来面见北琳有鱼,可他心里总是想着,既然来到了这里,为何不能打一场?

    可他心里想是一回事,却也不想违背无念大师的意思,他始终都是很纠结的,但临行前,无念大师所谓的斟酌二字,又代表着什么呢?

    是否意味着,但凡可以,他也能够和北琳有鱼打一场?

    道生没有一直纠结下去,他仍是把无念大师的意思放在首位,要不要打也是之后的事情。

    “北琳先生想必也清楚天弃荒原发生的事情。”

    “是山外帝君林敢笑意图攻破镇魔屏障?”

    道生点点头,说道:“林敢笑虽然已经被杀死,但他在姜国里的动作,也对世间起到了警示作用,山外之人被镇压,不意味着他们便永远被镇压,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荡魔时代会二度降

    临,而已经受到威胁的姜国,势必也会有些行动,枯禅的意思,是想要请北琳先生出山,入千海一观。”

    北琳有鱼皱着好看的眉头,如果荡魔时期真的再度降临,年轻一辈的修行者确实需要有所提升,否则也只有被宰杀的份儿,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终究很少,全部依靠那些老一辈的大修行者,也不靠谱,因为那些人真的已经很老了。

    但北琳有鱼从未接触过山外之人,她想着就算被镇压的那些山外之人逃出来,又能怎么样呢?曾经的山外帝君林敢笑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死了,哪怕现如今老一辈修行者都老了,新一辈修行者尚未彻底成长起来,但山外之人也不见得就是曾经那些家伙,被镇压了那么久,谁知道他们是变得更强,还是变得更弱。

    只是按照林敢笑的情况来推算,没有气海灵元能够掠夺,他的修为境界是大幅度跌落的,对此,北琳有鱼便不是很在意所谓荡魔时期的再度降临,反而觉得南禹枯禅有些惊弓之鸟了。

    她看着对面的道生,神情很平淡地说道:“你说的这些,不构成让我离开芍华书院的理由。”

    道生一开始便很清楚,想要让北琳有鱼入局,是很难的事情,也没想着单凭几句话就能让得北琳有鱼答应,他很有耐心的继续说道:“千海是姜国的气运所在,天下修士皆可感悟,但也要有资格才行,否则进去便是死,北琳先生一直待在芍华书院,恐怕境界也已到了瓶颈,很难再提升,为何不能走出去?”

    “北燕剑庐的萧知南此刻就在姜国,她想必是很值得让北琳先生出剑的,而且姜国有沈秋白,有北藏锋,有欧阳胜雪,届时,诸国的修行天才,或多或少也都会赶赴琅琊,那势必会有一场龙争虎斗,北琳先生就不想去瞧一瞧?”

    北琳有鱼并不喜战,道生这些话也只是让她皱了皱眉头,她心里很明白,要让她走出芍华书院,必然是无念大师的意思,无念大师一言一行自然都有深意,可不代表北琳有鱼就要顺从。

    她的确被挡在五境门槛前,也一直在寻求着突破,但也应该是她想要走出去,而不是被迫走出去。

    见到北琳有鱼不为所动,道生蹙着眉头,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大师的深意,但既然我带着重任而来,便不能轻易离开,我会等待北琳先生答应走出去的那一天。”

    北琳有鱼斜睨了他一眼,说道:“那你便等着吧。”

    她转身沿着湖边石子路走,很快便消失在了道生的视线里。

    道生沉默不语,他就静静地站在湖边,居然真的等待了起来。

    ......

    ......

    倾盆大雨仍在肆虐,哗啦啦地雨落声在天地间响彻,破旧道观里也弥散着一阵阵凉意,少年们吃饱喝足便席地睡下,火堆里噼啪作响,唐闻柳维持着火堆不灭,目光灼灼的望着道观外那辆马车。

    卓丙春察觉到了唐闻柳的视线,他略有困惑的小声问道:“唐神将在看什么?”

    唐闻柳沉默了片刻,回头说道:“你可清楚薛院长为何要让李梦舟做那七先生?”

    卓丙春笑着说道:“师弟的决定,便是离宫剑院的意思,唐神将是觉得不妥?李梦舟的修为境界在同辈里或许不算很强,但却也不弱,他向林敢笑拔剑那一幕,唐神将也是看在眼里的,为何有此一问?”

    虽是笑着说的,但卓丙春的眼眸有些颤动,他或许是觉得唐闻柳察觉到了什么。

    “林敢笑在过程里貌似对李梦舟另眼相看,他们的对话,我没有一字不漏的全听见,但也有些意会,山外药皇好像和李梦舟有些关系,你们离宫剑院招收弟子,虽然不看出身,但也有简单的审查,也许只是我的猜测,但他是否曾经接触过山外之人?”

    卓丙春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清楚这些,但既然李梦舟拼命向林敢笑出剑,也算帮助皆然大师,给了她反败为胜的机会,哪怕他曾经和山外之人有过接触又能怎么样呢,我也接触过山外人,而你和林敢笑一战,也是接触了山外人,赶赴天弃荒原的那些少年,在路途上同样都接触过山外人。”

    唐闻柳很清楚,这种接触和李梦舟的接触是不一样的,因为林敢笑的态度不一样,但他也没有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他确实没有把林敢笑和李梦舟的对话,全部一字不漏的听在耳朵里,在某些方面,卓丙春的话也很有道理。

    世间接触过山外之人的家伙太多了,不意味着就是有问题的,像云清川则是例外,他只是不希望,李梦舟也是像云清川那般,但他也没有什么证据,而且李梦舟也确实和云清川不同。

    但卓丙春也因此想到了一些事情。

    他以为是唐闻柳察觉到了李梦舟身份的问题,但卓丙春也的确从未想过,李梦舟会和山外之人有过接触,他出现在天弃荒原的时间较晚,很多事情并不清楚,但也大概能够意会到,刚才自己那一番话其实是有些强词夺理的,能够让林敢笑态度稍微转变,李梦舟接触到的山外之人必然是不简单的。

    药皇和帝君一样,都是荡魔时期统领一方的山外强者,按照李梦舟的年纪来推算,他自然绝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药皇,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药皇同帝君林敢笑一样,并没有被镇压,且一直还活着。

    这便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了。

    “根据林敢笑和李梦舟的对话,那山外药皇似乎是被李梦舟杀死了,林敢笑跟荡魔时期的他相比,境界跌落了很多,山外药皇貌似比林敢笑更不堪,居然被区区一个少年杀死,但林敢笑的意思,李梦舟好像被山外药皇选定,我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闻听得唐闻柳的话,卓丙春沉默不语,他能够明白唐闻柳在担心什么,也许李梦舟的身上确实还存在着一些问题。

第五章 摘星府主,国师陈莫西

    在荒野破旧道观休息一晚,翌日待雨停,他们便重新出发,朝着琅琊城而去。

    只是卓丙春的心思多了一抹沉重。

    也许唐闻柳只是很寻常的说出他担忧的地方,但卓丙春毕竟有更深刻的了解,有关李梦舟身世的问题,其实也只是皇帝陛下和江听雨有所怀疑,并未得到证实,那么自然也会存在相反的真相,李梦舟到底何时接触过山外药皇,而山外药皇又对李梦舟做过什么,都是不能被忽略的事情。

    卓丙春在很认真地思考着问题,反倒是唐闻柳变得轻松了不少,他只是觉得有蹊跷,没有真的说李梦舟肯定有问题,而且他的职责是镇守边疆,这些事情也不在他需要考虑的范畴,既然把疑问告诉了卓丙春,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与他无关了。

    车厢里,李梦舟坐起身来,轻轻挑起车帘,望着外面闪过的风景,他的脸色相当的苍白,没有一点精神,只有那一对眸子仍旧明亮。

    其实天弃荒原发生的事情真的很糟糕。

    尤其是对他而言。

    甚至让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他不清楚这次回到琅琊城将会面对什么,他在天弃荒原暴露了一些事情,不能只期盼着没有被察觉,因为那种可能性真的很小。

    若在寻常时候,他怎么用不二剑都没有问题,但天弃荒原的事情,必然被世间强者注视着,保不齐就会有人识出不二剑的真相,继而推算出一点什么,有心存善意者,自然便有心存恶意者。

    他仍旧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且因龙老那股气息被林敢笑抽离,他也不能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跨过五境门槛,若在此被心存恶意者逮到,那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弄死他。

    琅琊城里当然是相对安全的,他毕竟还有着离宫剑院七先生的身份,但琅琊城里也有秦承懿,那并不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也唯有拔剑。”

    ......

    琅琊南城门外聚集着不少人,寻常的百姓自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哪怕是说书先生也不能探知到天弃荒原里发生的事情,入世实修的年轻人们可谓伤亡惨重,此次返程,迎接者自是很多。

    而在皇宫大殿内,有人进宫面圣。

    淡淡的茶香气氤氲在大殿里,皇帝陛下翻阅着奏折,眉头深锁。

    除去天弃荒原的事情,有北燕南天门圣殿的修行者来到姜国境内,也被天枢院暗探把他们每个人的信息都整理出来,送到了皇帝陛下的面前。

    李梦舟在坻水郡莫城小南天门拔剑的事情,皇帝陛下是很清楚的,他只是不清楚这里面还有孤山客这个人的牵扯,就算是天枢院也没有探查清楚,孤山客一直在躲避着世人的眼睛,若非是巧合加意外,海棠山主也发现不了孤山客的存在。

    但南天门圣殿修行者前往蒹葭苑的路上被拦截,从而转移目的地的事情,也被送到了皇帝陛下的面前,只是天枢院暗探仍旧没有弄清楚拦截者是谁。

    非是天枢院暗探的能力不行,而是孤山客过于强大,他想要隐藏,凭借天枢院那些暗探的修为境界,又如何能够察觉得到,天枢院是世间最强的情报机构不假,但也只是情报,他们没有能力探知山海清幽,自然也没有能力探知超出他们能力范围的事情。

    而李梦舟在天弃荒原和林敢笑的纠葛,也被天枢院暗探整理了出来,虽然在那种局面下,天枢院暗探根本没有办法接近,但某些关键字眼,他们仍是用其他手段探知了出来。

    总归有人在注视着那一幕,有些人是天枢院暗探得罪不起的,可他们想要探知消息,有的是办法。

    只是他们整理出来的信息没有那么详细,但山外药皇这个关键词,却是很明晰的。

    在李梦舟刚到都城的那一刻,江听雨便有派遣天枢院暗探前往树宁镇,否则也很难得知‘浮生’的身份,但当时并没有查出任何和山外药皇有关的事情,但现在李梦舟和山外药皇有了牵扯,江听雨便决定亲自前往树宁镇一趟。

    皇帝陛下也很清楚,天弃荒原里发生的事情,虽然只有在场的那些人清楚,但世间修行强者也都在注视着,或多或少也会有人察觉到‘山外药皇’这四个字。

    有了林敢笑的出现,世间对山外之人的警惕性便也增高了很多,而离宫剑院七先生曾经貌似和山外药皇有过接触,便是不得不在意的事情。

    也许在没有把事实真相搞清楚之前,谁也不会拿此事刁难李梦舟,但调查出来也只是早晚的事情,每次想到这里,皇帝陛下便很头疼,毕竟山外之人并非姜国一家的事情,整个世间都在关注。

    其实这本身并没有很值得在意的地方,一切都取决于林敢笑的态度,让得李梦舟曾接触过山外药皇的事情,变得稍有些不同寻常。

    大殿外有内侍疾步而来,低垂着脑袋,在皇帝陛下面前跪伏在地,高声说道:“启禀陛下,国师求见!”

    姜国的国师,便是摘星府的府主,陈莫西。

    他一直以来都在闭关,勘破五境之上的境界,此次出关,让得皇帝陛下眼前一亮,连忙开口说道:“快请!”

    陈莫西是一位头发灰白的老人,但他的面容却很年轻,很典型的鹤发童颜,他的身材偏瘦,整个人也很精神,只是走起路来有些慢悠悠的,虽是在山海清幽之外,但陈莫西毕竟是开创了新的修行派系,他在修行世界的地位也是很超然的,没有人敢小觑他。

    “拜见陛下。”陈莫西微微揖手。

    皇帝陛下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说道:“国师出关,可是勘破了五境?”

    陈莫西再次揖手,说道:“回禀陛下,倒是没能打破五境壁垒,但我已站在那道壁垒前,若破玄命,只需一个契机,继续闭关便也没有很大的意义,虽仍在五境里,但玄命之下,我已无敌。”

    皇帝陛下略有些失望,

    但还是笑着说道:“姜国正值风雨飘摇,国师出关,乃我国之大幸。”

    陈莫西能够明白皇帝陛下的心思,淡淡开口说道:“微臣知晓天弃荒原的事情,也知那林敢笑,他自五境之上跌落境界,仍有半只脚在五境之上,而微臣虽未能打破五境壁垒,但也相当于半只脚踏入玄命。”

    没能打破五境壁垒和半只脚踏入玄命的意义,自然是完全不同的。

    皇帝陛下知晓刚才自己误解了陈莫西的话,哪怕陈莫西真的仍在五境里,可他要入玄命也是随时随地的事情,而且已经相当于超脱了五境范畴。

    “国师请坐。”皇帝陛下笑着朝陈莫西探手,有内侍搬来凳子,又匆匆退走。

    陈莫西谢恩之后,便正襟危坐,说道:“林敢笑隐藏的很深,尤其是安排那诸葛旦潜藏在宫廷之内,微臣知道陛下心中所忧,但微臣想来,与其纠结世间是否仍有像林敢笑那般隐藏的山外强者,倒不如首先让琅琊城固若金汤,只要琅琊不破,我姜国便不败,哪怕再有什么山外强者出现,我们也有能力应对。”

    林敢笑的出现确实是事发突然的,而且战场是在天弃荒原,最先迎战的是镇守在天弃荒原的修行强者和那些少年,虽是付出了些代价,但林敢笑也没能做成什么事,何况姜国里真正的强者都未露面,对整个姜国而言,也的确不算很大的威胁,只是稍微有些后怕罢了。

    如果林敢笑还是荡魔时期的林敢笑,在事发突然的情况下,镇魔屏障恐怕瞬间就会被打破,世间修行强者根本来不及反应,因为在那之前,谁也不清楚林敢笑的存在。

    也许无念大师有所洞察,可那只是也许,并不能作为必要保证。

    因林敢笑需要重归五境之上,也需要借助落青冥的力量,他才短期里没有能力打破镇魔屏障,也正是因为林敢笑跌落了境界,世间那些强者才能稳坐如山,因为他们很清楚,林敢笑成不了事。

    但不得不有所顾虑的是,若世间同样还隐藏着像林敢笑这般的山外强者,而且是没有跌落境界的,那就会是一场大灾难了,何况在天弃荒原参战的多数都是姜国的修行者,皇帝陛下因此会有担忧,也很正常。

    而且世间之大,只有姜国境内出现了山外之人,也是让皇帝陛下担忧的关键。

    陈莫西的话也让皇帝陛下的明白,一味杞人忧天是没有意义的,只要姜国足够强大,那么就算有山外强者卷土重来,也不会影响到姜国的根基。

    “国师有何对策?”

    陈莫西淡淡说道:“开启千海境,让年轻一辈修行者入千海顿悟,尤其是那些已经站在四境巅峰的年轻修士,他们可借助气运有大概率跨过五境门槛,增加我姜国的整体实力,至于让世间诸国那些年轻修行者也一同入千海,倒也没什么所谓,毕竟他们人数有限制,而且我们姜国也从来没有那么小气。”

    ......

