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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棠鸿羽     一世剑仙txt下载     一世剑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七章 十七岁那年入观想

    “凭什么?”

    宁浩然平和的面容上却是丝毫没有掩饰的露出嘲讽之意,摇了摇头,说道:“凭我是离宫四师兄,凭我是你们的接引者,凭登山的过程亦是离宫拜山考核的一部分,凭我比你们强大得多。”

    那少年包括很多人都没想到宁浩然会这么说,一时间哀嚎四起,少年眼睛都红了,厉声悲愤道:“宁师兄,这样很不公平!”

    宁浩然略显悲哀的看着那少年,说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公平?世间又哪有绝对的公平,且这件事情在我看来再公平不过了,你们意志不够坚定,很多人表现比你们更好,我又凭什么让你们所有人都通过,这对于那些表现更好者,岂非也是一种不公平?”

    看着仍旧气愤不过的少年,宁浩然沉声说道:“考核项目是由院长决定的,你们既然来拜山,自当对离宫有些了解,你们又如何敢质疑院长的决定?

    你们应该知道,院长是整个姜国第一剑修,他无论做出什么事情都有他的理由,剑修虽要宁折不弯,但也要识时务者为俊杰。很公平的事情只是你们认为不公平,技不如人便要乖乖离开,无谓叫嚣并不能让你们被高看,这是很愚蠢的行为。”

    李梦舟本来只是很平静的看着山上的白云,像是个纯粹的看客,然而宁浩然的话,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开始真正打量起这位离宫的宁四师兄。

    宁浩然的目光似乎很柔和,是一种本不该出现在一名剑修身上的柔和。

    或许剑修的行为并不能被完全封死在某个印象里,剑修本身也是人,是人便会有无数想法,会做出无数的举动,只要道心依旧坚固,那么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情,都是正确的。

    况且李梦舟也觉得这场闹剧很浮夸。

    质疑考核的结果本来便是很幼稚的行为,就算很多人事先并不清楚登山的过程也是考核的一部分,但在李梦舟看来,自离开琅琊南城门,进入离宫山门之后,考核已经无处不在。

    或许也因为他并不在被淘汰的那一群人里面,所以他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试想如果此刻被赶走的是李梦舟,也许他的反应会更激烈。

    他必然不会服气。

    所以他也并没有理会现在发生的事情,反正一切都跟他无关。

    这是已经被决定的事情,不会因为有人反对便更改结果,于是近百位登山的少年,一下子便去了大半。

    宁浩然平静的目光扫视着剩下的考生,轻声说道:“你们虽然暂时留在这里,但也不要沾沾自喜,说不定很快也要下山去。离宫只招收天赋最好的几个人,所以你们相互之间都是竞争对手。

    修行不如人也不要气馁,你们依旧可以从另外的方面战胜对手,现有的修行阶段并不是绝对的优势。现在你们便各自观想天地灵气,这考究的是你们的悟性,也与你们的修行资质挂钩。”

    郑潜摇着折扇,尊敬的朝着宁浩然微微欠身,说道:“宁师兄,修行之人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要资质和修为,若只要最好的,理应是我们这些入了天照阶段的人,又何必再多此一举进行测试呢。”

    郑潜这话引来很多不满,毕竟入了天照阶段的只是个别人,如此一来,大部分人都会被淘汰掉,若是这样,他们又何必来登山。

    宁浩然望着充满自信,一脸张狂的郑潜,微微一笑,说道:“我说过了,修行不如人也可以从另外的方面战胜对手,并非只看目前哪些人走得更远,入门测试倒的确不是那么重要,因为最后入山的人选,还是要看院长的决定,就算你在测试中表现的很好,但只要院长不同意,你依旧入不了离宫。

    你们可以怀疑,但不必多言,院长看重的是一个人将来的成就,而不会局限于眼前事。”

    郑潜似乎并不能认同宁浩然的话,虽然知道继续提出质疑是很不好的事情,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将来的事情,谁又能知道?那终究是虚无缥缈的事情,我不管旁人怎么想,但我只信眼前事。”

    宁浩然并没有因为郑潜的话而生气,反而柔声笑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若不亲眼所见,如何心安?但这毕竟只是你自己的想法,或许也是你们很多人的想法。人生每一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想法出现,而在离宫,院长的想法便是最重要的,若你心有不满,大可自行离去,如若不然,便乖乖按照我说的话去做。”

    郑潜的拳头紧紧握着,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话,他可不想去得罪宁浩然,归根结底还是他有自信能够脱颖而出,成为考入离宫的一员,所以测试的方式对他而言,并不是很重要。

    他只是觉得这样做很麻烦而已。

    郑潜阴冷的目光看向李梦舟,露出嘲讽的笑意。

    李梦舟并没有看他,只是在听到宁浩然说要观想天地灵气的时候,他心里便有些不安,因为他根本无法观想到天地灵气。

    沈霁月站在李梦舟身边,美眸轻抬,认真的注视着他,小声说道:“那个

    郑潜是很讨厌的家伙,不论能不能考入离宫,你都要小心着他。”

    李梦舟好奇的看了沈霁月一眼,默默点头,并未说什么。

    仅剩下的三十余名考生,全部盘膝坐在了石碑前面。

    宁浩然所站的位置与石碑齐平,他背负着双手,柔声说道:“修行中的观想阶段,是一个很简单的东西,因为那只是一个念头,每个人每天都至少有数百、上千种念头冒出来,而只有其中一小部分人,才能在这最初的念头里,观想到冥冥中存在于天地间的灵气。

    观察这片天地,明悟其中的思想,无非是感知到天地灵气的存在,从而想象出天地灵气的样子。天地间的灵气自然是没有具体的表象,但它是能够被看到的,而且根据每个人所观想不同,看到的天地灵气也是不同的。

    在感知到天地灵气,从而能够简单运用灵气,便是修行中初境里的第一个阶段。很多资质上佳者,在观想到天地灵气的同时便直接受天照洗礼,跨越初境里的第二个阶段。这样的人虽然并不在少数,但与无尽的历史长河中,依旧是属于很少很少的人。

    这只是一种表现手段,并非意味着那些早早观想到天地灵气,却数年之后都不能受天照洗礼的人便是资质不好,修行资质的优劣,主要体现于所见气海之广,并不在于观想天地灵气。

    而只有那些过了不惑年纪,却仍旧不能受天照洗礼的人,方才是真正修行资质很差。你们从世俗来,也曾在江湖上行走,大约见过那些算师或是被圈养的花艺师,都是属于此一列人。

    入观想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法门,只是需要将自己的思想放空,然后找到某一个念头,将那念头放大,顺理成章便可以观想到天地灵气,时间长短每个人都大不相同,越早当然也代表着修行资质不会太差。”

    听着宁浩然的每一句话,李梦舟将自己的杂念抛开,开始人生中不知道多少次的观想天地灵气,相比于从前,这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观想,他的紧张不安也在大脑放空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观想虽然看似很简单,但李梦舟想说,这真的一点儿也不简单。

    本来就已经越过观想,入了天照阶段的沈霁月是第一个观想结束的人,她站在了石碑前,朝着宁浩然微微点头。

    宁浩然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轻声说道:“看来你已经观想到了一些东西。”

    观想当然不是目的,关键还是在石碑上。

    除了先前不知道是不是误打误撞接触石碑的李梦舟,在没有入观想的时候,在场没有人注意到石碑的问题。

    郑潜与周洛先后在观想中醒来,他们默默对视一眼,同样联想到了一些问题,本来李梦舟突然靠近石碑的动作便有些怪异,而周洛本身也发现了些什么,所以才会跟李梦舟打招呼,导致后面辛明挑衅,差点起了冲突。

    如今在自己观想到石碑后,不由得他去联想到会不会李梦舟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发现了石碑的奥妙之处。

    郑潜的脸色透着些阴沉,回头看着李梦舟仍旧紧闭的眸子,冷笑了一声。

    随后何峥嵘便也在观想中结束,沉默无言的走到了一旁。

    宁浩然只是打量了他一眼,便继续笑看着仍在盘膝观想的人。

    在辛明睁开眼睛,又有一人随之结束观想后,很长一段时间,山道间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随着黄昏下那血色的夕阳降临,陆陆续续所有人都在观想中醒来,除了部分人外,很多考生都有着一些迷茫。

    他们只是按照宁浩然的话进入观想,但并不知道究竟要观想什么。

    宁浩然也是很干脆的朝着他们柔和一笑,道:“你们可以下山了。”

    仍处在观想中的只剩下李梦舟一个人。

    坐在山道上,孤零零的有些可怜。

    宁浩然并未心急,仍旧淡然的看着。

    但他不急,却有人急,郑潜看着天色,极为不耐烦的用折扇拍打着掌心,说道:“这眼看天都黑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没有那个本事便乖乖下山,纯属浪费时间。”

    周洛紧蹙着眉头,按照他的猜想,李梦舟该是早早便发现了石碑的问题,为何偏偏在这观想中,迟迟不见醒来?

    他不是李梦舟,当然不知道李梦舟此时遇到的难题,没有办法进入观想,又何谈醒来一说。

    李梦舟注意到那些被宁浩然责令赶下山的人,当即明白这观想测试绝对不只是要单纯观想那么简单,他能想到或许是跟那石碑有关系,然而观想不到天地灵气,就算指出石碑的问题,这必然与这测试的目的相违背。

    观想不是目的,指出石碑问题也不是目的,关键是要在观想中看到石碑的问题。

    除了郑潜外,辛明便是看李梦舟最不顺眼的人了,落井下石的事情自然少不了他,他故意冷笑了一声,然后满脸嘲讽的说道:

    “还以为是什么大头蒜,没想到也只是中看不中用,区区观想而已,就花费这么多时间,不会是根本观想不到天地灵气吧。”

    这只是辛明的讽刺之言,然却是最诚恳的事实。

    沈霁月倒是不相信李梦舟会是连天地灵气都观想不到的人,虽然观想到天地灵气的时间长短没有具体的考量,但那都是会出现在第一次观想的人身上,既然是要拜入离宫,自然都是入了观想阶段的人,只有个别碰着运气梦想着成为修行者的人,才会在未能入观想的时候前来登山。

    然而这些人早早的便被淘汰掉了,毕竟那些所谓的妖孽之辈,世间还是少数,不是说那些人可以在十五岁才入观想,所有目前未入观想的人便都可以。

    陆九歌和南笙已经站在峡谷上很久了。

    她们也很期待可以看到什么人能够考入离宫,而南笙的关注点在发现李梦舟也在登山的人中时,便已经转移了目标。

    虽然是因为先前不好的印象,让南笙看待李梦舟这个人总会带着有色眼睛,但如今看到李梦舟迟迟没能从观想中醒来,在于女孩子天生的同情心,她倒是觉得此刻的李梦舟有些可怜。

    在她看来,李梦舟选择考入离宫便是自取其辱,她完全想象不到李梦舟究竟在想些什么。

    明明是一个连观想都未进入的人,何必要坚持下去,是为了那可怜的自尊心?

    陆九歌的目光落在李梦舟的身上。

    看着这个面色平静,貌似云淡风轻的少年,她的眼底也露出了异样的光泽来。

    “他的长相看起来应该已经过了十五岁,他身上有着超脱同龄人的成熟感,虽然在道藏中记载,历史上也曾经有过在弱冠的年纪才入了观想的人,但过往无尽岁月中,至少有过记载的也只有这一个人而已。

    李梦舟已经过了十五岁的年纪,按理来说,他不可能再入观想,但这件事情毕竟还存在着例外。他的毅力惊人,明知不可能却依旧没有选择放弃,至少这种态度是可敬的,或许正是如此,宁师兄才没有叫停吧。”

    道藏中曾记载的传奇太多,那些人大多都在山海清幽之地,很多人都已是当世的巅峰强者,也有很多人早已陨落于历史长河。

    虽然在如今的修行世界有很多的年轻强者崭露头角,一个个攀上巅峰,但实际上与前面的时代相比,如今的修行世界并非是盛世。

    莫说现如今,在上个时代里,过往的那些妖孽之辈,也很少见到,基本上几十年甚至百年才会出现一个,如今的修行世界已经慢慢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越来越多的妖孽之辈展现风采,但基本上也就是那寥寥几个而已。

    姜国的沈秋白、北藏锋、欧阳胜雪一流,燕国的雪夜太子、萧知南一流,魏国的苏别离,西晋的徐北寒,南禹的九皇子等,看似在世间能够叫出很多名字,但世间有多大,莫说普通人,单单是踏上修行路的人便不知凡几,虽然在西晋又出现了一位天生剑心的妖孽少女,但亿亿万人中才出了这么几个年轻妖孽,又怎么能称多?

    如果李梦舟在这个年纪入了观想,虽不能与这些妖孽比肩,但至少也已经够资格与之争锋,所以不论是陆九歌还是宁浩然,都很期待看到李梦舟的表现,毕竟如果真的成功了,在未来的道藏记载中,必然也会多出一个人。

    但实际上他们也并不会抱有太大的希望,这样的事情终归是显得有些天方夜谭。

    李梦舟不知道旁人作何感想,或期待,或嘲讽,或看戏,不过他此刻的感受却是有些难受的。

    过长时间的观想已经让他的精神过度损耗,头痛欲裂,然后无论他怎么做,仍旧是不能观想到天地灵气。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明明当初吴先生告知于他,他是拥有气海的,但为什么就是不能入观想?

    自己的气海与别人的气海又究竟哪里不同?

    哪怕到了如今,李梦舟也不曾想过放弃,就算是精神崩溃,他也一定要观想到天地灵气。

    这是一种态度,也是源于他内心深处隐藏着的倔强,他不能容忍失败,若注定失败,他倒是更愿意直接死在这里。

    李梦舟感受到了极大的愤怒,不甘是他内心唯一的写照。

    这个时候情绪很容易出现问题,他在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若一个人被情绪所左右,那这个人无疑便是成了废物。

    他李梦舟绝不愿意去做一个废物。

    既要逆天行事,必然要做好面对所有结果的准备,他那空荡荡的意识海中,似乎泛起了一些涟漪。

    他的记忆深处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他几乎已经快要记不得那个人的样子,但那个人无疑是他在人世间最亲密的人。

    那个人好像曾经对他做过什么,但李梦舟却绞尽脑汁也回忆不起来,可他觉得这或许就是自己不能入观想的关键所在。

第二十八章 宁四师兄的光辉事迹

    淡淡地薄雾中,剑眉星目的少年盘坐在山道上,一身粗布麻衣,黢黑的肤色,属于那种丢在都城街道上,便不会被人特意关注的类型。

    然而在这离宫山门前,至少还有几十个人在看着他,似乎他就是焦点。

    “宁师兄,真的还有必要等下去么?”

    郑潜的眼神充满了不耐,语气亦是充满了锋锐,虽然这并非是在针对宁浩然,但这种语气还是让宁浩然微不可察的感到了些微不喜。

    他只是轻描淡写的看了郑潜一眼,暗想这只是个不懂事的少年罢了,没有耐性是正常的,他虽然是离宫的接引者,但并没有权利去管考生们想什么,说什么,他能有的权利也不过是赶走那些不够资格进入离宫的人而已。

    沈霁月冷冽的目光看向郑潜,说道:“入门考核并没有时间限定,你又何必多嘴,若是等不下去,便找个地方睡一觉,也没有人去管你。”

    郑潜脸上变换着各种颜色,恼怒的说道:“我要说什么,做什么,又关你何事?为了区区一个废物耽误的是大家的时间,你愿意等便自己去等,你没有阻止旁人说话的权利。”

    沈霁月秀丽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她当然没有权利阻止别人说什么,但她很介意郑潜说话的口气,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充满讥讽的说道:“这里是离宫,而你只是要考入离宫的人,又有什么权利干涉入门测试,宁师兄就站在这里,难道你要越俎代庖?”

    郑潜的面色大变,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沈霁月,整个身体都有些不可遏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宁浩然,这种高帽子戴在头上,纵使他再是张狂,也不敢再接话。

    周洛一直都紧蹙着眉头,看到郑潜被沈霁月怼得无话可说,他仅是微微摇了摇头。

    背靠着大树几乎快要睡着的何峥嵘,此时微微睁眼,满是鄙夷的说道:“叫嚣的这么狠,还以为是什么人物,结果也只是一个废物罢了。”

    郑潜不敢得罪宁浩然,不代表他便怕了所有人,本来心里便挤压着怨气,闻听得何峥嵘的话,立即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小子,你说什么!”

    何峥嵘眉眼微抬,怀胸的双手放了下来,针锋相对的说道:“还要我再说一遍么,废物。”

    郑潜的面庞一片赤红,他何曾受到过这种羞辱,当即便要找回面子。

    何峥嵘也不甘示弱的走向郑潜,眸中蕴含着的都是战意,眼看便要动起手来。

    便在这时,辛明的惊呼声突然响起:“喂,那家伙睁开眼睛了!”

    宁浩然挑了挑眉,视线根本没有放在何峥嵘和郑潜身上,望着那睁开眼睛的李梦舟,眼神中透露着一抹异彩。

    李梦舟此刻的状态似乎很不好,面色很苍白,冷汗不住滑落脸庞,他抬手擦了擦汗,眸子里却是难掩一丝喜色。

    他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多次险些摔倒,看得人胆颤心惊,甚至还有些期待着他会摔倒,但结果还是没有如了他们的意,不免有些可惜。

    宁浩然没有询问李梦舟什么,因为他早已心中有数。

    李梦舟终于还是观想到了天地灵气,虽然花费了很多时间,但至少结果是好的。

    郑潜便又找到了机会开口讽刺,冷冷的瞥了一眼何峥嵘,他朝着李梦舟冷笑道:“你应该是我见过资质最差的人了,区区观想而已,就花费了这么长时间,还差点把自己搞残,真不知道你这种人哪来的自信敢来考入离宫,要是我是你的话,恐怕早已没脸见人了。”

    沈霁月怒瞪了郑潜一眼,忍不住说道:“怎么哪都有你的事,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李梦舟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有些不太理解为何郑潜对他充满了敌视,先前发生的事情早已被他遗忘,而且就算他没有忘记,也想不到郑潜对他敌视的缘故是出于哪一个点。

    但沈霁月貌似在维护他,出于礼貌,李梦舟还是朝着她点点头。

    沈霁月看着李梦舟笑道:“你不用理会这种人,我只是也没有想到,今天原来是你第一次观想。”

    虽然很艰难的观想到了天地灵气,并不是值得称赞的一件事情,但这件事情对于李梦舟来说意义不同,所以他很是欣喜,难免也有些自得,毕竟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在梦想成真的那一刻,少年很难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

    “只是侥幸观想成功而已,其实开始我也抱着很大会观想失败的想法,好在结果并不是坏的。”

    周洛此时看着李梦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上前微微揖手,说道:“恭喜兄台。”

    李梦舟微笑道:“同喜。”

    周洛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因为他不知道同喜何来?

    压下心头怪异的感觉,周洛好奇的询问道:“不知道兄台今年几岁?在下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兄台似乎应该过了十五岁,又是第一次观想,难免有些好奇。”

    李梦舟不疑有他,说道:“我今年十七

    岁了,还有几个月便十八了,我曾经无数次观想过,却一直不曾真的看见天地灵气......”

    在喜悦的心情下,李梦舟的话便多了一些,但貌似人们的关注点并不在李梦舟后面的一堆废话上,在听到李梦舟已经十七岁时,山道上立即便是响起一片哗然声。

    十七岁早已过了正常观想的年纪,偏偏李梦舟还观想成功了,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些。

    这一幕远比刚出生的婴儿便能观想到天地灵气还要夸张。

    毕竟这是早已被不知道多少先贤认定的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就连郑潜也是怪异的看着李梦舟,原本的怒气也不知不觉中消散,只剩下见鬼的表情。

    十七岁才入观想,固然按照正常情况来看,应当是资质差到不能再差的人,但同时这也是一种堪称奇迹的事情,是很容易被那些对修行有着痴迷般向往的怪胎所稀罕的,就好比那谱写《纵横卷》的作者,一旦被他知道这件事情,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探知李梦舟的秘密,不论李梦舟日后会有什么样的成就,至少他肯定能在《纵横卷》里名噪一时。

    峡谷上依旧在观望的陆九歌和南笙师姐妹俩也是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山道上的李梦舟。

    陆九歌是因为早有这种心理准备,毕竟李梦舟观想的结果只有两种,然而等到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了,陆九歌还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有些不真实。

    南笙则是有些颓然,她根本不相信李梦舟能够观想成功,这种落差感便让她很不好受。

    但她兀自在提醒着自己,暗暗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十七岁入观想虽然是后无来者,但也并非是前所未有,毕竟历史上还是存在着这样一个人的,哪怕只是一个人。而且根据道藏记载,那个人最终也没有什么太大成就,所以说起来,这种存在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

    这便是南笙在给自己找安慰了,道藏中记载的那个人的确没有什么太大的成就,但他的成就可也绝对不低,只是没有站在巅峰罢了,但实际上他已经触摸到了巅峰,这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况且那个人并非生在这个时代,否则的话,以他所达到的成就,已经可以与当世的年轻强者争锋,是绝对处于巅峰的人物。

    否则的话,宁浩然和陆九歌便也不会在意这件事情了。

    ......

    在李梦舟观想成功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天空上的星辰尤为的明亮。

    就连那一抹皎月似乎都在与星辰相呼应。

    寂静的山道上,白色的石碑在月光和星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流光溢彩。

    多数人的关注点已经从李梦舟的身上转移到了石碑上。

    沈霁月皱着好看的秀眉,朝着宁浩然说道:“宁师兄,这石碑上似乎蕴含着一道剑意,莫非是离宫中某位前辈所留下的?”

    宁浩然笑而不语。

    周洛此时与辛明对视一眼,说道:“这道剑意极为厚实,应当是入了五境,甚至是更强的大前辈所留下的,我猜想,这剑意应当是属于离宫已经仙逝的某位师长......”

    辛明跟周洛的关系很好,两个人几乎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且自认修行资质不如周洛,所以无论周洛说什么,他都是认同的。

    郑潜此刻也没有任何异议,只是他依旧用着阴狠的目光盯着李梦舟。

    李梦舟的视线里却只有那白色石碑,听着沈霁月和周洛他们的话,皱眉思索了片刻,突然说道:“这道剑意虽然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力量,但不一定是属于某位已经仙逝的师长的,深刻的剑意虽然不会随着岁月而消逝或黯淡,但石碑上的这道剑意,似乎正处于最完整的状态。

    时间久远的剑意终究会显得有些晦涩,所以在我看来,这道剑意被刻下的时间应该并不是很久,最有可能的人只会是离宫当任院长。”

    沈霁月诧异的看向李梦舟,说道:“你是说这道剑意是院长留下的?”

