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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棠鸿羽     一世剑仙txt下载     一世剑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章 同一个朝泗巷

    琅琊城外城有一处叫做朝泗巷的地方,很凑巧的是,跟树宁镇的朝泗巷同名,但范围要大得多,宽窄也足够两辆马车并行,这里住着很多人,皆是都城里最寻常不过的市井小民。

    朝泗巷里有面馆,有酒馆,有书斋,有客栈。

    巷子里有很多忙碌的人,所以显得特别的热闹。

    李梦舟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但他还是来到了这里。

    除了比较惊异朝泗巷的名字让他略感亲切外,更主要的原因,是这里有一座属于他的小院子。

    这是天枢院给他安排的,算是给他加入的见面礼吧。

    虽然李梦舟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加入天枢院的人都能获得一处宅院,但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他反而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果断的拒绝青一了。

    毕竟在都城里有一处属于自己的院子是多么难的事情,琅琊城是天下第一雄城,也是姜国的首都,这里的住宅自然不比其他城池,显得极其的昂贵,寻常百姓除了本来就出生在都城外,要想得到属于自己的一处院子,少说也要打拼好几年甚至十几年。

    这还是那些寻常的小院子,若是高档次一些的府邸,恐怕寻常百姓一辈子也挣不到。

    属于李梦舟的住处当然不是什么府邸,但也不是寻常小家,除了正堂之外,算上主卧共有三间屋子,有单独的厨房,也有柴房,厨房和柴房都在后院。

    后院很大,完全可以自己种一些菜,且除了后院外还有前院,只是前院较为小一些,种着一颗杨柳,一颗梧桐,落叶覆盖在积雪之下,只有寥寥平躺在雪地之上。

    对于只有一个人的李梦舟而言,这院子已经足够大了,若要买下来可能需要几十两银子,或者少一些或者多一些,李梦舟倒是不能确定,他只知道这院子买下来肯定很贵,他万万是买不起的,而现在,这院子就属于他,他没有花一文钱。

    平白得了一处院子当然是好事,但原本宁芦城老板娘给他的银子本已所剩无几,在这两天里便已经花光,虽得幸儿姑娘给了他些碎银子,但也没有多少,实在不经花。

    若是没有银子,就算有了住处,难免也要饿肚子的。

    李梦舟颇有些犯难。

    他虽然自认脸皮不算薄,但也很难再朝儿姑娘要银子,那已经不是脸皮厚,是纯粹的不要脸了。

    人家去青楼都是花银子,他却是去朝青楼里的姑娘要银子,这固然是一番本领,但也是好说不好听的。

    且他也是要面子的人,儿姑娘对他这般好,若他不要脸的认为理所当然就真的大大的不妥了。

    正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李梦舟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却也要为五斗米而折腰。

    他反而期盼着天枢院会不会有什么任务给他,完成任务后有没有赏银,这最起码能解燃眉之急啊。

    索性手里还有些铜钱,李梦舟倒也打算破罐子破摔的先去吃一顿饱饭。

    朝泗巷里面馆的生意还算不错,一碗面的价钱也相对便宜,又能填饱肚子,倒是最合适的。

    距离他的小院不远的地方便有一家面馆,而在小院对面则是一家酒肆,他酒葫芦里还有着不少的酒,便也没有选择在酒肆,虽然酒肆里也可以吃饭。

    面馆的老板是一个妇人,她有一个卧病在床的丈夫,成亲多年尚未有子嗣,倒也是一个可怜人,这些都是李梦舟在吃面的时候,随意探听到的。

    毕竟作为邻居,打好关系也是必要的事情。

    许是一个妇人独自打理着面馆还要照顾卧病的丈夫,实在凄苦,所以面色稍有些蜡黄,身材也是大大走样,看起来没有什么精神,面相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一些。

    妇人实际年龄未过四十,却看起来像是五十岁的,不管她年轻的时候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如今都已经是变成了黄脸婆。

    李梦舟叫了一碗面片汤,分量很足,上面覆盖着葱花,有切碎的胡萝卜,还有打碎的鸡蛋,撒上一些胡椒粉,稍微带点辣意,一口面下去,感觉实在舒爽。

    这应该是李梦舟有史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面片汤。

    依照姜国世俗普遍早婚的现象,面馆老板娘将近四十的年龄,按照常规孩子应该要比李梦舟还要大,虽然李梦舟并不知晓老板娘为何没有孩子,但老板娘看他的眼神却很亲切。

    本来李梦舟黢黑的脸蛋加上不算好的着装,也是与老板娘这寻常百姓的身份地位相等的,在眼里看来,自然要比富贵人家的白净小少年亲切的多。

    面馆里不算太忙碌,老板娘也会偶有得空的时候跟李梦舟闲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得知李梦舟就住在旁边不远的小院里,便更加亲近,明说肚子饿了便来吃面。

    李梦舟倒也不会推辞,虽然这可能只是老板娘礼貌的问候,并不是说要免费让他吃面,但李梦舟想着这也是一个好开头,若是日后串门时间久了,真能免费吃面呢。

    李梦舟吃完面便回到

    了小院里,稍微打扫了一下卫生,便觉有些疲累,或许是心境使然,就算让他与百人搏杀一天一夜,他也不会觉得多累,但对于没什么趣味的打扫卫生这种活计,便好像有力气使不出一样,打扫了一半便瘫坐在椅子上,再也不想动了。

    安安静静的小院里,独自一人,李梦舟怅然的回忆起树宁镇里的朝泗巷,也想起王盼儿母女,想起崔债,想起树宁镇里每一个人。

    同一个朝泗巷,不同的环境,不同的人,不同的境遇,相同的穷困潦倒。

    接下来的几天,李梦舟几乎没有出过小院,和初到都城的时候差不多的时间,琅琊城又下了一场雪,没有什么厚棉被裹身,李梦舟被冻得不轻。

    他虽然大部分时间没有走出小院,但都城里发生的事情倒也不是一无所知,因为银子所剩无多,他选择了辟谷,只有在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拿着两个铜钱去面馆里吃上一碗面片汤。

    梨花书院的招生已经开始,据说很热闹,朝堂上很多权贵都到场监考,甚至听闻就连皇帝都亲临考场,六艺每天考一场,便需要六天时间,第七天汇总,选出合格的学子,然后在第八天早晨宣布入院的学子和被遗憾淘汰掉的人。

    现在是第五天,也就意味着还剩下一天,书院考核便结束了,只等着结果出来。

    因梨花书院招生,所以都城各处都在讨论这件事情,就算是朝泗巷里也不例外。

    李梦舟在吃面片汤的时候,也听到了一些让他觉得感兴趣的事情。

    书院招生除了那些没有修行资质的念书人和有修行资质的念书人外,其余修行山门中的弟子,也可以入得书院,但同样要参加考核,只不过除了六艺外还要再多出一项科目。

    那是完全针对修行者的考验,有很大的几率在考核中出现意外,在考核过程中吐血重伤都是常有的事情。

    修行者的考核不只是单考修行,主要是心境意志层面,修行者需要承受道天的意志,若承受不住,轻则精神不振,重则便是吐血重伤,在病榻上休养几个月才能恢复。

    所谓道天意志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道天是天地间灵气的源头,或者是修行者的一种信仰,那是存在于苍穹上冥冥中不可知的天命,因道天的存在,天地间才有灵气,而有了灵气,世间才有了生命,道天便是修行世界的根基,也是不可捉摸的意境,更可以称之为这个世界。

    修行者信奉道天,却又不惧道天,因为修行本来就是接触道天,甚至超越道天的漫长路程。

第十三章 被一文钱难倒的少年

    李梦舟对梨花书院招生的具体事宜并没有太多兴趣,他只是在吃着面片汤的时候,在邻桌的人口中听到了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是属于梨花书院的。

    亦是属于这座琅琊城的。

    这个名字并非出现在这次参加考核的学子之中,而是属于监考的人。

    这个人是梨花书院里的老学子,至少对于考核的学子而言,这个名字是前辈,是师兄,也是敬仰的人。

    北藏锋。

    便是这个人的名字。

    要说起姜国年轻修行者里的传奇,便不得不提及三个人。

    沈秋白是摘星府的弟子,亦是都城里的常客,深受皇帝喜爱,除了出身名门外,这沈秋白亦是世间每五年一度的天下朝会上届的首冠,在整个世间的年轻修行者里,都是顶尖拔萃的人物。

    据说沈秋白自三岁便入了修行路,是由摘星府星主一手培养起来的,三岁的时候便能观想到天地灵气,在六岁便入了承意境界,十三岁的时候便已是四境强者,如今刚刚弱冠,已经是天下皆知的入了四境巅峰的妖孽人物。

    据世间谣传,甚至《纵横卷》里也有记载,说沈秋白随时都有可能一只脚踏进第五境的大门,真正超越那被称为年轻代里第一剑客的韩一,成为姜国名副其实的年轻代最强。

    虽然传闻里韩一早已死掉,沈秋白本来便是姜国年轻修行者里的最强者,但也只是白袍剑客韩一这个名字的存在,和他死前的修为境界佐证,沈秋白若不能踏入五境,便不是唯一的最强。

    其二便是离宫剑院的欧阳胜雪,他要比沈秋白大一岁,如今同样是四境修为,但具体在四境的哪个阶段,却没有准确的认知,所以相比沈秋白,欧阳胜雪的名声并非很响亮,要屈于沈秋白之下。

    其三便是梨花书院的北藏锋。

    《纵横卷》里有明确记载,北藏锋考入梨花书院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五岁,相比其他两人,北藏锋踏入修行路的时间要晚的多,但在后六年时间里,北藏锋先后在极短的时间差里观想天地灵气入了远游,在第二年便迈入三境承意,如今更是实实在在的四境巅峰强者,能够与沈秋白一较长短。

    因北藏锋相对低调,所以在姜国人眼中,名气最高的还是沈秋白,北藏锋只是排在第二,欧阳胜雪是第三,这三个人便是姜国年轻修行者里公认的最强的三大天骄。

    单是从踏入修行路开始到如今的修行境界

    来看,除了不明确的欧阳胜雪,北藏锋和沈秋白的资质都是不逊色于李梦舟曾经从叶桑榆口中听闻过的燕国妖孽女子萧知南的。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妖孽人物并不稀少,这三人只是姜国最顶尖的,不代表不如他们的人便是修行资质一般,只是比较下,其他人显得不那么出众。

    但凡在弱冠年纪迈入第四境的修行者,都是天赋异禀的人物,而这样的人可不仅有沈秋白三人。

    北藏锋作为姜国年轻修行者里相对的领军人物,名气自然很高,也会有很多的崇拜者,想要考入梨花书院的学子,除了敬仰书院之外,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北藏锋这个人。

    十五岁才踏入修行路,短短六年时间便追赶上无数前者,本来便是值得传颂的事迹,虽然相比《纵横卷》里记载过的过往岁月里,有人在不惑之年才踏入修行路,算不上什么前无古人,但就目前为止,也算后无来者的。

    尤其是对那些迟迟不能受到天照洗礼的人,在于北藏锋的非凡案例,也让他们有更多的信心坚持下去,所以在一部分人眼里,北藏锋便是他们心中的信仰。

    历来书院招生,北藏锋都不会露面,而今年却担任了监考,自然也会引得他的崇拜者疯狂,算是将梨花书院的招生氛围更推上了另一个高度,前所未有的热闹,都城里大街小巷都在谈论。

    李梦舟对北藏锋感兴趣,当然是因为北藏锋足够强,只要是强者,李梦舟都不会吝啬自己的欢喜。

    而且相比于世俗中传扬最多的沈秋白和素未蒙面也不曾有过太多事迹的欧阳胜雪,李梦舟更喜欢的还是北藏锋这个人。

    他觉得自己日后应该能够和北藏锋成为朋友。

    ......

    李梦舟坐在自家小院屋檐下的藤椅上,灌了一口酒后,看着手中捏着的仅剩下的一枚铜钱,连吃碗面都不够,心中不免有了些愁绪。

    都城里除了梨花书院还没有其他山门要招收弟子,天枢院目前也没有什么任务给他,甚至自那天与青一一别后,便好像被天枢院遗忘了一般,在急需挣钱的情况下,明显指望不上。

    甚至李梦舟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天枢院给耍了,青一所言那些追杀青九的人会对他不利,但这么多天过去,半点动静也没有。

    如果不是被耍,便是天枢院暗中处理掉了那些要对自己不利的人,这本来也是他们答应的事情,可保自己在都城里平安。

    李梦舟实在没有什

    么心情去思考这些,他反而在想着,最快挣钱的方法除了去赌坊外,似乎也就只有去当杀手了。

    然而更复杂的问题是,都城并非是树宁镇那样的边塞之地,没有太多管制。就算是要当杀手,也要有杀手的身份,亦是成为某个杀手组织里的成员,这样才可以接到任务,否则一个人,无门无路,难道到处去找人问要不要帮忙杀人么?

    恐怕刚问出来,就要被人抓去见官了吧。

    李梦舟突然有了没有用武之地的颓败感。

    实际上他会的杂活很多,毕竟在树宁镇的时候除了以杀手浮生的身份挣大钱之外,他也会在树宁镇需要的地方打零工,涉及的行业有很多,但大多都是半吊子,只是懂一些皮毛。

    他认为这些零散的活计要想在都城里挣钱会无比困难,都城里很繁华,按道理来讲,工钱必定也很高,李梦舟应该去尝试一下,但他有些放不下自己的脸面。

    在小地方这样做还可以,但这里是都城,他是想着要出人头地的,虽然不是用寻常的方式,但如果自己的名声响了,这些打零工的事迹就会成为他的污点。

    虽然英雄不问出处,但李梦舟却过不了心里那一关,这便是纯粹的自找罪受。

    而不打零工的结果就是挨饿令加挨冻。

    李梦舟心里也很纠结,他明白很多道理,但他同时也是一个很倔强的人,换在别处任何地方他可以不介意,但偏偏在都城里不行。

    他想着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来劝解他一下,他可能会勉为其难的答应,但关键是没有人会劝他。

    他在这都城的朝泗巷里熟悉的也就只有那面馆的老板娘了。

    想到老板娘,李梦舟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他可以在面馆里挣一些钱,学习一下做面的手艺,虽然他很会做面,但终究只是自己摸索出来的,面食也分很多种,而姜国人大多喜欢吃面,这倒是挣钱的好门道。

    虽然依旧只是属于下乘的活计,但学做面和打零工还是不一样的,他又不是去做店小二端盘子的,这怎么说也是一门手艺啊。

    而且这也算是给老板娘帮个忙,就算没有工钱,每日管个三餐也是挺好的,毕竟他又没打算一辈子在都城里卖面,这只是为解燃眉之急罢了。

    想到这里,李梦舟终于是在心里艰难的战斗过后,做出了决定,美滋滋的走出院门,朝着几步远的面馆走去。

第十四章 天枢院

    面馆这两天的生意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虽然每天都有客人,但三三两两的,始终没有坐满过,挣得面钱也不是很多。

    自小院来到面馆差不多十几步的路程,李梦舟在这短短的十几步路程里也思考了一下。

    他主要的难处只是为填饱肚子,夜里没有棉被挨冻的情况倒也能够忍受,关键是在饿肚子的情况下挨冻便很不好受了。

    他不妨在面馆里学做面,顺便帮帮忙,大可不要工钱,只要能有碗面吃不饿肚子就行。

    这几天他常来面馆,倒也简单的了解过,老板娘每天自己吃也要做面,多做一碗倒也不妨事,偶尔做得多了有剩下的没有卖出去,吃不完也要倒掉,他正好能解决这个问题,不用给老板娘添麻烦,还能填饱自己的肚子,简直一举两得。

    “是梦舟啊,今儿个怎么还没到饭点就来了?”

