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一世剑仙TXT下载一世剑仙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一世剑仙全文阅读

作者:棠鸿羽     一世剑仙txt下载     一世剑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二章 潞王府的裨将

    走出铁匠铺后,李梦舟便径直向朝泗巷走去。

    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沈霁月追上来,一把拽住李梦舟,恼怒的说道:“你买剑,干嘛要我付钱?”

    李梦舟很是心安理得的说道:“我没钱。”

    沈霁月:“......”

    好干脆的理由,沈霁月居然无言以对。

    关键你没钱是你的事情,没钱干嘛还要来买剑呢,买剑又凭什么要我付钱?难道本大小姐很像是冤大头嘛?

    沈霁月觉得自己很委屈。

    李梦舟认真的想了想,说道:“你不是沈家大小姐嘛,应该很有钱吧,作为同窗总要帮衬一下没钱的我吧,虽然的确是没钱还你,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我也是不会吝啬的,算是你在我身上的投资吧。”

    沈霁月哪里会真的在意这些,不过想着三十五两银子便能让李梦舟日后帮自己做一件事情,倒也不算太亏。而且就算真的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有钱。

    于是沈霁月也失去了逛下去的兴趣,便挥手和李梦舟告别,独自出城回了离宫山门。

    ......

    都城里有一座楼,属于内城之地,天下闻名。

    其楼高有九层,雕梁画栋,玉璧金阙,飞檐斗拱,碧瓦金銮。若登此楼绝顶,便可将整个内城尽收眼底。

    此楼名曰太清楼。

    而在太清第八层,正有两名年轻男子相对而坐,手中各执黑白双子,展开博弈。

    如果李梦舟在这里,定会认出这二人便是不久前与他在外城茶楼上见过面的关慕云和王川两人。

    关慕云似专注于棋局之上,眉头轻微蹙着。

    王川更多的是在打量这房间里的装饰和环境。

    “不愧是琅琊第一楼的太清楼,与温柔乡并列。”

    温柔乡是青楼,太清楼是酒楼,本来涉及的也并非一个行业,称第一也不为过。

    这是王川第一次进太清楼,更是上得第八层。

    若非关慕云书院学生的身份,他哪能借得这般耀眼夺目的光。

    至于太清楼第九层,就算是有着书院学生身份的关慕云,也是不够资格上去的,那是专门接待真正大人物的地方。

    关慕云似乎也有一些心事,执棋良久迟迟没有落下,蓦然一叹,说道:“那人倒并非是传闻中的那样,在丹青这方面他确实有很深的造诣,令我自愧不如。”

    王川愣了一下,轻声说道:“李梦舟这个人虽然近两日传闻不太好,但总也会有可取之处,他在丹青方面有再高的造诣又能怎么样呢?他毕竟是一个修行者,在修行上他远远不如关兄,实在没必要为这样的人自寻烦恼。”

    关慕云平淡的说道:“观他今日做派,便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其动行间气息若有若无,兼之悠长,倒并没有令我有太大的惊讶,毕竟是入了天照,不足为奇。我也不是真的太过在意,只是他在丹青方面有这么高的造诣,却在修行上一塌糊涂,成为了都城里不少人的笑谈,总是有些可惜的。”

    王川很是不理解的说道:“关兄何须为他可惜?说起来我连书院都未考进,岂非更可惜,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入了天照的人。资质不行却能入离宫,才是真正让我有些羡慕而又嫉妒。我真不明白离宫的人为何会要他这样的人?”

    倏然。

    关慕云捏住白子的手坠于棋盘,发出脆响,他笑道:“离宫与书院不同,规矩也不一样,许是这个人的运气很好,否则又怎会于茶楼上那般耀眼。”

    王川继续落子,说道:“好好地雅兴,便不要谈这个人了,不日我也要准备参加朝堂会考,来年说不定能够谋个一官半职,会考的流程很长,今年冬季是不可能结束的,说不得我近些日子也不能再与关兄这般常常见面了。”

    闻听此言,关慕云颇有些怅然,没再说话,抓起白子,思考了一下,便很是笃定按落棋盘。

    啪。

    棋子落下的清脆声响,十分动听,如山泉滴落幽谭,又荡起了一圈圈波纹。

    ......

    李梦舟原本是打算回朝泗巷的,但在路途中也听到了不少关于自己的传闻,令得他的心情难免受到了一些影响。

    想着几日没去温柔乡了,倒不如放松一下,顺便也告知一下虞大家自己考入离宫的事情。

    他在都城里无亲无故,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倾诉,不论是喜事还是忧事,无人问津便很是寂寥。

    在这个时辰里,温柔乡里倒是很空寂,只有姑娘们围坐在一起,嗑着瓜子唠着闲嗑。

    李梦舟虽然没来过几次,但貌似姑娘们都认得他,很是亲切的跟他打招呼。

    他没有看到儿姑娘,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便由一位姑娘领着去了二楼。

    虞大家一如既往的松闲,在见到李梦舟时,她脸上露出笑意,说道:“恭喜你考入了离宫。”

    李梦舟看着那关上门走出去的姑娘,苦笑道:“原来虞大家也早已知道了。”

    虞大家笑道:“都城里你的名字早已传遍

    了,想不知道也难。”

    李梦舟直接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将那柄乌青的剑放置在旁边,说道:“想必虞大家也知道我看不见气海的事情了。”

    大概没有听出李梦舟话语中太多的落寞,虞大家有些意外的说道:“本来还打算开导你一番,看来你本人倒是并非很在意。”

    微微摇了摇头,李梦舟说道:“开始是挺在意的,但想通了就好了。我会努力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院长也会帮我的。”

    虞大家怔了一下,倒了杯茶递给他,说道:“既然有薛院长亲自出面解决,那你大可放宽心,这个人向来很自负的,虽然那是在年轻的时候,但想来也不会变化太大,既然他招你入院,就绝不会对你置之不理,他必然会想尽办法帮你解决这个难题的。这与他而言,也是彰显手段的得意之事。”

    李梦舟困惑的说道:“莫非虞大家认识薛院长?似乎对他很是了解?”

    虞大家微微笑道:“我在都城里认识的人不少,自然也不乏那些大人物,认识薛院长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李梦舟默默点头,倒也没有多想,毕竟虞大家的解释很合理。

    看着放置在旁边的那柄剑,虞大家说道:“这似乎并不是你身后背着的那柄剑吧?”

    李梦舟并不意外虞大家知晓那柄剑的事情,虽是曾经用黑蚕丝包裹着,但那形状也很好辨别,无非就是那几种罢了,以虞大家的精明,当然很容易猜到。

    他如实答道:“这是我刚刚在铁匠铺买的,足足花了三十五两银子,虽然是花的别人的钱。虞大家也知道,我实在没什么银子。”

    虞大家笑了笑,说道:“你来到都城后,倒是欠了不少债,日后还是想办法还清吧。”

    说起欠债,李梦舟突然回想起来,疑惑道:“刚才进门时未曾见到儿姑娘,莫非她是生病了么?”

    虞大家的表情突然有些僵硬。

    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但还是被李梦舟捕捉到了,他心下一凛,有了不好的念头。

    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他看着虞大家,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虞大家沉默良久,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作答,最终轻叹一口气,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至今尚未接客,我本也不愿让她去做那些事情,但毕竟是青楼女子,出于种种原因,有时候是无法避免的。儿倒也有这种心理准备,并未多么抗拒。”

    李梦舟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改变这样的事情,但还是很困惑的说道:“以温柔乡在都城的地位,和虞大家在,莫非还有人敢强迫?”

    虞大家无奈的说道:“温柔乡也总归有得罪不起的人,一旦遇上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李梦舟沉默不语。

    他想着当初儿姑娘借给他银子,让他不至于在都城寸步难行,这便是对他有恩,他也曾在心里暗暗想着日后帮衬一把,如今儿姑娘遇到了麻烦,被人强迫接客,他不应该也没道理置之不理,这是属于他做人的原则。

    于是他看着虞大家,郑重的说道:“若儿姑娘自愿,我当然没有理由说什么,但即是不愿,那么谁也不可能强迫她做不愿做的事情。”

    虞大家怔怔的看着李梦舟,有些微怒的说道:“你要做什么?”

    李梦舟神情平静,只是目光坚定,说道:“做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看着毫不退让的坚定视线,虞大家叹息道:“你不要胡闹,连我都得罪不起的人,你又能做什么呢?虽然你入了离宫,毕竟尚未成为修行者,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你的前程便完了。”

    李梦舟冷笑一声,说道:“在我眼里从来没有不能得罪的人,若我退缩,反倒侮辱了离宫这个名字。不管那人是谁,若不把儿姑娘完整的送回到我面前,那我便宰了他。”

    虞大家叹了口气,背靠在软塌上,她知道下定决心的少年是不会听劝的,况且那也的确有背离宫剑院的行事风格。

    看着面前李梦舟如此认真的样子,她摇摇头,沉声说道:“你可知那张崇是潞王府的裨将,更是晋入承意境界的修士,以你尚未入远游的实力,在这个人面前便形同玩物,那并非是在救儿,而是跑过去送死。”

    李梦舟用手摩擦着那乌青的剑柄,脸色微沉,说道:“只是区区裨将,虞大家为何忌惮?”

    “若只是一个寻常裨将,我自然有的是办法让他乖乖滚出温柔乡,但他出自潞王府,是潞王爷的人,那潞王乃是当今陛下的四弟,是整个姜国最具有权势的王爷,门下养着许多修行高手,张崇虽算不上得宠之人,但只要有潞王这两个字在他背后,都城便没有人敢轻易得罪他。”

    “潞王府......”

    李梦舟眼中精芒毕现。

    他没想到与潞王府第一次牵扯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他从未见过潞王这个人,却比谁都清楚潞亲王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那是整个姜国权力第二大的男人,皇帝陛下尚且还活在世上的两个弟弟之一。

    同时也是李梦舟来到都城誓要杀死的那个人。

    堂堂亲王,在姜国都城里,当然是属于那最不可能被杀死的人之一,更何况是

    权力仅次于皇帝陛下,在朝堂上有众多拥护者的潞王殿下,是那远在都城之外的誉王所不能相提并论的真正大人物。

    潞王这个人不到五十岁,因为本身也是修行者的缘故,所以他看起来要更年轻一些,顶多是三十好几不到四十的样子,他与皇帝陛下长得最像,因为他们同是皇太后生下的亲兄弟,关系自然跟嫔妃生下的誉王不能相比。

    都城里不止一位是李梦舟必须要杀死的人,而潞亲王秦承懿毫无疑问是首名,他必须要很认真地对待这件事情,哪怕并非是正面与秦承懿对抗,但杀死他的爪牙,也是李梦舟乐意去做的事情。

    现在的李梦舟太弱,根本没有资格站在秦承懿面前,但他相信,在某一个时刻,他会成为那个撕毁代表秦承懿一切的那个人。

    而今日,便从潞王府门下的裨将张崇开始。

    ......

    回到朝泗巷后,李梦舟手持着那柄乌青色的剑,翻阅着《融雪式》的内容,开始第一次修习剑诀,虽然有临时抱佛脚的嫌疑,但也比什么都不会来得强。

    《融雪式》是《离剑经》里最为简单的一招,倒是不需要太高深的悟性,通过努力习练便可掌握,但要融会贯通便不是什么易事了。

    李梦舟也没有想着在几个时辰里便可以将《融雪式》练至大成。

    算是简单的摸索出门道,顺便更熟悉运用这柄新得的剑。

    在差不多戌时初刻左右,夕阳普照着大地时,李梦舟停止了练习,走出朝泗巷,赶到了离宫山门。

    儿姑娘尚且还待在温柔乡里,只是被张崇的人看护了起来,到晚上,张崇会亲自过来,带走儿姑娘,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完全能够预想到的。

    时间虽然紧迫,但李梦舟仍旧还可以做很多事情。

    不论是等待着张崇前来,还是主动去找张崇,李梦舟一个人都是不行的,他尚且没有那么自大,以未入远游的修为去杀死一名承意境的修士,更何况张崇身边肯定还有不少随从。

    若要找帮手,离宫山门里自是有最佳的人选。

    他首先想到的当然是沈霁月与何峥嵘,但这种关乎生死的事情,他并没有多大把握可以说通这两个人。

    何峥嵘且不提,除了打过一架外,并没有太多牵扯,甚至根本算不上朋友,而沈霁月是一个女孩子,又帮忙掏钱给他买了一把剑,李梦舟自是很难开口。

    最主要的原因,沈霁月与何峥嵘都是刚入远游的境界,就算三个人联手也不可能杀死承意境修士。

    思来想去,最有可能会出面的人也就只剩下一个了。

    ......

    离宫外院某处独立小院,江子画坐在竹椅上,嗑瓜子的动作有些僵硬,手中抓着的瓜子也啪啦啦掉在地上。

    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站在面前的李梦舟,呸的吐出一口瓜子皮,道:“你说你要杀谁?”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寒冷的夜风吹动着满地的枯叶和少量积雪,飘飘洒洒的,盘绕在小院周围。

    风愈来愈大,天色愈来愈暗。

    一抹浓重的墨色从天际尽头染了上来。

    李梦舟很认真地看着江子画,轻声说道:“你必须要帮我。”

    江子画恼怒道:“凭什么?”

    话音刚落即被无情的寒风吹散在空荡荡的院落上。

    李梦舟淡定的说道:“要不然我去找陆师姐谈谈?”

    江子画:“......”

    “嘿嘿,咱有话好好说,这也不是不能商量嘛。”

    江子画很是殷切的从竹椅上站起来,把李梦舟按坐上去,搓着手说道:“你这脾气可要好好改改,既然是找师兄我帮忙,便不要说那些令人害怕的话嘛。”

    李梦舟毫无反应,看着他说道:“那你做还是不做?”

    江子画表情有些僵硬,郁闷的说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且不说在都城里杀人本来就是大罪,我们又是离宫弟子,会变得很麻烦的。”

    李梦舟冷笑一声,说道:“谁都知道杀人是大罪,但不依旧有很多人在做,我相信你会有办法解决,况且我们也不用暴露身份,没人知道是我们做的。”

    当过好几年杀手的李梦舟,在处理这种事情上,也是颇有些造诣的,他有自信,事后不会有人查到他头上。

    江子画很是犹豫。

    李梦舟挑了挑眉头,说道:“你不会是不敢吧?还是说你根本从来没有杀过人?”

    江子画反应很激烈,瞪着李梦舟,说道:“我堂堂外院最强,我会不敢?杀人这种......这种简单的事情,对我来说不过是轻易而举的事情,实不相瞒,我可是人送外号杀神的男人。”

    李梦舟笑眯眯的说道:“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会在都城朝泗巷等你,希望你不会迟到,否则我难以保证会不会不小心说出点什么让你很难堪的事情。”

    江子画面色大变,怒冲冲的指着李梦舟,道:“你......你威胁我!”

    李梦舟径直走出小院,背对着江子画摆了摆手。

第四十三章 那是一柄飞剑

    再一次回到朝泗巷,推开院门,李梦舟看到屋檐下的藤椅上坐着一道很熟悉的身影。

    李梦舟下意识的便咧开嘴巴,发出一声轻笑。

    青一颇有些困惑的看着傻乎乎的李梦舟,摇了摇头,说道:“恭喜你考入离宫。”

    大概是从来没有觉得青一这么顺眼过,李梦舟笑眯眯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被这种令人背脊发麻的眼神注视着,饶是青一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突然觉得某个部位有些刺痛。

    他很是怪异的避开了李梦舟的视线,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包丢给李梦舟,说道:“这是司首特例批给你的,用于你日常的花销,省着点花。”

    随意的将钱袋塞进怀里,李梦舟也不在意里面有多少银子,笑呵呵的说道:“青兄难得来一趟,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小忙,不知道可否屈尊帮衬一把呢?”

    青一毫不犹豫的说道:“不能。”

    李梦舟的脸骤然黑了几分。

    他深吸了口气,说道:“青兄不要这般不近人情嘛,对你来说只是帮个小忙,但与我而言可是很严重的事情,稍有不慎便可能危及性命,我好不容易考入离宫,尚未完成司首交待下来的任务,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去死?怕是在司首那里也没办法交待吧?”

    青一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蓦然抽了一下,有些不情不愿的说道:“你要我帮什么忙?”

    表面上平静异常的李梦舟,暗下大喜,青一也算是送上门来的打手,若不好好利用一番,就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

    ......

    天空中铅云浓重。

    有人坐在马车中看雪景。

    有绝色女子高坐楼台上轻抚瑶琴。

    有金甲侍卫站在宫门外扫视着任何异常的人或事。

    还有背着剑的人穿街过巷。

    而时值亥时的都城,某些地方已经彻底寂静下来。

    冬月,已被乌云遮住了面庞。

    夜幕上漆黑一片,无一丝光亮。

    月明湖畔的温柔乡里仍旧灯火通明。

    所谓烟花之地大多白天是不营业的,晚上才是这些地方最为热闹的时候。

    但比较出奇的是,今夜的温柔乡与往日大不相同。

    许多来客都被挡在了门外,虞大家给出的解释是今夜温柔乡闭门,至于闭门的缘由,则是让外人去自己猜测了。

    虽然兴致勃勃而来的客人心情立即变得很不好,却又不敢说些什么,唯恐惹得虞大家不喜,原地停留了片刻,便纷纷散去了。

    而此时空荡荡的大厅里,姑娘们也是面露愁容。

    虞大家站在二楼上看着,身旁的两道红烛幽幽的跳跃着。

    将虞大家一张如玉的容颜映照得闪烁不定。

    她沉默片刻,招手叫来一人,吩咐道:“去朝泗巷通知一下李梦舟,可以开始了。”

    姑娘们并不知晓要开始什么,她们只是知道就在刚才那潞王府的裨将张崇带走了儿姑娘。

    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哪怕是看起来很亲近的人。

    虞大家并不赞同李梦舟的行动,但若无法劝阻,她只能尽力的给李梦舟寻一些便利,况且她心里也很希望李梦舟真的可以把儿姑娘完好的带回来。

    ......

    朝泗巷外的某个阴暗角落里。

    黑衣少年那被完全遮掩着的面孔,只露出一双星眸扫视着零零散散路过的行人。

    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然后有一着寻常白袍的年轻男子鬼鬼祟祟的来到了黑衣少年旁边,捂住自己的口鼻,小声的说道:“我按你的意思来了,你最好把那件事情快点遗忘掉,也休想再威胁我做任何事情。”

    黑衣少年自然便是李梦舟。

    来者毫无疑问的便是江子画。

    李梦舟微微皱着眉头,说道:“你这身打扮未免太显眼了吧,而且不知道找张布蒙住脸嘛,用手捂着算怎么回事?”

    江子画此时很生气,怒声道:“要你管!”

    李梦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被人看到脸是你的事情,我自然管不着。”

    江子画打开落在肩膀上的手掌,颇有些怨念的说道:“我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一个连远游境界都未入的渣渣,居然想着要杀死承意境的修行者,那是你该想的事情么?现在还把我牵扯了进来,要是这件事情被院长知道了,我们麻烦就大了。”

    李梦舟不以为意的说道:“院长是很开明的一个人,我们杀的是该杀的人,明目张胆就敢强抢良家少女的恶徒,我们完全是在为民除害。”

    江子画充满鄙夷的看着李梦舟,说道:“青楼里的女子算什么良家少女,就算是一个清倌儿,又关你什么事?莫非你们两个有什么猫腻?那是你的小情人?”

    说着说着,江子画突然有些羡慕起来,幽怨的说道:“不简单啊你小子,居然在温柔乡里有相好的,那里面的女子可是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怎

    么就能看上你呢,实在令人费解。”

    “你们要废话到什么时候,我在这里不是陪你们胡闹的。”

    突兀的声音响起,江子画汗毛都竖立了起来,很是惶恐的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这里怎么还有人啊?”

    李梦舟握紧了手中乌青色的剑,确定没有什么纰漏后,淡淡的说道:“今夜,便让我们去杀个人。”

    这是李梦舟来到都城后,第一次杀人,他并没有多么激动,因为他很清楚的明白,这只是一个开始。

    ......