    李梦舟没有回答沈霁月的问题,而是看向了宁浩然。

    宁浩然的目光也正好朝着李梦舟望过来,四目相对的刹那,宁浩然微微怔了一下,笑道:“不错,这道剑意的确是院长刻下的,是在十年前。”

    何峥嵘平淡无波的眼神在宁浩然话音落下后,蓦然多出一道异彩。

    周洛的身子亦是猛然一震,他凝望着石碑上刻着的离宫两个字,一脸憧憬而又敬畏的说道:“这道剑意堪称当世之尊,没想到院长在十年前修为便已经达到如此境界,恐怕已经不在世间上那身处西晋的唯一的剑仙之下了。”

    随着剑修的凋零,不单是剑士越来越少,真正的剑道天才更是如凤毛麟角一般,以往那些高坐于世间最巅峰的剑仙,如今更是只剩下了一个。

    离宫剑院虽是姜国唯一的剑修山门,院长薛忘忧也被誉为姜国第一剑修,但终究不是剑仙。

    这不免让身处姜国的年轻剑修们

    有一种看不到方向的感觉,但如果薛忘忧有成为剑仙的潜质,那么拜入薛忘忧门下的人必定会如过江之鱼,实现泛滥的景象。

    剑仙是剑修的最终目标,也是最难攀越的高峰,剑仙带有仙字,便真的是神仙般的人物,一剑跨越山河,千万里一剑杀敌,不过是最普遍的手段。

    正是如此,当年的剑修才有能力压制百门,处于三教修士之上。在剑修仍然昌盛的年代,世间共有三十三座山头,而每一座山头上都有一位剑仙,莫说所有剑仙齐聚,单单是有一位剑仙出山,也是可以横扫世间一切的存在。

    仿佛天地间所有的气运都被灌注在剑修的身上,让得剑修发展壮大,声势一时无量。

    然而在如今的年轻剑修眼里,甚至根本都不明白为何当初强盛的剑修会突然形成颓败之象,多位剑仙陨落,剩余的剑仙也在历史长河中寿终正寝,如今数百年的光景,世间才又仅仅出现了一位剑仙。

    但因为三教修士的地位已经超越在剑修之上,仅是一位剑仙很难后来者居上,再加上许多剑修不争气,并不是一个人便能拉扯得起来的,那一位剑仙也只是能够给剑修争取一席之地,不至于彻底泯灭于世间。

    可但凡世间出现第二位剑仙,剑修的地位必定会发生巨大的改变,剑修重新昌盛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不光是周洛有此想法,山道上的少年都有着这种憧憬,身为剑修,自当愿意看到本门发扬光大,真正傲视群雄。

    宁浩然看向某处峡谷,那里站着的两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他回头看着那些少年,轻声说道:“你们已经通过了入门测试,但这并不是测试的全部,今晚你们可以暂时住在离宫外院居舍,明日会进行最后一项考核,到那时才是决定你们去留的时候。”

    李梦舟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他也有理由相信自己能够通过最后的考核,虽然目前他还不知道要考的是什么。

    原本的近百位登山的少年,如今仅剩下二十人左右,淘汰率当真是高得吓人,但以剑修如今在人世间的局面来看,选择优者淘汰劣者,的确是很好培养真正剑道天才的方式,毕竟把资源投注在资质很差的人身上,只会让剑修的发展变得更加寸步难行。

    越过白色石碑,看着越来越近的离宫山门,看着那一座座被云雾遮蔽大部分的殿宇,李梦舟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知道是处于什么原因,他现在很想大笑,总之很开心。

    二十人并不是很多,所以也很好安排,走在入山门的石坪两边的掩雨廊中,也是丝毫不显拥挤,可以想见地方何其宽敞。

    他们到达的地方只是离宫外院,那些看起来高大的建筑似乎依旧很遥远,明明看起来就在眼前,但只是外院的建筑便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利爽朗味道,显得极为大气。

    李梦舟此时关心的重点不是离宫剑院的模样,如果他能考进离宫,日后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好好欣赏和衡量离宫的宽广。他更在意的是,那些不时经过的真正的离宫的弟子,那些人都是清一色的白衫,男弟子居多,很长时间才能看到两名师姐结伴走过。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在看到宁浩然的时候,都会停下脚步,很是恭敬的行礼,称呼一声四师兄。

    宁浩然脸上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不住的点头示意,李梦舟甚至有些担心,会不会行礼的人太多,四师兄的脖颈会随着点头断掉。

    当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外院的人似乎很多,李梦舟大概明白,就算自己成功考入离宫,也是要待在外院的,而那并不知在何处的内院才是真正的离宫山门,聚集着离宫里面最顶尖的剑道天才,宁浩然也是其中一员。

    李梦舟的目的当然不只是外院,而是内院,只有进了内院,才能接触到剑修真正的法门,成为够资格的剑修,能够在天下行走,代表着离宫山门像其他修行山门挑战,甚至受到其他修行山门的尊敬。

    剑修山门区别于三教山门的根本关键所在,便是属于剑修的那一份骄傲,他们会丝毫不懂得礼貌的拜访那些修行山门,然后挑战那些山门里最强的弟子。当然,他们的不礼貌行为只是被外人所看待,自己本身认为还是很有礼貌的,毕竟挑战前也是打过招呼的,虽然那打招呼的方式略有些奇葩。

    虽然李梦舟在接触过宁浩然之后,觉得这是一个很喜欢笑,也没有什么脾气的人,但在都城这些天里,李梦舟也曾听闻过宁浩然的事迹。

    据说这位离宫的四师兄,曾经一人一剑闯入某个修行山门,以直接打破别人家的山门作为打招呼的方式,以绝对的强势手段,打败了那山门里最强的弟子,在那山门师长气急败坏的喝骂下,依旧以骄傲的姿态放下狂言,潇洒扬长而去。

    修行山门弟子间的比试或是挑战,师长们是不能阻止或是插手的,尤其是遇上剑修这一类人,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毕竟薛忘忧是姜国第一剑修,还是入了五境的大剑修,在整个姜国都是处在巅峰的人物,没有哪个修行山门的师长愿意承受打了人家小的,再被薛忘忧找上门来欺负。

第二十九章 那名叫何峥嵘的少年

    山后鸣钟被清脆击响,那是离宫剑院入夜要休息的提醒,虽然也不会半夜里有师长跑到居舍里查寝,但这个规矩还是有必要存在的,至于门下弟子遵不遵守,就无关紧要了。

    宁浩然在把李梦舟等二十人安排好之后,便径直离开了,他们所居住的地方是专门空出来的,与离宫外院那些师兄师姐的居舍并不在一个地方,所以显得有些冷清。

    因离宫剑院里女弟子并不多,所以居舍没有特别分开,每一座居舍都能大概住上五六个人,中间也相隔着一段距离,占地面积很大,所以居舍虽然都在一起,但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而若想要单独拥有一处院落,便只有进入内院才行,内院的弟子几乎每个人都有单独的住所,虽然相比外院的居舍空间要小一些,但更加清净,也更加方便。

    这或许也是某些外院弟子想要绞尽脑汁进入内院的原因之一。

    月朗星稀。

    山间的风很是凉爽,尤其是到了夜晚,冬天的昆虫虽然少了很多,但这里毕竟是离宫山门,依旧有着许多生命力旺盛的昆虫极力的扰人清梦。

    世间有蝉,只存活于寒冬,尤其是在天地灵气浓郁之地,寒蝉便最是亢奋。

    李梦舟坐在一块山石上,耳边听着寒蝉的鸣叫,听着小溪流水潺潺,看着瑰丽的山景夜色,心情难以平静。

    他很少认真思考自己的过去,或许也因为很多事情已经被他遗忘掉,那记忆中模糊的人,原本还能记得大概的样子和名字,现在却已经只记得模糊的样子,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相信,时间继续流逝,连他们的样子都会记不得。

    但在过去的岁月里,终究还会有一些人是永远不会被忘记的,那是被铭刻在内心深处的身影,而这一部分人中,尤其是家人是最不可能被遗忘的。

    如今他终于来到都城,观想到了天地灵气,因为要做的事情,让他对某些人,某些事的记忆更加明晰。

    复仇这件事必然是要经历血腥,而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大火弥漫的一天,很多的生命在那一天消亡,他只是因为运气好或是被刻意安排从而才能存活下来,在他的认知里,他是唯一有资格且有能力为了那些死去的人报仇的人。

    这件事情隐藏在他心里太久,小时候他很恐惧回忆那一天,甚至不曾想过要报仇,因为没有能力且也害怕自己同样会死。

    可在这世间,很多事情不是不想便可以不去做的,在命运齿轮的转动下,每一步都在逼迫着他去真正面对那件事情,从而让他明白,死亡虽然很可怕,但想要好好活着,同样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每个人都会成长,在终于不再懦弱的时候,便是学会要勇敢面对任何险境的时候,并且一定要付出任何代价也要打破逆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活着。

    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生死,也看到了太多死亡,哪怕他依旧会怕死,却也很难再有什么事情能动摇他的内心。

    因为他除了成为修行者,去完成复仇,他存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便是没有了意义。

    虽然很多事情他都处于被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想复仇,他只是陷入了某种泥沼中,难以自拔,待他爬出泥沼,摆在面前的那些一开始很是苦恼的问题,便也不再是问题。

    他从前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这世上为了做成某件事有些太过孤单,但自走出树宁镇后,他不止一次的听到曾经熟悉的名字,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原来自己一直以来从未孤单过。

    每个人在这世上都应该有要守护的东西,而每个人做错事情,也都应该接受惩罚,他只是去审判那些做错事情的人,无论那些人有多么强大,他都义无反顾,因为那有关他的守护和心中的信仰。

    在这幽静的只能听见蝉鸣的林子里,有着一双锐利的目光让得李梦舟略微感到些不自然,他微微挑眉,看着不远处那背靠着居舍墙壁隐藏于阴影下的少年,双唇微动,淡漠的声音传出:“你很喜欢躲在暗处观察别人么?”

    淡淡的嗤笑声响起,那居舍旁的少年走入了月光里。

    银辉洒在他的身上,似乎令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些光芒。

    李梦舟认得这个少年,虽然在登山和入门测试的过程中,这个少年的存在感都并不是很高,但却是很值得注意的人。

    来自都城名门望族的何峥嵘。

    仅仅十四岁的少年。

    李梦舟微微蹙着眉头,何峥嵘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小孩罢了,但这个小孩身上似乎有着很吸引人的地方。

    何峥嵘很是懒撒的走向李梦舟,就像是一个不服管教的叛逆少年,他的目光中向来无人。

    在李梦舟身前站定,何峥嵘居高临下的望着坐在石头上的李梦舟,说道:“我在十岁便入了观想,十四岁入了天照,相信不出意外,在这同一年里,我会再度入了远游,成为一名真正的修士。”

    李梦舟挑了挑眉,道:“所以呢?”

    何峥嵘冷笑一声,很是随意的扯断了旁边一颗树上的细树枝,在手中把玩着,说道:“今天拜山的人中,我谁也瞧不上眼,只是除了沈霁月那个女人有些麻烦而已,因为她是修行资质最高的人。

    虽然我明知自己一定可以考入离宫,但想一想不能以最好的成绩进去,便很是不忿。但换种思路来想,被一个女人超越在前,也没什么值得计较的,毕竟咱是男人不是。

    但我更好奇的是,你今年都已经十七岁了,才第一次观想成功,不知道该说你太过废物,还是厚积薄发。我观察你也不过是想要弄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当然,这或许会显得很无聊,所以我现在改变了主意,反正这里没人打扰,倒不如在手底下见真章,切磋一二如何?”

    李梦舟意外的看着何峥嵘,诧异道:“你要跟我打一架?”

    何峥嵘不耐烦的说道:“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怎么,你不会不敢吧?”

    李梦舟倒是不在意何峥嵘的无礼,毕竟何峥嵘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熊孩子罢了,他仅仅是犹豫了一下,便微笑着说道:“那就不吝赐教了。”

    何峥嵘的表情很快就严肃下来,他四下打量一眼,微微侧头,说道:“往林子里转移一下吧,靠近居舍太近总归不太好。”

    李梦舟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率先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空寂的林子被积雪覆盖着,靴底踩在地上发出咯吱的声音,有微风拂过,也会有片片雪花拍打在脸上,渗出一丝冰凉。

    十步远距离站定。

    李梦舟背负着双手,眼神中尽是漠然。

    何峥嵘跃跃欲试的样子,双脚轻巧的在地面上弹跳着,像是在做热身活动。

    他十指交叉在一起,用力朝外掰了掰,轻轻吐出口气,抬头看着李梦舟,冷声说道:“我看你没有兵器,所以我也不用剑,我可以让你先出手。”

    李梦舟笑了笑,倒也不推脱,背负的双手放到身前,右手掌缓缓张开,有罡气自掌心成形,噼啪作响仿若雷电。

    何峥嵘惊惧的睁大眼睛,似乎很是不可思议,他当然知晓这并非是修行者的手段,但他并未接触过江湖上的武道高手,所以很是诧异李梦舟此刻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好像不是天地灵气的化象,而且你刚刚入了观想,也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李梦舟没有为何峥嵘解答的意思,轻轻一掌推了出去,微笑着说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何峥嵘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周遭空间的变化,武道修成的罡气不同于天地灵气,虽然天地灵气充斥整个世界,所有修行派类都需要借助天地灵气,但因为只有修行者才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所以江湖武夫并不能准确认知。

    罡气自然也是属于天地灵气的一种,或者换个方式说,罡气只是由武道法门分离出的天地灵气的衍化,以另外一种方式呈现出来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武道宗师强者能够与天照观想阶段的修士相提并论,甚至能够斩杀初境修士的缘故,因为在本质上他们修行的是一种东西。

    而也因为只有武道宗师才能修成罡气,这已经意味着武道走至尽头,他们没有修行资质,无法修习神通更好的运用天地灵气,自然也没办法变得更强。

    与之相反的是,修行者接触到天地灵气只是修行的开始而已。

    不能观想认知到天地灵气,武道宗师便没有办法突破凡俗的界限,这也相当于一个人家里埋藏着宝藏,但他本人并不知道,最终这宝藏自然也只能永埋于地下。

    而且就算挖出宝藏也不意味着就能够变得富有,因为没有成为修行者的资格,便无法守住宝藏,归根结底的问题还是能不能入观想,有没有修行资质。

    在从未接触过武道的何峥嵘眼里看来,李梦舟的手段便有些奇异,但也只是有些惊讶罢了,他是入了天照阶段的修士,随时都能够入远游,晋升为真正的修士,对于天地灵气的运用,自然远超一般的武道宗师。

    扑面而来的凌厉劲风吹拂着他的发丝,那蕴含着极其浑厚力量的罡气,在与真正的天地灵气接触的瞬间,也终将土崩瓦解。

    但何峥嵘并不轻松。

    甚至有些难受。

    他毕竟没有入了远游境界,便不具备碾压武道宗师的力量,虽是瓦解了李梦舟的攻势,他也受到了难以想象的重创。

    仿佛有电弧在他身上划过,那酥麻的感觉令他双腿发软,脸色发白,惊恐莫名的看着李梦舟,他不可置信的说道:“你明明才入观想,怎么可能打得赢我?!”

    李梦舟笑而不语,往前踏出一步,脚下升起风罡,吹散了积雪和落叶,他看着极不服气的何峥嵘,轻声说道:“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你都没有见过,修行者并非是世间最强大的存在,至少没有入承意境之前是如此,江湖上的武道宗师便可以随意斩杀天照观想的修士,甚至也有人可以做到斩杀远游境界的修士。”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何峥嵘很快就醒悟过来,他恼怒的说道:“原来你是江湖武夫,跟郑潜那家伙是一样的人。”

    李梦舟轻轻摇头,说道:“不要拿郑潜那个人来跟我相提并论,虽然这么说,有装那啥的嫌疑,但我还是要说,在我面前,他真的只是个渣渣。”

    何峥嵘惊疑不定。

    他不能判断李梦舟话语的真实性,但看着很是淡然平静的李梦舟,他觉得这似乎就应该是真的。

    他眼珠转个不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一个疾步冲到李梦舟面前,很是希冀的说道:“不如你教我武道如何?”

    李梦舟错愕的看着他,忍不住拍了拍脑门,说道:“武道巅峰强者虽然的确能够与修士比肩,但那已经是极限了,你没有道理放弃修行去学习武道,但稍微学习一下增强体魄倒也没有坏处。”

    修行者大多是瞧不起江湖武夫的,也自然不屑于学习武道,但实际上武道一途本身与修行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天下学术本属同脉,没有孰优孰劣,只是在某个阶段有着强弱之分罢了。

    武道也有可取之处,若能与修行相融,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所谓取长补短便是如此。

    除了个别特殊的人外,修行之人的体魄确实有些欠妥,但也不至于到脆弱不堪的地步,只是在遇到武道巅峰强者的比较之下,显得修士的体魄有些孱弱罢了。

    况且剑修本身也比较注重体魄的修炼,所以何峥嵘根本没必要学习什么武道。

    虽然没有得到李梦舟准确的答复,不过何峥嵘倒也并未太在意,相比于武道,他当然更喜欢的还是修行。

    只是如此轻易的败在李梦舟手上,让得何峥嵘有些不太开心。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会再找机会跟你打一场的,先提醒你一句,我很快便能入远游境界,所以你也最好快点变强,不然到那时候你便不是我的对手了。”

    李梦舟笑着点头,虽然他并不认为何峥嵘能够打败他,但这似乎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而且,何峥嵘如果真的入了远游境界,以目前李梦舟刚刚观想到天地灵气,还没有熟悉的情况下,说不定结果真的会很糟糕。

    何峥嵘转身后微微怔了一下,看了一眼面前站着的人,冷着脸便朝着居舍走去。

    沈霁月莫名其妙的看着何峥嵘的背影,朝李梦舟说道:“他怎么了?”

    李梦舟摊了摊双手,说道:“小孩子而已,脾气向来不好,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

    沈霁月挑眉道:“你倒是老气横秋的样子,你也只不过比他大三岁而已。”

    李梦舟说道:“三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也能学习很多东西,这中间也是有代沟的。”

    沈霁月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刚才打了一架吧,貌似还是你赢了?”

    李梦舟笑道:“侥幸而已。”

    沈霁月不相信的说道:“哪有那么多侥幸,你入观想是侥幸,打赢何峥嵘也是侥幸,那什么事情不是侥幸的?”

    李梦舟没有说话。

    沈霁月沉默了片刻,说道:“那何家的小子脾气很怪的,能让他承认技不如人,本来也不是易事,看来的确有很多人都小觑你了。”

    李梦舟淡淡的说道:“我只是运气比较好,其实我比不过你们任何人,你们都是在十岁乃至十二三岁便入了观想,所以我被某些人瞧不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个世间很多事情都不公平,说不定我这个天才只是一开始偷了会懒,一旦要展翅高飞的时候,便会一飞冲天,拉都拉不住。”

    沈霁月貌似被李梦舟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了,摆摆手说道:“时辰不早了,明日还有最后一项考核,早点休息吧。”

    李梦舟和沈霁月一起朝着居舍走去,然后在长廊下分开,走向各自的居舍。

    两人所住的居舍有着一段距离,李梦舟在途径一条青石板路的时候,发现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那人身上穿着白袍,是属于离宫剑院弟子的服饰,离宫外院弟子统一都是白袍服饰,只有入了内院才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颜色的衣服。

    出于好奇,李梦舟便放慢脚步悄悄的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年轻人,像是怕被发现,整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默默的在观察着什么。

    李梦舟站在这个人身后,疑惑的望过去,发现不远处有着两个女孩子有说有笑的并肩走着。

    她们虽然同样穿着白色长裙,但明显不是离宫的服饰,且李梦舟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副装扮。

    他从那两个女孩子口中隐隐听到了“陆师姐”和“南笙师妹”、“洗澡”等名字和词汇,然后那鬼鬼祟祟的剑院弟子貌似很是激动的样子,正打算悄悄跟着那两个女孩子。

第三十章 舟上作画

    李梦舟很是好奇的跟着那人一起来到了一处小院,小院里一片昏暗,只有一间屋子灯火通明,那两个女孩子提着水桶进了屋子,然后不消片刻便走了出来,进入了另一间屋子。

    那剑院弟子耐心等待了片刻,便激动的潜到窗下,拍了拍胸口,朝着未被关严的窗户朝里面探视。

    李梦舟露出怪异的表情,这个时候若还不知道此人在干什么,他就是真的白痴了。

    本来想要一走了之的,但没想到屋子里准备沐浴的姑娘很是警觉,一道清冷的声音乍起:“谁在外面!”

    李梦舟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竟然莫名的感到有些心虚,下意识便想要逃走。

    而那趴在窗户下的剑院弟子也是反应很快,几乎在屋中女子话音未落,他便如一阵风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梦舟来不及去惊讶那剑院弟子叹人观止的身手,同样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小院。

    几乎在李梦舟刚刚离开,屋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南笙蹙眉打量着小院。

    屋内传来陆九歌的声音:“师妹,可见到什么人?”

    南笙摇了摇头,转身回到屋里,顺便关好门窗,说道:“可能是什么小动物吧,毕竟这是在山里面,有什么小家伙闯进这里也是常有的事情。”

    陆九歌并未怀疑,她只是觉得刚才外面的气息不像是什么小动物,但想着这里是离宫山门,应该不会有什么宵小之徒,便也没有太在意。

    很快的,屋里的烛光灭了。

    ......

    皎月洒下的银辉照耀着漫山遍野的积雪,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李梦舟走在回居舍的青石板路上,仍旧感到有些惊魂未定。

    本来也只是出于好奇才跟过去的,若是误打误撞被那正在洗澡的姑娘抓个正着,就真的有些糟糕了。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梦舟的身子蓦然僵硬起来,那微微眯着的星眸也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他并没有什么太过激的行为,只是缓缓转身。

    能够无声无息接近他而不被丝毫察觉,已经证明着对方的强大,自己根本打不过,所以他除了表现淡然,又能怎么样呢。

    站在身后的人便是那刚才窥视姑娘洗澡的剑院弟子。

    此人相貌堂堂,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很难想象这会是一个行登徒孟浪之辈。

    其实江子

    画的心情也有些复杂,他没想到自己辗转反侧,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做这件事情,居然会被人抓个正着。

    好在没有被当事人发现,但终归是有人发现了,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暗地里把这人解决掉?

    这显然容易把事情闹大,江子画承受不住那种后果,所以他很是纠结。

    李梦舟看着面前不说话的江子画,淡定的挥了挥手,说道:“这位师兄,晚钟已经敲过了,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回去睡觉了。”

    他其实是很想逃之夭夭的,因为他猜不透江子画拦住他的目的,但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江子画右手握拳,放在嘴巴边,轻咳了一声,笑眯眯的说道:“这位师弟看起来很眼生啊,莫非是今天新入门的小师弟?”

    李梦舟转身欲走,口中同时说道:“算不上入门,考核还未结束。”

    江子画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那也算半个师弟了,既然能够通过前面的测试,最后一项考核也就是走个过场,看你跟我差不多大,想来应该也是修行天才,提早称呼一句师弟也不为过。”

    李梦舟不知道江子画究竟想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点点头,便继续往前走。

    江子画紧跟着,像是很自来熟的样子,说道:“在这外院里面,虽然有很多人资质并不算太好,但也有很多目前未有资格进入内院,待修行提高,进入内院也是必然的事情。小师弟刚入门,人生地不熟,相遇即是缘分,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大可来问师兄,而若是受了什么欺负,也可以来找师兄求助,至少在这外院,我江子画说上一句话,没人敢顶嘴。”

    李梦舟也就是随便听听,并不以为意,他只想赶快逃离这里。

    江子画自然能够看出李梦舟的不耐烦,他认真思考了片刻,觉得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偷看陆师姐洗澡的事情很可能会传扬出去,在外院名声不佳倒是小事,若是被某个人知道了,肯定要被训个半死。

    一想到那张可怕的脸,江子画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一把拽住李梦舟,声音尽量放低,甚至透着一丝哀求的说道:“小师弟,刚才小院里的事情你没有看到吧?”

    李梦舟眉头轻蹙,他大概猜出江子画找过来的目的,想来在被屋里的姑娘发现后,江子画也发现了站在小院里的他,这明显是有威胁的意思。

    李梦舟不怕威胁,但也不愿意去自找麻烦,谁知道这位叫江子画的人在离宫剑院是什么样的人物,若是刻意给他小鞋穿,甚至在最后一

    项考核里动手脚,那李梦舟的下场就会很悲催。

    他也是做出了一番思考,才说道:“看到什么?”

    江子画怔怔的看着李梦舟,然后猛地深吸一口气,狂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小师弟果然很上道啊,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作为师兄的我也干脆点,以后在离宫外院我罩着你了。”

    李梦舟右手食指在鼻子下蹭了蹭,好奇的说道:“江师兄在外院最强?”

    江子画轻咳一声,故作姿态,背负着双手说道:“我也就是喜欢外院没啥规矩,否则我早进内院了,其实不瞒小师弟,我已经是内定的进入内院的弟子,所以只要我想进,随时都可以进去。区区外院而已,我不是最强,还能有谁是?”

