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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棠鸿羽     一世剑仙txt下载     一世剑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七章 我来自不二洞

    看着面前娇小的身影,望着那在记忆里很熟悉的脸,他张了张嘴巴,却又把肚子里的话咽了回去。

    叶桑榆一把拽住李梦舟的衣领,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我回来了。”

    李梦舟轻声说道:“我身上有血,会弄脏你的手。”

    叶桑榆松开他的衣领,把沾满鲜血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以前是你保护我,这次轮到我保护你。”

    她伸手想要把李梦舟脸上的血擦干净,但貌似怎么也擦不干净。

    李梦舟抓住了她的手,说道:“我没有软弱到要让你来保护,你就乖乖站在我身后就好。”

    他轻轻拽动,但叶桑榆很倔强的站在那里,说道:“我现在已经变得很厉害,虽然也可能没有那么厉害,但我不需要被保护,我要和你一起战斗。”

    李梦舟沉默了一下,点点头,说道:“那便一起。”

    此时艰难站起身来的王行知,望着那走来的少年少女,“何必非要来逞能呢,就算是你的老师,入了剑仙之位,也没能杀死我,瞧瞧你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敢妄想着杀我?”

    李梦舟侧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路中葙,微微皱着眉头,他把惊蛰刀从身上解下,嘭地一声,刀身遁入地面,稳稳立在路中葙的身前,他的右手攥紧不二剑,抬眸看向王行知,“我来自不二洞,我来自离宫剑院,我来自姜国琅琊,我有无数杀你的理由。”

    他缓缓举起不二剑,指着王行知,沉声说道:“李道陵的剑,老师的意,我的身体,便可杀你。”

    归海断空皱眉看着李梦舟执剑的背影,这是他第一次真正面对世人,毫不隐瞒地承认自己的身份。

    王行知冷笑着说道:“你来自不二洞,这便很好。”

    他环顾着左右,淡淡说道:“我没想到局势会发展到这般地步,我貌似看起来很惨,但比较幸运的是,院长那个老婆子不在,我就算以重伤之躯,亦敢称无敌,被薛忘忧伤到,那是意外,我的目标本来就是你,所谓要杀薛忘忧的事情,也不过是雪夜想要报复你,我不管在千海境里发生了什么,但确定《蚕灭卷》在你的身上,那便足够了。”

    李梦舟说道:“我明白你尚有底牌未用,虽然雪夜是道宫未来的圣人,有资格接触《太玄》,但普通的圣殿修士没资格接触,身为南天门圣殿门主的你,不可能没有接触过《太玄》,你对《太玄》的感悟定然比雪夜更深。”

    “或许面对老师时,你没来得及施展,可在归海先生对你出手时,你依旧没用,那便说明,纵使是你,施展《太玄》时,也会消耗巨大,何况又是重伤之躯的你,能不能完整施展出来都未可知。”

    若重伤之躯的王行知只能像雪夜太子在千海境里那般,仅能够以太玄念力压制,那么归海断空的存在,就是让得王行知不敢轻易去施展的关键,因为消耗的问题,王行知现在的身体根本撑不了多久,同是五境之上的归海断空是有大概率直接挣脱的。

    何况在场那么多修行者,就算王行知能够把他们全都压制住,也最终什么都做不了,很可能反而被归海断空杀死。

    或许在全盛时期的王行知,有本事压制住归海断空,但现在的他必然很难

    做到。

    王行知的脸色因此变得有些难看。

    他有半成的把握杀死归海断空,但他也会因此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而若要压制住所有人,便没有能力再杀死归海断空,不管怎么样,结局都不是太好。

    而且他现在也只能施展出一次,绝不能轻易的用出来,否则稍有差池,便是自掘坟墓。

    望着王行知此时的脸色,李梦舟觉得有些无趣,他扭头看着叶桑榆,说道:“你帮我掠阵。”

    他当然没有真的想让叶桑榆也参与进来。

    所以不等叶桑榆说话,他便往前迈出一步,笔直出剑。

    他的剑意有些乱,因为薛忘忧给予他的剑意,他没能完全吸收,他的气海里有两股不同的剑意共存,虽然薛忘忧的剑意不会伤害他,可他的境界终究无法承受,难免还是会伤到他,但那是老师给予的东西,不管有多痛,都不能丢弃。

    他的境界也变得很不稳,有要破境的征兆,但又时而下跌。

    可那都不能影响他此刻出剑。

    重伤的王行知,也依旧有着匹敌知神境巅峰的力量,而在同归海断空缠斗的时候,他的境界仍在五境之上,是因为伤得更重,时间越久,他会变得越弱,可就目前看来,他的力量依然远在李梦舟之上。

    所以对于李梦舟那一剑,虽对目前的他来说有些难度,可也并不会太被他放在心上。

    李梦舟的那道剑意很强。

    但又很乱。

    那反而才是王行知唯一需要稍微在意的地方。

    因那道剑意在前行的路程里,时强时弱,最强时,已跨入知神境巅峰的力量,最弱时甚至连下境的力量都没有。

    王行知不想浪费太多的力气,若催动多数气海灵元,却只是迎击最弱的剑意,那将是很糟糕的事情,而若他只是催动能够崩碎弱势剑意的灵元,可但凡那道剑意忽然变强,亦是相当糟糕的事情。

    剑意变化的瞬间很短,那是李梦舟所不能控制的,也是让得王行知短时间里无法捉摸的。

    但王行知毕竟是五境之上的大物,就算现在重伤,也影响不到他的眼力,他很快便找到了契机,在剑意临身的瞬间,便果断出剑,以自身最小的消耗,于混乱剑意变化的刹那,直接将其崩碎。

    丝丝缕缕的剑意弥散在山间。

    又有炽热气浪忽然生出。

    那是王行知的反击。

    李梦舟神情淡漠,他自然很知晓,就算是重伤的王行知,也不是他随便就能杀死的,剑意被崩碎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可面对王行知的瞬间反击,他刚要有动作,站在他身后掠阵的叶桑榆却率先出剑了。

    那把剑从他身侧刺出,在他视线里重重轰击在那股炽热气浪上。

    叶桑榆已破入五境,他当然看得出来,这本身是很值得让他惊讶的事情,但他现在要做的事情,没时间让他去惊讶,但不否认,他能够知晓,叶桑榆很可能继承了观主的衣钵,那么其斩出的剑,便会远超自身境界。

    可初入五境门槛对比哪怕重伤也站

    在五境最巅峰的王行知,叶桑榆的剑再强,也很难敌得过。

    叶桑榆的剑气虽把那股炽热气浪撕裂,但扑面而来的热浪,亦挟裹着极其强大的力量,李梦舟当即便斩出一剑,狂风忽起,将得热浪扫净,伸手护住叶桑榆。

    王行知见此一幕,淡淡说道:“看来叶先生和七先生的感情匪浅,我本无意伤害叶先生,但若你非得与我敌对,那我便只能把你二人都杀死。”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让李梦舟自己乖乖把《蚕灭卷》交出来,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但若直接把李梦舟杀死,那么再找《蚕灭卷》无疑会变得困难很多,可王行知想着就算《蚕灭卷》没有被李梦舟带在身上,也无非是在离宫剑院或朝泗巷里。

    再不济也终归在都城里。

    眼下的局势不适宜让王行知因《蚕灭卷》而投鼠忌器,那只会把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所以他在此时的选择便很简单。

    在生命都不能保障的情况下,其他所有事情都是虚的,《蚕灭卷》可以等杀死李梦舟后再找,不管是在都城里找,还是等燕国大军压境灭了姜国再找,只要确定《蚕灭卷》在李梦舟的身上,便跑不出姜国去。

    而叶桑榆代表悬海观入世的身份,在此刻也显得不那么重要。

    王行知深吸了一口气,果断出剑。

    李梦舟也在同时出剑。

    李道陵的剑意迸发。

    薛忘忧的剑意迸发。

    他自身的剑意迸发。

    三股剑意浩荡,撕裂夜空,惊雷炸响。

    但薛忘忧的那股剑意比较混乱,导致所有剑意也都变得混乱,就像是不受控制的电流,肆意破坏着周遭的一切。

    叶桑榆的剑气也随之迸发出来。

    她同李梦舟肩并肩站在一块。

    萧知南望着那样一副画面,沉默了片刻,便拔剑出鞘。

    卓丙春也同样拔剑。

    他们的剑意涌入李梦舟的气海,让得那三股混乱的剑意逐渐平衡,也更壮大了数分。

    何峥嵘开口说道:“虽然我的剑意很弱,但也可借给你,就算只能起到微弱的作用,也比只是看着好。”

    薛忘忧不只是李梦舟的老师。

    嚎啕大哭的江子画也抹掉眼泪,坚定的和何峥嵘站在一起,各自拔出自己的本命剑,“这是属于我们离宫剑院的剑!”

    三师姐望着躺在一块的薛忘忧和虞大家,沉默了一会儿,轻抬右手,手里便瞬间多出一把剑。

    一道道剑意涌入李梦舟的身体,将得混乱的剑意彻底压制。

    吞噬剑意和借剑的意义自然是大大不同的,借剑是借助剑主的力量,只要他的身体能够承受得住,便可短时拔高自己的境界,可事实上,李梦舟本就已经身受重伤,又被混乱剑意撕裂身体,再借剑的话,是相当危险的事情。

    但他毫不在意。

    他怒吼着出剑,气海里汹涌澎湃,江河沸腾,逐渐汇聚成海,前所未有的一剑,震动着整个姜国。

第一百零八章 观主和萍婆

    南禹枯禅里。

    九皇子执黑棋,思考很久,迟迟未落于棋盘。

    无念大师从容饮茶,注视着仍在犹豫地九皇子,他微笑着说道:“剑仙在雪山出剑,不二洞当年事大白天下,有本该死去的小姑娘代表悬海观入世,观主和院长也都相继入世,姜国都城又在此时动荡,倒确是很复杂的事情。”

    “秦承懿事迹败露,只能离开琅琊城,而他把琅琊城里自己的势力全都揭露,只为杀死那些世间诸国的年轻修士,给姜国皇帝制造巨大的麻烦,那倒是能够理得清。”

    “但王行知要杀薛忘忧之举,其实在表面看来很没必要,何况又闹到现如今这般局势,司徒朝元野心虽大,但也很谨慎,若王行知只是借着秦承懿祸乱琅琊城,而想要顺势给予姜国重创,又趁着院长不在,那么杀死姜国都城里处在顶端的修行大物,倒也同样能够解释得通。”

    无念大师拾起一颗白棋,望着棋盘,继续说道:“那离宫剑院的七先生,向着世人承认自己来自不二洞,那么司徒朝元想要得到的《蚕灭卷》,便很明显不在余不寐和韩一的身上,前有李道陵布局,李梦舟又身怀《蚕灭卷》,那便是他能够身在棋盘,却不在局内的原因,而他身份大白时,便无法逃脱棋局,如此,王行知选择对薛忘忧出手,便完全说得通了。”

    九皇子指间的黑棋落于棋盘,抬眸说道:“雪夜太子的想法只是次要,但王行知没有想到,薛忘忧会在此刻入剑仙之位,归根结底,都在那位虞大家的身上,王行知已然是濒死之像,他用自己换来薛剑仙的陨落,便有输有赢,可真正赢面占据最大的,反而是那潞王秦承懿。”

    无念大师落下白棋,笑着问道:“此话怎么讲?”

    九皇子再次拾起一颗黑棋,注视着棋盘,说道:“看似秦承懿输得很惨,在姜国都城的布局被一网打尽,可自始至终秦承懿都不卑不亢,也许在他的计划里,本来就有两条路,他可进退两得。”

    “就算琅琊城里的事情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全都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但他也不会选择直接坐上那个位置,因院长的存在,他依旧得在事成后离开,区别只在于,他是独自离开,还是带着人离开。”

    “前者自然是输了一筹,可在全局看来,他也赢了很多,最起码他的计划全都完成了,反而是王行知,看似杀掉了薛剑仙,但他的命也得赔在姜国都城。”

    九皇子手里的那颗黑棋,重重落于棋盘,“唯一的好处,也得益于秦承懿,那便是姜国确实因此遭受到了重创,而王行知只在姜国都城里搅了浑水,不仅加剧了姜国和燕国的矛盾,甚至也拿不到《蚕灭卷》。”

    无念大师好奇的问道:“你就如此肯定,李梦舟必然可以杀死王行知?”

    九皇子微笑着说道:“虽然七先生的状态并不比王行知好上多少,但有入了剑仙之位的薛忘忧赠予,又有那些离宫剑院的剑修借剑,琅嬛剑庐的萧知南借剑,甚至还有悬海观的叶先生帮忙出剑,他更是握着不二洞洞主李道陵的剑,若连重伤的王行知都不能杀死,那我倒真的有点瞧不起他了。”

    无念大师说道:“话虽如此,可王行知终究是王行知,且不管李梦舟借来了多少剑,他都得有能力提起那么多的剑,最终结果无非是看他们谁最先撑不住,但不能否认的是,如你所说那般,我亦觉得李梦舟的胜算稍微大些。”

    九皇子说道:“我以为老师会呈相反的态度,来赌上一局。”

    无念大师笑着摇头,说道:“那倒也很有意思。”

    他望着姜国的方向,片刻后,又把视线放回棋局上,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天下局势瞬息万变,正值天地气运复苏,南禹恐

    也不能置身事外,需得多番考量,但姜国和燕国一战,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然牵一发动全身,殿下也要做些准备。”

    ......

    姜国境内某小镇,某家小酒肆。

    晦暗的夜空下寂静非常。

    酒肆里有位老人家。

    他端着酒碗,默默饮着。

    酒肆老板站在柜台后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嘴巴里嘟嘟囔囔着,“怎么总有一股寒风,心里慌慌的,浑身也刺挠。”

    他抬眼瞥见外面有一位老婆婆,慢悠悠地跨过酒肆门槛,径直朝着那饮酒的老人家走去,他微微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上去相迎,男人半夜酗酒,家里妻子找上门的事情多了去了,但如此大年纪的也不多见,他倒也不想多管闲事。

    但他想象的吵闹场景并没有出现,那位老婆婆直接坐在对面,甚至也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两位老人家对饮,画面很和谐。

    那位老人家放下酒碗,微笑着看向坐在对面的老婆婆,轻声说道:“你倒是能够找到我。”

    老婆婆说道:“这里是姜国,只要你没有刻意躲藏,想找到你自是不难。”

    老人家说道:“但那个人也在姜国,院长却找不到他。”

    老婆婆说道:“该找到的时候自会找到,况且我现在也不是很想找到,就算真的找到他,我大概也会杀了他吧。”

    老人家笑着说道:“纵然是院长,也依旧是女人心思,何必口是心非呢。”

    老婆婆便是梨花书院的院长,熟悉的人都称呼她为萍婆。

    而那位老人家自然便是从魏国悬海观里走出来的观主。

    两位世间大物,在一隅小镇的酒肆里闲谈,倒也是很难见到的画面。

    而作为有幸能够见到的酒肆老板,脑子里想得全是他们怎么还没打起来?这不对劲啊。

    萍婆望着对面的观主,说道:“世人似乎都认为那位入世的小姑娘,能够极大代表你的态度,可现在王行知被逼入绝境,从而想要杀死她,你依旧能够安稳的在这里喝酒,是对她很有信心?”

    面对萍婆的顾左右而言他,观主也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反问道:“我相信院长当年没有察觉到问题,就连我当年也没有察觉到,毕竟世间里有闲心算来算去的只有无念,但想必针对秦承懿在琅琊城里做得事情,院长绝非毫无所觉。”

    “也许你有自己的想法,但王行知借此生事,虽让得薛忘忧入了剑仙,可也瞬息陨落,对离宫剑院甚至某些人而言,都难免会对院长有些意见,毕竟若你没有走出琅琊城,秦承懿和王行知不能说什么都做不了,起码结果不会像现在这么糟。”

    观主帮萍婆倒了一碗酒,递到她的面前,微笑着说道:“我当然也很清楚,院长有意借着秦承懿的事情,让皇帝陛下做出决定,从而能够全身心的应对燕国的事情。”

    “按照正常逻辑来说,王行知虽陪同雪夜太子来到姜国都城,就算想要做点什么,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但世事难料,就算是你我,也不能看清天下事,否则又为何始终找不到我那师弟呢,院长的决定本没错,只是过程里出了点问题,那是不可避免的。”

    萍婆看着眼前的那碗酒,说道:“我有想到,秦承懿会在都城里生事,但没有想到他胆子那么大,那是我的失误,离宫剑院七先生来自不二洞的事情,陛下早有猜想,我有想过,王行知陪同雪夜来姜的目的之一很大可能便是为了李梦舟,但没想到,他会把目标直接放在薛忘忧的身上。”

    观主说道:“燕国没有做好准备,自然便有顾虑,而王行知此举,反倒是像逼迫着姜国同燕国尽早开战,对双方而言,这都是本不该发生的事情,院长考虑的是燕国,但因某些事情,让得王行知改变了态度,便是无法提前得知的。”

    事实本就如此,天地气运重新变得浓郁是在开启千海境之后,上苍自然的变化,是人所不能掌控的,强大的修士也只能提早感知到变化,而剑仙在雪山拔剑,也同样是在开启千海境之后,那对于身在姜国都城的王行知来说,同样是不可控的。

    若仅仅因为天地气运的变化,王行知也不可能完全忽视燕国和道宫,擅作主张,那么在这种考虑的前提下,莫说院长,就是观主也不能提前猜测到王行知的行动轨迹。

    而只要稍有一个地方出现意外,后面的事情自然便会彻底乱了。

    没有院长的姜国都城亦有着不少强大修士,只是秦承懿和王行知的事情,便把都城搞得那么乱,不能说离开院长的都城脆弱不堪,也在于秦承懿暗中布局过大,且王行知又是北燕道宫仅次于圣人的大物,又牵扯着世间诸国的年轻修士都在琅琊城里,那都是能够被很好利用的。

    那些年轻修士虽有很多来自小山门或山野里,但也有不少深厚背景,甚至王朝皇子般的存在,如果这些人发生意外,姜国将要面临很大的麻烦,那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说得清的。

    只能说秦承懿出手的时机把握得很好,而且又谋划的足够深,被揭露出来的那些表面下,到底隐藏着多少,是连院长也没有完全想到的。

    事已至此,自是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观主只是由衷感叹道:“我们时刻想要避免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发生,想要与天斗,何其之难,你我再强,也终究在人间。”

    修士争命,其实到头来,也不过是人间俗事。

    生死各安天命。

    不管你信不信命,那都只是一种选择,结果从来都不重要,只在于你有没有勇气做出选择。

    人终有一死,但要死得其所。

    对于薛忘忧而言,便足够了。

    萍婆注视着观主,轻声说道:“秦承懿的某些想法倒也不错,天下书院确实该好好整治一下了,山海清幽多数已入世,那这人间的故事,便是走到了最精彩的时候,每个故事里的主角,都该出来走一走。”

    观主问道:“你第一站何去?”

    萍婆说道:“白虹镇。”

    观主笑道:“不谋而合。”

    他们端起酒碗,望着酒肆外面的夜空,眼前很黑,但黑暗的尽头却很亮,亮得有些刺目。

    他们把碗里的酒饮下,便站起身来,观主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想了一下,便又拿回了一块,随后微笑着把那块碎银子重新塞进怀里,同萍婆一道走出酒肆。

    而那酒肆老板望着两位老人家消失在黑夜的背影。

    他默默过去,看着桌子上的那几块碎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有些牙疼的想着,还真是一两都不缺。

    他又回想着初才听到的那番对话,总觉得貌似很不得了,但又一时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得了。

    把银子塞进怀里,他把桌子收拾了一下,抱着空酒坛,返回柜台。

    但随即又似想到了什么,他放下空酒坛,慌里慌张的跑出酒肆,四处张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只有微弱的灯火,而在街道的尽头,却有两道无比耀眼的光芒,宛如坠落人间的星辰,在酒肆老板刚刚看到时,便又迅速消失在天际。

第一百零九章 我还有一把剑

    啪啪啪啪!