    从温柔乡到张崇府邸的某一条罕有人迹的长街,一辆黑蓬马车摇摇缓行,左右三四名侍卫打扮的人亦步亦趋的跟随着。

    车轮在青石板路上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长夜下很是突兀。

    今夜有风,有云,月黑风高。

    出于军人习惯对危险的强度感知,马车里的人掀开车帘,探视了片刻街道的环境和那微末的气息,沉声说道:“保持警惕。”

    这是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眼睛很有神,透着十分森冷的光芒,满脸的横肉表示着他并不好惹。

    男人嘴角挂着淡淡的轻蔑之意,转头看着车厢里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有着异样的色彩自他的瞳孔里浮现。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但从军多年的自持力,并没有让他即刻发狂,在这颠簸的车厢里行事确实颇有一些美妙滋味,但他更愿意在安全和舒适的地方,所以他很快便平稳了下来。

    儿姑娘美丽的眼睛里氤氲着泪花,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虽然那个男人没有做什么,但只是被眼神注视着,她便好像如坠寒潭,浑身透着冰凉,仿佛心跳都要骤停。

    她想要抗拒,甚至鼓起勇气冒出要杀了这个男人的念头,但她做不到,极度的恐惧几乎让她丧失了所有控制力,心有余而力不足。

    或许在危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能够爆发出很强大的力量,鼓足前所未有的勇气,但在那一刻没有真正来临之前,她所有的想法都是幼稚而又可笑的,因为她根本不敢。

    她终究是懦弱的,或许相比于被折磨,她更愿意好好活着。

    在冒出这种想法的时候,儿姑娘难免自嘲的苦笑一声,她很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她当然希望能够安全的逃离,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连虞大家都保不了她,她又该期盼什么?

    在有权有势的人面前,像她这样的女子,向来都是玩物,甚至说杀便杀,连官府都不会去管。

    她将脑袋深深的埋在臂弯里,轻轻颤抖的身子也渐渐平静下来,再次抬头时,眼睛里已然一片死寂。

    行驶中的马车在即将进入拐角的时候,突然急停,在骏马一声嘶鸣声中,车厢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而这些声音只是让儿姑娘的眼波里出现刹那的光芒,便又很快沉寂下来。

    停下的马车前方,昏暗的只可见十几米的范围,清脆的脚步声响起。

    一把黑色的油纸伞首先出现在那些护在马车前的侍卫们眼中。

    黑色油纸伞下,是一身黑衣的人,仿佛整个人融于黑暗之中,不分彼此。

    车厢里的张崇微微闭着眼睛,指尖敲击着车厢木板,一股莫名的气机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车帘外响起一道声音:“将军,有人拦路。”

    车厢内一片死寂,良久,车帘内伸出一只手掌,微微摆了摆。

    那些侍卫很快理解了主子的意思,留下一人保护,其余三人手持长刀,慢吞吞的朝着拦路者围了过去。

    夜里的寒风吹拂着油纸伞,伞下人身上的衣袍随风起舞,呼啦作响。

    随着油纸伞被轻轻抬起,露出下方那一双星眸,光芒完全胜过了天空中颇显得暗淡的星辰和那被乌云遮蔽大半的皎月。

    完全无视了那围上来的三名侍卫,伞下人因脸上蒙着布,声音透着些沉闷,却又很是干脆,缓缓开口道:“车厢里的人可是张崇?”

    短暂的沉寂后,车厢里响起张崇冷漠的声音:“在都城里还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来杀我,你是某些人的走狗,还是专门为了一个人而来。”

    张崇当然会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为了儿姑娘,但想来几率不大,区区一个青楼女子哪里会认识胆敢冒着巨大风险来杀他这样的勇士。

    没错,在张崇看来,敢直接拦住他的马车,对他透露杀意的人,必然是勇士。

    对于张崇的话,伞下的人似乎觉得有些可笑,就算是出自潞王府,也不过是区区一个裨将,在军部里拥有这般职位的人数不胜数,在都城真正的大人物眼里,这些也不过都是可有可无的人,随随便便就可以丢弃。

    看来因为潞王秦承懿的缘故,这张崇有些过于自大。

    撑着黑色油纸伞的人正是李梦舟。

    他观察着那三名围上来的侍卫,发现他们步履沉稳,显然都是受过天照的人,那么最低也是远游境界的修士。

    甚至他能够很清晰的认知到,面前的这三个人每一个都比袁鬼更强。

    就是说,他们的修为最低都是远游上境。

    更关键的问题是,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够做到随意杀死李梦舟。

    又何况是远远强过他们不知道多少座高山的张崇了。

    面对如此局面,李梦舟却依旧很平静,左手握着的剑也紧了紧。

    “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杀你的,这便足够了。”

    车厢里也随之传来张崇冷笑的声音:“我倒是很期待,你究竟要怎么杀我。我就坐在马车里,你若有本事,便站在我面前吧。”

    李梦舟没有废话,黑色的油纸伞从他手中脱离,高高的抛向天空,右脚先踏出,与此同时,右手也握在了剑柄上,随着双臂同时发力,乌青色的剑破鞘而出。

    他径直朝着马车冲去,完全忽视了那拦路的三名侍卫。

    有微不可察的细小声音穿梭于街道之上。

    在那三名侍卫满脸鄙夷不屑的神色下,他们举刀朝着李梦舟砍落,只可惜他们的刀并没有落在李梦舟身上,反而是李梦舟轻易的冲出了他们的防线,眨眼间便迫近马车三米距离。

    除了李梦舟过于惊人的瞬间爆发力外,那三名侍卫的目光此刻却根本没在李梦舟的身上。

    他们当然不敢去相信李梦舟能够如此轻易的突破他们的防线,只因为他们遇到了更大的威胁。

    在他们眼前疾掠而过的那一抹寒芒,带给了他们无尽的恐惧。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在身体倒下的那一瞬间,他们方才清楚的看到那一抹寒芒的真容。

    那是一柄很小巧的剑。

    这是一柄飞剑。

    修行到了承意境后,意念力便可达到匪夷所思的程度,不单单是万物所见无所遁形,亦可操控万物。根据意念力的强弱,可操纵不同重量的物品,在承意境界内,所能操控的重量很小,最具杀伤力的便是这种类似匕首甚至更精致的小剑。

    这在修行者的世界属于常识。

    他们不知道这柄小剑的主人是谁,但他们知道自己要对付的人是谁,所以在临死前他们很是惊恐。

    可是承意境意念操控虽是常识,但在这个世间总会存在着某些特例。

    那便是剑修。

    剑修在入远游境界后,便能够蕴养本命飞剑,而本命飞剑的杀敌方式,除了正常的战斗外,与承意境修士的意念力是相同的。

    所以剑修不需要到达承意境,便也可以依靠意念力操纵飞剑杀敌,当然,这取决于这名剑修是否找到属于自己的本命飞剑。

    不过短短一瞬间,三名侍卫便扑倒在地,甚至连阻挡片刻的时间都没有做到,李梦舟便已经来到了马车前。

    那仅剩下的一名侍卫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

    先入为主的事情总是很可怕的,这名侍卫修行未至承意境,他无法轻易看穿李梦舟的境界,作为观望者他更能清楚的看见那三名同伴是怎么倒下的,于是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李梦舟会是一名踏入承意境的修士。

    面对这样的强者,他区区远游境界,怕是连垫脚石都算不上,但出于军人的职责,纵使心里再是恐惧,他还是大喊着拔刀冲了上去。

    但李梦舟的动作更快,在马车前三步距离停顿,靴底落在青石板路上,石板瞬间崩裂,而他整个人高高跃起,乌青色的剑划破空际,剑气呼啸,将得车厢从中劈了个四分五裂。

    倒不是他完全不在乎车厢里儿姑娘的死活,而是他很清楚的知道张崇所在的位置,也有绝对的信心这一剑伤不到儿姑娘分毫。

    强大的判断力和果断的执行力,令得李梦舟一往无前,毫不退缩。

    “你想杀我?”

    破碎的车厢显露出张崇的真容,他看着李梦舟刺来的那一剑,冷笑一声,手掌一翻,轻巧的推出去,那些碎裂的车厢尖利的木块凭空浮起,环绕张崇周身,随着他推掌的动作,如离弦之箭般飞射向李梦舟。

    李梦舟脸色不变,脚下一动,踩着马首,身形急速后撤,乌青色的剑在身前舞成一道屏障,啪啪啪一阵脆响,那些尖利木块纷纷破裂,木屑倾撒街道。

    张崇又发出冷笑,身体诡异的闪烁,猛然之间靠近,同时朝着落地后尚未稳住身形的李梦舟挥出一掌。

    李梦舟同样一掌迎上,两人双掌相接,然后不约而同的化掌为爪,同时抓住对方的手腕。

    张崇微微惊讶,但是手法却是不变,而李梦舟也在瞬间做出动作,一拉一带,自己往张崇的怀中撞去。

    只要两人近身,于杀手浮生而言,对方便已经是一个死人。

    张崇脸色依旧平静,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李梦舟。

    李梦舟恍若未觉,在靠过去的同时,右手中的剑已经对准了张崇的要害。

    就在这时,张崇双眼忽然闪过一道寒光,紧接着他的瞳孔变得幽深起来。

    一道无形的气场自张崇身上破体而出,首当其冲的李梦舟没来得及做任何闪躲,他只觉脑海中一片刺痛,整个脑袋都好似要爆炸一般,神智也短暂变得浑浑噩噩。

第四十四章 野火燎原(上)

    那不是身体上的痛苦,而是来自意志精神的折磨。

    李梦舟忍着没有惨叫,却也是闷哼一声,挣脱张崇手腕的束缚未果,只能下意识的挥剑扫去,迫使张崇不得不松开他的手腕,李梦舟接连倒退,很快便远离了张崇,抱着脑袋痛苦不堪。

    张崇阴狠的盯着李梦舟,冷声道:“能够轻易突破我手下人的防线,一开始的确很是出乎我的预料,但我深知你并非承意境的修士,看来是有人在帮你。”

    他一眼便能看穿李梦舟只是一个入了天照的,甚至连修行门槛都未完全踏进去的小人物,且在他看来,李梦舟一出手便是死招,全然不顾车厢里儿姑娘的死活,应该是专门针对他而来。

    只是他一时间想不通是什么人。

    看他张崇不顺眼的人并不少,但因为他是潞王秦承懿带出来的人,没有绝对的把握,向来没有人敢对他下死手,所以他有理由怀疑,也许眼前的人针对的并非是他,而是潞亲王殿下。

    能够跟潞亲王殿下掰手腕的人很少,但却并非没有,最具实力的当然便是皇帝陛下。

    但张崇想不明白皇帝陛下这么做的理由,且也不可能只派来一个连修行者都算不上的人,这根本不是来杀人,只会打草惊蛇罢了。

    皇帝陛下和潞亲王殿下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人的感情很深厚,否则潞亲王也没有机会拥有如今这般权势,所以皇帝陛下虽然是最有可能对潞亲王动手的人,但也是最不可能动手的人。

    张崇越想越困惑。

    他的双眸很快恢复平常,根本没有理会面色惨白的李梦舟,而是扫视着夜色下的街道,沉声说道:“阁下还不现身?”

    那由飞剑杀死三名侍卫的人不可能会是李梦舟,暗处还隐藏着真正可怕的敌人。

    他的身旁一片安静,只有他的声音缓缓飘散在夜间寒风中。

    忽然,他好像感应到了什么,皱了皱眉。

    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什么都没有,只有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片片枯叶。

    张崇脸上的表情全部淡去,只剩下绝对的平静,或者说绝对的冷漠。

    “原来只是宵小之辈,连露面都不敢么?”

    幽静的街道上依旧没有人回答他,好像全然是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那候在马车旁仅剩下的一名侍卫,神情也有些怪异。

    儿姑娘仍旧坐在空荡荡已经没有车厢的马车上,她泛着泪花的眸子看着远处的黑衣少年。

    因为蒙着面,声音又有些沉闷,所以她听不出李梦舟的声音,但总还是有些熟悉感,她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一道身影,原本死寂的瞳孔也突然焕发了一些色彩。

    李梦舟微微颤抖的身子渐渐止息,抬起头看着那完全无视他的男人。

    他的瞳孔幽黑的如同最深最暗的夜空。

    然后在这片夜空里,突然闪烁出了最亮眼的星辰。

    透过这深深的黑瞳望去,里面好似有一片无限的星空。

    张崇沉浸在找出那隐藏在暗处的高手之中,但千百次厮杀的经验还是让他感受到了身前那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李梦舟提着剑,一步一步,慢慢迫近。

    张崇平静地看着逐步靠近的李梦舟,然后在距离只剩下一米不到时,一掌拍向李梦舟胸前。

    并未真正接触到,相隔一米李梦舟便好似迎面撞上了一堵墙,身形倒飞出去。

    然则人在半空中的时候,李梦舟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奋力丢出了手中乌青色的剑。

    许是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李梦舟还能进行反击,张崇的反应便慢了一点,乌青色的剑擦着他的胸膛滑了过去,衣裳破裂,皮肤上呈现一道血痕。

    张崇沉默的注视着胸前的伤口。

    他蓦然抬头看向李梦舟。

    原以为看到的会是很凄惨的下场,因为他初才那一掌并没有留太多力,莫说是未入远游境的弱者,纵是远游境巅峰乃至初入承意境的修士,也会被他这一掌拍死。

    然而李梦舟虽然很狼狈,却是看似毫发无损,只是脸色愈加苍白了一些。

    这一发现,让张崇感到不可思议。

    想他堂堂承意境的修为,曾经也在战场上厮杀过,却被一个区区刚入天照的小子所伤,而对方承受自己一掌连口血都没吐出来,这便很难让他保持淡定。

    原本今日大好的心情,在这一刻糟糕透了。

    张崇感受到了厌倦,不论是什么人要杀他,或是主要针对于他背后的潞亲王殿下,眼前要杀他的人都必须要付出代价。

    杀意在他眸子里浮现,极为的厚重。

    李梦舟的确是杀过不少的人,但跟曾经上过战场的张崇相比,必然是小巫见大巫。

    杀意的分量也不是同一等级。

    但李梦舟丝毫不惧,提着剑再度杀了过去。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攻势大开大合,俨然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被药浴淬炼过的身体,世间最坚

    韧的黑蚕甲防护,让他没有必要分散精力来防御。

    在初才张崇那一掌的受力下,已经让李梦舟深刻的明白,单单是靠黑蚕甲的防御,便能够抵消大部分承意境修士的攻击力量。

    只要不给张崇继续折磨他意志的时间,李梦舟但凡近身,也并非没有机会斩杀承意境修士。

    张崇不清楚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刻意阻止李梦舟近身的举动。

    但两人之间的修为毕竟差距太大,李梦舟想要轻易杀死张崇绝非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本人也深知这一点,否则又何必找江子画帮忙。

    李梦舟不屈的毅力还是给了张崇不小的震撼。

    无论他多少次打退李梦舟,都会很快再度欺身上来,不胜其烦。

    倒不是张崇没有一次杀死李梦舟的念头,而是他发现自己貌似根本做不到。

    已然头破血流的李梦舟却好似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势,反而奔袭的速度越来越快,好像根本打不死,也有用不完的力气。

    这让张崇感到无比的难堪。

    在同境界里他虽然并非是无敌的,但能杀死他的人也是屈指可数,又更何况一个刚入天照的小家伙?

    他很是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崇第一次觉得未入修行门槛的废柴是这般的难缠,好像比承意境更强大。

    莫说是他不敢相信,怕是世间所有人都不会相信这样一幕的发生。

    不消片刻,张崇便有些气喘吁吁。

    他的脸上青黑一片,无比的难看。

    看到那悍不畏死,又一次提着剑冲来的少年,张崇心下居然有一丝恐惧。

    不论对手在他眼里有多弱,但要是杀不死的话,就会是极其可怕的事情。

    张崇的心已经乱了。

    他恼羞成怒的回头看向那马车旁边守着儿姑娘的那名侍卫,吼道:“还不快来帮我!”

    那名侍卫很难想象,自家主子会被人逼到如此境地。

    原先是因为怀疑李梦舟是承意境的修士,所以他同样很恐惧,但在后来知晓是自己想差了,便觉得张裨将杀死这样一个小人物,应是探囊取物一般,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没有太多时间让他思考,眼看着那暴跳如雷面红耳赤的张崇欲杀人的目光,这名侍卫当即便提刀冲了上去。

    对付张崇一人,已经让李梦舟施展出浑身解数,也不过是让张崇狼狈不堪,根本没有绝对的机会一剑杀死他,如今又多了一位至少远游上境修为的侍卫,李梦舟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虽然这是他提前决定好的,不到最后关头,青一和江子画不必现身,但这显然已经到了很关键的时刻,李梦舟没有能力杀死承意境修为的张崇,至少没有绝对的把握,所以青一和江子画应该要现身了,却迟迟没有什么动静。

    他不由在心里暗骂这两个不讲义气的家伙,只知道看戏。

    而在街道的某个阴暗处,江子画小心翼翼的看着那背靠墙壁仿佛在闭目养神的青衣男子,提醒道:“咱们再不出手,李梦舟那小子就撑不住了。”

    倒非是江子画的性格变软了,而是他比李梦舟更能清楚的知道,面前这个青衣男子是何等的强者。

    他怎么也无法想象到,这个人怎么会和李梦舟牵扯上关系,甚至还答应去做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青一微微低垂着脑袋,双手环胸,眼睛都没有睁开,淡淡的说道:“我只是答应他过来,并没有答应他要出手,你们似乎误会了什么。”

    想到李梦舟威胁他的事情,青一便很是不愉。

    他不知道李梦舟哪来的这么大胆子,敢来杀一名承意上境的修士,还是军部里的人,这相当于是谋害朝廷命官,一旦事迹败露,等待李梦舟的绝对是巨大的麻烦。

    他只是不愿意让这件事情跟天枢院牵扯上关系,所以才出现在这里。

    江子画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但他看着街道上发生的一切,还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低声道:“李梦舟那家伙果然是个怪物啊,半日观想入天照也就算了,终归是看不见气海。但他这低微的修为居然能够与承意境修士打到这般地步,好几次都差点杀死那张崇,若非亲眼所见,我绝对不会相信这样的事情。”

    闻听此言,青一也终于正视了一下街道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微微蹙着眉头,说道:“张崇因为久久不能解决原本轻易就能碾压的小人物,已然渐渐乱了方寸,若是李梦舟再强半分,乃至入了远游境界,倒也并非没有机会杀死张崇。”

    江子画犹疑道:“修行五境里每个境界都有天差地别的距离,纵使同境界内也不是轻易能够跨越的,何况是跨大境界,以未入远游的实力便能有机会杀死承意境修士,怕是连大师兄和那摘星府的沈秋白也做不到。”

    青一严肃的说道:“越境杀敌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向来都是稀罕事儿,历史上做到极致的人也不过是跨越一个小境,例如那些妖孽至极的人,能够在初入远游境界便能与远游上境抗衡,乃至做到碾压。

    但在大境界的天堑面前,这便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哪怕本身便是远游巅峰的修为,也无法再像之前那般能够轻易跨越,杀死承意下境的修

    行者。而李梦舟又何止跨越了一个大境界,虽然他并没有能力杀死张崇,但已经是很天方夜谭的事情。”

    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划分是十分严格的,能够无视境界的妖孽之辈实在凤毛麟角,就算有人可以做到在同境界里无敌,但遇上高出自己一个境界,哪怕只是一个小境,也是无法被打破的墙壁。

    换句话而言,在同境界里越境挑战倒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若超过一个大境界,纵是达到二境巅峰,在初入三境的修行者面前,也是渣渣一般的存在。

    而李梦舟在入天照的阶段便跨越了二境远游直逼三境承意,这任谁看来,都是决计不可能也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他们又哪里知道,李梦舟所谓的越境挑战,更多的是仰仗于超乎寻常的体魄和那黑蚕甲的防护。

    若不是张崇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无法对李梦舟造成可观的伤害,误以为对方打不死,又岂能这般狼狈。

    黑蚕甲防护的只是上身,而人体除了心脏最为脆弱外,脑袋也是极其脆弱的,以承意境的力量,根本无需摧毁精神,一拳就能把李梦舟的脑袋打爆,那是再强的体魄也保护不了的。

    正是有了这种误区,而张崇又陷入了慌乱的局面,才一时间拿李梦舟没有办法,被纠缠的精疲力尽,否则的话李梦舟莫说跨越境界杀敌,只是那位远游境界的侍卫也能轻轻松松杀死李梦舟上百次。

    可这种事情张崇不知道,那名侍卫不知道,青一和江子画也不知道。

    如此一来,李梦舟优越的表现便很是令人震惊了。

    青一在这一刻似乎隐隐约约明白江司首为何非要把李梦舟纳入天枢院了。

    像这般妖孽的修行天才,别说是天枢院,恐怕所有修行山门都不会置之门外。

    青一比任何人都明白江司首是站在怎样高山上的人物,所以能够得到江司首认可的人,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庸才。

    原本青一对李梦舟的看法便如都城里那些因离宫入门测试谈论、嘲笑、讽刺的人一样,而如今,他不得不稍微改变了一些对李梦舟的看法。

    这样的人死了确实可惜。

    ......