    李梦舟也没办法去判定这句话的真实性,总觉得江子画有些不太靠谱,但能够结交剑院的师兄也不是坏事。

    如今他刚刚入了观想,好不容易具有了成为修行者的资格,难免心里有些急切,他很渴望能够再入天照,开通气海,成为真正的剑修。

    江子画既是离宫剑院的弟子,不论他是不是真的外院最强,最起码肯定是早就入了远游境界的,朝有经验的人学习,绝对能够事半功倍。

    天照观想的阶段,理论也是很重要的,单靠自己摸索观想是要花费很多时间的,除非一个资质妖孽的人,但李梦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想要更早的受天照洗礼。

    李梦舟若想做什么,大抵不会拖延,当即朝江子画问道:“敢问师兄,从观想入天照,可有什么技巧或是捷径可走?”

    江子画意外的看着李梦舟,他本来知晓李梦舟已经通过了前面的考核,应当是早就入了天照的人,但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明显不是他想的这样。

    于是他终于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李梦舟。

    然后他便发现了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轻轻敲了敲李梦舟的脑门,江子画饶有兴趣的说道:“原来你才刚入观想啊,能够得到宁四师兄的认可,让你入了外院,说明你确实有些能耐。好吧,既然是一个小雏,那师兄便好好指导指导你。”

    江子画带着李梦舟去了一个地方,那同样是一个小院,跟先前的小院不同,那是接待客人用的,而这处小院显然是独立的,这便让李梦舟感到有些困惑。

    他看着江子画,说道:“据我所知,只有入了内院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院落,在外院怎么也有这样的地方?”

    江子画笑而不语,推门走了进去。

第三十一章 半日观想入天照

    小院不大,但很干净,也很温暖,相比于普通弟子的居舍,这里的确更阔气一些,屋子里几乎什么都有,甚至连锅碗瓢盆都有,桌子上摆着很多糕点瓜果,然后也有各类书籍,大多都是有关修行的。

    当然,李梦舟也发现这些书籍里面夹裹着一些杂志小说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屋子里生着暖炉,四面透着青意,因为屋子是用竹子搭建的,就连桌椅板凳也都是竹子。

    江子画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巴里,朝着李梦舟示意了一下,说道:“不要客气,随便吃。”

    李梦舟并不会客气,但也没有去吃。

    似是感受到李梦舟的困惑,江子画解释道:“虽然只有内院才有独立院落,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我若想进内院,随时都可以进去,所以我在外院依旧可以拥有独立小院。

    但内院里的屋子跟这里还是不一样的,因为建造屋子用的都是仙竹,也就是纯粹用天地灵气培育出来的青竹,四季都会溢散着青意,可提神醒脑,也对观想很有好处。

    修行者就算是过了天照观想的阶段,但仍旧会每日观想,破境都是在观想中进行的,当然也有例外遇到某些事情,从而打破某些东西,来进行破境,或是在战斗中破境,但后者是比较难的,也比较危险。

    多数人都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且在离宫内院由仙竹建造的屋子里修行,也能平稳心境,好处良多,所以我们离宫很多内院的师兄、师姐,都很少出门,自然也很难见到,除了宁四师兄因职责所在,最常出现在外院。”

    江子画拍了拍李梦舟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子,你的修行道路才刚刚开始,未来要走的路还很长,一定要努力啊。对了,你今年多大,生辰在什么时候啊?”

    李梦舟似乎对于江子画话题转移之快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便说道:“十七岁,三月的生辰。”

    江子画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位小师弟居然比他还要大几个月,这真是岂有此理。

    但他显然不会说出来,当机立断便又转移了话题,将桌上的果盘拿到了另一张桌子上,江子画往竹椅上一坐,说道:“既然说要指导你,那你现在有什么修行上的问题便问吧,师兄我有问必答。”

    李梦舟的确有很多问题,但觉得那些比较深刻的问题就算问江子画也没用,他现在更紧要的还是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受天照洗礼。

    于是他当即也询问了起来。

    江子画蹙眉思索片刻,说道:“天照观想虽然是修行中的第一个境界,但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复杂的事情,否则那些没有入山门的人,也不可能随随便便轻易入了观想。相信在入门测试的时候,宁四师兄也跟你们讲过,观想只不过是一个念头,只要想并且拥有资质便能够进入观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

    但要入天照就没那么简单了,在观想中必须真正明白天地灵气在天地间运转的方式,那都能够在观想中目睹,呈现在意识中的天地灵气都是具有形态的,它们也有自然的运转路线,每一丝天地灵气运转的路线都是不同的,很多也都连接着部分人的命运走向。

    所以道藏中常提及的所谓逆天改命也是在于观想天地灵气,找到跟自己最为亲密的那一条丝线,然后找到它的尽头,便能够得知自己的命运。

    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莫说在观想阶段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有人做到。就算入了五境,也很少听说有人能够看到天地灵气的尽头。

    这些事情对你而言还太遥远,我便也不再细说,想从观想中入天照,首先便要通达明理,然后找寻属于自己的道,到那时,道天自会有所感知,降下天照,承受天照洗礼后,便能打开气海之门,待气海之门大开后,自然顺理成章便能入远游境界。”

    李梦舟蹙眉说道:“如何找寻自己的道?”

    江子画在果盘里抓了把瓜子,一边嗑着瓜子吐着瓜子皮,一边说道:“所谓在观想中找寻属于自己的道,并不是意味着真正的大道,每一个修行者都在找寻自己的道,很多人就算入了四境,都没有真正明悟。这件事情没有办法靠嘴巴说,等你观想到的时候自然就会明白,所以从观想入天照根本没有什么捷径可走。”

    想了想,江子画又觉得不太准确,便又说道:“换句话说,在观想中寻道,是在找寻自己的心意,每个人的心意想法都不同,所以道也不同。你只需要秉持本心,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就行。”

    李梦舟若有所思,虽然一开始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江子画的话确实对他颇有感触。

    心意便是道。

    心中所想便是自己要走的路。

    固守本心,面对重重迷雾,踏遍荆棘,仍旧一往无前。

    也许......

    李梦舟看着自己的双手,也许属于自己的道本来就存在着,他一直都在这条道上行走,虽然有过犹豫,有过彷徨,有过恐惧,但从未想过回头。

    尤其是在叶桑榆离开的那一天,在他踏上都城的那一天,这份信念就变得更加坚固。

    李梦舟突然明悟了什么,路本来就在脚下,或许这条路并不好走,也很容易迷路,但实际上内心深处一直都

    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前进。

    ......

    江子画在默默地吐着瓜子皮,乐此不疲。

    突然,他眉头微皱,抬头看了一眼李梦舟,然后继续低头嗑着瓜子。

    恍惚中他赫然惊醒,一脸震惊的看着面前的李梦舟,连手中的瓜子掉在地上都毫无所觉。

    似是不敢相信,他冲出了小院,抬头朝着天空看去。

    小院的正上方,有着一片浓云在凝聚。

    有闪电自云层中呼啸。

    月亮不知道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星辰变得愈加明亮。

    在云层汇聚的中心,氤氲着一团光柱。

    金光万丈。

    闪电纵横交错,闷雷炸响。

    不消片刻,天照降临。

    江子画一脸懵的看着这幅画面,虽然事实就摆在眼前,但他仍旧感到很不真实。

    这算什么?

    明明是才入观想的愣头小子,怎么莫名其妙的又入了天照?

    江子画几乎可以确信,李梦舟是在今日才刚入观想,按照时间来算,恐怕还未有半日时间,虽然这样的事情并非是绝无仅有的,但发生在江子画眼前,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很多妖孽之才就算能够在观想后很快入天照,最起码也需要两三日之久,而更多则需要好几个月甚至几年时间,短短半日不到便先后入观想再入天照,这本身便是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这是哪里来的怪物啊?”

    江子画眼睁睁看着天照降临继而再缓缓消散,他二话不说便冲进屋子里,像看什么稀奇玩意儿似的直勾勾盯着李梦舟。

    莫说江子画很懵,此刻的李梦舟也很懵。

    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入了天照。

    天照洗礼突如其来,导致经脉刺痛,倒是的确让他受到了一些折磨,但好在都是在承受范围之内,远比当初叶桑榆强行受天照洗礼时轻松得多。

    但这种感受还是很深刻的,如果叶桑榆当时比这还要痛苦无数倍,很难想象她是怎么承受下来的。

    李梦舟突然有些感伤。

    虽然天照洗礼结束后,浑身都像是融合在暖阳中,极为的舒适,但也无法消除他此时内心的一些悸动。

    ......

    天照洗礼的动静自然很容易被人察觉到,尤其是在这离宫山门里,几乎所有人都能够看到天上降下的那一道光柱。

    这在修行者的世界是很平常的事情。

    不过既然发生在离宫山门里,说明这入天照的人必然会是今日入离宫的考生,毕竟剑院弟子都是早已过了天照观想的阶段。

    目睹天照景观的人心情都或多或少有些复杂,暗自猜测着那正承受天照洗礼的人的身份。

    在离宫内院某座独立小院里,大片的湖泊环绕,有鱼在其中游,受天照洗礼的影响,全部跃出水面,倒是形成了一道奇观。

    一名青袍老者坐在屋内的竹椅上,他面前的木桌上摆放着几碟小菜,他左手中握着一壶酒,略显无神的眸子看着屋外湖泊万鱼腾跃的画面,极为淡定的饮上一口酒。

    老者面前的木桌外三步远,站着宁浩然,他的目光同样注视着那天照降临的场景和随后湖泊里的鱼活泼的样子。

    他眼中带着笑意,嘴唇微动,说道:“今日入离宫的人里面,倒是有不少还在观想的阶段,但若没什么机遇,也很难突然受天照洗礼,毕竟他们已经观想很多年,都未有寸进。倒是有一位李姓少年刚入观想,虽然想来不太可能,但十七岁入观想本身便是很稀奇的事情,同一天里入天照倒也不算什么了。”

    宁浩然转头看向面前的青袍老者,上前一步,帮他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小碗里,说道:“这鱼便是湖泊里的鱼,借着这个兴头,想来会更加美味。”

    青袍老者懒洋洋的看了宁浩然一眼,拿起筷子敲了一下宁浩然的手背,说道:“净扯这些乱七八糟的,这鱼已经做熟,难道还能突然变了味?”

    宁浩然笑道:“鱼肉虽然不会变味,但心情不一样,氛围不一样,吃起来的味道在心里上总归会有些微妙的变化。”

    青袍老者摇摇头,说道:“十七岁入观想也算不得什么事,天照观想本来也只是个说道,不算什么修行境界,但半日观想入天照,倒也是稀罕事儿,也算有些意思吧。”

    青袍老者看起来有些年纪大,但主要是面相有些颓废,皮肤也不是很好,实际年龄到底有多大也很难看得出来。

    这老者便是离宫剑院的院长,姜国第一剑修,入了五境朝暮的薛忘忧。

    虽然薛忘忧并不在意的样子,但宁浩然还是有些意外,毕竟薛忘忧说了有意思这三个字。

    能被薛忘忧感到有意思的事情并不多,当然,除了酒与肉。

    宁浩然犹豫了一下,说道:“老师,我剑院虽在姜国拥有一定地位,但终究没有处在巅峰,书院便不说了,还有摘星府压在我们头上

    ,那沈秋白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人,年轻一辈里没有人能够与其争锋,纵然是大师兄和书院的北藏锋也不过是与沈秋白齐名,若不能胜之,我剑院将仍旧会处于摘星之下。”

    薛忘忧吃着肉,喝着酒,平淡的说道:“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管不着。你们大师兄虽然剑道天赋很高,但他的性格终究是透着些书生气,很多时候并不能做到快意,这便违背了剑修的本质。这也是我让他在天下行走的目的,就是磨炼他的心性。剑院需要新生血液,但不需要其中裹着杂质的血液。”

    宁浩然说道:“大师兄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但并不意味他是个软弱的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修行的道,也许这样的大师兄才是最好的他。”

    薛忘忧不置可否,微微蹙起眉头,说道:“但剑修一门想要发扬光大,就必须有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出现,他可以做到无畏无惧,他可以骄傲到极点,可以无视世间一切规矩,更有勇于打破世间规矩的魄力。这样的人越多越好,不过这样的路也必定会是艰难险阻,极其容易半路夭折。或许剑修的道本就如此,也正因如此,才慢慢凋零的吧。”

    宁浩然沉默不语。

    修行的路本来就不好走,尤其是独树一帜的剑修。

    世间的约束太多,总会有一些不能被打破的规矩束缚着,迫于现实的压力下,想要做到快意恩仇,潇洒执剑,无所顾忌,终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并非是想做便可以做到的,就连薛忘忧的内心深处也存在着某种束缚枷锁,有些人不愿意去打破,有些人没有勇气去打破。

    这个世界本来就很复杂,人心便是最为复杂的东西,只有剑心成道的人才拥有最纯粹的内心。

    才具备不怕打破任何规则的勇气。

    一个人顾及的东西越多,便愈加不能随心所欲,就算表面上随心所欲的人,或许内心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

    面对着江子画那见鬼一样的目光,李梦舟很是无奈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便入了天照,本来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这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嘛。”

    简单?

    这是简单的事情?

    江子画认真思考了半天,觉得或许对于那些妖孽的天才来说,这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入观想再到入天照的情况,跟李梦舟一比,岂不是弱成了渣渣?

    这便有些不能容忍了。

    怎么说咱也是剑院有名的天才,哪能被一个新来的给比下去。

    在面子问题上,江子画是很认真的,他微微轻咳一声,说道:“这件事情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嘛,对于本天才而言,当然是信手拈来的事情。若不是本天才对你的一番指导,而你小子又颇有些悟性,哪能这么容易入了天照。”

    虽然李梦舟觉得这也有一定的道理,但他还是忍不住反驳道:“我倒是没见过鬼鬼祟祟偷看人家姑娘洗澡的天才。”

    江子画一时语塞,恼羞成怒的瞪着李梦舟。

    他心想完犊子了。

    这是有把柄被李梦舟拿捏在手里,要是这个关系不能维持好,随时都有可能倒大霉。

    这对他来说可是很大的隐患啊。

    抓起一把瓜子塞进嘴巴里,狠狠的嚼着,江子画含糊不清的说道:“你少拿这事威胁我,当时你也在小院,你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若是此事东窗事发,倒霉的可不止我一个,你最好给我小心点。”

    李梦舟不以为意的说道:“你不是外院最强么,还说什么想什么时候进内院就能什么时候进,又自诩为天才,想必在离宫也是很出名的人物吧。我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受罚,但你可就真的臭名昭著了。”

    江子画冷笑一声,说道:“你觉得我会是在乎名声的人么,这外院可是我的地界,我要想整一个人,简直是轻而易举,让你连伸冤的地方都找不到。你最好是对本天才态度好点,多多巴结,要是惹得我不喜,有你好果子吃。”

    “那就多谢你的好果子了,麻烦到时候多给点,免得不够吃。”

    “你放心,绝对能把你给撑死!”

    “要是撑不死我,又能如何?你给我磕个头,叫声爷爷?”

    “好小子,连本天才的便宜都敢占,你好大的胆子!”

    “小爷没有别的优点,就是胆子大。”

    李梦舟和江子画大眼瞪小眼,鼓着腮帮子,面红耳赤。

    江子画气哼哼的说道:“没礼貌啊,你这个白眼狼,本天才好心指导你,你就这么报答我?”

    李梦舟冷哼一声道:“是你先叫嚣的。”

    江子画道:“明明是你!”

    然后两个人微微愣了一下,仔细回忆,却想不起来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

    好像很是自然的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相视一眼,又颇觉无趣,继续勾肩搭背谈笑风生,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片和睦。

第三十二章 看不见气海(上)

    李梦舟微微眯缝着眼睛,吐了满地的瓜子皮,露出满意而又喜悦的笑容。

    江子画见李梦舟的神情,嘲讽似的说道:“你也就这点见识了,不就是入了天照嘛,至于把你高兴成这样?”

    李梦舟笑而不语,这种事情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江子画切了一声,窝在竹椅上将双脚放在桌面,不时地抖上一抖,呸的一声吐掉瓜子皮,说道:“既然入了天照,应该能够看见气海了吧,气海的宽广代表着一个人的修行资质,想来你也是比不过本天才的,本天才初次得见气海,便是一条奔腾汹涌的江河,这样的资质在世间可是不多啊。”

    虽然有自我吹嘘的意思,但能见江河的修士的确并不多,但也不算少,毕竟如今的天地山河里,妖孽之辈并不在少数。

    李梦舟微微蹙着眉头,有些犹豫的说道:“那世间有没有看不见气海的人?”

    江子画仿佛听到了笑话,说道:“哪有入了天照却看不见气海的人,除非是根本没有修行资质,那也根本入不了天照。”

    说到这里,江子画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怔怔的看着李梦舟,小心的问道:“你不会是没有看到吧?”

    李梦舟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没有看见。”

    “......”

    江子画突然沉默了。

    将腿从桌上放了下来,然后腰板挺直,噗嗤一笑,说道:“还跟本天才开这种玩笑,资质不如本天才就直说嘛,本天才又不会笑话你。”

    李梦舟挠了挠头,说道:“没开玩笑啊。”

    “......”

    江子画的眉毛不自觉的蹙起。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也能看出来,李梦舟并非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

    他一脸忧容的看着李梦舟,认真的说道:“你果真未能得见气海?”

    李梦舟三度确认,他的脸色平静,实则内心还是有些慌张的,据他所知,在天照观想的阶段是能够看见自身气海的,尤其是受天照洗礼,本身便是开通气海之门,看不见气海确实不太寻常。

    江子画眉头挑得更起,双手握在一起揉搓着掌心,沉声说道:“我倒是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按理来说,你在观想半日便入天照,应当是很好的资质,最起码也能得见湖泊,怎么会完全看不见呢?”

    李梦舟询问道:“不如你来看看我的气海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否哪里出现了问题?”

    江子画摇摇头,说道:“除了某些天赋异禀的人,也就入了四境后的大修士才能轻易窥破别人的气海,我哪能得见,就算我再是天才,毕竟修行未到。”

    李梦舟颇有些意外,这一点他倒是并不清楚,回想当初吴先生便能够看见他的气海,那岂非意味着吴先生至少也是入了四境的大修士?

    他脑海中灵光一现,连忙说道:“曾经有过一名修行者看到过我的气海,说明我是拥有气海的,为何我自己又看不到?”

    江子画蹙眉道:“你确定?”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那位先生虽然没有描述我的气海,但的确看到了,只是我的气海似乎与常人不太一样,我也并不是很清楚到底哪里不一样。”

    江子画想了想,说道:“看来我需要翻翻典籍,你也不用着急,反正已经入了天照,不会出现什么大差错,等我找到原因再告诉你。”

    李梦舟没有说什么,与其直接找原因,让江子画帮忙显然更好,相信离宫剑院应当有很多关于修行的书可以查询。

    他如今还没能正式考入离宫,自然也没有资格去藏查阅。

    待李梦舟离开返回居舍后,江子画便也去了内院。

    倒不是短短接触就让江子画真的把李梦舟当成了朋友,只是他自己也觉得这件事情很稀奇,特别想要知道答案,与其到藏里查阅书籍,倒不如直接去问老师。

    内院坐落湖中心的竹屋里,江子画略有些踌躇的躬身见礼,连头都不敢抬,小声的说道:“弟子见过老师。”

    薛忘忧正闭目养神,宁浩然坐在下首的蒲团上,看了一眼深夜造访的江子画,笑道:“江师弟不早早休息,怎么到了这里来?”

    江子画连忙转身再度躬身道:“见过四师兄。”

    宁浩然微微颔首。

    江子画小心翼翼的说道:“回四师兄,不知道刚才可曾注意到天照景观?”

    宁浩然点头,好奇道:“你是为了此事而来?”

    江子画看了一眼好像已经睡着了般的薛忘忧,继续小声的说道:“入天照的是一个叫李梦舟的家伙,我也是在巡视的时候碰巧撞上了他,然后说了一些话,我也只是碰到个不认识的人闲聊几句,可没有说其他的啊。

    但没想到那家伙运气这么好,凭我三言两语竟然悟出了大道理,虽然师兄也知道师弟我每句话都很有道理,对于一个还没跨过修行门槛的小子自当是至理名言,然后他就入了天照。

    本来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也不说让那家伙感恩戴德,但毕竟是因为我,他才能入了天照......”

    宁浩然颇有些不耐的摆摆手,道:“说重点。”

    江子画噎了一下,默默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虚汗,嘿嘿笑道:“马上就是重点了,那家伙入了天照之后,却看不见气海,这还真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看不见气海,自然说明气海之门并未打开,但他又怎么能入了天照呢。

    虽然气海之门打开需要时间,但天照洗礼时,气海之门便会打开缝隙,能够使其意识入海,不可能看不见气海才对。想着那家伙也是即将考入离宫,变成我师弟的人,就来叨扰老师想要问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浩然紧紧蹙着眉头,看向薛忘忧。

    薛忘忧这时也已经睁开了眼睛,随意的瞟了一眼江子画,说道:“你倒是挺会管闲事的,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入了天照却看不见气海,自然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慢悠悠的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嘬了很大一口,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虽是如此,但历史上也的确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若不是修行上有了新的变化,便是那小子没有成为修行者的资质,不过是误打误撞才入了天照。”

    宁浩然思忖了片刻,说道:“李梦舟十七岁才入观想,半日便又入了天照,如今又看不见气海,似乎每一件事都堪称匪夷所思,这样的人没理由半点资质都没有。”

    薛忘忧仔细认真的想了一想,说道:“或许这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毕竟大器晚成的人很多,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莫说在我离宫,就算是整个世间也很少出现这样的事情,他有可能是一个废柴,也有可能会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具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只有在接触后才能明白。”

    宁浩然微微一笑,道:“弟子明白了。”

    江子画一脸懵的看着老师和四师兄,疑惑道:“明白什么了,我不明白啊?”

    薛忘忧瞪了他一眼,道:“不明白就赶紧给我滚出去,大半夜的不睡觉,闲着你了?”

    江子画感到万分委屈,哼哼唧唧的便走了。

    宁浩然摇头一笑,起身朝着薛忘忧微微欠身,说道:“弟子还要准备明日考核的事宜,便也先退下了。”

    薛忘忧随意的摆摆手,抱着酒壶,继续昏昏欲睡。

    宁浩然走出竹屋,碰到探头探脑的江子画,好奇的说道:“四师兄,你到底明白什么了?老师是在说李梦舟是个废柴么?我觉得他不太像啊。”

    宁浩然斜睨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很晚了,你不睡觉我还要睡呢,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

    清晨的钟声敲响。

    踏着钟声,踩过青石板上零落的积雪,长衫飘飘的考生们拾阶而上,准备迎接离宫最后一项考核。

    广场很大,被殿宇环绕,假山林立,枯木逢春,竟然还透着些青芽,好一幅瑰丽的画卷。

    宁浩然背负着双手,已经等候多时。

    考生们站定,齐齐的向着宁浩然揖手见礼,道:“见过宁四师兄。”

    宁浩然微微抬手,笑着说道:“今日便是考核的最后一场,也是最简单的,其实离宫的考核向来简单,登山的路程很简单,观想剑意也很简单,但却也淘汰掉了不少人。希望你们的运气够好,都能够通过这最后一项考核。”

    周洛听到这话不免有些自嘲,看起来考核内容确实很简单,但又为什么会淘汰掉这么多人呢,那是因为判定考核结果的方式并不简单,这确实也需要很好的运气。

    郑潜依旧摇着他的折扇,很是无所谓的说道:“宁四师兄,昨天夜里似乎有人入了天照,莫非剑院里居然还有未入天照的师兄或是师姐?”