    李梦舟称呼面馆的老板娘为冯大娘,倒不是老板娘姓冯,而是因为她丈夫姓冯,实际上李梦舟也不知道老板娘姓什么。

    面馆里虽然并没有太多客人,但因为冯大娘并没有雇佣跑堂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在忙,所以一时也偷不得闲。

    李梦舟打了个招呼,倒也没有立即说明来意,坐在窗前的位置等待着冯大娘忙完。

    相比于树宁镇的苦寒,王盼儿娘俩儿独自经营着豆腐花店,冯大娘的生活似乎更显凄苦,毕竟她还有一位卧病在床的丈夫,虽然都城是富庶之地,但在阴暗的角落里同样有挣扎生存的人。

    这倒不是说姜国的皇帝是一个昏君,只是很难避免这样的现象,处于很多种原因在,若是这个世间全是富人,那么这个世界也就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了,或许梦想是好的,但如果真的变成这样,每个人都有花不完的钱,倒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古往今来多少个朝代,多少个皇帝都是以让百姓过得富裕为目标,但事实上又有哪个朝代真的能够做到。

    无论是处在何等盛世下,富人和穷人都会共存,世界太大,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纠缠着每一个人,悲剧和喜剧向来都是牵扯在一起,不可能完全摘出来。

    悲喜交加方才是人生啊。

    树宁镇里的王盼儿母女俩从未抱怨过什么,而都城里的朝泗巷的冯大娘也并未抱怨过,凄苦终究是藏在心里的,她们还是会面带笑颜,去寻找人世间的快乐。

    李梦舟一边看着面馆里自后厨和大堂里进进出出忙碌的冯大娘,一边随意的侧头看向窗外。

    不知道从什么

    时候开始,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雪下得很小,若不看向地面,可能会恍惚觉得并没有下雪。

    然而很快的,细雪落在地面,将得清扫的干净的朝泗巷路面再度染上一层浅浅的银白。

    这应该是都城里下得第三场雪了。

    安安静静的赏雪当然是很惬意的事情,如果每天在属于自己的小院里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洗漱一番,到冯大娘这里吃上一碗面片汤,在都城里闲逛到兴尽,回到家里一头栽倒在床榻上,似乎也是很美的事情。

    但这种安乐的日子不应该属于李梦舟,他虽然很喜欢这样,但也不得不考虑,如何去打破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让自己继续忙碌起来。

    而他在朝泗巷里看到了一个撑着油纸伞的人,他立即便觉得或许安乐的日子到今天应该就要结束了。

    跟冯大娘打了个招呼,李梦舟便走出了面馆。

    在自家小院门前站着一个人。

    他有些疑惑的看着站在身后的李梦舟。

    “很难得啊,能够在这里见到你。”

    李梦舟绕过他打开院门。

    青一微微摇头,随着李梦舟后面步入小院,冷淡的说道:“除非是必须要有联络的时候,否则我不会出现在这里。”

    李梦舟舒舒服服的坐在藤椅上,身子往后仰,翘起二郎腿,眯缝着眼睛说道:“看来天枢院是有任务要交给我了,但没想到是青一兄亲自来。”

    青一没有在意李梦舟的无礼,背负双手,淡淡的看着他,说道:“因为你不认识天枢院其他的人,我亲自来,最起码能够讲的更明白。天枢院的确有任务下达,且这个任务非你不可。”

    李梦舟倒是不在意任务的内容,说道:“敢问天枢院的任务有没有什么赏罚,你也知道,虽然天枢院给了我一处院子能够让我在都城落脚,但我没有银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我一个大丈夫。既是入了天枢院,该有的福利我却一无所知,这一点让我很在意啊。”

    青一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说道:“天枢院的成员有月俸,但你刚刚加入天枢院,目前还处在考核阶段,所以第一个月你没有俸禄,只要你完成这次任务,且完成的很好,下个月自然会有俸禄交到你手里。若是任务没有完成或者搞砸了,倒是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说不得也要挨一顿皮肉之苦,扣除几个月的俸禄。”

    李梦舟蹙起眉头,说道:“月俸有多少?”

    青一说道:“你是新成员,自然不能与老人相

    提并论,但司首对待下属温和,所以每月有一两银子可拿。”

    李梦舟有些不太开心,一个月才一两银子,显然没有满足他心中的期望。

    虽然一两银子已经不少,足够寻常百姓省吃俭用一月的用度,且李梦舟只是一个人又没有家人,用度自然会更少,若是省着点用,一个人一两银子足够花上两个月的。

    但不知足本来便是人的劣根性,若能拿更多,自然不会有人愿意拿少的。

    作为姜国都的琅琊城,吃穿用度本来就比其他城池更多,想要生活得稍微好一些,一两银子一个月当然是远远不够的。

    更何况李梦舟第一个月还没有俸禄,要等到第二个月才能拿到银子,那现在这一个月又该怎么撑下去?果然还是得去找冯大娘帮忙么?

    李梦舟本来见到青一出现在朝泗巷,还以为自己不用去冯大娘的面馆里打工了,这结果还真是让人懊恼。

    青一向来没有猜度别人心思的习惯,天枢院以指令为上,不需要询问,只需要去完成,因效忠的人身份尊贵,所执行的任务也是高密要务,所以天枢院里不存在话痨,也不会有酒后失言的人。

    这在天枢院的规矩里是很重要的一点,任务内容若有半点走漏,抄家灭族都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就算任务失败,只要能够全身而退,便仍旧有机会,如果身份暴露,自当以死谢罪,造成严重后患的,惩罚自当更加可怕。

    对于李梦舟没有经过什么考核,便直接开始执行任务,青一其实是很不满的,当然,他不敢对上面的人不满,只能把不满的情绪出在李梦舟的身上。

    若在天枢院里没有一定的地位,其实是连在给何人效命都不知道,青一是属于什么都知道的人,而李梦舟则是属于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他只是天枢院外围的不能再外围的成员。

    青一并不想跟李梦舟说太多,只需要让他知道任务完不成的后果是什么便可,该说的和不该说的,在外人面前都最好别说,甚至有时候面对自己人也不能完全信任,这种情况便只能说该说的。

    至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每个人心中自然都有思量。

    青一微微蹙了蹙眉头,说道:“你还不是天枢院内部人员,所享有的福利自然不多,若你表现良好,自然可以升职,到时候除了月俸可以翻倍,还能在都城享有更多的便利。

    每一个天枢院的成员在明面上都有不同的身份,或许在这朝泗巷里,一个沿街乞讨的乞丐,一个四处奔波的力工,都有可能是你的同事。”

第十五章 上庐才子关慕云

    李梦舟讶然,忽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错觉,暗想这天枢院的势力还真是不容小觑。

    青一继续说道:“过几日离宫剑院的山门将开,司首给你下达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想办法考入离宫,这对你来说也有很多好处,毕竟自身的实力才是保命的最佳手段。

    你不是修行者,太重要的任务也落不到你手里,加上你初来都城,很多人都不认识你,所以这个任务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若能成功考入离宫,成为修行者,于公于私,对你而言都没有害处。”

    李梦舟神情很淡定,心下却有些颤抖。

    离宫剑院作为除了梨花书院在都城仅次于摘星府的修行山门,又加是剑修山门,本来便是李梦舟首选的目标,如今又与天枢院下达的第一个任务内容不谋而合,他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且这也是能够成为修行者的绝佳机会,如果不能成为修行者,李梦舟就算身在都城,也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无非是等死罢了。

    他必须要成为修行者,而且还要成为强者。

    毕竟他要杀死的那个人或许在都城里不是最强的,但绝对也是其中之一,他身单力薄,唯有依靠自己的实力,那么变得强大,就是必选之路。

    这不免有些刚想睡觉便又有人送枕头的感觉。

    李梦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又’,他只是眯缝着眼睛紧紧地盯着青一,沉声问道:“考入离宫剑院是必要条件,目的又是什么?我不相信天枢院下达的任务只是考入离宫,成为修行者这么简单。”

    这在李梦舟看来根本不是什么任务,因为这本来也是他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以他较为谨慎的思维,自然能够明白这里面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甚至有时候他也在想,自从来到都城之后,似乎处处都存在着问题,他没有遇到想要杀死他的人,或许是因为时间太短,曾经的岁月也太悠长,都城里还并没有人发觉自己这个小人物。

    但他的确也经历了一些有惊无险的事情,就比如被强迫加入天枢院这个神秘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组织。

    他在来都城之前,自然每天都会想到自己会死,但也并没有真的想过刚到都城就会死,自然的事情当然是首先具有一定名气,被某些人察觉,然后再被有心人调查,发现他来都城的目的的一些蛛丝马迹,到那时候他的生命才最有可能受到威胁。

    目前的他仍旧处在阴暗面,还没有走入光明里,自然也不会有人去特别关注他一个在阴暗里的小人物,而与天枢院的牵扯则意外的成分占

    据大多数。

    所以他实在想不通天枢院的那位江司首究竟看重自己哪一点,若非看重,因青九一事所带来的后果,天枢院更应该做的是杀人灭口,而不是招揽李梦舟。

    因这不合逻辑的事情,李梦舟当然有理由怀疑,他每时每刻都对天枢院有着堤防之心。

    如今天枢院下达的任务又正好是他原本的目的,他绝不会认为这只是简单的巧合,就算有极大可能真的是巧合,李梦舟也不会去相信的。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双眼睛给盯上了,他不知道那双眼睛的主人是谁,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但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面对李梦舟的疑问,青一并没有多言,只是淡淡的说道:“具体要做什么,等你考入离宫自然会知道,若你认为考入离宫很简单,我只能说祝你好运,希望你不要被赶出来,那样会很丢人,且我不会嘲笑你,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李梦舟觉得他一定会嘲笑自己吧?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他对考入离宫很有信心,同样的一句话,李梦舟的自信从来没有道理可言,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大正午的阳光并不炽烈,因为还下着细雪,悬挂高空的太阳只是模糊的身影,甚至不注意根本都看不到。

    李梦舟躺在藤椅上,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浑然不在意青一又站了一会儿,方才面无表情的离开。

    眯缝着眼睛沉默了很久,李梦舟起身走入屋里,不大会儿功夫又来到后院,四下打量,他在寻找着一处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从虞大家那里知道自己用来包裹剑的黑布是什么黑蚕丝,而且价格很昂贵,他便有些不放心就这么背在身上了。

    识货的人不多,但都城太大,人也太多,总也会遇到真正识货的人,如此一来便很容易惹来麻烦。

    且他也有更重要的原因,必须要把黑蚕丝和包裹在其中的那柄剑一起藏起来。

    先前他有些忽略了这件事情,经过他仔细斟酌后,还是决定更加小心谨慎一些才行。

    他花费了很多时间,才找到了最合适的地方,觉得还是藏在自己睡觉的房间里更为妥当。

    他在床榻靠着的那面墙壁上切开了一个很长的口子,然后小心翼翼的解下背后的剑,将其缓缓送入,用完整的木块堵住缺口,他并没有去过多掩饰,整个小院除了外墙基本上都是用木头建造的,只要不去动那木块,基本上看不出来痕迹。

    他用朴刀切开的

    缺口很整齐,里面被掏空,把那被切下来的木块重新贴合上去,严丝合缝。

    相信若他不去特意记忆,时间一长,连他自己也看不出来哪里是被掏空的地方。

    ......

    昨日黄昏已逝,在清晨的晨光里,李梦舟坐在自家小院屋檐下的藤椅上,他好整以暇的拿白布擦拭着朴刀,手边放着一小块磨刀石,打着一小盆井水,此刻已是污迹斑斑,成了浊水。

    梨花书院的招生已经结束,消息自然也很快传到了朝泗巷里。

    今年入院的学子并不多,虽然六艺考核紧锣密鼓,参加考试的学子数不胜数,却大部分都榜上无名。

    不是今年的入院考试变难了,而是参加考试的学子不如以前那般大才,再加上书院北藏锋首度作为监考者的身份出现,又有皇帝和朝堂上诸多大臣旁视,考试的难度确实也比以往要难上一些,但依旧在合理范围内。

    或许是因为紧张等多种元素,很多人在考试中失常,犯下了本不应该犯下的错误,懊恼之情自不必言表。

    前次有十三人入院,今年只有区区五人,几乎差了大半人数,皇帝心中不愉,梨花书院的六艺考也在都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好在成功入院的五人皆是大才,首名的乃是出自上庐的大才子关慕云,据说六艺考试均为甲上,乃是历年来书院学子中皆可排的上号的人物,拔得今年六艺考试的头筹,甚至超越了大部分书院师兄、师姐以往的成绩。

    而最值得都城百姓议论的则是关慕云在六艺考试中,受天照洗礼,直接开通气海,入得远游境界,正式成为修行者中的一员,可谓从未有之的事情。

    关慕云年仅十五,才气名扬上庐,虽然按正常情况来算,十五岁才入修行路,已经算是晚成,但修行之人向来不计较早晚,只看资质。

    关慕云能够在考试中得益,直入远游境界,已经完全能够说明他的修行资质,使得他的名气在都城一时无量,被誉为奇才,被梨花书院重点关注已是必然的事情。

    李梦舟不可否认,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羡慕。

    有很多拥有修行资质的人,是因为没有接触到修行的世界,单单只是依靠本能的观想到天地灵气,却不知道该如何开通气海,所以可以在机缘到的时候,顺理成章的受天照洗礼。

    关慕云虽然比李梦舟年纪小,但他也并未气馁,他相信等自己的机缘到了,也能成功开通气海,成为修行者。

第十六章 温柔乡里的学子

    在书院放榜公布名次后,无论是同考的学子还是凑热闹的人,都纷纷向关慕云大才子道贺,他们的掌声炽烈,目光也同样炽热。

    羡慕嫉妒是有的,但很难有恨,关慕云是必然会入得书院,甚至可能会成为书院的先生,自此后,关慕云不再是来自上庐的大才子,而是都城梨花书院的名人,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没有人愿意去和关慕云结怨,所以就算心中有嫉妒的,也是满脸笑颜的道喜,而且姜国的风气本来就很怪,关慕云是用实力来取胜的,这便是姜国人尊崇的事情,不如人便是不如人,可以羡慕,可以嫉妒,但并不会表现出来,也不会对关慕云生出什么不满。

    所以迎上前来道贺的人大多都是真心实意,关慕云也向四周团团作揖行礼,毕竟只是十五岁的少年,脸上还是难免有些得意之色。

    他的成绩虽然不是书院之最,但放在十数年来,也是可以排进前几名的,堪称得上是完美的成绩单了。

    关慕云一身白袍,儒雅非凡,才俊公子的范儿十足,加他本身也长得俊俏,如今金榜题名时,他的风采便更盛了几分,似乎都城里再没有比他更耀眼的存在,连那天上的太阳都失了颜色。