    李梦舟的感觉很不好。

    有了那名侍卫的加入,再想近身张崇便愈加不可能了,而且时间长了,张崇很快就能反应过来,承意境修士的手段是李梦舟根本无法去想象的。

    或许李梦舟的担忧成了事实,原本颇有些气恼抓狂的张崇突然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他仔仔细细思考了整个战斗的过程,然后便发现了一些疑点。

    在他的意念力压迫下,李梦舟当时的表现极度不堪,甚至自己念头再加深少许,可能直接就能变成一个傻子。

    但在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用意念来攻击李梦舟,于是李梦舟的反击便愈加凶猛了。

    张崇觉得李梦舟的身体一定存在着某些问题。

    但这并不重要,因为他已经找到了可以轻易杀死对方的办法。

    而这种办法对他而言是轻易而举的事情。

    他甚至不需要接近李梦舟,就算在百米开外,也只需要一个念头,便能让李梦舟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他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少年。

    李梦舟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

    他持剑缓缓后退。

    哪怕承意境的修士杀敌只在一念间,但依旧需要时间。

    没有人可以准确判断出一念的时间有多长,那取决于这个念头包含的东西有多少。

    但杀念一起,时间便是很快的。

    所以李梦舟就算明白了些什么,也根本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

    寒风在李梦舟和张崇之间缓缓拂过,卷起长达十余仗的尘雾,那是天地灵气鼓荡凝聚所呈现在人视野下的形态。

    彻骨的寒意在这一刻,仿佛也变得凌厉了许多。

    李梦舟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刺痛,下意识的留下一滴泪来。

    一股强大至极的气机隔空彻底将他封死,在张崇的意念传达到这片范围时,便是气机封锁空间内的事物枯萎的时候。

    李梦舟揉着自己的眼睛,他的视线变得朦胧,张崇仿佛远在几十米开外,又恍然就站在面前,然后他即将举起手中的剑,在落下的那一刻,李梦舟十分清楚等待他的结局是什么。

    但是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他很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但觉得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遮蔽了视线。

    那虽然很像是泪。

    但又不太像。

    出于好奇,李梦舟伸出手指轻抹了一下,有些粘稠的感觉。

    放到近前,他眯缝着眼睛,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指尖鲜艳的红色,那是血。

    是自己眼睛里流淌出来的血。

    刺痛感更盛了一些。

    他忍不住想要去揉,但是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入他的耳畔,那是很熟悉的声音。

    “别揉,眼睛会瞎的。”

第四十五章 野火燎原(下)

    虽然有些疑惑,但李梦舟下意识的觉得对方说得是对的,所以他忍住了不去揉眼睛,然后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看不见了。

    但那更像是一种错觉,因为很快他就能够看清了,虽然依旧很模糊,但最起码他看见了那透着恐惧模样倒下的侍卫。

    也看见了不远处张崇略有些僵硬的身影。

    更看见了马车上梨花带雨的儿姑娘。

    李梦舟身边站着两个人。

    是青一和江子画。

    江子画撕破了大块衣角,蒙住了脸。

    而青一则是很坦诚的展露真容。

    张崇的脸色很难看。

    他并不认得青一,自然也不可能认识蒙住脸的江子画。

    但他认出了青一身上穿着的衣裳。

    以他的职位是很难了解到天枢院的,但他是从潞王府走出来的人,自然会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他除了脸色难看外,更多的还是恐惧。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青一,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青一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淡漠,背负着双手,说道:“我本来就在这里。”

    张崇心中一凛。

    他的脸上苍白了一瞬,惊异道:“人是你杀的?!”

    青一摇摇头,看着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侍卫,说道:“没有司首的指令,我不会随意杀人,所以人不是我的杀的。”

    张崇低下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突然抬头看着青一身边有些微微发抖的白袍男子,那虽然很难被察觉,但他依旧看得很清楚。

    冷笑了一声,张崇说道:“你应该从来没有杀过人吧?那你第一次杀人的反应不至于这般平淡,虽然总有人比较特殊,但你显然不会是这样的人。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就是知道这一点。”

    江子画微微瞪着眼睛,似乎很难搞懂张崇为什么这般笃定。

    张崇转而看向青一,说道:“既然做了,又为何不敢承认,莫非你是擅自行动,某人并不知道?”

    青一紧紧蹙着眉头,说道:“这些人还有一息尚存,所以我说我没有杀人,这并不需要怀疑。”

    张崇怔了一下。

    他有些恼怒,就算那些侍卫真的还没有彻底死去,但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若是得不到救治,很快也要死,难道这样就不算是亲手杀了人么?

    江子画貌似也很难理解青一的逻辑,所以他保持了沉默。

    是的,他以前从未杀过人,今天也没有过。

    那柄小剑虽然是他的,但并非是他的本命剑,所以被青一借来用了一下。

    按照青一的逻辑来看,他的确没有出手过,因为他的手自始至终不是背在身后,便是抱在胸前,解决那些侍卫的剑也是属于江子画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张崇不管青一怎么想,总之他很是愤怒,厉声道:“我出自潞王府,我在军部任职,你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杀我!”

    青一摇摇头,说道:“你搞错了,我没有想过要杀你。”

    张崇愤怒的神色转为错愕,微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一指着旁边仍在努力看清事物,貌似傻乎乎的李梦舟,说道:“因为要杀你的人是他,而我只是为了保证他能够成功杀死你而已。”

    张崇觉得自己似乎被耍了。

    依旧是那句话。

    这又有什么区别?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跟与正常人逻辑有差异的人讲话是很白痴的行为。

    张崇绝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白痴,所以他不打算再说话了。

    如今的局面不过是生与死两条路而已。

    他毫无疑问会选择生路。

    他要把这件事情禀报给潞亲王殿下。

    于是,他出剑了。

    接着,他便发现自己貌似忽视了一件很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他究竟能不能打得过青一?

    据他所知,在那个地方貌似很少有境界低于承意境的存在。

    而这个人隐藏在这里很长时间,他并没有丝毫察觉。

    这似乎已经足够说明一些问题。

    乃至于那个被他认为从未杀过人的白袍男子,若不是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也没有感觉到丝毫气息。

    最诡异的是,就算青一就真实的站在他的面前,他仍旧察觉不出这个人身上的气机所在。

    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所以他很果断的,在出剑的那一瞬间,转身逃走。

    江子画默默的看了一眼青一,然后迈步走向了那辆马车。

    儿姑娘的眼神很茫然。

    江子画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这个小姑娘长得很好看。

    然后他便努力的做出自认最帅气的表情,笑道:“姑娘莫怕,现在你安全了。”

    但他好像忽略了一些什么。

    儿姑娘疑惑的看着蒙着脸的白袍男子,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后她便没有理会江子画,自己便跃下了马车,朝着李梦舟小跑了过去,留下在风中凌乱的江子画。

    李梦舟已经能够简单视物,他看着逃走的张崇,沉声说道:“不能放走他!”

    青一看着他,说道:“人是你要杀的,所以也要你来动手。”

    李梦舟没有犹豫,提剑便要追过去。

    此刻儿姑娘也来到了他面前。

    “我好像知道你是谁。”

    李梦舟停顿了一下,朝着她点点头,便继续朝着张崇走去。

    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张崇,以目前李梦舟的这种状态是很难追得上的。

    于是青一便缓缓的伸出一根手指,朝下轻轻点了点。

    奔跑中的张崇扑通一声便摔在了青石板路上。

    李梦舟前进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很快便站在了张崇的身后。

    看着地面上努力向前爬动的张崇,他的神色平静的可怕。

    不论张崇有多努力,他移动的距离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他的面庞涨得通红,恼恨的嘶声大吼:“我是潞王殿下的人,你们不可以杀我!我要见殿下,我要见皇帝!”

    李梦舟缓缓的蹲下身子,伸手拽着张崇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提了起来。

    眼角的血痕,那赤红的眼睛,呈现在张崇的眼帘,极为可怖。

    虽然这副模样是被他造成的,但依旧不能止息张崇内心的恐惧。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杀我?!”

    李梦舟眯着眼睛,刺痛的感觉还没有彻底消失,所以他的面庞不时会抽搐一下,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低沉。

    “温柔乡里的儿姑娘是我的朋友,你强行带走她,所以我要杀你。”

    张崇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梦舟,哑声道:“你是不是疯了,为了区区一个青楼女子,你就要杀我?你想要,我还给你啊!”

    李梦舟说道:“你当然要还给我,但归还的方式是我说得算的。”

    他微微低头,凑近张崇的耳畔,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缓缓说道:“我要杀你,是因为你是潞王府的人,是因为你在给秦承懿卖命。这只是一个开始,所有你熟悉的人,所有跟秦承懿有关的人,我会一个一个全部杀掉。”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张崇的耳畔。

    他蓦然间瞪大了眼睛。

    他没有时间去理解这句话更深层的含义。

    因为李梦舟在话落后,便举起了手中那柄乌青色的剑。

    然后狠狠地刺入张崇的后心。

    看着挣扎了两下,便一动不动,死不瞑目的张崇,李梦舟颇有些一些快意。

    虽然并非是完全依靠实力杀死的这个人,但终究是他第一次杀死一名承意境的修行者。

    也是他自从来到都城后,杀死的第一个人。

    同时更是他必须要杀死的目标人物之一。

    张崇在这里面起到的作用当然是微乎其微的,甚至李梦舟根本都不知道张崇有没有起到作用,有没有参与那件事情。

    但只要是潞亲王秦承懿的走狗,他都有理由去杀。

    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就算不曾参与那件事情的人,也必然做过其他伤天害理的事情。

    就比如今日张崇对儿姑娘所做的一切。

    李梦舟提着剑走回来。

    江子画看着仍旧躺在地上的那些尚未完全断气,却已然昏死过去的四名侍卫,问道:“这些人怎么办?”

    李梦舟轻轻甩了甩乌青色的剑上面的血滴,说道:“张崇已死,除了我们,他们便是唯一的知情者,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他们永远闭嘴。”

    江子画惊恐的看着李梦舟,似乎很难相信他会说出这般恐怖的话。

    青一也只是微微蹙起眉头,在很多时候他当然都赞同李梦舟这么做,但他又觉得李梦舟这个人似乎戾气很重,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人畜无害。

    李梦舟转头看了一眼一脸惧色的儿姑娘,轻声说道:“张崇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而跟随他的这些侍卫,手下必定也染过很多无辜人的血,不值得同情。”

    说着,他便很是平淡的一一结束了那些侍卫的生命。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江子画,说道:“虽然你没有帮上什么忙,但也很感激你的出手相助,麻烦你先把儿姑娘送回温柔乡吧。”

    儿姑娘低着头,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头也未抬的轻声说道:“谢谢你。”

    李梦舟略微感到有些不自然,如此安静的儿姑娘是显得有些陌生的,但该做的,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至于儿姑娘能不能走出心里的阴影,他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但她终究是完好无缺的,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想着儿姑娘虽然要比他大上两岁,但也只是一个小姑娘罢了,便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以作安慰,说道:“回去吧。”

    儿姑娘点点头,便跟着江子画一起离开了这条街。

    江子画离开前满是腹诽的嘀咕着什么。

    但李梦舟没有兴趣去听,而是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青一。

    良久的沉默后

    ,李梦舟方才郑重行礼道:“多谢。”

    青一淡淡的说道:“不用谢我,我什么都没有做,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你杀的。”

    李梦舟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转身要走的青一稍微停顿了一下,转头说道:“这两天便好好休息,尽量不要看什么书,否则你的眼睛还是会出问题的。”

    似乎是看出李梦舟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他又说道:“你的眼睛伤到了神经,不容小觑,若非我截断了张崇的念力,你的眼睛瞬间就会瞎掉,甚至脑袋都会炸开,莫要不当回事儿。”

    李梦舟连忙拱手道:“我明白了。”

    青一蹙起眉头,很难将如今彬彬有礼的李梦舟与那先前充满戾气的模样融合在一起,他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我会处理的。但你也要记住,这种事情只能发生一次,不要给天枢院带来什么麻烦。”

    李梦舟口上答应着,心下却是另外一个想法。

    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只会发生一次。

    野火既然已经点燃,必定会是燎原之势,是不可能轻易熄灭的。

    ......

    子时的通明巷里,灯火依旧通明。

    悬挂白羽的小院里,有着一片小池塘,池塘边站着一个人。

    他静静地看着池塘里游动的金色鲤鱼。

    虽然未到凛冬,尚未到水面彻底结冰的地步,但这池塘里却诡异的冒着热气。

    院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青一低着头站在男人身后,说道:“司首,张崇已经死了。”

    青一不是无缘无故或是真的被李梦舟威胁才答应他要杀死张崇这件事情的,他自然很快便请示了江司首,而江司首出乎意料的并没有斥责他,反而同意了这件事情。

    这让他很是不能理解。

    不论张崇做了什么,他毕竟是军部里的人,是潞王殿下的人,更是朝廷命官,都不应该由李梦舟这样的人出手杀死。

    且像张崇这般逼迫一个青楼女子,本也不是什么死罪,因为二者的身份差距太大,就算他弄死了一个青楼女子,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罪过。

    这本来便是权力上不成文的规矩,否则也不会划分什么三教九流了。

    有权有势的人想要弄死一个无权无势,甚至根本没有人身自由的奴婢,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虽然这在明文上的确属于一种罪责,但潜在里又有谁会真的在意,在意的也不过是那些同样无权无势的人。

    所以张崇若是杀死一名青楼女子,他顶多也就是罚一些俸禄,甚至只是被过场般的询问一句便不了了之了,更甚者,根本没有人会去过问,该干嘛干嘛。而若是李梦舟杀死了张崇这位朝廷命官,那他的罪过就大了,死罪是难逃的。

    江司首朝着青一摆了摆手,后者便恭敬的退下。

    低头看着浮出水面吐着泡泡,似乎在盯着他打量的金色鲤鱼,江司首随手丢下一些鱼食,便转身走出了小院,走出了通明巷。

    这个时辰宫门早已关闭,任何人都不可能通过,但对于江司首而言,这似乎并非是什么难事。

    他很快的便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是皇帝陛下批阅奏折的地方,也是休息的地方,门外只是有六名侍卫远远的站着,周围显得无比的安静。

    御书房里走出一名内侍,所谓内侍便是没有某个东西的专门伺候皇帝陛下和宫里娘娘们的宦官。

    而这种内侍在姜国的地位并不是很高,也不可能真的成为皇帝的心腹,很多事情都是他们不能旁听的。

    内侍存在的时间并不长,他们大多都是家里穷苦,要么是被父母送来,要么是自愿进宫,最初目的也只是为了能够不至于饿死。

    乃至世间其余诸国很多都没有内侍这种人的存在,姜国皇帝陛下也曾经有想过废除内侍,但并没有得到施行。

    内侍虽然已经不算男人,但终归以前是男人,在处理很多事情上,远比那些婢女周到得多,也好用得多。

    由内侍引领着江司首步入御书房,那内侍转身便关上门,静静地站在门外候着。

    皇帝陛下一身黑金长袍,端坐在书案后的龙座上,桌上除了有着不少待批阅和已批阅的奏折,笔墨纸砚等,还有紫金壶装着的沏好的茶。

    被皇帝陛下喝的茶自然是天下间最好的茶。

    琉璃盏中盛放的便是微微透着些墨绿色的茶水,颜色虽然看起来很诡异,但味道香醇,乃是专门为皇宫御供的御茶静墨山尊。

    御书房外的脚步声似乎打扰到了皇帝陛下的沉思,他放下手中的奏折,端起琉璃盏,轻抿了一口茶。

    江听雨揖手为礼。

    皇帝陛下轻摆手道:“你我之间便不必行这些虚礼了。”

    若问整个姜国,皇帝陛下最信任的人,除了同眠而榻的皇后娘娘,和那梨花书院里最高的某个人,便就是那执掌天枢院的江听雨了。

    江听雨和皇帝陛下虽是君臣,但也是兄弟。

    只是跟潞亲王与皇帝陛下的兄弟关系不一样罢了。

    煮茶的火炉仍在燃烧着,眼看便有熬干的迹象,散发出一缕诡异的气味。

    江听雨的衣袖带起了一阵风,吹熄了炉里的火,雾汽也被清除一空,清风透窗而过,气息重又变得淡雅。

第四十六章 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皇帝陛下笑道:“倒是朕疏忽了,先前不愿有人打扰,内侍都是在外阁的,竟是没有人去照看这茶炉。”

    江听雨说道:“朝中想必是繁琐的事情扰得陛下心思不在于此。”

    微微点头,皇帝陛下从龙座上起身,走到旁侧的矮桌前盘腿坐下,冲着江听雨招招手,等到他坐在对面后,方才说道:“你深夜进宫,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江听雨说道:“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是听闻那个李梦舟闹出了一些小麻烦,想着说与陛下听。”

    这也正是江听雨,朝堂里哪个官员胆敢没有要事大半夜的来打搅皇帝陛下,那无疑是作死的行为。

    皇帝陛下颇感有趣,问道:“他惹了什么麻烦?”

    江听雨认真思考了一下,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杀死了一个军部的裨将。”

    御书房里寂静了片刻。

    皇帝陛下瞪大眼睛,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江听雨居然如此淡然,难堪的说道:“这也是小事?”

    江听雨说道:“这要看在哪种方面来讲了,与陛下而言,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沉默了许久,皇帝陛下幽幽的说道:“他为什么要杀那个裨将?据朕所知,除了那些得过军功的人,大部分裨将都是承意境的修行者,凭他一个未入远游的人也能杀得了?”

    江听雨认同般的说道:“他确实没有能力杀死承意境的修士,但有天枢院里的人插手,便很有可能了。”

    皇帝陛下不可思议的看着江听雨,说道:“这里面还有你的事情?难道你跟那个裨将有仇?”

    想了想他又觉得这很有问题。

    跟江听雨有仇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区区裨将。

    “陛下误会了,只是因为李梦舟想要杀死那个人,而微臣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便索性帮了他一把。”

    “所以他杀的那个裨将到底是谁?”

    “张崇。”

    皇帝陛下皱着眉头,思忖了很久也不记得这个名字,好奇道:“这是谁?”

    江听雨微微抬眸,说道:“他是潞王殿下的人,也是潞王殿下亲自安排进军部里的人。”

    皇帝陛下又一次陷入沉默。

    江听雨也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很清楚此刻皇帝陛下心里在想些什么。

    相比于那位誉王殿下,皇帝对于潞王的信任更多,毕竟是亲兄弟,虽然帝王家无情,但那只是一个比较笼统的说法,因为历朝历代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对于皇室总是存在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主观认知。

    为了那最至高无上的帝座,皇子间总是势同水火一般,但谁又能真正理解到那些皇子们自出生起,身边便围绕着多少对于权势美色的耳濡目染,没有哪个皇子是真正想要造反谋逆,很多都是因为身边奸臣的教唆,让他们不得不走上这条路。

    少年不知事的时候,皇子们之间同样是如普通人家一般兄友弟恭,弟弟跟在兄长身后撒欢,兄长或宠溺或嫌弃般的寻常,没有哪个皇子在少年时期便起了造反的念头,无一不是在他们长大后,才萌生了这种念头,而这种念头又是怎么出现的?