    如爆豆般的脆响在山间连绵不绝,那是剑意奔涌,空气炸裂的声音。

    数道不同的剑意混在一块,伴着夜空惊雷,剑长千丈。

    归海断空的衣衫猎猎作响,他自屹然不动。

    望着李梦舟出剑的画面,剑意之强,甚至隐隐要打破五境壁垒,就是他的心下也颇有些凛然。

    那虽然不是李梦舟独自斩出的剑,但那造成这般声势,亦是十分夸张的事情。

    他只是借剑而出,因是借来的,自然便不是全部,抛开江子画和何峥嵘不谈,卓丙春、萧知南、三师姐都是五境里的大修士,又有李道陵和薛忘忧的剑意,虽然对比前面,后者的剑意没能真正融合,只有很少的力量,但合加起来亦是极其强大的。

    但这股混合的剑意正因太强,李梦舟若不能掌握,便根本不能发挥出来,甚至会遭到反噬,且很明显的,李梦舟已经遭到了剑意反噬,几乎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溅血,可他偏偏就是硬撑下来,把那一剑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这俨然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也体现着李梦舟要杀死王行知的决心。

    他浑身鲜血淋漓,但神色却很坦然。

    好像身体的剧痛对他而言无关痛痒。

    但他轻微颤抖的身子,甚至是皮肤的颤动都预示着真实情况绝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他握剑的手向前推动。

    千丈剑意悬于王行知头顶。

    覆盖之下,山野狼藉,山石崩碎,狂风席卷着,摧毁着范围里的一切。

    抗着剑意压迫的王行知神情很是狰狞。

    他可以不在乎李梦舟和叶桑榆的剑。

    但结合离宫剑院的剑,那股剑意的呈现,带给他的压迫感,竟不亚于薛忘忧那一剑,让得此时王行知的心里出现了一丝恐惧。

    虽是因挟裹着薛忘忧剑意的缘故,剑意的强盛自然是无与伦比的,但这一剑的力量其实并不如薛忘忧那一剑,那时是慌张,然而此刻王行知终究不在全盛时期,他开始真正感到害怕,因此带给他的感觉甚至是前所未有的。

    他的视线瞥过归海断空,凝眉片刻,便咬牙举剑,虽然李梦舟斩出了前所未有的一剑,可很明显,李梦舟根本坚持不了太久,他没有选择施展《太玄》,而是打算硬抗。

    只要那道剑意没有真正打破五境壁垒,他便有机会拦下,若最终抗不住,便也只能殊死一搏,动用《太玄》,不到最关键的时候,他难免因顾虑归海断空而不愿去赌。

    那一道悬于群山之巅的剑朝着下方斩落。

    目标直指王行知!

    当的一声脆响。

    竟是王行知举剑,硬抗住了那道剑意,但他的双脚却直接崩碎地面,入地数寸。

    想着虽然自己被薛忘忧那一剑打得身受重伤,可现如今在李梦舟这黑小子的面前如此狼狈,也是极具侮辱的事情。

    那道剑意很明亮。

    割裂着空气,嗤嗤作响。

    一股股灼浪喷薄而出。

    焚毁了王行知本就破烂不堪的衣袖,就连握剑的手臂皮肤都崩裂开来,鲜血直流。

    他注视着站在对面的李梦舟。

    那惨白至极的脸,状态要比他更不堪。

    那道剑意也重新变得有些混乱。

    有察觉到什么的叶桑榆,没有半点犹豫,她很果断地直接擦着剑意掠出,挥剑直取王行知的咽喉!

    但王行知一边抗着剑意,仍能分出心来,推掌

    拍了过去,让得叶桑榆的剑瞬间偏移,他随即踹出一脚,在命中之前,叶桑榆忽然侧身闪避,在向前摔倒的同时,甩剑刺出,王行知的大腿立即出现了一个血痕,那虽让他站立稍有不稳,但却不吭不响,依旧坚持抗着剑意。

    然而这时,李梦舟探出左掌,属于薛忘忧的剑意在掌心沸腾,宛如一把把小剑在切割着他的手,瞬间便惨不忍睹,可李梦舟同样不吭一声,拼命牵引着薛忘忧给予他的剑意,将其尽数灌入到不二剑上,而那千丈剑意也随之更壮大数分。

    王行知也在那时面色大变,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猛地喷出一口血,他恼羞成怒地嘶吼一声,竟硬生生地又重新站起来,他双手握住剑柄,拼尽全力斩击出去,让得李梦舟的剑意抬高数分,隐隐有要反击回去的迹象。

    见此一幕的叶桑榆,仅是沉默片刻,便再次牵引天书为剑,让她的脸色很快变得惨白,但仍是很倔强的举起变得相当沉重的剑,向着王行知刺出。

    剑气撕裂着王行知的身体,让他喷血不止,终是在要抗不住的时候,便有一股极其雄浑地强大念力忽然浮现,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直接全范围覆盖,像江子画和何峥嵘他们这些相比起来不够格的修士,当场便喷血萎靡下来,浑身酸软无力,一个个扑倒在地。

    就连卓丙春和萧知南他们也都单膝跪地,手里的剑全都掉落,任凭他们如何挣扎,都没有重新站起来的力气。

    正在出剑的叶桑榆同样如此,连人带剑,直接趴在了地上。

    李梦舟更是不堪,嘴巴里猩红的鲜血涌出,仿佛有一座山压在他身上,连动弹一下手指都无比艰难。

    目前场间除了王行知外,唯一还站着的只有归海断空。

    但显然归海断空也受到了影响,他虽然没有狼狈不堪的直接瘫软在地,亦是被太玄念力压迫,使得身体变得无比沉重,面庞一时憋得通红。

    他慢慢地抬起自己的手,动作仿佛被放缓到极致,想着重伤到如此般地步的王行知,居然依旧能够施展出如此强大的太玄念力,当真很是匪夷所思,但也正因王行知身受重伤的缘故,归海断空仍可以有缓慢的动作,他在尽可能最快的打破太玄束缚。

    虽然李梦舟已经趴在了地上,但那道剑意却没有消散,只是变得薄弱了许多。

    施展出《太玄》神通的王行知亦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薄弱剑意轰击在自己的身上,他再度喷了一口血,一条胳膊,两条腿尽数废掉,他瘫在地上,精神却没有半点放松,仍然牢牢压制着在场的人。

    若在全盛时期,他完全可以瞬间凭借太玄念力把李梦舟杀死,但现在的状态却只能像雪夜太子在千海境里那般进行压制,所以他只能亲自动手,且还得在归海断空挣脱束缚的前面。

    他仅剩的完好的手握着剑,精神稍有些恍惚的望着前面,其实他完全可以在此时先杀死归海断空,但他需要尽可能把大部分重心都集中在太玄念力上,便没有足够的力量能够远距离杀死归海断空,他只能去杀李梦舟。

    但在他催动气海里所剩无几的灵元灌注在剑身上,要朝着李梦舟丢掷过去的瞬间,归海断空便挣脱了束缚,那毕竟是五境之上的存在,王行知高估了自身能够暂时压制住归海断空的时间,他手里的剑飞掠向李梦舟,而归海断空也瞬间打破太玄念力束缚,甚至连同王行知对场间修士的压制也一同打破。

    在那短短时间里,李梦舟爬起身来。

    他抬眸望着那已经掠至眼前的一把剑,居然抬手直接抓了过去。

    而他掌心有属于薛忘忧的剑意在凝聚。

    右手也如同左手一般,瞬息变得血肉模糊,可在他抓住那把剑的时候,剑意迸发,咔嘣一声,便直接抓碎了那把剑。

    同时,李梦舟也吐出了一口血。

    他望着归海断空,淡淡说道:“多谢归海先生,但杀他,只能我来。”

    归海断空微微喘着气,说道:“可你未必还能斩出那样一剑。”

    且不说李梦舟借来的剑都已消散,就算卓丙春和萧知南他们继续借剑,且不管他们还能借出多少,但李梦舟的身体必然是已经承受不住的,前一次借剑,便已经让他的身体近乎崩溃了。

    三师姐走上前来,望着李梦舟说道:“莫要逞能,你已帮老师出剑,下一剑,便该我来。”

    但李梦舟却很坚决的摇头,他重新握起不二剑,一步一步走向王行知。

    剑意在弥散,每一步都在增强。

    借来的剑虽然没了,但他自己还有。

    且老师的剑意也还在。

    望着那瘫在地上,浑身鲜血淋漓,如同废人的王行知,他没有半点轻视,那是五境之上的大物,不管落到何种境地,都不是他这种境界的修士能够小视的,何况他自己的情况也很糟糕。

    但剑,总还是要出的。

    叶桑榆拽住了李梦舟的衣袖,“明明上次大师兄有帮我,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没有出手,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如果继续出剑,你可能会死的。”

    李梦舟抬手揉了揉叶桑榆的脑袋,微笑着说道:“我不会死,你大师兄没帮你,自有他的理由,虽然我不太清楚他到底该怎么出手,但你就乖乖看着就好,我自有分寸。”

    他站到了王行知的面前。

    低头看着王行知,眼瞳里没有多余的神采,反而是绝对的平静。

    甚至平静地有些可怕。

    王行知咳着血,精神萎靡的抬眸望着李梦舟,说道:“我失算在于没有料到薛忘忧会破境入剑仙,但只要确信《蚕灭卷》在你的身上,那么道宫终究会拿到,你不让归海断空出手,是想依靠自己来杀我,但很遗憾的是,就算是这样的我,也不是你这种废柴能杀的。”

    纵使他两条腿和一条胳膊都近乎废掉,但道宫南天门圣殿门主的姿态却没有半点丢失,他依旧显得高高在上,甚至能够面带笑意,淡淡说道:“事到如今,我理应告诉你一个真相,薛忘忧当时对你说的那番话,倒也不是猜测,那便是事实,李道陵是被我亲手杀死的,不二洞也是被我毁掉的。”

    “那时有我南天门圣殿教谕,也有我不少五境里的圣殿修士,只是毁掉不二洞,有种杀鸡宰牛刀了,但李道陵也不愧是李道陵,我因顾虑院长的存在,属于快刀斩乱麻,没有浪费半点时间,又一心想找《蚕灭卷》,稍有忽视,就让李道陵在临死前安排了后手。”

    “韩一和你能够活着,真是对我最大的耻辱,但我又很庆幸,因为在不二洞里没有找到《蚕灭卷》,而不二洞活下来的人,迟早会乖乖把《蚕灭卷》送到我的面前。”

    李梦舟静静看着他,忽然说道:“我不懂你们要得到《蚕灭卷》的目的,但我知道,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它,在我感悟《蚕灭卷》,开启第一篇章时,它便自主焚毁了,想来应是李道陵做得手脚,《蚕灭卷》现在就在我的脑子里,我不给你,你们就算掀破了天,也得不到。”

    王行知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在意识到李梦舟并没有撒谎时,他摇头说道:“李道陵那个家伙,倒是下了一盘好棋,就算《蚕灭卷》在你脑子里,但只要是道宫想得到的,便挖空你的脑袋又如何。”

    李梦舟举剑,淡淡说道:“在你挖空我的脑袋之前,我便先要了你的脑袋。”

    王行知冷笑道:“我倒想看看你怎么要我的脑袋。”

    李梦舟说道:“我还有一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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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提剑斩玄命

    “我还有一把剑。”

    王行知怔然地望着李梦舟。

    他有些不太能理解。

    但李梦舟也没打算让他理解。

    他举剑。

    然后出剑。

    那道剑意远不如之前。

    但在某一刻,那道剑意忽然增强。

    李梦舟也再次吐血。

    在所有人都惊讶的目光里。

    却见宁浩然走到了李梦舟的身边,说道:“我就是那把剑。”

    李梦舟擦掉嘴角的血迹,说道:“我很清楚,你一定会站出来的。”

    宁浩然皱眉说道:“我站出来,不是为了你。”

    李梦舟笑着说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为了我,但只要你站在这里便足够了。”

    他转头看着宁浩然,神情郑重说道:“四师兄,借你的剑一用。”

    那是很熟悉的一句话。

    曾经的四师兄有过犹豫,是因为担忧师弟的安危,但现在的宁浩然没有犹豫,是因为他并不担心李梦舟的安危,至于里面还有没有其他的原因,相信就算他什么都不说,在场的人也都明白。

    江子画看向卓丙春,问道:“四师兄恢复过来了?”

    卓丙春微微摇头,说道:“那是他的潜意识,不管他变成什么样,面对自己曾最敬爱的老师身死的那一刻,他的心里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那股冲击平衡了山外意识,但并没有将其压制,只是那股冲击,让他现在的想法也有了些改变,不管是属于宁浩然还是山外意识的念头,在那个临界点达到了统一。”

    江子画有些茫然的说道:“啥意思?”

    卓丙春说道:“因那个统一的念头,让他只想着要帮自己的老师报仇,但因山外意识并没有被彻底压制,他潜意识里在饱受着煎熬,最终又达到了一个平衡,他要出剑,但剑是从李梦舟手里出,是因他潜意识里要出剑,而山外意识在排斥,借李梦舟的手出剑,便是两股意识权衡之后的结果。”

    江子画挠了挠头,他貌似还是没有听得很明白。

    但那显然并不重要。

    李道陵的剑意。

    薛忘忧的剑意。

    宁浩然的剑意。

    李梦舟全都握在手里。

    他自身的剑意疯狂涌出。

    再次吐血。

    拼命的把剑斩击出去。

    虽然只有四道剑意,但王行知也不是初才的他。

    因李梦舟距离他很近,王行知再次施展《太玄》,哪怕已经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点念力,但在《太玄》神通的加持下,也比寻常五境大修士的念力更强,那已经是王行知目前的极限。

    他甚至只能压制面前的李梦舟一人。

    可在那股太玄念力刚刚释放出去的瞬间,李梦舟便早有防备,他也将自身念力一股脑全部释放了出去,而有《蚕灭卷》补充念力的消耗,竟让得两股念力持平,而李梦舟的念力源源不绝,王行知的太玄念力极度消耗下,势必会越来越弱。

    这也在于目前的王行知真的行将就木,否则就算李梦舟拥有源源不绝的念力,但念力不够强大的情况下,也根本没资格和道宫太玄念力硬碰硬。

    眼见李梦舟只是停滞一瞬,剑意便继续疯狂増涨,王行知难免有些慌乱,他的气海灵元已耗尽,短时间里也只恢复了一点,但仍是下意识地,把剩下的气海灵元全部催动出来。

    沉闷的巨响,宛如春雷爆鸣炸裂。

    李梦舟持剑的手臂崩

    开,血液飞溅。

    却仍在斩出那一剑。

    剑意撕碎了王行知的气海灵元,两股念力碰撞,让得李梦舟的身体和精神都遭受重大打击,他咬牙坚持着,义无反顾的出剑,艰难地往前迈步,面庞青筋暴露,一张黑脸也变成了酱红色,汗水混合着鲜血,爬满他的脸颊,衣衫破裂,血液随风飘散。

    他喉咙里发出低吼声,宛如野兽,迈着沉重地步伐,迫近王行知。

    王行知的眉头深深蹙起。

    他已没了剑。

    他已耗尽灵元。

    仅剩的太玄念力也被李梦舟那股源源不绝的念力压制住。

    道宫里有简单记载《蚕灭卷》,他自能清楚李梦舟那源源不绝的念力是怎么来的。

    但王行知又怎能甘心死在这里。

    就算是被薛忘忧的那一剑杀死,又或是死在归海断空手里,都没有比死在李梦舟剑下来得难以接受。

    他可是堂堂五境之上的大修士。

    他可是北燕道宫里南天门圣殿的门主。

    他在燕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整个世间也威名赫赫。

    只要想起后世传闻王行知死在区区一个小剑修的手里,那便是决计不能坦然接受的耻辱。

    他恶狠狠地盯着李梦舟,极尽废掉的双腿,竟是强撑着想要站起来。

    他的手抓向李梦舟。

    他在拼尽全力求生。

    但在某一个时刻,他注意到李梦舟的面色忽然变得轻松。

    “我会到燕国雪山走一趟,把你的尸体扔到你们那位圣人的面前,我会在你们圣人的面前,杀死雪夜,我会让他眼睁睁看着道宫毁于一旦,我会杀尽你们道宫每座圣殿,我会让道宫在世间彻底消失。”

    李梦舟静静看着王行知,他的神情有些复杂,甚至夹杂着些许落寞,他眼眸低垂,把剑缓缓递到王行知的面前,轻声说道:“来自不二洞的客人,会驾临道宫,那是不速之客,正如你来到不二洞,我会用比你更狠的手段,让道宫就此,烟消云散。”

    那番看似很轻却振聋发聩的声音在王行知耳畔响彻。

    他忽然嗤笑了一声,“要让道宫烟消云散......倒是很狂妄的说辞,相信道宫很期待你这位不二客,只是不知道,到时是你毁掉道宫,还是凶巴巴跑过去给圣人送神通。”

    李梦舟说道:“但你都终将看不到。”

    王行知神色微变,他眼角抽搐着,阴沉着脸说道:“就算此局我很难活下来,也必然不会让你得意半分,道宫终将驾临人间,横扫五朝,你们姜国首当其冲,我会在道天之上看着人间,看着姜国血流成河,看我道宫站在世间最高峰,看你如何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李梦舟漠然地望着他,轻声说道:“我只有提剑杀你的意,而不会有半点得意,虽然现在的你如同老狗,但终究是玄命修士,我提剑斩玄命,只是一个开始,你不会在道天之上看着人间,只会在深渊里渴求望天。”

    他抬高手里的剑。

    “我有一剑。”

    剑锋染血。

    “今日斩玄命。”

    剑意洞穿了王行知的脑袋。

    鲜血流满脸颊,王行知瞬间放大的瞳孔,渐渐失去色彩,可他的嘴角忽然有了一抹笑意,很轻很轻地呢喃响在李梦舟的耳畔,让他深深皱起眉头。

    “雪夜已离开琅琊,但我想说的是,秦承懿此人绝非你们想得那般简单,他有一张底牌,自始至终都没有用过,而很凑巧的是,他那张底牌的来源,与你有关....

    ..”

    李梦舟不知道秦承懿到底还有什么底牌,那张底牌又怎会跟自己有关系,他默默看着王行知咽气,当世为数不多的破开五境壁垒的玄命大修士,就此陨落。

    温和地风拂过山野。

    但李梦舟却感觉到一丝冷意。

    一直提着的那股劲忽然松懈下来,很快所有的不适感便都一股脑涌现了出来。

    再次喷出一口血,他慢悠悠的扑倒在地,视线里最后的画面是叶桑榆奔向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天地间瞬息万籁俱寂,再也听不到半点声音,也再不能看见半点画面。

    ......

    血腥气味在琅琊城里各个街道弥散着,有浑身是血的黑衣人踉跄着脚步,转头便瞧见了一位姑娘,他不假思索,提刀便砍。

    有剑气呼啸而至,瞬间结果了那名黑衣人的性命。

    韩幼清站在街道里,回身望着那位姑娘,嘴巴轻轻蠕动,似乎有声音传出。

    而那位姑娘神情很冷淡,眼神里却很是复杂。

    唐闻柳提着银枪出现,他望着那相对而立的两道身影,轻轻抬手,便有甲士拔刀向前,围着韩幼清,而韩幼清只是沉默着,没有反抗。

    南城门外某地,陈莫西在那里站了很久,转身回城。

    有摘星府弟子抬起那名帮助秦承懿逃离的老者尸体,也分别想要去搀扶皇后娘娘和江听雨,皇后娘娘和海棠山主一同回宫,而江听雨则拒绝了摘星府弟子搀扶,他就那么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地上,眼眸里有着无尽哀伤。

    皇宫大殿里。

    写好的字帖被撕碎,洒满殿内。

    皇帝陛下铁青着脸,望着那些低垂着脑袋瑟瑟发抖的内侍和宫女,怒声道:“不惜一切代价,把秦承懿给我抓回来!就算不能带回来活的,也要把尸体带回来!”