    席卷整个世间的倾盆大雨虽然已经停了,但天地间仍有一股湿意经久不散,御书房里氤氲着烟气,使得殿内温暖干燥,那是一种最舒服的状态,皇后娘娘莲步轻移,来到皇帝陛下的身边,她亲自泡茶,每一个步骤都很认真,而那副模样映在皇帝陛下的眼睛里,便是世间最美好的样子。

    陛下痴痴的眼神放在她身上,皇后娘娘自然能够察觉到,她抿嘴轻笑着,将泡好的茶递到皇帝陛下的手里,柔声说道:“开启千海境是姜国每数年里都会做的,但国师提议此时开启千海境,便显得有些仓促了。”

    皇帝陛下接过茶盏,也顺便把皇后娘娘的柔荑轻轻抓住,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开口说道:“陈莫西是很有野心的人,荡魔时期那个阶段,是父皇坐在这个位置上,而我还未降生,那应该是很精彩的世界,可我无缘得见。”

    “薛忘忧、陈莫西和李道陵都在那时崭露头角,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现在李道陵死了,薛忘忧和陈莫西也都老了,可他们仍旧是姜国站在极高位置的人。”

    “陈莫西想当第一,但他始终都不是第一,现在他走在了薛忘忧的前面,我能感受到他的那份骄傲,开启千海境的确是必须要做的事情,我目前还算相信,陈莫西纵使有野心,但他志不在朝堂,也不会做损害姜国的事情。”

    皇帝陛下饮了一口茶,把茶盏放在案上,轻轻揽过皇后的肩膀,皇后娘娘也顺势伏在陛下的怀里,轻声开口说道:“经历林敢笑一事,世间也都大概清楚我们姜国会做些什么,天枢院早有消息,诸国里都有年轻人动身了,或许正如陛下所言,开启千海境一事,迫在眉睫,但山外之人事关整个人间,他们只是看热闹,使得我们姜国处在纷乱中心,怕也是有些别的念头。”

    皇帝陛下抱紧了皇后,说道:“除北燕外,世间虽相对平和,但他们其实也都在等待着机会,不能灭我姜国,不意味着他们不想,只因琅琊城坚不可摧,诸国里有书院制衡。”

    “姜国本就在世间中心,便必然四面楚歌,在我父皇时期,姜国便近乎经历灭国的灾难,一直以来我就很清楚,只有让姜国变得足够强大,才能让四面之敌投鼠忌器,但姜国始终不够强大,只是勉强自保。”

    “若守,自固若金汤,却无可攻之力,但守又能守到几时?我不及父皇,只能在有生之年,尽量强大姜国,否则若我也去了,姜国就真的完了。”

    姜国地土辽阔,又处在天下必争之地,很难摆脱四面树敌的处境,哪怕有某些王朝保持着中立,并不愿参与战争,但对姜国而言,也没有什么意义,姜国是香饽饽,总会有人想要咬上一口,又怎能轻易信任他国。

    姜国的优势除了疆域辽阔外,便是琅琊城和书院,琅琊城保内,书院保外,可书院也不意味着就肯定没有问题,皇帝陛下绝对信任梨花书院,可在他国扎根的那些书院,他真的不能完全的信任,正如云清川归入山外一般,就连梨花书院里也会有问题存在,何况是那些已经不算是姜人的书院了。

    身为皇帝,没有办法轻易相信谁,必须要留有后手。

    ....

    ..

    马车行驶的速度很平稳,至少坐在车厢里的李梦舟没有任何感觉,他稍微回复了一些力气,但还是觉得身子颇有些沉重,而且他现在的模样也有些不堪,肌肉撕裂的感觉很不好受,甚至连骨头都断了很多根,皮肤上也有很清晰的裂痕,像是被重新缝合,很怪异。

    轻嗅着属于都城的气息,李梦舟的心情也变得缓和了不少,他没有患得患失,没有很激动,只是很平静。

    他喜欢琅琊城,甚至想过永远住在这里,因为他曾在这里找到少年的感觉,可以不用计较着生死问题,哪怕生死的问题一直纠缠着他,但他总能找到机会去忘却,那或许会显得很幼稚,与原本的他并不相符,就好像人设崩塌一般,但那确实是他一直以来都想找寻的感觉。

    可惜的是,那种感觉已经永远成为过去了,毕竟青春总要过去,哪怕他的青春来得晚了些,而且短暂了些,但或多或少也有东西值得回味,如此想来,便也够了。

    回到都城,或者是再一次来到都城,和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心境是不同的,那时候他更像是天真的少年,第一次见识到世间繁华,而不是处处阴暗肮脏,也许他并不天真,只是希望自己很天真,因为那才是小小少年。

    而这次回来,才是真正的李梦舟,他已经不需要那份天真,也该回到从前了。

    马蹄声渐近,琅琊城南城门外,有守城士兵,也有各座修行山门的弟子,他们有着不同的装束,站立在不同的方位,其中便有离宫剑院的四先生,宁浩然。

    他依旧是曾经的模样,只是身子变得孱弱了些。

    马车在南城门外停下。

    李梦舟掀起窗帘,注视着四师兄的身影,微微蹙起眉头。

    他察觉到了四师兄有些不太寻常的状态。

    那像是五境之上回归质朴的自然,也像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道路透着湿意,城外青山也焕发着雨后的晶莹,城墙上也有些潮湿,那场雨很大,湿意没那么容易消散。

    道路两旁也有树木倾倒,只是已经被收拾干净,但仍有痕迹可寻。

    萧知南回了仙府客栈,沈秋白和北藏锋他们也都各自返回,唐闻柳则进攻面圣,李梦舟没有第一时间回到朝泗巷,而是跟随着卓丙春和宁浩然沿着城外小路,直往离宫剑院。

    秋雨凄凉,青山里有寒风微拂,带来阵阵泥土香味。

    马车缓缓前行,卓丙春坐在车辕,江子画和叶瑾瑜他们也都在另外一辆马车里,而宁浩然在旁边步行着,他的步程和马车行驶的速度相同。

    雨停了,但树叶上仍有水滴被风吹落,隐隐溅到了李梦舟的脸上,他隔窗望着宁浩然,沉吟着说道:“四师兄破境了?”

    宁浩然笑着摇头,说道:“不是破境,而是堕境。”

    李梦舟紧皱着眉头,“为何?”

    他尚未知晓离宫剑院三先生和四先生曾前往东郡青海镇,且在那里发生了些事情,很糟糕的事情。

    对于李梦舟的疑问,宁浩然沉默不语。

    紧随其后的那辆马车上,欧阳胜雪也在蹙眉看着宁浩然,他能察觉到,宁浩然一定遭遇了什么事情,否则不可能堕境。

    在这般安静的氛围里,他们很快来到离宫山脚下。

    卓丙春停下马车,看向宁浩然说道:“扶你师弟下来吧。”

    宁浩然点点头,另外一辆马车里,江子画他们也都走下来,帮着宁浩然一起把李梦舟从车厢里抬出来。

    “你伤得很重。”

    宁浩然有些担忧。

    江子画说道:“他可是出了大风头,就连沈秋白和北先生他们都无可奈何,偏偏是他朝着林敢笑拔剑,简直像不要命一样,他能活着,我都觉得很意外。”

    欧阳胜雪看了一眼李梦舟,说道:“在那种情况下,但凡还有余力,便应该拔剑,师弟做得很好,本该是作为师兄的我挡在最前面,但面对林敢笑,我毫无还手之力,这真是一件很狗屎的遭遇。”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人便很惊讶的看着他,宁浩然更是开口说道:“大师兄你说脏话?”

    欧阳胜雪瞥了他一眼,说道:“因为确实很狗屎。”

    或许在天弃荒原那狼狈的样子,对于欧阳胜雪来说,是相当糟糕的,他实在没办法用什么干净的话来形容。

    江子画他们倒也能够理解,因为那对他们而言,也是同样的糟糕。

    真的像狗屎一般糟糕。

    由江子画背着李梦舟,沈霁月在旁边小心护着,一行人向山上走去。

    欧阳胜雪和宁浩然并肩而行,前者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道:“你并非只是堕境那么简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浩然也很犹豫,但注视着叶瑾瑜他们也纷纷投来的视线,他终是缓缓把在青海镇发生的事情一一道出,最后很坦然的一笑,“虽是气海灵元被掠夺,但我起码还活着,就不算最糟糕,回复修为也只是时间早晚罢了,我现在也已经重回三境,每日在剑院里散散步,吃吃饭,一觉睡到自然醒,感觉还不错。”

    哪怕宁浩然说得很轻松,但听到的人却都神情沉重,他们在天弃荒原或多或少也被林敢笑掠夺了部分的气海灵元,但那种是微乎其微的,很容易就能回复过来,但宁浩然的气海灵元被掠夺干净,想要回复到巅峰时期很难,更难的是再进一步。

    李梦舟趴在江子画的背上,也很清楚的听见了宁浩然的每一句话,他的神情没有那么沉重,反而笑着说道:“四师兄是很厉害的,就算现在只有三境的修为,痛揍江子画也还是很轻松的事情嘛。”

    “喂!”

    山路上响起江子画极其不满的声音,也有着阵阵欢声笑语。

第六章 坦诚布公

    李梦舟在离宫剑院里一直静心修养,他没有回朝泗巷,也没有踏上都城街道,他的伤势确实很严重,也只有在离宫剑院里,才能最快修养回来。

    否则他也很担心,若是真正踏足都城,会不会已经有危险在等待着他。

    不是他在此刻贪生怕死,而且他并非白痴,既然有机会躲在离宫剑院的羽翼下休养生息,为何非得跑出去,那会显得很愚蠢。

    虽然他暂时不能回朝泗巷,但也有拜托江子画帮忙联系古诗嫣,哪怕是要休养生息,他也必须得做点什么,否则躲在离宫剑院便没有什么意义。

    何况他现在也不能肯定,都城里是否有危险,他在离宫剑院里修养生息也有些日子了,而薛忘忧也未曾对他说过什么,他要主动探知都城里的情况。

    恰巧古诗嫣现在就在朝泗巷里,所以在江子画登门造访时,便轻而易举的见到了她。

    冯大娘的面馆仍在开着,而她那卧病在床的丈夫,经过古诗嫣帮助筹银子看病,现在也已经彻底痊愈,毕竟是有药师出手,若非是修行者致命的打击手段,寻常世俗的病症,除了某些特例,都是有大希望能治好的。

    江子画来到朝泗巷的时候,已是傍晚,而古诗嫣正好在冯大娘的面馆里吃完饭走出来,她自是认得江子画的,曾经便在朝泗巷里见过,只是那个时候李梦舟面对着玄政司和不落山门双方的压力,局势很紧张,虽不曾说过话,但也不算陌生人。

    “六先生。”古诗嫣望着站在小院门前的江子画,眉头轻蹙。

    江子画转身朝着古诗嫣微微一笑,揖手说道:“古姑娘。”

    古诗嫣微微颔首,说道:“李梦舟尚在离宫剑院里养伤,不知六先生此来朝泗巷所为何事?”

    自被江听雨指点过后,古诗嫣在都城里虽仍旧在行动,但已经低调很多,大多数时间都一直待在朝泗巷里,冯大娘的面馆便是最常去的地方,古诗嫣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在都城里已经不是秘密,身边又没有李梦舟帮衬,便也受到了一些限制。

    天星赌坊那起事件的结束,也让得朝泗巷里很少再有来客,江子画也算是这半年多里面,第一个客人。

    江子画开口说道:“就是因为那李梦舟啊,要不然我也没理由来这儿,他伤得确实很重,短期里依旧很难痊愈,但想来他也一直在念着朝泗巷,我是不知道他究竟念着的是朝泗巷,还是古姑娘你啊,但我到此的任务,便是传达李梦舟的话,想要请古姑娘到离宫剑院一趟。”

    李梦舟只是拜托江子画,并没有说其他的事情,依照江子画的尿性,他当然要胡思乱想一番,因为他觉得朝泗巷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但李梦舟那般急切,只能说明他念着的不是朝泗巷,而是朝泗巷里的人。

    想到这里,他便很兴奋,而且故意作出很搞怪的表情,恶意着重传达他以为的事情。

    但也不知是古诗嫣没有听懂江子画的意思,还是直接忽视了那句话,她的神情很平静,没有半点不自然,只是顺势答道:“那六先生请带路吧。”

    江子画有些失望,古诗嫣的反应不是他想看到的,但也只能很郁闷的前面带路。

    ......

    李梦舟见到的是一身白裙的古诗嫣,依旧像从前那般宛如仙子,但他能够从古诗嫣眉宇间察觉到,貌似古诗嫣在都城这段日子里,过得也并不是那么好。

    江子画滋滋有味的站在那里。

    李梦舟挑了挑眉毛,说道:“六师兄,你要不要去看看三师姐那里是否缺了宣纸?”

    江子画颇有些幽怨地看着他,寻常时候李梦舟可不会叫他师兄,这明显是在赶人了,他很是气愤的甩袖离开,故意把步子迈得很小,造出的动静很响,试图等待李梦舟来挽留他,但他显然要失望了。

    因为身后传来李梦舟那很淡然的声音,“麻烦六师兄走快点,我现在身体不好,听不来响动,小心我吐血给你看。”

    江子画忿忿地喊道:“那你倒是吐给我看啊!”

    虽是那么说着,但江子画的脚步确实开始加快,心里暗恨,真是个见色忘友的混蛋。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望了一眼半躺在床榻上的李梦舟,古诗嫣在竹屋里踱着步,此地是内院,外人是很难进来的,也就是有江子画领路,所以古诗嫣对这里也是蛮好奇的。

    竹屋是以三师姐亲自种植的仙竹来搭建的,一年四季都弥散着灵气,可让人神清气爽,对受伤的人而言,待在这里,确实事半功倍。

    李梦舟有些艰难地往上挪动了一下身子,轻声说道:“其实有些事情,我们该坦诚一些了。”

    古诗嫣踱步的动作停顿,转身看着李梦舟,说道:“往常我们只是心照不宣,但你此刻提出这件事情,莫非是想要做些什么?”

    李梦舟笑着说道:“你倒是够了解我,平常我们不需要完全的信任,只需大概清楚我们各自的目的便好,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了,若要做某些事情,我们需要对彼此绝对的信任。”

    古诗嫣轻皱眉头,说道:“你现在卧病在床,又能做些什么?”

    李梦舟轻抿着苍白的嘴唇,说道:“正因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才需要你的帮助,虽然这些话有些伤人,但我们彼此也心知肚明,我并没有那么相信你,而你也同样不是那么相信我,我们只是一直按照底线之上的信任来合作,但我现在要做的事情,便需要我们各自揭露底线。”

    古诗嫣很认真地看着他,平静说道:“我不清楚你要做什么事情,但你需要我的帮助,便要知道我隐藏的东西,可对我来说,似乎没有任何好处。”

    李梦舟说道:“最起码我们曾经的目的是

    一致的,想必就算不说,你心里也很清楚,我到底在做什么,正是因为我们彼此有着某个共同目标,才能走到一起,互相继续猜来猜去便很没有意思,哪怕没有完全信任,我们也曾经历过那么多事情,起码各自的人品是值得信任的,也许真相并非我们所想的那样,但是我们也会帮助彼此保守秘密不是么?”

    古诗嫣沉默不语。

    他们的初次相识,便是在珈蓝寺外截杀御史中丞澹台璟,那是他们共同的目标,杀死不是目的,只是必然的结果,因为他们都想从澹台璟嘴巴里知道点什么。

    只是当时他们互相不明白的是,想要询问澹台璟的事情,是否是一致的,又或者纯粹只是巧合。

    但在古诗嫣住进朝泗巷开始,李梦舟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貌似与古诗嫣的想法不谋而合,那绝对不是巧合。

    在那一刻,她便有所猜想,只是相互都有保留,不肯把心底的秘密坦诚布公的讲出来。

    “不二洞。”

    “不二洞。”

    他们沉默对视,又同时开口,继续沉默。

    相互的底线被打破,心里的秘密也在这一刻被揭露。

    “你是不二洞弟子?”据古诗嫣所了解,不二洞里的人应该都死绝了,唯独有一人的生死是不确定的,这便是她来到姜国的原因。

    “不二洞排行第五的是女子,那也是不二洞里唯一的女弟子,你们的年龄并不相符,而且她也不姓古,也非西晋之人,不二洞里六名弟子来自世间各国,大师兄韩一,来自西晋,二师兄赵二,来自梁国,三师兄李三,是姜国人,四师兄李四,来自南禹,五师姐颜五,也被称为颜五娘,来自魏国,六师兄陈六,来自宋国。”

    “他们其实都有各自的名字,但那是很久远的事情,有些人早就忘记自己原本的名字,他们都是各国里修行资质极高的天才,而且基本上都是孤儿,或是家里出现变故,流落在外,在很小的时候被带到不二洞,入了修行世界,也就是说,他们都没有家人,只有不二洞里的师兄弟们。”

    李梦舟看着古诗嫣,神情严肃的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调查当年和不二洞覆灭有关的人,但我相信你至少不是敌人,虽说是坦诚布公,有些事情也不需要全都说的很明白,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也不喜欢刨根问底,你觉得呢?”

    古诗嫣自然也不希望把自己全部剥开,哪怕和所谓坦诚布公四个字的意义有些违背,但他们也的确都证明了很多东西,那么最后的一点秘密,便也没必要全部呈现出来。

    但其实古诗嫣心里还是有疑问的,可李梦舟没有刨根问底的对她询问,古诗嫣便也没有理由继续提出来。

    她只是想着,按照李梦舟的年纪,显然也是和不二洞那六名弟子无关的,而不二洞里又仅仅只有六名弟子,但古诗嫣也曾打听过,在不二洞覆灭当日,乃是招收第七名弟子的时间,只是谁也没有见过那第七名弟子,因拜师礼被安排在李道陵勘破五境之后,只是李道陵在破境的过程里,不二洞的灾难便也跟着降临了。

    严格说起来,那第七名弟子并没有真正拜入不二洞,但古诗嫣看着眼前的李梦舟,觉得这绝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

    看着面前那一身白裙纯洁无瑕的美丽女子,李梦舟隐约能够明白,此刻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正因他不想告诉古诗嫣,才很公平的也不去询问古诗嫣仍存在的问题,而且那仅剩下的问题,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至少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重要。

    他只需要确定古诗嫣是值得完全信任的便好,谁心底没有一些秘密呢,而且就算不问,李梦舟也能大概猜到一些,不二洞里和古诗嫣可能存在关联的也就只有同样来自西晋的韩一罢了,至于两者有什么关系,李梦舟并不想去探知。

    “你想要让我帮你什么?”