    这当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不能被怀疑的是,帝王家一样有亲情,只是很多表现出来的形式不足外人道也。

    如今誉王已经有了谋反的征兆,甚至皇帝陛下也掌握了一些证据,但这种事情是不能细想的,虽然皇帝陛下很是信任潞王,认定潞王绝对不会像誉王那般有谋逆之心。

    但潞王拥有的权势相比誉王更加有谋逆的可能性,甚至皇帝陛下也能发现一些潞王暗地里做过的一些小动作,但认为那都是无伤大雅的,所以皇帝陛下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因为某一件事情皇帝陛下对潞王的信任也不再是绝对了,却也依旧没有想过要动潞王这个人,甚至他最近已经很少听见关于潞王的事情了。

    而因为张崇这个名字的出现,皇帝陛下的心思便又活络了起来,甚至愁绪也多了起来。

    “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江听雨轻轻蹙了蹙眉头,揖手道:“遵陛下所言。”

    皇帝陛下揉了揉眉心,叹道:“这个李梦舟胆子倒是真大,居然敢杀朝廷命官,最大胆的是他刚入天照就敢去杀承意境修士,没想到最后还成功了。”

    江听雨像是脱口而出的说道:“当年不二洞的那位不也是这般,好像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感到害怕,无论遇到什么难题,就算陷入十死无生的绝境,也必要打出一个缺口。没想到这样的人也会死,且还死的不明不白。”

    提起那个人的时候,江听雨的语气变得不再那么平淡,他的情绪亦起了些波澜。

    皇帝陛下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你觉得李梦舟跟他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不只是因为他们同样姓李。”

    江听雨说道:“当初在通明巷里第一次看到李梦舟的时候,陛下应该就已经有所怀疑了,他身后背着的应该是一柄剑,那柄剑被黑布包裹着,我无法看到,但那黑布却不是寻常物。黑蚕丝这种东西,应该只有不二洞才有,出现在李梦舟的身上本来就值得怀疑。”

    皇帝陛下说道:“可是不二洞里的人全都死了,你也已经调查过李梦舟的过去,并没有什么跟不二洞有所牵扯的事情,一个人的身份就算再掩饰,也不可能找不到丝毫破绽。”

    江听雨说道:“陛下言之有理,但不论是那黑蚕丝还是李梦舟巧合的跟那个人一个姓氏,后者倒是可以忽略,但黑蚕早已绝迹,也就不二洞里才有。这便是破绽。况且陛下当真以为不二洞里的人全都死了?”

    皇帝陛下有些吃惊的说道:“难道还有什么人活在世上?”

    江听雨回忆着都城市井里曾有过的传闻,说道:“陛下虽然下令姜国不可随意谈论有关不二洞的事情,但对于那些说书人而言,他们总会变着法子讲出一些好故事来赚钱,很多事情都不是空穴来风的,哪怕那些故事都不一样,但唯一相同的点,便是那白袍剑客韩一曾经出现在燕国境内。”

    这些市井传唱的故事,很多都不会进到皇帝陛下的耳朵里,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沉思道:“那韩一出自不二洞,乃是不二洞里最有天赋的弟子,在不二洞消失之前韩一便已经是无彰境巅峰的修行高手,是最有希望入五境的绝世之才,如果说这个人没有死,倒也并非不可能。”

    江听雨说道:“但多版故事里,韩一虽然曾经出现在燕国境内,故事的结局却依旧是死了。不论这个结局是不是真实的,燕国都是很重要的关键。韩一为什么会在不二洞消失几年后出现在燕国,又再度销声匿迹,都是很值得怀疑的事情。”

    皇帝陛下不愧是站在权力最巅峰的人物,他皱着眉头看向江听雨,沉声说道:“也许不二洞一夕之间被灭门跟燕国境内的势力存在某些关系,韩一侥幸生还,蛰伏数年后,探听到了一些消息,于是孤身前往燕国境内。

    或许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再度选择蛰伏,又或者他还是死在了燕国境内。而不论是哪种结局,燕国境内的某个势力必定与不二洞灭门脱不了干系。”

    江听雨显然很认同皇帝陛下的话,接着说道:“北燕国力雄厚,修行天才不胜凡举,有那能够与沈秋白争一席之地的雪夜太子,还有萧知南、韩幼清这些人,若无缘由,我姜国很难插手北燕境内,所以这件事情还需从长计议。”

    ......

    同一个夜,月明湖畔的温柔乡里,虞大家放下手中的书卷,然后她连续两次深呼吸,心情才算稍微平静,看着坐在对面的李梦舟,轻叹道:“你杀死了张崇,就算有人帮你善后,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早晚都有被捅漏的一天。”

    李梦舟自果盘里摘下一颗红提送进嘴巴里,甘甜的汁液溢出,很是满足的点点头,说道:“那是以后的事情,我不需要考虑,只要我不断变得更强就好,强到没有人敢拿我问罪。”

    虞大家很欣赏李梦舟的自信,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但这也难免让她更为头疼。

    “既然已经做了,我再说便显得有些嗦,总之你一切小心便好。”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多谢虞大家关心,我晓得了。”

    虞大家接着说道:“根据你说的话,想必那黑蚕甲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不然那张崇要杀你哪需要费这么多手脚。不过你的眼睛确实受到了很严重的创伤,找个药师看看吧,这样能好得快点。”

    李梦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若非虞大家识得黑蚕,又帮我在都城里找裁缝,不说今日没有黑蚕甲帮我抵御张崇的攻击,怕日后不知道哪一天便被我丢弃了。如此说来,倒是虞大家救了我一命,我很感激。”

    虞大家笑道:“这是属于你的机缘,既然黑蚕丝在你的身上,那么你早晚有一天也会知道它的用处。不过黑蚕甲毕竟是外物,早期还能护你一时周全,等你不断变得更强,遇到更强大的对手,黑蚕甲便只是一件衣裳了。”

    李梦舟了然道:“根据今天晚上的情况来看,黑蚕甲能够抵御承意境修士的外在攻击,想必遇到四境修士便会一击即溃了。入远游只是修行的开始,突破承意入无彰,方能在这世间占据一席之地,这路程或许会很漫长,但我必会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跑至终点。”

    虞大家说道:“你有这般志气就好,眼下还是专注你不能看见气海的问题,若这个问题不能解决,你所有的想法都会付之东流。”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

    李梦舟沉闷的说道:“会的。”

    虞大家安慰他道:“既然已经入了离宫,也知道问题所在,只要努力总会得到回报的。你什么都不需要去想,做自己就好,旁人的话不必去听,毕竟他们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说话、做事,那不能代表你就是这样的人。

    你可以吸取别人的长处,但那终究还是属于别人的,你需要把这些变成自己的,并且努力变强,然后去

    打脸那些一开始瞧不起你的人。”

    这番话确实说到了李梦舟的心里,他很感激的看着虞大家,若开始只是把虞大家当做都城里熟悉的人,那么现在他真的有些把虞大家当成自己的家人了。

    虞大家对他很好,他理应回报给虞大家更多的好,解决不能看见气海的问题,便是优先需要去做的事情。

    又陪着虞大家说了些话,眼看着天色太晚,李梦舟便打算告辞了。

    虞大家笑着说道:“日后想来温柔乡便来吧,只要不耽误你修行,在这里陪我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李梦舟明白虞大家的意思,也能明白更深层的意思,那就是他以后来温柔乡,或许便不用花钱了,就像回家一样。

    他很是开心的走出虞大家的房间,迎面便瞧见江子画站在楼梯口。

    自楼梯口另一侧便是儿姑娘的房间,也是很多这里姑娘们的房间。

    李梦舟很意外江子画还在温柔乡里没有离开。

    看到李梦舟后,江子画说道:“儿姑娘已经睡下了,你就不用打扰她了。”

    两人走出温柔乡,便很快各自返回离宫山门和朝泗巷。

    回到自己的小院里,李梦舟才想起来青一曾经丢给他的钱袋。

    翻出钱袋,把里面的银子倒出来,仔细的数了好几遍,足足有五十两之多。

    “没想到天枢院还是很大气的嘛,既然有了银子,还是把儿姑娘和沈霁月的钱还给她们吧,毕竟欠着钱总是不好的事情。若是再遇到今晚这样的事情,也是很容易丢命的,把人情还了也清净些,能够有更多的心思去关注修行上的事情。”

    还给沈霁月三十五两银子,和儿姑娘差不多一两银子,总计便是三十六两,还能余下十四两银子,这样就很好。

    虽然李梦舟这么想着,但若关系变得不同寻常,欠不欠着银子,跟他会不会出手相助,也牵扯不上太大关系了。

    接下来差不多小半个月的时间,李梦舟便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

    每天寅时二刻起床,到冯大娘的面馆里吃早餐,然后赶到离宫剑院上课,花几个时辰在藏书阁里,于下午回到朝泗巷,偶尔在晚间到温柔乡逗留几个时辰,继续回到朝泗巷里睡觉,白天又到离宫上课,如此循环。

    虽然颇有些枯燥,看不见气海的问题也没有得到解决,但亦觉得很充实。

    冬至将近,天气也愈加寒冷。

    都城里多雪,所有人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想要温暖的度过寒冬,每家每户便也更加忙碌起来。

    而在此期间,因原本自以为被抓到了把柄的江子画不情不愿的和李梦舟成了朋友,在经历杀死张崇之事,尤其是在跟着李梦舟可以自由出入温柔乡后,江子画也开始渐渐把李梦舟当成了真朋友,几乎形影不离,无话不谈。

    整个离宫剑院都知道江子画和李梦舟关系最好,然而两个人却是一个天才一个‘废柴’,免不了还是被一些嫉妒的人搬弄些是非。

    但关于这些事情,江子画和李梦舟都不在意,依旧该干嘛干嘛。

    而在这一天,外院的藏书阁里,周洛和辛明做了登记后,找出《气海初探》、《远游集》等有关启蒙的书籍,认真研读起来。

    周洛虽是在入门测试中突破到了远游境界,辛明也在同时入了天照阶段,但他们还是希望能够更早的再进一步,尤其是辛明,在天照阶段停留了小半个月,虽说入远游是早晚的问题,但他还是希望能够找到办法更早的突破境界。

    天照观想到远游这种初阶段,在有关修行的典籍里都是能够找到开悟的关键,这是很多大贤根据以往无数修行者破境时的情况分析出来的精粹。

    但也只是适用于未入远游和初入远游的人。

    周洛在书架前行走,因是外院的藏书阁,这里并没有太过高深的书籍,但对于刚入远游境界的周洛来说,亦是很令他震惊的。

    很多一开始没有想明白的东西,都能够在这些书籍里面找到答案。

    辛明这时捧着书似乎有些看不进去,抬头看了一眼周洛,他走过去,说道:“我到现在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李梦舟可以入得离宫,他到如今依旧看不见气海,根本连入远游的希望都没有。

    离宫的师长也不知道看重他哪一点,我实在忍不住想要去找那家伙的晦气,况且当初登山的时候,他那目中无人的样子,想起来便很气,若不做点什么,我连入定都会心境不稳。”

    周洛摇了摇头,说道:“你莫要过多去想这些事情,李梦舟能入离宫自然有师长们的理由,我们作为弟子不该去质疑这件事情,还平白干扰了自身的修行,很是不值得。”

    辛明说道:“道理我明白,但我还是想着必须找个办法,让师长们清楚李梦舟并不适合离宫,这也是稳定我心境最好的办法,否则我很可能短时间里突破不了远游,这个问题必须要解决。”

第四十七章 江听雨和薛忘忧

    散钟清幽响起,教习先生轻拂衣袖宣布下课,习舍里的学子们哄地一声便都纷纷快步冲了出去。

    教习先生看多了这些新入门弟子的表现,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想着接下来该去做些什么,渐行渐远。

    沈霁月抱着书来到仍旧坐在习舍里的李梦舟面前,说道:“今天怎么这般用功,往日里不是已经跨出大门了么?”

    李梦舟笑道:“我跟你不一样,自然要努力些,否则你们一个个突破境界,我还仍旧止步不前,岂不是很丢人。”

    沈霁月像是在故意刺激李梦舟一般,说道:“我即将跨过一半的气海,时机一到便可入上境,你可要好好加油了。”

    李梦舟果然面部僵硬了一瞬,怔怔的看着沈霁月,苦笑道:“这么短的时间里你便要入远游上境,果然不愧是天才。”

    这本该是能够预想到的事情,但凡资质不是太差,在远游境界到承意境,修行速度都是很快的,承意境到四境无彰才是挡在大部分人面前不可跨越的巨大山峰。

    所以修行虽然只有短短五个境界,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达到巅峰的,境界越高,走得越远便越艰难,甚至随时都有可能停滞不前,抵达修行的终点。

    两人一起走出习舍,朝着藏书阁的方向而去。

    “听说大师兄在天下行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在离宫除了院长,我最崇拜的便是大师兄了。”

    沈霁月笑起来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李梦舟想了想,说道:“据说大师兄是都城里,乃至整个姜国年轻一辈修行者中最强的人之一,我倒是真想跟他见一面。”

    沈霁月说道:“也不知道大师兄和书院里的北藏锋,摘星府的沈秋白哪个更强一些?”

    李梦舟倒是颇有些肯定的说道:“都城里沈秋白的名声最响亮,虽然这种名誉最是华而不实,但沈秋白最强应当是可以确定的。”

    沈霁月说道:“相比于沈秋白,我倒是更看好大师兄。”

    李梦舟惊讶道:“这是为何?那沈秋白长得好看,实力又强,不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嘛?”

    沈霁月摇摇头,说道:“但是沈秋白站的位置太高了,轻易也见不着面,与其追求这种看不见的人,倒不如把重点放在最朴实的大师兄身上,最起码有点机会不是么。”

    李梦舟很是怪异的看着她,说道:“难道你想要嫁给大师兄么?”

    沈霁月竟是罕见的有些羞涩的说道:“想一想还是可以的嘛。”

    李梦舟仔细的想了想,很是正经严肃的说道:“你不觉得我长得也很好看嘛?”

    沈霁月站定脚步,同样很认真的打量着李梦舟,说道:“你有点想的太多了。”

    李梦舟很是颓败的低下了头。

    他很是不服气的说道:“像你这样的女人就是没有远见,瞧不见真正的潜力股,我可是未来站在最巅峰的人,你如今巴结巴结我,好处那是大大的有,日后行走江湖,说起你认识我这个天才,那是多有面子的事情。”

    沈霁月很是无语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会这个不要脸而又自恋的人。

    两个人有说有笑往前走着,却突然有人拦住了去路。

    远处,两个白袍飘然的少年正向他们走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洒脱不凡。

    李梦舟朝着沈霁月说道:“像这种,就是属于中看不中用的那一类。”

    沈霁月:“......”

    周洛:“......”

    辛明:“......”

    厚重的喘气声接连响起。

    辛明本来也并不是抱着友好的目的,但没想到他尚未开口说话,却立即遭到了李梦舟的讽刺。

    这让他本来就难平的情绪无疑爆发了开来。

    饶是周洛向来稳重,但平白无故就被指为中看不中用,难免也是黑了脸。

    他原本是要劝阻辛明不要找李梦舟的麻烦,但现在他的想法变了。

    虽不至于赞同辛明,但已然不会再阻止。

    “李梦舟,像你这种看不见气海的人,也有资格谈论别人?不要以为师长给了你一个机会,便真以为自己是一个天才了,你也配!”

    辛明的挑衅便是很明显了。

    李梦舟倒是很平淡的看着辛明,像是根本没有听懂那讽刺之言。

    但这种眼神和淡然的模样无疑更是刺激了辛明,他实在想不明白李梦舟这个人难道就没有羞耻心么?

    若李梦舟根本不搭理他,那么辛明接下来挑衅的话便很难完美的说出来,他更加气恼。

    “你到底什么意思?”

    李梦舟很是诧异,不明白辛明为何有此一问,明明自己根本就没有说话,能有什么意思?

    但他还是回答了对方,说道:“二位拦住

    我的路了,麻烦让让。”

    辛明不仅没让,反而上前一步,更近的站在李梦舟面前,怒道:“我在与你说话。”

    “所以呢?”

    李梦舟怪异的说道:“你说你的便是,我又管不着,说话是你的权利,不说话也是我的权利,何故拦我去路?”

    辛明很是羞愤的站在原地。

    周洛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梦舟,微微摇了摇头。

    “没意思。”

    像是在回答原本辛明的话,又像是有感而发,他要去藏书阁看书,被人拦住去路,便会耽误很多时间,而对方又不说明来意,便是最没意思的事情。

    “你是在讽刺我么?”

    辛明脸上带着怒意,朝李梦舟冷声道。

    “嗯?”李梦舟满脸的疑惑,说道:“你说话时请注意自己的语气和态度,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讽刺你了?真是莫名其妙。”

    辛明也说不出李梦舟何时讽刺了他,但他就是这么觉得的,只是看李梦舟那淡然无所谓的表情,就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想着若是自己看不见气海,待在离宫外院怕是连头都抬不起来,李梦舟凭什么还这般骄傲?

    “半日观想入天照倒还真是个天才,人要有自知之明,你便就这么戴着天才的桂冠,自欺欺人吧,像你这种无法接受现实的人,逃避倒也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办法。我不得不佩服你,毕竟我没有你这么厚的脸皮。”

    这次李梦舟是真的有些怒了,本来很好的心情安全被辛明给破坏了,还一直出言讽刺嘲讽,实乃不可理喻,他冷冷地看着辛明,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无理取闹且自以为是的人。

    辛明自以为说到了李梦舟的痛处,自鸣得意。

    他虽然看待郑潜这个人也并非多么顺眼,但至少要比李梦舟强得多,他认为离宫淘汰了郑潜,反而让李梦舟入门,应当是山门极其错误的决定,他不能看着李梦舟这样的人败坏了离宫剑院的名声。

    因李梦舟看不见气海的事情,都城里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虽然时间一长,这件事情有所止息,但不代表被遗忘,李梦舟已经给离宫带来了不好的影响,作为剑院弟子,辛明觉得自己有资格正门风,最好是把李梦舟赶下山去。

    而最好的方式便是让李梦舟自己乖乖的离开,这样谁也说不出毛病来,反而会认为李梦舟很有自知之明,与他而言也非坏事。

    辛明简直觉得自己实在太深明大义,而且面对李梦舟这样的蛀虫,还处处为他着想,世间上哪里去找自己这般好的人?

    偏偏李梦舟这个人还不识抬举,辛明很是气恼,有一种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感慨。

    于是他更加下定了要把李梦舟赶下山去的决心。

    想着早就计划好的事情,辛明冷冷地看着李梦舟,朗声说道:“我要向你发起同门挑战,战败的人便乖乖的滚出剑院!”

    ......

    薛忘忧朝湖里丢了几把饵料,看腻了锦鲤翻腾的画面,拍拍手说道:“听说李梦舟那小子要与外院弟子辛明上剑台?”