    各家少女乃至关注书院考试的都城权贵千金,都不免压低声音嘻嘻笑着,眉目含情的偷瞧关慕云,似乎期盼着与这位梨花书院今年的榜首发生点什么可歌可泣的故事。

    若李梦舟在场,定然是最羡慕的那一个,甚至可能还会腹诽一番。

    他瞧不得这等被人围观恭维的画面。

    在傍晚时分,包括关慕云在内入得书院的学子,还有那些在考试的这几天里相识却落榜的朋友,都聚在了一起,决定好好放松一下,一是为了离别,二也是祝贺关慕云等入得书院的学子,来一场聚会。

    本来关慕云是不想参与的,因为有人提议要去温柔乡里庆贺,作为读书人,又是即将入书院的学子,自然有足够的身份到温柔乡里玩乐,就算是落榜的那些人,同为考生,在都城里也能有一定的身份,但都没有关慕云这位首名的人气高。

    所以在于种种原因下,大家都极力劝说关慕云,更说得身在都城,却没去过温柔乡便也枉为姜国人,更枉为读书人。

    关慕云也不便驳了大家的兴致,便红着脸答应了下来。

    正是在都城里名

    气大盛之时,听闻今年入得书院的学子,尤其是那首名的关慕云来到了温柔乡,虞大家自然要好生招待,虽然她并不喜欢这些年轻人出现在温柔乡里,但偶尔放纵一下也是常事,她总不能扰了这些年轻人的兴致。

    作为初来温柔乡,甚至第一次进青楼的关慕云而言,这里处处都是惊喜,虽然温柔乡与一般青楼不同,但相同的是,这里有很多姑娘,而且个个生得美艳。

    关慕云难免羞涩,这副小模样儿倒是引来很多姑娘欢喜,故意来调戏他,顺便伸出小手占占便宜。

    欢声笑语自是持续很久。

    关慕云喝了点小酒,面色便更加红润,旁边有一个白净儿的书生拿肩膀轻轻碰了一下他,说道:“关兄入得书院,日后便也是修行中人了,说不定还能够与北藏锋师兄天天见面,乃至讨教一二,实在令在下羡慕得紧啊。”

    这书生显然是北藏锋的推崇者,那是被他当做偶像的人物啊。

    只可惜他未能考入书院,心下有些郁郁。

    关慕云已是处于微醺的状态,但仍是没有失态之举,想来也是极为自律之人,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礼仪和应有的礼貌,他看着那书生,轻声说道:“王兄,修行是极为神圣的事情,尤其是在这琅琊城,但修行也并非是唯一的出路,我们读书是为了什么?自当不单单是为了进入修行大道,主要目的是要报效家国,所以就算不在书院,我们的梦想也不会变。”

    书生姓王名川,只是寒门子弟,在锦州本地也算是小有名气,虽然比不得上庐的关慕云,但论才气也是上选。他只是一时有些感慨,倒不会真的对前路迷茫。

    他微微一笑,举杯示意,说道:“关兄所言极是,虽不能入书院,但我打算入朝堂,考取个功名,对于这一点我还是颇有自信的,日后我们难免也会同居朝堂,还望关兄多多指教了。”

    关慕云饮尽杯中酒,笑道:“书院考试结束后,朝堂上应该很快也会安排余下的学子,在这里便提前恭祝王兄能够谋得个好出路了。”

    除去书院六艺考核那些成绩不如意者,但凡有较好的成绩却又没能达到书院招生底线的学子,朝堂自然会做妥善安排,毕竟都城里虽然修行者很多,但普通人同样多,朝堂上也有很多普通的文官,修行者大多都是在像玄政司这样的机构或是军部任职。

    但如果功名考取的

    成绩仍旧不如意,自然只能是哪来的回哪去了,所以很多在书院六艺考核中成绩下乘的,便已经打算离开都城了。

    只有像王川这一类的人还会继续留在都城,进行下一次朝堂中的考试。

    姜国对待读书人是有很大的优待的,但也要你本人具有一定的能力,不说学富五车,也要懂得是非道理,滥竽充数之辈是万万要不得的。

    尤其是那些自诩文采出众,品格却显下乘的读书人也不会被朝堂接纳,但这种事情也没办法彻底避免,若是有着什么关系,自然也存在徇私舞弊的事情,这本来也是朝堂上潜在的规则,就算是皇帝也没办法规避。

    朝堂上不可能只有忠臣,必定还要有奸臣,这样才能达到平衡。

    没有人是天生的奸臣,不过是在浮沉之中,慢慢转变,所以就算原本是一个大大的忠臣,日后也难以保证会不会变成奸臣。

    对于眼下的王川而言,他胸有抱负,势必要在都城留下自己的名字,甚至要成为载入史册的人物,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关慕云盘膝坐在软毯上,此刻似是因为倦意,眼睛微微眯着,但他眸中却有着一丝清明,喃喃说道:“北藏锋师兄十五岁考入书院,同一年里便受天照入远游,在十六岁的时候便已是承意境的修为,我虽不敢奢望达到北藏锋师兄的成就,但我将他当做目标,坚定的一路走下去。”

    王川笑道:“关兄在考试当中便于观想中受了天照洗礼,直接越过了气海之门打开的时间,入了远游,乃是近十年间数得上的天才,相信不出几年,关兄必定也是书院里的一方强者。如今都城里到处都在谈乱关兄的大名,何不借此机会,让名望更盛一层,打下坚固的基础?”

    观想到一定程度便会受天照洗礼,而洗礼过后,气海并非是立即开通的,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入得远游境界,关慕云在天照洗礼的过程中直接打开气海之门,省去了很多时间,这便已经是奠定了可嘉的修行资质。

    关慕云摇摇头,说道:“欲速则不达,修行本是逆天之事,又是秉承道天意志,应该循序渐进,滴水成泉,若急于功利反而得不偿失。我要走的是光明大道,自当拒绝一切诱惑和挡在面前的歪路岔口。急流勇退向来要比激流勇进来得更好。”

    王川赞同道:“还是关兄想得周到。”

第十七章 朝泗巷里的谈话

    儿姑娘在二楼观瞧着大堂里的来来往往,莺歌燕舞,目光瞧在雅座的关慕云一行人,这些人小部分都可能会入朝为官,而以关慕云为首的五人,则是已经考入书院的学子,前途更加光明,但凡毕业,在朝堂上的职位都不会低,而也因为是修行者,他们更容易受人尊崇,乃是标准的人上之人。

    所以温柔乡里的不少姑娘都乐意去陪着那些读书人玩乐,因为是读书人倒是不会动手动脚,且他们也是有身份的人,自当为了避嫌,会有一番故作清高的姿态。

    姑娘们无非是跳舞唱曲助兴,陪着那些读书人饮酒、聊天,但显然还是有不少姑娘会刻意接近关慕云,虽然在年龄上,关慕云俨然只是个小弟弟,但姑娘们并不会介意,毕竟世俗中,十五岁的男子完全可以成亲了。

    若能得到关慕云这位梨花书院的首榜首名的青睐,自然能够被赎身离开温柔乡,去做一位夫人,就算做不成夫人,当个小妾也是好的。

    她们有此想法不是因为温柔乡不好,相比于寻常青楼,温柔乡简直好得不能再好,至少不会逼着姑娘们接客,要是受了欺负,虞大家也会出面维护。

    但再好的青楼也是青楼,万没有清白之身更受人尊重,她们当然还是希望能够成家,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儿姑娘见到关慕云被姑娘们围着满脸羞涩的可爱模样,倒是不禁噗嗤一笑。

    她犹豫了一下,便也朝着楼下走去。

    虞大家在二楼的卧房里看书,旁边桌子上摆着糕点和瓜果,她查阅的书便是有关于记载黑蚕丝的。

    黑蚕丝世所罕见,黑蚕更加只是传说,只存在于不可知的地方,因为不可知,便相当于不存在,甚至世人很多都认为这黑蚕只是一种幻想的作物,并非真实存在的。

    但虞大家很清楚,黑蚕的确是存在的,因为她亲眼见过,那应该是世上唯一的黑蚕,这种虫子生命力极为低下,早该在数百年前便该灭绝了,但有个男人寻到了世上仅剩的黑蚕,黑蚕丝的坚固程度是匪夷所思的,男人寻到黑蚕当然不是为了用来纺织衣物。

    寻常的裁缝也没有那个能力用黑蚕丝纺织,甚至稍不小心就是断手的下场,因为黑蚕丝很锋锐,传说连精铁都能瞬间切断。

    无论是所见所闻,拥有黑蚕丝的都应该只有那个男人,而如今黑蚕丝出现在了一个少年的身上,便由不得虞大家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也许那个男人早就死了,但他应该会有后人,就算没有后人,也应该会有弟子,否则他那通天的本领岂非是要化作尘埃。

    虞大家还是希望帮李梦舟找到能够观想天地灵气的裁缝,只有这一类异人才有能力纺织黑蚕丝。

    她已经在都城里找到了几个目标,尚未去证实,想着是不是等李梦舟来温柔乡的时候,告知于他,让他去拜访一下。

    伸了个懒腰,虞大家微微打了个呵欠,慵懒的姿态尽显媚态,她看着窗外暗沉下来的天色,明月已经悬挂在高空,夜深了。

    倒了杯茶饮下,虞大家来到窗前,看着某个方向,喃喃道:“离宫的山门应该要开了,兴许都城也要热闹起来了。”

    有脚步声自门外传来,随即有敲门声响起。

    虞大家道了声‘进’,儿姑娘便推开了房门。

    “那些少年已经离开了?”

    儿姑娘点点头,说道:“那个关慕云得了个书院首名,确实不是浪得虚名之辈,除了一身才气和过人的修行资质外,为人也很温和,倒是个很好的人。”

    虞大家笑了笑,说道:“少年不知事,应当是很好的,但是随着长大,少年也会变,只希望他们不会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能够保持本心,这样才能走得更长远。名气是极好的东西,却也是最容易击溃一个人的坏东西,一夕成名并非是什么好事,需懂得沉淀,莫要太过张扬。那个关慕云倒还说得过去,毕竟年纪小,相信他日后的成就也不会低。”

    儿姑娘笑而不语。

    虞大家沉吟了片刻,突然说道:“李梦舟那家伙有好几天没来了吧?”

    儿姑娘怔了一下,回道:“确实几天没来了,听说他住进了朝泗巷,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处院子,之后便一直待在朝泗巷没有走出来过

    。”

    儿姑娘还是颇有些怨念的,因为她当初还借了些银子给李梦舟,结果现在李梦舟都有钱买院子了,虽然没有指望他会还钱,但却连温柔乡都不来了,十足的白眼狼。

    虞大家倒是不知道儿姑娘心中所想,蹙眉沉思了片刻,说道:“你有空去朝泗巷找一下他吧,就说我有事情找他。”

    儿姑娘答应了一声,便退出了房间。

    而此时被谈及的李梦舟,仍旧坐在小院屋檐下的藤椅上,仿佛从白天到现在没有动过一样,不同的是,他面前站着一个人。

    便是他住在朝泗巷后,最常光顾他小院的青一。

    虽然这也只是青一第二次来,但除了他之外,小院确实没有别的客人来过,就算是相处的关系不错的面馆冯大娘也不曾来过小院。

    李梦舟倒是很诧异青一这么快就又来了这里。

    青一被李梦舟注视着有些不自然,怪异道:“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李梦舟撇撇嘴,他当然也不习惯紧盯着一个男人看,说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青一淡然的说道:“问吧。能答的我自会答。”

    李梦舟很认真的看着青一,十分正色的说道:“我不想当冤大头,也不想被蒙在鼓里,更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们究竟是因为什么,非要选择我?”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已经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但那都太笼统了,他根本不相信那些正常人都不会相信的理由。

    青一也很认真的想了一下,说道:“除了你跟青九短暂的相处,让青九不得已把密报交在你手中带回通明巷,避免了青九他们死的毫无意义,当然也因为你卷入了这件事情,自然不能对你置之不理,除了杀死你,便也只能让你成为自己人。

    而更主要的原因,是江司首认为你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先生也认为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所以这本来也不需要什么太严谨的理由,因为这两个尊贵的人对你第一印象不错,杀你觉得可惜,这或许也是你运气好的一种。

    实际上,天枢院里的大多数人运气都不错,否则也入不了天枢院,能够靠本事养活自己,否则这些人早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司首对我们有再造之恩,我们理应以生命来报答。

    你本来的下场应该是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你能够活着,便是恩赐,所以这也算是你第二条生命,若你把自己当成人,便理所当然的报效司首,而不要有任何歪心眼,否则是会被世人戳脊梁骨的。”

    李梦舟突然很想骂街,会不会死他不知道,但他之所以会死,还不是那位江司首要杀他,现在不杀他,便是恩情了么?

    这到底是哪来的鬼逻辑?

    李梦舟虽然只跟那位江司首有过短暂的接触,已然觉得这个人很无耻,不,是特别无耻。

    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把自己的命买走了?

    关键是他根本没有能力抵抗,只能在心里腹诽,这才是真正让他郁闷的地方。

    李梦舟已经不想再计较这些人为什么把自己拉入天枢院了,既来之则安之,已经掉进坑里,就算爬出来,也改变不了曾经掉进去过,倒不如不去理会。

    他看着青一说道:“敢问那位江司首究竟是什么人?我究竟是为谁效命,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总感觉心里不安。”

    青一说道:“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而你现在需要明白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背后罩着你的人,可以让你在都城里横着走,当然,是以天枢院成员身份的时候,寻常情况下,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住在朝泗巷里的市井少年。”

    李梦舟暗暗咂舌,什么人能够让自己在都城里横着走?

    天枢院又到底是一种什么机构,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

    李梦舟心下突然有了一些比较恐怖的想法,这个想法他曾经有过,只是被他给否定了,现在听闻青一的话,愈加觉得这个想法很可能是真的。

    能够让天枢院的成员在都城横着走,恐怕在都城乃至整个姜国,应该也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吧?

    他想到了那个跟江司首站在一起的华贵男子,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上位者的风采。

    李梦舟捏紧左手食指上戴着的那枚银戒,竟突觉有些烫手,手心也冒出了细汗,但他知道这件事情根本不容自己拒绝,而且他已经踏进去了,想要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

    只希望日后的事情走向不会超脱自己的控制。

    假如生活要怎么样你,而你无法抗拒,那么你就只有如何如何,如果你并不是非常抗拒,那么如何如何起来,想必会变得轻松很多。

    基于这种认知,李梦舟从震惊苦恼的情绪中摆脱出来的速度极快,他本来就是一个顺应心意的人,有了理由自然懒得再去想。

    正如想要吃饭的时候就去吃,难道不吃还要饿着不成?若是在没钱吃饭的时候,心中想着饿一下,自然就会饿着,若是想要解决问题,自然立即就去解决,绝不会拖延。

    他挠了挠头,目光越过青一不算宽厚的肩头,看着小院外的幽暗巷子,说道:“还能再问一个问题么?”

    青一没有说话,李梦舟便当是他同意了,自顾自的说道:“所谓对天枢院成员的身份保密,到底要怎么个保密法?你说天枢院里很多都不知道各自的身份,那你包括不少人应该都知道我的身份吧?若是从你们口中走漏出去,难道最后都要怪我么?”