    古诗嫣也在猜测着李梦舟的身份,同样心里有了大概,且不管那是不是事实真相,但他们彼此都是这么认为的。

    “你应该知道秦承懿吧?”李梦舟喉咙有些发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让他苍白的面庞也有了些红润,古诗嫣递给了他一杯茶,李梦舟道谢,把杯中茶饮尽。

    与此同时,古诗嫣轻声说道:“当今皇帝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潞亲王殿下,你曾经也让我调查过他身边的门客宋一刀。”

    李梦舟点了点头,说道:“我不清楚你对不二洞覆灭的事情了解多少,但既然你能查到澹台璟的身上,便也应该能够清楚,澹台璟是帮秦承懿做事的。”

    “而且我们在燕子镇得到的那份名单上,记录着朝堂许多官员,且也有江湖上的一些人,其实在那时,我便清楚这份名单到底是什么,只是那个时候,我还很弱,难免会有些顾忌,便没有告知你真相,何况那时我对你也不是很信任。”

    “对了,那份名单呢?”

    古诗嫣很平静地说道:“在天枢院江院首那里。”

    李梦舟有些懵,随即古诗嫣便很简单的把他离开都城入世实修之后,在都城里发生的那些事情讲了一遍,李梦舟听完,神情变得有些凝重,看着她说道:“如此说来,秦承懿已经注意到你了。”

    古诗嫣有些疑惑,说道:“天星赌坊和秦承懿也有关系?”

    李梦舟说道:“你想要调查天星赌坊的幕后老板,只因王天星的名字在那份名单上面,但其实,那份名单上的人都和秦承懿有些关系,澹台璟的名字出现在上面,可不仅仅只是巧合。”

    “澹台璟曾经只是御史台里的一个小人物,是因有秦承懿的提拔,才做到御史中丞的位置,名单上其他官员大抵也是如此,而那些江湖人,或是山野修士,大概也是如宋

    一刀那般,只是宋一刀能够跟随在秦承懿的身边,作为亲信。”

    “而天星赌坊的王天星,若我所料不错,能够在都城里开赌坊,想来也是跟银钱挂钩的,秦承懿可不会白痴到像誉王那般,直接从水镜司里弄银子,暗地里自然有专门的渠道。”

    这是很浅显易懂的道理,只是古诗嫣虽手握那份名单,也清楚岳世庭是在暗中调查某些事情,但具体藏身幕后的人是谁,她一知半解,自然便想不到深处,经由李梦舟的提醒,她便也很快把那些疑问都联系了起来。

    “秦承懿是姜国亲王,而且十数年来,在都城里都很低调,基本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怎会和不二洞覆灭有关?”

    古诗嫣的视线从来不在秦承懿的身上,自然也没有暗中调查过,且她从西晋来到姜国,能够查到澹台璟的身上,便已实属不易,若非和李梦舟‘坦诚布公’,她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秦承懿的身上。

    “那只是假象罢了,表面上或许秦承懿真的很低调,若非陛下召见,便一直以来都待在亲王府里,好像生活的相当枯燥,都城的大小事宜都不参与,但我相信,他暗地里肯定走出过亲王府,甚至有一段时间不在都城,只因他在都城里势力很强,把一切痕迹都遮掩了过去。”

    李梦舟想着天枢院监察着都城,潞亲王府也在监察范围内,虽说不可能把大大小小所有事情都尽收眼底,但堂堂亲王殿下,若有一段时间不在都城里,也不太可能毫无察觉,唯一能够解释的,便是天枢院里也有秦承懿的人。

    天枢院的成员都是经过严格考核,且有相当残酷的训练,大多数是不可能有问题,不是谁都像李梦舟那么幸运,没有任何考核,貌似很随便的就入了天枢院,但天枢院成员是否全部没有问题,也没办法以肯定来回答,毕竟世间没有那么多绝对。

    “王天星是帮着秦承懿敛财的人,你虽是机缘巧合的毁了天星赌坊,但帮秦承懿敛财的人肯定不止王天星一个,岳世庭的那份名单也不意味着就是秦承懿所有的暗棋。”

    “或许就连岳世庭也没有真正查到秦承懿的身上,否则他不会选择把那份名单藏在燕子镇,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只是警觉到了,潜在的敌人就在都城里,而且必然位高权重,那也只是他的自保之举,奈何最后还是被弄死了。”

    李梦舟看着古诗嫣,说道:“但你终归是毁了天星赌坊,断了一笔秦承懿不小的财路,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关慕云那件事情也许就是秦承懿做的,因有江院首出面,你才能平安无事,但这件事情并没有就此了结,你毕竟不是姜国人,他想动你,就不可能明目张胆,也许已经有一张大网在朝着你笼罩过来,至于何时收网,那也只有秦承懿才知道。”

    古诗嫣的神情有些凝重,说道:“我是西晋龙捲书院的学生,只是有这个身份,秦承懿便不能轻易动我,但若像天星赌坊那次,暗地里耍阴招,我也根本没有能力抵抗,他是堂堂亲王,都城里四处是他的爪牙,看来我真的一直都处在很危险的境地。”

    有西晋龙捲书院护佑,古诗嫣在姜国都城里确实很难遇到生命危险,这或许也是秦承懿迟迟没有对她动手的原因,但明着来不行,暗地里却是怎么都行的,她不清楚秦承懿迟疑的原因是什么,但等到危险真的迫近时,她也许就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秦承懿虽是姜国亲王殿下,有着极高的权势,但要瞒过整个都城的眼睛,也并非易事,可若他是独自离开都城,便根本没有能力致使不二洞覆灭,姜国里必然有某座甚至数座修行山门在帮他,虽然那份名单已经不在我们手里,但有一个名字我还是记忆犹新的。”

    李梦舟很认真地看着古诗嫣,低声说道:“直接调查秦承懿是不可行的,我们依旧要围绕着那份名单行事,名单既是到了江院首的手里,那我们便也先不去理会,我希望你能够帮我去调查坻水郡里一个叫王三水的人。”

    “他是在坻水郡里除了蒹葭苑和木尘门外,第三座山门的掌教,他的名字在那份名单上,我便有理由相信,李道陵在当年破境时,他也肯定在场,而且是跟着秦承懿一起。”

    “接下来自然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做,但目前就只能先拿王三水下手,我希望你能帮我撬开他的嘴巴,单凭你我二人很难扳倒秦承懿,唯有足够的证据在手,我们才能妥善行事。”

    不二洞覆灭的事情牵扯甚广,但不二洞并没有和天下为敌,暗地里偷着乐的人有,但感到痛惜的人也有,这都是能够被利用的,若是以前,或许李梦舟准备等自己足够强大,便亲手去杀了秦承懿,可有了林敢笑那件事情,属于龙老的那股气息也被抽离,李梦舟不得不做其他准备。

    因为他此刻真的没有很多信心能够变得足够强大,终究是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而不二洞覆灭一事若被揭露是和秦承懿有关,单是姜国里便会有不少人口诛笔伐,那毕竟是姜国很大的一场惨事,李梦舟需要借助外在力量。

    王三水是坻水郡里除蒹葭苑和木尘门外,第三大山门的掌教,当然,那也是把莫城小南天门刨除在外的,坻水郡里四境巅峰的大修士数量并不多,但王三水便是其中之一,只是古诗嫣一人前往调查,自是有些危险的事情,好在古诗嫣也不弱。

    而且李梦舟也的确指望不上其他人,他没打算把秦承懿和不二洞的事情告诉给离宫剑院的师兄弟们,至少暂时是这样。

    古诗嫣攥紧手里的剑,沉声说道:“我已入四境巅峰,或许此去仍有很大的危险,但我会尽力去完成,不仅仅是因为你。”

    既是王三水牵扯着不二洞覆灭的事件,那么就算没有李梦舟,古诗嫣也会前往,正如她在珈蓝寺外杀死澹台璟一般,这是她必须要做的事情,已经‘坦诚布公’,便是代表了绝对信任,她没有任何犹豫,走出离宫剑院的第一时间,她便朝着坻水郡而去。

第七章 山路疾行的上境修士们

    秦承懿在注视着朝泗巷。

    便很清楚离宫剑院六先生江子画到了朝泗巷,并和古诗嫣一起去了离宫剑院。

    也注视着古诗嫣走出离宫剑院,策马离去的身影。

    ......

    在古诗嫣去坻水郡之前,她正要推开竹屋的门,身后再度传来李梦舟那很虚弱却相当坚定地声音,“等一下。”

    古诗嫣转回身来,疑问道:“还有什么事?”

    李梦舟把空茶盏放在床头边的高木桌上,轻咳了两声,说道:“秦承懿已经注意到你,那么你来到离宫剑院的事情,他肯定也第一时间便知道了,甚至在你前往坻水郡时,秦承懿的眼睛也都可能在看着你。”

    古诗嫣紧蹙着眉头,想了想说道:“那该怎么办?”

    她倒是很想直接闯进潞亲王府里杀了秦承懿,但且不提秦承懿本身就是很强的修行者,潞亲王府里更是门客数百,其中不乏四境里的大修士,如果古诗嫣真的去闯了,恐怕刚进门就得身首异处。

    李梦舟也在认真思考着,良久的沉默后,他开口说道:“因你西晋龙捲书院学生的身份,又是姜国的客人,在都城里,秦承懿没办法随心所欲对你做些什么,而一旦你离开都城,那么他就有无数的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你。”

    这番话听在古诗嫣的耳朵里,让她有些不悦,但李梦舟没有给她生气的时间,继续说道:“你大可直接前往坻水郡,我会想办法让秦承懿暂时不能派人追你,但我不可能一直挡着,所以你一路上也要万般小心,到了坻水郡,若是迫不得已,你也可以前往蒹葭苑寻求帮助,可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如何让蒹葭苑帮你,就得看你自己了。”

    寻求蒹葭苑的帮助,确实是最迫不得已的时候,李梦舟虽说和陆九歌、南笙的关系算是不错,但也不是什么无话不谈的朋友,何况他从未见过海棠山主,本身就是可能性不大的事情,但如果只是在古诗嫣遇到危险寻求暂时的庇护,倒也并非绝无可能。

    那也算是古诗嫣在坻水郡里不算后招的后招吧,李梦舟也在犹豫着,要不要把孤山客在破落巷的事情一并告诉古诗嫣。

    ......

    南城门外通往离宫剑院的小路上,停着一辆马车,车厢里坐着人,但除此之外,周围没有半点人迹,唯有挟裹湿意的秋风拂过,马蹄轻踏着地面的声响。

    有清脆脚步声渐行渐近。

    自南城门走出来,北藏锋便仍旧捧着他那卷书,他在马车前止步,轻蹙着眉头,开口说道:“你让六先生请我出来,想说什么?”

    窗帘掀开,李梦舟的拳头放在嘴巴前,轻咳了一声,他眯缝着眼睛,有秋风吹进车厢里,让他的脸色又苍白了些,“北先生的伤势可好些了?”

    北藏锋轻声说道:“六个月的时间足够让我伤势痊愈了,但七先生的状态貌似依旧很糟糕,为何不在离宫剑院里好生休养?”

    李梦舟笑着说道

    :“我想请北先生帮一个忙。”

    北藏锋问道:“什么忙?”

    李梦舟说道:“我们曾在天弃荒原并肩作战,应该算是朋友,而朋友有难,相信北先生没理由拒绝,其实也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我有另外一个朋友,今日离开了都城,但有些家伙追了过去,我想请北先生出面拦截,好让我那另外一个朋友能够安稳离开。”

    北藏锋是一个不习惯思考事情的人,他感兴趣的东西也不多,哪怕心里有疑问,但性格使然,也没有打算去问,所以很快便说道:“若只是拦截,不伤人性命,我可以帮你。”

    李梦舟说道:“北先生就不想问问这里面的细节?不怕招惹上什么麻烦?”

    北藏锋淡淡说道:“我不是很想在这里和你聊天,若要问起来,便肯定要聊很久,那对我来说,才是真的麻烦,只是帮你拦截一些人,算不得麻烦,我是书院北藏锋,你所谓的那些麻烦,对我而言,无关紧要。”

    李梦舟笑着说道:“不愧是北先生,相当干脆,那便麻烦了。”

    北藏锋没有再说话,转身径直离开。

    李梦舟静静坐在车厢里,他缓缓放下窗帘,这或许便是他找北藏锋帮忙,而非找其他人的原因,北藏锋的性格不同,他很淡然,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也没有那么深的探索欲,他只在乎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例如捧着他的那卷书看,不管那卷书里的字是否被他翻弄的已经不清晰,也不管他是看了几百遍还是几千遍。

    或许在北藏锋得知真相,也会如常人那般来询问他,但至少在此时此刻,北藏锋是最合适,也是动作最快的人选。

    马车重新朝着山上行去,而在都城月明湖畔的温柔乡里,江子画正别扭着。

    婳儿姑娘陪在他的身边,静静地磕着瓜子,但是听着江子画唉声叹气,好似被心爱之人抛弃的样子,她实在忍不住开口说道:“六先生,你到底来我这儿干嘛的?本来挺好的心情,让你弄得郁闷死了。”

    江子画灌了一口酒,愤愤然地说道:“还不是因为那个李梦舟,天天拿我当跑腿的,不就是受伤了嘛,我也受伤了好嘛,只是我现在已经好了,但这也不能赖我啊,谁让我身体好,我看他就是虚,特别矫情,找到机会就像驴一样使唤我,你说使唤就使唤呗,使唤完了就把我一脚踢开,哪有这样的你说!”

    在李梦舟他们初回都城时,听闻其受了重伤,婳儿姑娘也是担心了好一阵,但她没办法去离宫剑院里探望,现在随着时间,她当时的情绪也弱了下来,只要李梦舟没死就好,听着江子画的抱怨,宛如怨妇一般,婳儿姑娘的心情也是大好。

    她娇笑着说道:“反正他现在躺在病床上,你要是气不过,就去调戏他啊,他肯定也反抗不了。”

    江子画眼前一亮,但很快又臊眉耷眼的趴在桌子上,说道:“他又不是什么大美人儿,我干啥去调戏他,想着还不够恶心的,我现在根本不想见他,还是在温柔乡里陪着婳儿姑娘喝酒聊天来得好。”

    ......

    琅琊城外数十里的山路上,有一伙人循着踪迹疾行,可谓快马加鞭,他们根本不用担心会被发现,因为他们的任务就是要杀人的,只是必须要远离都城。

    道路上仍有泥泞,秋风萧瑟,山野里的风略有刺骨,但远不及寒冬。

    他们一行十数人,皆是四境里的修行者,世间任何一方山门或势力,都很难轻易拿出十数名甚至数十名的四境修行者,四境修士在世间虽然相当之多,但不包括上境和巅峰境的大修士,每一座四境宗门里面,都至少有着十数名的四境修行者,有的也有数十名之多,而五境宗门里自然最少也能拿出数十名四境修行者,甚至近百名。

    但这里面,达上境者便只占一小部分,而巅峰境的大修士,仅仅只有一两位,也就只有五境的宗门,才能拥有十数名的四境巅峰大修士,毕竟五境的大修士虽然不是少得看不见,但一个王朝里面万万人,全部的五境大修士也不会超出百名,那种比例是相当夸张的。

    四境巅峰的修行者便已经算是站立在很高的位置,放在哪里都是受到尊崇的存在,他们这一行十数人里面,全部都在上境,哪怕是五境宗门里面,也得是弟子多数未入世,仍待在山门里的情况下,才能轻而易举的拿出来,毕竟那些五境宗门的弟子都要入世实修,不可能一直都待在山门里,哪那么容易说要就能很快集结起来。

    在北藏锋看到这些人的时候,难免心头也冒出了一丝疑问。

    就算是离宫剑院也没有实力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四境上境的修行者,在都城里能够做到的,除了梨花书院,便也只有摘星府了,军部里倒也能够拿出来,但很多都在镇守边疆,根本不在都城。

    这便不怪北藏锋有了思考的念头。

    他不习惯思考问题,不意味着不懂得思考问题,那也要看情况。

    他觉得自己貌似被李梦舟利用了。

    但同样是性格使然,他没有感到气愤,依旧很平静的站在山路上,望着那些策马疾行的修行者们勒紧缰绳,纷纷停下来。

    骏马的嘶鸣声悦耳。

    马蹄践踏的声音凌乱。

    秋风愈显萧瑟。

    天地间的湿意也在加深。

    “北先生?”