    身后站着刚刚从思过崖出来的宁浩然与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江子画。

    剑台在都城里是极有声望的地方,多被百姓们称之为剑会,意指为斗剑大会。剑修的大势虽然已去,但天下仍旧用剑者居多,剑乃兵中君王,各大城郡都设有剑会,主要在于修行者亦或是江湖人相互之间的比试,算是一种消遣和切磋。

    当然,修行者是禁止与江湖人比剑的,因为极不小心就会闹出人命。

    而薛忘忧所言的剑台则与剑会不同,那是独立于修行山门,尤其是剑修山门用于同门弟子间公平切磋挑战的场地。

    即是切磋,便禁止生死战,但也是考验同门弟子修行程度的好方式,所以修行山门不仅不会制止,还很乐于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凡有竞争,在压力下进步就会更快,上剑台挑战的大多都是新入门的弟子,那些修行世界的前辈早已看不上眼。

    江子画初一听闻辛明向李梦舟发起同门挑战,第一反应便是荒谬,同时也很纠结。

    按理来说,李梦舟和辛明都是处于天照阶段,这本身很公平,但偏偏李梦舟看不见气海,对于天地灵气的熟悉便会远远不如辛明,上剑台便对李梦舟很不利了。

    可是他又曾亲眼目睹李梦舟和承意境修为的张崇打得难舍难分,虽然最后被打得很惨,还是由青一露面才使得李梦舟成功杀死张崇,但也足够证明李梦舟不能以常理度之,这便又似乎对辛明很不利了。

    江子画都不知道该是劝阻李梦舟,还是认同他上剑台了。

    但抛却江子画不谈,所有人都不会觉得李梦舟能够打赢辛明,主要还是在于他不能看见气海,这也是在正常逻辑下的正常反应,倒也不能算不对。

    如今这件事情连薛忘忧都知道了,关注度自然也会变得更高。

    宁浩然对于此事还不太了解,闻得老师的话,他

    很是客观的说道:“入离宫小半月,新入门的师弟大多没有展现太多的潜质,除了沈霁月与那何峥嵘隐隐有入上境的征兆,辛明这个人按正常推断,也就在这些天里会入远游,而李梦舟则与入门的时候没什么变化,所以这场剑台比试,胜算倒应是五五开。”

    薛忘忧挑了挑眉,说道:“既然李梦舟至今毫无进步,胜算又怎会五五而开呢?”

    宁浩然笑道:“想着当初入门测试的时候,李梦舟连入了远游的郑潜都打败了,虽然其中难免有着投机取巧的成分,但也应该加在他的胜算里,说不定在剑台上他又有什么意料之外的表现,所以五五开的推测,倒是最为公正的。”

    江子画恍然般的说道:“我觉得四师兄言之有理,李梦舟那家伙终是半日观想入了天照,资质要比辛明那个人强得多了,如今也不过是看不见气海而被压制罢了。在我看来,这场比试不仅是五五开,甚至李梦舟的胜算更大才对。”

    薛忘忧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江子画,摸了摸自己颇有些扎手的胡茬,笑道:“你们两个若是闲的无事,倒是可以在现场观摩,事后把过程告知于我便好。”

    “弟子明白。”

    宁浩然和江子画行礼后离开。

    薛忘忧又在湖边站了片刻,转身朝着竹屋走去。

    他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又倒了另外一杯,放在对面。

    静静等待了片刻,竹屋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来者是一位着素色白袍的中年男子,他模样俊朗,双目有神,身上透着若有若无的气息,眸光所至,洞彻心神,令人为之震撼,根本生不出勇气与其对视,仿佛只是看一眼便自惭形秽。

    薛忘忧微微抬手示意,笑道:“江司首除了通明巷也就是只在宫里出没,没想到却有幸来到我离宫,倒是令我离宫剑院蓬荜生辉啊。”

    江听雨揖手为礼,说道:“薛院长过谦了,江某未曾通禀便擅自拜访,还望勿怪。”

    薛忘忧起身回礼,说道:“江司首,请坐吧。”

    将事先倒好的酒放在江听雨面前,薛忘忧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江司首自执掌天枢院后,便很少在世间行走,或许大多数人都已忘记了,但我可是深刻的记得江司首失传境界下最强的称号,五境朝暮中没有人可以做到凭一己之力战胜江司首。”

    朝暮已是修行的巅峰,像薛忘忧、江听雨等很多人都站在了这个位置,但除了江听雨之外,没有人敢称最强。

    江听雨这个名字便代表着姜国的一个传奇。

    “不过是区区虚名罢了,若不能打破五境的墙壁,便也算不上超凡。等到薛院长勘破迷雾,成就剑仙之位,江某这点名号便不足道也。”

    薛忘忧倒是对这些恭维不太感冒,而且也觉得江听雨并非是这样的人,说这些话便显得很无聊,于是举杯示意了一下,说道:“江司首可是为了李梦舟的事情而来?”

    在李梦舟要考离宫的时候,天枢院里的确有人出现在离宫,只是薛忘忧还是有着过多的困惑,如今终于见到江听雨,他自然想要听听对方的想法。

    江听雨放下酒杯,说道:“薛院长如何看待李梦舟看不见气海的问题?”

    薛忘忧微微挑眉,说道:“以我的见识尚且找不到解决的方法,李梦舟的气海被封禁,手法很特殊,典藏中从未有过记载,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江听雨点点头,说道:“典藏中记载的东西不会过时,但终究会有人研究出新的法门,倒也不算稀奇,既然找不到具体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便只能多尝试。这主要还在于李梦舟自己,你我都不能帮到他太多。”

    薛忘忧沉默了片刻,说道:“气海被封禁和李梦舟所展现的资质,的确让我对他颇有些期待,但我更好奇的是,江司首看重这个少年哪一点?居然特别吩咐将他送来离宫。”

    江听雨说道:“薛院长可还记得不二洞。”

    闻听此言,薛忘忧原本淡然的神色突然起了变化,他怔怔的看着江听雨,惊奇道:“难道李梦舟是不二洞的遗留?”

    江听雨不敢保证,只是说道:“很有这个可能,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当年不二洞那位破镜入大自由之际,也正是第七名弟子入门的时候,也许那即将要入不二洞的第七名弟子很是幸运的存活了下来。”

    薛忘忧能够从江听雨的话语中听到更深的含义,而值得关注的一点是,不二洞人丁稀少,自创建山门开始便只有六名弟子,而每一名弟子都是不二洞精挑细选出来的,随便放一个出来,都是世间最为妖孽的人物。

    时隔多年未招新人,突然出现的第七名弟子,资质就算不属于不二洞的最佳,也必然差不了,若李梦舟真是不二洞的弟子,那毫无怀疑的是,他的修行资质必定不可忽视。

    江听雨不管薛忘忧在想什么,接着说道:“我并不能肯定李梦舟是不是不二洞的人,也不知道他来都城的目的是什么,但也隐隐能够猜到一些,所以才打算请薛院长帮忙,在李梦舟尚未成长起来之前,能够得到离宫的庇护,不至于让他半路夭折。”

第四十八章 剑台上的执剑者

    薛忘忧沉默半晌,说道:“我知道你跟不二洞曾经的渊源,有此决定倒也无可厚非,但为了李梦舟这个身份尚且不明朗的人,真的值得江司首再度卷入纷争里?”

    江听雨虽然身在都城,但已经算是出世之人,之所以出世自然有原因,而如今极有可能因为李梦舟这个少年,选择再次入世,那么对于整个世间而言,都是很大的事情。

    薛忘忧已经能够预想到,在未来某一个时刻,平静的修行世界又要泛起巨大的波澜。

    江听雨默默饮了口酒,平淡的说道:“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只有愿与不愿。”

    ......

    深冬的午时,冷风阵阵,吹落在广场上,还带着一丝的寒意。

    再炽烈的阳光于这个时节,都是最虚无的东西。

    剑台位于外院,那并非是简单的由石板铺就的平台,而是倒栽在湖泊中的,尖状处稳固的立在一小片湖泊正中心,湖中养着各种各样的鱼,由青石板呈圆形环绕,四面开外便是广场,与当时入门测试的广场并非一处,范围面积更小一些。

    八条锁链贯穿石面悬挂于剑台下方,此锁链乃玄铁打造,只要锁链不毁,剑台便可不动如山,稳稳的倒座立在湖泊当中。

    剑台距离湖面高耸大约二三丈,并不是很高,就算站在广场上也能看清剑台,且剑台四面都有楼阁,视野更广,也能看得更清晰。

    此刻不仅仅是四面楼阁里站满了人,广场上亦是人头攒动,内院弟子向来不会关注剑台,但对于外院弟子而言,却是很热闹的事情,所以数百名离宫外院弟子几乎都到齐了。

    按理来说,剑台的存在只是用于同门间相互切磋,或是私下有些小恩怨,又不想闹太过受处罚,便都会在剑台上解决,并不值得太大的关注,但今日这场剑台比试却与往日不同,毕竟是跟那个入了离宫,却看不见气海的弟子有关。

    都城里有议论,剑院里的异议自然更重一些,只是很多弟子碍于院长和四师兄不敢说什么,但新入门的弟子间便不会在乎这么多了。

    那些师兄、师姐们也乐得看热闹,反正最后受罚的也不是他们,同时他们也都很好奇李梦舟究竟有没有什么真本事,若是他败在了剑台上,外院弟子便也有足够的理由抵制,把李梦舟赶下山去。

    于是这场剑台比试便也不是简单的比试了,而是有关李梦舟去留的关键。

    观战的人里不仅有何峥嵘与沈霁月,蒹葭苑的弟子也来凑个热闹,南笙看着坐在一边擦拭着那柄乌青色的剑的李梦舟,想着这小半个月里多次见到李梦舟出入温柔乡,忍不住鄙夷的说道:“你的人缘还真是差,除了江子画之外,整个剑院里的人似乎都讨厌你,一听说这场比试有关把你赶下山的事情,全都来凑热闹。”

    李梦舟抬头看了南笙一眼,好奇的问道:“我有哪里得罪过你的么?”

    他真的很困惑,为何每次见到南笙,这小姑娘都要对他冷嘲热讽一番。

    南笙冷声道:“有没有得罪我,你自己心里清楚。”

    李梦舟真的很认真地回忆起来,但他貌似找不到答案,皱眉思忖间,他蓦然意识到一个很容易被忽视的问题,仔细的看着南笙那极其厌恶的目光,他恍然大悟般的说道:“我知道了!”

    南笙斜睨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了?”

    李梦舟突然站起身来,朝着南笙走去,脑袋微低,几乎抵在了南笙的额头上,无比认真地说道:“你喜欢我。”

    “哈?”南笙面对李梦舟突然的迫近,下意识便有些慌乱,小脸蛋便染上了一抹绯红。

    当然,这是因为羞怒的缘故。

    但李梦舟显然不会这么认为,脸红这件事情,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害羞才会这样。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动作有多么突兀和孟浪,更不知道人怒急了也容易脸红,他只是很坚定自己内心的想法,然后结合南笙的脸红,便更加肯定这一点。

    他一脸正经的说道:“虽然我们曾经有过交集,但其实交集并不大,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可能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但我不知道这一点,难免有所忽视,所以你爱而不得,便恼羞成怒,所以才这般恨我,找到机会便嘲讽我。果然,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得通。”

    他摸索着下巴,默默点头,满是歉意的看着南笙,说道:“真是抱歉,我现在不会考虑儿女情长,且我们之间也不了解,害你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南笙:“......”

    何峥嵘与沈霁月和李梦舟有一段距离,虽然看到了两人的举动,但并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然而就站在南笙旁边的陆九歌却是把每一句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然后她便有些错愕且还带着一丝恍然的样子,握紧小拳头,很是可爱的点点头,喃喃道:“原来如此。”

    南笙此刻的脸庞仿佛能够滴出血来,看到师姐的表现,她更是羞怒,慌乱的解释道:“师姐,你不要听他瞎说,没有这回事儿!”

    陆九歌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的

    师妹,露出很是温柔的笑容,说道:“师妹放心吧,你已经满十七岁了,对某个男孩子产生情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师姐不会笑话你的。”

    南笙简直快要疯了。

    她很是恼怒的瞪着李梦舟,都怪这个可恶的家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本姑娘怎么可能喜欢上你这种每天逛青楼的登徒子!

    温柔乡虽是青楼,但也是高雅之地,很多都城里的权贵女子亦或是那些大才女偶尔也会选择在温柔乡聚会,所以南笙对李梦舟是有很大误会的,也对温柔乡有很大的误会。

    但有时候一个误会在重重巧合的叠加下,是很难解释得清的。

    况且南笙不会提这件事情,李梦舟也不会解释这件事情,那么这个误会便更加难以解开。

    而陆九歌的想法便更加简单了一些,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师妹对李梦舟厌恶的理由总是不够充分,若是如李梦舟所言那般,那就完全不用去管理由充不充分了,毕竟喜欢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毫无道理可言的。

    对于南笙的反应,聪明如陆九歌当然能够给出一个很完美的解释,这只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被揭穿心思很自然的反驳而已,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面对南笙一连串的解释,陆九歌都是微笑着点头,心里却愈加坚定。

    李梦舟自知得到了真相,继续待在这里便会很尴尬,于是便迈步朝着剑台走去。

    看着头也不回便离开的李梦舟,再看看旁边满脸微笑的陆九歌,南笙郁闷的想要吐血,她恶狠狠地盯着李梦舟的背影,对他的恨意增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另外一边,周洛看着辛明,嘱咐道:“你不要太小觑李梦舟这个人,最好要拼尽全力。”

    辛明很是不以为意,只是点点头,便也朝着剑台走去。

    两个人先后跃上剑台,各自执着手中的剑,遥遥对望。

    陆九歌和气呼呼的南笙上得一处楼阁上,宁浩然与江子画已经站在这里。

    “宁师兄,江师弟。”

    宁浩然微笑颔首。

    “陆......陆师姐,你好。”江子画有些腼腆的低着脑袋。

    陆九歌朝着江子画点点头,微笑道:“听说江师弟最近和李梦舟走得很近,想必应该很担心他吧。”

    江子画完全沉浸在陆九歌绝美的笑颜里,呆愣愣的傻笑,也不答话。

    宁浩然忍不住朝着江子画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江子画痛叫一声,很快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故作淡定的说道:“李梦舟这个人很讨厌的,但他确实有些本事,我并不需要为他担心,反而要为那个辛明担忧一二。”

    陆九歌有些惊奇的说道:“难道江师弟认为李梦舟一定会赢么?”

    江子画很得意的说道:“毕竟跟本天才待得时间久了,总也会跟天才沾点边儿。”

    陆九歌微微一笑,看着剑台上的两名执剑者,说道:“我也很期待李梦舟能够有非凡的表现。”

    整个广场上乱哄哄的,议论的声音不绝于耳。

    相比于江子画的笃定和陆九歌的期待,这些剑院弟子不看好李梦舟的人还是居大多数的。

    有一部分人也同样抱有陆九歌同样的期待,毕竟被认定的事实若是被打破,那也将会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

    虽是寒冷却晴空万里的天空在这时很罕见的飘起了细雪。

    李梦舟微微抬眸,感受着细雪落在脸上的片刻冰凉,轻轻吐出口气。

    辛明看着眼前手持着乌青色的剑的少年,望着突然下起的细雪,冷笑道:“看来道天都要为你送行了。”

    李梦舟平静的脸上没有什么其他表情,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手中的剑。

    被整个外院关注的剑台,与他而言,是很没有意思的事情。

    他之所以还是答应了上剑台,纯属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在目前看不见气海的情况下,他的时间本来就不充足,他无法像其他修行者一样讲究循序渐进,他应该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修行上,放在查阅书籍找出解决气海问题的方法上,而不是跟辛明玩什么剑台比试。

    但若是不解决眼下的事情,辛明必定会对他纠缠不清,所以他只是考虑了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这不是李梦舟第一次无视了辛明。

    辛明本该觉得习惯,但他难以咽下心中这口气。

    于是他也不再说话,而是递出了手中的长剑。

    辛明的剑笔直的刺出。

    长剑直刺,是毫无花俏的,但辛明显然不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动作,而更像是熟练的刺出过很多次。

    快速前进的长剑带起强烈的劲风。

    半空中下落的细雪被卷起。

    在细雪落下的那一刻。

    李梦舟看似随意的举起了手中的乌青剑,迎着辛明的剑而去。

    两柄剑相交,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

    声音很动听。

    细雪翻卷的画面亦很好看。

    穿梭在细雪中的两道人影风采尽显,剑上崩起的红色火星与白雪辉映,给人很是瑰丽的视觉感受。

    负着手站在楼阁内的宁浩然眸子里微微泛起亮光。

    他看着李梦舟的起手式,包括随后变化的轨道,眼睛眯起来,笑道:“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便把《融雪式》练到了小成,借助天降细雪,更增强了这一式的多变性。在悟性上,他确实超过了很多人。”

    《融雪式》虽然是《离剑经》里的剑式,更是初步领悟,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掌握,并且融会贯通的。

    就算《融雪式》在《离剑经》里最为简单,但毕竟是感悟类神通,若能很好的运用出来,便可大大加强李梦舟的胜算。

    江子画颇有些嫉妒的说道:“我当年领悟《融雪》可是花费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这小子在短短十几天里便能这般施展出来,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浩然说道:“施展《融雪》需要借助天地灵气,看不见气海对于运用天地灵气总会受到些影响,若非如此,他应该能够以更短的时间领悟。”

    看着在另一座楼阁里的少年少女,宁浩然接着说道:“沈霁月与何峥嵘也是在差不多的时间里领悟到了《融雪》,若摆在同等的层面上,李梦舟的悟性应该还在他们二人之上。”

    宁浩然面容温和,气度从容,斜睨了江子画一眼,继续说道:“若你不努力,很快也要被这些师弟们追赶上,不要把心思过多花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否则不止自己丢人,也会丢了老师的脸。”

    江子画很郁闷,也有些慌张。

    被宁浩然在陆九歌面前这般教训,他很没面子啊。

    偷偷瞧了一眼陆九歌,发现陆九歌貌似并没有关注这些,而是很认真地在看着剑台上的比试。

    剑台上的两个人虽然都是处于天照阶段,严格来说,都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修行者,所以他们的战斗倒也没有多么华丽,也没有造成太夸张的破坏。

    但剑气斩在平台上,亦是对地面造成了不小的划痕。

    李梦舟后撤了一步,所站之处不偏不倚。

    就那么恰到好处的站在剑痕尽头。

    细雪纷纷,剑气纵横,呼啸而至,高耸的剑台上仿佛正席卷着一场雪暴,轻轻挥袖,漫天风雪尽皆散开。

    辛明微微喘了口气,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李梦舟,声音不缓不慢的说道:“就算你领悟了《融雪》又能怎么样,看不见气海就是看不见,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倒是并非多么讨厌你,只是这里是离宫,我也是考入离宫的人其中之一,你看不见气海却能跟我们一同学习,对于那些本该能够入得离宫的人未免太不公平,也对于我们这些入了离宫的人同样不公平。因为你不够资格。”

    李梦舟微笑道:“公平是需要自己争取的,你主动挑战我这个看不见气海的人,不也很是不公平?但我并未说什么,因为我会给你想要的公平。”

    辛明眯起双眼,冷声说道:“我很不喜欢你这种态度,离宫是神圣的地方,不应该出现你这种滥竽充数的人。既然你看不清自己,我便帮你看清,待我将你打败,你难堪的模样就会呈现在所有外院弟子面前,我希望到时候你还有脸面继续留在离宫。”

    李梦舟挠了挠头,说道:“我当然会留在离宫里,至于我会不会难堪,目前我是感受不到,你貌似没有能力让我难堪。”

    辛明握剑的手紧了紧,面色难看归难看,但他并没有急着出手,而是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会让你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能力。”

    李梦舟随意的淡淡说道:“抓紧时间吧,稍后我还要去藏书阁,现在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我也觉得时间耽误下去没什么意义,反而会给人一种你与我打得旗鼓相当的错觉,这是万万要不得的。”

    风雪再度席卷剑台。

    天空上的太阳在剑锋的亮芒下黯淡无光。

    风雪中二人,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剑,然后朝着对方冲了过去。

    乌青色的剑竖在李梦舟的胸前,随着其手腕震颤,荡开无数飘零的雪花,在颤动中斩击出去的剑,散发出炽热的温度,使得接触到剑身的雪花纷纷消融,化作水滴,然后又在寒风中缓缓凝结,形成晶莹剔透的水珠,朝着前方激射。

    辛明紧张的吞咽了下口水,他的面色隐隐有些苍白。

    虽然知道李梦舟领悟了《融雪式》,但没想到他居然能够运用到如此地步。

    自在离宫上的第一堂大课开始至今,辛明当然也不是毫无进步,虽然未能入得远游境界,但研究《融雪式》多日,总也有一些见解,但不过是刚刚入了门槛,绝对做不到像李梦舟这般轻易且熟络的施展出来。

    饶是如此,他也绝不相信自己会败在李梦舟手上。

第四十九章 挡在面前的那堵墙

    就是因为有着极大的信心,他才会上得剑台,目的不就是为了重挫李梦舟,把他赶出离宫嘛,如今一切有条不紊,怎能突然感受到惧意?