    军部甲士在连夜清扫着琅琊城里的痕迹。

    月明湖畔的温柔乡门前,婳儿姑娘红着眼眶,望着那渐行渐近的身影。

    江子画抬眸看着婳儿姑娘那张很好看的脸,他犹豫了很长时间,才缓缓道出。

    婳儿姑娘跪地哭嚎。

    江子画也是眼眶泛泪,他猛地上前一步,把婳儿姑娘抱在怀里,两个人抱头痛哭。

    宁浩然在百里外回望着琅琊城。

    他攥紧手里的剑。

    把目光投向燕国的方位。

    眼瞳里有烈火在熊熊燃烧。

    一阵阵艰涩难鸣的如同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夜空里回荡。

    渐行渐远。

    在某处注视着的三师姐,望着那股黑烟升腾的画面,秀眉紧紧蹙着,轻声说道:“真的要放他离去?”

    站在她身旁的卓丙春,沙哑着声音说道:“我能明白陛下的意思,但我也明白,小四是留不住的,也许在千海境里被他杀死的那些修行者所属的王朝势力会不遗余力的在世间追杀他,但我们已不能再做什么,他有自己的道路要走,结果如何,都得看他最终怎么选择。”

    三师姐说道:“我要去见楚沧岚。”

    卓丙春说道:“就算楚沧岚无意同小四为敌,但也不能改变小四会被追杀的局面,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在相当遥远的地方,有狼狈的身影在奔袭,他忽然在某一刻止步,微微喘着粗气,回首望着琅琊城的方向,他那浑身血迹斑斑的模样,露出皮肤森然的伤口,竟在缓缓的恢复,不消片刻,就如同新生般。

    他咧嘴笑着,“我亲爱的皇兄啊,还有七先生,我们之间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一十一章 起风了

    翌日清晨。

    春暖阳光照射着南城门。

    坐在马车里的楚沧岚面色仍有些苍白,杨麒帮他掀着车帘,他望着城门外那些身影,微微揖手,说道:“诸位便不必远送了,天下大朝会临近,届时还能再见,我会把伤养好,等待诸位的到来。”

    前来送楚沧岚的有摘星府的沈秋白和钟溪言,有不落山门的谢春风和谢宁,也有离宫剑院的卓丙春,亦有着其他很多修士。

    宁浩然在千海境里差点便杀死楚沧岚,而姜国若要同西晋结盟,卓丙春都不得不亲自来送。

    面对楚沧岚那番话,他们也都是各有心思。

    若在寻常,自然没什么问题。

    可经历琅琊之乱后,天下大朝会是否还能如约举办,是未知数,后年的大朝会按照轮替规矩,正是要在西晋举办,而姜国和燕国目前的问题,能否坚持到后年,很不好说,毕竟就算此时宣布开战,不单是粮草的问题,姜国面临的问题,镇守边疆的大军都很难集结。

    战争从来都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目视着楚沧岚的马车远去。

    他们驻足片刻,便都开始返回。

    今日要离开琅琊城的人可不止楚沧岚。

    ......

    某家酒肆里。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昨夜发生的事情没有生出半点波澜,因为他们毫不知情,琅琊城里依旧如往常般热闹,酒肆里酒客满堂。

    在楼梯拐角的角落里,面对面坐着两位姑娘。

    她们一位身着蓝裙,一位身着红衣。

    她们的面色都有些苍白。

    显然是有伤在身。

    两个酒碗在桌子中心的上空碰了一下。

    碗里的酒水被一饮而尽。

    北琳有鱼抬眸望着对面萧知南脸上的一丝思索,她很好奇的问道:“你在想什么?”

    萧知南清冷的脸蛋出现一抹不自然,微微咳了一声,欲言又止的样子。

    没有理会萧知南那很不常见的姿态,北琳有鱼继续说道:“我决定暂时不着急回芍华书院,其实我也很想去燕国走一趟,老师在燕国雪山很久,虽然我明白不可能让他放弃看守天弃雪山里的镇魔屏障,或者是换人看守,但既然我从芍华书院里走出来,怎么着也得去见见老师。”

    萧知南闻言,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也需要回燕国一趟,因西晋那位剑仙在燕国雪山拔剑,让得剑门和道宫彻底撕破脸,我很担心老师在燕国的情况。”

    北琳有鱼说道:“那便找个日子,我们一同去。”

    萧知南望着面前的酒坛,她脑海里浮现出当时李梦舟和叶桑榆相见的场景,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舒服。

    正好也能借着回燕国,把心里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剔除出去。

    ......

    琅琊城外的某处山路。

    春风和蔼。

    青意泛滥。

    穿着粗布僧衣的道生回身望着沈秋白,微微揖手,轻声说道:“此番走出枯禅,虽遇到颇多磨难,但终有幸跨入五境门槛,倒也算受益匪浅,能结识沈兄,亦是大善。”

    沈秋白揖手回礼,稍有犹豫地说道:“道兄自能知晓如今姜国面临的局势,不知南禹对此持有何种态度?若无念大师也针对姜国,将是极其糟糕的事情,或许将来,你我二人也会在战场上相见,那是我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道生皱眉说道:“我不知晓大师的态度,但想来大师没理由针对姜国,何况我南禹又和其他王朝不同,除原先本就对姜国领域虎视眈眈的王朝外,那些被四先生杀死的来自世间诸国的年轻修士,也没有我南禹人,虽然我差点便死在四先生剑下,可我终究还活着,如今四先生会面临很艰难地局面,我自是不愿插一脚的。”

    沈秋白当即说道:“那你觉得姜国若要同南禹结盟,成几何?”

    道生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恐怕无法给出答案,当年姜国面临覆朝的局面,虽未有我南禹的参与,可也有他**队经过南禹,而南禹并未阻拦,若真要说起来,自也有变相帮助的意思,而如今,南禹或许不会针对姜国,可若要相助姜国,那必会同很多人为敌,这得须看我南禹陛下的意思,也得看大师对这世间棋局如何推算。”

    沈秋白吐出口气道:“说来也是,是我有些莽撞了,待得日后陛下做出决定,我或许会亲自前往南禹拜访,到时我们再叙。”

    他朝着道生揖手为礼。

    道生回礼,笑着说道:“那我便在南禹等着沈兄了。”

    ......

    御书房里,皇帝陛下望着平躺在地上的老者尸首,轻轻蹙眉,看着下首站立的陈莫西和江听雨,说道:“此人究竟是谁,秦承懿能够笼络如此多的五境强者,也许是因天枢院被其暗中渗透,才不被察觉,但他又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五境强者,且甘愿为他卖命?”

    江听雨回答道:“秦承懿虽渗透天枢院,但天枢院也不全是他的,我已着手准备重整天枢院,且也查过了在都城里作乱的那些黑衣人,他们很多都是山野修士,那原本都在天枢院的控制内,是可见的,毕竟一位亲王,有些门客很寻常,不过跨入五境里的强者,便很不寻常了。”

    “当初在乌冬山露面的黄泉宫宫主风眠,便也是秦承懿的门客,是因薛院长曾经一剑毁掉黄泉宫,而那风眠未死,被秦承懿所救,答应帮他向薛院长复仇。刺杀三先生的那个秦赢,也大致如此,虽有情况不同,但都是得了秦承懿的恩惠,而且都不是普通的恩惠,秦承懿是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带给他们希望,才能让得他们誓死效忠。”

    “虽然是五境里的大修士,但其实在世间都不算有名有望,他们也是得了秦承懿给予的资源,才能破入知神境巅峰,那是秦承懿在很早之前便有的布局。”

    江听雨指

    着那具尸首,说道:“至于这位被国师杀死的最后帮助秦承懿逃离的老者,其实相比秦赢那些人有不同寻常的身份,他是北燕道宫的南天门圣殿教谕,根据我的查证,他或许便是当年跟随王行知一同覆灭不二洞的那位教谕。”

    皇帝陛下凝眉说道:“道宫南天门圣殿的教谕为何会甘愿赴死帮助秦承懿逃离琅琊,而却对王行知他们视若无睹?”

    且不管那老者是不是当年跟随着王行知潜入姜国境内覆灭不二洞的那位南天门圣殿教谕,可若教谕的身份坐实,纵使秦承懿有跟北燕道宫合作过,也没道理让得南天门圣殿堂堂教谕为他卖命而背弃道宫。

    皇帝陛下自能想得明白,当年秦承懿和北燕道宫合作仅仅是各取所需,双方不可能成为互相绝对信任的存在,那么有道宫南天门圣殿教谕为秦承懿卖命这件事情,就很不简单。

    陈莫西此时上前揖手说道:“针对当年不二洞的事情,自西晋剑阁传出消息,臣便展开调查,既知晓,当年是王行知所为,那便很容易把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据臣所知,北燕道宫几座圣殿里都只有一位教谕,而南天门圣殿那位教谕据说已经陨落,但江院首查出此人身份,自不会有假,而且秦承懿也没必要对其身份作假,那么便可推算出,就连北燕道宫也以为那教谕死掉,却实则被秦承懿笼络,留在了姜国,但具体秦承懿是如何做到的,却无法推算出来,且诸多线索也没有指证。”

    “但臣倒也查出了一些可能存疑的线索,那便是南天门圣殿教谕在不二洞覆灭期间,曾在姜国境内行走,不知目的为何,且他足够谨慎,去的都是小地方,很难被察觉到,曾经被忽视且被隐藏的东西,现如今都渐渐明朗,而要探知那位教谕究竟做了什么,需得再多些时间。”

    “但臣估摸着,这件事情里面必然有牵扯着秦承懿,也许那位教谕做得事情,正好是秦承懿能够笼络他的契机。”

    皇帝陛下皱眉深思,他在御书房里轻轻踱着步,猛然回身看着陈莫西,说道:“若是那位教谕在不二洞覆灭期间离开,去做了别的事情,王行知怎会不清楚?而若是在覆灭不二洞之后的事情,那么便很有可能是因不二洞里的人没有死绝,但王行知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到处搜寻,只能第一时间撤走,单单留下那位教谕暗中搜寻。“

    “事实也证明,不管是韩一,还是李梦舟,在当日王行知便知晓有人活着逃了出去,可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们当日便清楚,韩一曾到燕国,道宫为何反应那么慢,根本不相信韩一活着呢?”

    面对皇帝陛下的疑问,江听雨轻声给出答案,“李道陵在临死前下了一盘大棋,如若王行知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人活着逃了出去,且又十分确定韩一是死了的,那么道宫的反应便很正常,又或者,王行知清楚是何人逃了出去,而那人并非韩一,从而也能导致在韩一蛰伏多年,忽然前往燕国,道宫面对此事第一时间便觉得不可能的下意识反应。”

    他望了陈莫西一眼,继续面对着皇帝陛下,说道:“且王行知临死前那番话,大有深意,很有可能便指向这位南天门圣殿教谕为何拼命协助秦承懿逃离,由此看出,事实真相并非是道宫所公布的那般南天门圣殿教谕只是陨落,而是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皇帝陛下和陈莫西都很好奇的看着江听雨,“你有答案?”

    江听雨说道:“王行知所谓的秦承懿尚有底牌未出,虽然我们都不能清楚那张底牌是什么,可若要说跟李梦舟有关,且国师又查出当年那位南天门教谕在姜国暗中行走,根据李梦舟当时的年龄来看,都不可能和那位教谕扯上干系,那么唯一有可能牵扯到的便只有山外药皇。”

    他只是按照目前已知的线索来推算,但秦承懿跟山外药皇有什么牵扯,他一时无法给出答案。

    皇帝陛下也在认真思考着,他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如果秦承懿在当年便敢和山外人接触,那么道宫便也有理由帮他,毕竟秦承懿是我姜国亲王,堂堂亲王跟山外人有接触,那都可以成为道宫可利用的地方,让得姜国成为众矢之的。”

    说到这里,他的面色更难看,拳头紧握,额头爆起青筋,“秦承懿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但他仍是那么做,根本就是要让姜国万劫不复,真当该死!”

    他很后悔自己对待秦承懿曾经的宽容,他现在已经对秦承懿彻底绝望,眼眸里杀意崩现。

    他已能想到,北燕道宫很快就会向世间揭露这件事情,让得姜国本就不堪的局面,变得更糟糕,且不管秦承懿现在如何,但终将摆脱不掉姜国亲王殿下的身份,最终不利的就是整个姜国。

    江听雨轻声说道:“此事尚且有很多不明朗的地方,那位南天门教谕从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也相当模糊,但除了这些,不知陛下是否清楚,其实在琅琊城里除李梦舟外,另有一人也同不二洞有很深的关系,而那层关系,是曾经天枢院也没有探查出来的,是今晨温柔乡的婳儿姑娘来到通明巷,告知于我知晓。”

    皇帝陛下和陈莫西都很意外。

    “到底是谁?”

    江听雨说道:“李道陵有一位师弟,叫做余不寐,而温柔乡里的虞大家,本姓余,和余不寐是亲兄妹的关系,但因虞大家也不知余不寐的生死,可又心里惦念着自己的兄长,便曾与婳儿姑娘谈及过,现如今虞大家和薛院长的事情,让得婳儿姑娘想要帮虞大家找到兄长,便找到了我这里。”

    “虽然没有什么证据表明,但我很怀疑,其实余不寐当年同样没死。”

    他望着皇帝陛下和陈莫西都有些震惊的模样,继续说道:“另外,在千海境开启之前,秦承懿有对范无味和李二狗下杀手,青一带给陛下的消息是他们二人被杀死,但事实上,范无味和李二狗都还活着,此时按照秦承懿的意思在当夜去杀人的人就候在殿外。”

    有身影跨过门槛,脚步声渐近。

    神情淡然的简舒玄出现在皇帝陛下的面前。

    同时,也有范无味和牵着野狗惊慌失措直接就五体投地扑倒高呼吾皇万岁的李二狗。

    ......

    第三日。

    离宫剑院

    白绫挂满了整座山。

    有前来吊唁的朝堂官员,有来自姜国各地颇有声望的修行山门,但除了皇帝陛下携皇后娘娘亲临,以及像江听雨、海棠山主这般同离宫剑院有颇深交情的人外,都被直接拒之门外。

    殊不知,在东城门外的那座山上也挂满了白绫,却无人问津。

    此时的离宫剑院里。

    周洛快步来到刚刚接待完陛下的卓丙春面前,“师伯,大先生的踪迹尚未找到,就好像凭空消失了。”

    卓丙春紧紧蹙着眉头,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便没有来得及去想欧阳胜雪迟迟未回来的事情,他当时下山去对付雪夜太子,欧阳胜雪便在那里,可现在却不知所踪,他不清楚是欧阳胜雪追着宁浩然而去,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尽可能的把院内弟子派出去,势必找到他。”

    周洛领命而去。

    江听雨和海棠山主迎面走来。

    卓丙春微微揖手。

    他们也都回礼。

    “七先生还没有醒过来?”

    李梦舟仍未苏醒,叶桑榆寸步不离的照顾着。

    卓丙春说道:“他伤得太重,当时就算是我,借走那么多剑,掌握自己根本控制不住的力量,也极大可能会暴毙而亡,他能活着,想必也是因为在树宁镇有那位山外药皇帮他淬炼体魄,但不知是否会有隐患,如今天下局势混乱,虽山外药皇的目的并非帮助他真的淬炼体魄,可世人面对山外之人的态度都是一致的,想来在人世间很多地方,有很多人都会想着要杀死李梦舟和宁浩然。”

    江听雨认真思忖了片刻,说道:“龙渊本出自药王谷,到底七先生身体还有没有潜藏的问题,想来世间都只有药王谷才能得到答案,便不如把他送去药王谷,让药王仔细检查一番,也能帮他把伤治好,陛下尚有很重要的事情,等待七先生醒来去做。”

    卓丙春点点头,如今离宫剑院面临的问题很严峻,都城里面又暂时没有能够把李梦舟伤势治好的药师,去药王谷都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海棠山主也开口说道:“我算与药王辰儒有些交情,便亲自带着七先生去一趟药王谷。”

    卓丙春连忙揖手说道:“那便有劳山主了。”

    ......

    蓝篷马车驶出离宫剑院,进入官道,朝着药王谷的方向摇摇缓行。

    较为宽敞的车厢里,叶桑榆抱着仍在昏迷不醒的李梦舟,有一张薄毛毯子搭在身上,车厢尾部端坐着海棠山主,透过半开的车窗,叶桑榆望着外面景色飞逝,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在凤江,少年怀抱着女孩,等待死亡的画面。

    现如今那幅画面里的两位主角没变,但情况却彻底转换。

    她低头看着怀里那张仿佛熟睡的脸,声音里有些落寞,“为什么结果会变成这样......”

    海棠山主伸手把车窗关上,不让外面的风吹进来,随后看着叶桑榆的脸,轻声说道:“虽然这么说不是很好,但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就算是在姜国,面对山外之人也是深恶痛绝,也许很多修士根本没有见过山外,但只要很多人都秉持着同样的态度,他们便不会认真去思考,而是会跟随态度而走,如此造成的局面,便是药王谷之行,很可能会有颇多荆棘。”

    “哪怕世人更多的目标都指向四先生,可山外药皇的事情也都在秦承懿的计划里被散布出去,七先生又确实具备着堪比山外修士的强悍体魄,又结合当初在天弃荒原的事情,那便是一种很足够的证明,他们不会去管到底真相是什么,会打着为天下,为正义的旗号,把四先生和七先生置于死地。”

    皇帝陛下有派遣数十众的军部甲士,离宫剑院也有弟子跟随护送,但想要安稳的抵达药王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来自世间诸国的年轻修士很多都死在姜国琅琊,而宁浩然和李梦舟牵扯着山外修士的事情,便更是给予世间诸国高举大旗的理由,若非如此,世间诸国很愿意看着燕国和姜国开战,可一旦涉及到山外之人,那么向世间表达态度就是很重要的事情。

    虽然他们也不会因此就直接选择和姜国开战,但针对离宫剑院展开行动都是必然的事情。

    而边军能够拦截来自世间诸国的修士,可也不能保证全数拦截,因不能下死手,那会直接导致局面白热化,是给予燕国能够尽快同那些王朝结盟的契机,甚至就是姜国境内的某些修行山门,也很难保证他们的态度。

    归根结底,都是山外两个字。

    叶桑榆望着海棠山主,神情变得坚决,“所有拦路者,所有想要伤害李梦舟的人,不管是谁,我都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有剑鸣声自车厢里震荡而出。

    那是代表悬海观入世的叶先生的态度。

    与此同时,在琅琊北城门外的梨花书院里。

    归海断空望着站在面前的北藏锋,温声说道:“我姜国已面临有史以来最糟糕的局面,书院虽开设在世间诸国,但也确实很久没有什么大动静,在我想来,如今时机已到,我梨花书院是时候有亲传真正代表天下书院入世了。”

    于是,北藏锋手里捧着书,背着一把厚重地宽剑,走出琅琊,向着人世间行去。

    ......

    姜国境内,某个未知的地点。

    夜深沉。

    有穿着破烂青衫的男子在噩梦中惊醒。

    他喘着粗气,看着面前一堆篝火,有一道声音传入他的耳畔。

    他猛地转头,那里站着一位白衣飘然的身影,手里提着一把雪白的骨剑,“大先生,醒了?”