    那些上境的修行者们自是第一时间便认出了北藏锋的身份。

    他们都是潞亲王府里的门客,或来自山野,或来自各座山门,因各种原因归到秦承懿麾下。

    他们直隶属于潞亲王秦承懿。

    可哪怕认出了北藏锋,他们有重要任务在身,也很快纷纷拔刀出鞘,为首者策马前行几步,高声喝道:“还请北先生让开道路,放我等离去!”

    北藏锋淡淡开口说道:“若不放呢?”

    那些上境修行者们眸中有厉色闪过,高举着闪亮寒刀,“那我们便要得罪了!”

第八章 到时请你去温柔乡玩

    萧瑟秋风吹拂着山野,风浪挟裹着湿意拍打在每一个人的身上,他们的神情都很凝重,满是厉色的望着北藏锋,他们绝不仅仅只是在装腔作势,若是北藏锋仍不让开道路,他们就会出刀。

    北藏锋也能感受到他们的决心。

    想着这还真是一群很不简单的人。

    但既然答应了李梦舟要帮着拦截,哪怕这里面存在着一些问题,北藏锋仍是打算做下去。

    他没有拔剑,手里握着那卷书,微微抬起,轻声说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若是乖乖待在这里,我们便相安无事,等到了时间,我自会离去,但若你们执意出手,怕是要受些皮肉之苦。”

    秋风扑打在脸上,那些在马上的上境修行者皆瞪着寒冷的眸子,他们紧紧攥着手里的刀,刀芒在山野里闪烁,有些人已经做出了微小的动作。

    北藏锋的神情平静,他举着那卷书,轻轻叹息一声。

    泛着寒意的刀芒呼啸而出。

    有部分上境修士自马背上跃身而去,掠过前排的人,举刀砍向北藏锋。

    他们身在半空。

    北藏锋握着那卷书,朝前轻点。

    有一股无形的力道迸发出去,那些人尚未接近便在半空中停滞一瞬,朝着后面再度倒飞了回去。

    他们重重砸落在地,泥水四溅。

    前排的上境修士眸中冷芒一闪而逝,策马向前疾奔,以不同的角度向北藏锋出刀。

    他们的配合是很默契的,也许他们都来自不同的地方,修习着不同的手段,但身为潞亲王府的门客,也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只是上境的修为,面对书院北藏锋,他们当然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可他们默契的配合,便能很显著的提升不少战力。

    可若是碰到其他寻常的四境巅峰修士,他们十数名上境修士默契无间的配合下,也许有机会斩杀,但北藏锋并不是那些普通的四境巅峰修士,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要不攻自破。

    他们能够被秦承懿派去追杀古诗嫣,自然有着非凡的本事,但古诗嫣不是北藏锋,两者不能相提并论,甚至北藏锋根本没有拔剑,他只是握着那卷书,连连轻点,气海灵元爆涌,那些上境修士便纷纷摔下马来,倒地吐血不止。

    紧跟着,北藏锋再度轻点,便有天地囚牢封锁,将得马匹和那些上境修士全都困在原地,前进不得半分。

    他左右打量了一眼,便随便在山路旁找了块石头坐下,默默看书。

    被困在天地囚牢里的那些上境修士纷纷相互搀扶着起身,略有些惊惧的望着那淡漠看书的年轻人,哪怕对书院北先生的强大早有耳闻,但亲自领教过,才清楚双方那不可逾越的差距。

    “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进退不得,再耽误一些时间,怕是连古诗嫣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他们追踪古诗嫣的足迹而来,并不知晓其真实目的地,一旦跟丢,就很难找到了。

    有北藏锋在这里挡着,他们打又打不过,骂又不敢骂,敢对北藏锋动手,不代表他们敢骂北藏锋,那是一种心理作用,想着若是动手,可以摆脱北藏锋,那自然万事大吉,但开口骂的话,就是把梨花书院得罪死了,虽然两者都是得罪,毕竟结果不一样。

    而现在他们没打过,就更不敢骂了。

    总不能直接把秦承懿搬出来,那是很蠢的行为,哪怕北藏锋不杀他们,回去也得被秦承懿问罪。

    况且他们也不清楚北藏锋到底因为什么要拦在这里,念及此,那为首的上境修士,忍着想要吐血的感觉,开口说道:“北先生到底想要做什么,您就在那里看书,把我们困在这里,意欲何为?”

    北藏锋连头都没有抬,只盯着手里的书,淡淡说道:“乖乖待着,大约一炷香后,我便放了你们。”

    ......

    北藏锋是很守信的,一炷香时间,他果然撤去了天地囚牢,没有任何废话的返回都城。

    而那些上境修士们没有办法,现在再去追赶也没有意义,因古诗嫣离去的那个方向,早已超出了他们的神游范围,根本看不见古诗嫣的半点身影,只能刻意避开北藏锋,也回到了潞亲王府。

    秦承懿默默饮着茶,闻听着手下门客的汇报,指尖敲击在桌面,让得下首跪在地上的门客瑟瑟发抖。

    “北藏锋......”秦承懿低声念叨着,微微抬眼,看向跪在那里的门客,说道:“以你们的实力和配合,一般的四境巅峰修士也难逃一死,但必然不包括像北藏锋和沈秋白这样的人,所以倒也怪不得你们,但我很好奇的是,北藏锋为何要拦截你们?”

    跪在下首的门客便是前去追杀古诗嫣的那些上境修士之一,他现在的面色很苍白,没有完成任务,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像秦承懿交待,但好在秦承懿似乎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也让他心里有些感恩戴德,连忙开口说道:“属下以为,北藏锋和古诗嫣并无任何牵扯,而北藏锋也不可能知晓我们的身份故意拦截,否则他必定不会放我们活着回来。”

    那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如果北藏锋是在针对秦承懿,那么既然已经前去拦截,便不该留下活口。

    而且门客也很清楚,北藏锋并未事后跟踪他们,哪怕不是北藏锋的对手,可他们还是有绝对的自信,但凡北藏锋跟踪,瞬间便可以察觉到。

    秦承懿认真思考了一下,笑着说道:“如此说来,那李梦舟能够请动书院北先生出手,他们在天弃荒原必是结下了很深厚的友谊,居然让得北藏锋不问缘由的帮他。”

    门客说道:“北藏锋的性情比较淡然,他和任何人的关系都是平淡如水,属下想不通,怎么那李梦舟就是意外,让得北藏锋那般性格的人愿意帮他出手?”

    秦承懿冷笑着说道:“若我所料不错,李梦舟就是看准了北藏锋的性格寡淡,无欲无求,又是一起从天弃荒原活着回来的,那么一些简单的请求,北藏锋没理由拒绝,想来,他们倒也并非真的有什么深厚的友谊,而是李梦舟在利用北藏锋罢了。”

    门客垂首不语。

    秦承懿接着说道:“你多召集一些人,根据古诗嫣离开的方向去追,为避免她半路转道,分批追赶,这是很好的机会,她一直待在朝泗巷里,我也不好对她做些什么,但现在,必须让她一辈子都没办法回到都城。”

    门客当即领命,“属下定竭尽全力,不使殿下失望!”

    潞亲王府里的门客有很多,除了宋一刀外,也有着其他四境巅峰的大修士,这一下便出动了大半。

    他们从不同的城门离开,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接着在南城门外汇合,追赶古诗嫣而去。

    与此同一时间,北藏锋入了离宫剑院。

    他是梨花书院亲传弟子,想要入离宫内院并不是很难的事情,推开内院属于李梦舟的那座竹屋的门,他看着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的李梦舟,轻声开口说道:“那些修行者皆在上境,都城能够一次派出这么多人的势力很少,你那朋友似乎得罪了大人物。”

    李梦舟缓缓睁开眼睛,慢吞吞地坐起来,背靠在床头,笑着说道:“都城里再大的势力,除了皇帝陛下外,也都没有书院大,想来北先生也不会在意这些。”

    北藏锋淡淡说道:“我是不在意,但你应该提前告诉我,被蒙在鼓里不是一件会让人喜欢的事情。”

    说起来,李梦舟和北藏锋之间的确不算是结下了什么深厚的友谊,但肯定要比陌生人强很多,闻听得北藏锋的话,李梦舟沉默了一下,说道:“若我提前告诉你,你还会去帮忙拦截那些人么?”

    北藏锋没有任何的考虑,直接说道:“我既是不在意,那么该帮还是会帮你,但你请求帮忙的方式不是很好。”

    李梦舟微笑说道:“那我向你道歉,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我肯定如实相告。”

    北藏锋蹙起眉头,这番话的意思显然是李梦舟未来依旧有可能请他帮忙,但对此,北藏锋也没有一口回绝,只是微微摇头,说道:“陛下有意开启千海境,到时会有世间诸国的修行天才赶到都城,在此期间,你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否则若是有人要来挑战你这离宫剑院七先生,你连剑都拿不起来,便很是给姜国丢人。”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我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只是有点懒,不想离开被窝,还是要多谢北先生仗义出手,待我伤好,肯定请你喝酒。”

    北藏锋淡漠说道:“我不爱喝酒。”

    李梦舟挑眉说道:“那北先生喜欢什么?要不然到时候我请你去温柔乡玩?”

    北藏锋没有说话,径直转身便走出了竹屋。

    李梦舟砸吧砸吧嘴,想着北藏锋只是整天捧着书看,莫非连女人都不喜欢?

    那他是喜欢男人?

    李梦舟被吓得赶紧钻进了被窝。

    (啊,五卷第六章里那个四师兄不叫李四,我写错了,应该是俞四,纵横修改需要审核,而且也有些影响,我暂时不修改了,你们知道就好,么么哒~)

第九章 悬海观里的大剑修

    魏国,长安城,芍华书院。

    有风乍起,湖泊荡漾。

    书童提着食盒快步走来,他望着那盘膝坐在湖泊边的年青僧人,眼眸里有一抹怪异的神采闪过,轻轻把食盒放在地上,书童蹲着身子,打开盖子,里面摆放着的是一盘白面馒头,一小碟炒青菜,另有一小碟花生米,是相当简单的菜食,半点荤腥没有,若说沾有荤腥,恐怕也只有那碟花生米了,毕竟是猪油炸出来的。

    “小师父慢用。”

    “请等一下。”

    收拾好食盒,正要转身离开的书童重新回过身来,说道:“小师父还有什么事?”

    道生望着面前那些菜食,略有些犹豫,轻声说道:“我不是世间寻常庙宇里的那些和尚,前几次我没好意思开口,但我其实是可以吃肉的。”

    书童满脸的错愕之意。

    他连忙道歉,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您不沾荤腥呢,但这次您还请将就着,下次我肯定给你带肉来。”

    道生点点头,再将就一顿倒也无碍。

    “对了,您要喝酒么?”刚要转身的书童又突然转回来,小心的问道。

    道生回道:“喝酒吃肉,我都是可以的。”

    书童了然道:“那我下次给您一并带来,告辞。”

    道生默然不语的望着书童快步离开,他轻叹了口气,拿起白面馒头啃了一口,只觉食之无味,相当寡淡。

    北琳有鱼站在湖泊对面,静静望着那慢悠悠啃馒头的僧人,平静开口说道:“你倒是很有耐心,数日里,不曾离开半步,我很好奇,你有吃饭,有喝水,就没有想要解手的感觉么?”

    姑娘家家的问一个僧人这般问题,显然是有些羞耻的,但北琳有鱼的神情却很平静,她是真的很好奇,也是很自然的问出来。

    但是道生却有点尴尬。

    所谓只要你自己不尴尬,那就让别人尴尬死。

    虽是尴尬,但道生本身的教养,是必须要给出回答的,便稍微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在枯禅修行,常常枯坐数月,我的身体或许因此也和常人不太一样,感觉来得不会那么勤,而且我也没有喝太多水。”

    他把啃一半的馒头放下,起身整理了一下僧袍,面色回复冷静,揖手说道:“北琳先生可考虑清楚了?”

    北琳有鱼淡淡说道:“你是南禹皆然大师的首徒,而皆然大师在天弃荒原和林敢笑一战,也勘破了五境壁垒,你的身份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但压力也会增多,毕竟你的老师是五境之上的大修行者,那么作为徒弟的你,便不能很弱。”

    道生皱眉说道:“北琳先生是什么意思?”

    北琳有鱼说道:“我需要寻找入五境知神的契机,或许如你所言,姜国千海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也大概清楚无念大师让你来找我的原因,许是大师也已推算出来,我近期修为到了瓶颈,肯定是要走出去的,但我不明白为何无念大师仍是要让你特意来请我,我思来想去,能够让我走出去的前提,便是我们两个人打一场。”

    道生也并非白痴,他很快便领会到了意思,连忙说道:“何

    时何地?”

    北琳有鱼说道:“你数日里一直都在吃这些清淡的菜,想必状态也有些不好,那便三日后,在这湖泊一战。”

    ......

    ......

    姜国,东郡,白鹿峰。

    虽说青海镇山外之人作乱一事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但当时白鹿峰弟子死伤严重,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复生息,好在峰主出关,破入五境知神,让得白鹿峰的名望也跟着一时无两,前来拜山的修行者数不胜数,甚至也有很多想要加入白鹿峰的年轻人。

    东郡以前是没有五境宗门的,但在白朔上仙破境那一刻,便有了,而且是唯一的一座。

    任二七每日里接待那些拜山的修行者忙碌的不行,好在也只是白朔上仙刚刚破境的那数月里,现在的白鹿峰已经回复平静,开始了招收新弟子的事宜。

    眼下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东郡里还是有不少资质不错的少年少女,任二七翻看着纪录名单,笑得合不拢嘴。

    而在白鹿峰山脚下,有弟子在收拾开山门时准备的一些布置,白芨也在场指挥。

    既是到了收尾阶段,便也是不再招收新弟子,该归置的东西便要好好整理。

    远远的有一道身影沿着山路行来。

    正在搬东西的白鹿峰弟子注意到,连忙把东西放下,上得前去,轻声说道:“山门已闭,请回吧。”

    他也还算客气,毕竟未来再开山门,对方仍是有机会考入白鹿峰的,没必要出言不逊,若是资质不差,说不定以后就是师兄弟。

    但白鹿峰开山门自是也有规矩,已经闭门,就不会再继续考核。

    那是一个穿着青袍的男子,年纪不算大,但也有些胡茬,显然是对自己的面容不加修饰的人,很随意,就连头发也稍微有些乱糟糟的。

    他背负着双手,打量着白鹿峰山门,笑着开口说道:“我不是来参加考核的。”

    那名白鹿峰弟子闻言疑惑道:“那你来此作甚?”

    青袍男子继续笑着说道:“我是来拜山的,拜访贵山门白朔峰主。”

    白鹿峰弟子微微蹙眉,说道:“你是哪座山门的弟子?”

    青袍男子说道:“我不属于你们东郡,也不属于你们姜国任何修行山门。”

    白鹿峰弟子诧异道:“你是他国修行者?”

    青袍男子轻笑着说道:“这是很显然的。”

    白鹿峰弟子说道:“那你......”

    刚刚开口,青袍男子便伸手打断了他,说道:“你话有些太多了,我是来拜山的,你只需要告诉我,是行还是不行。”

    白鹿峰弟子的话被打算,让他略有些不悦,说道:“你先等等!”

    他转身朝着白芨跑去,“师姐,有人来拜山,而且不是姜国的修行者。”

    白芨眯着眼睛看向那青袍男子,朝那名白鹿峰弟子微微摆手,他便继续搬东西,而白芨径直向着青袍男子走去。

    青袍男子也在注视着白芨,他的神情平静,嘴角有着一抹笑意,

    抄着手说道:“四境上的修为,想来你在白鹿峰里是有些话语权的,我来拜山,想见一见你们峰主。”

    白芨轻声说道:“我们峰主岂是什么人想见便能见的,数个月里来拜山的人太多了,无非是想得到我们白鹿峰的庇护,你既是他国修行者,莫非是来自魏国?”

    青袍男子很意外的微微睁大眼睛,说道:“姑娘如何得知?”

    白芨淡淡说道:“这里是姜国东郡,离这里最近的便是魏国,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原来你真的是魏国的修行者。”

    青袍男子有些哑然,笑着说道:“我来自魏国悬海观,我是苏别离。”

    白芨的眼眸里浮现出一抹骇然,她毕竟是白朔唯一的女儿,如今白鹿峰也已晋升五境宗门,某些曾经不清楚的事情也有了些了解,悬海观是魏国最强的一座山门,隐匿在山海清幽,而苏别离这个名字,或许对世人来说,有些陌生,但只要稍微有点见识的修行山门,都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

    苏别离是悬海观里的剑修,是整个世间年轻一辈修行者里面,唯一跨过五境门槛的大修行者,诸国最妖孽的年轻人,也全部都被挡在五境门槛之外,苦苦寻找着迈过五境门槛的契机,而苏别离早在数年前,就已经跨过了那道门槛。

    毫无疑问的是,苏别离便是世间年轻修行者里的第一人。

    也就只有曾经不二洞里那位大弟子才能与之争锋。

    “你......你是苏别离?悬海观里的苏别离?!”