    辛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广场上的周洛。

    他暗自咬牙,剑锋微偏,斩碎那些冰珠的同时,大量的天地灵气也开始朝着他身上汇聚,仅差临门一脚便能入远游的辛明,针对天地灵气的掌控,并非是李梦舟能够相比的。

    在剑招上占据不到优势,他只能另寻门路。

    在李梦舟最不擅长的地方将之击溃。

    感受到天地灵气的压迫,李梦舟的面色很平静。

    他没有把握抵抗天地灵气。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非人力而为之,也没必要拼上性命,因为那最终的结果很大都会极惨淡的收场。

    李梦舟坚信一点,在战斗的过程中,脑子才是最重要的。

    只需要找到对手哪怕些微的一点破绽,也能立见分晓。

    高手过招,本来就在一念之间,虽然他和辛明都不算什么高手,那么破绽自然也会更多,李梦舟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找到了破绽。

    李梦舟单手持剑,面无表情,手中乌青色的剑向前,不断刺出。

    铿锵声此起彼伏。

    来自于辛明天地灵气的压制,令得他的身子都在微微的发抖,却反而让他握剑的手越发的紧。

    辛明忍不住面露喜色。

    虽然李梦舟的攻势仍旧紧密,但更能显现出其已经如强弩之末,不过是在硬撑罢了。

    观战的很多人都能发现这样的问题。

    想法也大多跟辛明类似。

    周洛的神情也放松了一些,他觉得自己或许太过高看李梦舟了,不论李梦舟这个人有多高的资质,有多强的悟性,终究有看不见气海这道铁墙挡着,辛明要打赢他,无非是耗费一些时间罢了。

    “果然还是不行。”

    沈霁月摇了摇头。

    她也算是跟李梦舟走得很近的人,多少要比其他人更了解一些,她深刻的知晓李梦舟绝不是一个寻常人,但也很难赢得这场比试。

    何峥嵘双手抱胸,模样淡然的看着剑台上。

    他完全没有去想李梦舟会败。

    因为李梦舟曾经打败过他,虽然那个时候他尚未入远游,李梦舟也未入天照。

    但这就是他可以坚定李梦舟不会输的原因。

    他认为辛明只是一个废柴,至少与他而言,那么李梦舟就绝对不可能败给一个废柴,那意味着自己也败给了废柴,这是何峥嵘不能允许的事情。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另一座楼阁里的宁浩然,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与四师兄打一场。

    ......

    从辛明站上剑台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想到自己会输。

    他唯一想的便是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彻底击溃李梦舟的道心,将他赶出离宫。

    他如此想着,也这般做着。

    然后他认为的关键时刻便到了。

    他仿佛看到了李梦舟落寞离开离宫的身影。

    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也就在他以为胜败在此一举,成功的大门已经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之际,一抹乌青色的剑尖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辛明的瞳孔猛然收缩,然后放大,再放大。

    当啷!

    长剑掉在地上。

    那是辛明因感受到寒意逼人的杀气而握不住手中的剑。

    那原本浮现在嘴角的狂喜,融合了不可置信和惊恐。

    多种表情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形成了一个很怪异的表情,很滑稽。

    李梦舟单手持着剑,微微喘着气,目光平静地望着辛明。

    那眼神像是在俯视着渺小。

    让辛明很不是滋味。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输?

    明明已经胜券在握,这一幕不可能发生才对。

    李梦舟平淡的说道:“是因为你钻了牛角尖,太过在意我不能看见气海的问题,况且在战斗中分心也是大忌,若这是一场生死战,此时你已经死了。”

    辛明怔怔的看着李梦舟,没有说话,身子却抑制不住的在发抖。

    剑台上很安静。

    广场和楼阁里同样很寂静。

    震惊和茫然的视线占据大多数。

    望着剑台上那举着剑的少年,他对面那瑟瑟发抖的辛明,这一幕很是不可思议。

    不少人都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李梦舟曾经打败过郑潜,不论过程怎么样,这是事实,且那郑潜还入了远游境界,如今又当着所有外院弟子的面,打败了辛明。

    一次或许是巧合,但这种事情多了便不再是巧合。

    他们蓦然醒觉到李梦舟是如何进入离宫的。

    新入门的弟子或许联想不到,但在剑院里修行多年的那些人,更能深刻明白被院长特例录取的人,必然会有非凡之处。

    他们没有资格去质疑这件事情,因为他们质疑的不是李梦舟,而是院长。

    他们当然不敢质疑院长。

    李梦舟凭着实力打败了辛明,也堵住了很多人的嘴巴。

    没有再理会那面容僵硬的辛明,李梦舟收起了剑,跃下剑台,径直朝着藏书阁的方向走去。

    广场上的弟子下意识的让开了道路,然后望着李梦舟的背影,神色复杂。

    此刻没有人去关注辛明,也不在意他心里的想法。

    随着所有人渐渐散去,辛明在剑台上寂寥的身影便更显可怜。

    周洛微微叹了口气,跃上剑台,看着神情落寞的辛明,轻声说道:“这不怪你,就连我也小觑了他。”

    辛明抬头,赤红的眼睛看着周洛,低声说道:“我不甘心。”

    周洛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看着李梦舟渐渐快要看不到的背影,说道:“也许他本就该在离宫里。”

    ......

    绵绵细雪很快便覆盖了整个离宫山门,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踏着青石板路,李梦舟望着眼前的雪景,眼眸里的色彩过于平静。

    此刻的他很不开心。

    为了多出的事端不开心,为了那看不见气海的事情不开心,也为了南笙对他的情愫感到很无奈。

    好嘛,对于这一点,李梦舟是真的没有丝毫怀疑的,因为这就是他认定的。

    他从来不会去怀疑自己已经认定的事情。

    但他更多想的不是今天的事情。

    而是张崇已经死了很多天,但都城里风平浪静,这或许可以归功于青一善后之事做得很好,但也能看出一些别的问题。

    像潞王秦承懿那样位高权重的人,就算是为了面子,也不可能对于手下人死掉而不闻不顾。

    李梦舟想不通这一点。

    他本已经能够接受要提前与秦承懿碰面的事情。

    他甚至每天晚上在睡梦中都在思考着应对方案。

    结果他所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他又哪里知道,秦承懿坐在这个位置上,需要关注的东西太多,需要忌惮的东西也很多,他府中养着太多修行者,刻意讨好的人不胜凡举,他又怎么能把多余的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

    甚至他手下都有什么人,也不是每一个都能清清楚楚。

    张崇借着秦承懿的权势行事张狂,在都城里轻易没有人敢招惹,但关键问题是,若有人在秦承懿面前提及张崇这个名字,恐怕秦承懿也要好好想一想,甚至都不一定能够想得起来。

    对于一个完全想不起来的小人物,秦承懿无动于衷,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并不能清楚这一点的李梦舟,便很是忧愁。

    他收回视线,穿过很多长廊,终于来到了外院的藏书阁。

    他几乎每天下了早课便会在这里待上几个时辰,在傍晚时分才回到朝泗巷。

    可是外院的藏书阁不比内院的藏,李梦舟很难找到解决看不见气海问题的方法。

    但他仍旧不知疲倦的一日如一日。

    至少他能够在《气海初探》这本书上更加了解丹田气海,也能在《天地灵气感应篇》里更加熟悉如何正确观想天地间灵气的运转轨迹。

    李梦舟盘膝坐在藏书阁里,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很长时间。

    翻阅着《气海初探》和《天地灵气感应篇》两本书籍,按照书中所描述来修炼,在某一个时刻,忽然间,一丝冰冰凉凉的气息钻入他的体内。

    这种感觉很突兀。

    李梦舟不由心脏怦怦直跳。

    浑身气血的运行在冰凉气息的作用下,竟加快了不少,那是一种很舒适的感觉,让得李梦舟忍不住轻吟出声。

    他忆起在《气海初探》这本书籍里面似乎描述过这样一种感觉,那是气海之门大开,即将入远游的征兆。

    可是他连气海都看不见,本该顺理成章的事情便出现了问题。

    他的气海之门依旧紧紧关闭着。

    已经处于临门一脚便可跨入远游的境界,却因看不见气海而无法打开大门,导致破境的感觉被搁置。

    这是很压抑又极其难受的事情。

    就仿佛好不容易打开了一道门,却发现门内有着一堵墙,剩下的便是无尽的绝望。

    ......

    傍晚的离宫山门里很安静,内院里坐落于湖泊之上的竹屋迎来了一丝热闹。

    江子画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剑台上发生的事情。

    宁浩然静静地站在一旁微笑不语。

    薛忘忧默默饮酒,吃着花生米,在江子画的声音终于消失之际,他两指夹着一颗花生米,轻弹而出,正中江子画的额头。

    “每次听你说话,总是这般聒噪。”

    江子画很是委屈的捂着额头,不敢痛叫出声。

    宁浩然上前行礼,说道:“李梦舟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领悟《融雪》,并且打败辛明,已经足够证明他的资质,如今剑院里关于李梦舟的质疑声,的确少了很多。”

    薛忘忧冷笑道:“在不被大多数人认同的事情,乃至羡慕嫉妒的事情,都会发出质疑。但这不应该出现在剑修的身上,外院里多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人,想来便很是可笑。剑院又怎么能够指望这些人。”

    江子画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宁浩然蹙起眉头,说道:“年后那场蟠龙宴将会汇聚姜国各山门新一代的优秀弟子,如今我剑院里除了江师弟和叶师弟外,再找不出第三个人选。

    短短数月时间,沈霁月与何峥嵘他们也不知道能够成长到何等地步,但也可作为候选,我只是不知道该将李梦舟放在何处?”

    薛忘忧摆了摆手,说道:“这种事情不必在意,反正还有不落山垫着,不落山的弟子虽然多出我剑院数倍,但真正的天才寥寥无几,想必路中葙那家伙更加头疼。”

    想到不落山,宁浩然眉头皱得更深,说道:“往年里,不落山在秋季便会展开两门大比,今年一直不曾有什么动静,也不知道是放弃了,还是另有阴谋。”

    江子画很是鄙夷的说道:“不落山里除了那个谢春风外,哪有什么值得称赞的人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年年都到我们山门前挑衅,却又专找新入门弟子的麻烦,还不是怕了大师兄、三师姐和四师兄,亏得还是都城数得上的修行山门,实在不要脸的很。”

    宁浩然笑着摇摇头,说道:“不落山一直想压我们剑院一头,自然不遗余力,但我剑院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压制的,他们终究也只是想想罢了。

    谢春风那个人的确有些资质,但在修行上不如大师兄,在气度上不如三师姐,更是我的手下败将。今年若他敢露面,我必然要削他一指,以示惩戒。”

    江子画很是崇拜的看着宁浩然,竖起大拇指,说道:“四师兄威武!”

    薛忘忧默默地看着两人,轻咳了一声,说道:“那谢春风虽是不及你们,但也是不可多得的修行天才,而且被路中葙亲自教导,总也不至于太差,如今他藏尽锋芒,多年不曾露面,想必是打算着一鸣惊人。到那时,你再将他打败,才最痛快。”

    宁浩然微笑道:“谨遵师意。”

    江子画默默擦了擦头上冷汗,想着老师若是玩弄一个人,那个人就真的要倒大霉。

    “小四。”

    “老师。”

    薛忘忧看着宁浩然,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入四境也有些年头,至今再未有寸进,因你身上的问题,我也没打算过早让你在天下行走,但我预感到,这个天下很快就要乱了,你大师兄需要一个帮手,我剑院也需要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强者,所以,我想让你去做一件事情,暂时离开都城。”

    宁浩然怔了一下,微微欠身,说道:“但凭老师吩咐。”

    “你明日一早便出发,去一趟西晋剑阁,讨得一份剑仙真意。”

    宁浩然的瞳孔骤缩,不敢置信的说道:“我剑院虽与剑阁同属一脉,但剑仙真意这般圣意如何能随便讨得?不是说剑阁里出了一位天生剑心么,那位剑仙前辈的真意必然会留给那名弟子,哪能给外人?”

    薛忘忧沉声说道:“剑仙真意蕴含着属于那位剑仙的剑意,你只是去讨一份,并非是全部都要,至于对方肯不肯给,就不管我的事了,这是为师交给你的任务。”

    宁浩然脸黑了几分,遇到这般一个不负责任的老师,他有些欲哭无泪。

    剑仙真意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的,若能领悟到剑仙真意,破入五境都是很轻松的事情,但必须得到那道剑意的认可,否则强行吸收很容易导致反噬,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宁浩然想着讨来这剑仙真意要给谁用呢?最适合的人选应该便是大师兄了,可是听闻那位剑仙的剑意极为霸道,与大师兄温和的性格不符,若强行吸收那道剑意,很容易出问题。

    看了一眼默默饮酒的老师,宁浩然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揖手欠身,语气坚定的说道:“弟子必定讨来剑仙真意,若做不到,便赖在剑阁不走。”

    薛忘忧欣慰的点点头,道:“孺子可教也。”

    ......

    走出藏书阁朝着山下而去的李梦舟,背影稍显寂寥。

    他不明白修行这件事情,为什么对于自己这么难。

    历尽艰辛来到都城,盼望着能够成为修行者,好不容易考入离宫接触修行之道,却无法看见气海,仿佛摆在面前的是一道道铜墙铁壁,脚下的路更是充满了钢钉,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更像是有一张无形的网在拼命阻挠着他前进的脚步。

    这种无处下脚,还要被人拖拽着的感觉,已然让他精疲力尽。

    “李梦舟!”

    这个时候,他隐隐听到有人在喊他。

    江子画在朦胧的黄昏下朝着他一路跑来。

    望着眼前的李梦舟,江子画先是喘了几口气,才说道:“你果然还没有离开。”

    李梦舟疑惑的看着他,说道:“有什么事?”

    “老师找你。”

    李梦舟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和江子画一起朝着内院走去。

    路上,江子画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说道:“我今天看了你在剑台上的表现,果然不愧是我师弟,也不亏师兄我对你的一番教导,希望你不要骄傲,再接再力啊。”

    李梦舟想着一些事情,听着江子画滔滔不绝,有一茬没一茬的搭着话。

    眼看来到内院,他好奇的问道:“老师找我什么事?”

    江子画说道:“应该是关于你看不见气海的事情吧,老师似乎想到了办法。”

    李梦舟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甩掉江子画,很快便跑了个没影。

    “你急什么,等等我啊!”

第五十章 气海内是一片荒芜

    李梦舟径直跑过了湖面上的石板路,站在竹屋前整了整衣衫,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那扑面而来的青意,让他的情绪平静了少许。

    竹屋内只有薛忘忧一个人。

    他微微抬眼,说道:“外院里除了江子画那混小子外,你是唯一能够多次进入内院的人,如此毛躁,成何体统。”

    李梦舟很是诧异,他明明在门外已经放缓了脚步,平稳了心情,怎么薛忘忧仍旧知道他是一路跑过来的?

    因为薛忘忧是高手啊。

    李梦舟只能这般解释,这貌似也是唯一的解释。

    他讪笑一声,认真地欠身,行了一礼,说道:“老师莫要逗趣弟子,知晓看不见气海的问题可能得到解决,难免会有些激动,以后绝对不会了。”

    薛忘忧微微点头,说道:“的确只是可能而已。”

    “你因看不见气海,自然也无法理解气海,而你的气海确实与常人不同。别人的气海,就算资质很差劲,也终究能够看到一片水洼,亦或是溪流,而你......气海内却是一片荒芜,如同干涸的沙漠。”

    李梦舟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倒不是杀死张崇时眼睛受伤落下的后遗症,而是因为薛忘忧最后那句话。

    他的气海内是一片荒芜。

    气海又怎么会如荒芜的沙漠?

    这在他的认知里是很难理解的事情。

    看着保持沉默认真思索,却并没有什么过于不堪表现的李梦舟,薛忘忧默默点头,说道:“很多事情都是讲缘分的,你的气海被封禁,也许在表面上看,是一件很坏的事情,但如果换个思维,说不定也是你的机缘。”

    李梦舟皱着眉头,疑惑的看着薛忘忧,说道:“老师此言何解?看不见气海,气海内又是荒芜一片,这算是哪门子的机缘?”

    薛忘忧沉默不语。

    如果是一开始,他的确也不能理解这件事情,但自从听过江听雨的怀疑后,他大概已经能够知晓,到底是何人封禁了李梦舟的气海。

    这一切的关键都在于李梦舟究竟是不是来自不二洞。

    若这件事情被证实,那么有能力也有理由这么做的,就只剩下不二洞的洞主李道陵了。

    李道陵当然不会迫害自己门下的弟子,更何况是在不二洞面临毁灭的时刻。

    不二洞的洞主李道陵是一个很强的人,至少在明面的认知里,他是强过江听雨的。

    江听雨只是在五境朝暮中无敌,而李道陵却是能够破开朝暮,打开更高境界的大门,虽然最后失败了,但在修行上,李道陵要比江听雨走得更远。

    薛忘忧是自认不如的。

    他当然也不能理解李道陵在临死前,为何封禁了李梦舟的气海,但这或许是李梦舟能够存活下来的原因。

    薛忘忧把李梦舟当做不二洞的弟子,便很容易能够推测出这个结论,虽然这个当做并非一定是事实,但薛忘忧可以认为这是事实,因为他实在想不到别的可能性,江听雨也不会随意去怀疑李梦舟,终究是有些依据的。

    按照这个逻辑往下推算,李梦舟当年拜入不二洞的时候,年纪还很小,虽然不能推测出他到底有没有接触过修行,但很快不二洞便消失了,所有人都死了。李道陵想要保下这个不二洞唯一的传承者,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薛忘忧能够想到李道陵封禁李梦舟气海的最接近事实的原因便是,李梦舟的修行资质很高,若稍有意外,便会被那些导致不二洞灭门的幕后黑手察觉,从而斩草除根,而若只是一个毫无资质,且懵懂无知的孩童,便有很大的几率能够逃生。

    当然,在薛忘忧想来,能够做到一夕间让不二洞消失的势力,必然心狠手辣,绝不会在最后生出恻隐之心,就算是一个毫无资质的孩童,也断然不会留下活口。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李道陵有先见之明,早有安排,又或许纯粹是李梦舟的运气够好,他终究是活了下来。

    这便已经足够了。

    所以薛忘忧觉得气海被封禁或许是属于李梦舟的机缘,倒也并非是胡说之言。

    越是被压制的天赋,待得解封的那一刻,必然厚积薄发,不说一鸣惊人,也必会大放光彩。

    看着对面李梦舟疑惑的目光,薛忘忧并不打算解释太多,只是说道:“这件事情需要你自己去理解,我能做的,便是给你找到机缘的钥匙,至于能不能成,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薛忘忧也动过直言探听李梦舟身世的念头,但后来想了想,他选择了放弃。

    不二洞当年的事情牵扯太大,李梦舟的身世若暴露,容易引来预料不到的轩然大波,这件事情最好还是装作不知道,静观事态发展的好。

    且薛忘忧也不能确定这件事情,他不仅担忧会打草惊蛇,在李梦舟拜入离宫的那一刻,离宫剑院便已经很难从当年那件事情里抽身,他同样也担忧会得到不一样的答

    案,那样会显得他很愚蠢。

    换句话来说,如果李梦舟的身世被确定,那么他出现在这里,对于离宫剑院而言,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李梦舟能够被不二洞看中,必是惊世之才,日后所能达到的成就,都不能与离宫脱离关系。

    坏处便是,那些隐藏在暗处,覆灭不二洞的势力,一旦察觉到李梦舟这个人的存在,必将会给离宫剑院带来灭顶之灾。

    但薛忘忧觉得,这应该值得一赌。

    ......