    青一微微皱眉,解释道:“姜国的国教是儒家书院,所以是一个按规矩行事的地方,对于天枢院里你的上司自然有权利知晓下面人的身份,这些人都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可靠,所以不会出卖自己的下属。

    而在朝堂上的某些贵人也有各种渠道会知晓天枢院里某些人的身份,但也不会有人冒着巨大的风险去揭穿你,因为弊要大于利。天枢院的正式成员无一不是用十几年的时间来证明自己的忠诚,所以天枢院从来没有过叛徒,只有牺牲的人。

    而你是一个例外,是以最短时间入了天枢院的人,所以真正的不确定因素反而是你,只要你乖乖的,自然不会出问题。”

    李梦舟不知道该说什么,摸索着下巴暗自沉思。

    青一看了他一眼,说道:“关于你的身世背景,天枢院也经过了严密的调查,可惜只查到了你五岁之后的事情,你曾经拜师于江湖上的武道宗师赵无极,也被迫进入了某个杀手组织,凭借着出色的敏锐力和残忍的手段杀出重围,更是凭借一己之力覆灭了杀手组织,但因此过程中身受重伤,被捡走贩卖到了格斗场,继而被人救出,去了西北边塞,在树宁镇里待了三年。

    这些过往的经历很让江司首和那位先生喜欢,所以破格让你入了天枢院,而你帮助青九送回密报也算立了一大功,虽然远远不够资格,但也说得过去,余下的便看你自己表现了。虽然江司首很看好你,但我并不这么认为,所以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听到青一说起他的过往,而且十分详细,李梦舟也并没有惊慌,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而且这些经历也没有什么,本来也没打算瞒人,但被人调查总归是不愉快的事情。

    李梦舟沉吟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朝青一说道:“对了,你到朝泗巷是干嘛来的?”

    青一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他来当然是有原因的,怎么变成你问我答了?

    他看李梦舟更加不顺眼了起来,没好气的说道:“后天便是离宫山门大开的时候,到时候都城里会有很多少年人前往,你跟他们同行便好。记住,你必须考入离宫,否则后果自负。”

    李梦舟虽然对此很有信心,但被青一这么一说,总觉得心里没有了太多安全感,想着如果没有考进去,岂非很丢脸?

    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考入离宫可不只是为了完成天枢院的任务,而是他必须要进入离宫,否则他来都城的目的便无法正常进行下去了。

    青一依旧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说完这些便径直离开了。

    让得李梦舟还有很多问题都不能再问,只得郁闷的继续坐在藤椅上。

    看着放在旁边的朴刀,李梦舟很想做些什么,但他还没有成为修行者,若要杀人,便会有很多不确定性,甚至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为了更好的完成最终目标,他只能被迫的压下心里的想法,这虽然很难受,但也是磨炼心境的好方法。

    有时候耐心真的是很重要的一个东西。

第十八章 婳儿姑娘

    深夜亥时,朝泗巷里很安静,烛光星星点点,很快就完全归于黑暗。

    儿姑娘提着灯笼,小心翼翼的走在朝泗巷里,看着前方唯一还亮着灯光的小院,不免有些急切,这黑暗的氛围让她一个小姑娘紧张的不行,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背后跟着她。

    正所谓吓死人的不是鬼,而是细思极恐的幻想。

    朝泗巷在都城里不算富巷,但也不是穷巷,但因为里面住的人比较混杂,街道上就算有人打扫,看起来也还是有些凌乱。

    尤其下过雪后的深夜里,遍地银白,周遭空无一人,寂静无声,便更加觉得渗人。

    儿姑娘几乎是一路小跑,终于来到了李梦舟的小院门前。

    轻轻地敲响木门,清脆的声音传扬出去很远,仿佛在巷子里具有回声一般。

    儿姑娘并没有等待多久,院门便被打开,李梦舟衣着整洁,他尚未睡下,而是一直在思考着青一留下的话,见到儿姑娘站在门前,李梦舟很意外。

    大半夜的,一位姑娘寻到家里,似乎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纵然儿姑娘出自青楼,并不受太多世俗礼仪限制,但也终归不是什么寻常的事情。

    李梦舟揖手见礼,看着小脸被冻得通红的儿姑娘,说道:“姑娘深夜造访,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心里的想法他当然不敢直接说出来。

    儿姑娘倒是没有接话,把灯笼递到李梦舟手里,便径直朝着院里走去。

    推开屋门,里面燃着火炉,暖意立即席卷全身,儿姑娘捧着手掌呼了口气,似乎很是欢喜的样子。

    李梦舟跟在后面,将灯笼放在一旁,为了不让暖气流逝便顺便轻轻关上了房门。

    儿姑娘好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倒是没有半点客气,直接便缩进了被窝里,很快踢掉了鞋子。

    李梦舟虽然觉得有些尴尬,倒也没有制止她,而是继续小声的询问道:“儿姑娘,你可有事?”

    儿姑娘眯缝着眼睛,身子裹在被褥里,娇声说道:“若不是你几日不去温柔乡,我又何来走这一遭,街面结冰,遍地白雪,夜里又风寒,在你被窝里暖暖身子而已,你催什么催啊。”

    想着儿姑娘曾借给自己银子,把被窝借给人家暖暖身,倒是不亏,且还赚了呢,儿姑娘身上是真的很香。

    李梦舟轻笑道:“我给你倒一杯热茶吧。”

    虽然身上的银子差不多花光了,但小院里本来就存着炭煤取暖,且后院里也有一口井,烧壶热水泡个茶还是能够有的。

    儿姑娘看着正在烧水的李梦舟,又打量了一眼房间,说道:“你哪来的银子购置的这一处院子啊?”

    李梦舟背对着儿姑娘,随口答道:“只是运气好,别人送的。”

    儿姑娘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在李梦舟惊诧的目光投过来时,她方才恼怒的说道:“你这话是骗鬼的吧,哪个白痴会平白送你一处院子啊,这种冤大头我怎么就碰不到呢。”

    李梦舟想到青一那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暗自点头,确实挺像冤大头的。

    他又哪里能和儿姑娘说实话,既然已经是天枢院的人,他理应遵守约定,毕竟不遵守的结果会很麻烦,他倒不是害怕,只是讨厌没必要的麻烦。

    他看着儿姑娘不忿的模样,微微摇头,说道:“或许都城里就这么一个冤大头,凑巧被我碰上了。”

    儿姑娘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待在青楼里的姑娘大多八面玲珑,她自然知晓这里面必有其他缘故,但李梦舟不说,她也不好逼问。

    许是因为生气,儿姑娘便失去了躲在李梦舟被窝里的兴趣,翻身下榻,穿好鞋子,接过李梦舟递来的一杯热茶,小小的抿上一口,说道:“都城里的少年才俊很多啊,或许你的运气不错,但最近却有运气更好的一个人,或许也不是运气,人家是有真本事,而且长得也比你好看。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书院的那个关慕云你应该听说了吧,他今晚来过温柔乡。”

    李梦舟对那在书院考试中入了远游境界的关慕云没有太多兴趣,只是初听闻时有些感慨罢了,但是儿姑娘说起关慕云比自己长得好看,这便让他有些不服气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懊恼的说道:“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皮肤白净了一点,等我过段时间捂白了,一样是个美男子。”

    儿姑娘娇俏的抿嘴一笑,说道:“是啊,你长得确实不难看,就是黑了点。不过你倒是确实比刚来都城的时候稍微白了一些,看来你这几天闭门不出,倒是的确有些效果。”

    李梦舟对关于自己肤色的话题并不感冒,他又不是天生这么黑,只是生活在最底层最阴暗处,常年阳光暴晒导致,若想让皮肤变白也并非什么难事,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而且他对肤色也没什么想法,也不会刻意去想着变白。

    看了看窗外的月色,李梦舟说道:“时辰很晚了,儿姑娘深夜找来朝泗巷,不会只是单纯的探讨我长得好不好看这个话题吧?”

    儿姑娘颇感无趣,满是幽怨的说道:“你是不耐烦了嘛,想要快点赶我走?也太没良心了吧。”

    虽是被误会,但李梦舟也实在懒得解释,他是稍微感到有些疲惫的,若不是儿姑娘造访,他都已经准备睡下了。后天便是离宫剑院山门大开的时候,他需要养足精神。

    所以他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儿姑娘,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既然懒得解释误会,自然没必要说些多余的。

    大眼瞪小眼后,儿姑娘败下阵来,她暗自恼怒李梦舟果然是十足的白眼狼,真是白瞎了自己还想着他在都城寸步难行,特意给了他些银子。

    世人皆谈小白脸不可靠,没想要小黑脸也这般不可靠,果然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李梦舟自然不知道儿姑娘在心里对他的咒骂,他只是因为倦意和其他的某些原因而不想说话做解释而已,却让儿姑娘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当然,就算李梦舟知道这些也不会在意。

    “是虞大家要找你,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吧,虽然不知道虞大家找你能有什么紧要事,但你还是跟我去一趟温柔乡吧。”

    儿姑娘很生气,所以也不再有什么好脸色,冷哼了一声,推门走了出去。

    李梦舟挠了挠脸颊,他隐隐约约似乎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但仍旧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跟着儿姑娘走出了小院。

    朝泗巷距离月明湖并不是很远,所以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来到了温柔乡。

    虽然夜已深沉,都城大半地方都已沉寂下来,但月明湖附近却依旧显得很热闹。

    儿姑娘把李梦舟带到温柔乡便没有理他,自顾自的便回房间休息去了,只是临走前又给了他一个白眼。

    李梦舟这时也觉得有些尴尬。

    不过他并没有尴尬太久,因为在见到虞大家后,他的心情便很快好了起来,瞬间便把儿姑娘遗忘了。

    虞大家帮他找到了几个在都城里的裁缝,倒不是什么大家,反而名气都是不上不下的那种,甚至有个别几个,若非刻意寻找,连听都没有听过。

    入了观想阶段却区别于修行者的异人,不论涉及哪个行业,都该是名声很响亮的才对,但或许这里是都城,而不是世俗,想要在这里闯出什么名堂,单单只是观想到天地灵气的异人是很难做到的。

    都城里遍地都是修行者,远游境和承意境修士几乎随处可见,连气海之门都没有打开的那些所谓异人,自然更加上不得台面。

    据李梦舟所了解,能够在都城占有一席地位的也就只有名叫千机子的那位神算师了,但归根结底也只是有一定名气,依旧受不得真正大人物的敬重,不过是在都城市井之中被传颂而已。

    算师这种行业便类似于摆摊算命的,大多普遍被认为是江湖骗子,但算师之中若出了神算师,便是很了不得的存在了,因为神算师有很大的几率可以算出一个人短时的命运走向。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除了入了五境的大修士,寻常修行者是无法接触命运这种东西的,哪怕神算师算出的东西并不一定是准确的,也只是能够算出一个人会不会在几天内栽个跟头,或是有血光之灾,具体的细节并不能判断,但在普通人眼里这也是很神奇的事情。

    凡是未入四境的修行者,很多时候也很尊重一位神算师,尤其是某些心怀不轨,或是在复仇行动之前,都会找神算师算上一卦,来判定事情可成不可成。

    所以神算师的地位也仅次于药王谷的药王辰儒了,之所以不如,是因为神算师只是寻找到了某些术法,从而拥有了一些非凡的本事,但终究只是没有修行资质的普通人。而药王辰儒不仅有天下第一的医术,本身也是入了五境的大修行者,两者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

    所谓花艺师和更低等的纯粹只是勉强观想到天地灵气的术师等各种异人行业里,神算师的地位是最高的,但仅在于普通人和三境以下的修行者眼中,裁缝这种更平常的职业,就算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也带不来什么太大的改变,在外还好一些,但在都城里,实在没什么地位,恐怕养家糊口都很困难。

    或许出于各种原因,还是有一些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的裁缝选择继续留在都城,但也基本上都是看不见的那一类人。

    虞大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了几名最有可能是异人身份的裁缝,于李梦舟而言,自然是帮了大忙。

    后天便是离宫剑院山门大开的日子,如果能制造出黑蚕甲,李梦舟自身的安危也能得到更大的保障,虽然他不认为只是考入离宫会遇到什么危险,但都城里本身便处处存在着危险,多一个保命的手段,并无害处。

    虽然这几天里一直都很平静,或许的确是因为有天枢院在暗中保护着他,但李梦舟总有一种错觉,好像要有什么危险快要降临在他身上。

    他回忆着当初追杀青九的那些死士,还有青一对他说过的话,这种不安的感觉便更重了几分。

    在危险到来之前越是平静,就越可能一旦爆发,将会是超乎他预料的结果。

    所以黑蚕甲的制造不论目前有没有用,都是势在必行的,否则一旦出事便已然来不及了。

    李梦舟拿着虞大家交给他的名单便离开了温柔乡,他还是决定明天再一一拜访这些人,这个夜晚只剩下几个时辰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第十九章 锦云巷里的裁缝

    天空中几颗寒星在微微闪烁。

    初冬的夜空看起来是如此高旷。

    或许是多虑,又或者一切都在按照他所预料的那样,这个夜晚很平静地便度过去了。

    翌日清晨一早,李梦舟放弃了去冯大娘的面馆里吃面,怀中揣着黑蚕丝,身后背着那把朴刀,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缓缓走出朝泗巷。

    名单的人不多,他从最近的地方开始拜访,都城里有不少布坊,自然也有很多成衣铺和布庄,虽然这是相同的地方,但有的只是布料染坊,有的是单纯卖衣服或布料的,也有对布料加工制作成衣的,后者自然更完善一些,旗下有完整的体系,属于一条龙服务。

    都城里的成衣铺自然都是上乘之选,布料颜色好看,各种类型五花八门,许多都价值昂贵,寻常的成衣铺大多都在外城,是寻常百姓能够买得起的,内城的成衣铺皆是权贵家的妇人小姐常去的地方。

    而李梦舟的目标并不是内城。

    他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逛遍了名单上的裁缝所在的每一个成衣铺,结果大不如意。

    站在外城街道上,车龙马龙的繁华似乎都被他视而不见,低头看着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也是最后一个地点,锦云巷。

    “若结果还是如此,恐怕是真的运气不佳了,还是说都城里真的没有那种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的裁缝?”