    随着那道身影的靠近,借着篝火,清楚的浮现出雪夜太子那张脸,他嘴角挂着笑意,把一块烤熟的肉递到了面前。

    篝火忽然剧烈摇曳。

    起风了。

第一章 天下大雪

    姜国长平二十七年冬,一场大雪席卷人间。

    麓源城外五里地有着一座很高的山,在此时节,大雪纷飞,漫天卷来,铺天盖地之势,呈现银妆素裹美如画的景象。

    可那对修士而言,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大雪,更给人一种很重地压迫感。

    药王谷便在麓源城外的那座高山里,天下药师皆出自药王谷,在外行医的药师需得得到药王谷认证,否则便都是野外游医,上不得台面,在从医者眼里,药王谷便是最高圣地,备受崇敬。

    因药师都在外行走,药王谷里除了一些学徒,便没有多少人,显得颇有些冷清。

    裹着厚厚棉衣的李梦舟正坐在谷中长亭下,身前桌上有一壶冒着热气的热茶,他望着眼前的雪景,眉头深深地皱着。

    有药童踏着雪路而来,他把类似食盒的盒子放在桌上,从里面端出一碗汤药,“七先生,该吃药了。”

    李梦舟默默接过那碗汤药,直接一饮而尽,药童连忙把空碗接过去,正要离开,却被叫住,“如今外面是何等景象?”

    药童回身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姜国和燕国战局紧锣密鼓,边疆已经有多次摩擦,但真正的战争尚未开启,据说,陛下早有派人前往西晋和南禹,甚至是一些小国,商谈结盟之事,但至今尚未有太大的进展,若结盟之事不成,镇守各处边疆的大军便没办法抽出人手支援北疆,且燕国方面应该也没有做好充足准备,所以真正的全面开战,兴许得到明年以后才能打响。”

    李梦舟没有说话,药童躬身告退。

    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有想到仍在坻水郡的古诗嫣,但他因伤重,未曾痊愈,不宜亲自前往,便只能让叶桑榆走一趟,可叶桑榆踏遍了坻水郡,也没有找到古诗嫣的半点踪迹。

    这在某些方面来说,自然也算好事,很大可能证明古诗嫣是活着的,也许已经逃出了坻水郡,对此李梦舟虽然很是担忧,可也没有别的办法。

    而他这段时间里也在思考着王行知临死前的那番话。

    事实上,药皇龙渊出现在树宁镇之前,便曾有遭遇到一位修行强者,是因那次,他才被直接打废,可那位修行强者并没有继续追杀药皇龙渊,那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事情。

    或许在那时,秦承懿便有和龙老见过面,甚至达成了某种共识。

    如此一来,秦承懿所谓的底牌,便极有可能和山外息息相关。

    他想着秦承懿逃出都城,最有可能去的地方,便只有两个,要么是西南端的天弃荒原,要么就是北端天弃雪山,且不管秦承懿是否真的会对镇魔屏障做什么,那都是不能忽视的事情,所以在他想清楚这些事情的时候,便也立即让跟随他来到药王谷的军部甲士,火速赶回都城,禀报给皇帝陛下知晓。

    他此时微微皱着眉头,目视着前方雪景,有噌地一声剑鸣,扬起万千雪花,迅速又遁入雪里,无影无踪。

    有凝结出的冰粒在空气里形成,渐渐环绕着李梦舟周身,让他感受到一股绝对的寒意,脸色又变得更苍白了几分。

    叶桑榆的身影踏雪而来,直接便朝着李梦舟脑袋拍了一巴掌,很是生气的说道:“你现在要好好养伤,不能动用灵元,为何不听话!”

    看着面前气鼓鼓的女孩,李梦舟稍有些委屈的揉着脑袋,说道:“老师给我的那道剑仙真意

    ,若能融会贯通,必能瞬间提高我的修为境界,药王谷里实在很无聊,我已经不想再待下去了。”

    王乘月的那把小木剑并没有在他身上,其本身想要领悟彻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薛忘忧的剑意不同,那是直接给予,李梦舟需要做的只是把薛忘忧的剑意融成自己的,那自然相对简单很多。

    此时药王辰儒同海棠山主一块来到长亭下。

    药王辰儒轻声说道:“我知你心思,可就算你融合了薛院长的剑意,也没资格毁掉道宫,因叶先生的关系,陛下有意等你伤好,同叶先生一道去魏国,那是对姜国而言很重要的事情,你必须得耐下性子,才能好得更快,否则只会伤上加伤。”

    叶桑榆说道:“药王爷爷,那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药王辰儒沉思着说道:“龙渊是当年药王谷里最天才的人物,他用药给七先生淬炼体魄是为能够更好的借助七先生来给自己治伤,但也确实是真心真意帮助了七先生淬炼体魄。”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体魄上,我已认真检查多次,七先生除了沾染着山外气息,并无其他什么大问题,如此七先生面临的问题便不是自己,而是世人对待山外的态度。”

    “那或许才是龙渊留下的最严峻的问题,若能成,得益的是他自己,若不成,七先生也会被世间所摒弃,步履维艰。”

    海棠山主轻舒一口气,说道:“世人对待山外的态度在所难免,只要不存在更糟糕的问题,便是好事。”

    李梦舟没有说话。

    药王辰儒揉了揉叶桑榆的脑袋,注视着那沉默不语的少年,说道:“伤势的问题,只要不再乱来,月余时间便可恢复。”

    李梦舟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掌,布满了如同蜘蛛网般的线路,那是手掌崩裂留下的痕迹,身上也到处都有这种痕迹,显得颇有些可怖,虽依靠药王辰儒的医术及他修行者的灵元,最终肯定能够恢复如初,但眼前的痕迹都在时刻提醒着他。

    叶桑榆蹲下身子,轻触着他的掌心,“我会陪着你,等你伤好了,我们一起杀去道宫,让他们烟消云散。”

    李梦舟很清楚,为了能够安全抵达药王谷,叶桑榆一路上杀了很多人,她其实很累,但在他面前依旧笑靥如花,他也确实不能只顾着自己,便微笑着把叶桑榆的小手紧紧抓住,说道:“我会好好听话的,再也不会让你担心。”

    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山谷间飘荡。

    长亭下的两个男女相互对望。

    在堆满厚厚积雪地山路上行走的海棠山主微微蹙着眉头,看向药王辰儒,说道:“他的身体果真没有半点问题?”

    药王辰儒沉默了一下,他看着面前的海棠山主,摇头笑着说道:“我明白山主在担忧什么,只要药皇龙渊的医术没有超出我的认知,那七先生便没有问题,若是连我都检查不出来,其实到底有没有问题,便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望着遍地银白的山谷,说道:“观世间百态,天下大雪,便如同山河里每一位修士,漫天席卷,铺天盖地而来,雪下得又大而猛,山河修士亦来势汹汹,不管对世人如何论说,只对七先生一人而言,问题所在无关龙渊,无关山外,只在他的心罢了。”

    ......

    麓源城里很热闹。

    虽是雪虐风饕,但亦是无

    法抵挡百姓们的热情。

    李梦舟和叶桑榆牵着手,穿梭在麓源城里大街小巷。

    她时而低敛眉眼,故意绕到李梦舟前面,让李梦舟不得不停下脚步,时而又刻意放缓,拽着李梦舟的手,被拖动着往前,又或者干脆很大胆直接的一把抱住李梦舟,两个人原地纠缠很久,才继续往前。

    李梦舟始终面带笑意,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但偏偏有人来打扰。

    麓源城临近药王谷,自然便也有诸多修士汇聚,若是遇到不认识的,那么就是擦肩而过,但若是有认出李梦舟的,自免不了会发生点什么。

    姜国里的修士不是所有都对李梦舟抱有敌意,但有时候最不想遇到的,偏偏就很容易遇到,且不管李梦舟是不是跟山外有关,离宫剑院里终究还有一位四先生已经被证实了山外的身份,那些打着正义旗号的修士心里认定是怎么回事,可就不会再管其他的。

    有远远跟着的几名便装打扮的军部甲士和几名离宫剑院的四境弟子第一时间便冲了上来,把李梦舟和叶桑榆迅速保护起来。

    且不说姜国除都城或凤江这般大城外,其他城镇里对修士当街决斗的管制没有那么严格,现如今在仅剩修士不能伤害普通百姓的规矩下,当街决斗也已变成很常见的事情。

    李梦舟皱眉看着前面拦路的几名修行者,他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都只是四境下的修士,也不知到底是哪个鬼念头,让得他们以为可以杀死自己。

    就算他身受重伤的事情,没有人不知道,但李梦舟依旧不明白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

    有为首者衣袂飘然,倒也显得一身正气,“七先生?”

    他轻笑着抽出自己腰间佩剑,有惊雷在街上炸响,让得百姓们纷纷捂住耳朵,四散而逃,他环顾着很快就空荡荡地街道,笑着说道:“说来倒是有趣,当初天弃荒原的事情,七先生拼死战到最后,虽说林敢笑是被皆然大师所杀,但七先生也是功不可没,可怎么到头来,七先生自己也是山外人?”

    李梦舟淡淡说道:“我知世间传闻药皇的事情,可那传闻里从未指明说我是山外人,怎么到了你的嘴巴里,好像已经变成不容置疑的事实?”

    男子笑着说道:“不管是不是事实,终究有那样一件事情,何况离宫剑院四先生的山外身份总不是无的放矢吧?那你们离宫剑院就有窝藏山外人的嫌疑,甚至已经不能说是嫌疑,面对山外,我辈修士,自当义不容辞,拔剑斩之,那么不管七先生你是不是山外人,只要牵扯上半点关系,那就该杜绝隐患,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李梦舟默默望天,眯着眼睛,轻声呢喃道:“雪还在下着,如此纯白,又怎能被脏东西玷污。”

    他话音刚落。

    军部甲士和离宫剑院那几名因男子言论而早就怒火中烧的弟子便要拔剑。

    但叶桑榆的动作却更快。

    她拔剑,然后出剑,下一刻,便是剑归鞘。

    她已经没有继续逛下去的兴趣。

    无视那张着嘴巴,鲜血不断涌出来的男子,和其身边那些一句话没来得及说便命丧黄泉的修士,她转过身去,抓住李梦舟的手,说道:“我们回去吧。”

    李梦舟笑着说道:“你刚才拔剑的样子可真好看。”

第二章 双雪同行

    夜空里繁星点缀。

    寒风在窗外呼啸。

    李梦舟躺在被窝里,紧紧皱着眉头。

    他望着在屋里翻箱倒柜的叶桑榆,忍不住说道:“你在找什么?”

    叶桑榆没有回头,“我前几日在麓源城里买的糕点,记得没有吃完,为何找不着了?”

    李梦舟有些无奈,说道:“虽然我不觉得那东西有多好吃,但既是找不着了,明日再去买便是,且今日走走停停,你也吃了不少,大半夜便不要惦记着吃那些甜食了。”

    叶桑榆猛地回头,神情很是可怕,“你嫌我胖?”

    李梦舟惊讶地看着她,极其无辜,“我啥时说你胖了?”

    但叶桑榆可不管那些,她直接饿虎扑食,把李梦舟压在身下,一顿胖揍,她倒也只是闹着玩,不可能真的揍李梦舟一顿,现在的李梦舟莫说挨她一顿揍,一巴掌怕是都得被抽死过去。

    虽然看似像是在撒娇般的打闹,叶桑榆也并非没有惩罚李梦舟。

    在翌日清晨,李梦舟是扶着墙走出去的。

    他站在屋门前,抬眼望着明亮的天色,虽是腰酸背疼,但回忆着晚间事,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

    燕国虽有攻占姜国的野心,且都城发生的事情,也让得姜国磨亮了刀,可战争不是说打就能打得起来的,燕国准备不够充足,姜国四面受敌,亦不能盲目出击。

    南禹和魏国、西晋的态度事关重要,只要能想办法同三大王朝结盟,那么就算燕国联合了诸多小国,也尚且能打,可只要禹、魏、晋三朝有一方站在姜国的对立面,那战局都会变得不可捉摸。

    现如今双方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等待最佳时机,北境交界有小规模的摩擦在所难免,但也一直没有真正打起来。

    在此时节,得到某个消息的狂草堂正带领着百众甲士浩浩荡荡涌出营地。

    那些甲士里面有三境也有四境的修士,他们轻装出动,速度自是很快。

    而同时有两道身影在距离边防约八十里地的山间行走。

    那是燕国雪夜太子和离宫剑院的大先生欧阳胜雪。

    “你到底想做什么?”

    驻足回身看着欧阳胜雪,雪夜太子微笑着说道:“我要想办法回燕国,有大先生在,那样会容易一些,毕竟我告诉了大先生那件事情,相信以大先生的品行,只是帮个小忙,并不过分。”

    欧阳胜雪皱眉说道:“我可不知道你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

    雪夜说道:“事实如何,相信大先生心里自有论断,一路走来,我可没有限制大先生的自由,若我的话有问题,大先生又何必还站在这里。”

    他拍了拍欧阳胜雪的肩膀,说道:“我也只是想要借助大先生瞒过狂草堂,让我能够最快的回到燕国,况且我回不回燕国,跟现如今两国的局势没多大影响,大先生且放宽心。”

    欧阳胜雪有些半信半疑,但他确实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哪怕他内心深处并不愿意去相信,可如果不是那样,姜国应该会有传闻,且若真是那样,姜国也应该会有传闻,可事实上,一路行来,他没有得到半点想要的答案。

    感知到大地的震颤,他们抬眼望去,纵马疾驰而来的百众甲士,很快便把此间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狂草堂勒紧缰绳,缓缓停下

    ,他得到探子带来的消息,说是发现燕国雪夜太子的踪迹,特地快马赶来,准备截杀,但此刻他看向那白衣飘然的雪夜太子身边站着的人,很是意外,“大先生?”

    欧阳胜雪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朝着狂草堂揖手见礼。

    见此一幕的狂草堂隐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神情变得有些凝重,沉声说道:“为何大先生同雪夜在一块,且相安无事,你们现在莫非是想冲破边境防线,前往燕国?”

    都城里的某些事情并没有传到这里,像离宫剑院的大先生不在都城,自没必要广为流传,所以在此见到欧阳胜雪,狂草堂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欧阳胜雪跟燕国雪夜太子待在一块,甚至朝着燕国方向而去,就算狂草堂是个莽汉,也能察觉到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在他想来,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欧阳胜雪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面对狂草堂的话,欧阳胜雪沉默不语。

    雪夜太子笑呵呵地说道:“狂神将虽是知神上境的大修士,但可不见得能拦得住我们,与其打来打去,不如和平一些,就此放我们过去。”

    狂草堂默默瞧着雪夜,他咳了一口痰,吐在脚下,说道:“虽然姜国和燕国尚且没有正式宣战,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你觉得我会就这么放虎归山?我此来便是要杀你,谁也拦不住。”

    雪夜太子拔出骨剑,说道:“那我倒是很想闯一闯。”

    狂草堂望着沉默不语的欧阳胜雪,他也罕有的认真思考了片刻,但不管欧阳胜雪是怎么回事,他决计不能让雪夜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回到燕国,于是便翻身下马,把宽背大刀狠狠砸在地上。

    一股极其雄厚的气焰弥散开来。

    看着那如同凶猛野兽的狂草堂,雪夜太子说道:“常年镇守在此的狂神将,想来对世间很多事情都不是那么清楚,否则你便不会想着要杀我了。”

    纵使狂草堂身经百战,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起不到太大作用。

    雪夜太子拥有匹敌知神境巅峰大修士的力量,虽不能因此便碾压狂草堂,但他有的是其他手段。

    他缓缓抬手,竖起一根手指。

    那仿佛是在挑衅。

    狂草堂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恼羞成怒,舞着大刀,迈步上前,可凭空生出的一股强大压迫感,让得他脚下一软,直接便半跪在了地上,他很是惊疑的抬头看向雪夜,拼尽全身力气,也没能站起身,反而越来越无力。

    “狂神将,这便是道宫的力量,你觉得如何?”

    那些百众甲士要上前,但狂草堂用出所有的力气才把手轻轻抬起,那些甲士止步,他看着站在面前的雪夜,恶狠狠地说道:“如此说来,我倒是真的拦不住你,可世间没人敢小觑我。”

    常年镇守在北疆的狂草堂,让得燕**队敢怒不敢言,如同被关在栅里的野狗,虽然那是因为北燕道宫没有修士出现,但狂草堂震慑整个燕国驻南军队,也是不可辩驳的事实。

    咔嘣咔嘣地脆响传出,狂草堂双手握着刀,艰难站起身来,他面庞憋得通红,哪怕动作很慢,但却依旧成功斩出了一刀。

    雪夜皱眉,他挥剑刺出,两股力量碰撞,掀起一股剧烈的风浪。

    让得雪夜往后退了一步。

    他看着面前拼尽全力出刀紧跟着便被压垮,瘫趴在地上的狂草堂,眼眸里出现一抹冷厉,“真不愧是狂神将,但纵使你能出刀

    ,又能带来什么结果?野蛮人便是野蛮人,你如此拼命,不仅杀不了我,反而还要承受你所不能承受的后果。”

    他把骨剑指向那些甲士,在太玄念力的压迫下,仅仅是三境乃至四境的修士根本半点抵抗余地都没有,纷纷喷血倒地,甚至多数直接被碾死。

    在雪夜一鼓作气要杀光那些甲士时,忽有剑鸣声大作,骨剑被挑开,欧阳胜雪拦在雪夜面前,沉声说道:“你不要做得太过分。”

    雪夜漠然看着欧阳胜雪,忽而笑道:“那便如大先生的意。”

    因欧阳胜雪出剑的缘故,狂草堂挣脱束缚,虽然身体酸软无力,但他依旧第一时间想要出刀,可那把宽背大刀对现如今的他有些过重,便又再次摔趴在地。

    酸软无力的感觉没有消退,他俨然做不到出刀。

    他望着那些惨死的甲士,心中悲痛,抬眸看向欧阳胜雪的背影,咬着牙说道:“大先生,你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雪夜手里的骨剑便拍在了他的脸上,直接把狂草堂拍晕过去。

    望着有些犹豫地欧阳胜雪,雪夜太子淡淡说道:“大先生放心,我只是想要回到燕国,虽然狂草堂这么快就找过来,让我有些没想到,但我不会做多余的事情,也不会再杀人,大先生可尽管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便就此别过。”

    他果然收回骨剑,径直绕过狂草堂和那些剩余身受重伤的甲士,朝着燕国方向而去。

    欧阳胜雪站在原地很久,直到雪夜太子的身影消失不见。

    他低头望向那些重伤倒地的甲士,说道:“你们可否告诉我,半年前我老师是怎么死在都城的?”

    常年镇守在边疆的甲士哪里会知晓远在都城发生的事情,他们只知道姜国要和燕国开战。

    薛忘忧破开五境壁垒入剑仙之位,虽让得大半个世间的修士都感受到,但真正有资格目睹的修行大物少之又少,除了当时在场的人外,世间其实很少有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的,而姜国也没必要到处去传扬,正因如此,就连狂草堂也仅是知晓薛忘忧陨落和秦承懿叛逃的事情,但却不知道具体发生的情况。

    要说唯一清楚的,也就是都城里发生的事情,肯定跟北燕道宫脱不了干系。

    又何况那些只需听命行事的甲士了。

    他们都对欧阳胜雪怒目而视。

    得不到答案的欧阳胜雪只能放弃,他本想在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转身原路返回,他要搞明白雪夜太子告诉他的那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若是属实,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往前走的欧阳胜雪,眼神里透着些迷茫。

    而他不知道的是,很快便有关离宫剑院大先生投敌的消息被火速传回了琅琊城,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一步跨出姜国,面朝着燕国,雪夜太子轻舒一口气,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背对着姜国轻轻摆手,嘴巴里呢喃着,“要毁掉离宫剑院还真是得付出不小的代价,李梦舟,不知道我送给你的礼物,你是否会满意,虽然没能把离宫剑院整个连根拔起,但现在这种局面倒也不错,希望你也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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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善恶之客

    燕国境内。

    原本清雅闲适的琅嬛剑庐,此刻已成一片废墟。

    萧知南站在废墟前,轻轻皱着眉头。

    因剑仙王乘月在燕国雪山拔剑,让得剑门同道宫新仇加旧怨,彻底撕破脸皮,圣殿修士席卷剑庐,虽说在燕国也造成了不小的动静,但并未传扬出去,回到剑庐的萧知南,见到这般画面,眸子变得极为冷厉。

    她自是不信老师会死,虽然世间没有传出道宫对剑庐下手的事情,可有剑仙拔剑在前,这件事情也大概能想得明白。

    司徒朝元和王乘月算是两败俱伤,在表面上道宫损伤更重,有中天门圣殿门主陨落,东天门圣殿毁于一旦,其他两位圣殿门主也同样受伤,如此道宫就算有毁掉剑庐的力量,也没有能够杀死琅嬛剑主的实力。

    但她一时又不知该到哪里去找老师。

    ......