    正在白芨仍处于震惊里的时候,白鹿峰上有一道沉静地声音传来,“白芨,请苏小友上山吧。”

    苏别离望向白鹿峰山门之上,微笑着揖手,说道:“多谢白朔峰主。”

    白芨也渐渐清醒过来,心里暗暗想着,原来苏别离是长这个样子,他是几百年没有洗过澡了嘛?

    苏别离说道:“我经常洗澡的,只是不爱装扮,且从魏国而来,风尘仆仆,难免有些蓬头垢面。”

    白芨很是震惊的看着苏别离。

    我心里想得事情,他怎么知道的?!

    苏别离又再次笑着说道:“我不会读心术,只是姑娘的神情,让我猜到是这个意思。”

    白芨有些羞赧,连忙伸手引领着苏别离朝白鹿峰山上行去。

    在上山的路上,那些搬东西的白鹿峰弟子不断在他们身边穿梭着,苏别离想着一些事情,突然开口问道:“半年以前,青海镇里有山外修士聚集,与你们白鹿峰战斗,不知那些山外修士为何刻意针对白鹿峰?”

    白芨愣了一下,说道:“或许是因为曾经我爹斩杀近百山外人,那些人是来报复的吧,他们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苏别离诧异道:“你爹?”

    白芨点点头,说道:“我是峰主之女,我叫白芨。”

    苏别离了然。

    白朔上仙曾独自斩杀近百山外之人的事迹,自然是无人不知的,而且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但苏别离想要得到的答案可不是这个,而且他也不觉得在青海镇聚集的山外修士真的单纯只是要报复白朔上仙。

第十章 问剑白鹿峰

    白鹿峰山门大殿里。

    苏别离朝着坐在上首的白朔揖手见礼,语气不卑不亢的说道:“悬海观弟子苏别离,见过峰主。”

    白朔起身回礼,说道:“苏小友是山海清幽的修行者,又是观主的大弟子,白某不敢受礼,还请上座。”

    山海清幽在人间之上,又在道天之下,若只是很寻常的山海修士,身为一宗之主的白朔,且是五境知神里的大修士,哪怕也需要客气三分,但也不至于处在弱势,可像苏别离这般的山海人物,自然要特殊对待,抛开他的身份不谈,只是修为方面,两个人便已经是平等的了。

    观主的大弟子,悬海观的首席,在辈分方面自是远远高过白朔的,综合考虑的情况,白朔便不可能站在强势的一方,苏别离年纪小,问好是礼貌,白朔回礼便是很正常的,不可忽略。

    但这里毕竟是白鹿峰,苏别离本身也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对白朔表达友好后,便依言在左下首落座,白芨没有留在这里,得到父亲的示意,乖乖退了出去。

    “悬海观隐世多年,苏小友也只是在破入五境门槛时闹出了些轰动,很少再入世,为何此次突然走出悬海观,更是来到了我白鹿峰?”

    白朔的确有些不明苏别离的来意,就算因林敢笑在天弃荒原做的事情,让得世间诸国都有了些动静,可他也猜不透苏别离此时来到白鹿峰的目的。

    苏别离微笑着说道:“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当然,驱使我走出悬海观的根本原因便是山外帝君林敢笑,天弃荒原的事情且不谈,但我知晓,在林敢笑未曾现身天弃荒原时,有一批潜伏在东郡的山外人集结于青海镇,甚至夜袭白鹿峰,是有离宫剑院的两位先生帮忙阻拦,我不是很认同听闻来的所谓山外之人要向白峰主报复这种答案。”

    “不知道白峰主是否有第二个答案?”

    白朔微微蹙着眉头,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值得怀疑的,若非五境里的山外修士,哪怕是四境里,他们的行动都是很难找到逻辑的,但最起码四境里的山外修士还算有着自己的思想,有因在前,山外修士刻意集结,便是有迹可循的。

    “苏小友为何有这种想法?”

    苏别离淡淡笑着说道:“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天弃荒原发生的事情,已经证明过,林敢笑的行动都是有谋划的,他在姜国暗地里布置下了一张大网,早有皇宫潜伏,后有故意让那些普通的山外人到处肆虐,目的便是要让落青冥降临,让他能够重归五境之上,借此打破镇魔屏障。”

    “而在此过程里同时也能给姜国造成混乱,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唯独是青海镇里那些山外修士的动作不太寻常,我便也有理由去怀疑,林敢笑肯定有着另外的目的,我不知晓,这个目的他是否达成,可总归让人心里有些不平静。”

    白朔摇摇头,说道:“既是林敢笑的阴谋,不管他是在针对青海镇,还是要对我进行所谓的报复,与白鹿峰为敌都是必然的事情,青海镇在白鹿峰

    的管辖之下,那是无法避免的,我能做的便是反击,苏小友何故觉得,我会明白林敢笑的目的?”

    苏别离说道:“或许我的想法有些问题,当年白峰主斩杀近百山外人,而那些山外之人又是自荡魔时期便跟随林敢笑逃脱镇压的残余,又因东郡在荡魔时期并不是主要战场,甚至有些偏外,他们选择躲在东郡,倒也能够想得通。”

    “可我想不通的是,那些山外残余并非第一时间逃往东郡的,而是在荡魔时期早就结束许多年后,才突然在东郡现身,是他们运气不够好,碰见了白峰主你,但我思来想去都觉得这里面存在着很多问题。”

    “也许那些山外残余携带着什么秘密,或是其他什么对山外很重要的东西,才迫使林敢笑以报复的借口,令诸多山外之人集结青海。”

    “我想着,是否有可能,白峰主在当年诛杀那些山外残余时,察觉到什么问题,就算不能完全清楚林敢笑的目的,至少也不该是一无所知的。”

    白朔有些讶然的看着苏别离,他没想到苏别离居然把事情想到那么深远,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事实上,他确实知晓一些事情,但却没办法轻易告诉苏别离。

    而且那件事情也是在他诛杀近百山外修士身受重伤,闭关之前才被人告知的,那是很隐秘的一件事情,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且他也打算着把这件事情带入坟墓里。

    他从没想过,会有一日,有人来问他这个问题。

    而白朔虽是沉默不语,但苏别离在他的神情上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认真思忖了片刻,说道:“白峰主是有顾虑?”

    白朔眉头紧锁,他知道自己有些露怯了,但仍是坚定摇头,说道:“我不明白苏小友在说什么,或许你的话有些道理,但我在故事里也只是拔了一次剑,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知。”

    苏别离没有再说什么,他沉默着饮茶,殿内变得十分安静,落针可闻。

    白朔也同样不言不语,他终究是白鹿峰的峰主,论稳重和耐心,自不是年轻人可比。

    在沉默了很长时间,终是苏别离打破寂静,开口说道:“白峰主已入五境知神,而我也在五境里,既是到了白鹿峰,我想出一次剑,白峰主意下如何?”

    悬海观首席要问剑白鹿峰,那该是世间极大的事情,可苏别离却很是随意的把话说了出来,让得白朔连拒绝的理由都找不出来。

    “我虽比阁下年长,但你却更早于我数年便入了五境知神,我能有幸见识到苏别离的剑,那也是一种殊荣,自没有不应之理。”

    白朔道了一声请,两个人便步出了大殿。

    刚刚把新入门弟子的名册放下,任二七便忽有警觉,随着白芨前来,他面色凝重的连忙朝着山门大殿赶去。

    白鹿峰弟子也于各处飞奔而至,他们望着殿前那打扮邋遢的青袍男子,很是不敢相信,此人居然要对峰主拔剑!

    “那家伙到底是何人?咱们峰主可是入了五境,他哪来的胆子要在白鹿峰问剑?”

    有白鹿峰的教习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那男子身上透着一股极强大的剑意,莫非是一位大剑修?但我白鹿峰与离宫剑院素来交好,没听说离宫剑院里有这样一号人物,难不成是从西晋剑阁来的?”

    白鹿峰修士都在猜测青袍男子的身份。

    任二七和白芨一同赶到,后者神情略有复杂的说道:“他是苏别离,悬海观里的大剑修。”

    悬海观里的大剑修,苏别离!

    除了新入门的对修行世界没有太多了解的年轻人,世间几乎很少有对苏别离感到陌生的,在山海清幽里面有着很多修行者,但唯独苏别离是名声最响的那一个。

    且不提苏别离入世实修的那段岁月,单是他已入五境知神的传闻,便让年轻修行者们不得不记住他。

    但除了少数知晓真相的人外,世间大多数年轻修行者都只是听闻,并不能确信苏别离是否真的入了知神,而现在看来,苏别离来到白鹿峰,向白朔出剑这件事情,似乎已经足以证明。

    毕竟白朔破入知神境界是铁打的事实。

    “苏别离为何要出剑?”

    任二七的面色有些难看,在有新弟子入门的时候,峰主展露神通,当然也算好事,也并非任二七对白朔没有信心,可那问剑者毕竟是悬海观的苏别离,这一剑如果回击的不够漂亮,那对白鹿峰而言,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白芨摇着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啊,只知苏别离是来拜山的,怎么突然就要拔剑呢?”

    她看着自己父亲的神情,继续说道:“爹爹他并未有半点慌乱,那苏别离虽名声在外,可说起来也比我大不了几岁,相信爹爹是能赢的。”

    任二七没有说话,这种情况不是看年龄来论断的,苏别离虽依旧年轻,但也不是小年轻了,而且破入知神境界的时间有些太早,他的资质可谓已是年轻一辈的天花板,甚至许多老一辈修行者,也不是苏别离的对手,观主的徒弟,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不管他们怎么想,苏别离是要出剑的,而且必然没有收剑的可能性。

    他背负着双手,任凭秋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更乱,轻声说道:“我修得是剑道,而白峰主也是离宫剑院卓丙春的半个徒弟,哪怕不是剑修,可也是接触过剑道的,便也意味着你同样在走剑道之路,只是没有本命剑罢了。”

    白朔平静地说道:“苏小友已在道路上成就剑意具象巅峰?”

    苏别离微笑着摇头,说道:“我已剑心通明。”

    白朔恍然,苦笑着说道:“是我眼界太低,就连西晋剑阁那位剑痴都已修成剑心,悬海观的苏别离又怎会只是在剑意具象,想来,在剑道之路上,你已经比离宫剑院的薛院长还走得更远。”

第十一章 浩瀚沧澜之水

    白朔没有在危言耸听,修为境界和剑道之路的距离本身便是两码事,正如西晋剑阁那位少女,虽目前只有四境的修为,可却天生剑心通明,那么她在剑道之路上,从出生那日起,就已经距离剑仙触手可及。

    剑心通明者,世间罕有。

    或许在剑修的黄金时期,剑心通明者无处不在,可在如今这个剑门日薄西山的时期,想要达到那种高度,反而成了一种奢望,是大部分剑修的心都已蒙尘,破开迷雾者,寥寥无几。

    苏别离成为剑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和薛忘忧还是不一样的,毕竟他太年轻了。

    年龄或许不是修行者评定实力的基础,但在同境里,却也代表着很多,更年轻的人,自然也意味着他能走得更远。

    其实白朔是没有资格和苏别离论剑的。

    但和他出剑这件事情,并没有冲突。

    苏别离轻声说道:“我有剑扶摇,剑名沧澜道。”

    前者是剑的名字,后者是要出的剑招。

    白朔并未因此误解,开口说道:“何为沧澜道?”

    苏别离说道:“悬海悬于沧海,剑出时,浩瀚如沧澜之水。”

    白朔笑言道:“很是磅礴汹涌。”

    “我剑出无名,却可抵沧澜之水。”

    苏别离笑着说道:“白峰主的剑道,却也澎湃的很。”

    他背负在身后的双手放到了前面,空间里有波纹阵阵涟漪轻荡,磅礴的剑意在白鹿峰弥散开来,他把剑意控制的很好,围观的白鹿峰弟子虽能感受到剑意的恐怖,但又不会受到伤害,饶是如此,那股气流向外弥散,仍是让得白鹿峰弟子,甚至那些教习都是变了脸色,一个个下意识退后几步。

    他们有些被吓得面色惨白,有些被强大剑意压迫的脸庞通红,但毫无意外的是,他们都是满脸的骇然。

    任二七的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他在这半年里面也已破入四境巅峰,可面对苏别离那轻微的剑意弥散,便有一种心境不稳的感觉,在他眼里,苏别离仿佛站在另外一个世界,但那个世界的气息,却让他感到惊惧。

    事实上,苏别离来自魏国山海清幽,便也相当于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至少不在任二七的世界里。

    “这就是苏别离的剑!若非清楚的看到他就站在那里,甚至会觉得这股剑意出自于剑仙王乘月!”

    苏别离的剑道之路已经近乎终点,再往前迈出一步,便是剑仙,但他终究境界没有达到,否则只是剑意的弥散,哪怕是有意控制,也足以毁掉整座白鹿峰。

    白芨觉得沈秋白已经很强大了,在姜国里能够与他比肩的也只有寥寥数人,但亲眼目睹到苏别离的剑,白芨恍惚间觉得,也许沈秋白站在这里,亦不会是苏别离一合之敌。

    “他怎能够这般强大?莫非这就是山海修士么?”

    山海修士很强大,但苏别离却是最强的那一个,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此刻唯一能够保持着平静的或许也只有白朔了。

    他是知神下境的大修士,自然没有可能被苏别离的剑意吓到,何况他对苏别离的强大也早已心知肚明。

    空间里有气流涌

    动,便如沧澜之水倾泻,汹涌澎湃的朝着白朔涌来。

    他仿若被淹没于沧海,难以呼吸。

    那是一场极大的灾难。

    沧澜之水倾覆,沿路摧毁着世间一切,任何坚固之物,都经不起一滴沧澜之水的拍打,瞬息间土崩瓦解。

    白朔便是那渺小的沧海一粟,根本找寻不见。

    但他不能这么去想,他要回剑。

    有剑悬于他的周身。

    那是白鹿峰的剑。

    剑破空而去。

    切断沧海,飞向更深处。

    但沧海瞬间合流,将得那把剑淹没,只留有一点星光。

    白朔的嘴角有血迹流淌。

    那抹微弱的星光也在顷刻间放大。

    那一剑在苏别离的身侧擦过,他对此无动于衷。

    沧澜之水有剑掠出。

    斩击在白朔的胸膛。

    有鲜血喷洒而出,白朔闷哼一声,接连倒退两步,面色惨白。

    苏别离伸手轻触了一下左脸颊,有血迹呈于指尖,他微笑着说道:“白峰主的剑果然很厉害。”

    白朔轻喘着粗气,苦涩的说道:“你是能够躲开的,只是你没有躲罢了,若非如此,我根本伤不到你。”

    苏别离说道:“既是出剑,便不能躲,我相信白峰主也有能力躲开,虽然我的剑依旧能够斩中你,可我们都没有打算去躲,这便很公平。”

    白朔静静地看着苏别离,他根本没有能力躲开那一剑,正如苏别离所言,就算躲了,那一剑还是会命中,又怎能称躲开两个字,可苏别离没有躲,白朔是要由衷感谢的,最起码在表面上他败得没有那么惨。

    本来剑修在同境里就有很大的优势,何况苏别离又比他更早的破入五境知神,打不赢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虽是如此,白朔也惊讶于苏别离的恐怖实力。

    如果在刚才,苏别离只是微微偏头,那么他便一丁点伤都不会受,那意味着他只凭一剑,就能把白朔击败,同时也意味着他可凭一剑败尽天下知神下境修行者,更意味着,他随时能入知神上境。

    如此一来,世间年轻修行者和苏别离的差距就会拉得更远。

    那是很细思极恐的事情。

    “不愧是观主教出来的徒弟。”

    ......

    苏别离下了白鹿峰。

    白芨和任二七站在山脚,望着苏别离下山的背影,神情都很复杂。

    苏别离此次问剑白鹿峰,直接重伤了白朔,导致白鹿峰彻底闭门,而这件事情也会很快传遍整个人间,悬海观那位剑修再次入世的事情,势必会造成不小的轰动,而白鹿峰只是阶梯罢了。

    虽然苏别离并没有这般想法,可抵不住世人如何去联想。

    任二七和白芨回到山上,望着殿内面色惨白,很是萎靡的白朔,前者有些恼恨地说道:“那苏别离就算是观主的弟子,也不能如此作为,他突然来到我们白鹿峰,直接就打伤了峰主,我们总要讨个说法!”