    考生们对此都很好奇,就连沈霁月也是茫然的看着宁浩然,对于真正的修士而言,天照观想确实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按理来说,修行山门里的正式弟子是不可能还有没受天照洗礼的人。

    其实不少人也能想到李梦舟和那些仍在观想阶段的考生,只是那些考生自己明白昨夜入天照的并非自己,就算有人能够想到十七岁才入观想的李梦舟,也是不敢去相信的,就比如郑潜。

    所以他询问宁浩然的是剑院里的师兄、师姐,而非是考生里的人。

    昨天才刚刚入了观想的人,怎么可能当天晚上便又入了天照,再是妖孽之才的人也不可能这般迅速。

    李梦舟此时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并没有参与议论,对于旁人的好奇也没有什么反应。

    只有何峥嵘若有所思的看了李梦舟一眼。

    宁浩然似乎也没有打算隐瞒,微笑着说道:“剑院里当然没有这样的人,但你们之中却有。”

    此言一出,场下骤然一静。

    那些观想阶段的考生相互打量,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说明并不是他们所看到的人。

    然后不知道怎么的,有人把视

    线放在了李梦舟的身上。

    几乎所有人都好像突然反应过来,全部看向了李梦舟。

    沈霁月就站在李梦舟左手边,她讶然的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少年,小声说道:“不会是你吧?”

    李梦舟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只是侥幸而已。”

    又是这一句话。

    沈霁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怔怔的看着李梦舟。

    宁浩然旁边出现了两个人,是两位姑娘,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她们很陌生,但对某些人来说,却又很熟悉。

    正是来自姜国修行山门蒹葭苑的陆九歌和南笙。

    她们昨天夜里自然也看到了天照降临时的景观,但却没想到入天照的人竟是李梦舟。

    南笙看向李梦舟的目光有些复杂,这个被她很是厌恶的无耻少年,却屡屡做出了令人眼前一亮的举动,变得光彩夺目。

    虽然南笙并不会这么认为,但在某些时候也不得不承认,李梦舟带来的奇迹令他的关注度要远远超过其余考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深深的不解,甚至是怀疑,都在心想这名市井少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是真的天赋异禀,还是纯粹运气使然?

    然而李梦舟却是反而微微的一笑,说道:“真的是侥幸而已,就连我自己也有些诧异怎么会突然就入了天照,但这已是事实,我理应接受。”

    郑潜的呼吸莫名的一顿,他的眼睛微眯,然后他也笑了起来,露出了一些雪白的牙齿。

    李梦舟的话对他来说免不了有些讽刺,纯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现,真真是可恶至极。

    就连沈霁月也是忍不住白了李梦舟一眼。

    恐怕除了李梦舟本人外,最开心的当属何峥嵘了。

    毕竟他还想着再与李梦舟打一场,若是李梦舟太弱,他修行进度太快的话,那么约定好的战斗就会显得很无趣了。

    他当然希望李梦舟越强越好,这样才有意思。

    他丝毫没有因为先前被李梦舟打败而郁郁不得,反而更加亢奋。

    辛明的感受也是有些复杂,转头看向周洛,说道:“没想到这家伙运气这么好,昨日刚刚入观想,如今便是天照了。但也仅仅是如此了,我很快就可以超过他,待我入天照时,必定能够直入远游。”

    周洛微微眯着眼睛,沉声说道:“你太过小觑这个人了,十七岁入观想本就是奇迹,又这么快入了天照,恐怕他的资质极高,若能考入离宫,必定会被重点关注,说不定能够入得内院。低估对手向来都是大忌,你且记住了。”

    辛明愤愤不平的说道:“周兄未免太涨他人气势了,就算我目前比不过他,难道他还能比得过周兄?周兄早已入了天照,相信入了离宫后,短短几日便能入了远游境界,他终究只能处在周兄之下。”

    周洛不置可否,紧紧的盯着李梦舟,微微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这时宁浩然轻咳了一声,朗声说道:“大家安静一下,最后一项考核随时开始。”

    周洛看向宁浩然,微微揖手,说道:“敢问师兄,这最后一项考核究竟是什么?”

    宁浩然微笑着说道:“最后一项考核很简单,就是测试每个人的资质,也就是得见气海的宽广。院长已经请示过陛下,在今日会暂时开启千海境,入得千海境就算是那些未入天照的人也能得见气海真容。千海境乃我姜国修行圣地,集天地大气运之地,若能接触气运,说不得能够从观想入天照,天照入远游,突破境界,益处良多。”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广场再度暴起一片哗然。

    千海境!

    整个世间有五大圣地,也是整个世间气运凝聚之地,其中蕴含修行之真谛,自是奥妙无穷,亦是天下修士争抢之地。

    另外四大圣地西晋剑山、南禹望来湖、燕国朝雾城、魏国招摇山,都有世间最强盛的宗门掌控,存在于山海清幽之地,唯有千海境被姜国皇室掌握,多年来,也为稳定天下修士之心,姜国皇室几乎每年都会开启一次千海境,各国修行宗门都可以派遣最为杰出的弟子进入千海境领悟。

    如果修行者的世界是世俗界的人趋之若鹜之地,那么气运圣地便是修行者眼中的天堂。

    每个王朝都有属于自己的气运,基本上也都与气运之地相连,这也是为什么多数修行者愿意入朝堂为官的原因,因气运的存在,姜国皇室才能凌驾于天下修士之上。

    考生们很难相信,如今的离宫剑院居然有能力提前开启千海境,虽然只是短暂开启,甚至都说不上是真的进入千海境,但只是接触天地气运,于他们而言,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这些少年一个个不由激动的面色通红。

    就连沈霁月和周洛之流也是很难保持淡定。

    何峥嵘一向懒散的眸子也在这一刻泛起光芒。

    恐怕唯一淡定的也就是只剩下李梦舟了,他不仅没有兴奋,甚至面色还有一些苍白。

第三十三章 看不见气海(下)

    他并非不知道千海境是什么地方,对于修行者意味着什么,他在意的只是宁浩然所说得见气海真容的事情。

    若没有昨晚的事情,他或许同样很激动,但在明知根本看不见气海的情况下,却以此作为离宫最后一项考核,李梦舟又哪里能够开心的起来。

    在宁浩然话音刚落时,他的身子便猛然一震,蓦然间从心底生出了一股惶恐,身子竟然微微颤动起来。

    他的脸色刹那间惨白。

    这一句话几乎把他从九重天打落九幽地狱。

    “该来的,总会来啊,看来运气太好并非是什么幸事。只听说倒霉到头便会有好运,没想到运气到了头也会倒大霉。”

    李梦舟有些无奈以及无言的苦涩。

    没有人注意到李梦舟微妙的神情变化,全部沉浸在千海境开启这件事情上,唯有时刻关注李梦舟的南笙似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但她也不能猜透李梦舟的想法,倒也并未在意。

    宁浩然并未多说什么,显然也不想在此浪费更多时间,默默拔出佩剑,随意朝着一个方向轻点,毫无征兆的,广场前狂风肆虐,天空乌云密布,一道光柱穿透云雾骤然降临,好似天照洗礼时的景观,一道光门凭空出现。

    光门里弥漫着白雾,差不多直径三米大小,一股股莫名的气机外溢,令人精神为之一震。

    宁浩然看着考生们火热的目光,沉声说道:“这便是千海境暂时打开的入口,时间为一炷香,一炷香内必须出来,否则后果自负。”

    千海境作为姜国气运圣地,当然不是随便就能打开的,更不可能因为离宫剑院招生这种事情就打开千海境,所以外人不知的是,此千海境入口并非真正的千海境,只是连接到了千海境,能够暂时让进入里面的人身临其境,接触到天地气运。

    一炷香的时间已是极限,时间一到就会自动关闭,若被困在里面,就必须等到每年一度千海境开启的日子才能出来,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千海境里虽然充斥着机遇,但危险也是并存的,区区远游境界都未入的人,莫说在里面待上半年,恐怕超出一炷香便有性命之忧,所以一炷香内出不来,便是必死无疑了。

    按照宁浩然的嘱咐,二十位考生陆续进入千海境,光门也随之关闭。

    江子画此时也来到了广场,先是朝着宁浩然见礼,然后小心翼翼的瞟了陆九歌一眼,方才说道:“四师兄,以往考核时,从未开启过千海境,今年怎么变了?陛下居然也同意了?”

    宁浩然微微笑道:“这是老师与陛下商议的,我又怎会知晓。”

    南笙有些忿忿的说道:“这倒是便宜了这些人,指不定有哪些能入离宫,就算那些被淘汰掉的人也能借着千海境入了天照,若是再拜入其他修行山门,离宫岂非是给旁人做了嫁衣?”

    陆九歌做思忖状,好奇的看了宁浩然一眼,说道:“既然是院长的决定,想来必有深意。”

    宁浩然笑了笑,柔声说道:“师妹所言极是,老师的决定自然不是我等任意揣度的,况且那些我们离宫不要的人,就算是借着千海境入了天照,甚至是入了远游,又能如何?其他修行山门也不过是捡我们离宫剩下的。”

    陆九歌抿嘴一笑,倒是也被宁浩然的气度折服。

    说来也是,离宫不要的人,又能起到多大风浪,剑院只招收最有资质的天才,余下的人就算拜入其他山门,也成不了中流砥柱,实在没必要去在意。

    江子画就更加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他只是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也没有顾虑场合,朝着宁浩然说道:“四师兄,你明知李梦舟看不见气海,如此做,岂非更像是在针对他,那他就注定不可能考入离宫了。”

    “看不见气海?”

    陆九歌和南笙皆是一怔。

    江子画自知失言,但想来这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李梦舟若是不能得见气海,很快这件事情也会被所有人知道。

    宁浩然蹙紧了眉头,说道:“所有修行山门的入门测试,都是先要测试这个人是否有成为修行者的可能。至于见识和眼光,那是能够通过测试,入门之后才会被看重的潜质。虽然李梦舟前面确实表现很好,但若不能看见气海,入不了远游境界,离宫自然也不会要的,这没有什么针对一说,只是现实如此罢了。”

    江子画也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去改变,虽然有些对李梦舟感到可惜,但想着若是李梦舟进不来剑院,那他偷看陆九歌洗澡未遂的事情,岂不是没有人会知道了?

    这样一想貌似也不错。

    如此,他偷偷的瞄了陆九歌一眼,俊脸竟是忍不住红润了起来。

    宁浩然颇有些怪异的看着江子画,自然想象不到他此刻心里的念头,否则必然要大发雷霆了。

    南笙倒是没有继续直言嘲讽李梦舟,主要是李梦舟也不在场,嘲讽起来没什么意思,只是朝着陆九歌小声嘀咕道:

    “师姐,这李梦舟昨日入观想再入天照,本来还以为考入离宫板上钉钉,现在看来,道天果然还是有眼的,又怎会给那无耻之人机会。”

    对于南笙看李梦舟不顺眼的事情,陆九歌昨天夜里倒是出于好奇询问过一番,也知晓两人之间那根本无关紧要的牵扯,但毕竟南笙是她的师妹,陆九歌自然也没有理由去帮着李梦舟。

    她只是敷衍式的点点头,便看向宁浩然说道:“宁四师兄,一炷香时间很快就过,不知道结果该怎么判定,是看谁先走出千海境么?”

    宁浩然笑道:“先出来的人自然悟性更好一些,但这也不是绝对,其实老师早有安排,之所以还有千海境测试,也不过是出于某些原因罢了。”

    陆九歌不甚理解,如果离宫院长薛忘忧已经认定了某些测试通过的人,那又何必让所有人再入千海境,这不是平白帮着那些人破境么?

    或许这便是大修士的思想吧,像她这种小修士是很难理解的。

    宁浩然明显也不打算解释,只是微微闭着眼睛,耐心等待着。

    那事先准备好的红香摆在石阶上,此刻也已经燃尽过半。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宁浩然突然睁开了眼睛,手中未归鞘的剑猛地一辉,那千海境的入口便再度浮现。

    随后,一道身影自光门中走出。

    这是一位少年,懒散的眼神随意瞥了瞥宁浩然等人,微微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便慢吞吞的找了个地方闭目养神。

    宁浩然对于少年的无礼倒是并不介意,只是笑道:“这何家的小子确实不错,虽然性格方面有些问题,但毕竟年纪小,还能改正,第一个走出千海境,其悟性倒是堪称这些考生之最。”

    江子画也是好奇的打量着何峥嵘,默默挠了挠脸颊,并未言语。

    陆九歌则是淡淡一笑,轻柔的说道:“何峥嵘在今年秋末入了天照,就算不入千海境,晋入远游也只是时间问题,如今倒是让他提前入了远游境界,好好磨练一番,相信日后成就也不会低。”

    宁浩然说道:“何峥嵘身上有着剑修的随意和随性,虽未凝结剑心,算不上剑道妖孽,却也已聚成剑势,也算不可多得吧。”

    剑修自远游境开始便要蕴养本命飞剑,那是剑修最强大的根本,而剑修天赋与心境也分为:剑法入微,聚剑成势;剑意小成,异象具现;剑心凝聚,剑心蕴道;无我无剑,无剑无道,无我无道。

    天生剑心者,在入修行之路时,就已经处在剑心蕴道的层面,所以于剑修而言,此一类人当为最巅峰的资质。许多剑修穷极一生也很难达到这个层面,无我无道便是剑仙级别的境界,天生剑心者在拿起剑的那一刻,就已经只在剑仙之下。

    天生剑心者便已经奠定了他强大的剑仙之路,成就剑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这并不意味着天生剑心者从一开始便是仅次于最强的,他只是会在前期的修行进度很快,是其余普通剑修所不能比的。

    天生剑心者依旧需要成长,对于剑修山门而言,遇到这样的妖孽人物,自然要倾尽全宗之力来保护,但也会有修行山门忌惮,从而想要将之扼杀在摇篮里。

    所以存在于世间的天生剑心者,在未入四境巅峰前,基本上不会走出山门,而且这样的人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是真正意义上的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

    在如今这个世间有过传闻的天生剑心者也就是那唯一的剑仙和七年前才拜入这位剑仙门下的那个小姑娘了。

    就算是离宫大师兄欧阳胜雪也并非这一类人,至于薛忘忧是不是,宁浩然便不是很清楚了。

    随着何峥嵘第一个走出千海境,千海境入口便也逐渐热闹起来。

    第二个走出来的人是沈霁月,她很是恭敬的朝着宁浩然等人见礼。

    宁浩然包括陆九歌都是朝她微微颔首。

    沈霁月看向一边的何峥嵘,走过去说道:“没想到你是第一个出来的,想来何家也要因你而繁盛起来了。”

    何峥嵘翻了翻眼睛,低声嘟囔道:“无聊的事情而已,何家怎么样跟我没太大关系。”

    沈霁月也没有说什么,对于何峥嵘的背景她也有些了解,何峥嵘虽然被何家给予厚望,专门把他送来离宫,但实际上何峥嵘小时候在何家并不受待见,因为他母亲的身世很不好,任何时候都要讲究名当户对的,区区贱民,奴隶的身份,就算生下孩子,也不过是孽种罢了。

    但堂堂名门望族的何家如今却也沦落到低声下气求助何峥嵘这个被他们看不起的小人物了。

    沈霁月望着那云雾缭绕的光门,突然说道:“你觉得李梦舟会在第几个出来?”

    何峥嵘微微怔了一下,说道:“他总归比郑潜那种废物强吧,否则也不够资格成为我的对手了。”

    沈霁月意外的看着何峥嵘,笑道:“看来昨天夜里你与他交手后,对他的印象倒是不坏,只是不

    知道他被你盯上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何峥嵘冷哼了一声。

    话音落下后不久,光门便又有了动静,意外而又在情理之中的是,走出来的人是郑潜和周洛。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要燃尽,辛明也与另外两个人一起走了出来,紧跟着越来越多的人从光门里走出。

    原本还很是淡定的何峥嵘便有些怪异表现了,不时的看向光门。

    沈霁月也是秀眉紧锁,说道:“李梦舟怎么还没出来,时间已经快没了。”

    何峥嵘并未言语,郑潜倒是不出所料的跳了出来,冷冷的看了一眼沈霁月,说道:“那种废物就算入了天照也还是废物,离宫可不需要这样的人,出不来也好,倒是省得让人看着生厌。”

    沈霁月是不愿意搭理郑潜的,郑潜虽是心中恼怒,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人家不搭话,自言自语也很无趣。

    江子画不知道从哪里抓了一把瓜子,朝着宁浩然示意了一下,后者默默摇头,他只能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郁闷的说道:“早知道是这种情况了,四师兄的心也太狠了些,明知道他看不见气海,何必非要让他进去呢,平白丢了性命,直接告诉他考核没通过,将他赶下山不就好了。”

    宁浩然蹙眉看着脚下只剩半寸便要燃尽的红香,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南笙虽然很讨厌李梦舟这个人,但是听到江子画所言,也是心下有些郁郁,讨厌归讨厌,也不至于眼看着李梦舟要死却无动于衷,终归是要小小遗憾一下的。

    陆九歌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温和的仿佛大家闺秀,只是侧眸看了宁浩然一眼,一语不发。

    最后的时间便显得愈加漫长,不论是内心饱受煎熬还是准备看好戏的,若有所思便必定使得时间在感知上变慢,当然这只是一种感观,实际上时间流逝依旧很迅速。

    相比于外界心思各异的人,身处于千海境的李梦舟却颇有些失望乃至绝望。

    他仍旧看不见气海。

    明明观想到天地灵气入了天照,又在千海境的大气运笼罩下,却偏偏就是无法得见气海真容,入不了远游。

    这种事情自然甚是蹊跷,超出常识认知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得到答案。

    更何况是身在局中的李梦舟了。

    他暗暗推算着时间,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出去,可能就永远也出不去了,相比于不能看见气海,丢掉性命就更加不值当了。

    ......

    江子画蹲在地上看着那将要燃尽的红香,忍不住抬头看向宁浩然,说道:“四师兄,你要是再不把他拽出来,他可能就真的要被困死在千海境里了。”

    宁浩然犹豫了一下,正要出手,却见那光门里突显波纹涟漪,一道瘦弱的身影缓缓走去,几乎在他后脚踏出光门的瞬间,千海境入口便随之崩溃,化作点点灵光消散于广场之上。

    见到李梦舟成功走出千海境,不少人都暗自松了口气,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人会愿意看到李梦舟困在千海境里出不来,就算不是李梦舟,也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一幕发生。

    郑潜则是因为可惜,颇有些遗憾的说道:“这家伙运气实在太好,最后关头还能跑出来。”

    江子画的神情倒是有些复杂,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开心还是郁闷了,但他本来就是一个简单的人,当即便朝着李梦舟走了过去,小声的说道:“怎么样,看见气海了么?”

    李梦舟没有说话,默默摇了摇头。

    江子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李梦舟还是觉得有些地方想不通,说道:“你说要翻阅古籍,可曾找到这样的情况?”

    江子画根本就没有去翻什么古籍,但想来老师都说了,他的话总归比古籍更可信,但这种事情跟李梦舟就不能说了,只是点了点头,便说道:“我可是翻了一整夜啊,你看我这黑眼圈都出来了,但历史上所有的修行者的确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你应该是属于独一份。这么想来,其实也蛮幸运的嘛,毕竟是第一人啊。”

    李梦舟倒是没有心思真的去看江子画有没有出现黑眼圈,只是这个答案,并不是他想要的。

    进入千海境的二十个人里,除了李梦舟外,所有观想阶段的考生都原地受了天照洗礼,一时间广场之上可谓奇观。

    道道光柱降临,经久不散,莫说离宫山门里,恐怕整个都城的所有人都能够看到。

    而何峥嵘、沈霁月、周洛、郑潜等人也是顺理成章的跨过了天照观想,入了远游境界,正式成为了一名修士。

    这绝对算是皆大欢喜,每个人都是喜笑颜开。

    宁浩然走到了李梦舟面前,说道:“可曾入了远游?”

    李梦舟身子一震,手指不断地颤动,紧紧握成拳。

第三十四章 那被鲜血灌溉出的杀意

    他抬头看着宁浩然,在这种时候,他焦虑不安的心态反而逐渐放开了,颤抖的身子努力支撑着,脸色微有苍白,咧了咧嘴,艰难地说道:“不曾......我的眼睛虽然没有看到气海,但我的心能够看得见。”

    短短一霎。

    少年周围立即掀起了狂风暴雨,如同瘟疫般疯狂地向四周扩散,几乎在瞬间传遍了整个广场,纷纷投来了或惊异,或愕然,或是震惊,或疑惑的目光。

    “什么,他竟然看不见气海?”

    “一个半日观想入了天照的人,居然看不见气海,这怎么可能?”

    “我不是在做梦吧,这种人究竟是怎么入了天照的?”

    “他不会真的看不见气海吧?”

    “可是他明明已经入了天照啊,且还是在观想半日便入了天照,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羡慕他,没想到却是这样,这还真难以想象啊。”

    “十七岁才入观想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连这种不可能的事情都发生了,他入了天照却看不见气海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了,也许他入天照只是巧合呢。”

    “这种巧合对我来说,可是万万要不得的,本以为是个天才,恐怕他自己也是沾沾自喜的吧,最后却原来是一个废柴,倒不如一开始就知道是一个废柴呢。”

    “离宫又怎么可能会收一个看不见气海的人为剑院弟子呢,看来我们倒是有些希望占据更多的名额了,这倒也是好事。”

    李梦舟的身子在轻微地颤动,虽然这样的议论声音他已经听过了太多,已经能够做到免疫,但在如今这个场合下,他却有些做不到。

    宁浩然看了看脸色难看的李梦舟,少年也抬着头,看着他。

    那双眸子很黑,很亮,十分清明,却是没有焦点。

    宁浩然略微有些失望。

    看到这副模样的李梦舟,就连本打算冷嘲热讽一般的南笙也是默默闭上了嘴巴,心里竟然也生出一丝同情之心。

    江子画的目光最是复杂,但他发现李梦舟的身形并不狼狈,他猜不透此刻李梦舟心里在想什么。

    郑潜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眼中充满了蔑视,也为自己的认真而感到些讽刺,不屑地道:“一个连气海都看不见的人也想要考入离宫,真不知道你哪来的勇气,离宫剑院是一个废柴能进的么?”

    沈霁月怒视着郑潜,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不远处的李梦舟,摇头叹息了一声。

    在广场另外一个角落里,何峥嵘默默的看了一眼李梦舟,然后又把目光放在郑潜身上,满是鄙夷的啐了一口。

    “凡事都有两面姓,不能只看一面,而忽略了它的另一面。也许这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但若连自己都放弃了,那才是真的废柴。”

    陆九歌看着李梦舟,淡淡地说道。

    李梦舟貌似听到了这个声音,回头看了石阶上的女子一眼,那女子是典型的美人瓜子脸,身上透着些书香气,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明显这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他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自己在这个年纪入了观想,又在半日入了天照,只是暂时看不见气海罢了,又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李梦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因为他生在这个世上就注定不会普通,他连在都城里最不可能被杀死的人都想着去杀,又岂会被眼前这小小的难关困住,想来也实在可笑。

    成为修行者只是他完成目的的手段,就算不是修行者,他也可以另外想其他办法去杀死那个人,况且,以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说不定今日看不见气海,明日就突然能够看见了呢。

    想着想着,他的面色就又红润了起来,嘴角也不自觉的带起了一抹笑意。

    然后他忽然抬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并非是原本的宁浩然,因为随着他转身,宁浩然的位置便在了他的左侧,而面前出现的人是郑潜。

    郑潜冷冷的看着李梦舟,嘲讽的说道:“你的心倒是挺大的,这时候还笑得出来,我倒是真该佩服你了,废柴。”

    李梦舟却是装作没有看到郑潜的挑衅眼神,微笑着说道:“对我说话客气点儿。”

    少年黑黑的脸上,浅笑很天真,说话的语气很无邪:“不然我宰了你。”

    郑潜面色微变,身子居然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面前少年随意一句威胁的话,便让他生出了恐惧不安的心理,他只是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一股无比真实的冰寒杀意,随着一股寒风拂过广场,身子骤然变得僵硬。

    李梦舟杀过的人太多了,在五岁的时候他便不小心意外杀死过一个人,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杀人,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但自从拜师赵无极修习武道之后,他杀的人便更多了,最大规模的一次,便是覆灭了某个杀手组织,而那个组织里的成员数以百计。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从五岁开始杀人,一直杀到了十七岁,从树宁镇杀到了都城,虽然到都城后他再也没有杀过人,但骨子里透着的阴狠和那不知道被多少鲜血灌溉出的杀意,纵使最强悍的野兽也要俯首称

    臣,又更何况一个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大少爷能够无视的。

    哪怕郑潜是江湖上的武道世家出身,家大业大的他欺负人还行,哪能真的杀死过多少人,跟李梦舟相比,他才是真正的废柴。

    广场上响起一阵惊愕的倒吸冷气的声音,无论是那些年轻的考生,还是那些站在外围看热闹的剑院弟子,齐齐把目光投射到李梦舟和郑潜两个人身上,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的神色。

    站在广场角落里的何峥嵘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眸子里透着一丝兴奋。

    对于离宫剑院的弟子而言,每年的入门大试都是一场非看不可的热闹大戏。

    非看不可的原因并非是什么可能有的漂亮小师妹,也不是那些所谓的惊才绝艳之辈,更多的其实是自身的优越感能得到极大的满足。

    或许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希望看到考生之间会起冲突,这里毕竟是离宫不是其他的修行山门,剑修本来就渴望战斗,没有什么比打架和击败对手来得更快意了。

    当然,前面是因为规矩所在,他们也没有出现在现场围观,只是远远的看着,本以为已经是测试的最后一场,也不会再出现什么意外,抱着看戏看全套的目的才出现在广场外,却没成想反而看到了一场好戏。

    只是此刻,看着站立在广场上的李梦舟,所有这些离宫外院的弟子都感觉到了很大的不同。

    如果说一开始在不能看见气海的议论中,李梦舟是有些慌乱不堪的,但是现在的李梦舟非常平静,且转折的时间很短。

    他的眼中是那种绝对的平静,不是那种刻意装出来的平静,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的紧张。

    心境的快速转变总是很难的,没有人可以轻易承受人生的大起大落,总是需要一些缓和期,而李梦舟的缓和期便有些太短了,且也有些莫名其妙的突然态度强硬起来,好像李梦舟并非是那个入了天照却看不见气海的人,而是所有考生里资质最高,最受瞩目的那个人。

    看着李梦舟的这种平静,郑潜恐惧不安的眼神里又涌出更多凛冽的意味。

    既然是郑家的大少爷,自然就会有属于大少爷的傲慢与愤怒,他岂能容忍被李梦舟这样一个废柴威胁,且他还因一句威胁感受到恐惧,这更加是奇耻大辱了。

    “我倒也能理解像你这种跳梁小丑在人生绝望的时候逮住人就咬,但你明显咬错了人,莫说在进入千海境之前,如今我已入了远游境界,如你这般废柴,哪来的能力与我抗衡?”