    燕国雪山。

    茫茫雪雾里,影影绰绰有很多人,那是道宫圣殿修士,他们严控雪山,虽然雪山很大,但他们只需要守着一个地方就好。

    忽然有人察觉到了什么,白茫茫地雪雾里面出现了一道红色身影,便显得相当醒目。

    他们目视着那红色身影越来越近,右手也都下意识搭在了刀柄上。

    北琳有鱼看着出现在面前充满敌意的圣殿修士,有些感慨地说道:“怎么说我也算是客人,你们道宫就是这般接待客人的?”

    站在最前面的一名圣殿修士开口说道:“若客人来意为善,我道宫自当欢迎,可若别有居心,那我道宫自要清扫出去。”

    北琳有鱼说道:“你们又怎知我是恶客,还是善客?不分皂白,直接便举刀对着我,怕就算是善客也会变恶客。”

    在对面雪雾里走来一道身影,他的声音由远及近,“魏国芍华书院的北琳先生,自然不会是什么恶客,我道宫西圣殿教谕云中崖同芍华书院的熊院长一起看守着雪山屏障,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人,他们只是一时没有认出北琳先生罢了。”

    话音未落,他便走出雪雾,朝着那些举刀的圣殿修士冷喝道:“还不把刀放下!”

    且不管因韩一的事情,让得道宫对待熊老师是什么样的态度,但在没有彻底撕破脸前,道宫也不愿主动招惹,毕竟魏国皇帝虽然要在意悬海观的态度,但芍华书院在魏国也有不可小觑的力量,在此时节,道宫不得不有所忌惮。

    来者是道宫圣殿里的五境大修士,就算是道宫也没实力轻而易举拿出多名知神境巅峰的修士,但知神下境或知神上境的修士不能说很多,却也能随随便便走出十来个,这也是山海清幽同世间山门的区别。

    多数五境宗门里都只有一位五境强者,少数才有可能多达两位,而五境上宗里自然能够轻易便拿出来四五位,同是五境上宗的离宫剑院原本也只有薛忘忧和卓丙春两位五境强者,或许算上隐藏的三师姐,也只有三位,在五境上宗层面里都属于比较垫底的。

    而现如今年轻一辈也有许多都跨入五境门槛,让得世间五境强者虽因此多了不少,可若单个山门,想要一下子找出十来位五境强者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世间五境里的强者虽多了一些,但五境巅峰的存在依旧稀

    少,就算是山海清幽里面也不能随便派出来。

    北琳有鱼是知神下境的修士,但却比普通的知神上境修士还要强一筹,不管是她自身的实力,还是芍华书院亲传的身份,都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我可从没觉得芍华书院和你们道宫是自己人。”

    天下书院的总院就在姜国,魏国的芍华书院也是从姜国梨花书院走出去的,且不管天下其他书院抱着什么样的想法,但北琳有鱼可以不在意姜国怎么样,然而道宫一旦和梨花书院开战,身为书院弟子的北琳有鱼,都不可能对道宫和颜悦色。

    那名道宫五境强者微微蹙着眉头,说道:“若非善客,北琳先生到访又意欲何为?”

    同样的道理,他们会忌惮芍华书院是因为芍华书院在魏国的力量,就算是燕国也希望能跟魏国结盟,哪怕不能结盟,也不愿轻易为敌,但如果北琳有鱼态度不好,道宫却也不会惯着。

    北琳有鱼说道:“你们道宫虽在雪山,但不意味着雪山就是你们的,我来这里当然是找老师的,善恶之客都是你们在说,我本来就没想和你们打交道。”

    燕国和姜国尚未真正开战,梨花书院也没有介入,这里又是在燕国雪山,若非必要,北琳有鱼当然也没想着跟道宫圣殿修士起冲突,但有时候想法转变是很快的。

    道宫五境强者认真思考了一下,说道:“很抱歉,如今雪山被封禁,任何人不得走出去,也没人能进得来,北琳先生要见自己的老师无可厚非,但我等依旧不同意北琳先生从这里进去,我可安排下去,让北琳先生暂住道宫,等什么时候封禁解除,北琳先生要去哪,我们都不会再管。”

    北琳有鱼挑眉说道:“我是否能理解为你们在监困我的老师?”

    道宫五境强者说道:“熊院长很自由,我们从来没有所谓监困的意思,但熊院长要看守镇魔屏障,轻易也不会走出来,我们亦是管不着,只希望北琳先生能够理解,若是不想暂时住下来,那便只能请北琳先生原路返回了。”

    北琳有鱼说道:“我自然不想住在这里,但我也不想原路返回。”

    道宫五境强者沉声说道:“我已经说得很明白,北琳先生不想与我们打交道,我们也不愿同北琳先生为敌,我也已经给出了方案,若北琳先生不同意,那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希望北琳先生能够想明白,道宫在雪山,那么雪山便是道宫的,你莫非真打算硬闯不成?”

    北琳有鱼说道:“我的老师也在雪山,虽然雪山不是我老师的,但我要见老师,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而你们仗着道宫在雪山,便堵死雪山路口,那才是最不合理的,我就算硬闯,也占着理。”

    说到这里,她忽然醒悟,“不好意思,我忘记你们道宫从来不讲理,那对于不讲理的人,就只能用拳头来解决。”

    道宫五境强者阴沉着脸说道:“我已经尽可能表达出了最大的善意,北琳先生非要一意孤行?没有人能够在道宫雪山撒野,北琳先生要想清楚!”

    北琳有鱼很奇怪地说道:“西晋那位剑仙不是在雪山里撒过野嘛?貌似还把你们某位圣殿门主给撒没了,所谓没有人能够在道宫雪山撒野,站不住脚啊,你们就是这么喜欢欺骗自己嘛?”

    雪雾里有狂风席卷而至。

    正要

    开口的那名道宫五境强者神色微变,而那些圣殿修士更是诚惶诚恐的跪倒一片,“恭迎教谕大人!”

    那位道宫五境强者虽然没有直接跪倒,但也低垂着脑袋,揖手为礼。

    北琳有鱼神情也变得稍有凝重,道宫有五位圣殿门主,皆是已经打破壁垒的存在,而每座圣殿下都有一位教谕,全在知神境巅峰,现如今五位圣殿门主已去其三,而圣殿教谕也去其二,但活着的家伙随便走出一个,也能如同碾死蚂蚁般碾死北琳有鱼。

    此刻出现的便是东天门圣殿的教谕,他穿着青色道袍,朝着那些跪倒的圣殿修士轻轻抬手,注视着北琳有鱼,淡淡说道:“剑仙能在这里撒野,是他确实本事大,世间没有人会对此有意见,但北琳先生只是魏国芍华书院区区一名亲传,你何来的勇气敢撒野?”

    来自知神境巅峰强者的压迫,让得北琳有鱼有些面色发白。

    但她仍是强硬说道:“莫非这就是你们道宫的待客之道?”

    东圣殿教谕说道:“同样的道理,善恶之客,自然有不同的接待方式,而现在是北琳先生要胡搅蛮缠,道宫圣殿修士可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已经算是相当客气了,可面对不听劝,又咄咄逼人的客人,道宫自有处置的方式,相信北琳先生也不愿意闹到那一步吧?”

    北琳有鱼沉默不语。

    她当然不会觉得自己的态度能够让得道宫低头,就算因天下局势,道宫不愿轻易跟魏国芍华书院为敌,可她若真的不退半步,相信这位东圣殿教谕有极大可能会下死手,因道宫原本也不是善与之辈。

    她抬眸看着东圣殿教谕,沉声说道:“我会再回来的。”

    她终究没有选择动手,虽然心里很不爽,但继续僵持下去,她便可能真的永远留在这里了。

    东圣殿教谕微微抬手,说道:“请吧。”

    北琳有鱼挥袖转身离开。

    东圣殿教谕眯着眼睛,朝身旁站着的那位五境强者说道:“不管是谁,胆敢踏足雪山,格杀勿论!”

    望着北琳有鱼消失在雪雾里的身影,那名五境强者自然清楚所谓格杀勿论,也得看人,东圣殿教谕生气的点不在于北琳有鱼,而是他们没有及时把事情处理好。

    此时在雪山深处,也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那里。

    青年把视线收回,转身看向捧着冰沙仿佛怎么也吃不腻的熊老师,说道:“若道宫真的对北琳有鱼出手,前辈会怎么做?”

    熊老师美美地吃着冰沙,笑眯眯说道:“那可是我的徒弟,且是我最得意的弟子,若道宫真敢下手,我自是拼了老命,也要让司徒朝元变成没有兵的将。”

    要让司徒朝元变成孤将的前提,当然便是把道宫里所有人都杀掉,那自是很难做到的事情,但若熊老师真的想做,毁掉半个道宫却也有可能,如今司徒朝元和东圣殿、北圣殿两位门主都在养伤,自是不敢把熊老师惹恼。

    韩一望着雪山,轻声说道:“圣殿修士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让我找不到半点杀出去的缺口,但既然北琳有鱼出现在了这里,想必外界发生了不少事情,也许能够给我带来机会。”

    他看向熊老师,熊老师把手里的那碗冰沙递过去,笑道:“要吃嘛?”

第四章 麓源城前

    麓源城。

    药王谷。

    李梦舟在长亭下赏着雪。

    他其实没有赏雪的心情,但在修养期间,除了每日里被药王辰儒检查身体,便是喝药,然后在晚上睡觉时,便和叶桑榆‘打架’,当然,‘打架’这种事情不能常来,何况是他现在很虚的时候。

    而剩下的时间里,他除了赏雪,也的确没别的事情做,但凡他动用灵元,叶桑榆肯定会第一时间跑过来。

    但今日稍有不同,他的身体状况好了许多,也能简单催动点灵元,再赏雪,便不是简单的赏雪,而是在雪中赏剑。

    纯净的剑意在白雪里生出,就像清风随雪花轻舞,但紧跟着便有另一道比较混乱的剑意出现,瞬间便搅碎了雪花。

    第三道剑意出现。

    略显张扬。

    飘舞地雪花凝聚,三把冰雪形成的晶莹剔透的剑,在药王谷里穿梭,那一声声剑鸣清脆,传递在药王谷里每个人耳中。

    海棠山主聆听着三道不同的剑鸣,望着高空疾掠的三把剑,轻轻蹙着眉头,“李道陵的剑,薛忘忧的剑,七先生自己的剑,两把属于五境之上,一把属于五境,若最终变成一把,便该是剑仙之下最强的剑。”

    李道陵也是破开五境壁垒的存在,虽然他在破境的过程中便陨落,但他的剑确实已经臻至五境之上,事实上,李道陵和薛忘忧仅在世间留下剑意,剑意虽然依旧极其强大,可现在握剑的人资格不够,两道剑意就不能叠加,但只要李梦舟能将三把剑融成一把,就算不能直接冲开五境壁垒,也有极大可能站立在五境巅峰。

    那毕竟是两位剑仙大物级别的剑意。

    领悟剑意跟直接把剑意变成自己的,当然也有本质的区别,前者是从剑仙的剑意里感悟剑道,从而突破自身,而后者则是直接吞噬剑意,其难度自然很大,但强行吞噬和被赠予又有不同,这是薛忘忧给李梦舟留下的大机缘。

    那是要被世人羡慕嫉妒恨的。

    剑门留下的瑰宝其实有很多,但当世有很多都被弄丢了,如果有一位剑修能够把黄金时期三十三位剑仙留下的剑意都给吞噬掉,那毫无疑问,朝夕间便可天下无敌。

    但那种事情是不敢去想象的,赠予和强行吞噬的意义不同,前者虽然要彻底融合也有难度,但起码不会有太大危险,而后者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因剑意的意不同,又非自愿,强行吞噬的后果便是被反噬。

    虽剑仙级别的本命剑有灵性,可再自行择主,但那种好运气又怎能轻易碰到。

    尽管薛忘忧和李道陵的剑意完全不能和黄金时期的三十三位剑仙相提并论,可一位是当世剑仙,一位也是半个身子跨入玄命的存在,又是把剑赠予给李梦舟,那便已经是天大的好运了。

    药王辰儒正在默默捣着药,他能清楚感受到三股剑意碰撞时带来的压迫,整个药王谷都在震颤着,甚至这股震颤感渐渐传递到了麓源城里,引来诸多修士的震惊和普通百姓的慌乱。

    虽是药王,但他也只是知神上境的修士,因在药师一系登峰造极,他倒也有手段能够抗衡知神境巅峰修士,可自身境界毕竟摆在那里,三股剑意带来的压迫让他有些抗不住,不得已停止了捣药,连忙催动灵元压制。

    “七先生若真能得到薛院长的

    剑意,或许正如山主所言,他将力压世间年轻一辈,够资格跟他打一打的也就只剩苏别离那般人物了。”

    其实这番话倒也非绝对,毕竟除了自身境界外,诸多感悟神通也能起到极大的作用,例如雪夜太子的《太玄》,拼实力或许拼不过,但有《太玄》傍身,就算李梦舟真能站在世间年轻一辈的巅峰,也很难轻易做到力压。

    但抛开这些,药王辰儒的话倒也没错。

    原本跨入五境,就算修行资质再高,想要继续破境也都会变得很慢,可比较幸运的是,世间诸国里许多年轻修士入千海一观,又遭遇天地气运复苏,真正的妖孽全都破境神速,且李梦舟身上多种机缘加身,又有薛忘忧破入剑仙,临死赠剑,若依旧停滞不前,才是真的说不过去。

    自天地气运复苏的征兆开始,原本的固有认知,都会随之发生改变,所有人都该要适应,否则注定要被天地自然淘汰。

    有惊雷般的恐怖轰鸣响彻在药王谷。

    三股剑意狠狠撞击在一起。

    长亭下的李梦舟,神情不变,他注视着从双脚下开始向上蔓延的丝丝剑意,一股灼烧感瞬间传递全身,以他为中心,方圆数千米的白雪被高温融化,咔咔地脆响在他气海里爆起,奔涌地江河渐渐汇聚成海,虽只有一瞬间海浪便重新消退成河,但他的气海之广阔,却由此扩大了数倍。

    他已破境。

    但却只破了一个小境。

    他对此稍有些失望,但也仅仅是有些失望而已。

    不管老师薛忘忧和李道陵的剑意有多强,那都本不是属于他的东西,若非是被赠予,其实他根本就没能力吞噬掉这两股剑意,下场只会是被剑意撕碎,而就算是被赠予,他也依旧做不到彻底吞噬两股剑意,很多都被浪费掉,消散于天地间。

    他自身是容器,而两股剑意便是水,且是成海的水,容器盛不下那么多,自然只能舍弃,他的气海虽因此扩张了数倍之广,他甚至第二次看见一片海,却也只是昙花一现。

    他还有《蚕灭卷》的第三篇章等待开启,还有剑仙之路要走,倒也没有因此失望透顶,那是老师留给他的东西,就算不能破境,他也需得感恩,何况是破了一个小境。

    他在长亭下望着琅琊城的方向,双膝跪地,磕了一个头。

    再抬眸时,沿着左侧山路,药王辰儒和海棠山主缓缓行来。

    “你的伤势不出几日便可痊愈,而在回都城之前,你得去解决一件事情。”

    李梦舟轻轻皱起眉头。

    ......

    转眼便是三日,麓源城前直通药王谷的道路上聚集着数以百计的修行者。

    离宫剑院的七先生在麓源城药王谷养伤的事情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但有海棠山主震慑,叶桑榆又每日出谷拔剑,让得聚集在麓源城里或者赶过来的三境、四境修士根本入不了谷,可在三日前,麓源城里的修士感知到药王谷里那股强大的剑意时,他们便明白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

    依旧等待三日的时间,除了有叶桑榆带领着数十众的军部甲士和离宫剑院弟子拦路外,他们也有等待外援的目的,有两位在地方小有名气的五境大修士,在今日抵达了麓源城。

    他们信心满满,聚在麓源城外,准备入谷。

    三日前虽有强大剑意传递到麓源城,但其实没有人清楚离宫剑院的七先生在破境,若非破大境,寻常破境都不会造成什么大动静,对于三境和四境里的修士而言,只要是属于五境大修士的气息,其实都是异常恐怖的,他们也根本感知不出更具体的事情。

    世人皆知,离宫剑院的七先生入了五境,在他们想来,数以百计的修士再加上两位同样是五境的大修士,只要能攻入谷去,要杀七先生便并非没可能,海棠山主的震慑也只是震慑,从这段时间里,他们也能清楚,海棠山主不会对他们下杀手,唯一麻烦的也就只是叶桑榆而已。

    他们浩浩荡荡刚刚聚集在麓源城前,便忽有大雪急骤而至。

    洋洋洒洒,瞬间席卷了麓源城。

    修士们皆是骂骂咧咧,伸手遮挡飞雪似征骑呼啸而下的突袭。

    但唯有那两位五境里的修士神情凝重,他们察觉到骤雪带来的问题。

    世间除了每座五境山门里至少有一位跨入五境的大修士外,其实山野里也有五境修士出没,只是他们沦落山野的原因各不相同,想要纯粹在山野里混迹,缺少神通修行资源,是不可能跨入五境的。

    世间修行山门那么多,总有覆灭的山门,便也总有活下来的,就会存在选择游野山河的修士,但除了像孤山客那般的人物,五境游野修士,都注定这辈子只能待在下境,很难再进一步,除非在沦落山野时,本就已经是知神上境的大修士,可那种存在是相当之少的。

    且五境修士在世间又相当尊贵,若非走投去路,便是甘愿选择落入山野,只要不是到处树敌,天地山河容不下,五境里的修士都很难走投无路,所以存在山野里的五境修士,多数都是心甘情愿,不想再跟修行山门打交道。

    不管这两位五境修士到底是出自某座或两座修行山门,还是混迹山野,他们都俨然同样打着诛灭山外恶徒,为天下伸张正义的旗号。

    他们清楚的感知到,伴随暴雪来临的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息,正在缓缓迫近。

    茫茫雪雾里有清脆脚步声响起。

    那是一位黑衣青年,他的身边是一位穿着素青色长裙的姑娘。

    他们手里都握着一把剑。

    “是那个叫叶桑榆的女魔头?!”

    麓源城里不少修士都领教过叶桑榆的剑,为保护在药王谷里养生的李梦舟,叶桑榆一改往常姿态,出手相当果决,且剑剑毙命,有没敢上前,只敢远观才活下来的修士,深刻明白叶桑榆的可怕。

    闻听得身旁的声音,那两位五境大修士都皱起眉头,“代表悬海观入世的那个叶桑榆?”

    且不说叶桑榆本身也是跨入五境的大修士,仅仅是观主的徒弟,就让得那两位五境大修士满心踌躇,虽然叶桑榆一路护送李梦舟来到药王谷,在路上,且又在药王谷前杀死很多修士,但世人其实很少有清楚代表悬海观入世的那位叶先生居然是跟李梦舟在一块的。

    只以为是护送李梦舟的人在挡路,里面有军部甲士,也有离宫剑院的弟子,可却不清楚那位姑娘的身份,除了亲眼见过叶桑榆的,其他人只知道叶桑榆的名字,哪知道她长什么样?