    这倒也有极大的可能性,毕竟这里是姜国的帝都不是别的地方,就算是在世俗中小有名望的神算师也不会长时间待在都城里,因为这里强大的人物太多,很难找到活计。

    如果为了养家糊口选择离开都城,去到别的地方,倒是最佳的选择,最起码离开都城还能有发财的机会。

    都城里虽然充满了机遇,但等待机遇的人也多,有的人可以一举成名,有的人却只能苟延残喘,甚至连饭都吃不饱。

    机遇和难言的遭遇总是并存的,这除了自身的能力外,还有着运气的成分。

    都城本来就是物质最奢侈的地方,寻常的裁缝通过精湛的手艺也能扬名,就算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也不过仅仅是如此罢了,并不能使得他们把衣服做得更漂亮更好看。

    裁缝终究也是靠手艺吃饭的,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的裁缝并不能让他的手艺技术提升,只是能够简单的在衣物上附加一些微末的灵气,使得衣物在冬天的时候更加保暖,在夏天的时候透着些许凉爽之意。

    如果单从字

    面上来看这的确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但偏偏都城里盛行的却是那些华丽的东西,若不能裁出真正好看的服饰,在随处都可以碰到修行者的都城,所谓冬暖夏凉的衣物确实起不到太大的诱惑力。

    权贵人家里,不会缺少修行者,或许不会有强大的修行者存在,但在真正的大族里,三境的修士却也不只是有一个两个,而且只要有钱,想要冬暖夏凉是很容易的事情。

    有权贵的夫人千金或许的确喜爱那种能够冬暖夏凉的衣物,但不会太过痴迷,而寻常百姓又买不起这样的衣物,所以才导致了那些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的裁缝很难真的借此起家,只能勉强糊口。

    要知道想要裁出这样的衣物,所耗费的精神也是很大的,毕竟是没有开通气海的修行者,他们能够运用的灵气量有限,若不能卖出合适的价格是大大不值的。

    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都城里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的裁缝很少,或者更准确的说,这样的人大部分都选择了离开都城,去别处谋生。

    但也终归会有扎根在都城里的人,也是因为有着某些原因,不得不留在都城而无法离开。

    正是抱着这种念头,李梦舟仍旧没有气馁,而是很有精神的继续朝着锦云巷走去。

    锦云巷是在南城门街道,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巷子,里面有赌坊,也有面馆和酒肆,自然也有住户,这在别处已经可以称之为街道,但在都城里也只是一个小巷而已,因为像这样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但锦云巷至少要比朝泗巷稍微大一些,也更加热闹一些。

    在锦云巷的一座茶馆里坐着零零散散的人,这里貌似没有什么成衣铺,而虞大家给的名单上,对于这最后一个名叫杜良玉的裁缝并没有注明所在的成衣铺,单单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这反而给了李梦舟一些希望。

    事出反常必有妖,若不是虞大家认为这个人无关紧要,便是没有查出这杜良玉究竟在都城哪家的成衣铺做事,李梦舟更倾向于后者,因为如果无关紧要,虞大家也不会写在名单上。

    而以虞大家在都城里的人脉,想要找出一个裁缝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偏偏对这杜良玉却没有什么详细的信息,这便不得不让李梦舟多想了。

    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成衣铺后,李梦舟便走进了茶馆。

    或许是锦云巷里的居民都在忙碌,酒肆里没有什么人,茶馆里虽然坐的人也不多,但相对来说生意要好一些。

    尚未走进茶馆,李梦舟便嗅到了阵阵飘起的茶香,沁人心脾。

    李梦舟不好喝茶,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味道真的很好闻,想来这里的老板应该是茶道大师。

    里面三三两两坐着的茶客也是很安静的饮茶,氛围很和谐,一杯茶饮完,自然可以续杯,但需要再付一杯茶的钱。

    茶馆里貌似没有伙计,只有那端坐着调茶沏茶的中年人,有茶客喝完想要续杯的自然会来到他面前,然后耐心等待着老板为他单独沏茶。

    爱茶的人大多耐心很足,所以那老板虽然动作很慢,步骤也很多,但却没有一个人催促,反而井然有序,令李梦舟看得惊奇不已。

    茶香气氤氲四溢的空间里飘荡着阵阵白烟,除了沏茶的过程中难免响起的轻微声响,便是那入杯时的水流之音。

    李梦舟坐在了那老板面前,老板只是朝着李梦舟微微颔首,并没有询问他要喝什么茶,便已经开始了一步步沏茶的过程。

    李梦舟便觉有趣,便也没有开口,只是安静的看着老板的每一个动作,那些动作很自然,又貌似富有什么涵义,总之很好看的样子。

    没有等待太久,老板便将一杯茶放在了李梦舟面前的茶盘上,微微抬手示意,便继续给另外的客人沏茶。

    李梦舟犹豫了一下,便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入口清香,并没有太多苦涩,好像并不是在饮茶,而是在喝着什么琼浆玉液。

    他显然不懂得怎么喝茶,所以一杯茶几乎被他两口饮尽,砸吧砸吧嘴,眼眸看向那个老板。

    老板看了李梦舟一眼,微微一笑,接过空茶杯便又继续沏茶。

    李梦舟手肘撑在桌面上,看着老板的动作,说道:“老板并未询问我要喝什么茶,也没有询问我的口味,如何能够准确的沏出我喜欢喝的味道?”

    老板没有去看李梦舟,只是专注着沏茶的每一个步骤,口中平淡的说道:“说起来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因为我会看,虽然不一定准确,但大多来这里的客人,不说常来的熟客,就算是第一次来,我也能大概看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自然也能大概猜出他们每个人的口味。”

    李梦舟不禁轻笑道:“如果猜错了又该怎么办?遇到脾气好的倒是没什么,若是遇到挑剔且难缠的客人,老板这般自作主张,岂非很容易挨打?”

    老板微微摇头,笑道:“或许是我运气好,至今并没有挨过打。”

第二十章 杜良玉非是良玉

    李梦舟微微一笑,道:“老板倒是个有趣的人。”

    老板同样笑道:“小哥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还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样的问题。”

    李梦舟砸吧了一下嘴,像是在回味那杯茶的味道,说道:“我想但凡是正常人都该有这种疑问,或许老板的茶馆与别处不同,我初来乍到不懂得。”

    老板说道:“茶馆便是茶馆,没什么不同的,都是饮茶而已。或许这里的氛围更安静,是真正懂得享受茶艺。”

    说到这里,老板看了李梦舟一眼,说道:“我观小哥并非是常饮茶的人,而且少年人很多也不喜欢饮茶,你腰间挂着酒葫芦,说明你更爱饮酒,如今选择进入茶馆,倒也一种很好的尝试。”

    李梦舟不置可否,他伸手拍了拍酒葫芦,接过老板沏的第二杯茶,说道:“我想跟老板打听一个人。”

    老板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我虽然在这锦云巷住了很多年,但除了来这里的茶客,我并没有太多熟识的人,也不曾串过门,小哥找我打听人,怕是找错了对象。”

    李梦舟饮茶的动作顿了一顿,放下茶杯,说道:“或许我要打听的人老板正好知道,我已经找遍了外城,且进入茶馆前也逛了逛锦云巷,觉得除了酒肆外,应该也只有茶馆更便宜打听人了。”

    老板没有说什么,低着头看着面前沏茶的道具,正要说些什么,茶馆外面又来了客人。

    来得是一位姑娘,穿着打扮倒是有些贵气,但应该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倒更像是伺候千金的丫鬟。

    老板在看到那姑娘之后表情变得稍许不自然。

    姑娘仅是打量了一眼茶馆,便来到了老板面前,就站在李梦舟旁边,她的脸色同样不好看,或者更多的是一种傲慢无礼,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老板。

    她的声音有些好听,但也仅限于此,因为她说的话并不好听。

    横眉看着老板,姑娘颇有些厌恶之意的说道:“姓杜的,我家夫人已经给了你很多次机会,你莫要不识抬举,否则惹火了夫人,让你这茶馆开不下去。”

    老板面色没有太多变化,仿佛这件事情跟他没有一文钱关系,只是很平淡的说道:“劳烦夫人抬爱,但我也已经说了很多次,你们已经收走了我拥有的一切,仅剩下这一家茶馆,若能放过我,茶馆给予夫人倒也未尝不可。”

    姑娘对老板的态度很不满意,很是刁蛮的样子怒道:“这番话你去对夫人说吧,这已经是夫人下得最后通牒,希望你到时候还能这般

    硬气。”

    说完那姑娘便气呼呼的走了。

    李梦舟捧着茶杯,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知道想着什么,待那姑娘离开茶馆后,他便朝着老板说道:“看来老板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莫非是与谁家有仇怨?”

    老板苦笑一声,说道:“不过是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只是没有想到那宁夫人如此难缠,虽心中有气,却也无可奈何,说起来这里面也有我的过错。”

    李梦舟心中好奇,说道:“不知老板可有兴趣说说,说不定在下也能给你出出主意。”

    老板摇了摇头,他并不想说,且李梦舟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茶客,不过是陌生人而已,哪能说些什么心里话。

    李梦舟沉思了片刻,饮尽杯中茶,说道:“刚才听那姑娘说,老板姓杜,不知老板可认得杜良玉?”

    老板疑惑的看了一眼李梦舟,说道:“小哥要打听的人是杜良玉?不知道你找杜良玉做什么?”

    李梦舟淡淡的笑了一声,倒是没有半点隐瞒,如实说道:“我听闻杜良玉是一个裁缝,所以只是想要请杜良玉帮忙加工一件衣物,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老板说道:“都城里有很多裁缝,手艺上佳的人也不在少数,小哥为何偏偏要找杜良玉?而且据我所知,杜良玉早已不做裁缝了。”

    李梦舟抿嘴一笑,说道:“或许杜良玉已经不是裁缝,但他的手艺应该还没有缺失,只是不知道杜良玉不做裁缝,反而开了家茶馆,究竟是有何缘故?”

    老板怔了一下,自然能够理解李梦舟这句话的意思,摇头笑道:“小哥误会了,我虽然姓杜,却非是杜良玉。”

    李梦舟有些意外,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很准确,没想到老板却一口否决,是不想承认,还是真的自己想错了?

    老板并未解释太多,又帮李梦舟沏了一杯茶,说道:“这杯算是我请你的。”

    他打量了一眼因几位茶客的离开,而变得愈加空荡的茶馆,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杜良玉的确是锦云巷里的裁缝,但那是在两年前,其人品低劣,得罪了很多人,最终在锦云巷活不下去,便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了。所以杜良玉虽名为良玉,却非是良玉。”

    李梦舟沉默不语,他能够感受的出来,老板并没有撒谎,他只是更加困惑,如果杜良玉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又在两年前便离开了都城,虞大家为何还要在名单上写下杜良玉的名字?

    是因为连虞大家都不知道杜良玉已经离开了

    李梦舟总觉得哪里有些问题。

    他认真地看着老板,想要看出点什么,很可惜,也许是老板伪装的很好,也许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并没有能让李梦舟看出任何破绽。

    他心里难免有些打鼓,看来要找到杜良玉果然是不太可能了。

    但他并没有放弃,锦云巷里住的人很多,或许应该多番打探一下,才能有更好的效果。

    正在李梦舟打算离开时,下意识摸了摸身上,他的脸上有些尴尬。

    本来进到这茶馆里来就是为了打听杜良玉的下落,并没有想着要喝什么茶,他身上可是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剩下,自然不可能结茶钱。

    虽然貌似这老板的日子也并不好,但偶尔一次霸王茶应该也是没关系的吧?

    老板没有看出李梦舟的窘迫,继续沏着他的茶,虽然已经没有客人,但他除了沏茶,似乎也找不到其他事情可做。

    李梦舟只能装作欣赏茶馆摆设的模样,背着手走来走去,寻找着逃之夭夭的机会。

    老板也没有去管李梦舟,既然是做生意的,自然没有赶客人走,或者客人还未走便讨要茶钱的事情,或许他也想不到这少年是抱着要喝霸王茶的念头。

    就在李梦舟终于走到门口,打算跑路时,迎面却有人步履匆匆的闯了进来。

    李梦舟只觉得有前所未有的尴尬,刚要跑路便被人堵了回来,心虚的只能抹汗。

    而急匆匆步入茶馆的人里面,却正有先前那刁蛮的姑娘,无巧不巧的撞在了李梦舟身上。

    李梦舟虽然不是修行者,但也是实打实的武道宗师,自是岿然不动,那姑娘便惊呼一声,险些栽倒。

    处于礼貌和想要解除莫名心虚的窘境,李梦舟适当的伸手拉住了姑娘,没有让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没想到那姑娘却颇为厌恶的甩开李梦舟的手,横眉冷对的娇喝道:“哪来的登徒子,连本姑娘的便宜都敢占!”

    李梦舟心下不悦,上下打量了姑娘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前面没那啥后面没那啥的,本少爷眼瞎才会占你便宜。”

    姑娘正要发怒,但是看到夫人已经走进茶馆里面,便也只能怒瞪了李梦舟一眼,也不再理他出言不逊,急忙冲了进去。

    李梦舟懒得理会这些无聊的事情,正要趁着这个机会逃之夭夭,没成想茶馆里传来的一声怒喝,令他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

第二十一章 制作黑蚕甲

    “杜良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站在老板面前的是一位身材稍显臃肿但又风韵犹存的夫人,锦衣玉饰,环佩叮当,明显是出自大门大户,但在都城这种地方,夫人的装扮却也算不上多顶流。

    长得本来还算可以的一张脸因为愤怒整个扭曲在一起,从而显得颇有些丑陋,应该算是标准的泼妇了。

    李梦舟倒是不在意这泼妇到茶馆里骂街,但在意她对那老板的称呼。

    一时间,李梦舟的脸有些黑。

    他差一点就被那老板给骗了。

    他当然也不会急着帮老板出头,因为老板很不诚实,他也乐得先看一场好戏。

    杜良玉此刻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虽然自那丫鬟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够预想到这一幕,但真正面对这泼妇,感受还是难以言表的。

    许是浸染茶道,让他很有耐心,虽然心中不快,但也没有完全表现出来,他的神色很快就回复平静,淡然的看着那夫人,说道:“宁夫人,强扭的瓜不甜,你又何必如此。”

    宁夫人的眉毛跳了一下,似乎也在强忍着怒意,努力以平和的姿态说道:“难道我对你不好么,那老不死的已入土,又无子嗣,宁家偌大的家财全是我的,只要你跟了我,这家财自然也是你的,岂不比你给人做衣服好,也比在这里开茶馆好,你究竟在倔强什么?”

    杜良玉似乎很失望,他眼眸微闭又睁开,正色的看着宁夫人,轻声说道:“莲儿,你还不明白么,我们之间是根本不可能的。早在你当年义无反顾嫁入宁家的时候,我们的缘分就已经断了。”

    宁夫人猛地一拍桌面,茶杯掉落,茶水四溢,她怨恨的盯着杜良玉,说道:“若是当年你争气一点,我又何必嫁给那老不死的,难道我当年没有给你钱么,要是没有那些钱,你早就不知道饿死在哪个臭水沟里了!”

    杜良玉叹息一声,说道:“那些钱我根本没有用,不论你相不相信,我至今能够活着,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或许有,是因为你的背叛,让我选择苟延残喘,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早已经想清楚了。既然你得了整个宁家,便好好过日子吧,不要再妄想些有的没的。”

    宁夫人很生气,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自己知道当初很对不起杜良玉,但她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跟着连饭都吃不饱的杜良玉吧?

    她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而且这件事情还可以补救,虽然时间长了些,但她现在已经得了宁家全部家财,她可以和杜良玉再续前缘。

    但她做梦也想不到杜良玉却如此坚决的拒绝她,哪怕将他逼入绝路,都没有丝毫动摇之心。

    宁夫人很不甘心。

    杜良玉虽然守着茶馆,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收入,除了那些跟杜良玉关系不错的熟客外,根本没有什么客人敢来茶馆,最起码在这锦云巷里,乃至整座南城街道,没有人敢跟宁家作对。

    若宁夫人真的要对付杜良玉,杜良玉也根本不可能这么安稳的开着茶馆。

    宁家在都城算不上什么势力,毕竟连内城都进不去,真正的权贵大族可都在琅琊内城,外城的府邸,再有钱也是上不得台面的,而且也不可能有钱过内城里的人。

    但就算是只占着南城街道,以杜良玉平民的身份,宁家若想玩死他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宁夫人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也没有把杜良玉往死路逼,还是给他留了些余地,但此刻杜良玉不上道,宁夫人便觉得自己似乎太好说话了,必须要让杜良玉知道她如今的手段。

    李梦舟倒是对杜良玉和宁夫人之间的事情没多大兴趣,听他们三言两语也能猜出个大概,无非是很狗血的一段故事而已,他没有资格去评判谁对谁错,也没有这个立场。

    在宁夫人准备大发雷霆的时候,李梦舟好整以暇的重新走入茶馆,轻咳了一声,看着杜良玉说道:“老板很不厚道啊。”

    杜良玉很无奈的看了李梦舟一眼,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闷声道:“我也不是故意欺骗小哥,刚才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在这锦云巷里,除了你进来时看到的那些熟客,没有人愿意跟我牵扯太多。而且我现在已经不做裁缝了,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李梦舟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说道:“我的确可以找其他的裁缝,但眼前就有一个裁缝,我总要尝试一下。寻常普通的裁缝没有办法制作出我想要的东西,我只是想要知道,杜老板是否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

    杜良玉怔怔的看着李梦舟,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难道你要制作灵衣?”