    沈霁月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郑潜这个人本身便是睚眦必报,现在李梦舟当面威胁他,必定要承受来自郑潜的怒火,天照阶段与远游境界,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

    她的脸上透着浓浓的忧虑,甚至忍不住想要走上前去,以来阻止这场实力悬殊的争斗。

    然而此时,李梦舟却是看着郑潜微微一笑,说道:“咬人的狗不叫,既然你这么喜欢叫唤,说明你也只是一个欺软怕硬的狗,不凑巧,我偶然悟得打狗拳法,正好拿你来试试。”

    听到李梦舟的话,沈霁月要往前走的脚步不由得一顿,一脸怪异的看着他。

    她倒是没有多少心思理会李梦舟对郑潜的羞辱,只是这样下去,郑潜的怒火只会更盛,以天照阶段对抗远游境修士,这是用脚趾头想也是能知道的结果,她必须要阻止。

    但她知道自己的分量不够,于是把目光投向了宁浩然。

    宁浩然的面容没有什么改变,反而像是默许一般的走开了。

    郑潜的眉梢微挑,他自然注意到了宁浩然的举动,这让他心中有了底,冷冷的看着李梦舟,道:“你这么做只会更激怒我,而激怒我的后果,是你万万承受不起的。”

    李梦舟不冷不淡的说道:“那就乖乖爬过来挨打吧。”

    嘎吱嘎吱两声脆响,也不知是郑潜咬碎了牙齿,还是他暴怒下骨骼的响动,整个广场的氛围都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真是疯了啊,区区天照竟敢挑衅入了远游的修行者。”

    “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明明看不见气海是事实,再是心中憋屈,也不能鲁莽的枉送性命啊。”

    “他观想入天照本就是奇迹了,说不定他真的能够打败初入远游境的郑潜呢?”

    “你莫不是也傻了?成为修行者的第一道关隘,便是静心入定,心无杂念,才有可能入定观想,才有可能感觉到身外的天地灵气。天照也不过是将自己身上的枷锁打开,以来接收天地灵气,跟能自如操控天地灵气,开阔视野,承载气海,精神蜕变后的远游境界相比,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岂能轻易跨境败敌?就算是当年的沈秋白也做不到。”

    “那郑潜除了入了远游之外,本身也是修习过武道的,李梦舟想要打赢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倒是有好戏看了。”

    场外许多剑院弟子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这样的事情他们向来比较关切,毕竟枯燥的修行总是会需要些调味品的。

    现在的郑潜已经远远不是要教训李梦舟那么简单了,或许借着此事,他也能够一举成名,虽然打败李梦舟这样的弱

    者并没有什么成就感,但毕竟李梦舟也是入了天照的,说不定表现好的话,也能让宁浩然另眼相看。

    沈霁月在明白这是宁浩然默许的事情后,便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阻拦了,但想着宁浩然也不会愿意看到闹出人命,只能乖乖站在一旁。

    李梦舟倒反而像是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他抬头看着天空上并不是很刺眼的太阳,感受着属于山间清凉的风,微微闭起了眼睛。

    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说道:“打来打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来玩个特别的。”

    郑潜挑起眉毛,说道:“你想怎么玩?”

    他倒是并不介意这些,反正无论李梦舟想要耍什么花样,结果都是不会变的。

    若是李梦舟想要自取其辱,他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李梦舟当然有很多想法,他自是没有太多的信心能够打败入了远游的修行者,虽然距离跟袁鬼在宁芦城外一战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他早已变得更强,但自来到都城后,他武道的修行便稍微有些懈怠,为保证万无一失,他当然不能直接跟郑潜硬来。

    所以在他看来,郑潜也算不上什么对手,想要打败一个人,并非只是在拳脚上,脑子里的智慧和经验也是很重要的。

    要跟一个明知比自己强的人打,却又不能退缩的情况下,自身的实力倒是反而次要了起来。

    李梦舟凝眉思索着该以什么样的办法才能打败对方。

    很快,他便有了注意。

    眉头松缓开来,笑意重新浮现在脸上,他看着郑潜说道:“不如我们一局定胜负,也省得耽误大家的时间。想必离宫里应该有弓箭,我们各执一箭,于百米开外面对面站定,然后互相朝着对方射一箭,谁能不死,谁就赢了,输的那一方,自是结果了然。”

    此言一出,场间顿时一片倒抽冷气声和惊呼声响起。

    在这样的倒抽冷气声和惊呼声里,宁浩然的瞳孔也微微一缩,眉宇间的淡然,却是瞬间变成了诧异。

    陆九歌和南笙也彻底愣住。

    江子画的反应最为激烈,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梦舟,心想这家伙莫非脑子抽了?

    修行者射出的箭,自然不会是普通的箭,这同样跟境界有关,跟与天地灵气的熟悉强弱有关。

    郑潜的面容没有太大的改变,然而心中也被强烈的震撼深深占据。

    他的目光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且不说结果会是什么样的,但双方必定有一人会有极大可能死掉,郑潜虽然看李梦舟很不顺眼,但一开始也没有想着要杀死对方。

    但李梦舟却似乎想着要杀死他,还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

    郑潜的整颗心都往下一沉,心中的寒意越加涌起几分。

    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的气息。

    他也不是很明白李梦舟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对方想要杀死他是可以确定的。

    他终究要比李梦舟顾忌的多,这里毕竟是离宫山门,入门测试尚未结束,于是他看向了宁浩然。

    发现宁浩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李梦舟的话。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宁浩然并不在意这里会不会死人,那么他就放心了。

    从来没有人想要他死,就算有,也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说出来,李梦舟是第一个,也只会成为最后一个。

    郑潜冷冷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本来只是想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既然你自己找死,宁四师兄也同意的话,我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便如你所愿。希望你到时候不会后悔,在箭支贯穿你身体的时候,也千万不要痛得哭喊出来,因为那会很丢人。”

    李梦舟微微一笑,说道:“可以开始了么?”

    郑潜微微皱眉,点了点头,却不多说什么。

    李梦舟转头看向江子画,说道:“麻烦这位师兄帮忙拿来弓箭了。”

    江子画有些不太愿意,暗地里朝着李梦舟使眼色,但李梦舟却视而不见,没有办法,江子画只能慢吞吞的去拿弓箭了。

    周围的天地也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何峥嵘还是老样子,除了偶尔表现出兴趣外,大部分都是臊眉耷眼的作昏昏欲睡状。

    沈霁月虽然很担心,不过事已至此,她也只能一语不发。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而又压抑的,却也难免透着些兴奋和期待。

    看着身旁淡然如水的陆九歌,南笙小声的说道:“那李梦舟究竟在搞什么鬼,明着挑衅入了远游的郑潜本就是极蠢的事,居然还搞成了生死战,难道是觉得自己命大,死不了?”

    陆九歌微微一笑,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说道:“敢来考离宫的又怎么会有没脑子的人,半日观想入天照便更加不会是脑子愚笨的人。虽然我也不太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但想来他应该是认真考虑过的,说不定他真的有什么办法能够赢下这一场。”

第三十五章 离宫上的箭(上)

    南笙不理解陆九歌,自然也无法理解李梦舟,她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很有问题,也在奇怪为何宁浩然不去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江子画的动作再慢,也终归有回来的时候,在将两把弓箭分别递给李梦舟和郑潜后,他便默默站在了宁浩然身后。

    看着调试弓弦做准备的两个人,江子画颇有些费解的说道:“四师兄,往年里入门测试哪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你作为监考者不应该管管么?你这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啊。”

    宁浩然伸手弹了一下江子画的脑袋,淡淡地说道:“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们想要做什么,我又哪里能管得着?他们若是剑院弟子,我倒是还有些资格,但问题是,他们目前还不是,不属于离宫内部管辖的事情,我又何必多管闲事。”

    江子画觉得这句话颇有些道理,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放着江子画在那里思索问题不管,宁浩然转头看向陆九歌,笑道:“陆师妹同蒹葭苑弟子暂住离宫,想来往常也很少遇到这样的事情,倒也不失为调节心情的趣事儿。”

    陆九歌笑了笑,莞尔说道:“原来宁师兄把这当成了趣事儿,离宫山门果然竞争很大,这些还未入门的弟子的争斗便已经开始了。”

    宁浩然摇摇头说道:“老师讲究的是在精不在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其他的修行山门也不外如是,但我离宫就更加明显一些罢了,优胜劣汰本是至理,最香甜的果实当然还是属于强者的。”

    陆九歌不置可否,说道:“但这样一来,对于离宫很多弟子来说,岂非极不公平?”

    宁浩然挑了挑眉头,说道:“陆师妹应该明白才对,世间哪有什么公平的事情可言,尤其是在修行者的世界,很多东西都是会被放大的,属于强者的道理自然就是最公平的,弱者也没有资格谈论公平。”

    陆九歌没再说什么,这些道理她当然都懂,说这些话也并没有什么涵义在,只是突然觉得离宫剑院里的人都是很奇怪的,却也很有趣。

    说起来,宁浩然也是属于被淘汰的一类,因为他在离宫里并不是最强,若非欧阳胜雪在天下行走,完全代表着整个离宫的门面,宁浩然又如何能够在离宫里有更多话语权?

    但换言之,因为欧阳胜雪的重要性,他注定不可能常年待在离宫,那么作为离宫剑院里第二强的四师兄宁浩然,理应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薛忘忧,被所有剑院弟子尊重。

    随着弓箭拿在手中,广场内外所有人的呼吸都彻底停顿了。

    沈霁月也呆呆的看着李梦舟平静的面容,似乎想要在他的脸上看出一朵花

    出来。

    旁边有脚步声想起,沈霁月错愕的回头,发现是何峥嵘站在了旁边。

    “这或许是入门测试中最精彩的时刻了,想来入了离宫后便又会变得很枯燥,理应好好看看。”

    沈霁月轻微吐了口气,缓慢的说道:“我喜欢剑,所以才想着拜入离宫,但也从未想过在入门测试的时候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或许这本来就是不可避免的,我心里倒不是多别扭,只是很困惑离宫对此的放任,总觉得跟我想象中的修行不太一样。”

    何峥嵘默默地看了一眼如玉面容的沈霁月,说道:“堂堂沈家大小姐,想来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莫非你以为修行只是单纯的修行么?江湖上尚且有尔虞我诈,更何况修行的世界,那只会更加残酷。

    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美好的,一个家族,或是邻里邻居,总归有看不顺眼大打出手的时候,朝堂上亦是充斥着暗涌,随时都有可能没命。想要安安静静置身事外的修行,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所谓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而江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肮脏的事物,只是入门测试的一场冲突,就算到了要出人命的地步又能如何?这本身就是最正常不过的,你会慢慢习惯的。”

    ......

    李梦舟和郑潜对视了一眼,像是很有默契的转身朝后走去,广场很大,百米距离罢了,倒是并不会因空间影响到什么。

    普通的弓箭手想要在百米开外射杀一人,绝非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箭支毕竟是有人力放出的,这取决于一个人的腕力有多大,百米已经是极限。

    但对于修行者而言,百米的距离似乎并不算什么难事,但要精准的命中目标,若是没有长时间的习练,也是不容易做到的。

    郑潜本身便是武道世家出身,身体素质很高,所谓百步穿杨只是轻易而举的事情,就算加大难度也没什么所谓。

    但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李梦舟同样是一位江湖武夫,且是站在最巅峰的宗师。

    史上最年轻的武道宗师。

    又更何况,被武道第一人赵无极亲自认定的天生神力,武道奇才。

    虽然往年里,李梦舟对于力量上的修炼并不是很重视,因杀手的身份,为了赚钱和更好的活着,速度才是他立命的根本,但天生神力毕竟是天生神力,他在瞬间爆发出的力量也是远高于寻常的江湖武夫。

    李梦舟已经搭箭上弦,微微眯着眼睛,瞧着百米外在视线里变得模糊的郑潜,似乎正在很认真地瞄准。

    郑潜自是不甘落后,同样搭箭上弦,手臂一转,毫无

    征兆的猛然便是发出一箭。

    弓弦震动之后就是箭发出的急速之声。

    “嗖!”

    箭声划破天际,淡淡的箭影瞬间消失,根本就无人能够看到它的轨迹,恍惚间便自离宫的广场上掠过。

    “这速度太快了,不愧是武道出身又是入了远游境界的人。”

    “箭支上附着天地灵气,促使着箭支快速旋转,由死物变作具有生命的活物,且聚集灵气只在瞬息间完成,没有半点停歇,这真的是初入远游境界的人能够做到的?他对天地灵气的熟悉操控度已经到了很高的程度。”

    围观的人不乏有真本领者,不论这场比试有多么夸张,也仅限于远游境界罢了,他们自然能够轻易看透。

    在远高于自身境界的强者眼中,那些所谓快到极致的速度呈现在强者眼中的也不过是慢动作罢了。

    在箭声破空的那一瞬间,李梦舟便好像是措手不及的匆匆放出一箭,与郑潜那一箭的声势相比,便是大大的落于了下筹。

    两支箭在离宫上相遇。

    相遇的地点更接近于李梦舟,毕竟箭放出的时间有先后。

    若不能在半空中狙截,按照正常逻辑来看,郑潜的那一箭必然会先一步命中李梦舟。

    这并非是简单的比箭,一箭不行,还可以再放第二箭,两个人手中都只有一支箭,也只有一次机会打败对手。

    郑潜做好了准备,李梦舟在表现上来看,似乎并没有准备好。

    很多人都能够预想到结局,虽然这本来也是既定的结局。

    但对于那些期盼着能够看到意外发生的人不免会感到有些失望。

    不出所料的,李梦舟放出的一箭并未成功狙截郑潜的箭,而是自半空中擦身而过,箭距离郑潜尚且有些距离,而另外一支箭却已经来到李梦舟面前。

    事到如今,李梦舟似乎依旧很平静,像是傻掉一般,默默的看着那支箭来袭。

    噗嗤!

    有箭支入肉的声音响起。

    沈霁月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就连南笙亦是如此,她们终究只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就算是修行者,面对很血腥的一幕也会心有芥蒂。

    陆九歌倒是没有避让,或许是因为她年长几岁,或许她本来便是那平淡的人。

    两支箭放出,命中的只有一个人,因为那声音只响了一下。

    所有人的念头在这一刻都很一致,就是想知道被命中的究竟是谁?

第三十六章 离宫上的箭(下)

    “我知道这少年有些不寻常,却没有想到如此不寻常。”

    宁浩然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身旁的陆九歌,缓慢的说道。

    陆九歌说道:“这应该也算是运气的一种吧,或许是身体上的问题?”

    “不会有问题。”宁浩然摇了摇头,说道:“我跟他接触过,虽然也只是远观,但如果连我都不能发现问题,那么即存的问题便很大了。除非他是像世俗江湖上赵无极那样的人。”

    陆九歌摇了摇头,她自然知道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谈论的人是李梦舟。

    缘故自然是关乎那一箭的结果。

    李梦舟和郑潜两个人的确有人中箭,却并非是被所有人认为的李梦舟,而是郑潜。

    这过程中便有些意外。

    郑潜的箭的确先一步命中了李梦舟,但没能贯穿李梦舟的胸膛,在接触身体的那一刹那,便被李梦舟伸手握住了。

    很是自然而又随意的动作。

    这个结果自然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郑潜的箭速度很快,那是由远游境界的人放出的一箭,纵使同境界的人若不能比郑潜更熟悉天地灵气,也来不及做出反应,更何况是徒手接住那一箭。

    然而相反的是,李梦舟那像是仓促间下意识放出的一箭,速度本身便不是很快,偏偏郑潜没有躲过,乃至也不可能像前者那样直接用手接住。

    但貌似李梦舟那一箭出现了些微的偏差,并没有命中郑潜身上的要害,只是贯穿了他的肩膀,又或者是刻意为之。

    广场上可谓一片死寂。

    就连周洛的脸色都有些微微发白。

    他自认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接住由郑潜放出的那一箭,但李梦舟却做到了,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虽然只是单纯比箭,并不代表郑潜就是输给了李梦舟,但比试本身却是针对天地灵气的一场较量,入了天照却看不见气海的李梦舟居然胜过了入了远游的郑潜。

    感受着那广场上仍旧没有散去的灵气余纹,每个人的神情各异,略显复杂。

    抛却李梦舟看不见气海不谈,但其他方面而言,倒也确实胜过了许多人,而且既然已经受过天照洗礼,入远游境界也只是早晚而已,往更长远去想,倒也不会有人认为李梦舟很弱。

    李梦舟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异样目光,眉头微微一皱,眼帘微垂,却是平静的一笑,对着宁浩然等所有人揖手为礼,

    轻声的说道:“侥幸而已,献丑了。”

    沈霁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结果一定,她也不再担心,只是对李梦舟所谓的侥幸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

    望着对面震惊莫名仿佛痴傻的郑潜,李梦舟没有直接痛下杀手自然也是有原因的,虽然先前放下豪言,但这里毕竟是离宫山门,宁浩然不说话,他不能就真的认为这是被默许的,为深层方面考虑,李梦舟才只是重伤了郑潜,并未取他性命。

    当然,这并不是意味着李梦舟不想杀死郑潜,他已经动了杀心,就很难轻易消除,只是不能是现在罢了。

    也许只是他的多虑,但在没有考入离宫之前,李梦舟必须要小心一些,不能被人抓到把柄。

    在关注李梦舟的同时,也有不少人把注意力放在了郑潜的身上。

    这位来自幽州武道世家的郑家小少爷,自来到都城的时候便被很多人看好,虽然在文采上郑潜没有太多墨水,但他考入的是离宫,并非书院,才学上的水墨倒也不会太苛刻,是可以被忽略的。

    且这郑潜自幼在修行上便是大才,因修习武道的缘故,他虽然在六岁便入了观想,却也只是勉强在十五岁前才入了天照,按理来说,很快就要十八岁的郑潜,早该已经入了远游境界。

    受天照继而开通气海,除了特殊的妖孽人物能直接跨入远游,寻常人在时间上也绝对不会超过半年,偏偏郑潜在天照阶段停滞了三年之久,这也算是一件奇事。

    纵使有诟病之处,但也很少有人会认为郑潜考不过离宫,需要在意的也不过是能否拔得头筹,没想到这被称为最有可能竞争头筹人选的郑潜,却在此时很狼狈的败在了李梦舟手上。

    有心人士自然又会旧事重提,如果说李梦舟十七岁才入观想,无法准确评定是大器晚成的天才还是纯粹的废柴,但半日观想入天照,虽暂时看不见气海,也是实打实的赢了郑潜,终归不能再说是废柴。

    郑潜虽是在六岁便入了观想,却于十五岁之际才入天照,更在天照阶段停留了三年,这断然也不能用天才两个字来称呼的,而败在李梦舟手中更像是在确定这件事情。

    于是当面对郑潜鄙夷的人便大有人在。

    莫说郑潜本来便受不了这种异样的眼神和谈论,单单是输给李梦舟,就已经让他直欲抓狂了。

    恼羞成怒的时候总是顾忌不了太多的,郑潜脸色变化不定,突然怒吼一声,拔剑便朝着李梦舟斩了过去。

    这突然的意外让得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暴怒下的郑潜自然不会留手,剑气如虹

    ,仿若一道匹炼划过广场上空,眨眼及至。

    眼看着李梦舟便要命丧黄泉,一道身影闪出,挥手间,仅凭着那未出鞘的剑便瓦解了呼啸而来的剑气,郑潜闷哼一声,连连倒退,脸色煞白。

    宁浩然冷冷的看着郑潜,沉声说道:“你想做什么?”

    郑潜恼羞成怒的厉声喊道:“我要宰了他!”

    宁浩然平静的面容下不见波澜,说道:“离宫山门里不可杀人。”

    郑潜楞了一下,仍旧没有反应过来,急道:“李梦舟先前还说要杀我,那时宁四师兄为何不管?”

    宁浩然不悦的看着郑潜,说道:“我没有权利去管你们要说什么,要想什么,但我可以去管你们要做什么。他终究没有杀你,否则你现在又哪来的叫嚣的机会?而你现在当面行凶,已然违反了离宫的规矩,理应受罚。”

    郑潜箴默不语,捏紧的拳头颤抖着,用恼恨的目光盯着李梦舟。

    李梦舟淡然的回以微笑,他并不在意郑潜那想要报复的模样,只是暗自松了口气,幸好自己没有真的直接杀死郑潜,否则现在被宁浩然质问的就会是自己了。

    在这场争斗一开始,宁浩然一直保持着沉默,或许郑潜甚至大多数人都会认为那是宁浩然的默许,但换种逻辑来想,宁浩然可从来没有直言说是允许的,既然没说,当然不能被确定,默许一事本来就是感观问题,郑潜只是倒霉的猜错了宁浩然的想法。

    随着宁浩然开口,全场都寂静下来。

    仍不服气的郑潜,居然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当面斥责宁浩然:“宁四师兄这是在故意针对我,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宁四师兄,明明先前默许,现在又说不许,要怎么样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我绝对不服!”