    但麓源城里有知道叶桑榆名字的修士,居然没有人提前告诉他们,让得他们心下颇有些恼火。

第五章 只需一剑

    他们的视线从叶桑榆的身上转移到那黑衣青年的身上,毫无疑问,那便该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了。

    “据我所知,七先生自从来到药王谷,便只出来过一次,是在麓源城里游逛,但那时尚且没有半点气息可视,莫非现在七先生已经伤势痊愈?”

    李梦舟淡淡扫了他们一眼,说道:“我本不愿搭理你们,但你们如此大张旗鼓的要来杀我,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那两位五境大修士对视一眼,站在左边的人说道:“若七先生愿自废气海,那我们便也没必要非得杀你,山外之人,我辈修士得而杀之,虽然貌似七先生很正常,但我等并非很相信,跟那山外药皇朝夕相处过的七先生,真的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事关山外,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只要七先生愿意自废气海以证清白,我等便会离去,从此不再找七先生的麻烦,如若不然,此战就不可避免。”

    李梦舟掏了掏耳朵,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瞧你们说出的这种话,真是愚蠢到超出我的想象,我虽然也曾杀过山外人,很理解你们的想法,那是世人对山外固有的思想,但我更清楚一点,没有经历过荡魔时期的修士,甚至只能在典藏里发现山外踪迹的人,对待山外从来不是厌恶,也不是畏惧,不过是跟随旁人行动的虚伪之辈。”

    “我对杀山外人的想法并不抱有反对态度,但至少也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而不是得到点蛛丝马迹,便纷纷跳出来,好像那就已经是事实,这也并非是在为我自己辩解,而是做什么事情,总得要弄明白,不是没有脑子的只知道打着所谓正义旗号喊打喊杀,那便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蠢货。”

    他望着那些神色各异的修行者,把目光放在刚才说话的那名五境大修士的身上,继续说道:“我更搞不懂的是,我凭什么要自废气海来证什么清白?你们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不管后面的事,但若我是无辜的,你们又该承担什么责任?”

    他们貌似被李梦舟给问住了,一时面露难色。

    但很快就有人反驳道:“你是否无辜,我们哪里知晓?但你跟山外药皇曾朝夕相处是事实,你拥有山外人的体魄,这便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所以你除非自废气海,否则便不能给予我们相信你的理由,若你真的已堕入山外,此举便是对世间做出了贡献,同样的道理,就算你没有堕入山外,自废气海也是对你自己的证明,若不然,那你就肯定有问题!”

    李梦舟有些哑口无言,他想着此番话倒也确有几分道理。

    但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他们认定的事情,便很难三言两语说得清楚,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剩下的便只有交给拳头了。

    他不想再讲什么道理,而且也不再打算让这些人活着。

    因为他们活着只是麻烦,虽然世间想杀他的人绝不止眼前这些,可他也不愿意几番经历这样的事情,就算他不下死手,这些人也依旧会再来找他麻烦,杜绝麻烦的方式就是把他们彻底解决。

    他把剑提在手里,轻声说道:“自废气海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有没有问题,不需要让你们清楚,也没必要得到你们的认可,若非得拦路,那便全都去死吧。”

    那两位五境强者眉头紧锁,他们倒不是很在意李梦舟,但却不得不在意代表悬海观入世的叶桑榆。

    但眼见着叶桑榆没有出手的意思,仿佛只是一个看客,他们便暂时放下心思,冷眼看向李梦舟,说道:“七先生虽

    入了五境,或许伤势也已痊愈,但在场数以百计的修行者,你想要全都杀死,无异痴人说梦。”

    李梦舟平静说道:“杀你们,只需一剑。”

    “好生狂妄!”那两位五境强者怒目道:“莫非七先生口中的人也包括我们不成?”

    李梦舟轻笑着说道:“你们又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也不是路过的两条野狗,自然要包括在内,有什么好意外的?”

    他们压下心头情绪,深深看着李梦舟,说道:“七先生如此有恃无恐,甚至自信满满,想来应该不只是伤势痊愈那么简单。”

    李梦舟反倒颇有些意外,“原来你们也不是真的那么蠢,终归是跨入五境的人物,思想转的很快,我的确再次破境,而你们将是我破境后杀的第一个乃至第一百个人。”

    闻听此言,他们难免有些忌惮,毕竟离宫剑院的七先生可不是什么弱者,如今再次破境,他们纵使有数以百计的修行者,可多数都在三境或四境,只有他们两位五境,真要打起来,他们觉得胜算貌似真的不是很高。

    李梦舟再次破境,自然已至知神上境,而他们只在知神下境,就算他们身后站着数以百计的修士,可李梦舟身边也站着同样在五境里的叶桑榆。

    如此考虑下来,他们忽然萌生了退意。

    但李梦舟可不会给他们退走的机会,在看到那两位五境强者神情的变化和身体下意识的举动时,他便果断出剑。

    不管这些人是蠢货,还是聪明之辈,既然站在了这里,那结局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惊雷在麓源城前炸响。

    浩荡的剑意喷发。

    瞬间便把所有修士笼罩在内。

    雪雾在沸腾。

    仅仅只是一剑。

    喷血倒地的声音便连绵不绝。

    鲜艳的色彩染红了白雪,在麓源城前绘画出一副美卷。

    那两名五境强者睁大眼睛,他们已经尽可能做出反应,可还是眼睁睁看着剑意撕裂他们的身体,血雾同雪雾纠缠在一起,数以百计的修行者纷纷倒地,当真是十分惊艳的画面。

    在麓源城里目睹此幕的老百姓吓得如筛糠般颤抖着身子,那将是他们毕生看到的最为恐怖的画面。

    ......

    回到药王谷里,让得跟随而来的军部甲士帮忙收拾行李,找到药王辰儒和海棠山主,李梦舟先是揖手为礼,然后说道:“多谢药王前辈和山主大半年来的照顾,我想是该告辞了。”

    药王辰儒望向谷外,略有些感叹地说道:“其实没必要闹到这般地步,姜国和燕国开战在即,正是用人之际,却相互残杀,实乃可悲啊。”

    李梦舟说道:“很多道理大家都明白,可他们依旧要那么做,我不觉得只是因为山外的问题,世间本无对错,立场不同,自然会产生问题,便可分出对错,若他们讲道理,我自然没必要非得杀他们,可在道理讲不通时,就别无选择。”

    药王辰儒没有说话。

    李梦舟看向海棠山主,说道:“我会和桑榆先回都城,烦请山主帮我在坻水郡多多找寻古诗嫣的下落,她肯定没有死,只是不确定有没有逃出坻水郡,一切都要麻烦山主了。”

    他朝着海棠山主微微躬身。

    海棠山主点点头,说道:“我会帮忙找的,如今时局动荡,也需要请七先生帮忙多照拂九歌她们。”

    李梦舟应是,等到军部甲士收拾好行李,他便和叶桑榆一起向着药王辰儒和海棠山主告别,坐着马车驶出药王谷,经过麓源城外,朝着都城而去。

    数十众的军部甲士策马随后,有离宫剑院的弟子驾驶着马车,剩余的人则驱马在前。

    而在车厢里面,叶桑榆正一把揪住李梦舟的脸蛋,“那个古诗嫣到底和你什么关系?”

    在当初李梦舟刚刚醒来让得叶桑榆前往坻水郡寻找古诗嫣下落时,她便有过询问,但那时候李梦舟身体状况不算很好,倒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等叶桑榆从坻水郡回来,便有再问过。

    此时又再问起,李梦舟觉得很无奈,脸颊被叶桑榆的小手扯来扯去,他嘴巴也跟着咧来咧去,含糊不清的说道:“我不是都告诉过你了嘛,虽然曾在都城朝泗巷里同住一个屋檐下,但真的啥事都没有,只是朋友而已,何况她去坻水郡也是帮我的忙,现如今她生死不知,我不可能不管啊。”

    叶桑榆倒也不是无理取闹,毕竟她跟李梦舟分开的时间有些长,李梦舟难免会碰到很多女孩子,就算很清楚李梦舟的为人,但也依旧会有想吃醋的心理,“管当然是要管,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朋友遇到危险,自然拼命也得去救,可你心里就真的没有什么其他想法?”

    李梦舟握住叶桑榆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笑着说道:“我哪有什么想法,我只对你有想法。”

    叶桑榆有些羞赧,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小声咕哝道:“你对我有什么想法啊。”

    李梦舟趴在她耳边低语一阵。

    就见叶桑榆的脸蛋越来越红,猛地抬手,不小心给了李梦舟一嘴巴,李梦舟当即惨叫一声,吓得叶桑榆赶紧抱住他的脸,轻轻揉着,有些羞恼的说道:“再胡说,我就撕烂你的嘴。”

    李梦舟嘀咕道:“撕烂我的嘴,哪有亲烂我的嘴来得好。”

    就见叶桑榆羞恼的猛扯李梦舟的脸,一时间车厢里惨叫声连绵不绝。

    马车旁跟随的那些军部甲士和离宫剑院弟子都是面面相觑,轻咳一声,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

    麓源城外,有城府兵在打扫,搬动那些修士的尸体。

    而有身着青衫的男子出现在麓源城前。

    他望着眼前的画面,感受着此间氤氲不散的剑意,眉头深皱,走到一位城府兵的跟前,询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名城府兵抬头望了一眼青衫男子,似是想到某种很可怕的画面,吞咽了口唾沫,说道:“我就算是曾经在边疆打仗的时候也没有看见过那般景象,修行者真是极其可怕的存在,就那么挥出一剑,近百人全部丧命!”

    青衫男子皱着眉说道:“这里是麓源城,靠着药王谷,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名城府兵说道:“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因离宫剑院那位七先生在药王谷里养伤,而有许多修行者都要杀他,结果被那七先生全给杀了个干净,就在刚才不久七先生才坐着马车离开,留下这么些烂摊子,拾掇起来可是相当麻烦。”

    青衫男子沉默了片刻,朝着那位城府兵道了声谢,他想着一路行来的所知所闻,心情变得更糟糕了许多。

第六章 登剑山者

    西晋剑阁。

    徐北寒站在天镜湖畔凝视着半山腰行走的身影,他微微皱着眉头,此时有剑阁弟子朝天镜湖狂奔而来,正是在龙捲书院里修行的杨麒,在见到徐北寒时,他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恭敬见礼,开口说道:“大师兄。”

    徐北寒望着杨麒,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把嘴巴闭上。”

    杨麒急切地说道:“大师兄,那离宫剑院的宁浩然差点便杀死二皇子殿下,现在又证实那宁浩然是山外之人,我们对离宫剑院便不该再抱有善意,现在那三先生已到剑阁,她来西晋的目的不言而喻,就算事情跟三先生无关,可她毕竟是离宫剑院弟子,又是那宁浩然的师姐,我觉得剑阁不该欢迎她,甚至应该要把她赶下山去!”

    徐北寒说道:“剑阁是西晋的剑阁,不是西晋皇族的剑阁,天下剑门为一家,宁浩然如何我不管,但那件事情不该牵连到整个离宫剑院,我也不在意你和楚沧岚的关系有多好,但你和他都不能代表剑阁的态度。”

    杨麒不甘心的说道:“可就连姜国境内,都有很多修士在设法杀死宁浩然和李梦舟,哪怕我们没必要把宁浩然的事情牵连到整座离宫剑院,可三先生此来必是跟燕国开战有关,我们也不能因此去帮姜国吧?”

    说来说去,姜国要同他国结盟,都不能只找皇室,他国皇帝同意结盟,可山海清幽若不同意,便没有什么意义,所以姜国若要跟西晋结盟,那么就得让剑阁和西晋皇室双方都讲通才行。

    徐北寒说道:“我剑阁已同道宫撕破脸,早晚都要打一仗,若能和姜国联合,自然没有坏处,至于楚沧岚那里,只要楚沧岚不在意,那么皇帝陛下也不能拿此事当做借口,能否说得通,不是我们需要在意的,此举帮得不是姜国,是剑阁要毁道宫,正好姜国要和燕国开战罢了。”

    杨麒说道:“可现在姜国得罪了很多人,来自世间诸国的年轻修士有很多死在姜国都城,且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姜国都难辞其咎,就算死得人里面没有我们剑阁弟子,但也有西晋不少强大山门里的亲传,他们不可能愿意看到姜国和西晋结盟,且一旦西晋和姜国结盟,面对的就不只是燕国,哪怕二皇子殿下有气度,不会牵罪离宫剑院,但西晋也很难和姜国签订盟约。”

    徐北寒看着他说道:“你既是明白这些,就不要再那么多废话,西晋是否能够跟姜国达成盟约,不是你我要关注的事情,西晋的态度代表不了剑阁,三先生到此是客人,你最好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也别想着要针对三先生,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他没有再理会杨麒,亲自下山去迎接三先生的到来。

    ......

    此时的剑山。

    少女甩甩胳膊,捶捶腿,回首望着那坐着轮椅努力沿着山路往上挪动的少年,整张脸都憋得通红,甚至往上挪动半步,就要往后再倒退两步,仍旧不放弃的想要登山。

    她直接就地坐下,双手捧着脸蛋,饶有兴致的看着。

    在登山的过程里,这显然是她唯一找乐趣的方式,否则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徘徊半山腰。

    曾经就连薛忘忧也没能成功登山,或者说是没有得到剑山仙剑的认可,至今在剑山得道的只有王乘月一人。

    想要登剑山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在这里

    浪费了那么长时间,却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对于澹台无病而言,是没有办法的,他腿脚不便,想要登山自然得付出比常人更多倍的时间,但少女耽误的时间全是在看澹台无病登山的过程。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澹台无病终于能停下来喘口气,他抬头看着坐在那里相当惬意的少女,紧紧蹙着眉头。

    少女朝他招手,笑嘻嘻地说道:“我看着都觉得要累死,你干嘛非得要登山呢。”

    澹台无病没有说话,他认真的在有限时间里休息过来,连说话的力气都不想浪费,本身他要登山就有难度,绝不想再浪费没必要的时间。

    但少女的话显然很多。

    她起身围着澹台无病转圈,嘴巴里念念有词,“剑山是黄金时期那三十三位剑仙留给后世剑修的瑰宝,此地充斥着剑仙的真意,就算没登顶,只是在登山的过程,剑意拂身而过,也能给剑修带来极大的好处,虽然耽搁的时间有些久,但你也因此破境,便干脆下山去多好,你想要登顶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两位都是剑心通明者,剑修里面资质最高的存在,若纯粹比资质,就连剑仙王乘月也比不过他们,在充斥着剑仙真意的剑山上,他们就仿佛鱼入大海,破境的速度是匪夷所思的。

    澹台无病仅差一步便可跨入五境门槛。

    相比起李梦舟半年里站在四境前,两年不到入五境,澹台无病自脑子恢复正常,正式开始修行的时间甚至更短,虽目前尚未入五境,但其资质之妖孽也可见一斑。

    闻听得少女的话,澹台无病终是没忍住,开口说道:“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我自幼便脑子有问题,双腿也是自生下来便有问题,但我依旧踏上了修行路,所谓不可能只是在于当时的念头,更不可能的事情我都走过来了,又何惧一座剑山。”

    少女神情有了些变化,她小声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可怜啊,跟你相比,我确实好太多了,虽然......”

    澹台无病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没什么可怜不可怜的,我要登剑山,是老师的意思,但也是我改变命运的唯一方式,我要帮父亲报仇,我要保护母亲,我必须变强,就算这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我也要成为最强。”

    少女说道:“想要成为最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澹台无病说道:“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最廉价的。”

    少女想着某件事情,沉默了片刻,站在澹台无病面前,笑着说道:“我叫初雪。”

    澹台无病点点头,淡淡说道:“继续登山吧。”

    望着那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拼命登山的样子,初雪姑娘站在原地良久,轻跑过去,帮忙推着轮椅,夕阳晚霞的光辉,将得他们的身影映照的美轮美奂。

    ......

    剑阁半山腰处。

    徐北寒望着那一袭月白色长裙的女子,淡笑着说道:“多少年来,三先生都只入世过一次,我本以为你这辈子都会在离宫剑院里写字,再不出剑,可惜世事变化万千,三先生终究还是走出来了。”

    三师姐驻足,面无表情地望着徐北寒,说道:“徐白痴,你知我来意,我也知你意,但我还是得来走一趟,若不能得到剑仙的亲口答复,总是

    不那么让人放心。”

    徐北寒略有些无奈,说道:“能不能不要总是叫我白痴,那样我会变成真的白痴的。”

    三师姐说道:“就算我不叫你白痴,你也是白痴,承认自己白痴并不难。”

    所谓剑痴其实是白痴,世间也只有离宫剑院的三先生这么觉得。

    徐北寒早已习惯,虽然多年未见,也不能说是很熟悉的人,但有些人就是那样,纵使没有经常见面,也没有经常联系,但却是相互最好的朋友。

    “三先生是独自前来?”

    三师姐摇摇头,说道:“蒹葭苑的月从霜已前往洛阳城,有姜国官员跟随,会和西晋皇帝陛下交涉,而我的目标只有剑仙。”

    徐北寒说道:“老师在燕国雪山拔剑,已经向世人表明了态度,但如果三先生非得听到老师亲口答复的话,恐需得在剑阁小住几日,实不相瞒,在雪山,老师受了不轻的伤,且我师妹正在登剑山,老师需得兼顾着,短时间没办法见三先生。”

    三师姐点点头,说道:“我也得等月从霜那边的消息,倒是不急。”

    徐北寒一时有些手痒,说道:“若不然,我们且比比剑如何?”

    他又想到什么,再次说道:“若你有些累了,我可先安排下去,等到三先生吃饱喝足,我们再来打过。”

    三师姐颇有些意外的看着徐北寒,说道:“白痴好像真的不是很白痴,居然能想到我赶来西晋会有些疲惫,若是从前的你,既是要出剑,怕是半刻也不想耽误,也不会在意旁人想法。”

    徐北寒有些黑脸。

    他相当郁闷地说道:“因有爱闹的师妹要照顾,潜移默化的倒也想得多些,真是很感激三先生终于觉得我不像个白痴了。”

    三师姐淡淡说道:“你这句话依旧很白痴。”

    徐北寒没有再接话,因为清楚那只会没完没了。

    他前面走,三师姐跟在后面。

    既要通知伙房,也得给三师姐安排住处。

    期间杨麒有出现,他看着三师姐,倒是忍住没有多说什么话,但眼神却有些藏不住。

    三师姐默默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身影,不解地问道:“他好像对我有些意见?”

    徐北寒笑着说道:“是因为四先生的缘故,他只是脑子有点轴,倒也并非真的有什么恶意。”

    三师姐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洛阳城里的龙捲书院,你有什么看法?”