    李梦舟疑惑道:“什么是灵衣

    ?”

    杜良玉说道:“这只是我起得一个名字而已,在衣物上附着天地灵气,便是灵衣。”

    李梦舟眼前一亮,说道:“如此说来,我是找对人了,都城里虽然有很多裁缝,但并没有异人存在,杜老板应该是唯一还留在都城里的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的裁缝。”

    杜良玉也没有否认。

    跟在宁夫人身后的丫鬟,颇有些恼恨的瞪着李梦舟,眼看着夫人要发火,她自然要为夫人出头,指着李梦舟说道:“哪来的穷小子,没看到我家夫人在跟杜老板说话么,哪凉快哪呆着去!”

    李梦舟斜睨了那丫鬟一眼,淡然的说道:“哪来的死丫头,嘴巴这么臭,信不信我把你嘴给缝上。”

    在他眼里只有该杀和不该杀的人,该打和不该打的人,是不会分男女的,对方嘴臭,他当然也不会客气。

    那丫鬟气得半死,却也不敢动手,毕竟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她的攻击手段就是她的嘴巴了,能想到的难听话全都从她嘴里蹦了出来。

    李梦舟不太习惯与人骂街,却也被丫鬟的话气得不轻,在丫鬟骂的正欢的时候,身后的朴刀铿的一声插入地板,寒芒亮起的那一瞬间,整个茶馆都安静了下来,针落可闻。

    丫鬟小脸苍白的看着李梦舟,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李梦舟冷哼一声,脚下轻轻一跺,地板便轰的一声裂了开来,一直蔓延到门口,吓得宁夫人和那丫鬟惊呼连连,纷纷跌坐在地上,一脸惊恐的看着李梦舟。

    杜良玉也是拿怪异的眼神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又闭上了嘴巴,轻轻叹了口气。

    ......

    茶馆里发生的事情,引起了锦云巷的居民的注意,三三两两围在茶馆门口对着里面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宁家虽然在南城街道有钱有势,但也不是真的无法无天,至少碰见惹不起的人,他们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而且在宁家太爷去世之后,宁家被宁夫人掌管,虽然势力仍旧摆在那里,实际上也已经名存实亡。

    都城可是修行者遍地走的地方,看到李梦舟一脚便踏碎了茶馆里所有的地板,自然让宁夫人感到惊恐,她胆子再大也不敢招惹修行者。

    但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又觉得很没面子,犹豫纠结之际,便继续坐在地上。

    杜良玉看了看宁夫人,又看了看李梦舟,突然说道:“宁夫人,都城乃天子脚下,有太多你惹不起的人,在这锦云巷里你如何放肆都无所谓,但事情闹大了,整个宁家也保不了你。此事我不与你计较,希望你也不要再来找我麻烦,我们就此断了吧。”

    宁夫人脸色很难看,小心翼翼的看了李梦舟一眼,她一语不发,愤懑的爬起身,挥袖离开。

    那丫鬟也不敢再有半句废话,低着头紧跟着宁夫人走出茶馆,临出门时还差点绊倒,险些要哭出来。

    见没了好戏,聚在茶馆外的人也都逐渐散了。

    安静下来的茶馆里,李梦舟将朴刀从地板里拔出来,侧头看向杜良玉,说道:“杜老板借着我平了你欠下的情债,想必也没有理由再拒绝我了吧。”

    杜良玉默默点头,起身朝着李梦舟行了一礼,说道:“希望小哥莫要怪罪,其实莲儿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人,说起来也的确是我年轻的时候没本事,不能留住莲儿,我并不怪她。这件事情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现实压迫下的必然结果。我会帮小哥加工制作衣物,事后我便会离开都城。”

    李梦舟没有说什么,杜良玉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他也不在意,只要能够制作出黑蚕甲便行。

    至于杜良玉为何不早离开都城,李梦舟也能猜得出来,有宁家的势力在,凭着杜良玉恐怕连锦云巷都走不出去。

    虽然他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也算是有些手段,但终究不是真正的修行者。就算宁家无法接触到修行者的世界,但毕竟是有些钱,若想雇佣几个同样的观想阶段的修士,甚至是天照阶段的修士也并非难事。

    李梦舟从怀中取出了黑蚕丝。

    杜良玉捧在手中看了看,显然也不认得黑蚕丝这种东西,但值得李梦舟欣慰的是,杜良玉有自信可以用黑蚕丝制作出黑蚕甲。

    未开通气海的观想阶段的修士若想运用天地灵气是极度耗费精神的,但少量的天地灵气也足以切割黑蚕丝,纯粹用黑蚕丝制作成衣物,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也不是单纯只是编织那么简单。

    杜良玉需要花费一点时间,但不眠不休,一天一夜的时间也足够了,并不

    会耽误李梦舟明日参加离宫山门大开招生的时间。

    李梦舟把杜良玉带到了朝泗巷自家的小院里,顺便在后院里随便寻了块黑布洗干净后准备用来代替黑蚕丝包裹那柄剑。

    差不多在半夜子时左右,杜良玉兴冲冲的敲响了李梦舟的房门。

    “公子,成了!”

    呈现在李梦舟眼前的便是背心大小的黑蚕甲,能够护住前胸后背,最主要的是能够护住丹田。

    黑蚕甲由黑金两种颜色组成,这种颜色代表着姜国皇族的身份,寻常百姓人家是不允许穿戴这种黑金颜色的衣物的,所以杜良玉在黑蚕丝上又用红色的丝线遮盖,全黑的黑蚕甲,配上红色的丝线纹路,倒是异常的好看。

    李梦舟很满意,将黑蚕甲摊在左手臂上,尝试用朴刀去砍,黑蚕甲丝毫未损,手臂也没有感受到太多疼痛感,朴刀却缺了一个口子,险些断裂。

    虽然已经得到验证,但李梦舟还是穿上了黑蚕甲,让杜良玉拿着朴刀,用力砍他。

    且再三叮嘱杜良玉,再砍下来的时候,一定要运用出天地灵气,增强朴刀的锋锐。

    杜良玉倒也干脆,他从未见过黑蚕丝,就算是军部的盔甲,也不会有这般坚固程度,作为一个裁缝,他当然也想验证这出自他之手的黑蚕甲究竟能够抵御多大的力量。

    所以他几乎卯足了力气,丝毫不在意会不会一刀劈死李梦舟,奋力砍了下去。

    铿的一声金铁交鸣之音,李梦舟身上一震,杜良玉手中的朴刀应声而断,而他本人也是连连倒退,直接摔出了屋子,传来一声惨叫。

    李梦舟混不在意杜良玉的惨状和那断掉的朴刀,满心欢喜的摸着身上的黑蚕甲。

    杜良玉不可思议的重新回到屋子里,眼睛都在放光,声音颤抖的说道:“这种蚕丝制作的衣物居然如此坚固,实在匪夷所思,如果姜**部每一个军人都穿上这种材质的盔甲,恐怕我姜国铁骑将所向睥睨啊。”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只是观想阶段的力量而已,不足以验证出这黑蚕甲的坚固程度,但想来就算是远游境界的修行者也无法破坏,至于能够承受住多大的力量,只有遇到更强的修士才能证明。”

    话虽如此,但这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且李梦舟本身被药浴淬炼过的身体,再加上这黑蚕甲的防护,他有信心就算是遇到承意境的修士,若单纯攻击外在,他也能很轻易的防御下来。

    黑蚕甲终归只是外物,如果遇到真正的修行强者,其实也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但至少对目前尚未成为修行者的李梦舟而言,黑蚕甲能够起到的效果的确很重要。

    他不会依赖这黑蚕甲,注重增强自身的力量才是王道。

    李梦舟遇到最强的人也不过就是承意境修士,他虽然不知道吴先生在哪个境界,也不知道天枢院的江司首是何等强大的人物,但他的认知也只是在承意境之下。

    就算黑蚕甲的防御力量比他想象中的更强,但毫无疑问的是,但凡遇到四境强者,甚至哪怕只是承意境的修士,就算外在身体不受太大伤害,他的精神也会在瞬间崩溃。

    修行者杀人的手段太过匪夷所思,黑蚕甲再神奇也只是外在衣物,李梦舟可不会白痴的认为穿着黑蚕甲便能够无视修行者的攻击手段。

    在天地灵气的压迫下,身体和精神会受到双重折磨,所以在身体的防御得到保障之后,最要紧的还是能够成为修行者,再有天地灵气的防护,才能更好的立于不败之地。

    杜良玉连夜便离开了都城,李梦舟也将黑蚕甲穿在了最里面,这黑蚕甲不仅能够防御,却也可以保暖,饿着肚子一天里仅喝了几杯茶的李梦舟,和衣躺在榻上盖着薄被也没有感觉到寒冷了。

    他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期待着明日离宫山门大开。

    每时每刻不在梦想着成为修行者,如今梦想即将实现,就算是李梦舟也难免会有些激动,所以这一晚上也算是辗转难眠。

    而对于离宫山门大开的事情,激动的也不只有李梦舟一人。

    除了那些同样想着进入离宫修行的少年之外,月明湖畔的温柔乡里,虞大家也并没有睡下。

    她透过窗户看着某个方向,那里有着皎洁明月,也有着无尽黑暗,却总会有着一点光明浮现。

    月光下的虞大家轻轻蹙着眉头,似乎有着无尽的愁事。

    她站了很长时间,才轻轻关上窗户,朝着软塌走去。

    烛火熄灭,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第二十二章 南城门外有座山

    清晨的晨光照耀着朝泗巷,有着一抹朝阳入了小院,李梦舟起了床,开始简单梳洗,也从包裹里找了件新衣服换上,虽然都是穿过的,但毕竟是洗干净的也算是新衣服。

    推开院门,李梦舟不停的打个呵欠,揉着有些发涩的眼睛,明显昨天夜里并没有睡好,且还顶着一双黑眼圈,虽然他的肤色不白,但黑眼圈仍旧明显。

    琅琊城外的地势,由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开出官道,通往各州各郡,城西外便是天河,天河支流纵横交错,直抵姜国西部,其中有林源,亦有数不尽的山头。

    摘星府的行观在琅琊内城,梨花书院也在琅琊内城,但却接管着琅琊城北后山,不落山和离宫剑院则处于琅琊城外的两座山头。

    不落山在东城门外十数里地远,而离宫剑院则在南城也就是都城正门斜向外十几里处,其地势略高,其中有许多区域都是岁月留下的洼地。

    离宫剑院所在的山没有名字,直接被称之为离宫山门,或许这座山以前有名字,但在离宫座立于此处后,这座山便代表了离宫。

    南城门处停着许多马车,那是朝堂上专门安排给少年人乘坐入山的马车,所有想要考入离宫山门的少年都需要在南城门汇合。

    因个别原因,也可以自己租借单独的马车前往离宫,李梦舟身上没有银子,他只能跟随大部队。

    山上雪未化,山路难行,地面难免会有潮湿或是泥泞的区域,将近数十辆马车将得官道塞得满满的,不知有多少马蹄在恼火的踢踏着积雪。

    除了单独租借的马车外,每一辆马车大约都能坐四五个人左右,李梦舟不愿意与人挤在一辆马车上,所以他与跟随的宫内侍卫商量,借了一匹马,打算乘马上山。

    无论这些人能不能入得了离宫,终究是要入山的人,谁也不能保证哪一个人会成为离宫弟子,所以随行侍卫也并没有拒绝李梦舟。

    寻常的少年人哪怕是出自贵族,其实这些侍卫也不会放在眼里,但少年人若是修行者,甚至入了离宫剑院,便不是他们这些侍卫能够轻易得罪起的,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他们大多都会同意。

    在姜国都城,考生向来都比官员重要,比那些有财有势的富商们更重要,虽然这在外人看起来很不可思议,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考生大多是少年,少年代表着整个姜国的未来,且像考入离宫和书院这样的地方,少年的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就好比那在姜国被誉为年轻修行者第一人的沈秋白,除了他自身的殊荣和摘星府弟子的身份之外,他所站于的高度,也要远远超过朝堂上很多官员。

    除了皇帝和个别位高权重的老臣外,沈秋白入朝堂可以不见礼,反而那些官员还要给沈秋白见礼。

    这些尚未有名分的考生当然不能跟沈秋白相提并论,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些少年里面会不会出现第二个沈秋白,而且姜国最重人才,不论能不能入得了山门或书院,在参加考试的过程中,甚至还未考试的时候,他们的身份都是区别于普通人的。

    这是姜国朝堂给予这些考生的优待,也是鼓励他们能够考出个好成绩。

    姜国虽是儒教当朝,但儒教也是天下三类正统修士之一,修行者的地位自然很高,而念过书有文化的修行者地位自然更高。

    沿着渐渐爬高的山路,经过了数个时辰的颠簸,数不清的马车出离南城门,已经抵达了离宫山门的范围内。

    眼见高山白雾缭绕,始终有数朵白云覆盖着大多数区域,白云飘动中,偶有大片殿宇显露,分外显得有灵韵仙气。

    李梦舟策马前行,看着近在眼前的修行之地,眼眸中不由得流露出浓厚的色彩。

    马车并没有继续上山,侍卫们只是随同这些考生抵达离宫范围,要到达考试场所,便需要考生们步行前往,这同时也是离宫考核中的一部分。

    侍卫们会原地等待,若有被淘汰的人下山,自然会将他们接回都城。

    虽然离宫剑院在整个姜国而言,算不上是什么顶流修行宗门,而且又因剑修的凋零,离宫的处境随时都有可能陷入最灰暗的结局,然而即便如此,离宫剑院毕竟还在姜国存在着,在都城琅琊里也是能够排进前三位的修行山门,这样的修行之地,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进得来的。

    近百的少年人其中难免会有担忧入不得离宫的人。

    相比于梨花书院招生时的盛况,离宫山门大开只是吸引来不到百人,已经是很穷迫的境况,但丝毫不会影响山门考核的竞争性。

    辞别那些随同的侍卫,近百位少年人,开始徒步登山。

    山路并不曲折,但却满地泥泞,多数人都踏着积雪前行,避免靴底沾染上污泥,所以走得有些小心翼翼。

    李梦舟一身黑衣,不单是装扮上属于下乘,而且双手空空,行走起来倒是步伐很快。

    在昨夜里为验证黑蚕甲的防御力量所折断的朴刀,李梦舟自然没有握在手中,而且也没有重新找匠人锻造一把朴刀。

    他要考入的是剑修山门,握着一把朴刀当然显得不是那么回事。

    而且他其实也并不擅长使刀,朴刀只是被他拿来割草剁肉,顺便杀杀人,他所习练的技巧跟刀并没有太多关联,只是因为需要兵器,才选择了在树宁镇里最常见的朴刀。

    同行的少年人大多在穿着上都很讲究,明显都不是什么穷人家出身,锦衣穿戴,头束银冠,或持着折扇,或身背长剑,有的人甚至还有奴仆跟随伺候着,俨然是都城里的贵族亦或是外地的权贵子弟。