    闻听此言,不少人都暗暗擦起冷汗,这郑潜胆子倒是很大,竟敢质问宁浩然,是不要命了么。

    莫说宁浩然在这里最大,他说的话就是至理,但众人认为的默许终究是没有听到宁浩然亲口说出允许杀人,这便也不算故意针对,况且就算宁浩然真的故意针对郑潜,那又能怎么样呢,没有人会为了区区郑潜,去得罪宁浩然这位大神。

    而宁浩然却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说道:“我没有权利去管你们想什么,说什么,但我有权利赶走那些不够资格进入离宫的人。离宫需要的是剑道天才,不是充满戾气的凶徒。”

    郑潜也不过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在话音落下后,他便隐隐有些后悔,而如今听到宁浩然那几乎指明意思的话,他的脸上瞬间惨白无血,整个人仿若被雷击中。

第三十七章 剑院有史以来最奇葩的弟子

    考生们包括围观的剑院弟子的目光都很复杂,有疑惑不解,有震惊难言。

    郑潜本是必定会考入离宫的人,却也因他的所作所为,因宁浩然平淡至极的一句话,便断送了他进入离宫剑院的希望。

    这无疑是很可惜的事情,但也仅仅是可惜罢了,所有人都认可宁浩然的决定,就算不认可也不敢说出来,只能当做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没有看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郑潜意气风发而来,却灰头土脸的被赶下山去,这或许会成为他生命里的重大打击,又或许是他人生另一个起点。

    但考生们却没有心思去设想郑潜日后的去处,因为宁浩然要宣布通过离宫考核的人选了。

    沈霁月、何峥嵘、周洛和辛明等人一无例外的入了离宫外院,这似乎是本就明悟的结果,倒也并未发生多大的喧哗声。

    最让人没想到的是宁浩然接下来的一句话,带来的震惊是无法言喻的。

    “今年离宫只招入七人,除了叫出名字的六个人之外,最后一人是......”

    宁浩然淡漠的视线扫在每一个考生身上,几乎被扫到的人都是身子微僵,带着些许的紧张,些许的期待。

    然后宁浩然的视线定格在了某个少年的身上,嘴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李梦舟。”

    场间先是一阵死寂,接着是一片哗然。

    有沉重的吸气声响起。

    这句话让得周遭的大部分考生陷入不能理解的震惊里。

    “到底是为什么?”

    一声满含着诸多情绪的大叫声打破了死寂。

    出声的是郑潜,他觉得这太不公平,明明自己已经入了远游境界,连何峥嵘和刚刚入了天照的辛明都能进入离宫,为何他却要被赶下山去,这倒也并非他最不能认可的,可为什么李梦舟却能成为考入离宫的最后一个人,这让他再也无法忍耐得住。

    宁浩然连看都没看郑潜一眼,风淡云轻的吐出了几个字:“除了这七个人外,其余人下山去吧。”

    郑潜呆呆的看着宁浩然。

    他说不出话来。

    他周围的未通过的考生虽然因为连番的强烈震惊而都心下郁结,但此刻却都没有勇气去和郑潜一样去质问和反驳。

    因为他们知道郑潜已经被宁浩然所不喜,他们终归还是想着或许下一年仍旧有机会考入离宫,若在这时得罪宁浩然,就永远也不可能有进入离宫的机会了。

    看着李梦舟僵硬在原地的身影,郑潜的眼底涌出怨恨的神情。

    李梦舟甚至都不知道郑潜这些人是何时离开的,更加没有注意到郑潜狼狈离开的时候,投向他的那种眼神。

    在宁浩然叫出他的名字的时候,李梦舟便已经傻住了。

    对于考入离宫他基本上已经不抱太大希望。

    所以才敢随心随意的公然说要宰了郑潜,除了是一种发泄外,在过程中,他也希冀的抱着一些幻想,所以才没有把事情做绝,留了郑潜一条小命。

    但实际上他很清楚,他进入离宫的希望已经很渺茫。

    毕竟离宫剑院不可能要一个入了天照却连气海都看不见的人作弟子。

    然而守得云开见月明,最不可能的事情却发生在了他的身上,除了那抑制不住的惊喜外,李梦舟更是诧异宁浩然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看着宁浩然的背影,李梦舟的眼底却也涌出了异样的神情。

    江子画是很替李梦舟开心的,朝着他挑了挑眼神,便晃悠悠的离开了广场。

    随着很多人的离去,现场也变得清寂下来。

    师兄和师弟们见礼,宗门纳新,这场面很温馨,没有了测试时的紧张感。

    这样的画面对于不远处的南笙而言,却是有着难言的震撼。

    她没想到李梦舟这个家伙居然真的成功考入了离宫。

    不管过程怎么样,这个结果已是既定的事实。

    或许是瞧不得这副画面,主要是瞧不得李梦舟咧开嘴笑得样子。

    南笙迈步走过去,清咳了一声,颇有些冷嘲热讽的说道:“不过是捡了大便宜而已,不知道宁师兄是怎么想的,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靠本事考入离宫的?得意的小人嘴脸,真是让人作呕。”

    李梦舟呆呆的看向南笙。

    颇有些费解。

    他不是忘事的人,早在之前便已经注意到了南笙,自然也认出了她,虽然很疑惑南笙作为蒹葭苑的弟子为何会出现在离宫剑院里,但终究算是熟人,他还是有些欣喜的。

    先前没有机会说话,本想着得空打个招呼,没想到南笙主动搭茬,却是来者不善。

    他很是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这小姑娘。

    但他觉得对方说的也是事实,就连他自己也想不通宁浩然怎么会将最后一个名额给了他。

    近百位考生登山,却仅有寥寥七个人入山,竞争有多大可想而知。

    可细细想来,李梦舟又觉得自己进入离宫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自己是天才嘛。

    或许是宁浩然慧眼识珠,能够发现自己这颗宝玉,又何必去计较原因呢。

    但对于通过测试的人选,宁浩然也并非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主要还是院长薛忘忧的决定,院长想要谁留下,谁就肯定得留下,院长想要谁走,谁就不可能继续呆在这儿。

    当然,宁浩然也有资格把任何人赶下山,却不包括院长让留下的人。

    这一切李梦舟并不知晓。

    只要能够成功入了离宫便好,其余的他并不在乎。

    南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陆九歌一起离开了。

    宁浩然安排外院弟子带领着新入门的七位师弟、师妹去专门的居舍,领取被褥等日常用品。

    当然,剑院弟子并非是必须要住在山门里,如果住处距离山门不远,当然也可以住在家里,只需要每天按时来剑院上课就行。

    这些事情领路的剑院师兄都一一讲明了。

    顺便还讲了一些山门里的注意事项。

    例如山门里禁止野炊,开小灶,到了餐时自然会有鸣钟敲响,食堂会开饭,但这只是在外院的规矩,因内院师兄、师姐们都有属于自己的独院,所以用餐就显得比较随意,闲时可以自己做饭吃,也可以通知食堂,自有人按时辰送餐。

    上课时间差不多是在清晨卯时到巳时,其余时间都是自由的,山门里基本上不会管,有修行上的问题可以在课时询问教习,也可私下找教习,这一点并没有太多规矩,只要教习有时间,大多不会拒绝帮你解惑。

    居舍的安排需要一些时间,入门的七人也暂时分了开来,今日上课时间已过,所以除了安排住所和熟悉山门规矩外,倒也没什么其他事情可做,等一切安排妥当后,便可去做自己的事情,明日卯时便正式开课,真正的成为了剑院弟子。

    跟沈霁月告别,李梦舟便和何峥嵘一道朝着山下走去。

    因沈霁月的家在通州,她自然是住在剑院里的,只是有时间需要书信一封,通知家里人她入了离宫的事情。

    而何峥嵘的家本来就在都城,都城距离离宫山门又不远,他是不愿意住在家里的,但总是也要回去通知一声。

    李梦舟则是本来也没打算住在剑院里,毕竟除了修行外,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在都城里才更适宜运作。

    但他不知道的是,离宫入门测试的过程以极短的时间内已经传到了都城里,而最值得人讨论的除了那被赶下山的郑潜外,无疑便是李梦舟这个半日观想入天照展现极高资质却又看不见气海的,离宫剑院有史以来最奇葩的弟子了。

    ......

    李梦舟并不知晓自己因考入离宫的事情,很快就会成为都城里的名人,虽然是属于名声不太好的。

    此刻他的心情是颇有些忐忑的。

    因为在准备下山的时候,宁浩然却唤住了他。

    然后他便被带到了一处小院前。

    李梦舟犹豫的说道:“四师兄,您带我来见谁?”

    既以入了剑院,在称呼上自然更简便一些,姜国最重尊师重道,哪怕是遇到师兄、师姐,也要秉持着最大的敬意。

    宁浩然指着前面的小院,笑道:“到了就知道了。”

    小院的门是开着的,在外面倒是看不见里面的人,跟在宁浩然后面步入屋去,迎面便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身影。

    这是一名灰发随意的扎起来,在穿着上也不算讲究的中年男子,或许也可以称之为老者。他一身青袍,看起来倒不是名贵的锦布织造,第一眼望去就会给人一种很节俭的感觉。

    老者面目严肃却不冷峻,反而是懒洋洋的,他的皮肤很白净,皱纹也不算很多,但精神上的隐约颓废,便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一些。

    可想老者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一位俊俏的公子哥,如此沧桑颓废的模样,魅力怕也不减当年,最是惹那些深闺怨妇喜欢。

    他左手边放着一柄剑,剑很细长,剑鞘不知由何种物质制成,呈青色,剑鞘的宽度也不过两指半左右,可以想象内里的剑身是多么纤细。

    这柄剑的剑柄要比一般的剑柄稍长一些,倒是没有太多花哨之处,但这剑本身的模样似乎也都在表明着老者的身份。

    李梦舟即身处都城,又早想着考入离宫,对于离宫里的事情也有过不少的了解,整个都城拥有这样剑的人不过只有一个人罢了。

    据他所知,这剑名离霜,乃是薛忘忧的本命剑。

    那么面前坐着的老者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他颇为恭敬的揖手为礼,说道:“弟子李梦舟,拜见老师。”

    薛忘忧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在李梦舟的身上,只是朝着宁浩然招了招手,宁浩然微微一笑,便上前为薛忘忧斟茶。

    李梦舟保持着见礼的动作,也不着脑,他终归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薛忘忧乃是姜国第一剑修,也是最有希望成为剑仙的人物。

    像这种远近闻名轻易不得见的神仙人物,李梦舟是神往已久的,如今更是拜在了薛忘忧门下,该有的礼节他当然不会少。

    幸而薛忘忧并没有让李梦舟等太久,接过宁浩然递过来的茶,轻轻吹了吹上面的茶末,抿了一口后,方才淡淡的说道:“耐心倒是不错,但老师这个称呼有些叫早了吧。”

    李梦舟不知其意,下意识的抬头道:“弟子今日刚入剑院,不唤老师又要唤什么?”

    薛忘忧砸吧砸吧嘴,仔细品味了一番茶香余味,仍旧没有去看李梦舟一眼,说道:“谁告诉你入了剑院,我便是你老师的?”

    李梦舟心下有些郁郁,暗自嘟囔道:“不叫你老师,难道你要叫我老师嘛。”

    虽然他嘟哝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薛忘忧听了个正着,气得他吹胡子瞪眼,作势便要把手中的茶杯扔出去,但想了想这茶杯颇有些名贵,摔碎了岂非可惜,便又着脑的放下茶杯,一巴掌拍在了宁浩然脑袋上,狠狠瞪着李梦舟道:“混小子,你说什么?”

    李梦舟错愕不已。

    宁浩然捂着脑袋便更加委屈,心说是李梦舟那小子胡言乱语,您老人家打我干嘛?

    薛忘忧像是没有看见宁浩然幽怨的眼神,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义正言辞的说道:“奉我为师的都是内院弟子,你区区刚入门的小家伙也敢高攀?想要尊我为师,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格了。”

    李梦舟挠挠头,看了一眼遭受无妄之灾的宁浩然,倒是不以为意的说道:“不过是内院而已,我早晚都要进的,先叫一声老师也没什么,反正都是迟早的事情,倒不如提前培养培养师徒感情。”

    薛忘忧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似是为见到这般无耻的少年而感到语塞。

    许是作为离宫剑院的院长,薛忘忧也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进入内院便一定可以拜入我门下么?我若不要你,你进到哪里都没用。”

    李梦舟大为意外的说道:“老师这话是何意?若不要我,何以让我通过入门测试?难道老师是这般言而无信之人?”

    薛忘忧冷冷一笑,说道:“一个入了天照却看不见气海的人,我肯收你,你便要感恩戴德了,竟然还敢蹬鼻子上脸?是何人给你的自信?”

    李梦舟颇有些懊恼,忍不住说道:“自信是自己给的,也可以外人来给,我对自己当然很有信心,若能拜入老师门下,信心自然会更多。只是暂时看不见气海罢了,我相信以老师的强大实力和见识,解决我这点小问题应当是轻而易举的。”

    宁浩然瞅了李梦舟一眼,倒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薛忘忧再度有了语塞的感觉,若是反驳岂非意味着自己能力不济,见识短浅,连这所谓区区的小问题都解决不了?

    堂堂剑院院长,又是姜国公认的第一剑修,站立在整个姜国最巅峰的人物之一,面子当然是很重要的,宁折不弯的剑修向来面子是最不能丢弃的。

    他没办法去反驳李梦舟,只能抓起桌上的酒壶猛灌了一口酒,口不对心的说道:“这点小问题,与我而言自是不在话下。”

    李梦舟面露喜色。

    他当然是很相信薛忘忧的,这无关任何原因,只是因为薛忘忧这个名字,就已经值得被人信任。

    像薛忘忧这样的大修士自是没有理由来蒙骗他一个小角色。

    其他事情倒是无所谓,但有关修行上的问题,李梦舟是很会顺杆子往上爬的,不等薛忘忧再说什么,便急切的问道:“老师,不知我身体上是否出现了什么问题,明明入了天照,为何却看不见气海?”

    薛忘忧很是纠结李梦舟对他的称呼,但显然一时半刻是没办法纠正的,只是当做默认,闻听得李梦舟的问题,他思忖了片刻,说道:“你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是出奇的好,但你确实出现了某些问题。”

    李梦舟双手微微一颤,满是希冀的看着薛忘忧。

    薛忘忧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李梦舟看。

    那眼神平淡无奇,但不知为何,李梦舟却有一种被完全看穿的感觉,很是不自在。

    但他却不敢打断薛忘忧那近乎肆虐的眼神。

    良久后,薛忘忧微微一叹,摸索着有些胡茬的下巴,说道:“修行讲究出世,清净少干扰,心力都花在对自身和天地灵气的感悟上,修行进境才会快。所以很多修行山门里的杰出人才大多都会与外界隔绝,韬光养晦。

    然而修行同样有入世的说法,于天下行走,多些感悟,多些际遇,修行进境反而更快,但这并不是适应所有人。所以内院的那些小家伙都待在离宫,但你大师兄却选择了入世。

    每个人都要走出自己的道路,那是需要自己慢慢摸索的。你修行上的问题或许在某方面也算不上什么问题,无非是找到问题关键所在,然后花时间去解决罢了。”

    李梦舟说道:“在来都城之前,我遇到了同门的叶瑾瑜师兄,他身边有一位吴先生,吴先生告知我,我是拥有气海的,只是与常人不太一样。我至今没有办法理解这句话,但或许跟我看不见气海有关联,还望老师为弟子解惑。”

第三十八章 被封禁的气海

    薛忘忧眉头微蹙,看了身边的宁浩然一眼,点点头,说道:“你所说的那个人应该是吴道子,他原本是姜国某个修行山门里的弟子,但那个山门在十数年前便因意外而消失了。

    吴道子是唯一还存活的人,现在以野修自居,成了叶氏族的客卿。他说的话自然不需要怀疑,这的确是你看不见气海的关键所在。因为你的气海被人封禁了。”

    李梦舟呆住。

    宁浩然也是诧异的说道:“气海被封禁?”

    他似乎才想起来观察李梦舟气海的情况,然后他便发现了比较震惊的事情。

    薛忘忧并未理会宁浩然,看着李梦舟说道:“这个问题需要你自己去找答案,气海被封禁绝非小事,况且是人为,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在这世间屈指可数,必然是处在巅峰的那一类人。但你既然已经拜入我剑院,至于如何解除封禁的事情,我自当会帮你寻找方法。”

    李梦舟恍若未闻。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气海为何会被封禁?

    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在记忆中寻找了很久,他居然找不到丝毫线索。

    这无疑是很细思极恐的事情。

    封禁气海的原因是什么?当然是有人不希望他成为修行者。

    就算他在半日里便明观想入天照,但气海之门打不开,就永远也不可能进入远游,这是何其残忍的事情。

    他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人,又会有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这么做?

    为什么在他人生十七年里,却丝毫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记忆?

    他蓦然发现,或许自己的身体真的出现了问题,就连记忆也出现了问题。

    ......

    望着李梦舟的背影渐行渐远,宁浩然眉头深锁。

    薛忘忧饮了一口酒,轻吐口气,说道:“你在想什么?”

    宁浩然微微欠身,说道:“回老师,封禁气海的事情,怕是只有入了五境,甚至更厉害的人物才能做得到。李梦舟对此显然一无所知,我们也无法针对性的探明那封禁李梦舟气海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若这里面存在着什么问题,很可能会令我离宫遭逢一场大劫。”

    薛忘忧像是早就看穿了宁浩然的想法,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用想这么多,该发生的事情,是没有办法避免的,更何况只是妄加猜测的事情。

    封禁气海倒并非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很多人都可以做得到,但让人看不出端倪,便有些不同寻常了。也许是李梦舟得罪了什么人,又或许是有人在刻意保护他,你没必要把什么事情都往坏处想。”

    看着沉默不语的宁浩然,薛忘忧缓缓摇头,说道:“像李梦舟这个年纪的人,又能得罪什么样的大人物?就算真的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那自然也有很多方法弄死他,没道理如此复杂,只是封禁他的气海。

    要知道,气海之门很容易被毁,甚至道心不稳的时候,也可能自己毁灭。但封禁气海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虽然入了五境的大修士都能做到,却必然会耗费大量精力,甚至导致修行在数年时间里停滞不前。

    所以不妨往更好的方向去设想,在被封禁气海的情况下,李梦舟尚且能够在半日里观想入天照,足可见他的修行资质极高。就算这里面可能会存在些问题,但我离宫剑院又何曾怕过事?

    如此一个天才,弃之可惜,倒不如好好培养,说不定能够出现第二个欧阳胜雪。就算李梦舟没有希望入远游,多他一个人也不多,以后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就算是我,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总会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宁浩然若有所思,恍然道:“原来老师早就看出了李梦舟的绝佳资质,这倒是值得一赌,虽然我觉得李梦舟不太可能超越大师兄,但正如老师所言,世间总有意外。

    若李梦舟真的有所成就,获利的也是我离宫剑院,哪怕最后不可成,与我剑院而言,也没有太多影响,有的也不过是可能会出现的变故罢了。但那终究是虚无缥缈,倒是不必杞人忧天。”

    宁浩然毕竟是跟随在薛忘忧身边很长时间,自认对老师也是有一定的了解,甚至也已经到了一个眼神便能觉察出对方内心想法的地步,然而此时他却还是有些不理解,犹疑道:“可是......”

    薛忘忧摆了摆手,笑道:“他的资质值得我们离宫剑院的付出,你也不过是怕花在他身上的代价浪费,但即便是真的浪费在他身上,也总比自己的意不顺,影响自身的修行好。

    比如那个郑潜......他该是够资格入离宫的,除了他本身的性格和品行确实有些小问题外,但终究还是你不甚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他。

    所以你把他赶下山是对的事情,至少在你心里认为是对的,若违背自己的心意,自当很是不爽,李梦舟便也是这个道理。”

    宁浩然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薛忘忧,颇有些惭愧的说道:“是弟子一时愚钝了,这是万万要不得的,给老师告罪,我今夜便待在思过崖想清楚后再出来。”

    薛忘忧没有说什么,宁浩然躬身告退。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只有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不时响起。

    薛忘忧揉了揉眼睛,他的眸子里多了少许血丝,轻叹道:“封禁李梦舟气海的应当不是最高的那些人,但与我怕也只强不弱,这个世间的稀奇事儿太多,难道还真的有不被世人得知的人物么?”

    普通人当然无法看清这个世界,市井小民眼里甚至只有自己所身处的那片小天地,但地位越高眼界越广的人所能看到的自然也愈加广阔,到了薛忘忧这个高度,除了山海清幽之地的某些隐秘外,世间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所以他不禁有些怀疑,或许那封禁李梦舟气海的人就是出自山海清幽之地。

    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想,至于跟事实真相差距多远,薛忘忧一时间也无法明晰。

    望着屋外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薛忘忧的目光像是投注到了不可知的远方,轻声呢喃道:“他的命不好,但却也存着转机,也许他来到离宫,便是契机所致,便为有缘,我的眼光应不至于差的太离谱。”

    ......

    都城朝泗巷里的小院门缓缓开启,露出院内那空寂的房屋。

    时至黄昏,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下来。

    李梦舟的身影有些萧索。

    背后有脚步声传来。

    冯大娘那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李梦舟耳畔:“回来了,应该还没有吃饭吧,我给你留了面。”

    这应当是很温馨的一句话。

    李梦舟颇有些感动。

    在都城里他孤苦无依,除了温柔乡里还算有些交情的虞大家和儿姑娘外,冯大娘便是对他最好的人了。

    他缓缓转身,看着斜对面的面馆门前站着的身影,微微点头,迈步走了过去。

    这个时辰,面馆里基本上也没有什么生意了。

    毕竟只是一个小地方,比不过在繁盛街道的面馆,吃面的客人翻来覆去也不过就是那些人。

    将面片汤端到李梦舟面前,冯大娘也顺势坐在对面,笑呵呵的柔声说道:“考离宫的事情怎么样了,我见你昨天没有回来,应当是直接住在离宫了吧,想来应当是有好消息。”

    李梦舟点点头,拿起筷子边吃面边说道:“虽然中间出了不少变故,但还是成功考进去了,以后可能要多麻烦冯大娘,正好你面馆开门早,在你这里吃完早饭,便可以去离宫上课。”

    冯大娘很为李梦舟开心,对于这点事情自然不会在意,反而很是欢喜,说道:“没问题,等明天开始,大娘特别给你备面,等你以后成了修行者,也算是有身份的人,这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做好事不求回报的人,在这个世界并不少,只是很难幸运的遇到罢了,而冯大娘便是属于这样的人,在李梦舟的眼里最是和蔼可亲。

    在树宁镇里是王大娘多方照顾,主因还是在于她把李梦舟当成自家女婿。而在都城里又有冯大娘,可惜的是冯大娘没有女儿。

    当然,这绝对不会是李梦舟在意的点。

    美滋滋的在冯大娘这里吃饱饭,李梦舟便心安理得的挥手告别,这也许是出于某种影响,李梦舟并没有把冯大娘看做外人,所以吃完面不给钱不是很正常嘛,冯大娘自然也没有把李梦舟当成外人,给自家孩子做面吃,又哪有要钱的道理。

    虽然这颇有些显得李梦舟的无耻,但他又怎会在意这些?