    徐北寒微微一怔,虽然不是很明白三师姐为何这么问,但他很快便回答道:“同姜国的梨花书院一般,龙捲书院里也有出自西晋各山门的弟子,都能在那里修行一段时间,因楚沧岚和杨麒同时刻进得龙捲书院,关系算是不错,他才会因四先生的缘故而对离宫剑院有些想法。”

    三师姐倒是不在意杨麒的问题,她继续沉默了片刻,说道:“院长已入世,如果西晋的龙捲书院没有问题便好,一旦有什么问题,洛阳城里可能会发生比较大的事情。”

    闻听此言,徐北寒神情变得稍有凝重,他看向洛阳那座西晋繁华的都城,如果姜国那位院长真的出现在西晋,且不管龙捲书院有没有问题,都必然会造成极大的动静。

第七章 南禹诏平

    狂沙挟裹着白雪席卷,一股股轻微的热浪拍在人的身上,在寒冬时节,显得颇为罕见。

    但如果发生在南禹地界,倒也算稀松平常。

    南禹和北燕是两个极端,雪山至寒,火山至热。

    临近黑火山的地方自然半点雪花也见不到,但南禹除了偏西之地,其他地方也就只是稍微有些温度,不至于到被烘烤的地步。

    枯禅寺距离黑火山群不算很远,却也不近,景色也是最为奇特。

    诏平是南禹的都城,与别处一般无二,大雪纷飞,但相对来说,不算酷寒,对世人而言,在此寒冬时节,南禹诏平绝对是最舒适的地方。

    且南禹百姓民风质朴,虽然他们手里都捧着金碗,拿着金筷子吃饭,但也只是环境所致,他们真没觉得金子这玩意有多值钱,随手都可丢弃的东西。

    在诏平城里的某家酒肆,有两位青年的装扮和其他人格格不入,南禹人的装束都相对简单,布料也没有多么丝滑,看起来很像是粗布麻衣,而那两位青年穿着锦衣罗袍,虽有被诸多视线打量,但南禹百姓也没有觉得多么奇怪。

    毕竟南禹也不是什么穷乡僻壤之地,从来没有走出去过的人眼神里自然透着新奇,但寻常百姓多数也知道外面的世界跟南禹不太一样。

    像道生那般憨货,在南禹虽然不少见,可也不是遍地都是。

    而那两位青年便是来自姜国的沈秋白和谢春风。

    离宫剑院挂起白绫时,不落山也挂着白绫,但好像所有人都遗忘了路中葙的存在,事实上,路中葙虽然做错了很多事情,可他最后冲向王行知的举动,貌似也能说明着一些问题,只是都城里发生的事情太多,相比起来,倒是真的没有太多人在意到路中葙。

    薛忘忧和虞大家携手踏天路,而路中葙孤独走黄泉。

    现如今,谢春风已不再是不落山首席,而是新任的不落山主。

    他们准备面见南禹皇帝陛下,而在此之前,沈秋白要见一个人。

    酒肆外出现一位穿着粗布僧衣的男子,原本吵嚷的酒客忽然变得安静下来,看向那年轻僧人的目光都有些敬畏,南禹被称为佛国是有道理的,且不管是不是出自南禹枯禅,就算只是普通的僧人,也会受到南禹百姓的尊敬。

    “道生兄。”

    沈秋白和谢春风先后起身揖手。

    年轻僧人正是枯禅皆然大师的弟子,道生,也是曾代表枯禅入世的山海修士。

    说来,道生也是天下代表山海清幽入世的修士里面最惨的一位,一路被人揍来揍去,还差点死在千海境里,且道生也是最低调的那一位,世人皆知晓道生出现在魏国芍华书院,也入姜国千海一观,但其实很少有人意识到他在代表南禹枯禅入世。

    “沈兄。”

    “谢兄。”

    道生手持那根被当做权杖的木棍,微微躬身。

    他朝着酒肆里环顾了一圈,轻轻颔首,那些酒客连忙回礼,接着便继续闲聊吃酒,没有人再把视线投过来。

    枯禅影响整个南禹,就连道宫都不能在此扎根,而诏平城里虽有一座水云书院,

    但在南禹的影响力却相对较低,世间大国里的书院都基本上仅次于山海清幽,唯独在南禹,水云书院也就只是一座书院。

    像世间小国里,虽然也都有一座书院,但自是不能跟入驻大国里的书院相提并论,反而道宫的小天门虽不存在南禹,在西晋的小天门也都被剑仙驱逐,姜国仅有的两座小天门也被打垮,可在世间诸国里都有不可小觑的力量,基本在很多小国独揽大权。

    小国的力量就算再是微不足道,可如果数量够多,能被道宫所用,那也是极其可怕的一支大军,现如今姜国也得紧锣密鼓的联系属国,尽可能的同南禹和西晋这般大国结盟。

    自战争的征兆开始,就不仅仅是姜燕两国的事情,尤其在天地气运复苏,山海清幽纷纷入世的情况下,战争一旦打响,波及的就是整个天下,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等到道生落座,沈秋白开口说道:“上次一别,约好在南禹再见,我们来此的目的,想必道生兄也很清楚,不知对待天下局势,无念大师究竟有何想法?”

    道生说道:“天下事自都瞒不过他老人家,但如同上次在琅琊城前,我依旧不能给予沈兄什么答复,大师对待此事没有任何态度,他只是在默默下棋,下累了便睡一觉,但大师不会干涉南禹的动作,如果沈兄真想让姜国和南禹达成盟约,就只能走陛下那条路。”

    沈秋白沉默了一下,他其实有考虑到一件事情。

    当年王行知毁掉不二洞时,虽瞒过了天下人,但唯独不可能瞒过无念大师,而无念大师对那件事情却以不知情的答案来告知世人,若只是道宫,应不至于让得无念大师如此忌惮,那么最有可能的答案,便是当年无念大师和司徒朝元见过面,甚至可能有一场谈话。

    虽然道宫在南禹基本没有势力存在,但水云书院在南禹诏平里也没有太深的根基,魏国方面起码有叶桑榆作为突破口,而西晋方面只需有剑仙在燕国雪山拔剑的举动,就已经成了大半,只有南禹是最不能捉摸的。

    在沈秋白想来,就算此行不能跟南禹结盟,也不能让南禹跟燕国结盟。

    沉默着的谢春风,此时忽然开口说道:“南禹皇帝那条路我们自然会走,但就算无念大师从不干涉南禹皇室的决定,可不意味着他就永不干涉,我们需得亲自见见无念大师,不管是同意结盟,又或是拒绝,只需一句话即可。”

    他不想在南禹浪费过多的时间,燕国大军正在集结,说不定道宫的人也到了南禹,只是让道生从中帮忙传话,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闻听此言,道生微微皱眉,说道:“大师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我明白你们的想法,但这件事情急不得,大师既然没有表明态度,那就不一定会选择置身事外,又或者跟姜国为敌。”

    天下间,或许只有无念大师有资格来选择置身事外,但那并非绝对,姜燕之战会波及整个天下,只是南禹的情况与别处不同,无念大师才能有选择的权利,可想要真正置身事外,在他当年故意隐瞒不二洞覆灭真相时,就已经不太可能。

    谢春风当即便出声言道:“我没觉得这件事情是需要慢吞吞来办的,若无念大师故意吊着我们,却暗地里跟北燕道宫达成同盟,我们在这里岂非像个傻子?”

    他的态度有些不太好。

    道生也有了些情绪,沉声说道:“观主虽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强者,但大师也是世间站在最顶峰的人物,谢兄以这般心思揣测大师,我觉得很不好。”

    沈秋白自然能够明白谢春风的想法,毕竟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道生所言却也没错,无念大师受世人尊重,自然不能随便恶意揣测,他连忙打圆场道:“两位莫要动气,谢春风他并非那个意思,我们自是相信大师的品格,但如今的情况道生兄也很清楚,若真能见到大师,自然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道生吐出口气,说道:“你们想见大师也可以,但枯禅是南禹圣地,能否真的见到大师,得看你们能不能进入枯禅,这件事情我没有办法帮你们。”

    沈秋白有些好奇的问道:“只是进入枯禅,有何难?”

    枯禅寺是南禹的山海清幽,自然不是寻常修士能得见的,可若有道生引路,他没觉得会有什么问题,既然道生明说帮不了他们,沈秋白虽然很不解,但他更疑惑只是进入枯禅,莫非还有什么五关六将挡着不成?

    谢春风在认真思索,寻常人要入山海清幽,本身有难度很正常,但他不能理解明明道生可以直接带他们进去,反而第一时间就把这条路给堵死,这里面显然有问题。

    他心里隐隐有着不太好的预感。

    也许他所猜测的有道宫强者出现在南禹,甚至可能已经见到无念大师这件事情,真的在发生。

    沈秋白和道生所谓的交情,若在平时,或许没什么,但遇到真正的大事,他们那点交情,却什么都算不上,毕竟说起来,他们的交情本来也没有多深。

    他没有来得及说话,道生便已开口,“就算是我们南禹皇帝陛下想要见到大师,也得有诸多规矩,少说半月,多则月余,方才能够见到,而外人想要入枯禅,便得从大师的棋盘里破局,而那棋盘就在枯禅入口,哪怕是我也不能随便绕开,带人进去。”

    谢春风很快问道:“枯禅的这种规矩对所有人都是这般?”

    道生摇头说道:“倒也不能说所有人,若是观主或剑仙,你们姜国那位院长这般存在,自能直接出现在枯禅里面,但世间除了这寥寥数人,其他人想入枯禅,都得遵守规矩。”

    谢春风想着道宫那位圣人也是此般人物,但很显然,那位圣人不可能亲自来到南禹,如此不管道宫来者何人,想要见到无念大师都是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情,他不清楚道生这番话有多少可信度,但想来也没必要在这种地方刻意蒙骗,因枯禅有没有这种规矩,很容易能查得出来。

    他便暂时压下心里的念头,看向沈秋白,说道:“你怎么想?”

    沈秋白说道:“自是无论如何也得见到无念大师,且不管那棋盘之局是什么,我们都得蹚过去。”

    道生点头说道:“那我便领你们去吧。”

    出了酒肆,沈秋白和谢春风安排跟随他们而来的姜国甲士,暂时留在诏平城里,枯禅距离诏平有不近的距离,他们只是赶到那里,恐也得花费不少时间,没有大队伍跟着,自能更快一些。

    根据道生所言,枯禅的地点其实距离黑火山群很近,那便是在南禹极西之地。

    路途可谓遥远。

第八章 在雪中漫步的情侣

    姜国,相距都城千里之遥的某座小镇。

    傍晚时分。

    迎着漫天飞雪,一辆蓝篷马车缓缓停下。

    骑马的甲士四散开来。

    几名身穿剑服的年轻人侯在马车旁。

    “七先生,我们便在此小镇歇脚吧。”

    车帘被掀开,李梦舟下得马车,随后又伸手拉着车帘,把叶桑榆扶下来,他转头看着那几名身穿剑服的年轻人,说道:“麻烦几位师兄找个住处,顺便检查一下小镇,警告一下里面的修行者,如果他们乖乖听话,便不用理会,若也有想杀我的,便直接解决掉吧。”

    离宫剑院弟子间的称呼看起来有些复杂,但其实也是很简单的,李梦舟虽是七先生,乃离宫亲传,但称呼那些比他先入门的弟子依旧为师兄师姐,而那些弟子则不会称呼李梦舟为师兄或师弟,统一为七先生。

    他们点点头,便先一步入了小镇。

    那些军部甲士没等吩咐便第一时间骑着马开始环绕整座小镇,避免任何可能出现意外的情况发生。

    他们都是四境修士,哪怕最强的只在上境,大多数都在下境,但在江湖里也是极其可怕的一股力量。

    眼下的情况,是那些想要杀死李梦舟的存在,基本都联合了起来,如此倒也可能会出现颇多数量的四境修士,但多数都是三境修士联合少数的四境修士。

    像在麓源城那样,跑出来两名五境大修士的情况,可不是轻易能碰得到的。

    在离宫剑院的弟子和军部甲士在巡视小镇的时候,李梦舟和叶桑榆也没有干等着,雪花飘扬,但没有下得很大,此处风景便显得很是好看。

    沿着小镇外墙往前走,银装素裹,夜空里一抹皎月洒下银辉,让得每一片雪花都变得亮晶晶的,两个人牵着手漫步,微风拂动着他们的衣衫,发丝轻扬,当真是极好的一幅画面。

    察觉到叶桑榆的手稍微有些冰凉,李梦舟停下脚步,把叶桑榆的双手捧在手里,放在嘴巴前哈气,又揉搓了几遍,说道:“虽然你的身体已经没事了,但也得多注意。”

    叶桑榆心里很甜蜜,但嘴巴里却有点不耐烦的说道:“我现在可是五境的大修行者,哪有曾经那么娇气。”

    李梦舟笑着说道:“当初那小姑娘,独自闯荡江湖,甚至能跑到边塞的树宁镇,自然是看不出半点娇气,但不管你现在变得有多强大,我都会挡在你的前面,杀人这种事情交给我就好,毕竟把你的手和衣服弄脏,我也是会不开心的。”

    叶桑榆挑眉说道:“你当初不是说我拔剑的样子很好看嘛。”

    李梦舟说道:“拔剑是很好看,但总不能每次我都看戏,让你去跟人打架吧。”

    叶桑榆说道:“我觉得打架挺好玩的,他们都打不过我。”

    李梦舟说道:“你如果喜欢,自然可以,想打谁就打谁,但这里面可不包括我啊,我们回房间里打架就好。”

    两个人腻歪那么久,难免有些食髓知味,李梦舟也很喜欢用这样的话,让得叶桑榆满脸通红,忍不住用小拳拳来锤他。

    而如今的叶桑榆哪里还是当初那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看着李梦舟却是神色微动,轻咬嘴唇便又是娇羞着说道:“在哪里打你都不是我的对手。”

    真要打起来,叶桑榆自然不是李梦舟的

    对手,但谈话里的‘打架’两个字可是透着不同的含义,在李梦舟养伤期间,身体虚弱,还真就没打赢过。

    虽然很意外叶桑榆忽然变得这么大胆,但李梦舟眼中也是有了一丝亮光,拉着叶桑榆的小手,欺身在她耳畔轻声道:“那......我想再试试,最近我可是长进了许多。”

    耳畔湿润的气息让叶桑榆浑身一颤,身体不知何时变得有些柔若无骨,不自觉趴在了李梦舟怀里。

    ......

    撑起白色油纸伞,李梦舟再次牵起叶桑榆的手。

    他在墙外注视着小镇里微弱的灯火,轻声说道:“秦承懿在都城里隐藏那么久,如今毁于一旦,我始终想不通,就算他会因忌惮院长的存在,而不敢坐上那个位置,但逃离都城他又能做什么呢?世间有什么力量能够让他卷土重来?”

    叶桑榆的脸蛋上泛着潮红,她握紧李梦舟的手,神色变得有些认真,说道:“如果秦承懿想要坐稳那个位置,除非是院长同意,又或者是院长死掉,而在院长不同意,又没有死掉的情况下,他若是直接坐上那个位置,的确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毕竟他要的不只是简单坐在那个位置上,而是能够长久坐稳。”

    李梦舟转头看着叶桑榆,微笑说道:“看来在悬海观里修行,小脑袋瓜确实变得聪明了许多。”

    他任由叶桑榆撒娇般的掐着腰间肉,仅是微微皱了下眉头,便继续说道:“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不再于秦承懿如何选择,在那种局势下,他的确也没办法坐在那个位置上,逃离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如果逃离都城也是在他计划可能失败的退路里面,那么至少对他来说不该是最糟糕的结果,对他而言,所谓退路不只是活着那么简单。”

    “他有可能会逃去燕国,但我可不觉得道宫真的会接纳他,以前怎么合作,都是有利益可图,但逃走的秦承懿,便是丧家之犬,道宫又凭什么觉得他还有用?”

    “所以秦承懿的退路,绝不只在道宫,甚至若他没有什么足够强大的底牌,出现在燕国时,就会被道宫的人杀死。”

    他想着王行知临死前那番话,如果秦承懿在当年真的便跟龙老见过面,那局势就是很不可控的事情了。

    他不知道秦承懿所谓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底牌,具体是什么。

    或许他有某种念头,但却不敢去相信。

    叶桑榆自然也不能猜测出秦承懿到底逃去了哪,但她轻握李梦舟的手,说道:“不管他到底在计划什么,总归还会再现身的,到那时,我便同你一起去杀他。”

    李梦舟点点头,曾经的他觉得要在都城里面杀死秦承懿是要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事实上,他也的确没做到,但秦承懿离开了都城,他便可以毫无顾虑的去杀,前提是得先把人找到,如果秦承懿死在别人手里,虽然他现在也并非很在意,但终究还是稍有些不太愿意的。

    王行知在都城里的行动很大原因都是借助了秦承懿在都城做得事情,现如今除了不二洞外,薛忘忧的陨落,李梦舟也难免要算在秦承懿的身上。

    他把油纸伞递给叶桑榆,伸了个懒腰,冰凉的雪花飘落在脸上,他的眼睛轻轻闭起又再睁开,吐出口气,说道:“天下局势混乱,此刻的平静,也只在此刻,而在遥远边疆,许有数不尽的人在死去,我们都得变得更强才行。”

    叶桑榆说道:“陛下应该会安排我们去魏

    国,虽然我始终都没觉得自己有那么重要,但不管是老师,还是师兄或师姐,他们都对我很好,且不论魏国会站在哪一方,在临行前,我都想再回一躺凤江。”

    李梦舟说道:“我们返程中会路过凤江,其实我倒也想去一趟溪安郡,不知道林少云那家伙和莫莲有没有成亲,或者他们可能都已经有孩子了。”

    曾经的李梦舟不太愿意去见林少云,是因为他要做的事情很危险,害怕连累到他们,虽然现如今的局势也不稳定,但若只是路过瞧一眼,倒也可行,毕竟错过这次机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叶桑榆说道:“那我们便先去溪安郡吧。”

    在他们继续雪中漫步的时候,到小镇里面查看的离宫剑院弟子和围着小镇巡视的军部甲士也都纷纷返回,等到他们走回去时,便有离宫剑院的弟子上前说道:“小镇里的修行者并不多,而且修为也不高,我们都已安排妥当。”

    李梦舟说道:“辛苦诸位师兄了,今夜好好休息,明早我们要走快点,最好在三日内抵达溪安郡。”

    溪安郡距离此地已经不算很远,但花城相距此地稍微有些路程。

    他们进了小镇,到了一家客栈,便各自休息,虽然已经巡查过,但军部甲士仍选择轮流守夜,严密把控客栈,一夜时间倒也没有发生其他事情。

    翌日清晨,李梦舟和叶桑榆携手上得马车,队伍便朝着溪安郡出发。

    而在他们离三个时辰左右,便又有一位身穿青袍的男子来到小镇。

    他站在小镇口,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环顾着周围,似是在观察什么。

    他嗅到了某种气息,也看到了地面有马车行过留下的车印。

    他放开神游想要查看什么,可惜什么都没有看到。

    大雪仍在纷纷扬扬下个不停。

    小镇有很多百姓进进出出。

    青袍男子有察觉到修行者的气息,便直接走了过去。

    小镇入口有两名三境的小修士,他们神情都有些惶恐,左顾右盼,忽然有人挡在前面,他们身子猛地僵住,“我们可是很老实的,昨晚躺床上就睡,啥事都没干啊!”

    青袍男子很怪异的瞧着他们,说道:“我想问你们一件事情。”

    那两名三境小修士终于敢抬头去看,发现跟昨晚那些人貌似有些不同,但那有些微妙的内敛气息,让得他们清楚面前这人是一位很强的修行者,便仍是很紧张的说道:“阁下,要问什么?”

    青袍男子问道:“你们是否有察觉一辆蓝篷马车进入小镇,或是路过小镇?他们一行人数应该不少,且都是修行者,我想你们在小镇里,应该有察觉到。”

    有没有什么蓝篷马车他们不知道,但昨夜确确实实有数量不少的修行者出现,在小镇里到处扫荡,甚至杀死了几名修行者,但他们不清楚眼前这青袍男子是怎么回事,只是颤着声音说道:“我们不知道有没有蓝篷马车,但确实有不少修行者出现,而且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得亏我们识时务者为俊杰,方能逃得一命,这不一早起来,唯恐再碰见,我们愣是待在房间里很久才敢出来......”