    白朔轻轻摆手,说道:“他此来,事出有因,哪有什么说法要讨,我不如他是事实,这也只是一场很简单的论剑,不必在意世人如何猜测,但苏别离再次入世也已经是事实,他或许也会遇到些麻烦,苏别离上次入世可是得罪了不少人。”

    他心里很清楚,哪怕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但按照苏别离的聪慧,也必定察觉到了什么,正因如此,苏别离才能很果断的下山,没有继续在白鹿峰逗留。

    这样也好,那件事情终有一天是会瞒不住的。

    但白朔很认真地想了想,还是向着白芨招手,说道:“我书写一封信,你带去都城吧。”

    在白芨带着白朔的书信,集结一批白鹿峰弟子准备前往都城时,苏别离去了一趟青海镇。

    他来到了那座已成废墟的庄园外。

    时间已过去了半年多,此地仍有剑意留存,苏别离静静感知,轻声喃喃道:“有离宫三先生的剑,为何没有四先生的剑?”

    他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

    在旁边巷子口有摆摊的,那是一位老婆婆,卖得是豆腐。

    庄园附近并不偏僻,有百姓居住,但也不是人流聚集很多的地方,除了那位老婆婆外,还有一个年轻人在帮忙,看起来像是祖孙俩。

    注意到那年轻人时,苏别离眼睛微微眯起,他径直走了过去。

    那年轻人的穿着很破旧,虽然天气已经转凉,但忙碌起来的年轻人仍是满头大汗。

    “小哥,要买豆腐嘛?”

    很是和蔼的老婆婆笑起来眼睛都没了。

    苏别离沉默了一下,说道:“来一块。”

    “好嘞,一共两文钱,我家豆腐在青海镇都是很受欢迎的,味道好,没有半点杂质,水水嫩嫩的,保准你吃完还想来买。”

    苏别离听着老婆婆的话,视线却一直都在那年轻人的身上。

    而那名年轻人也注意到了苏别离的眼神,他有些下意识的躲避,帮着把豆腐装好,低着头递给苏别离,“您的豆腐。”

    苏别离把两文钱递给老婆婆,伸手去接豆腐,在触碰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开口说道:“你的身上有一股剑意,那不属于你。”

    年轻人怔了一下,随即感到手腕刺痛,轻呼一声,手里的豆腐从纸袋里掉落出来,沾染污泥,也摔成了几瓣。

    “哎呦,怎么掉了,老身再给您拿块新的!”老婆婆责怪的拍了一下年轻人,慌忙给苏别离赔罪,重新去拿新的豆腐。

    苏别离依旧在看着年轻人,说道:“半年前,那座庄园发生过一件事情,你离这么近,是否亲眼目睹过?”

    那年轻人捂着右手腕,连连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别离淡淡说道:“你在撒谎,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但身上却有一股剑意在,那剑意并没有要伤你性命,所以你才能够活着,但想必你这半年里也饱受煎熬,现在的天气很凉,你也不是真的很忙碌,为何满头大汗,是因为你的身体有问题,是那股剑意长时间滞留造成的,如果你不说实话,继续让那股剑意留在你体内,你最多还能活两日。”

第十二章 剑不符,但意相符

    只能再活两日!

    闻听得苏别离话的年轻人神色恍惚,他有些惊慌失措,虽然半年里他的身体确实每况愈下,可看过大夫,查不出任何其他问题,只是说积劳成疾,需要好好休息,他自然也就信了。

    可他没有想过自己会死!

    苏别离轻轻叹息,说道:“你实话实说,我或能救你,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体内却被留下一道剑意,绝非只是远远旁观就能造成的,你肯定还做了其他的事情,现在能够活着,是因为留下剑意的人并没有想着要杀你,但如果他不把剑意取走,你依旧会死,或许你会清楚,他为何没有来取走剑意。”

    年轻人脸色苍白,低声呢喃道:“因为我差点害死他,也许他真的没有想杀我,可也没有机会再来到这里。”

    苏别离微微挑眉,年轻人的呢喃声音很小,但他依旧能听得真切,淡淡说道:“若我所料不错,你体内那道剑意是属于离宫剑院四先生的,看来四先生的气海灵元被山外之人掠夺,确另有隐情。”

    “我当时听闻,便觉得很奇怪,青海镇里那些山外之人虽然确实有几位很强的,但也不至于让四先生毫无招架之力,哪怕是偷袭,四先生也会有反击的实力,原来那件事情里,还有你这个人的存在。”

    年轻人真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他根本不了解修行者的世界,只因有白鹿峰的存在,他才能够知晓原来世间还有修行者这一种人。

    自也不能理解苏别离的话,但有些话他是能够听明白的。

    “您的豆腐。”

    老婆婆取来新得豆腐递给苏别离,苏别离轻轻摇头,转身走出了巷子。

    “娃儿啊,你们在说什么呢?”

    年轻人摇着头,低声说道:“没什么。”

    “娃儿啊,咱家穷苦,一辈子也就守着这豆腐摊,你父母走得早,我可能随时也会离开你,要争点气,好好做人,好好做事。”

    ......

    苏别离没有直接离开青海镇,在傍晚时分,年轻人帮着老婆婆收拾好豆腐摊,伺候她躺在床上,出现在了巷子外。

    在亥时左右,苏别离走出青海镇,他帮着年轻人取走了那道剑意,也弄清楚了离宫剑院四先生在青海镇为何会被掠夺气海灵元的事情。

    说起来,聚集在青海镇的那些山外之人果然不简单,因年轻人家里很穷,老婆婆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山外之人便以金钱为诱,让年轻人帮他们做一件事情,宁浩然是因为要护着年轻人,又被山外之人围攻加偷袭,他只来得及斩出一剑,那一剑却是斩击在了年轻人的身上。

    但宁浩然在那瞬间崩碎了剑意,虽仍是让得一股剑意进入了年轻人的身体,却没有直接将他杀死,虽然得知了真相,可苏别离没有想通这里面的深意,因为他是来查找山外之人聚集在青海镇的目的,而不是来调查离宫剑院四先生被掠夺气海灵元的事情。

    那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

    姜国,都城。

    潞亲王府。

    徐鹤贤跟随着秦承懿穿过长廊。

    “李梦舟从天弃荒原回来,身受重伤,一直待在离宫剑院里修养,我们是否应该直接找上门去?”

    秦承懿在院里池塘边止步,徐鹤贤跟着停下,很是平静地开口说道。

    “那把剑你可曾看清了?”

    秦承懿往池塘里撒着鱼食,轻声问道。

    徐鹤贤揖手说道:“我未曾见过那把剑,可毕竟有人见过,但那把剑的样子似乎有不符的地方。”

    秦承懿面露不悦,说道:“你现在给我说剑不符?”

    徐鹤贤连忙说道:“殿下勿急,剑虽略有不符,但李梦舟在天弃荒原斩出的那一剑,其中一道剑意却是完全符合的,我以为,是李梦舟刻意掩盖了那把剑,但剑意是掩盖不了的,那确确实实是李道陵的剑意。”

    秦承懿微微眯着眼睛,说道:“如此讲来,那李梦舟的身份是铁打的事实了?”

    徐鹤贤点头说道:“**不离十。”

    秦承懿望着池塘里鲤鱼抢食的画面,冷声说道:“我要的是绝对。”

    徐鹤贤想了想,说道:“殿下,我们倒不妨把这件事情传扬出去,当年一同参与覆灭不二洞的那些人,若是得知不二洞里仍有人活着,那么他们肯定会有行动,我们只需站在幕后,静静看着就好,如果李梦舟是不二洞的弟子,面对困境,他也必定会有动作。”

    秦承懿说道:“市井里曾有传闻韩一没有死的事情,但至今也未曾找到他的下落,有人要杀他,也会有人要帮他,李梦舟虽然不是韩一,可他现在毕竟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我听闻北燕道宫的南天门圣殿有派出四境修士前来调查莫城小南天门被毁一事,你可设法与南天门圣殿的修士联络上。”

    “李梦舟在离宫剑院养伤是其一,但或许也有刻意躲避都城里视线的意思,在他于天弃荒原拔剑时,便已经想到他回到都城会面对什么,反正千海境开启在即,他既是想躲着,那便不去理会他,自会有人去寻他的麻烦,在不能完全确定李梦舟的身份前,我不能露面。”

    徐鹤贤笑着说道:“殿下英明,区区一个李梦舟,何须殿下亲自露面,我们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让他万劫不复,属下这便去设法联系南天门圣殿修士。”

    他转身离开潞亲王府。

    秦承懿凝眉望着池塘里那些抢食的鲤鱼,神情略有些阴晴不定,他很确信,在当年那场大火里,是亲眼看到有小孩死在面前的,不二洞里除了李道陵和余不寐外,便只有六名弟子,没有仆人,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即将入门的小七是小孩,就算想要替换来瞒天过海都不可能。

    哪怕事实都在证明着李梦舟来自不二洞,但不知为何,秦承懿总觉得哪里还存在着问题。

    “离宫剑院七先生,不二洞小七,会不会有些太过巧合?”

    ....

    ..

    月朗星稀。

    李梦舟步履蹒跚的走出竹屋。

    他有些艰难地在台阶前坐下,轻吐了一口气,望着出现在前面竹林里的身影,他笑着说道:“倒是稀客。”

    叶瑾瑜的面色很平静,他在竹屋前站定,轻声说道:“近期我会回一趟凤江,观千海的事情我便不参与了,桑榆虽在观主门下修行,但观主把桑榆带走前,我们也有过协议,每年都有机会去看她一次,我父亲很想她,所以我会去魏国,你有着七先生的身份,怕是很难避开千海一事,况且以你现在的状态,根本也哪里都去不了。”

    李梦舟很是意外,姜国千海境是气运圣地,那里面有着无尽福缘,叶瑾瑜居然放弃进入千海一观,而选择在这个时候前往魏国探望桑榆,想来是真的迫不及待。

    他当然也很想去魏国,可不仅仅是他伤势和千海境的问题,都城里某些家伙,尤其是秦承懿,必然不允许他离开都城半步,如果这件事情不能解决,他很难全身心的去准备赴魏国的事情。

    “这样也好,你大可先去帮我探探路,毕竟我没有去过魏国,也不知道悬海观在哪里,魏国我早晚都要去的,倒是没什么所谓,桑榆在悬海观很安全,对此,我还是很相信观主的,哪怕我从未见过他。”

    悬海观当然是世间最安全的地方,如果连那里都不安全,除非是整个人间都崩塌。

    李梦舟想要见到叶桑榆的心是很迫切的,但他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叶瑾瑜淡淡说道:“我可不会帮你探路,事实上,我到如今依旧不想让你和桑榆有什么瓜葛,你和萧知南一同结伴实修的事情我便不说了,朝泗巷里还有那位叫做古诗嫣的姑娘,甚至还要陶叶对你痴迷,虽然她已经移情别恋到江子画的身上,但你这种家伙,我又怎么放心让桑榆待在你的身边。”

    虽然李梦舟自认与萧知南和古诗嫣没有什么亲密的关系,但不知为何,居然觉得有些心虚,毕竟是和萧知南抱在一起睡过一觉,哪怕什么都没做,与古诗嫣虽是没有同床共枕,但也是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些事情不想倒是没事,此刻回想起来,他便呐呐的看着叶瑾瑜,一时语塞。

    “我可是一直都守身如玉的,陆师姐喜欢你,你嘴里说着不喜欢,却又不拒绝她,一直吊着,又算怎么回事?你还有脸说我?相比于你,最起码我很坦然,做过的事情我承认,没做过的就是没做过。”

    “是你自己心眼坏,我和萧知南结伴实修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如你们一行无二,我和古诗嫣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也只是同住,我连她手都没碰过,陶叶就更不用说了,你也很清楚是怎么回事。”

    叶瑾瑜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沉声说道:“我只是暂时不想去理会感情的事情,绝没有故意吊着陆师妹的意思,何况我长得好看,你长得黑,哪能相提并论?”

    李梦舟瞠目结舌,合着你长得好看,有女孩子喜欢是正常,我和女孩子接触就是耍流氓呗?

    “不对!你是在恶意中伤我啊!”

第十三章 皆在一剑下

    在叶瑾瑜准备着要往魏国的时候,此刻的魏国芍华书院里面,一场惊动了整个长安城的对决也已近在眼前。

    南禹枯禅修士要在芍华书院挑战北琳有鱼的事情,在数日里便也传遍了长安城。

    两者的身份都是非同小可的。

    道生名义上是皆然大师的徒弟,却一直以来都跟随着无念大师修行,整个枯禅里面有此殊荣者也寥寥无几,那么道生所代表的东西便很重要。

    而北琳有鱼是芍华书院院长的徒弟,在长安城地位尊崇,甚至面见魏国皇帝陛下,都不用行大礼,在魏国里有此殊荣的年轻人,同样也是凤毛麟角,如此人物要来一场对决,自然会惊动很多人。

    就连魏国皇帝陛下都在关注着。

    但虽是如此,在芍华书院的那片湖泊旁边却没有人围观,只有书童站在那里。

    长安城里的人都很清楚北琳有鱼的性格,对于那些修行强者而言,就算不在现场,也能很清楚的看到,而余下的人本身就没有资格入得芍华书院去观战,都只能聚在院外,议论着这场对决。

    道生的心里已经没有太多波澜,在他离开南禹前来魏国时,便有预想到会有这样一幕发生,他也一直都在做着准备。

    但之前的他是犹豫的,直到三日前北琳有鱼的那番话,让他真正明白,其实无念大师让他特意赴芍华书院,便不可能只是用嘴巴劝说,只是道生误解了无念大师让他斟酌的意思,斟酌并非不许。

    他望着站在湖泊对面的北琳有鱼,轻声开口说道:“长安城里的修行者都在注视着,若我打输了,便是很丢人的事情,那丢得是我的人,同样也是南禹枯禅的脸面,我很清楚,北琳先生很强大,此番话也不是说我没有赢的信心,只是必然有些难度,而且此战,我并非代表南禹枯禅,而仅仅是代表我自己。”

    “是我道生,要挑战北琳有鱼!”

    北琳有鱼神情平静,她淡淡说道:“你可曾解了口腹之欲?”

    那远远旁观的书童连忙接住话茬说道:“回禀先生,弟子在这三日里特地跑去长安天下楼帮小师父买了许多美味佳肴,荤素搭配,营养均衡,更有取自姜国的神仙醉,不敢有半点懈怠。”

    道生朝着书童微微颔首,说道:“我已是极佳饱满之态。”

    北琳有鱼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书童匆匆忙忙地又跑远了些,他修行低微,可不敢站在近处,但这又是一场难得的课程,他不想错过学习的机会。

    道生的手里有一根很粗的木棍,像是一柄权杖,但过于粗制了些,他将木棍重重点在地面,有灵元荡开,湖泊之水有起沸腾之像。

    他右手持棍,左手捻着一串佛珠,说道:“我修得是金刚禅,其实很不擅长打架,可用金刚禅来打架,却也是很好的招数。”

    北琳有鱼不懂什么金刚禅,她缓缓拔剑,遥遥指向湖对面的道生,说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湖泊之小,微若砂砾,皆在一剑下。”

    湖泊在剑下,道生也在剑下。

    此乃北琳有鱼的意。

    道生略有动容,他沉默了片刻,说道:“怒目金刚,并不惧鲲,一剑虽大,也可覆手拿捏。”

    北琳有鱼执剑立在湖对面,锋芒毕露。

    道生持棍杵立,有些许庄严相。

    湖泊相对岸还是有一些距离的,但他们都以锁定对方的气息,那点距离便大可无视,同是四境巅峰的强者,只是区别于在道路上走得多长远,但道生的气息终是有些势弱的,于是他便决定先出手。

    他早已是蓄势待发的状态。

    哪怕北琳有鱼的意让他有了片刻恍惚,但并未动摇他的心境。

    木棍朝前轻点,湖泊之水沸腾,有怒目金刚拍浪而起,水珠溅开,宛若一颗颗佛珠,挟裹着天地灵气疾掠而出。

    远处观战的书童面露惊色,他虽知道生的身份,但数日里多次送饭,从未察觉到原来这僧人真的是名副其实的高手,他多日里所见的道生都很普通,此刻自是大感意外。

    那怒目金刚的模样,让他很是心悸,腿肚子都在打颤,忍不住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如花溅起的水珠,晶莹剔透,但在北琳有鱼的剑下,却形同虚设,被剑气切割,纷纷破碎开来,没有沾染到岸上半分。

    她那一剑只是虚出,凝视着那怒目金刚,北琳有鱼斩出了完整的一剑。

    剑气冲击着湖泊,那颗颗震起的水珠尽数拍打在怒目金刚之上,剑气长鸣,瞬息洞穿金刚胸膛,又在其间爆开,浪花坠落,嘭嘭地沉闷声响在湖泊里乍起。

    道生闷哼了一声,但脚步却纹丝不动,他望着那湖泊之上气势汹汹的一剑,眉头紧锁,暗自感叹着不愧是芍华书院的北琳有鱼,这当真是相当强大的一剑,带给他的压迫感是无穷无尽的。