    在树宁镇的时候,李梦舟可是常常到王大娘家里免费吃豆腐花吃到撑的。

    本来复杂的心情,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抛之脑外,李梦舟回到小院里什么也不想,倒头便睡。

    第二天李梦舟起了个大早,离宫剑院卯时便要上早课,乃是日出时分,这里面自然颇有一番讲究,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日出和圆月时,天地灵气最为浓郁,对于修行者而言,当是修习新知识和感悟的最好时间。

    从都城朝泗巷到南城门外的离宫山门,徒步大约需要数个时辰,这在时间上来不及,李梦舟也不可能早早的在半夜就起来开始登山,虽然直接住在剑院里会省去不少时间,但李梦舟却也有不得不住在朝泗巷的理由。

    既不能耽误睡眠时间,又能在卯时开课前赶到剑院,便只能骑马了,但李梦舟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像普通人那样慢悠悠的走当然需要花费很多时间,但李梦舟虽未成为修行者,却也已经观想到天地灵气,况且本身又是武道宗师的江湖高手,以他身轻如燕的本事,速度怕是骑马都赶不上。

    倒不如借着每日上课前赶路的时间来熟悉天地灵气,只要他全力以赴,不需一个时辰便能赶到离宫,所以他只需要睡到寅时二刻醒来,便完全来得及。

    因都城市井为活计奔波的百姓太多,早集市开市的时辰也很早,很多居民都是习惯的天不亮便起床,或是上街摆摊,或是做其他的事情,冯大娘的面馆也基本上在寅

    时二、三刻便开门了。

    而冯大娘需要准备食材,会起的更早,完全不会耽误李梦舟的时间,可谓一举多得。

    这些因素都是李梦舟事先想好的,否则他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住在朝泗巷了。

    洗漱完毕,在冯大娘那里吃了早餐,于冯大娘不甚唠叨的嘱咐中,李梦舟出了城门,径直朝着离宫山门而去。

    在奔跑途中,李梦舟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天地灵气缠绕在周身的舒适感觉。

    那是陌生而又熟悉的。

    一直奔到山门脚下,他尚且不觉得多么疲累,反而有一种酣畅的快感。

    迎着朝阳初升,李梦舟越过白色石碑,抬眼便看到走在前面的瘦小身影。

    能在这里遇到的自然只有那昨日回都城家里报喜的何峥嵘了。

    李梦舟快走几步,与何峥嵘并肩朝山上走着。

    何峥嵘只是斜睨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李梦舟显然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谈的。

    于是寂静的山道上,两个少年沉默无言,唯有那清脆的脚步声愈渐愈远。

    沿着山道,一路见花见田见水影,虽然已经是第二次看见这番景致,李梦舟依然忍不住有些感慨,似这等美妙仙境居然能够出现在繁华喧闹的姜国都城外。

    进入离宫后,周围便开始热闹起来。

    师兄弟们互相揖手寒暄。

    年轻的外院男弟子们穿着离宫统一的白色襟袍,女生则是月白色长裙,看起来更加清爽,青春朝勃的气息铺面而来。

    昨日李梦舟与何峥嵘便已经领了衣裳,今早起来,为穿衣这件事情,李梦舟也是纠结了很长时间。

    因为他是真的不太喜欢白色的衣服。

    主要还是他肤色较常人略黑,穿着一身白实在不好看。

    瞅着路过的师兄和身边的何峥嵘,皆是一派白衣公子的俊俏模样,李梦舟便更加郁郁,他就好像鹤立鸡群一般,总是那么的不太得劲。

    不时地还会有路过的师姐偷瞧他,然后掩嘴轻笑。

    李梦舟当然不会自恋的以为是这些师姐都看上了他,这明显是在看他的笑话。

    他向来没有好好的饬过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不名贵,头发也没有经常打理,以前是随性惯了,如今到了都城,又拜入了离宫剑院,在穿衣打扮上自然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

    他那一头黑发只是随意的用黑头巾扎起来,不少发丝都凌乱的支棱出来,若不是穿着离宫特别定制的名贵服饰,整个人便活像个乞丐。

    他的皮肤干涩,嘴唇也不是很红润,怎么看也与旁边的人格格不入,分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懊恼归懊恼,李梦舟却也不会被他人的眼光所影响,去刻意改变什么,所以有师姐瞧他的时候,李梦舟也是很有礼貌的呲起牙齿,挥手打招呼。

    别看他肤色略黑,但牙齿挺白。

    离宫深处的钟声清幽响起,所有人不再交谈,皆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白色襟袍的袂角被晨风拂起,头巾和发丝飞扬,竟莫名生出几分出尘之感。

    李梦舟很是满意眼下的气氛。

    因为有新弟子入门,所以早课被划分了多处,早已过了启蒙的师兄、师姐,没道理继续跟新入门的师弟、师妹再重新听一遍。

    而针对于新入门的弟子,这第一堂课便是属于大课,每一个习舍大约能够容纳三四十人,离宫外院弟子数百,按人数分出了多个习舍,分大课也分小课。

    新入门的弟子只有七个人,虽然人少,但该讲的道理也要讲,该训的话也要训。

    除了内院弟子由院长薛忘忧亲自教导,外院里也安排了很多教习,这些教习无一例外都是入了四境的强者。

    而在一些小课上,当然也会有三境的教习,于学生而言,教习虽有强弱,但学习的知识并没有高低之分,每一个教习都有不同的见解,就算是三境教习,也会有能讲出连四境教习都叹为观止的理论。

    像沈霁月、何峥嵘这些刚刚入了远游境界乃至连远游都未入的李梦舟,三境承意教习的话当是至理名言,受用无穷的。

    而因第一堂课是大课,所以讲课的教习乃是四境的大修士,于李梦舟他们而言,更是满怀憧憬。

    修行世界有神通,分为启蒙和感悟类两种。

    启蒙神通自然便是教导新生的修行者如何真正了解到这个玄妙大门后的世界,如何更好的熟悉天地灵气,悟性极佳者甚至不需要教习过多讲述,便能很快理解。

    而离宫剑院的感悟类神通便是《离剑经》,《离剑经》是专属于剑修修炼的一门神通剑法,共分为六剑式:融雪式、照空流云、三尺秋水、剑尘不染、气动山河、离剑意杀。

    据说连大师兄欧阳胜雪都尚未学会最后一式,而四师兄宁浩然也只是在剑尘不染的阶段。

第三十九章 柳琴师和方画师

    《离剑经》不仅需要勤加习练,悟性才是最重要的,所谓勤能补拙在这方面就不太适用,若不能理解玄妙,就算每日每夜的习练,也顶多就是更熟悉罢了。

    在这第一堂课上,教习便公开传授了融雪式,这也是外院弟子的考核项目。

    李梦舟很认真的听着教习的每一句话,虽然很多他都根本听不懂,但融雪式被教习每人派发了一本,所谓老师领进门,修行看个人,教习把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一说明,剩下的便是看各自的悟性了。

    离宫第一堂大课足足上了六个时辰,中间每隔两个时辰都有休息的时间,纵使是修行者,这般一堂课听下来,也是感到腰酸背痛,甚是疲累。

    午时准时下课,接下来一整天便是完全自由了,不少人想着钻研《融雪式》,也有人想着要去放松一下,便径自下山回了都城。

    随着散钟最后一声响起,李梦舟便也慢悠悠的走出了习舍。

    沈霁月就站在门外,俏生生的看着他。

    李梦舟挠了挠脸颊,被沈霁月的目光看得很不自然,无奈道:“好嘛,我知道这身打扮确实跟我的气质不太相符,但也不会太难看吧?怎么一个个都盯着我看。”

    沈霁月微微一笑,说道:“不如到都城里买些胭脂粉抹上,白净儿一些自然就好看了。”

    李梦舟连连摆手,自然听得出来这是沈霁月在揶揄他,没好气的说道:“大男子岂能涂抹脂粉,太娘了些。”

    沈霁月抿嘴笑道:“你也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人嘛,人各有志,就算有大男人涂抹脂粉,你也不能歧视人家。”

    李梦舟摇了摇头,他倒是挺想当一个小白脸的,只可惜现实不允许。

    “我要回都城了,暂且别过,明日见。”

    “反正我也闲来无事,说起来自从来到都城还没有好好逛过,如今入了离宫,也算是解决了一件心事,是该好好放松一下。”

    沈霁月并没有就此跟李梦舟分道扬镳,而是紧跟在他身后朝山门外走去。

    李梦舟倒是没有在意这些,他心里想着应该弄一把剑来,藏在朝泗巷的那柄剑尚且不到亮锋的时候,而不论是习练《融雪式》,还是防身所用,他都应该有一把剑才对。

    剑修的剑不是随随便便弄一把就行的,剑是剑修最重要的东西,可以被称为第二条生命,尤其是作为本命剑,便更加需要好好斟酌。

    到了远游境方才能够蕴养属于自己的本命飞剑,而在此之前便能有大把的时间找剑,离宫里倒是有着不少的剑,有被在外行走的弟子带回来的名剑,也有曾经陨落的师长遗留下来的剑,这些剑都可以被离宫弟子继承,但也要看缘分。

    而且修行不到承意境是没有资格继承那些剑的,所以像沈霁月和何峥嵘他们都是有着自己的佩剑,但是不是要将自身佩剑蕴养成本命剑,还需要多多考虑。

    剑是有灵的,尤其是名剑,例如薛忘忧的离霜,大师兄的破尘,四师兄宁浩然的曲泉。

    有名字的剑跟没有名字的剑当然有很大的区别,而剑修能够找到专属于自己的剑,与剑朝夕相处,常年在天地灵气的滋润下,剑本身的质量就会提升很多个档次,剑就好像变成了人身体的一部分,只需一个念头便可飞剑杀敌。

    ......

    都城外街很是热闹,稍有不注意就会被擦肩而过的人撞倒,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甚至还能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悦耳的琴音。

    李梦舟的目光扫视着每个方位,同时朝着沈霁月询问道:“你有没有听到琴音?”

    沈霁月也是侧耳聆听,以她入了远游的境界,感知力当然要比李梦舟强太多了,很快她便找到了目标,伸手指着一个方向,说道:“相隔大约三百步的地方有一栋小楼,弹琴的人就在那小楼上。”

    李梦舟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说道:“三百步外?这街上这么多人,又这般嘈杂,你是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

    沈霁月笑道:“入了远游后,意识便可神游天地,开阔视野,能见百里之外的景象,虽然我目前只在下境,但只要我想,方圆十里内的动静还是可以尽收眼底的,区区三百步又算得什么。”

    李梦舟很是羡慕。

    那隐隐约约的琴音弹奏,没有一丝瑕疵完美无缺的琴曲,如同仙乐神曲般,让人难以忘怀。

    这首琴曲很神奇,蕴藏着一股能够洗涤心灵的伟力,纯洁琴心。

    李梦舟竟觉得心跳有些加快。

    “究竟是何人弹奏,为何会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街上的嘈杂仿佛瞬间都寂静了下来,整个心情也平静了不少,实在神奇。”

    李梦舟有想要见到那弹琴之人的冲动。

    而沈霁月也似心有灵犀一般,提议道:“不如我们过去瞧瞧?”

    李梦舟欣然同意。

    由沈霁月领路,他们很快便跨过了这三百步,来到了一处小楼前。

    这小楼处于街道最

    安静的地方,是一座茶楼。

    小楼只有二层高,弹琴的人便在二楼上。

    进入茶楼后,李梦舟发现这里还是有不少人的,但基本上都在一楼观望,似是不敢轻易踏足二楼。

    “两位大家奏琴作画,当真是风雅,也让我等能够有幸亲耳聆听这般妙音。”

    “不知那位方大家的画作又是何等惊鸿一面了,实在迫不及待想要见上一见。”

    “方大家一幅画便可卖出天价,岂是轻易便能得见的?兄台有些想太多了。”

    “就算不能一睹方大家的画作,但能听到柳大家的琴音,也是三生有幸啊,该是感到知足。”

    “说的是啊。”

    李梦舟颇有些好奇的朝沈霁月说道:“这方大家和柳大家是何人?”

    沈霁月仔细思忖了片刻,蓦然低声惊呼,说道:“原来是在都城富有盛名的方画师和柳琴师两位大家,他们都是入了观想的人,怪不得远隔三百步的琴音也能令人心旷神怡,仿佛一瞬间祛除了心里一切杂质。”

    世间有算师,有花艺师,也有像杜良玉那般的裁缝,自然也有画师和琴师这些入了观想却不能受天照洗礼的人,这些人被统称为异人,他们在各自职业里都是顶尖的人物,尤其是画师和琴师这等拥有一定地位的,与普通人中那是绝对的名人大家。

    李梦舟也有些恍然。

    普通的琴师弹奏的曲子虽然也能做到如仙乐一般的完美,但终究不能影响到修行之人。

    沈霁月似乎有些激动,她拽住李梦舟的衣角,说道:“素来听闻有修行者在看过入观想的画师所作的一幅画,或是听闻琴师的一段弹奏,便念头通达,直接破境的例子,这种事情可绝不能错过,说不定是我们的机缘呢。”

    李梦舟不太能理解的说道:“这样的事情虽然我也听说过,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而且这些画师和琴师都是没有足够的资格开通气海,从而被修行世界淘汰的人,哪能真的具有这般神奇的能力?”

    虽然李梦舟见识过花艺师的本事,也亲自体会过杜良玉这位裁缝的能力,但对于这种过于玄妙的事情,还是抱着一些怀疑的念头,就连那名为千机子的据说能够推算出一个人短暂命运的神算师,李梦舟在没有亲眼见过前也不是完全相信的。

    沈霁月的想法显然是与李梦舟完全不同的,她当即说道:“也不是每一个入了观想的异人都有这样的能力,这只是包括画师、琴师和书法家这类普遍而又特殊职业的人。

    就算是有着异人的身份,若画技和琴技、书法造诣不到家,也很难创作出蕴含玄机的意境,拥有这般造诣的人本就凤毛麟角,能够有幸遇到便更是三生有德。

    而方画师和柳琴师在都城里各自的领域上绝对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说不定真的能够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奇遇呢?”

    李梦舟还是不太相信的说道:“你都说这样的人凤毛麟角了,哪能让我们这么随随便便就碰到,而且我们初才也听到了那柳琴师的琴曲,除了对心境的确有所裨益外,也没有让我直接破境入远游啊。”

    ......

    茶楼二楼上,优雅清淡的琴声悠扬响起。

    琴声时而山之巍巍,时而水之洋洋。

    楼阁雅致,桌案上呈现的是小桥流水安静,假山荷塘静美。

    桌案前后,分别或站或坐着两名男子。

    坐着的便是白面书生模样的中年男人,他双手抚着琴,随着他屈指连弹,更是多样变化的指法,完美的将这神音弹奏而出。

    站在桌案后的同样是一位中年男子,身材略微有些偏胖,眯缝着眼睛,很是认真关注的描绘着UU小说的画卷。

    一曲悠然自得飘逸洒脱的曲子奏完,柳琴师停了下来,双手依然放在古琴上,微微抬首看了看紧皱着眉头的方画师。

    “莫非方兄遇到了什么难题?”

    方画师凝眉看着桌案上的那副未完成的画作,头也未抬的轻声说道:“只是在某些细节上拿不定主意,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柳琴师笑道:“以方兄的画功造诣,居然也会有为难的时候。”

    方画师笑了笑,说道:“倒也不是为难,画画这件事情也是需要深思熟虑的,稍微有一丁点的偏差,就有可能影响整幅画的完整度,就算勉强画出来,也算不得上乘。我自然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柳琴师起身来到桌案前,细细观赏着画作,良久后,方才开声言道:“好啊,跟方兄相交已久,在下对于画作也算有了些微末的理解,这尚且未完成的画作已是都城里一等一的,不想方兄仍是不满意,想来就算是一幅残画,都城里也有大把人争着抢着要买。”

    也是因为说这话的是柳琴师,若换作旁人,恐得方画师便要发怒了。

    知道柳琴师只是在说笑,方画师也是轻轻抿嘴,说道:“一幅画能够卖多少银子我倒是不在意,但不能画出让自己满意的画,是我万万不能允许的。那些只看名声根本不懂得画的

    庸人,就算买了我的画,也不过是为了虚荣而已,想来就算放在他们家里,也是徒遭蒙尘。”

    柳琴师深以为然的说道:“当年方兄拮据,不得已卖画,却也是顺理成章的得了名气,被奉为大家,如今身价已是不可往昔能比,自当不必再卖画。”

    方画师感慨道:“我也很是期盼能够遇到真正懂画的人,就算是分文不取,我也会很开心的将画送给他,只可惜这样的人太少了。”

    柳琴师轻轻叹息,说道:“不比方兄,弹琴者大多地位不高,想要借此为生更是极难。我也不想去做那贵族人家里被圈养的毫无灵魂可言的琴师,想那勾栏院里尽是出些琴术大才,却也不过是被人取乐,想要安稳的学琴抚琴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现实生活所迫,免不了还是要牵扯上铜臭之味。”

    站在门外偷看的李梦舟忍不住小声的朝沈霁月说道:“不过是故作清高的酸腐之人罢了。”

    以他们的身份和身手,想要不被人察觉的上得二楼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沈霁月同样很小声的说道:“你管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呢,人家的本事摆在这里,机会是要自己来抓的,说不定这就是属于你的机遇呢,也许等那方大家把画作完成,你便可一眼顿悟,立即便能看得见气海呢。”

    李梦舟心中一动。

    但他还是觉得这有些太过荒谬了。

    只是随着念头一起,他便很难不去想这件事情,看不见气海绝对是目前最困扰他的事情,但凡有任何可能,都不应该白白放弃。

    “是何人在外面?”

    屋内突然响起方画师的声音。

    李梦舟有些伢然,不敢相信的看向沈霁月,说道:“他怎么会发现我们?”

    沈霁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说道:“你怎么变得这么蠢了,那两个人又不是普通人,可是入了观想的,就算我们声音再小,若不刻意隐藏,又怎么不可能不被发现?”

    李梦舟有些尴尬,倒不是他变蠢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一点而已。

    屋门被打开,柳琴师和方画师出现在李梦舟和沈霁月的视线里。

    李梦舟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轻咳了一声,说道:“我们只是路过,打扰了二位的雅兴,切莫怪罪。”

    柳琴师皱眉说道:“我先前已经跟茶楼的老板谈妥了,没有我们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上二楼,你如何路过?”

    李梦舟有些气恼的说道:“你管我怎么路过!”

    沈霁月很是无语的拉住李梦舟,朝着方画师和柳琴师揖手为礼,说道:“我们是听到柳琴师的琴音,才一路寻至此地,若有冒昧打扰处,还望多多海涵。”

    柳琴师眼前一亮,又存着怀疑的心思说道:“即是喜琴之人,当是同道中人,我倒是不会计较,但你们寻我是因为听懂了我的琴,还是另有原因?”

    李梦舟有些茫然,他哪里懂得什么琴,只不过是懂得听罢了。

    沈霁月不愧是通州大户人家的千金,在琴棋书画上自然颇有些造诣,如是说道:“柳大家的琴技固然可敬可叹,但总是有着某些因素影响着,未能弹奏出最完美的音律,甚至颇有些感伤,想必是柳大家的心绪所致,无遇得伯乐。”

    柳琴师的眼睛更亮,虽然沈霁月的话还是存在着些笼统,但已经很让柳琴师满意,毕竟这小姑娘是真正听懂他的心事了。

    他很是欣喜,连忙侧身邀请沈霁月二人进屋。

    所谓交友不分年龄,又更何况是同道中人,忘年交尚且有之,柳琴师也不过是四十多岁,当然不会看不上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李梦舟的关注点根本不在柳琴师的身上,他只是想要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难寻的机遇,而既然先前已经听到过柳琴师的曲子,并没有让他悟到什么,自然即刻便被他抛却,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方画师的身上,尤其是桌案上那未完成的画作。

    方画师倒是颇有些好奇的问道:“莫非小哥也懂得画?”

    李梦舟故作高深的道:“略懂,略懂而已。”

    方画师也是有些心中喜悦,看到柳琴师遇到了小知己,不论那小姑娘懂得多少,至少不会是完全不懂的庸人,他自然也期待李梦舟这个少年可以成为他的知己。

    李梦舟的视线一直落在画上。

    许是希冀的缘故,方画师坦言说道:“这幅画还剩最后一笔便可完成,但我却不知该如何下笔,想着不论在哪里下笔都会让这幅画落于下乘,实在很是让人头疼。”

    李梦舟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明白了方画师的话。

    他径直便拿过了画笔。

    方画师尚且没有反应,柳琴师倒是先一步开口道:“小哥果然懂得?难道竟有点睛之笔?”

    李梦舟执笔的动作微微有些僵硬。

    他默默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冷汗,也不言语,只是细细看着这幅画,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在思忖落笔在何处。

第四十章 极端的好和极端的差

    本来方画师还想要阻止李梦舟大胆的举动,但他倒是猛然间被少年的模样给唬住了,一时间倒是愣着没有说话。

    沈霁月则有些紧张。

    她当然不知道李梦舟究竟会不会画画,但万一要是把这幅画给毁了,主人家必定气急败坏,而且作为外人哪能随意插手别人的画作,颇有些越俎代庖之意,是很不尊重人的表现。

    李梦舟许也是觉得这样做不太妥当,便好言的朝方画师说道:“小可只是随意涂鸦,还望方大家莫要怪罪。”

    然后他便是根本没有给方画师反应的时间,落笔如有神,重重的点在了这幅画上。

    在李梦舟执着画UU小说落的那一瞬间,茶楼二楼里立即便寂静无声。

    方画师便觉有一种揪心的痛感。

    他脑海中回响着李梦舟那所谓涂鸦之语,怔怔发愣,好似痴傻了一般。

    他本以为这少年会懂得一些,没想到不过是一个只知胡乱涂鸦的大胆妄为的人。

    如此一来,这一幅耗费他精力的画岂非是要毁于一旦?

    他的脸上变换着各种颜色,渐渐变成了猪肝色。

    怒视着那好似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蠢事的少年,他猛地推搡了对方一把,恼恨道:“好你个无知小儿,竟敢毁了我的画,我定然不会饶恕于你!”

    柳琴师也是惊恐莫名,他可是了解自己这位好友的脾气,其他任何事情他都可以温和相待,唯有在画作上面,有着非一般的固执,更何况是他倾注心血的一幅画作在亲眼目睹下被毁,怒而杀人恐怕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他连忙上前拉住方画师,急切道:“方兄,冷静,冷静啊!”

    沈霁月在旁侧默默给李梦舟打眼色,显然是已经准备跑路了。

    她也没想到李梦舟居然真的胆子这么大,什么都不会,就敢提笔就画,又岂能怪方画师恼羞成怒。

    李梦舟也惊愕于方画师过激的反应,倒是没有注意到沈霁月的眼色。

    想着自己已经提前提醒方画师了,他又没有拒绝,现在甩脸子便让李梦舟有些生气了。

    怒而打人者,急于拉架者,伺机准备跑路者,原本清净的二楼变得无比热闹。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一个声音随之响起:“方大家,柳大家,有书院的人到了,在下实在不便拦阻,只能把人请上来了,还望莫怪......”

    这说话的人显然便是茶楼的老板。

    但是推开门后看到的一幕,让得老板的声音戛然而止。

    屋内纠缠不清的人也是怔怔的回头看向门外。

    老板的身后站着两个人,皆是翩翩俊俏少年,其中一人身着白袍,倒是与离宫的服饰类似,但上面的纹路较为繁琐一些,这是专属于书院学生的着装。

    另外一人不过寻常打扮,显然并非书院的人,或许他只是没有穿着书院的衣裳。

    书院学子在都城的地位非同一般,都城有离宫剑院,摘星府,不落山,皆是姜国一顶一的修行山门,但遇上梨花书院,仍旧要矮上一头。

    茶楼老板被随意的打发走,那书院学生的目光先是从李梦舟和沈霁月的身上扫过,然后放在柳琴师和方画师的身上,微微欠身,笑道:“在下书院弟子关慕云,偶闻此地有两位大家作曲作画,若有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关慕云在此,跟随他的那人自然便是未能考入书院的落榜人王川了。

    饶是方画师心情处于最不佳的状态,但是听到那少年自报家名,仍是吃了一惊,与柳琴师对视一眼,连忙揖手为礼,道:“原来是关小公子,早已听闻关小公子得了今年书院首名,能有幸得见实乃妙事,又何谈叨扰。”

    李梦舟微微蹙着眉头,关慕云这个人他当然早就听说过,甚至还短暂的羡慕过,没想到今日居然就凑巧碰上了。

    关慕云也在这时看向了李梦舟,微微颔首,说道:“想必二位应该是剑院弟子吧,同是新入玄妙门的人,虽然不在同一个地方,但以后说不定有讨教的时候,在下先行有礼了。”

    说着,他便郑重其事的揖手欠身行了一礼。

    李梦舟和沈霁月也同样回礼。

    世间修行山门弟子皆是师兄弟,相见时也要按照辈分或是年龄以兄、弟相称,好比陆九歌和南笙虽是蒹葭苑弟子,但也称呼宁浩然为师兄。

    这更像是一种礼仪,若两个修行山门起了冲突,在称呼上自然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而同属都城的修行之人,这种客套便更加明显,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师兄弟,可谓亲密无间。

    无论是书院学生还是剑院弟子,都是看修行论长,若非关系极好的人,不会轻易以年龄论兄弟。

    李梦舟是很清楚关慕云今年才刚满十五岁,整整比他小了两岁,但偏偏他已入了远游境界

    ,在同境界里,自然是年龄大小为上,所以沈霁月理应是关慕云的师姐。

    不单单是李梦舟知道关慕云,关慕云似乎也是认得李梦舟和沈霁月。

    书院和剑院先后招生,自然是轰动整个都城的大事,所以那些入了院的人的大名,早早便传遍了都城,甚至已经有画像流于各街道。

    关慕云似乎也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很正常的说道:“没想到沈师姐和李师弟也对琴乐和丹青感兴趣,这就颇有缘分了。”

    李梦舟对关慕云的称呼不太感冒,自然也不会回以他师兄之称,倒是沈霁月很客气的回道:“我等自是不能与关师弟相比,关师弟乃今年书院首名,琴棋书画射御修行皆有一番造诣,不是像我们这种只是当做兴趣的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关慕云和沈霁月似乎能够聊出很多话题来,但这些李梦舟都没有什么兴趣,颇有不厌其烦之意。

    而同样没有说话的王川却在此时看着李梦舟,笑道:“刚才没有认出来,莫非这位便是那剑院入门测试中名声最为响亮的李梦舟,李公子?”