    这些考生们男孩子占据大多数,只有寥寥十几名女孩子,李梦舟随意的打量了几眼,大多模样都长得还不错,肤色白皙,或小巧玲珑,或英姿飒爽,显然也都是有身份来历的。

    没有人去特别关注李梦舟,且李梦舟独自走在最后,若不回头看也发现不了他。

    走在前方并肩而行的是两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他们一个着白袍,一个着青袍,打量着周边山中景色,不时的会回头看上一眼。

    白袍少年面容稚嫩,却是透着很浓厚的骄傲模样,他朝身边的青袍少年说道:“周兄,今年离宫山门大开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人,瞧瞧那些一个个激动的模样,分别是没见过世面的衰样儿。”

    青袍少年似乎并不赞同白袍少年的话,他侧目看着周围同行的人,说道:“看到那个手拿折扇的人了么,那是幽州郑家的小少爷,据说是什么武道世家,虽然武道跟修行是两个世界,但他手上拳脚可不简单。

    在我们未能成为修行者之前,是万不能开罪他的,这郑家小少爷也是我们此行最大的拦路石之一。跟在他身后的那人是都城何家的,何家是名门望族,祖上也不乏入朝为官的,只可惜如今的何家年轻一辈不争气,没有出现什么值得称赞的人物。

    这何峥嵘倒是被何家给予厚望,据说在十岁的年纪便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如今仅仅十四岁,便已经受了天照洗礼,虽没能直接入了远游境界,但跟那些只观想到天地灵气,甚至还未入观想阶段的人相比,绝对是最有可能考入离宫的人选。

    还有那在通州一手遮天的沈家的大小姐沈霁月,据说也是已经受了天照洗礼,入远游境界只是时间问题。这三个人都有资格成为我们的对手,需要重点关注才行。”

第二十三章 登山路

    离宫山门之前一片清明,正午的灼阳投射出的光辉,被山崖反射,向世间洒出片片光芒,感觉十分温暖。

    行于细雪山道之中遥望前方隐约可见的殿宇,李梦舟的心情骤然变得极为平静,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里有很吸引自己的东西,有自己很喜欢的某种味道。

    琅琊之南,大山深处,便是离宫。

    离宫曾经历数不尽的风雨,几乎与姜国历史同样悠久,也曾出现过很多强大的剑修,不论如今离宫变成了什么样子,它在某些人眼里,依旧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

    这也正是李梦舟费尽千辛万苦,长途跋涉来到都城,一定要去的地方。

    ......

    某一处峡谷之上,有着几双眼睛看着那些登山的少年,她们并不是离宫的弟子,而是早早就来拜访离宫山门的蒹葭苑弟子。

    因离宫与蒹葭苑交好,蒹葭苑弟子来到离宫自然被特别招待,也住在了离宫山门里,此际山门大开,南笙便也想凑个热闹,看看这些少年都有些什么本事。

    站在南笙旁边的便是身披蓝披风着月白色长裙的女子,她是南笙的师姐,也是蒹葭苑许多女修的师姐,被海棠山主以下一代山主的身份培养。

    虽然她踏入修行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修为也并不是很高,还完全不能代表蒹葭苑,但短短数年时间便入了第三境,其天资也可见一斑,不论是修行,还是继承山主的位置,这都是需要时间的。

    陆九歌便被海棠山主给予厚望,此行来到都城除了拜访离宫山门外,也是入世修行的第一步。

    南笙观望着登山的那些少年少女,忍不住朝师姐说道:“虽然拜入山门的人大多都没有开通气海,但没想到这里面倒是有几位已经触摸了门槛,只是在天照观想阶段虽不能看清一个人的修行资质,但至少已经走在前面,也不知道这些人里有多少能够入得离宫。”

    山风不小,吹乱陆九歌的发丝,她微微眯缝起眼睛,说道:“世间有许多在十岁之前便能观想到天地灵气,却在弱冠之后都不能受天照洗礼开通气海之门,成为修行者的条件太过苛刻,仅以目前这种情况来看,并不能准确认定某些人是否会是修行的天才,除了那几个已经受了天照洗礼的人,余下的人大概率都会被淘汰。

    而且离宫剑院近年来招生的规则越来越严苛,因剑修的凋零,离宫剑院虽然想要壮大剑

    修之门,却也不能什么人都要。或许在别的山门他们够资格入选,但在离宫剑院仍旧有很大可能被淘汰掉,择优而选便是如今离宫要做的事情,也不知道对这些人而言是不幸还是幸运了。”

    陆九歌沉思了一下,说道:“不幸的是他们很多人都会被淘汰,幸运的是,因离宫针对眼前的局势不会拒绝任何人上山,是抱着不愿意漏掉拥有潜在天赋的人,这也导致只要想考入离宫的人,都能够在考核中学得受用一生的知识,就算被淘汰掉,拜入其他山门的时候,也能多出一些优胜的几率。”

    南笙看着那些逐渐登山动作从而越来越慢的考生,颇有兴趣的说道:“师姐,你认为他们之中哪些人最有可能通过离宫的考核?”

    因境界的限制,南笙并不能准确看出每一个人现有的修行阶段,只是能够通过他们行走间无意识的灵气波动来判断他们是否已经入了观想或是天照。她之前所言也只是从细微观察上来判断,只知道他们可能有些人入了天照观想的阶段,却不能道出是在观想和天照的哪个具体层面。

    陆九歌细细观察了片刻,便说道:“除了我听说过的那个沈霁月和郑潜、周洛,还有何家的那小子入了天照,其他人都是在观想阶段。这四个人是最有可能考入离宫的......”

    说到这里,陆九歌忽然惊疑了一声,她怔怔的看着那走在最后面的少年,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怎么还有一个人连观想阶段都没有进入,从他的身上感知不到丝毫天地灵气的存在。

    就算修行资质再差的人,大多也都入了观想,道藏中记载的那些在弱冠甚至不惑之年才踏入修行路的特例,也都是早早便入了观想,只是观想的时间比很多人更长,所以才能受天照洗礼后,修行进度呈现跨越式飞跃。

    从来没有听闻过,在十几岁的年纪连观想都没有入的人。”

    正如陆九歌所言,纵使像今年书院首名关慕云这样的人,也都是早早的入了观想,在十五岁时更是跨越天照入了远游,按照正常情况来看,自五岁之后到十五岁之前,便是入观想的普遍时间,若是超过了十五岁,便基本上没有可能再成为修行者了。

    那道藏中记载的于不惑之年才入修行路的人,并不是说这个人在不惑之年才观想到天地灵气,而是在这个年纪才开通气海入了远游,真正站在修行的路上,实际上这个人早很多年便已经可以观想到天地灵气。

    开通气海的时间不分早晚

    ,但若是在十五岁之前连观想天地灵气都做不到,那就已经可以被判定为与修行毫无希望了。

    所以突兀的在考生中看到这样一个异类,饶是陆九歌向来表现平淡,不会有太多表情的脸上也难免出现了错愕之色。

    南笙闻听此言也是大为惊奇,朝着陆九歌的视线望过去,很快便注意到了那走在最后面的黑衣少年。

    只是一眼,南笙便愣住了。

    因为这是一个对她来说算是很熟的人,至少在这些考生里,这个人的脸是她最熟悉的。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记起了这少年的名字,有些不可思议的喃喃道:“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难道他竟然想要考入离宫?”

    看到李梦舟这个人,南笙下意识的便联想到了自己跟随师姐刚到都城的时候,便见到李梦舟从青楼里走出来的画面。

    她的脸上出现了厌恶的神色,恨恨的说道:“这个家伙在花城对我视若无睹,却是满肚子花花肠子,十足的伪君子,刚到都城便去了青楼,世上怎么会有这般无耻的人,像这样的人竟然也想考入离宫,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听着南笙口中念念有词,陆九歌疑惑的问道:“师妹认识这个人?”

    南笙好像很怕跟李梦舟牵扯,因为对方根本不配,果断的否决道:“我怎么可能认识这种无耻之辈,小小年纪便不学好,长大了还得了,我诅咒他吃面没有汤,噎死他,吃饭没有筷子,急死他,我......”

    所有她能想到的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全部说了一个遍。

    陆九歌愕然的看着南笙,默然无语。

    其实李梦舟是很委屈的,他甚至根本想象不到自己是如何得罪南笙的,因为根本没有道理可言。

    花城的相遇,他只是以欣赏的态度仔细看了几眼南笙,然后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便又选择无视了她,这便导致了南笙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好。

    而刚到都城,便又恰巧被南笙看到他从温柔乡里走出来,这种坏印象便更加浓厚了几分。

    或许李梦舟知道这一点后会做出解释,偏偏他并不知道,而且就算他真的知道,也有极大的可能会选择沉默待之,并不会太在意。

    正所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子甚至还排在小人前面,是根本没有道理可讲的。

第二十四章 白色石碑(上)

    正值晌午,本该是正常人用餐的时间,虽按照常理来说,离宫山门会安排好接引入宗的人,偏偏在入山门的石碑处空无一人,便很是不正常。

    山道上唯有一块白色的石碑。

    石碑上简简单单的刻着两个字,离宫。

    石碑后方不远处,正有近百的少年少女气喘吁吁的走来,然后一脸错愕的看着面前空空如也。

    山路虽然不长,但他们一路行来也是花费了不少的力气,似乎越往上走,重力便愈加难以承受,本来陡峭的高坡便很难前进,攀至顶处自然会有双腿如灌了铅般的感觉,但他们的感受更为严重,很多人直接便瘫软在了地上。

    白袍少年看了看那眼前的石碑,抬手擦了擦细汗,困惑的说道:“为何此处没有来欢迎我们的人?”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青袍少年周洛。

    周洛微微蹙着眉头,看着那些或平静,或是装作平静,乃至那些表现不堪的人,轻声说道:“也许侍卫们让我们徒步登山是有原因的,离宫的人没道理对我们置之不理,这里面一定有其他深意。”

    摇着折扇的那来自幽州的郑家小少爷郑潜微微眯缝着眼睛,说道:“我们都是入了天照观想阶段的人,都是大有可能成为修行者的潜在力量,寻常的山路于我们而言,不会如此难行,或许这沿途的道路上,有离宫的前辈设下的障碍,导致重力增加,如果我所料不错,这登山的过程应该也是考核中的一部分。”

    年纪最小的何峥嵘只是看着山上的殿宇,一言不发,眸子微微泛着异彩,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沈霁月应该是同行的女孩子中表现最佳者,未曾大喘过一口气,面色微微透着红润,听着郑潜所言,略微沉吟片刻,说道:“登山的前段过程中并无异常,在过了中段后,似乎重力突然增加,但又没有太过突兀,好像无意识的便感觉到疲惫。

    登山的目的不只是承受重力,更重要的是对意志的考验,那是在思想和精神上增加重力。体力上的不堪倒是次要,很多人都面色苍白,问题显然更严重。”

    近百位登山的考生,几乎有大半表现不堪,有的甚至面色蜡黄,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而这些情况,在登山的过程中并没有体现,或许很多在登山的路途中,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在抵达石碑前后,征兆才突然显现。

    某处峡谷上,陆九歌注视着那些登山的少年们,眉头轻微舒缓道:“那沈霁月和郑潜等人果然不愧比其他人走得更远,看待问题上也更加细

    密。”

    南笙不以为意的说道:“这是随便一想便能看透的问题吧,也不能证明他们资质有多高,但意志力倒的确算是这里面的拔尖。”

    陆九歌微微一笑,说道:“因为你所站的角度不同,当然能做到旁观者清,针对意志的压迫力是无形无念的,他们在登山的过程中是很难感知到的,就好像一个人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一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等到注意周遭陌生的环境后,才会突然警醒自己迷了路。这是一种潜在感知问题。”

    南笙若有所思,她美眸看着那仍旧站在最后方的李梦舟,诧异的说道:“师姐,那家伙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竟然表现的比沈霁月和郑潜等人还要轻松,脸上连一滴汗都没有。”

    陆九歌怔了一下,似乎才反应过来南笙口中的那家伙是谁,皱眉说道:“说来也很奇怪,这少年没有入得观想阶段,但他的意志力似乎很惊人,或许他曾经接触过天地灵气,又或者是其他原因,但他的表现的确很值得人在意。”

    ......

    晌午瑰丽的光线之下,石碑前是一片面积极大,由青青草甸丘陵组成的缓坡,只不过这些青青草甸已经被积雪覆盖,早已失了青意,但仍是很动人的画卷,画间隐现十数道交综复杂的车道,道旁隔一段距离便栽着几株花树,并不规则的点缀在山坡间,美丽到了极点。

    李梦舟并没有在意周围人的说话声音,他只是默默看着山景,然后沉默很长时间,朝着那石碑走去。

    很快的,李梦舟的动作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的目光随着李梦舟的脚步也朝着石碑汇聚。

    就蹲坐在石碑旁边的白袍少年,紧蹙着眉头抬眼看向李梦舟,若非李梦舟是特例单独骑马跟随出城的,或许他早已遗忘了同行的人中还有这样一个少年。

    相比于大多数人服饰华贵,肤色白皙,李梦舟这般身着粗衣,肤色黢黑,便显得格格不入而又不伦不类。

    白袍少年颇有些厌恶的挪了挪位置,似乎很怕李梦舟身上的脏东西沾染到他。

    李梦舟仅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视线便放在了石碑上。

    或许这石碑只是指路牌,说明着跨越石碑便是进入了离宫山门。

    但李梦舟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这石碑上亦或是石碑上刻着的离宫二字,富含着很强大的力量。

    他有理由相信刻下这两个字的人,一定是大修士。

    他伸

    手轻轻触碰那石碑上的字,有清凉的感觉透过指尖很快传遍他全身,令得他精神都为之一振。

    他仿佛僵硬在了原地,世间除了石碑便再无他物。

    所有人都在看着李梦舟怪异的举动。

    某处峡谷上的陆九歌和南笙同样如此。

    南笙很是鄙夷的说道:“那家伙倒是挺会找关注点,本来是一个默默无闻谁也不在意的小人物,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他身上。”

    陆九歌虽然很奇怪南笙为何对那少年的态度如此不堪,但她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看着李梦舟触摸石碑的动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峡谷上出现了第三个人,像是从一开始就站在这里,出现的并不突兀,他一身白袍,背后有剑,负手而立,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也同样注视着李梦舟。

    “他是第一个发现石碑问题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误打误撞,但他终究在这一点上超过了沈霁月那些人。”

    陆九歌看向那名白袍青年,揖手见礼,微微颔首,轻声道:“宁师兄。”

    白袍青年微笑点头示意,说道:“陆师妹。”

    南笙看着那位宁师兄,在简单的行礼后便说道:“难道那石碑有什么问题不成?就算真的有问题,李梦舟那家伙肯定是误打误撞。”

    白袍青年莞尔一笑,说道:“南笙师妹似乎对这少年颇有意见,但客观来讲,不论他不是误打误撞,他也是比其他人更早发现了问题。登山的过程的确是离宫的考核题目之一,而关键就在石碑上,若不能感知和破解石碑上的难题,他们就会被困在山门外,进不得离宫,也无法参与接下来的考核。”

    陆九歌说道:“我倒是认为那少年是真的发现了石碑问题,他的目标很明确,触摸石碑的动作也很刻意,不然其他人为何没有想着观察石碑?而他现在若有所思的样子,更加证实这一点。”

    南笙有些不甘心,噘着嘴恨恨的盯着李梦舟。

    白袍青年笑道:“我与陆师妹意见相同,那少年或许真的有很不平凡的本事。”

    南笙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但那个人连观想阶段都没有达到,就算发现了石碑问题又能如何?不能观想天地灵气便是没有修行资质,他观察力再敏锐又有什么用?”