    细雪依旧飘着,相比于白天,雪色已经完全覆盖了大山,殿宇上也仿佛被铺了一层晶莹剔透的雪色幕布。

    江子画蹲在湖面上的石板路中心,想着自己要不要进屋,他不知道老师在跟李梦舟说什么,但没有老师的召唤,他也不敢随随便便闯进去。

    在老师让他去找李梦舟的时候,就已经叮嘱他了。

    薛忘忧很清楚江子画的脾性,若不事先提醒,他必然不管不顾,一定会来凑个热闹。

    所以此刻的江子画颇有些郁闷,想着只是看不见气海的问题,又有什么不能听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

    湖泊岸边的小道上,站着一位身穿月白色长衫的姑娘,虽然是剑院女弟子统一的服装,但是穿在这位姑娘的身上,却另有一番脱俗的气质。

    她白皙的面容上,没有涂抹半点胭脂,只是描着淡淡的细眉,薄薄的嘴唇透着微微的红润,仿佛看淡一切红尘俗世的眸子望着江子画,哪怕是疑问句,她的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出现。

    江子画转过头,只望了一眼,便好像受到惊吓,慌乱的站起身,朝着那女子跑过去,很是恭敬的行礼道:“见过三师姐。”

    女子微微颔首,再一次出声问道:“你不在外院好好修行,蹲在这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江子画很是冤枉的说道:“我没有啊,只是老师要见一位师弟,我好不容易把人找来,所以在外面等着而已。”

    闻听此言,她的眉头微蹙,眼中罕见的露出一抹异色,静静地看着江子画,说道:“这个时辰,除了内院弟子,老师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人,那人是谁?”

    江子画没有丝毫隐瞒,乖乖的说道:“三师姐久居内院,或许不曾听闻,咱们剑院今年的新生里,出了一个奇葩,半日观想入天照却看不见气海,但偏偏悟性很好,以最短的时间领悟了《融雪》,老师在帮他想看不见气海的问题,似乎有了些眉目。”

    三师姐的脸上果然有着一丝疑惑,莫说剑院新招了什么人,她连今年山门大开的事情都不知道,但这些她并不在意,点了点头,说道:“我用的宣纸没了,你帮我取一些回来,直接送到我的院子里便可。”

    江子画恍然,怪不得如今稀奇的在这里看到三师姐,原来是宣纸用光了,不得不走出屋门。

    三师姐是一个很酷爱书法的人,为了写出一个好字,甚至可以不眠不休,练字时所用的宣纸数量自然是庞大的,在剑院里无出其右者。

    要说在剑院里,江子画最尊重的人除了排在第一位的薛忘忧和仅此之的大师兄,便是三师姐了。

    他在宁浩然面前,除了在重要的事情上,不敢妄言外,尚且能够我行我素,但是在三师姐面前,江子画就真的变成了一个乖宝宝。

    倒不是说三师姐有多么可怕,但江子画总是下意识的感到有些发憷,这种感觉是莫名其妙的,或许是跟三师姐淡然的性格有关,总觉得不小心说出什么话来,就会倒大霉。

    在江子画的认知里,三师姐的脾气绝对不像是她的表情一样温和。

    尤其是在经过那件事情后。

    于是在三师姐的吩咐下,他丝毫不敢怠慢,答应一声,便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三师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抬头看着老师的竹屋,缓缓移步走了过去。

    此刻的薛忘忧正看着李梦舟,像是随意的提起了一个话题,举起酒杯,低头说道:“听说你这些日子常常出入温柔乡?”

    李梦舟有些诧异,但还是回答道:“弟子初到都城时便受过虞大家一些恩惠,算是关系不错吧,所以有时间便去陪她说说话,弟子可绝对不是到里面找姑娘的。”

    薛忘忧黑着脸说道:“你是不是找姑娘,关老子什么事。”

    有些讪讪的笑了一声,李梦舟挠挠头说道:“老师还是具体讲讲怎么解决弟子看不见气海的问题吧。”

    虽然李梦舟拜入了离宫,薛忘忧作为院长,帮助弟子解决问题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李梦舟还是充满了感激,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是他做人的宗旨。

    若薛忘忧能够解决他困扰的难题,对于李梦舟而言,如同再造之恩。

    修行这件事情,对李梦舟意义非凡,能够开通气海,自然是打开了人生另一扇大门,仿佛获得新生,所以他第一次真正觉得薛忘忧看着是这么的顺眼

    幸亏薛忘忧不知道李梦舟心中所想,否则定要质问难道以前你这混小子都看我不顺眼么?

    李梦舟回望着自来到都城后的所见所闻,整座雄城也貌似很平和,然而在这样的看似平静下,无数的勾心斗角,不见鲜血的厮杀,最主要的是那些鲜血并不被人知,这种暗地里的纷乱纠缠在一起,便使得这座雄城更似那饕餮之口。

    在这样的大局里,尤其是李梦舟要做的事情,毅然决然要踏入局中的坚定,哪怕是最小的一个卒子也很难幸免,没有实力,便连一只蝼蚁都不如,总会有无数张网藏匿在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随时准备施行一网打尽。

    李梦舟已经尽量让自己很低调了,但一直低调下去绝不是办法,必须在有限的时间,成长到超出有限的高度,才能在都城里占据一席之地,不至于被人随意抹杀。

    在他一开始的计划里,便是考入离宫,成为修行者,继而开启《蚕灭卷》,如今成功考入离宫,却遭逢大难题,看不见气海,不能成为修行者,他的后续计划就只能搁浅,甚至无法再施行。

    他隐忍了太长的时间,站在都城之中,在入局和出局的边缘试探,难免会让他偶尔有急切之心,虽然他每次都能极力压制住,但若久久不能打开气海之门,他的耐心必然会一点点耗光,到时必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即便他接触到了独属于离宫剑院的感悟神通,更身怀另外一门号称最诡异的《蚕灭卷》神通,然而在尚且弱小的时候,他是不能见阳光的。

    在他的计划里,他需要更多的耐心。

    而支持他的耐心不会被耗尽的关键,就是看不见气海的问题。

    这件事情必须尽快解决,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既然已经成功踏出了第一步,他便没有了更多选择,自然也不敢更加不能去想那些凶险和困难。

    他握紧拳头,抬头看着薛忘忧,让自己的心情再度变得绝对平静,然后等待着眼前这位能够改变他命运的大人物如何安排。

    薛忘忧并没有让他失望。

    “我姜国有一处气运圣地,名为千海境,乃是世间仅存的五大圣地之一,亦是唯一被皇室掌握的气运。因气运的争夺,自修行者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便从未止息。

    过往的黄金时期泯灭后,气运圣地仅存五处,明里暗里的争夺便更加严峻。但也因为气运圣地的减少,反而给这个世间带来了数百年的和平,毕竟没有人敢随随便便打破这个平衡。

    你若能在千海境里待上一段世间,说不定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一份机缘,感悟到天地气运,强行冲破气海的封禁。”

    闻听此言,李梦舟很是意外的说道:“可是在入门测试的时候,四师兄曾经打开过千海境,我也在里面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并没有什么效果。”

    薛忘忧挑了挑眉,说道:“千海境里的气运哪能随随便便就能领悟,那些出来后破入远游的人,只是因为接触到了天地气运,便已经有此机缘。

    而你的气海被封禁,便阻止了你获得机缘,那只是因为一炷香时间太短,你若想冲破封禁,便必须在千海境里待够数天乃至数月的时间,这主要看你的悟性和毅力如何了。”

    看着面色不太好看的李梦舟,薛忘忧知晓他心里在想什么,接着说道:“距离上次千海境的正式开启,已过两年之久,所以下一次开启千海境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你曾经进去过的千海境并非是真正的千海境,而只是被传送到了千海境的大门前,但对于你们这样尚未跨过门槛的人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殊荣。

    正因如此,一炷香的时间便是极限,想要在里面待上数月,乃至几天都是不可能的,想要做到这一点,便是要多次进入千海境,时间累积起来便也够了。

    但这件事情存着很大的危险,尚未开通气海的人,是无法接收天地气运长时间灌体的,所以进入千海境虽有可能让你冲破封禁,但也有很大的可能暴毙而亡,至于进是不进,便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薛忘忧默默的喝了口酒,说道:“你大可好好考虑一下,毕竟看不见气海,你最起码能够活着,若是出现意外,便是死定了。”

    平静的看着薛忘忧,李梦舟没有考虑太久,甚至根本没有考虑,便坚定的说道:“我要进。”

    薛忘忧没有说话,默默地倒酒,然后一口喝掉。

    李梦舟上前一步,端起薛忘忧刚刚又倒好的酒,送进了自己的嘴巴里,长吐一口气,说道:“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机缘总会与凶险并存,千海境,我必须进,且也必须冲破封禁,成为修行者。”

    薛忘忧错愕了片刻,一把夺过李梦舟手里的酒盏,恼怒道:“谁让你抢我酒喝的?好大的胆子!”

    李梦舟也是愣了一下,撇嘴道:“喝都喝了,这么小气。”

    薛忘忧吹胡子瞪眼。

    他冷哼了一声,继续倒上一杯酒,放到嘴边,说道:“你修行的目的是什么?”

第五十一章 离宫里的三师姐

    李梦舟认真思索了一下,说道:“修行的目的有很多吧,区别于平凡人,高高在上,受人尊敬,一剑破江开山,潇洒而去,多帅啊。”

    薛忘忧很是诡异的看着他,想了半天,得出这样一个回答,显然让其很不满意。

    他觉得李梦舟纯属是在胡扯,虽然很多少年踏入修行路,或许的确是有着这样的原因,但未免太过俗气了。

    薛忘忧不会认为李梦舟想要修行,是为了这般浅显幼稚的原因。

    但他并没有斥责什么,而是很平静的说道:“修行的目的确实有很多,但修行本身也不需要什么目的,大道至简,做事情不需要找那么多理由,想做便做,才最是快意。

    虽然你决定要入千海境,但这件事情也不是随便说说便行的,上次入门测试的时候,便已经破例暂时开启过千海境。陛下想必不会同意再次开启,况且还要开启很多次,我需要请示陛下,若是不成,今天我们说过的话,便都是一些废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

    李梦舟的脸色黑了几分,他突然发现薛忘忧这个人很不靠谱啊。

    你自己根本就没有权利任意开启千海境,还在这里给我罗哩吧嗦干嘛?

    纯粹为了耍我好玩么?

    薛忘忧锋锐的眉头微挑。

    李梦舟如芒刺在背,暗道,莫非我心里在想什么他也知道?

    虽然觉得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李梦舟也不敢再有任何不满。

    薛忘忧仿佛也是为了让李梦舟安心,站起身来,说道:“我今夜便进宫去见陛下,若顺利的话,你明日便可暂入千海境领悟。”

    李梦舟恭敬的欠身施礼,说道:“麻烦老师了。”

    薛忘忧眼角抽了抽,冷哼一声,迈着八字步便朝着外面走去。

    迎面一股幽香飘来,薛忘忧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小三来了。”

    饶是三师姐向来面容平静,听到老师的称呼,也是忍不住变了变脸色。

    而李梦舟也是怪异的回头看去。

    三师姐欠身行礼,淡淡的说道:“请老师唤我楚楚。”

    薛忘忧笑呵呵的说道:“楚楚是谁?”

    三师姐的脸色又变了一下,像是在强忍着怒意,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说道:“这是弟子的名字。”

    薛忘忧恍然大悟,挠了挠头,说道:“没有这么叫过,倒是差点忘了,小三不要介意啊。”

    “......”

    三师姐深呼吸了数次,说道:“我很介意。”

    薛忘忧有些尴尬。

    他轻咳了一声,说道:“为师还有些事情,你们自便吧,但不要动我的酒。”

    说着,他很是慌忙的便走出了竹屋。

    李梦舟看着站在门口的三师姐,默然无语。

    从刚才简单的对话中,他大概能够猜到面前这位面瘫脸女子的身份。

    如果不是她自称弟子,或许李梦舟真的会想歪,事实上他也的确想歪了那么一下下。

    即是剑院弟子,又被薛忘忧称之为小三,想必便是排行第三的内院弟子。

    他对着三师姐长揖一礼,很有礼貌的说道:“见过三师姐。”

    三师姐微微颔首,算是有礼貌的回应,然后淡淡的纠正道:“你只是新入门的外院弟子,所以不必称我为师姐,而应该尊称我为先生。”

    李梦舟错愕。

    他有些好奇的说道:“三师姐是女孩子,也要称作先生?”

    三师姐微微蹙眉,说道:“先生是一种尊称,跟是不是男孩子和女孩子无关。”

    李梦舟恍然的样子,说道:“但我还是觉得叫三师姐更亲切一些。”

    三师姐貌似想要反驳,但李梦舟又笑道:“三师姐真好看啊。”

    他的目光很真诚。

    三师姐想要说的话被迫咽了回去,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这个有些黑黑的少年。

    李梦舟看着三师姐嘴巴微张,惊讶的模样,顿时更加惊为天人,若是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此刻三师姐的模样,便是蠢萌蠢萌的。

    轻轻叹了口气,三师姐有些怪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老师已经走了,你为何还不离开?”

    李梦舟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刚才老师离开前说过不能动他的酒,师姐这般催促我离开,莫不是想偷老师的酒喝?”

    三师姐:“......”

    看着不说话的三师姐,李梦舟更加笃定了心里的想法,他微微一笑,转身来到薛忘忧存酒的酒柜前,说道:“所谓见者有份,我与师姐初次见面,虽是没有什么礼物相赠,也不向师姐讨要什么见面礼,不如便以酒会友吧。”

    他自顾自说的便拿出两壶酒来,朝着三师姐手中一递,三师姐鬼使神差的便伸手接了过来,然后看见李梦舟不知道又从哪里翻出来一盘花生米,好整以暇的坐在薛忘忧的竹椅上,美美的喝上一口酒,感慨道:“不愧是老师的藏酒,果然不是世俗那种糟

    粕能比的。”

    三师姐瞪着好看的眼睛,陷入失神状态,那种蠢萌的气质便更加明显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阻止李梦舟这般大胆的行为,但是低头看着手中的酒,便又有些犹豫。

    李梦舟朝着她招招手,说道:“师姐来啊,不要客气,这里酒多得是,够我们喝的。”

    “哦。”

    三师姐下意识答应一声,然后坐在了李梦舟对面的椅子上。

    李梦舟举了举手中的酒壶,抓了一把花生米送进嘴巴里,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很是痛快的说道:“自要考入离宫之前,我便身无分文,亦是讨不到酒喝,进入山门后,因修行的事情缠身,除了偶尔到温柔乡才能喝上一口酒,可把我馋坏了。”

    三师姐已经默认偷酒喝的事实,想起江子画说过的话,压下心中的好奇,平静的说道:“听说你看不见气海?”

    李梦舟点点头,一边喝酒一边说道:“或许是天妒英才吧,一个过于妖孽的人物,就算是道天也会嫉妒的,好在我没有放弃,老师也一心在为我想办法,我很感激。”

    也许是得到了薛忘忧的口头确认,看不见气海的问题有望解决,李梦舟便话多了一些,也难免俏皮了一些。

    三师姐在剑院里深居简出,除了写写字,便是修行,没有跟太多人打过交道,自进入内院后,便再也没有去过外院,自是很少碰见生人。

    甚至若她不主动走出院子,除了那些按时辰来送餐的弟子外,连活人都见不到,遇到李梦舟这般貌似自来熟的,便觉得有些新奇。

    但她又哪里知晓,李梦舟从来都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他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才会话多一些。

    他觉得不说话要比话多更加深沉稳重,也给人更加高深莫测的感觉。

    说话有说话的道理,说废话便很没有道理可言。

    三师姐喝酒的样子很温柔,像是喝茶一般,仅是抿一口,细细品味良久,再很是满足的点点头,白皙的脸蛋上很快便爬上了一抹红润。

    李梦舟觉得这幅画面很好看。

    喝酒像是喝茶一样,确实透着一股别样的感觉。

    他倒不会觉得三师姐故作矜持,而是本该如此。

    三师姐微微吐出口气,突然说道:“你是一个天才?”

    李梦舟错愕的看着三师姐,他话落已经有一段时间,三师姐的反应未免太慢了吧?

    但他还是很认真的回答道:“虽然我暂时看不见气海,但我半日观想入天照,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说是天才也不为过吧。”

    三师姐沉默了很长时间,问道:“你入离宫多长时间了?”

    李梦舟回答道:“应该还不到一个月吧。”

    三师姐说道:“天照观想只是过渡期,或许会花费很多的时间,可但凡入了天照,修行进度便会快很多,资质稍差一些的,入远游也不会超过半年时间,而若是一个天才,半月乃至数天甚至当天破境也是很寻常的事情,不论你身上的原因是什么,至今未入远游,便也算不上天才。”

    李梦舟微微蹙眉,说道:“三师姐可曾入了无彰上境的?”

    三师姐摇了摇头。

    李梦舟温和一笑,说道:“虽然很多修行山门都把前期的修行看得很重要,但修行这件事是不分早晚的,只要踏上了这条路,走得快走得慢,跟起步的早晚并没有什么关系。看师姐的年龄并不是很大,应该大不过二十岁,就算不是无彰上境,就不能说是天才了么?”

    三师姐只是愣了一下,便赞赏的看着他,说道:“我当然是天才。”

    李梦舟接着笑道:“我便也是天才。”

    三师姐主动的朝着李梦舟举了举手中的酒壶,说道:“终究还是量力而行,修行虽然需要执着,但不需要盲目的执着,有时候等待也是一种很奇妙的事情。”

    李梦舟若有所思,很是诚恳的起身揖手行礼,说道:“多谢师姐提点。”

    三师姐微微摆手,说道:“还是喝酒吧,说不定老师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话音未落,三师姐的面色便更加绯红,也不知道是酒力不佳,还是想到会被发现偷酒喝的窘迫。

    李梦舟觉得三师姐一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否则薛忘忧临走前也不会特别说上一句。

    但饶是三师姐经常偷酒喝,但貌似酒量真的不好。

    于是他说道:“师姐不要只喝酒,吃点花生米就着,不然很容易喝醉的。”

    三师姐点点头,依言捏起一颗花生米送进嘴巴里。

    看着三师姐的动作,李梦舟越发觉得三师姐的气质真的超凡脱俗,绝不是那些世俗女子能够相提并论的。

    三师姐的眸子总是恬静如水,古井无波,偶尔稍微露出一些小表情,便很令人惊艳。

    李梦舟想着修行之人大多长得好看一些,这也不是没有道理可言,但是又想到那丑陋不堪的野修袁鬼,李梦舟又觉得不想那么回事。

    终究是本身底子好,修行接触天地灵气,便越发变得好看,若是丑陋不堪的人,就算成了修行者,也无法

    变成绝世美人。

    想来还真是不公平,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也是天地自然之事,若要强求,反而落了下道。

    月明星稀,湖上小屋周围一片宁静,唯有屋中两个初次见面的师姐弟把酒言欢,虽然酒是偷来的,但这并不会影响他们的雅致。

    许是月好气氛好,三师姐看见桌案上有宣纸和笔墨砚等,借着酒意,抽出一张宣纸,提笔思索了片刻,便很认真的写了起来。

    李梦舟自是好奇,便站起身来,看着三师姐写字。

    他倒是认字,但毕竟没有读过什么书,很多难懂的字也是不认得的,更别谈写字了,但他依旧能够看得出来,三师姐的字写得真好。

    通过小半个月里常常待在藏书阁的缘故,李梦舟发现三师姐写的内容是出自一本叫做《无彰辞故》的书籍。

    这本书倒是讲述了一些无彰境界的玄妙之处,但更多的只是记载一些典故,可以当做故事来看,所以才会出现在外院藏书阁里。

    “三师姐莫非还是书法家?”

    三师姐写得认真,李梦舟看得也很认真。

    三师姐毕竟也是大修行者,若同时还是书法家的话,她写出的字,必然很不简单。

    “只是喜欢写字而已,当不得书法家三个字。”

    三师姐很满意自己的字,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将笔递给李梦舟,说道:“不妨你也写上一贴?”