    他的脸色已经有了些苍白,却依旧高举着木棍,猛地砸落,湖泊从中分开,惊涛骇浪爆涌着直袭湖对岸的北琳有鱼。

    北琳有鱼的神情很淡然,她保持着出剑的姿势,那一剑杀死怒目金刚,剑气却未消散,随着她手腕拧转,剑气呼啸而出,直接切断了拍击而来的浪潮,让它们朝着两边砸去。

    直到现在,北琳有鱼举剑的手都没有放下。

    两次皆是道生先出手,而现在,北琳有鱼准备反击。

    她脚下轻踏,身形离地而起,攥紧长剑的手轻抬,要落下的那一瞬间,湖泊沸腾的水忽然定格,而等到道生回过神来时,便见那沸腾湖水炸开,北琳有鱼脚踩在岸上,她手里的剑正抵在道生的眉间。

    剑尖缓缓触及眉心,忽有阵风刮过,北琳有鱼再次出现在湖对岸。

    而道生的眉间有一滴血珠渗出,滑过鼻梁,顺势转向,接着快速滑动,最终停留在嘴角上方,鲜血的气味完全沁入鼻间。

    他不可置信的望着已经回到湖对岸的北琳有鱼,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

    他以为自己虽然

    不如北琳有鱼,但最起码也有可战之力,但事实上,是他真的想太多了,他再次意识到无念大师让他自己斟酌的意思,那是一语双关。

    观战的书童也是瞠目结舌。

    他根本就没有看清北琳有鱼是如何出剑的,只是模糊的看到,北琳有鱼忽然出现在道生面前,等到眨眼间再看,北琳有鱼却仍在湖对岸,仿佛根本没有动过。

    但他望着道生有些颤抖的身子,哪怕他再白痴也已经意识到,这场对决已经结束了。

    可他又不知晓是怎么结束的。

    道生捻着佛珠,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说道:“我输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不甘心。

    或许有的也只是一种颓败,但那种颓败感被他深深埋藏在心里,他领会到了无念大师的深意,这是对他的一次历练,算无遗策的无念大师很清楚,道生是没办法劝说北琳有鱼走出芍华书院的,而最终必有一战,道生自然也不可能打赢,但北琳有鱼的剑,会让道生的心境更稳固。

    道生若不能想清楚,自然就不是心境稳固,而是崩塌。

    好在他没有让无念大师失望。

    “多谢北琳先生赐剑。”

    北琳有鱼轻轻颔首,把剑归鞘,说道:“你的修为更进了一步,我已猜到无念大师的意思,坦白说,我很不喜欢,毕竟没有人喜欢被利用,但谁让那是无念大师呢。我会随你一道去姜国都城,但我需要一些准备时间,你且安心找个住处等着吧。”

    道生有些意外,他连忙开口说道:“无碍,北琳先生但可好好准备,道生告辞。”

    在他离开芍华书院的时候,又不禁感慨,无念大师果然是神通广大,哪怕期间有些波折,可最终北琳有鱼还是决定要走出芍华书院了,仿佛这一切全都在无念大师的计算之内,而道生也能在这棋局里面得些便宜。

    注视着芍华书院的那些视线也都在此刻纷纷撤出。

    魏国皇宫大殿里,皇帝陛下望着面前的青羽宗宗主,微笑着说道:“北琳有鱼一剑击败南禹枯禅的大修士,确实是很精彩,虽有被无念大师算计,倒也无伤大雅,想必北琳有鱼此去姜国都城,另有大机缘,我等也需感谢无念大师。”

    青羽宗宗主点头说道:“无念大师的修为或许不是最仅次于观主的,但他老人家的计算,确当世无敌,恐怕就连观主也难逃计算之内。”

    魏国皇帝陛下沉声说道:“若非南禹枯禅遁世,想来要与无念大师为敌,也是很令人害怕的事情,但你之所言,朕却有不同意见。”

    青羽宗宗主疑惑道:“陛下有不同想法?”

    魏国皇帝陛下笑着说道:“观主天下无敌,此乃世人皆知,无念大师计算之能再强,也仍在道天之下,然观主可与道天对坐,人算终不及天算,或许无念大师可算计世间所有,可也需借助道天,既是如此,便不可算天,自然便也算不得观主。”

    青羽宗宗主揖手说道:“陛下所言极是!”

第十四章 你孙子娶媳妇了没?

    距离千海境开启的日子越来越近。

    李梦舟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他和四师兄宁浩然一起绕山散步,锻炼身体,在平时那当然是很轻松的事情,但离宫青山何其大,以他现在的状态,想要走一个来回,怕是很难受得了,连一半都未走到,他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宁浩然看着他,轻声说道:“大师兄他们的部分气海灵元也被掠夺,但为何只有你的气海被损害了些根基,林敢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有着被药浴淬炼的体魄,就算是很重的伤势,也会比常人更快的恢复过来,但这次李梦舟修养的时间确实有些过于长了。

    主因便是林敢笑在抽离基本上已经与他气海相融的属于龙老的那股气息时,难免会损害到李梦舟的气海根基,哪怕只是很微乎其微的,但气海对于修行者而言,实在太重要了,稍有不慎,就会修为尽失,变成一个废人。

    可事关山外药皇的事情,李梦舟又不能对宁浩然明说,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沾染了山外的气息,哪怕是龙老刻意要害他,但天下修士对山外之人的态度,让得李梦舟颇有些顾忌。

    但宁浩然的目光很真切,那是不需要有任何怀疑的在担心他的身体,李梦舟沉默了片刻,终是开口说道:“四师兄或许知道,我是从西北端树宁镇来到都城的,实际上,我在那里只住了三年。”

    “树宁镇里有开豆腐花店的王大娘,她有个女儿叫王盼儿,树宁镇里很穷,土地也不合适种植五谷,但西北端自然有人能够弄来粮食,可要到百里开外的其他地方买粮或以物换粮。”

    “王大娘长得好看,树宁镇里的单身汉很多,有他们无偿接济,王盼儿便成了树宁镇里的小富婆,但树宁镇里的富婆和都城相比,甚至还比不过最穷的那户人家。”

    “树宁镇里有铁匠叫崔债,我也确实帮他催了人命债,树宁镇里也有一个朝泗巷,那里住着个老头儿......”

    李梦舟把不能说的继续藏在心里,能够说的一股脑全部告诉了宁浩然。

    话音落下,他也长松了一口气,一直藏着秘密是很累的事情,哪怕他只是倒出了很微末的一点秘密,亦觉得瞬间轻松了许多。

    “如此说来,是那药皇在荡魔时期逃脱镇压,又被某位大物重伤,才不得不躲在树宁镇的朝泗巷,他想借助山外之法恢复修为,你当时也不清楚他的身份,最后还将他杀死,便也是有独立斩杀山外药皇的壮举,且不管那药皇是弱是强,都毕竟是山外巅峰的强者,倒是不算坏事。”

    “那股气息留在你身上有利有弊,现在被林敢笑抽离出去,也算解决了后患之忧,你的气海根基虽是有些受损,但尚能恢复过来,哪怕世人拿这件事情对你发难,也有我们离宫剑院站在前面,你大可安心养伤,不用想太多。”

    宁浩然轻拍了拍李梦舟的肩膀,说道:“近日里

    有传闻,悬海观的苏别离下山了,且到了我们姜国,他在白鹿峰问剑,不知意欲何为,大师兄或许会去见他一面,白朔师兄毕竟是师伯的半个徒弟,也算我们离宫剑院的弟子,苏别离打伤白朔师兄,离宫剑院必须要有一个态度。”

    李梦舟暗暗想着,悬海观的苏别离岂非便是叶桑榆的师兄?

    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去见他一面?

    最起码也能打听一下叶桑榆在悬海观里怎么样。

    聊会天儿,休息了片刻,师兄弟二人便继续沿着山路而行,秋意很浓郁,青山里也不再是全然青色。

    ......

    某处山野里,有黄叶飞扬,溪流湍湍,渗着一股清凉。

    青袍男子卷起袖子,蹲在溪边,净手净脸,很随意的抚了抚乱糟糟的头发,他眯着眼睛,望向前方山野,那里有烟尘弥漫,隐隐有马蹄声响,愈来愈近。

    那是一批修行者。

    皆在四境。

    一座山门很难集结出来,想必是有数座山门联手,那些修行者的身后是一辆马车,很普通的马车,但苏别离能够嗅到不普通的气味,那辆马车里有高手。

    “我曾入世实修,背着悬海观的名声,踏西晋,在剑阁论剑,踏南禹,在枯禅同大师对弈棋局,踏北燕,在中天门圣殿里与知神境大修行者谈道,入姜国梨花书院,同大儒论学问,但我其实从未接触到诸国最巅峰的那些人,可在我辗转诸国的期间,却也踏足过不少山门,与人结缘,也与人结怨。”

    苏别离望着那些迫近的修行者,轻笑着说道:“我不知晓你们是来自哪一座山门,或者是哪些山门,毕竟我已近十数年未曾走出悬海观,那些在实修期间结怨的人,许多我都已经想不起来。”

    苏别离已过而立,未入不惑,在修行者的世界,自然是很年轻的,但在普通世俗里却也不算年轻了,在他破入五境门槛时,也不过才二十几岁,正是沈秋白和北藏锋这般年纪,这便也是奠定他在世间年轻一辈里当之无愧第一人的基础。

    二十几岁破入五境知神的人并非没有,但那都是老一辈人里面,甚至更久远,在当今天下,目前的确只有苏别离一个人。

    那些修行者策马停在小溪对面,往两边分开,等待着那辆马车出现,待马车也停下来,车厢里便有一道沉闷地声音传出,“苏别离,我知晓你的能耐,可你也只能在年轻一辈称雄,或许年长一辈的修行者里面,多数也奈何你不得,但绝对不包括我。”

    苏别离盘腿坐在溪边,微笑着说道:“世间知神境巅峰的大修士,也仅在少数,而我是悬海观里的剑修,知神境巅峰之下,我来去自如,虽然你躲在马车里,但我依旧能够看到,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但修为却未至知神境巅峰,我是真的想不起来是何时与你结怨的,但你莫不是以为凭着这些四境的修行者,就能

    帮你一起对付我?”

    车厢里那道沉闷地声音再度响起,“你是观主的徒弟,你当时入世实修,代表着悬海观,天下修士总归要留些面子,就算有能力杀你,也都默不作声,毕竟那是观主的徒弟第一次入世,可你现在重新入世,便意味着入了生死间,观主没有理由继续护着你,你能杀人,别人也能杀你,生死但凭本事。”

    山海清幽里的年轻修士,第一次入世,代表着身后的山门,那是要让世间认识,但第二次入世便不同了,那是真的入了世间,既然在世间里,生死当然就要各凭本事。

    这也并非是说山海清幽便不管他们的死活,只是允许世间的修行者不必再顾忌山海清幽,这或许是很狗屁的事情,如果把事情闹大,山海清幽不可能无动于衷,所以若非生死大仇,没有人会因为这个便敢去杀山海修士。

    但车厢里的人明知如此,依旧说出这样的话,便很明确表示出,他是杀定苏别离了,已经无所顾忌,或者说是有些疯狂。

    虽说规矩是山海清幽制定的,但能够有资格在世间诸国行走的山海修士,又哪是那么容易被杀死的,越是强大的修行山门,越是不敢得罪山海修士,除了寻常的山海修士外,有些山海修士自身便具备着极其强大的实力。

    而偏偏苏别离就是不需要借助任何东西的人,他自己,就是最强大的武器。

    “我突然想起你是谁了,若说在姜国里如此不惜一切也要杀死我的,貌似只有一个人,因为当年与我结怨的那些家伙,都只会在心里咒骂我,却根本不敢站在我的面前,唯独有一个叫李豫的家伙,他有个孙子被我阉了,眼睁睁看着孙子在地上打滚,他反而还要朝我下跪,想来心里很是憋屈,对了,你那孙子现在娶媳妇了没?”

    苏别离的神情很平淡,语气也相当平淡,但那番话却是在狠狠揭人伤疤,车厢里的人明显连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那被他视为奇耻大辱,却被苏别离三言两语的讲出来,还要另加讽刺,他已然气得火冒三丈。

    车帘无风自动,一道剑气刺破车帘,跨越溪流,斩向苏别离。

    那一剑的气势很强,乃是李豫含怒出手,他虽未曾突破到知神境巅峰,但也没有突破到知神上境,可这一剑的气势,却非同小可,携带着滔天怒意的剑气,居然让他斩击出了前所未有的一剑。

    其实在当年苏别离第一次入世实修时,李豫便已经跨过了五境门槛,他完全有能力在那个时候杀死未入五境的苏别离,可有太多因素让他不敢出手,甚至在唯一的孙子被废掉后,他还得毕恭毕敬的给苏别离下跪赔罪。

    李豫的资质有限,能够跨过五境门槛,也是时间累积起来的,哪怕有着复仇的信念在催促着他,也未能让他破入知神上境,可他一直在等待着苏别离重新走出悬海观的那一天,只要苏别离出现在世间,又没有了那些因素附加,他很有信心能够轻易杀死苏别离。

第十五章 家喻户晓的七先生

    虽说李豫有听闻苏别离在白鹿峰问剑,重伤了同是知神下境修为的白朔上仙,但白朔破入知神境界的时间终究尚短,而李豫已经在知神下境里待了十多年,纵使没能破入知神上境,但也相距不远,他同样有自信能够轻易击败白朔。

    苏别离相距第一次入世实修的时间虽然也有十数年,但他是在回到悬海观里后,才破入知神境界的,至今也才几年光景,哪怕苏别离的资质妖孽,可想要在五境里再像从前那般轻松破境,是绝无可能的,那将要花费很多的时间。

    何况李豫也能够看得出来,苏别离确确实实没有破入知神上境。

    剑气汹涌。

    在小溪对岸呼啸而过,激起千层浪,这般描述或许有些夸张,区区溪流自然卷不起千层浪,但李豫那一剑的气势,却当得起。

    苏别离的神情不变,依旧盘腿坐着,溪边有很多小石子,他默默捡着,在那剑气越溪而过的瞬间,他掷出了手里的石子,石子仿若是一把剑,擦着那道剑气,被切割出无数碎石粒,那些碎石粒,越过小溪,全部击打在那些四境修行者的身上,让他们纷纷惨叫一声,摔下马去。

    苏别离不断的掷出石子,消磨着那道剑气,说起来也不过眨眼的时间,待得剑气来到苏别离面前时,已经变得相当微弱,就如一阵清风吹拂,仅仅是带动了苏别离的发丝,未能伤及他分毫。

    但那些碎石子却让得小溪对岸的那些四境修行者全部从马背上跌落,就连车厢前被剑气斩破的车帘,也被碎石子彻底摧毁,李豫的面貌便真实的呈现在苏别离的眼前。

    李豫的脸庞很消瘦,他十数年来日日夜夜想着复仇,已然憔悴得很,眼窝都深陷了进去,反而更显得阴鹫。

    他眯着眼睛,看向小溪对岸坐着的苏别离,嘴角狠狠抽动了一下,阴沉着脸,说道:“你可真是好样的,居然凭着几颗石子就破了我的剑气,还顺势打伤了我这么多人,幸亏我从来都没有小觑过你,你的修为虽然只在知神下境,但你终究是观主的弟子,若拼手段,我拼不过你,看来你的念力相当雄厚,但既然我敢出现在这里,便有着必杀你的决心,哪怕是同归于尽。”

    苏别离摇着头,缓缓站起身,轻声说道:“你也就只能看出我在知神下境了,若要让你死个明白,我只能说,你眼见的事实,不一定就是事实。”

    李豫冷笑一声,说道:“少在这里虚张声势了,你在白鹿峰问剑,能打赢白朔峰主又如何?他终究只是新晋的知神境修士,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比从前强大了太多,但这也都在我意料之内,你今天必死无疑!”

    他从车厢里掠出,背负着双手,望向周围那些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四境修行者,暗骂了一句废物,随即看向小溪对岸的苏别离,沉声说道:“刚才你破我剑气也只是侥幸罢了,或许你施展了山海清幽里的神通手段,但这次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

    “一剑。”

    他伸出一根手指,继续说道:“只需一剑,我便让你身首异处!”

    苏别离淡淡说道:“你好装啊,这样很容易被打脸的,你为何就不能认清现实呢,所以我才很难记得住你,明明可以乖乖在家里待着,守着你那废物孙子,安享晚年,何必非得跑出来送死。”

    李豫恼羞成怒的吼道:“你阉我爱孙,羞辱我满门,

    此乃不共戴天之大仇!你断我李家香火,让得李家绝根!我有何面目面见列祖列宗,此刻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话音落下,李豫便瞬间跨越溪流,提剑带起道道锋锐剑光,直取苏别离咽喉!