    白袍青年叹了口气,说道:“的确,如果他真的没有修行资质,就算意志力再坚定,洞察力再是可怕,也不能入离宫。”

第二十五章 白色石碑(下)

    陆九歌有些可惜的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少年表现的越好,最后可能受到的打击就越大,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三个人都不再说话,看着有人走向李梦舟,停下的位置正好与石碑齐平,很是巧妙。

    他对着李梦舟微微欠身,清声说道:“在下周洛,锦州人士,不知兄台此举可是有什么问题?”

    周洛是一个很精明的人,他自然能够发现李梦舟此时的不对劲,很快也联想到了很多。

    李梦舟抬头看了看他,并没有立即回答,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这般无礼的举动便惹恼了向来与周洛关系不错的白袍少年,他站起身来,传出一声冷笑说道:“纵使离宫剑院没有什么苛刻的规矩,对来拜山的人也是不会计较身份和来历,但个人也要有自知之明才行,还真以为是什么人都能够入得了离宫?”

    面对白袍少年的刻意针对,周围的考生都没有言语,本来这也不管他们的事情,而且很多对这白袍少年也并不是很喜欢,亦是懒得去管他的事情,只是比较同情被白袍少年针对的李梦舟罢了。

    就连周洛也只是皱了皱眉头,他同样对李梦舟的不搭理而有些不悦,自然也没有道理去阻拦白袍少年。

    李梦舟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放在了那白袍少年的身上,这少年年纪与他相仿,甚至可能还要比他小一些,身材消瘦,但站得很直,身上穿的锦袍看起来也很贵,至少在李梦舟的认知里,应当要比他最贵的那身价值八两银子的衣服还要贵得多。

    这倒不是李梦舟的关注点只在银子上,而是他发现除了这身很华贵的服饰,白袍少年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他在意的地方。

    许是经历的不同,所看到的世界不同,像这种与他同龄的十六七岁的少年,都是一些小孩子而已。

    成年人自然没有理由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太多。

    所以李梦舟只是将目光放在白袍少年身上许久,然后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周洛似乎没有想到面对挑衅,李梦舟却依旧如此平静,他的眉头一蹙,觉得此刻的局面有些难堪,一时间倒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

    离宫山门上有着数朵白云。

    其中一朵白云下方的峡谷上,宁师兄眯缝着眼睛,饶有兴趣的轻笑一声,说道:“陆师妹,你如何看待这个局面?”

    陆九歌纤细的

    手指放在下颚处,轻轻敲打着,抿嘴笑道:“如果不看修行资质,李梦舟这个人的确要比那辛明可爱得多。”

    宁师兄有些错愕,怔怔的看着陆九歌,道:“陆师妹说他可爱?”

    这句话似乎更让南笙不开心,拽着师姐的衣袖,嘟着嘴说道:“师姐莫不是今天没有睡好,怎会觉得那人可爱,还是回去洗洗眼睛吧。”

    陆九歌颇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南笙,说道:“这只是我随口说出的一个形容词而已,并没有什么涵义,是因为李梦舟的反应要比那辛明的挑衅讨喜得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面对不公平的刻意挑衅,没有喜怒于色,单单只是在心境上,李梦舟便胜过那辛明太多。”

    宁师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倒是很赞同的说道:“这虽然是很大的优点,但如果想要拜入离宫,自然是想要成为剑修,而剑修面对挑衅,从来不是息事宁人,也不是沉默,如果他不进行反击,倒是不符合离宫的理念。”

    陆九歌微微一笑,说道:“或许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呢,剑修的宁折不弯,有仇必报,也并非是鲁莽的没有脑子,我们倒不如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宁师兄的眉头微挑,脸上的神情却是没有多少变化。

    他原本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同样也是考入离宫的题目之一,就是要让这些考生们发生冲突,然后看待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

    陆九歌看着远处白云滚动,犹豫了一下,看向宁师兄说道:“我们到离宫也有些日子了,却一直不曾见到叶师兄,如今离宫山门大开招收弟子,怎也不见叶师兄露面?”

    宁师兄叹息一声,说道:“叶师弟本来便是如此,待在离宫的时间远没有在外的时间长,他的修行资质还算不错,只可惜志不在此,否则以他的资质应该也能触摸到四境门槛了。

    老师从不会干涉弟子的选择,所以叶师弟什么时候会出现在都城,谁也说不准。而且在秋末时节凤江叶氏族发生了很大的乱子,叶师弟的心情恐怕也不是很好,等他什么时候看开,或许就会回到离宫了。”

    陆九歌面露忧愁,对于秋末时节发生在凤江叶氏族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自是知晓那个人要走出心里的悲痛,怕是需要很长的时间。

    南笙看着师姐神伤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回想着当初在宁芦城外发生的事情,紧跟着便在凤江传出的消息,她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这话题貌似突然显得沉重起来,三个人谁也不再说话,

    沉默地注视着下方山道上的一群少年少女。

    石碑前站着不少人,但更多的还是或坐或站的冷眼旁观。

    何峥嵘背靠着一颗大树,稚嫩的脸上毫无表情,盯着那陷入的僵局,嘴角露出鄙夷之色。

    郑潜轻摇着折扇出现在沈霁月身边,饶有兴趣的说道:“若他们起了冲突,不小心打伤或打死一个人,考入离宫的名额就会少一位,于我们而言,倒也不算坏事。”

    沈霁月蹙着好看的秀眉,说道:“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可能入不了离宫,你抱着这种想法,只能说明你的不自信,若拥有强大的实力,又何惧争夺名额的人是多还是少?”

    郑潜笑眯眯的看着模样清冷的沈霁月,说道:“要说这里面的人中,最让我在意的还是沈姑娘,在沈姑娘面前我也很难自信得起来,我不认为这是什么难堪的事情。只是在我认为,那些注定不可能考入离宫的人,出现在这里只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他们早点被淘汰掉,难道不是好事么?”

    沈霁月貌似对郑潜不太感冒,并未再去接他的话茬,而郑潜也并没有觉得无趣,仍旧把视线放在沈霁月的身上。

    此时的白袍少年辛明的面容越来越僵硬,他愤怒的看着李梦舟,喊道:“本少爷在跟你说话,你莫不是哑巴?”

    李梦舟掏了掏耳朵,未免觉得有些聒噪,他下意识的将手探向背后,忽而想起,自己没有背着剑,也没有背着朴刀。

    看着李梦舟的动作,辛明认为这是一种挑衅,他嘲讽的说道:“怎么,你想跟我动手?莫怪我没有提醒你,我在十一岁便入了观想阶段,不出意外,受天照洗礼也是迟早的事情,甚至可能就在考入离宫前,像你这种无名小卒,本少爷很轻易就能将你打趴下。”

    李梦舟若有所思,略有深意的看着辛明,平淡的说道:“十一岁便入了观想,如今也有十六了吧,历史中记载的修行天才并不是随处可见的,你也莫要想太多,可能你不会入天照,而是会乖乖的滚回家去。”

    像辛明这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自然半点容不得旁人的讽刺,更准确的说,这样的人大多心里很幼稚,虽然他本来就处于幼稚的年纪,不过未曾经受过挫折的情况下,便会更加幼稚。

    辛明果然轻易被李梦舟激怒,若不是周洛伸手阻拦,恐怕辛明已经忍不住挥起拳头打向李梦舟的面门。

    李梦舟完全没有去看辛明,而是盯着周洛,一副很可惜的样子,摇摇头。

第二十六章 剑心唯我

    周洛看了李梦舟一眼,便朝辛明说道:“若你先动手,便着了对方的道儿了,我们毕竟还没有考入离宫,这么做恐惹得山门不喜。”

    郑潜唯恐天下不乱的说道:“周兄此言差矣,离宫可不是寻常的修行山门,也不会计较门下弟子之间的切磋,反正山门来欢迎的人还没有出现,干等着也是等,倒不如讨个乐趣,诸位相互之间也算是打个照面,说不定哪些人便能考入离宫,成为师兄弟,日后免不得要互相照顾。”

    周洛有些犹豫,他自然能够猜出郑潜看戏的做派,但以他的涵养来说,在拜入山门的时候,故意滋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就算这样的事情无法避免,他也不愿去做那出头的人,纵然这出头的人是辛明,那也是跟他结伴而来的朋友。

    而且在他看来这场冲突本来也没什么必要,何必让旁人看了笑话。

    李梦舟看着愤懑难平的辛明,又看看犹豫不决的周洛,最后将目光放在故意挑事的郑潜身上,沉吟了片刻,突然说道:“在下很愿意跟这位兄台认识一下。”

    郑潜错愕的看着李梦舟,他想不到对方为何突然把矛头指向自己。

    就连沈霁月也意外的看着李梦舟。

    李梦舟的眼神很平静,就像是随口而出,并没有其他意思,但沈霁月总觉得这里面存在着某些问题。

    她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扫视着,最终将目光放在周洛和辛明的身上,蓦然间灵光一闪,似乎看懂了一些,再次将目光放在李梦舟身上,嘴角已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李梦舟注意到沈霁月来回扫视的目光,下意识的多看了她几眼,沈霁月毫不避让的与他四目相对。

    郑潜错愕的表情回复平静,看了李梦舟和沈霁月一眼,暗含怒意的说道:“小子,你是想故意找事?”

    他之前所说的相互结识目的在于推动李梦舟和周洛、辛明两人起冲突,如今李梦舟想要认识他,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他虽然弄不懂为何李梦舟突然把目标转向他,但这毫无疑问,是对他的一种挑衅。

    站在峡谷上的宁师兄很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切,也听到了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眸中平淡无波,轻笑道:“一场冲突的爆发只在于对方的相互敌视,但这里面若是出现了第三者,且是抱着不好的目的企图将这场冲突提升到更严重的层次,那么本来这场冲突的对方便会很轻易的将针对性转移。

    看热闹不嫌事大,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总是最被腹诽的一方。但将矛头指向这样的人,同时也相当于是又多了一个敌人,冲突本

    身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却又拉起更多仇恨,这自然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对自身实力的自信。

    不论他是否能够以强硬的手段将挑事和起冲突的双方全部打败,单单是这种态度,而不惜为解决根本问题招惹更多敌人,致使一劳永逸,倒也是有趣的很。”

    南笙深吸了一口气,轻嘲道:“这么做的关键是自身拥有可以碾压对手的实力,若相反的话,只会丢更大的脸,李梦舟那家伙连观想阶段都没有进入,他哪来的自信这么做,在我看来,这只是一个刻意逞能的蠢货而已。”

    宁师兄无言轻笑一声,看向旁边的陆九歌。

    陆九歌沉思片刻,说道:“如果李梦舟只是自诩为聪明,而刻意表现,虽然表面看起来似乎很强势,但其实反而不是聪明人所为。或者更难听点就是作死。”

    南笙极力表示赞同。

    宁师兄淡然道:“李梦舟的做法关键只在于他是否拥有这样的实力,但那个辛明的层面显然大有不如,周洛虽然稳重得多,但正因为过于稳重,他思考问题的方式有些过于古板,顾忌的事情太多,并不会是一个合适的剑修,而那个郑潜因为本身便是武道中人,行事便张狂得多。

    所以单单只是在行为上来看,李梦舟要比其余三人更加出色,但若是李梦舟没有实力,结果自然就是恰恰相反的了。”

    陆九歌提醒道:“宁师兄还是尽早现身的好,他们若是真的动了手,会变得很麻烦。相信经过观察宁师兄也早已心中有数,没必要让冲突真的起来。”

    宁师兄点点头,说道:“这般打断的话,相信他们都不会痛快,但他们不痛快,我就会觉得很痛快。”

    看着宁师兄离去的背影,陆九歌轻轻摇头,笑道:“离宫的人大多脾气很怪,但有时候也会很有趣,说起来叶师兄的性格倒是与离宫有些格格不入。”

    剑修本身便是对人品格的修行,如剑刚正、如剑不屈、如剑锋芒。

    剑修的精神无外乎,唯剑,唯心,唯我,世间红尘俗世,皆唯一剑尔。

    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到了黄河也心不死。

    一言不合,拔剑便杀。

    没有屈服,没有懦弱,没有退让。

    有的,只是一往无回和那不惜一切,玉石俱焚的决心。

    此,便为剑修!

    然而如今的剑修,真正能够做到这些的已经少之又少,剑心虽依旧刚正不屈,但却少了些锋芒,也没有

    了那世间红尘俗世,若有不快,便一剑斩之的气魄。

    宁浩然虽为离宫剑院弟子,亦是除了欧阳胜雪站在离宫最巅峰的人物,但其实他的性格倒是像存在着某种束缚,并不能真的随心所欲,或许也正是如此,他才一直都不能超越欧阳胜雪。

    在整体剑修中,剑心唯我的修行变得很是艰难,终究是心境上的问题,再锋利的剑若是被困于鞘中,也很难再现锋芒。

    剑修一门若不能改变这种趋势,想要重新回到剑修压制百门的时代,恐怕会变得很是遥远。

    叶瑾瑜倒是拥有剑修该有的气魄,但他的志向偏偏不在于此,也容易习惯性的退缩,把一切重心全部放在了家族之上,往更深层次想,或许就连叶瑾瑜本人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家族对他来说只是一种责任,不代表那就是他喜欢的,他想要的。

    叶瑾瑜一直不曾找明白自己的心意,这也是让陆九歌感到很纠结的一件事情。

    “是宁四师兄,宁师兄来了!”

    山道上响起了一片哗然,不知为何,郑潜骤然松了口气,他目光阴狠的盯着李梦舟,心下却有些惊骇。

    短暂的对视中,他居然在李梦舟身上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那跟修行上的精神压制不同,是另外一种感受。

    郑潜出自武道世家,他是家族里唯一拥有修行资质的人,但在武道造诣上,年仅十六岁便是七品武夫的修为,这在江湖上已经可以称得上高手。

    他不明白以自己七品武夫的实力外加上已入了天照的修行阶段,竟然还会有一种不如李梦舟的感觉。

    他惊疑不定的转过身去,看见薄薄山雾里,一名身材修长的年轻人缓缓显出身来。

    宁浩然背负着双手,器宇不凡的气质加上清秀的面容,很是给人一种极容易接触的模样,只是此刻,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冷意。

    看着所有聚集在这里的考生,他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轻声道:“初才登山喘气多者,登临此处瘫坐下来的人,可以回去了。”

    山道间骤然一静。

    “让我们回去?”

    有位少年的面孔一片赤红,也不知是被宁浩然一句话所羞愧,还是初才登山时体力耗尽造成,他大声质问道:“宁四师兄,我们是来拜山的,如今连山门都未进,你凭什么让我们回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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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剑仙介绍:
秋杀的季节,少年背着剑走出树宁镇,看到的是强大的修行者层出不穷。
修行路漫漫,我本浮世游子,起于微末;当一世人,必登临绝顶,成就剑仙!【微博关注:棠鸿羽】
一世剑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世剑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世剑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