    闻听此言,那青袍男子眉头皱得很深,他的脸色也变得更难看了些,因为一路走来,基本上都是这样的事情,他发现了很多修行者的尸体,他的情绪也因此变得更糟糕。

第九章 溪安花城

    溪安郡辖下,花城地界。

    重踏旧地,总会难免有些感怀。

    李梦舟和叶桑榆步行入了花城。

    离宫剑院的弟子和那些军部甲士则提前乔装打扮,分散开来,其实李梦舟很清楚,这么做的目的没多大用,但凡有人在盯着他,那么不管如何乔装打扮都没用。

    但反过来说,有资格盯着他的无疑都是不简单的家伙,他们根本也不敢露面,剩下的三境四境修士,便很难察觉到问题所在。

    他也只是尽可能的想要避免被人知晓自己出现在花城,瞒不住的人他不想瞒,能瞒住的自然要瞒一瞒。

    他们路过一家客栈,望着某个窗户愣愣出神,那里仿佛有一个身影,但其实这里是李梦舟第一次在叶桑榆面前杀人的地方,杀得人便是溪安郡雷鸣宗师的徒弟陈均。

    “当时你好像被吓哭了吧。”

    叶桑榆皱着脸说道:“我哪有被吓哭,只是当时有点害怕而已。”

    李梦舟笑着说道:“虽然貌似没有过去多久,但又总觉得时间已经很漫长,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所以你这辈子才会在我身边。”

    叶桑榆转身面对着李梦舟,看着他的脸,说道:“你变坏了。”

    李梦舟皱眉说道:“我哪里坏了?”

    叶桑榆说道:“从前你可不会说这样的话,可现在你天天都在说。”

    李梦舟抿了抿嘴,说道:“你不喜欢?”

    叶桑榆扭捏了一下,小声说道:“当然喜欢。”

    李梦舟笑着牵起她的手,说道:“那我就一直说。”

    虽然已经很久没来,但他依旧记得清风帮的位置,守门的两个人不是从前那两个,但相同的是,他们都不认得李梦舟。

    而李梦舟也没有打算进去,只是驻足瞧了几眼,便径直走开。

    他其实没有想清楚要不要跟林少云见面,又或者只是远远看一眼便好。

    想要探听到林少云在什么地方,是很容易的事情。

    因清风帮早已经是溪安郡第一大帮,且林振南已退位,和丁楚生老兄弟两个云游四海,清风帮是由林少云和莫莲夫妻俩在管着,杨霖宗师坐镇。

    林少云在花城富巷购置了一座院子,那也是他和莫莲的婚房。

    李梦舟和叶桑榆站在富巷外,相隔着很多堵墙,把那座宅邸里面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宅子里有仆人,也有护院,都在忙碌着。

    那些护院全是八品至九品的武夫,在世俗江湖里自是相当可怕的力量,毕竟只是看家护院,便都是世俗江湖里一流的高手,整个姜国世俗里的家族,能够拥有这般力量的也相当之少。

    但不管他们在江湖武夫里有多强,都没有半点察觉此刻有人在窥视。

    坐在亭下哄孩子的林少云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那孩子看起来只有一岁多,冰天雪地的,就这么冻着,显然不是很好,果不其然,很快莫莲的身影便出现,她直接给了林少云一个大嘴巴,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过去,把林少云数落得不清,又连忙哄着孩子回房间去了。

    就见林少云坐在亭下很是委屈,瞧见有仆从在看他,他立即彰显了大老爷的威望,虎躯一震,便吓得那些看热闹的仆从落荒而逃。

    叶桑榆忍不

    住说道:“那林少云怎么像个傻子一样。”

    李梦舟笑着说道:“本来就不聪明,娶了莫莲那个能掌管朱雀堂的女人,自然显得更傻。”

    “其实我开始习惯喝酒,跟他也有关系。”

    叶桑榆说道:“那他活该被媳妇打。”

    林少云至今也只是八品武夫的境界,但莫莲却已是半步宗师,就算有当年溪安同盟会的事情,林少云想要坐稳位置,也没那么简单,除了有莫莲的协助外,也有从凤江宗师盟退下来的杨霖宗师坐镇,杨霖宗师也算是宗师盟的半个创始人,毕竟他跟宗师盟真正创始人赵无极是朋友,是宗师盟第一批成员。

    叶桑榆又转头问道:“你不去见他么?”

    李梦舟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说道:“虽然我们在距离花城很远的时候便下了马车,想要刻意避开某些人的视线,但想要完全规避是不可能的,那些人想要杀我,哪怕不会随意牵连无辜,但林少云是江湖人,难免他们不会动什么歪心思,只是远远看着,就有可能会给他们带来危险,又何况直接相见,前者我最起码能够把危险降到最低。”

    那些要杀他的修行者也只是因山外的缘故,除非他们疯了,否则不可能动普通百姓,哪怕江湖人不算普通的老百姓,但只要李梦舟不在花城,他们也不敢做什么,所以李梦舟只需要远远看一眼,直接离开就好。

    林少云是他曾经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也许以后很难再相见,就算只是要远远看一眼,他也不能把林少云置身在危险当中。

    他转身说道:“我们走吧。”

    叶桑榆跟在后面,“真的就这么走了?”

    李梦舟说道:“既是要来花城,我当然有提前考虑很多事情,我们现在要出城拔剑。”

    叶桑榆不解地说道:“拔剑给谁看?”

    李梦舟停下脚步,揉着叶桑榆的脑袋,笑着说道:“拔给要死的人看。”

    站在花城前,乔装打扮的离宫剑院弟子和军部甲士默默聚集,“人已到城外七里处。”

    李梦舟微笑着说道:“那就把他们留在城外七里吧。”

    ......

    戌时黄昏,花城外七里处。

    有数十名修行者疾掠而来。

    他们有持剑者,有持刀者,也有抡锤提戟者,但比较怪异的是,他们居然都是四境里的修士,甚至有多名已至四境巅峰。

    虽然在五境宗门里也很难一下子拿出数十位的四境巅峰修士,但只是四境里的修士,世间也算很多,可如此突然聚集数十众,也是很少见到的事情。

    更难见到的画面,也在下一刻出现。

    同样数十众的四境修士杀出,将得那些奔袭的修士拦截,且他们配合更为默契,瞬间便形成了包围圈,明显训练有素。

    “军部甲士?”那些被迫止步的修士面色凝重,很快便识出了拦路者的身份。

    紧跟着便有剑鸣声响彻四野。

    一把飞剑疾掠而至。

    那些修士只觉头皮发麻,下意识便纷纷亮出兵器,但没等反击,那把飞剑只是绕了一圈,便又原路返回。

    李梦舟推开面前的两名甲士,伸手便握住了那把飞剑,叶桑榆跟在他的旁边,冷眼望着那些被包围的四境修士。

    着他们满头冷汗的样子,李梦舟轻笑一声,说道:“就这?”

    这显然是侮辱性极强的话语。

    “李梦舟!”有四境巅峰的修士上前一步,举剑恶狠狠地盯着他,“你从麓源城一路而来,我们可都在盯着你,你杀死了那么多修士,就算你跟那山外药皇没有干系,我等也绝不放过你!”

    “没错!七先生滥杀无辜,你是山外人得死,不是山外人也得死!”

    李梦舟掏了掏耳朵,他觉得这件事情相当可笑,“是你们追着要杀我,怎么因没有杀死我,被我杀死,反倒是我的错了?”

    “我就活该站在这里被你们杀呗?”

    那名四境巅峰修士阴沉着脸,说道:“纵是如此,但他们修为都不如你,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李梦舟沉声说道:“若我老师没有死,如果我四师兄依旧是我四师兄,如果都城里那件事情没有发生,我的确可能不会杀死他们,顶多教训一下,但你们没资格对我说这种话,我究竟是不是山外人,你们又有谁亲眼所见?仅仅因为一些传闻,哪怕传闻有些是事实,便该是你们要杀我的理由么?!”

    他跟山外药皇龙渊有干系是事实,那不是他所能否认的,但若要说他已堕入山外,那就是十分可笑的事情,而这些修行者却根本没有得到事实真相,便全都一股脑的想杀他,李梦舟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

    显然道理依旧是讲不通的,他们在意李梦舟所谓山外的身份,更在意那些被李梦舟杀死的修行者,因为很多都是他们的朋友或是师兄弟,这已经变成死结,不是轻易能化解的。

    其实李梦舟也不想一直的去杀人,就算是怕被纠缠很麻烦,他也有的是其他办法去避开,但他心里却有一种想法。

    世间部分修士因龙老的缘故要杀他,也因四师兄山外身份暴露,看起来貌似很寻常,但既是有军部甲士跟随,且他能够在药王谷养伤,又有海棠山主庇护,都能说明很多问题。

    那预示着像海棠山主和药王这般存在,乃至朝堂都依旧是在保护着离宫剑院,那么部分小修士看不明白倒也能解释,但四境以上的修士不可能察觉不到这里面的问题。

    他们却像浑然忽略,只打着诛灭山外,高竖正义旗帜,仿佛站在制高点的姿态,做出势要杀死李梦舟的举动,也更能说明另外的问题。

    一波又一波前来杀他的修士,很少见大规模山野修士,多数都是山门修士,他们背后都站着四境巅峰甚至五境里的存在,也许真的有很多修士盲目跟风,打着正义旗号,但这件事情背后必然没有那么简单。

    想着秦承懿在都城里的表现,哪怕到了绝境也依旧淡定自若,最终真的被他逃出去,李梦舟甚至有点怀疑,这件事情背后有秦承懿的身影,既然秦承懿有本事在都城里培养势力,那么姜国境内的某些修行山门也都为他马首是瞻也并非不可能。

    世间修士有理由去追杀宁浩然,那是山外身份坐实的缘故,但李梦舟不相信这些修士真的全都没脑子,只是因为所谓龙老的事情,便把他也直接归入山外,其背后肯定有人在搅浑水,最值得怀疑的除了北燕道宫便也只剩秦承懿了。

    而相对北燕道宫,秦承懿更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李梦舟很明白,眼前的修士甚至那些已经被他杀死的修士里面肯定有无辜的,但所谓杀人者人恒杀之,他不想因此便去优柔寡断,哪怕在世人眼里,他就是恶,那他也只能恶到底。

第十章 师兄师弟

    有身穿青袍的男子在山间行走。

    他注视着前方百人众的修行者,慢悠悠走着,右手按住腰间破尘,轻风斩雪,挟裹着阵阵剑鸣。

    他的视线在外围的军部甲士和离宫剑院弟子的身上扫过,微微蹙起眉头,又望着被围在里面的修行者,眉头皱得更紧,直到他的视线放在李梦舟的身上,便再也没有移开。

    而李梦舟看着那青袍男子,露出意外的神色,“大师兄?”

    欧阳胜雪的神色稍有些复杂,轻声道:“师弟。”

    李梦舟欣喜道:“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大师兄。”

    完全无视那些要杀他的修行者,李梦舟直接走了过去,军部甲士则严阵以待,紧紧盯着那些修行者。

    还真有胆魄够足的,哪怕被数十众的军部甲士围困,但眼见着李梦舟从他面前经过,他暗自咬牙,瞬间出刀,直击要害。

    爆裂的风声呼啸,有距离近的军部甲士第一时间便有动作,但他们的行动显然快不过李梦舟,在察觉到杀意浮现的瞬间,他便轻轻挑眉,往前走的脚步未停,不二剑已脱手而飞,直接便把出刀的那名修士带走,斩飞出去数十米远,喷了口血,便直挺挺死去。

    见此一幕的欧阳胜雪面色凝重,说道:“师弟,你在做什么?”

    李梦舟脚下微顿,凝眉片刻,便又舒展开来,说道:“他们要杀我,且道理讲不通,我便只能杀他们。”

    欧阳胜雪说道:“我一路走来也听说了一些事情,世间许多修士都在找寻四师弟的下落,目的便是要杀他,虽然因山外药皇的事情,让得世间颇多修士的目光也放在你的身上,甚至可能离宫剑院都被排挤。”

    “但不说四师弟,你的事情完全能够解释,要杀你的人只是没有搞清楚事实真相,何况现在姜国又面临着很艰难的局势,绝不能再自相残杀。”

    “其实我一直都在跟着你,一路上见到很多被你杀死的修行者,在我看来,那是很没必要的事情,你不该再继续这么做下去。”

    李梦舟望着欧阳胜雪,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自然明白大师兄的意思,但很多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有些人不是我不想杀便可以不杀的,他们费尽心思的想要杀我,我也有试图解释过,但他们认定的事情,又或者有人想要让他们认定,他们便不可能收手,我只是在该拔剑的时候拔剑。”

    他看向那些眼神凶恶,仍在蠢蠢欲动,若非有军部甲士在盯着,若非他刚才出剑震慑,这些人早就一股脑全涌上来,那一个个眼神都想要把他撕碎。

    他的视线再次放到欧阳胜雪的身上,说道:“你知道老师临死前,说过什么吗,他说你的肩膀很难担得起离宫剑院的重任,以前或许我不太明白,但现在我终于清楚,大师兄最该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应该要做什么事情,而不是想那些有的没的东西。”

    “我跟他们讲不通,他们要杀我,我为什么不能杀他们?你所考虑的事情,我当然很明白,但我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命和身边人的命开玩笑,你也不要说他们的修为弱于我,这不是我能够不杀他们的理由。”

    欧阳胜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老师是怎么死的?”

    李梦舟意外道:“你居然不知道?”

    此时有军部甲士悄悄站到李梦舟的身后,在他耳畔低语了片刻。

    李梦舟神情突变,瞳孔也稍微放大,他猛地转头凝视着那名甲士,“你从哪得到的消息,为什么早没告诉我?”

    那名军部甲士惶恐说道:“在我等分散开来,混于花城各处,无意中得知,但因事关重大,又和七先生有关,我便没敢直接告诉您。”

    李梦舟看向欧阳胜雪,说道:“狂神将传回消息,说你投敌,是因大师兄和雪夜曾出现在北疆,且帮助他逃回燕国,我自是不相信,但他应该不会无的放矢,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谓投敌之事,欧阳胜雪已经知晓,他知道是狂草堂有误会,但他并没有去在意那件事情,现在李梦舟问起,他沉默了片刻,说道:“你且别管这件事,我只想弄清楚,老师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李梦舟吐出口气,说道:“虽然我不希望是那样,但事实的确与我有关。”

    王行知要针对薛忘忧,其实归根结底,真正的目标是他,那只是雪夜太子的报复,想要击溃离宫剑院,不管怎么说,他都觉得老师的死,很大程度都是自己造成的。

    他应该在千海境里拼命杀死雪夜太子。

    虽然他也那么做了,依旧没能杀死对方,可他都觉得那是自己的过错。

    是因为他当时太弱,如果能够在千海境里杀死雪夜太子,或许在都城里王行知针对的目标就会直接是他,而不会把目标放在老师的身上。

    ......

    欧阳胜雪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想要从李梦舟嘴巴里得到与雪夜太子告诉他的不同的答案,但李梦舟的回答却让他很失望。

    李梦舟也察觉到了欧阳胜雪不对劲的地方。

    他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但是没等他再开口说什么,破尘剑已经朝他斩了过来。

    恐怖的轰鸣在其面前炸响。

    剑意如波涛巨浪汹涌而至,来自五境大剑修的剑意,让得除叶桑榆外的其他修士皆被轰飞,瞬间把李梦舟周围空间清空。

    欧阳胜雪已算半只脚跨入知神上境,而他的剑意却基本上同知神上境一般无二,若非他的目标只是李梦舟,哪怕只是被剑意擦碰到,那些要杀李梦舟的修行者和军部甲士们都有可能直接丧命。

    哪怕欧阳胜雪出剑时很突然,但现在的李梦舟毕竟境界高于大师兄,他手腕翻转,不二剑便扫了出去,与破尘剑狠狠撞击在一起。

    剑意气浪弥散开来,浓烟滚滚,周遭修士全都拼命向外逃散。

    叶桑榆虽有想出手的念头,但考虑到李梦舟不会有危险,且拔剑者是离宫剑院的大先生,她便又按住了剑,只是旁观,但她心里也有着困惑。

    有风雷炸响,浩荡剑意卷来,排山倒海一般轰击到李梦舟的身前。

    他执剑抗着,阴沉着脸说道:“看来狂草堂所言,大师兄帮助雪夜逃回燕国是真的,想来他必然对你说过什么,我不管他到底说了什么,但大师兄就真的那么相信了?居然对我出剑?!”

    欧阳胜雪沉声说道:“我自然不相信,就算他说的很真,我也抱有极大的怀疑,可你已经告诉了我答案,山外修士多嗜杀,也许你比四师弟清醒很

    多,也许你有自己的理由,但你杀死太多修士,说不定就是山外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你的意志,我必须要把你打醒。”

    李梦舟觉得大师兄果然是很蠢的家伙,所谓自己告诉他答案这件事情,李梦舟当然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通过欧阳胜雪之前的问题,他便很快搞明白了情况,很大可能是雪夜告诉欧阳胜雪老师薛忘忧是被自己害死的,而欧阳胜雪的问题,让他没有想太多,给出的答案,明显让得欧阳胜雪误会更深。

    他想着雪夜此人当真可恶,心里不禁涌出滔天杀意。

    但欧阳胜雪显然因此又误会了什么,他以为李梦舟的杀意是冲他而来,这不禁让他对师弟更为失望,想着萧知南对李梦舟的在意,想着老师的陨落,欧阳胜雪坚定决心,再次斩出一剑。

    气动山河是《离剑经》里的第五剑,在离宫剑院里除了薛忘忧和卓丙春,只有欧阳胜雪能够斩得出来,那也是他最强的剑。

    剑意直接攀升至知神上境,朝着李梦舟轰落。

    但李梦舟的剑意已经问鼎知神境巅峰,他没有再跟欧阳胜雪解释什么,因欧阳胜雪目前的状态,让他也没机会开口,只能先把师兄打败。

    他亦没有打算留手的意思。

    面对欧阳胜雪震荡山河的一剑,他只是往前踏出一步,天地便瞬间归于寂静,他一剑挑开破尘,左掌的掌心朝向欧阳胜雪,剑意炸裂,直接轰在了大师兄的脸上。

    烟雾席卷间,欧阳胜雪的身影急掠而出,但李梦舟视线所转,紧紧捕捉着欧阳胜雪的身影,再次跨出一步,抬手一剑便劈了过去。

    剑意轰出百丈远,摧毁山石树木,浓烟四起。

    有剑锋从烟雾里刺出,挟裹着虎豹雷音,空气里噼啪炸响。

    李梦舟猛地转身,竖剑于前,剑刃摩擦而过,迸射一连串火星,他腾出一只手,拔出身后背着的惊蛰刀,脚下旋移,挥刀狠狠砸了下去。

    纵使欧阳胜雪很及时的撤剑抵挡,但惊蛰刀砸落,如雷鸣般炸响,直接让得欧阳胜雪承受不住重力,跪倒在地,李梦舟丢掉不二剑,剑身震颤着掠走,盘旋在周围,他双手握住刀柄,压迫着欧阳胜雪,说道:“大师兄,你现在可打不过我。”

    欧阳胜雪憋红了脸,持剑撑着惊蛰刀,想要站起身却无果,他抬眸凝视着李梦舟,低声说道:“师弟的成长速度真是匪夷所思,你在千海境里破入知神,我便很难敢说能打赢你,没想到只是大半年的时间,你又入了知神上境。”

    世间妖孽之辈都有跨境对敌的本事,且不谈李梦舟已经绝对具备跨境杀敌的能力,就算没有,也不是修为仍在知神下境的欧阳胜雪能够相提并论,他的心情极其复杂。

    李梦舟低着脑袋,轻声说道:“大师兄,你现在的作为跟那些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杀我的废柴有什么区别?”

    欧阳胜雪嘴唇颤动,但紧跟着李梦舟的声音又再度响起,“我虽然不清楚雪夜那个家伙给你说了什么,但我也能大概猜得到,他借着大师兄当时不在场,想要把老师的死全部归结到我的身上,想要让我们师兄弟自相残杀。”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就是姜国境内没有传闻,大师兄你无法得知真相,可也不该相信雪夜,而这般怀疑我,我真的很失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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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剑仙介绍:
秋杀的季节,少年背着剑走出树宁镇,看到的是强大的修行者层出不穷。
修行路漫漫,我本浮世游子,起于微末;当一世人,必登临绝顶,成就剑仙!【微博关注:棠鸿羽】
一世剑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世剑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世剑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