    苏别离神情依旧淡然,他身子微侧,便轻易避开了李豫的剑,紧跟着他的左手里便多了一把剑,剑未出鞘,便狠狠抡在李豫的身上,将他直接砸飞。

    李豫倒飞会小溪对岸,双脚落地,仍旧往后接连倒退数步,他铁青着脸,似是不敢相信的嘶吼道:“同是知神下境,我的修为要比你更雄厚,你为何能够两次拦截我的剑!”

    他原本的自信心此时有些崩溃的迹象,因为这般画面跟他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苏别离淡淡说道:“所以我要让你认清现实啊,不要让自己显得那般愚不可及,我是悬海观里的剑修,我不止一次的说过,很多人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你貌似从来都没有明白过,否则便也不敢继续站在这里。”

    “且不管我是不是在知神下境,难不成你真的以为,在同境里面,你就一定能赢我?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怪不得你那孙子蠢得不行,原来根源在你这儿。”

    李豫似乎渐渐有些明白了什么,他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没有任何犹豫的,他转身便跑。

    苏别离轻轻摇头,挥手间,飞剑便穿越距离,直接挡住了李豫的去路,“是你自己跑过来送死的,我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你是专门来杀我的,我又怎么可能那般大度的放任你离去,想要杀我,就要提前做好去死的准备。”

    李豫看着眼前那把透着锋锐气息的飞剑,冷汗不住的滑落脸庞,他暗自咬牙,猛地转身,啪地一声,便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苏上仙饶命!是我愚蠢!我肯定乖乖在家里待着,再不敢踏出家门一步,请苏上仙饶恕小的一条狗命!”

    “已经迟了。”苏别离淡淡开口,飞剑寒芒一闪,李豫便瞪大眼睛,极其不甘的向前扑倒,鲜血很快染红了地面。

    那些跟随李豫而来的四境修行者,满是恐惧的望着李豫的尸体,他们低垂着脑袋,瑟瑟发抖。

    苏别离很平静地把剑归鞘,淡淡说道:“李豫已死,你们想活,便各回各家,若想死,我也大可成全。”

    此话一出,那些四境修行者毫无犹豫,纷纷揖手感恩,翻身上马,落荒而逃,唯恐苏别离突然反悔。

    望着小溪对岸的那辆马车,苏别离轻声喃喃道:“倒也好运,省得自己走路了。”

    在苏别离来到那辆马车前时,他忽然皱了皱眉,眺望远方,又有一辆马车的身影渐渐驶近。

    待看清驾驶马车的人,苏别离神情略有诧异。

    那是一辆蓝蓬马车,算不上多么华贵,但也不是寻常的马车,而驾驶马车的人更不寻常,乃是离宫剑院里的大先生,欧阳胜雪。

    他很好奇能够坐在蓝蓬马车里的人又会是谁?

    欧阳胜雪驾着马车停在苏别离的面前,他自车辕跃下,朝着苏别离揖手,笑着说道:“苏先生。”

    苏别离回礼,说道:“大先生。”

    他凝视着车厢,轻声说道:“里面这位是?”

    车帘被掀开,有面

    色虽微黑,但明显能看出苍白之意的少年,他揖手说道:“在下李梦舟,见过悬海观的苏先生。”

    苏别离淡笑着说道:“原来你便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

    李梦舟有些好奇的说道:“苏先生认得我?”

    苏别离说道:“在你以不符合规矩的得到七先生称誉时,在你同萧知南一道入世实修,于天河沿岸和蒹葭苑陆九歌拔剑时,在你于坻水郡莫城剑摧小南天门时,在你赶赴天弃荒原,凭微末修为抗衡帝君林敢笑时,离宫剑院七先生的名号便也渐渐家喻户晓。”

    李梦舟略有错愕的说道:“原来我已经在世间颇有名气了?倒是很奇怪的感觉。”

    单单是离宫剑院七先生的身份,他便也能预想到起码在姜国境内,已经很少有人不知道他,但他也确实没有想到,除姜国之外,世间诸国里,居然也有了他的名字。

    事实上也很正常,天弃荒原的事情,世间诸国的修行强者都有在注视,那么曾有过亮眼表现的李梦舟,自然便很容易入得世人眼睛里,但苏别离能够知晓他在白虹镇外的天河沿岸同陆九歌拔剑,又知道莫城小南天门的事情,依旧让得李梦舟很意外。

    莫城小南天门的事情,哪怕是在姜国也没有传扬很远,而苏别离多年来重新入世,刚刚来到姜国,便知晓了这件事情,也相当匪夷所思,只能说明悬海观一直以来都注视着人间。

    欧阳胜雪打量着周围,此刻突然皱眉说道:“苏先生刚刚经历一场战斗?”

    闻听此言,李梦舟也注意到了就在不远处趴着的那具尸体。

    苏别离淡淡笑着说道:“只是曾经的一些恩怨,算不得什么战斗,甚至我连手脚都没有活动开来。”

    李梦舟很是怪异的看着苏别离。

    而欧阳胜雪翻过李豫的尸体,有些诧异的说道:“是知神境界的强者,他是李豫?”

    李豫是姜国人,又是五境里的修行强者,欧阳胜雪自然是认识的,但他并不清楚李豫曾经和苏别离的恩怨,只是暗自皱眉想着,苏别离能够如此轻而易举的便杀死十数年前便跨入五境门槛的李豫,当真是极不简单的事情。

    他没有怀疑苏别离所谓连手脚都没有活动开来的话,因为现场的情况足以说明一切,的确没有什么激烈战斗的痕迹。

    李梦舟的神色也变得很凝重,他是有听闻过苏别离的一些事情,但亲眼所见还是觉得很震撼,五境里的修行强者,真的就这么容易被杀死?

    大师兄做不到。

    但苏别离可以做到。

    这便是差距。

    果然是妖孽啊。

    沈秋白和大师兄他们已经是被称为姜国年轻一辈最妖孽的,但和苏别离相比,似乎便衬不上妖孽两个字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李梦舟总算见识到了世间最妖孽的存在。

    相比于欧阳胜雪和李梦舟此刻心里的震惊,苏别离便很淡然,他微笑着说道:“大先生和七先生此来,或许不是巧合吧,你们是想询问我在白鹿峰做的事情?”

    欧阳胜雪回过神来,轻轻颔首,说道:“苏先生问剑白鹿峰,打伤了白朔师兄,我确实有些想不出缘由,还望苏先生解惑。”

第十六章 山河一剑,倾覆人间

    欧阳胜雪此行的目的便是为此,其实李梦舟提出要与大师兄一同来见苏别离的时候,心里也有些顾虑,他担忧的是,秦承懿是否会如愿让他离开离宫剑院,但自路过南城门外,直到远离都城,都没有发生任何情况。

    李梦舟不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也不觉得是秦承懿真的不在意他是否离开,秦承懿越是沉默,李梦舟心里便也越不安,所谓咬人的狗不叫,此时此刻,秦承懿眼睁睁看着他走出离宫剑院,甚至远离都城,只能说明,秦承懿有着更深的计划,只是李梦舟暂时没有想通。

    而且秦承懿在他心里是处在明面上的,可他尚不清楚,都城里面除了秦承懿外,是否仍存在可能会针对他的人,他始终觉得,仅凭秦承懿不可能覆灭不二洞,有修行山门参与,便也意味着都城里的人亦不可尽信。

    苏别离此时也回答了欧阳胜雪的疑问,他觉得此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轻声说道:“我只是怀疑林敢笑潜伏在姜国境内的真正目的,他想要打破镇魔屏障做不得假,可除此之外,他肯定还有其他的计划,虽说林敢笑已经死了,但他留在姜国的问题,尚且没有得到彻底解决。”

    他讲述了有关山外之人在青海镇集结的问题,而且白朔貌似也隐瞒了某些事情。

    甚至就连宁浩然在青海镇被掠夺气海灵元的真相,也被他一一告知。

    欧阳胜雪和李梦舟面面相觑。

    随着苏别离对问题的剖析,他们自然也能察觉到问题所在,那的确是不得不在意的一件事情。

    “白朔师兄或许真的知道些什么,但他肯定和山外之人没有牵扯,有意隐瞒,也必然有其他顾虑。”

    欧阳胜雪是对白朔绝对信任的。

    苏别离也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我才没有继续留在白鹿峰,打伤白峰主确实是我的过错,但那也只是问剑必然的结果,总会有人受伤。”

    欧阳胜雪自是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只是疑惑苏别离的目的罢了,既然解释清楚了,便也就相安无事。

    此时李梦舟突然说道:“苏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

    苏别离说道:“七先生但问无妨。”

    李梦舟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观主曾在凤江收了个徒弟,我想知道她在悬海观里有没有被欺负,她身体的问题有没有解决?”

    苏别离轻笑着说道:“想来你在白虹镇里也见过我那宁曦师妹了,我不知道她对你说过什么,但你问的那个人是我小师妹,她自然不可能被欺负,至于她身体的问题,老师仍在设法解决,但需要些时间,只要她继续留在悬海观里修行,自然便没问题。”

    李梦舟很郑重的向着苏别离见礼,说道:“我有朝一日会去魏国悬海观里见她的,在此之前,也拜托苏先生照顾她了。”

    苏别离点点头,说道:“你倒也不必担心她,现在的小师妹可没有你印象里的那么弱,说不定她很快就会超过你。”

    李梦舟错愕的说道:“她的资质有限,身体又有问题,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能超过我?”

    苏别离笑着说道:“因为她在悬海观里修行,因为她的老师是观主,那么便一切皆有可能。”

    李梦舟暗暗咂舌,想着悬海观真的这般神奇?

    苏别离又说道:“负责保护小师妹的人,也都在四境巅峰,他们任小师

    妹驱使,现在的你连小师妹的护卫都打不过,她有朝一日超过你,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李梦舟差点咬到舌头。

    四境巅峰的护卫?

    那可是站在世间年轻修士的最高峰,在悬海观里居然只是护卫?

    就连欧阳胜雪都有点嘬牙花子,他也只是接触过梨花书院,并未接触过诸国里的山海清幽,可就算是梨花书院,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拿出四境巅峰的大修士来专门给人当护卫,还能任意驱使。

    观主是世间第一强者,悬海观便也该是世间第一山门,可欧阳胜雪仍是觉得很不真实。

    毕竟他自己就在四境巅峰,哪怕是距离五境门槛很近,区别于寻常的四境巅峰修士,可也摆脱不了他就在此境界里。

    观主非剑修,却教出了苏别离这位大剑修,那本身就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或许任何事情在观主眼里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不值得大惊小怪。

    念及此,欧阳胜雪突然萌生了一股想要朝苏别离拔剑的想法。

    剑修有想法,当然便要立即去做。

    而苏别离也在瞬间便察觉到了欧阳胜雪的剑意,四目相对,哪怕什么话都没有说,彼此也都明白各自的想法。

    “师弟且退远一些。”

    李梦舟也不是白痴,通过此间突然变化的氛围便能察觉到是怎么回事,但他颇有些担忧的小声说道:“大师兄,你能打赢么?”

    欧阳胜雪很平静地说道:“打不赢。”

    李梦舟连忙说道:“打不赢还打?”

    欧阳胜雪看了他一眼,说道:“在天弃荒原,你明知打不赢,不一样还是朝着林敢笑拔剑,虽然现在和那时的情况不同,但我拔剑的意志却是一样的。”

    李梦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乖乖的退到远处,他虽然现在能跑能走了,但不宜有太剧烈的动作,身体仍旧有隐隐地阵痛感,相当难受。

    他在小溪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捶捶腿,甩甩胳膊,眯缝着眼睛,望向正拔剑出鞘的苏别离和欧阳胜雪。

    四境里的修行者很难撼动五境里的修行者,哪怕是欧阳胜雪的剑能够越过五境那道门槛,他也不具备打赢五境强者的实力,苏别离与柯南山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柯南山年纪一大把方才初入五境,而苏别离年纪轻轻却早早便入了五境,甚至斩杀知神下境的李豫都如碾死蚂蚁般轻松,根本没办法相提并论。

    明明都是在年轻一辈站在制高点的人物,却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但抛开这些,离宫剑院的大先生同悬海观里的苏别离比剑,对整个世间而言,都是极其精彩的一件事情。

    欧阳胜雪没有推让,他选择先出剑。

    这也是对苏别离的尊重,只有强者对弱者,才会让其执先手。

    欧阳胜雪的山河剑强在气,那是《离剑经》里的第五剑,整个离宫剑院里,除了薛忘忧和卓丙春外,也只有欧阳胜雪能够施展得出来,他更是把这一剑修习到了极致。

    苏别离的沧澜剑道厚重如沧澜之水,可倾覆人间,欧阳胜雪的剑震荡山河,虎啸龙吟,嘶天裂地,从本质而言,这两门剑技相差不大,但也要看是何人施展。

    面对欧阳胜雪的山河一剑,苏别离的神情很平静,他的右手搭在剑

    柄上,随剑递出,便是穹顶崩泻,厚重地沧澜之水朝着欧阳胜雪疯拥而去。

    天地在震动,湍湍溪流在顷刻间静止,朝着天穹之上沸腾。

    枯黄的落叶在秋风里飘转,哗啦啦地声音很是杂乱,但又悦耳。

    欧阳胜雪的剑刺破了沧澜之水,水流从中分开,剑锋直指苏别离。

    但苏别离的剑轻振,沧澜之水里便崩现出了无数把剑,拉扯着嗡鸣之音,在半空里纵横交错,齐齐掠向欧阳胜雪,将他的青袍切割的破碎不堪。

    欧阳胜雪很爱惜他的衣裳,除特殊情况或遭遇相当强大的劲敌,他的衣裳不论经历怎样的战斗都是干净的,但苏别离的剑,不仅仅把他的衣裳弄脏,甚至破坏的已经不能称之为衣裳了。

    破尘剑被欧阳胜雪高高举起,无数剑气震荡而出,将得那些晶莹剔透的沧澜水剑纷纷崩碎,在下一个瞬间,欧阳胜雪脚下轻移,破尘剑穿梭沧澜,仿佛把整个天地都切出了一道口子,眨眼之际,便来到了苏别离的面前。

    饶是如此,苏别离的神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他很随意的斩出一剑,厚重地沧澜之水便砸击在了欧阳胜雪的身上,让得欧阳胜雪闷哼一声,接连倒退。

    与此同时,苏别离微微探手,便一把紧紧抓住了破尘剑。

    破尘剑在他的手里震颤着。

    “你的剑。”苏别离看向欧阳胜雪,挥手便把破尘剑丢了回去。

    欧阳胜雪伸手接住破尘剑,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苏先生的剑道果然强大,我甘拜下风。”

    他把破尘剑归鞘,朝着坐在小溪边的李梦舟喊道:“我们走吧!”

    苏别离背负着双手,目视着李梦舟上得马车,欧阳胜雪驾驶马车,调转方向,朝着都城而去。

    他微笑着呢喃道:“离宫剑院的大先生,是很骄傲的人,嘴巴里说着甘拜下风,其实是很不甘心的吧,我很期待你破入知神境界那一天,到时,我会再与你一战。”

    欧阳胜雪貌似听到了苏别离的话,哪怕马车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仍是开口说道:“那就说定了。”

    车帘被轻轻掀开,李梦舟犹豫地说道:“大师兄啊,打输是很不好的感觉吧。”

    欧阳胜雪笑着说道:“打输当然不是值得开心的事情,但是输给悬海观的苏别离,却也不是多么难堪,只是的确会有些不甘心,日后我肯定会打回来的。”

    李梦舟嘬着牙花子,说道:“那苏别离也未免太强了些。”

    欧阳胜雪说道:“如果他不强,便不是苏别离了,迄今为止,在年轻一辈里,能够与他相提并论的只有那不二洞里的韩一,可苏别离终究比我大几岁,此时能赢我,不代表永远能赢我。”

    李梦舟望着大师兄的身影,想着大师兄果然是很不甘心的。

    年龄并不能说明问题,可对于像欧阳胜雪这般的修行天才,多几年肯定要比少几年差别很多,因为天才是能够在那几年里把一切距离都弥补回来的,欧阳胜雪很坚信,如果他和苏别离是同龄,那么他必定也已经破入五境,如此一来,刚才那一战的结局,便不一定了。

    他把车帘放下,坐回车厢里,又掀起窗帘,望着外面的风景,世间很大,天才很多,妖孽之辈却凤毛麟角,他就算不是妖孽,也不能甘当废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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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剑仙介绍:
秋杀的季节,少年背着剑走出树宁镇,看到的是强大的修行者层出不穷。
修行路漫漫,我本浮世游子,起于微末;当一世人,必登临绝顶,成就剑仙!【微博关注:棠鸿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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