    所谓名声最响亮便颇有些嘲讽的含义在里面了。

    半日观想入天照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整个都城,被百姓们讨论的热度不亚于书院首名的关慕云,可以说,目前都城里最热门的两个人,便是关慕云和李梦舟了。

    但关慕云是凭着真本事,绝佳的天赋以首名的成绩考入书院,但李梦舟这个所谓半日观想入天照的‘绝世天才’,却是连气海都看不见,这样的人还能考入离宫,少不了被很多人议论说是离宫愈加落于下乘了,什么样的人都要。

    一个是被热议敬佩有嘉的关慕云,一个是被嘲笑的靠着走狗屎的运气进入离宫的李梦舟,可谓是两个极端。

    或许王川说出这句话时,并没有往深层面去想,但很难不被人想歪,沈霁月的脸色很快就难看了起来。

    而方画师和柳琴师似是才回过神来,都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梦舟。

    李梦舟识得关慕云,却不认得王川,毕竟考书院落榜的人,向来不会有人在意。

    面对王川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的话,李梦舟的神情很是平静,他淡淡的笑道:“我就是你说的那个人,没想到我来都城没几天,就已经这么有名了,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叫出我的名字。不知道我这名字值几个钱,若有人肯花一个铜板来买,那我也要废寝忘食写他个几百张。”

    王川有些错愕。

    关慕云蹙着眉头,连忙上前说道:“李师弟莫要误会,王川兄并无其他意思。”

    李梦舟笑道:“我当然没有误会,只是这位叫王川的兄台名字颇有些耳生,想必应该是落榜的人吧?王兄也不要气馁,一次考不过,还有下一次嘛。世间很多读书人读到四五十岁,甚至八十多岁还依旧没有放弃,想来以王兄的本事和毅力,必定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王川错愕的神情渐渐变了颜色。

    他哪能领悟不到李梦舟话中的意思,这让他有些羞恼的喊道:“你怎能侮辱那些令人敬佩的老先生,他们为此付出一生的努力,就算一时没有得到回报,但也该让人仰慕,绝非是成为旁人笑谈的资本。我实在羞于与你为伍!”

    王川没有提及自己,反倒是为那些八十岁仍旧没有放弃考取功名的老先生抱屈,这在姜国儒教信仰严重的地方人而言,的确是很让人震愤的事情。

    面对王川义正言辞的指责,李梦舟的神情依旧平静,完全忽视沈霁月等人那怪异的眼神,平淡的说道:“做任何事情都讲究力所能及,那些老先生确实值得人敬佩,但也仅此而已了。一味奢求根本得不到的东西,并非是聪明人所为,根本就是读书读傻了,愚蠢之极。

    这么多的时间做什么事情做不好?偏偏全部浪费掉,只落得个让人敬佩的虚名,怕是连肚子都填不饱,饿死了又算谁的?恐怕这般年纪很多也早已子孙满堂,后辈努力家境富裕还好,若是穷苦人家,岂非是害了一家人跟着饿肚子?”

    王川有意反驳,却呆愣愣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关慕云倒是觉得李梦舟所言颇有些道理,眼看局面僵持下来,他连忙打圆场,试图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沈霁月也帮着附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实在没必要把事情闹大。

    李梦舟没有多少心思去跟王川这种普通人计较,他虽然不在乎什么名声,但被人当面提及,总也不至于忍下来,那绝非他的作风。

    他更加不会理会王川究竟是抱着嘲讽他的目的,还是真的无意识的脱口而出,他只在意如今王川被怼的面红耳赤无力反驳的窘迫模样。

    为了更完美的转移话题,关慕云的视线便放在了桌案上的那副画上。

    他的眼前一亮。

    仔仔细细的认真观赏了片刻,他忍不住朝方画师说道:“不愧是方大家所画,这幅画的意境磅礴,虽是以清净为主,但平淡中却透着不凡,俨然让这幅

    画鲜活起来,堪称佳品。”

    方画师只是有些尴尬的一笑,倒是没太往心里去,这幅画已经毁了,他以为是关慕云的客套话罢了。

    不过这也让他遗忘掉的愤怒再度被提起来,有些怨恨的盯着李梦舟。

    在知晓李梦舟是剑院弟子后,他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作为了,毕竟跟修行之人相比,他的身份地位实在没什么好说道的。

    固然在都城里有些名气,他终究不会自恋的觉得自己已经是画师中的最高峰,怎敢与修行者叫板。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柳琴师和沈霁月原本也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那副画,却好像突然被定住了一般,傻傻的不知所以然。

    “这......”

    柳琴师虽是不懂画,但毕竟是跟方画师多年的好友,正所谓近朱者赤,再是不懂,也能够说出一些门道,如他所观,原本尚未完成的画作,总是差点意思,虽有形却无精神,但没想到如今再看这被李梦舟随意涂鸦过的画作,竟是有了神髓,添上的笔墨虽不多,却如画龙点睛之笔。

    适才那未完成的画作只是有形无神,如今却是形神兼备了,莫说懂行的人,就算是什么都不懂的,也能知晓这幅画绝对算不上差。

    名画古玩向来值钱,不单单是那些商贾富绅,就算是朝堂上的官员贵族人家,也是趋之若鹜,甚至皇帝也常常拿名画赏赐有功的大臣,所以顶级的画师在都城是拥有着一定地位的。

    但活着的画师显然没有逝去的画师所遗留的画更名贵,方画师也不过是刚刚有了点名头,只是在外城受人尊敬,尚且传不到内城,更何况那些名门望族和皇帝的耳中了。

    方画师以前的画作,柳琴师基本上都亲眼欣赏过,却没有能够与眼前这幅画比肩者,绝对可以称得上方画师巅峰之作。

    柳琴师莫名有些激动。

    他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双手,虚抚着这幅画,说道:“受人追捧的名人名画,就算千金亦有人买,这画虽然尚且抵不过那些最顶级的画作,但也绝对算是超一流了,若这幅画问世,方兄的名声必定水涨船高,一时无两。”

    方画师很是诧异的看着柳琴师,不能理解的说道:“柳兄,你这是何意?”

    关慕云也在这时朝着方画师揖手为礼,说道:“方大家的画功当真登峰造极,说来惭愧,小可原本是抱着比较的目的而来,不成想却是露丑了,以小可这微末的修为,实不敢与方大家相提并论。”

    方画师可谓一脸的懵,听着关慕云的吹捧和柳琴师的激动,他隐隐约约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慌忙走上前去,细细打量那被他认为已经毁了的画作。

    不消片刻,他便是一脸呆滞的看向李梦舟。

    关慕云或许的确是喜画之人,他的激动跟柳琴师不同,也顾不得礼不礼貌,说道:“小可不才,愿与方大家讨教学习,还望方大家莫要拒绝。”

    方画师面容有些僵硬的看着关慕云,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说道:“不是在下不愿,实在是没有这个资格。”

    关慕云以为这是方画师在委婉的拒绝他,不免心里有一些失落,但他仍不愿意放弃,当即说道:“还望方大家成全,我已拜入书院,没办法再行拜师之礼,若方大家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来,能做到的,小可绝不会推让。”

    方画师这次却是没有理会关慕云,而是看向李梦舟,郑重的施了一礼,满是诚恳的说道:“方才是在下莽撞了,竟不识大家之手,实在惭愧,还望李大家莫要怪罪,原谅则个。”

    不单是关慕云不理解方画师这副样子,回过神来的王川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也抽空看了看那副画,很是困惑的说道:“方大家为何要向那人行礼,这等人哪里称得上什么大家?”

    方画师颇有些不悦的看了王川一眼,冷哼一声说道:“这位小哥以为这幅画如何?”

    王川很是认真的说道:“正如先前柳大家所言,这幅画虽然算不上最顶级的画作,但绝对是仅此之的,若遇到真正懂画的人,怕是千金也愿购得。”

    他心里有句话倒是没有说出来,若是方画师现在死了,那么这幅画不说百年后,就算是十几年后,也绝对是最顶级的名画。

    名画不只是画得好便值钱的,主要还是看画的人是谁,而这画中又有着什么样的好故事,古玩名画的价值很大一部分就在故事里,而若画这幅画的人去世了,那么这幅画的价值便又会被翻上几番。

    王川虽是念书人,但其实他对画的理解倒是并不多,并没有本事鉴赏,但关慕云和柳琴师都那般说了,至少说明这幅画的确不凡,而且他看这幅画也确实是看着舒服,既然能让人看着舒服的画,当然便是好画。

    方画师倒是不知道王川心里的想法,他问这个问题也并非期盼着王川能说出多么令他欣喜的话来,见王川承认这幅画,且极力推崇,他便继续说道:“这幅画虽然的确是我画的,但完成这幅画的人却并非是我。”

第四十一章 选剑

    王川很是迷茫。

    关慕云更是有些惊讶,好奇的说道:“难道这幅画居然是方大家与另一位大家共同创作而成?”

    方画师点点头,倒是很干脆的承认了,他不想承认也不行,毕竟完成这幅画的本人就站在这里,他哪能一力尽占。

    想着这些,方画师又是很愧疚的朝着李梦舟行了一礼,看向关慕云和王川,说道:“完成这幅画的人,便是李公子。”

    “什么?居然是他?!”

    王川震惊莫名的看着李梦舟。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关慕云也是精神一震,将目光放在李梦舟的身上,意味便有些难明了。

    李梦舟的神情倒是很平静,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感觉。

    他这副模样倒是让人很难相信会是一个丹青高手。

    但事实摆在眼前,又是方画师亲口承认,便也容不得人不信。

    关慕云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川错愕的看着李梦舟,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转头看着方画师略有些崇拜的样子,他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

    从走出茶楼开始已经过了一条街道,沈霁月的目光一直投注在李梦舟的身上,再又走出一段距离后,她终于忍不住说道:“莫非你真的是一个丹青高手?居然会让方大家自愧不如,真没想到你却是真人不露相。”

    李梦舟没想到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转过头看着她好奇而又认真的眼神,微微一笑,说道:“我哪里懂得这些,就算懂也只是皮毛罢了,涂鸦嘛,随便一个小孩都会。”

    听到这话,沈霁月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她怀疑的看着李梦舟,说道:“你若不懂,怎能随随便便就让那副画活起来,而且你落笔的时候,气势颇有些高深,那认真的模样很显然不会是随意涂鸦。”

    李梦舟好笑的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我说的是实话啊,否则那方大家要向我讨教时,我为何要找个借口落荒而逃呢,说实话没有人信,若真的计较起来,很容易便会露馅,到那时恐怕又要被人所编排,我也是很头疼。你若实在想要个说法,便只能说我天赋异禀吧。”

    沈霁月的眼睛里仍旧是不相信的色彩,她思索着说道:“难道你真的只是靠绝对天赋?”

    李梦舟理所当然的点点头,丝毫没有羞耻之心,说道:“我是个天才嘛,虽不懂丹青之道,但也是信手拈来,就如我从未接触过修行,不也是半日观想入天照,这世间何人能做得?也就只有我了。”

    沈霁月翻了翻白眼,说道:“入了天照却看不见气海的人,算哪门子天才,还能让你这般沾沾知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梦舟的心中微微一沉。

    他微微蹙起了眉头,知道沈霁月并非是在嘲笑或讽刺他,但想着王川说的话,似乎也并非是刻意,但既然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他当然也不会自责,想了想,说道:“修行......并非是每个人都能想的事情,没有资质想也是白想。

    我虽然一直跟自己说,我一定是有修行资质的,并且信以为真,但在石碑前第一次入观想的时候,我的确有过可能自己根本没有资质的念头,一直以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但又想到曾经遇见的吴先生,尤其是前不久听了薛院长的话,我知道这种想法反而很可笑,若没有资质又哪能入天照,看不见气海不过是出现了某种问题,只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就好,世间是没有什么问题无法解开的,所以我也只是暂时看不见气海,不代表永远看不见。

    我既然来到都城,也成功考入了离宫,那么我早晚有一天会站在这个世间的巅峰,让所有人仰视我。过往的所有不被理解和嘲讽之能事,也终将不攻自破。”

    沈霁月意外的看着李梦舟,深深的呼吸着,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什么时候见过院长的?”

    “就在入门测试结束后。”

    “所以院长一直都在关注着入门测试?”

    李梦舟点点头,平静的说道:“院长毕竟是离宫的主人,关注入门测试也是正常的,正如四师兄所言,最终决定入选的人还是在于院长的态度。”

    沈霁月颇有些调笑意味的说道:“难道是因为院长喜欢你,所以你才能最终入得离宫?”

    李梦舟深以为然的说道:“这或许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只有像院长这样的大人物才能看到我这颗璞玉,认定我是一个值得开发的天才,想着要是我就此被赶下山,绝对会是离宫抱憾终身的事情。”

    沈霁月的呼吸都有些停顿了,她还真没想到李梦舟原来是这般一个不要脸的人。

    站在街道上,看着那些或行色匆匆,或闲逛游玩的淡然,李梦舟眉眼间突然多了一些落寞,微微吸了一口气,说道:“有些人修行,或许是为了荣华富贵,或许是为了追寻某些渴望的事物,但也同样有一些人,则是因为修行便是他们的命。”

    他想到了那在与命运的坑争中陨落的可人儿,也想到自己必须要成为修行者的理由,跟那些除了修行还能做出更多选择的人完全不一样,乃至与选择修行的人也大有不同。

    看着李梦舟的侧脸,沈霁月久久不能言语,因为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此刻的李梦舟似乎陷入了某种过往里。

    沈霁月之所以踏上修行路,除了她自小便觉得修行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外,她更不愿意成为那些只知绣花,出嫁后便相夫教子的普通女子。

    大部分人修行的目的都不太一样,但也很难不抱着修行能够使人身份更尊贵,在令人仰望羡慕的目光中,得到的莫大虚荣心。

    沈霁月自然也有这种想法,她虽然是沈家的大小姐,自小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所有人小心爱护着,但却很难受人尊敬,只是因为她是沈家大小姐,所以她才拥有那样的地位,可若她只是普通的女孩子,谁又会看得起她,甚至以她的容貌,很可能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自己的命运终究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而她成为剑院弟子,成为了修行之人,那些因为她的家世而对她客气的人,也会变得是真正尊敬她,乃至惧怕她,再也跟她沈家大小姐的身份不存在关系。

    两人继续前行,很快便站在了一个铁匠铺前。

    挥舞着大锤的匠人并未理会面前的客人,他赤膊着上身,肌肉横呈,汗水划过每一寸皮肤,饶是在这逐渐寒冷的初冬时节,他也仿佛身处炎炎夏日。

    碳炉里燃着旺盛的火焰,火星四溅,一股股热风扑面而来。

    沈霁月站在李梦舟身后,打量了铁匠铺几眼,说道:“你来这做什么,是想要锻造一柄剑?剑院里不是有很多长辈留下来的名剑嘛,等我们修行到承意境界,便有机会继承了。”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我连远游都未入,晋入承意境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而且剑院里那些名剑,很多都是有主之物,想要得到认可继承下来,本来也不是什么易事,要是得不到名剑认可,岂非很是丢人。况且我只是想要一柄剑防身,并非是想要把它蕴养成本命剑。”

    对于本命剑他早有选择,只是不便说与沈霁月听罢了,在尚且没有自保之力前,又放弃了朴刀这种兵器,自然也需要一柄剑,不需要多么名贵,趁手就行。

    随着他们说话的空隙,那打铁的匠人也终于从工作中回过神来,注意到了面前的两位年轻客人。

    拿起一旁的抹布随意的抹了把脸,也不在意脏不脏,微微挑眉,说道:“想要什么样的剑?”

    他听到了李梦舟之前说的话,自然也是很简洁的并没有再多客套。

    李梦舟微微拱手,说道:“老板,有没有现成的?”

    匠人伸手指向放置在墙角的几个大箱子,说道:“那里面都是,你自己去挑吧。”

    李梦舟道了声谢,便和沈霁月一起走进铁匠铺,来到了那几个大箱子前。

    这几个大木箱子颇有些脏兮兮的,给人一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沈霁月有些嫌弃的说道:“被这么随意放起来的剑哪能是什么好剑,咱们还是再转转吧。”

    那匠人也听到了沈霁月的话,但并没有什么反应,继续挥汗如雨的打着铁。

    而李梦舟只是摇摇头,毫不介意的打开了箱子,仿佛是很长时间没有被打开过,铁质的转轴都有些生锈了,发出难涩声音的同时,里面杂乱堆积在一起的各种样的剑便呈现在眼前。

    李梦舟观那箱子里堆积的剑,原本随意的表情,不免微微有些惊讶。

    箱子里的剑差不多有几十柄,长剑,短剑,重剑,软剑,双刃剑,单刃剑,有的剑已是锈迹斑斑,还有不少只有剑没有剑鞘的,更有个别通体散着碧幽幽冷光的一眼便知不凡的剑。

    伸手拨弄着那些剑,李梦舟又打开其余的大木箱子,每一个箱子里都有几十柄剑,一时间倒是有些眼花缭乱。

    回头看着打铁的匠人,李梦舟高声说道:“这些剑,价值几何?”

    匠人头也没回的随口说道:“若是你全买,自然可以算你便宜些,若只买单个,价格相等,全部都是三十五两。”

    李梦舟暗暗咂舌,一把剑要三十五两银子?

    寻常铁剑也就是几两银子最高不过十两,若好一点的差不多也能卖出几十两银,甚至那些精致的好剑,卖出百两的价格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若是名剑,本身便不能以银子来计算,但箱子里的剑虽然的确有着几柄不凡的剑,可也算不上什么名剑,三十五两的确是不贵,但也绝对不算便宜。

    何况他身上也没有银子,本来想着是先到温柔乡里朝儿姑娘或是虞大家借些银子的,但因为沈霁月也跟他一起下了山,又意外的循着柳琴师的琴声到了茶楼,耽误了不少时间,便先一步到了铁匠铺,奈何这些剑卖得稍微有点贵,这便让李梦舟有些为难了。

    不过想到沈霁月,李梦舟眼前一亮,偷偷的瞧了一眼也正在看着箱子里的剑的沈霁月,想着堂堂的沈家大小姐,身上应该带着很多钱。

    以为银子的事情解决了,李梦舟便也认真的挑选起了剑。

    即是统一三十五两银一把,李梦舟当然要选好一些的剑。

    可他很快又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

    那些初看起来很不凡的剑,入手后的感觉便大相径庭,外表虽然很华丽,却是完全不适用,主要是对他来说,算不得趁手,也与他的路子不太相符。

    又挑出一把剑握在手中,李梦舟轻轻拔动,便是一阵很难听的声音,剑身仿佛和剑鞘完全长在了一起,他甚至怀疑自己稍微用力,剑身就会断在里面,让他不得不停止了动作。

    第一柄,第二柄,接着是第三柄,第四柄......可惜,目中所及没有一柄是能让他心动的。

    就算有心动的,也是如第一柄和第二柄那般,不是感觉不对,便是彻底生锈,根本无法与剑鞘分离。

    他不免有些失望。

    他倒是可以选择直接让匠人打造一把,但那势必要花费一些时间,他并不想浪费这些时间,于是只能继续认真的选着剑,看看有没有被遗漏的。

    沈霁月百无聊赖的看着李梦舟在那里挑选着剑,因为那箱子上或是剑身上脏脏的痕迹,导致李梦舟的手上也是变得黑乎乎的。

    李梦舟仿佛犟上了,不挑出一把适合的剑就觉得似乎对不起自己。

    而很快的,他扫视的目光终于停住了。

    他发现在更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还摆放着一个箱子,这是一个小小的长形箱子,顶多能够存放一柄剑的样子。

    他立即便来了兴趣。

    打开箱子呈现在眼前的依旧是带着鞘的剑,这柄剑通体狭长,剑柄乌青,也不知是本来就是这个颜色,还是因为受脏的缘故,而剑鞘的形式也比较朴质。

    李梦舟将那柄剑从箱子里拿了出来,握在手中的刹那便只觉一股沁凉冷意自剑柄传递而来,令他忍不住身子一抖。

    “铮!”

    剑身出鞘,一道清悦剑吟蓦然生起,如珠落玉盘,久久不绝。

    霎时,剑身已全然出鞘,狭长近乎四尺,宽约有两指,与剑柄通体如一,最神异的便是那散发着的森冷寒意。

    剑虽狭长,却并不轻盈,颇有一些重量。

    李梦舟没有特别满意,但相比于其他的剑,这应是最合他心意的了。

    仔仔细细看着手中这柄剑,李梦舟转而看向那打铁的匠人,问道:“这剑有名字么?”

    “挑好了?”

    匠人先是疑问了一句,然后才看向李梦舟手中的那柄剑,眼眸只是微微抬了抬,便随意的说道:“或许以前有名字,但也早已被遗忘了,这并非是我亲手打造的剑,只是以前有个人放在这里的,不过......一直没有回来取罢了。”

    李梦舟皱着眉头,说道:“即是别人的剑,那我倒是不好夺人所爱了。”

    匠人愣了一下,说道:“这倒是无碍,那个人把剑放在这里的时候便说过,若他没有回来取,这柄剑便任我处置,自然也包括将它卖出去。”

    李梦舟倒是没有多虑,随即问道:“这柄剑也是三十五两?”

    匠人点点头,说道:“每一柄剑都是这个价格,概不赊账。”

    “好。”

    李梦舟答应一声,将剑缓缓归鞘,犹豫了一下,说道:“依我看来,这柄剑的主人应该是一名刺客吧?除了更适用的短剑,这样狭长的剑,倒也常被刺客喜欢。只是刺客应该更喜欢轻盈一些的剑,有利于瞬间出手,这剑倒是颇有些重量,说明那刺客的力量也是不凡。”

    匠人很是意外的看着李梦舟。

    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说道:“你猜得不错,这柄剑的主人的确是一名刺客,也是因为执行某个任务,自认不可能活着回来,便将这柄他所珍爱的剑留在了这里。”

    李梦舟本没有觉得匠人会说出关于这柄剑主人的故事,倒是颇有些诧异。

    而沈霁月则很是好奇的说道:“既然是要执行很危险的任务,何以不带着最趁手的兵器?”

    李梦舟替匠人回答了沈霁月这个问题,说道:“即是必死的任务,那个人当是心知肚明,就算带着这柄剑,也同样回不来,他不忍心让这柄剑随他一起陨落,才很艰难的做出这样的决定。”

    匠人没有说话,显然是认可李梦舟的猜测。

    沈霁月很怪异的看着李梦舟,不明白他怎么这么清楚这里面的事情,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李梦舟朝着沈霁月微微一笑,自以为如沐春风,十分和善可亲。

    沈霁月忍不住身子抖了一下,惊恐莫名的说道:“你干什么?”

    李梦舟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这是什么表情?算了,既然剑已经选好了,你便掏银子吧。”

    说着,李梦舟拿着剑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铁匠铺。

    独留下在风中凌乱的沈霁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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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剑仙介绍:
秋杀的季节,少年背着剑走出树宁镇,看到的是强大的修行者层出不穷。
修行路漫漫,我本浮世游子,起于微末;当一世人,必登临绝顶,成就剑仙!【微博关注:棠鸿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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