    所谓看字如看人,对于喜好书法的人来说,这一点便更为重要且容易被信服。

    李梦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哪里懂得什么书法,许多字都不认识,不敢在师姐面前献丑。”

    三师姐皱起眉头,说道:“让你写便写。”

    李梦舟一时语塞,也不敢再推脱,索性接过笔,重新抽出一张宣纸,想着自己应该写些什么才好。

    很快他便有了主意。

    兴致高昂的轻摆衣袖,下笔洒脱,三个大字便呈现于纸上。

    写完之后,他貌似也很满意,不时点下头。

    三师姐面色淡然的拿起那张宣纸,只见纸上那三个字便很有意思。

    “没意思。”

    不是三师姐觉得李梦舟写得字很没意思,而是这便是李梦舟所写的字。

    在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三师姐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错愕。

    没意思这三个字当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因为三师姐发现李梦舟的字写得很好,虽然远远比不过她,却也胜过很多人,必然是有一番造诣,且日夜苦练多年才能写出来的程度。

    她觉得自己似乎被蒙骗了,很是不愉的说道:“师弟说自己不懂,却为何又写得这般好?”

    李梦舟倒是很意外的样子,挠挠头,说道:“我的确只是随便写写,而且自小到大,拿笔写字的事情,绝对不会超过一手之数。师姐果真觉得这字很好?说起来当初在茶楼里我随便画了画,便被方大家所推崇,也是一件奇事。”

    三师姐喜好书法,自然也对那都城里小有名气的方画师有所耳闻,闻听此言,便觉李梦舟并未撒谎,又仔仔细细的看着纸上的三个字,便觉得‘没意思’这三个字当真很有意思。

    她默默地看着李梦舟,心中喃喃道:“若果真如他所言,倒是真的生而知之。”

    她将字帖收好,想了想,说道:“这字帖便送于我吧。”

    李梦舟当然不敢不同意,暗想着原来自己字写得真的很好,不愧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啊。

    他吐出口酒意,想起在离宫修行也有些时日,虽然对内院还并不是很了解,但大多数内院师兄、师姐的名号都有听闻,而在内院最有名望的便是四位先生。

    四师兄宁浩然和大师兄欧阳胜雪自不必说,如今也见到了三师姐,他更免不了心中好奇,借着酒意询问道:“三师姐,我在外院未曾听说过关于二师兄的事情,莫非二师兄也如大师兄一般不在剑院?”

    三师姐已是晕乎乎的状态,脸庞绯红,但气度依旧淡雅,没有不堪行为,当是自律的很,不过听到李梦舟的问话,三师姐的酒意似乎立即被催发了许多,微微挑了挑眉,说道:“关于二师兄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妄加议论,内院最强的虽有四位先生,但其实只有三个人,此乃属于剑院的禁忌。”

    李梦舟无法理解,但也不便再问,他反倒觉得三师姐很是平易近人,是个极好相处的人,也不愿让三师姐为难。

    这想法若是被江子画得知,定会嗤之以鼻,三师姐平易近人不假,但他绝不会认为三师姐很好相处。

    谈及了不能说的事情,三师姐的雅致便有所懈怠,她叹息一声,说道:“时辰不早了,若老师回来发现酒少了,定会很麻烦,你若想逗留便随意,我先走了。”

    李梦舟没有挽留。

    三师姐临行前又回头看着他说道:“若是意志足够强大,便可无往而不利,甚至有道听传言,如果一个人的意志够强大,那么就连道天都会感到恐惧。”

    李梦舟若有所思,他大概明白了三师姐的意思,很是感激的躬身为礼。

第五十二章 没意思的书帖

    都城里还在落雪,时辰尚未到万籁俱寂的时候,街道上尚有行人来往,所以暂时未积起来。

    皇宫里有人清扫,雪下得不大,沿途道路便更是干净。

    御书房里,皇帝陛下闲时翻一些书籍来看,雅致到了,便想着写写字陶冶一下。

    旁边有人陪伴着,帮忙研磨,那是一位妇人,看起来要年轻许多,肤如凝脂,晶莹剔透,比最洁白的羊脂玉还要纯白无暇;比最温和的软玉还要温软晶莹;比最娇美的花瓣还要娇嫩鲜艳;比最清澈的水晶还要秀美水灵。

    可谓美若天仙,落落大方。

    出现在宫里的妇人,又能陪伴在皇帝陛下身边的自然只有那些娘娘了。

    而眼前的这位妇人地位超凡,乃是后宫之主,当朝的皇后娘娘,亦是皇帝陛下最为宠爱的人。

    尊贵的气质自是不必多言,最主要的是那温柔端庄,不会给人一种身居高位,极难相处的感觉。

    所谓母仪天下的气度便是在皇后娘娘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皇帝陛下喜好书画,爱屋及乌的缘故,皇后娘娘便很喜欢研磨。

    研磨这种无聊的事情,怕是没有人会喜欢,皇后娘娘也并非真的喜欢,但陪着皇帝陛下,不论做任何事情她都是喜欢的。

    一首诗词呈现于纸上,皇帝陛下揽过皇后娘娘的肩膀,笑道:“朕的字写得如何?”

    皇后娘娘很是小鸟依人的偎在皇帝陛下的怀抱里,一双轻柔的眸子落在纸上,微笑着说道:“陛下的字当是好字。”

    皇帝陛下果然很是开心,忍不住把皇后娘娘紧紧抱在怀里。

    皇后娘娘虽是有些羞涩,但余光再次看到书案上的字帖,还是不免有些羞愧,因为皇帝陛下的字写得真的不怎么样。

    喜好书帖和真的会写,还是有很大的区别,但谁让人家是皇帝呢,又是枕边人,自是不能落了心上人的面子。

    所以皇后娘娘常常饱受着良心谴责的煎熬。

    但是在看见皇帝陛下由衷开心的样子,皇后娘娘便觉得这点小事实在不足为道。

    这时有内侍低着头快步走进来,禀报道:“启禀陛下,离宫剑院的薛院长求见。”

    皇后娘娘轻轻挣脱开皇帝陛下的怀抱,端坐在龙座上,便又恢复了那端庄肃穆的模样。

    皇帝陛下倒是很意外这个时候薛忘忧怎会到宫里来。

    他并未有丝毫怠慢,说道:“快快有请!”

    像江听雨和薛忘忧这样的人物,皇帝陛下很难只是当做一个寻常人物看待,所谓的礼节是必不可少的。

    若非江听雨不再理会修行事,替皇帝陛下掌管天枢院,而薛忘忧常年待在离宫剑院,对于朝堂也没有什么兴趣,国师这个身份还真不一定会落到摘星府星主陈莫西的头上。

    除了梨花书院的院长这位顶级大能外,姜国修行者的世界中,地位最为尊崇的便也是非江听雨、剑院薛忘忧、摘星府陈莫西莫属了,药王谷辰儒大师、蒹葭苑海棠山主和不落山的路中葙次之。

    这些人都是入了五境,乃至巅峰的大人物,就算是一国之君,也要以礼相待。

    就算是上次离宫剑院入门测试要短暂开启千海境,薛忘忧都没有亲自到宫里来,所以皇帝陛下很好奇薛忘忧的来意。

    直到薛忘忧的身影出现在御书房,皇帝陛下才隐约察觉到,薛忘忧前来的缘故怕是并不简单。

    因为薛忘忧的神情很凝重。

    “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薛忘忧向着皇帝陛下行了君臣之礼。

    皇帝陛下微微抬手,示意不必多礼,皇后娘娘也是微微颔首。

    “薛院长可是有什么事情?”

    薛忘忧犹豫了一下,说道:“是有一件事情要请求陛下应允。”

    皇帝陛下蹙起眉头,说道:“不知是何事?薛院长但讲无妨。”

    薛忘忧也不能保证皇帝陛下会同意开启千海境,毕竟这里面还掺杂着他的私心,但既然已经到了御书房,却也不能不说,便如实相告。

    没想到皇帝陛下听闻此事,竟是没有询问什么,只是笑呵呵的说道:“既然那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同时也是朕的子民,身体上出了问题,便是要想办法解决。开启千海境倒是不成问题,只是在门外领悟,不进入深处,也不算破坏规矩。朕同意了。”

    这番回答让薛忘忧感到很意外,但是想到江听雨后,薛忘忧心下便有些恍然,既然江听雨怀疑李梦舟的身份,那么皇帝陛下理所应当也是知晓这件事情的,有此决定,倒也不是那么让人意外了。

    既然事情成了,薛忘忧便也没有久留,只是跟皇帝陛下随便聊了聊,便告辞离开。

    皇后娘娘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说道:“千海境乃是我姜国的气运圣地,陛下因薛院长的身份破例一次倒也寻常,毕竟只是打开一个缺口,非是真正开启千海境,

    倒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并非是妾身背地里非议薛院长,但他的请求未免有些过分了,只是因为一名外院弟子,如此滥用千海境,怕是极为不妥,陛下又为何答应呢?”

    皇帝陛下倒也没有误会皇后娘娘,自然知晓她担心的是什么,拍了拍她那如玉的柔荑,笑着说道:“若只是一名普通的外院弟子,当然不至于如此。李梦舟这个人是一个很有趣的小子,还望皇后莫要怪朕不告知你缘由,待时机到了,朕自会说与你听的。”

    作为站在皇帝陛下背后的女人,皇后的德仪自然不会允许她这般做,微微一笑,便说道:“既然陛下觉得他有趣,那想必这少年也不是寻常凡物,能被陛下看重的少年,也就只有那沈秋白、北藏锋和欧阳胜雪等寥寥数人,千海境本来便是给那些资质极佳的少年准备的,他们有所领悟,对于姜国而言也是幸事,臣妾自然省得。”

    皇帝陛下将皇后娘娘揽在怀里,双掌握着那柔荑,看着殿外落雪的景致,说道:“树木要经过千年风雨才能成长为参天大树,姜国历尽无数场战争,牺牲无数的良臣名将,才有如今的地位。

    朕虽然不敢言胜过先帝,却也不愿成为一个昏君,姜国的强大不在于朕一个人,而是在于所有姜国的子民,尤其是这些修行中的少年,他们才是姜国真正的中流砥柱。

    姜国地处大陆中心,乃是天下必争之地,外患无穷尽,只有培养更多的人才,才能保证让姜国不会被外敌吞噬。若我姜国不能抗住外界压力,不能震慑所有敌对势力,那我姜国又如何存于世?我身为姜国天子又如何能不在意?”

    皇后娘娘轻轻依偎在他身畔,秀丽眉眼顾盼之间自然而生温婉之意,低声说道:“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正因姜国疆域所处的位置太过微妙,能够屹立数百年不倒,绝不是运气便能概况的,如今我姜国人杰地灵,陛下治下一片欣欣向荣,必会做到先帝未完成的事情。”

    皇帝陛下满怀深意的看着皇后,说道:“如今誉王有谋逆的心思,若朕治下有德,又怎会有逆徒出现?他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想朕为何要让他远离都城,原以为他能够想明白一些,最后还是一个蠢货。”

    “若非他是朕的弟弟,年幼时,他的母妃也对朕颇有照顾,在他萌生这种念头的时候,朕便不会饶他。世间蠢货太多,尤其是自作聪明的人,当真是废柴一个。”

    事关这样的事情,皇后也不知该如何劝解,皇家的事情总是最难明的,兄弟反目更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她缓缓站起身来,平静的看着殿外枯槁的老树,说道:“陛下最看重感情,弟弟要谋逆兄长,陛下心中愤怒在所难免,但也要保重龙体。潞王殿下最与陛下亲近,素有贤王之称,也算是我姜国之福,陛下之福。”

    沉默很长时间后,皇帝陛下缓缓开口说道:“当年承懿在外敌来犯时,不顾我姜国百姓,抛弃了多少无辜亡魂,甚至导致多少将领因此丧命,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会动摇我姜国根基,被外人轻视,所谓贤王的称号,可不是用正经手段得来的。”

    “承懿确实有着非凡的能力,可是他的思想却让很多人都不能苟同,若非他是朕的亲弟弟,当年朕也不会轻饶他。和誉王那个蠢货相比,承懿虽是聪慧,更不能称是一丘之貉,但也绝对不能让朕满意。若不是这些年他乖了很多,做了许多善事,又如何能够堵住悠悠众口。”

    “我姜国的腰身不能弯曲,能够抵御四国而不败,重要的便是我姜**队不屈的意志,能够无视外敌,甚至面对来自山海清幽之地的压力也可以毫不在意,除了我琅琊城坚不可摧,国力强盛,又有书院那位大能庇护之外,更重要的便是......我姜国不会主动树敌,但若敌人来犯,也从不妥协。”

    皇后与潞亲王秦承懿的接触并不多,听到皇帝陛下所言,她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静静看着丈夫熟悉的侧脸,注意到他虽然很愤怒,却并没有展露杀意,便轻声说道:“君子不器。”

    皇帝陛下微微一怔,凝望着皇后俏丽的面容,喟然一叹。

    ......

    冬意已越来越深,枯藤上爬满了雪色,在星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点点荧光。

    离宫剑院的一处小院里,三师姐微垂着头,看着书案上那张三个字的书帖。

    院外,江子画哼着小曲,慢悠悠的朝着外院而去。

    迎面有着一抹白影飘然而至。

    纵然满地白雪,也无法掩饰那干净纯洁。

    江子画很是愕然的看着那抹白影,慌忙揖手为礼,说道:“见过四师兄。”

    宁浩然同样很奇怪的看着他,说道:“你怎么会在三师姐这里?”

    江子画有些郁闷的说道:“三师姐的宣纸用光了,我便去帮她取了些来,因三师姐去了老师那里,故而在此候着,未敢离开,直到三师姐刚刚回来,我才要返回。”

    宁浩然点点头,说道:“你便回去早些歇着吧。”

    江子画逃一般的跑远。

    宁浩然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也很是不理解,为何江子画这般惧怕三师姐,明明是一个

    偶尔才会守规矩的人。

    这或许也是离宫内院里的一个不解之谜。

    知道真相的也只有三师姐和江子画两个人。

    欣赏着李梦舟那三个字书帖的三师姐,微微抬眸,有些意外的看着来客。

    宁浩然欠身行礼,纵使三师姐实际的年龄比他还要小一岁,在修行进度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先入门的三师姐便顺理成章的为长。

    “我明日一早便要离开山门去西晋了。”

    三师姐恍然,点点头,说道:“一路顺风。”

    宁浩然笑了笑,说道:“我肯定会遇到徐北寒。”

    三师姐再次点头,说道:“找到机会揍他一顿。”

    宁浩然苦笑一声,说道:“我可打不过他,恐怕就是大师兄也不一定能够占到便宜,毕竟那可是西晋剑阁的大弟子。”

    西晋剑阁乃是剑修的正统,虽与姜国的离宫剑院有关联,但在世间的地位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拜入世间那唯一的剑仙门下的徐北寒,当是最出类拔萃的人物。

    三师姐不以为意,说道:“打架不一定要看谁更厉害,徐北寒脑子缺根筋,这一点完全可以利用。”

    宁浩然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徐北寒乃是剑道天才,靠耍小聪明赢他,绝非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的,世间不是有句话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形同虚设嘛。

    “徐北寒的脑袋是不是缺根筋我不知道,但我确实是打不过他,我今夜来只是告知三师姐一声,并无他意。”

    三师姐默默的看着他,说道:“看来你的性格确实改变了许多,这虽然是好事,但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宁浩然自然知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很喜欢这种改变,不愿回到从前,注意到三师姐面前的书帖,他连忙转移话题道:“师姐莫非又有大作?师弟定要观赏一番。”

    说着,他便走上前去,待看到宣纸上那三个大字,且字体颇有些怪异,他很是惊奇的说道:“师姐居然自创了一种字体?”

    三师姐默然不语,想着李梦舟生而知之的事情,或许他真的不懂书法,那么写出来的字便会显得不伦不类,却偏偏是很好的字,也许误打误撞的,也算是李梦舟开创了一种新的字体。

    宁浩然细细观摩,很是疑惑的说道:“师姐为何写下没意思三个字?难道是厌倦了如今的生活?想来倒也寻常,三师姐久居内院,几乎没有走出去过,常年以往,难免会觉得没意思。”

    他悠悠长叹一声。

    三师姐没有朋友。

    不论是师兄还是师弟,亦或是老师,都不算朋友,只能算是家人。

    据听闻那徐北寒貌似也没什么朋友,因为他的眼里只有剑。

    但鲜少有人知的是,徐北寒和三师姐却是朋友。

    可这两个朋友的关系貌似也不是太好,或许是旁人不能理解两个人的相处关系。

    三师姐并不觉得自己的生活会显得无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只要能够写字,能够修行,不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她都会觉得很有趣。

    “这字帖不是我写的。”

    “除了师姐谁又能独创一种字体?”

    宁浩然以为三师姐很谦虚,毕竟她向来都是很无视虚名的,但像这种事情,便不是虚名了,他觉得三师姐没必要再谦虚。

    “独创一种字体确实很难,但也不是太难的事情。最难的是本无意开创一种字体,却偏偏写出了这样的字。”

    宁浩然微微蹙眉,说道:“师姐说的这个人是谁?”

    三师姐平静的说道:“我刚从老师那里回来,你路上也应该碰到了江师弟,这件事情不难猜。”

    宁浩然认真思索,老师当然是不可能的,虽然他很崇拜老师,但关于书法这件事情,他不敢苟同,那么他很容易便想到了一个人,哪怕这个人他认为比老师更不可能,却已经别无选择。

    于是他的眼睛便稍微瞪大了一些,犹豫的说道:“李梦舟?”

    三师姐没有说话,这便相当于默认。

    “不可思议。”

    宁浩然的用词很妙。

    这是一种惊讶,却非是不可能。

    虽然他在心里是认定不可能的,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世间有很多幸运的人,这种人也可以被认为是身负天下气运的天之骄子,李梦舟的资质很高,没想到在书法上也有这般造诣,倒真是不简单。”

    三师姐听到这话,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他对书法没有一丝造诣,他只是一个幸运的人而已。”

    宁浩然并不想去谈论李梦舟的资质,但他看得出来,三师姐很喜欢李梦舟的这副没意思的书帖,这便足够了。

    他想到这里,微微一笑,说道:“果然是很幸运。”

第五十三章 天生剑心的少女

    李梦舟并不知晓自己那随意写出的‘没意思’三个字,给三师姐和四师兄宁浩然带去了多少疑惑和欢喜,在翌日上完早课后,得到薛忘忧的肯定答复,他便开始准备人生中最重要的修行了。

    而宁浩然也在这一天离开了山门,远离了都城,长途跋涉朝着西晋王朝而去。

    西晋,乃天下剑修大势之国,风气普遍简单干脆,是对便是对,是错便是错。

    因剑修的颓势,天下剑修山门日渐式微,而作为曾出现过多位剑仙,并且在如今世间拥有唯一一位剑仙的西晋剑阁,便成了天下剑修之首,是为剑修的圣地。

    世间曾有言,天下剑修皆出自剑阁,这句话虽然并不是完全准确,但从剑阁走出的人,剑道之术绝对凌驾于各剑修山门之上。

    剑阁弟子数量不多,这也是为寻天下剑修奇才,资质稍差的都不会被剑阁看中,免得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也因如此,剑阁弟子各个实力非凡,轻易不好招惹。

    西晋在五国是属于中立的一方,就是因为有剑阁的存在,哪怕剑修已成颓势,但只要有那位剑仙在,也不是寻常修行者能够相提并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哪个王朝会主动进犯西晋。

    剑阁乃天下剑修归属之地,为剑道之尊,尊代表着至高无上,明确剑阁的地位,同时也代表着一个人,剑仙王乘月。

    王乘月是当之无愧的剑道第一人,站立于世间最巅峰的存在,无有望其项背者。

    世间堪破五境的存在寥寥无几,而王乘月便是其中之一,在剑道上早已出神入化,是整个人世间最强之一。

    剑阁不分内门外门,规矩是以达者为先,所以哪怕你刚入门一年,但你的修行境界如果高于前面的师兄、师姐,那么他们理所当然就变成了你的师弟、师妹。

    王乘月已近二十年未走出过剑阁,他在蕴养自己的剑意,弟子修习的事情大多是师兄教导师弟,除非是遇到了什么瓶颈难关,王乘月才会亲自指点。

    而近十年间,剑阁中出现了一个例外,颓废了数百年的剑修,出现了一位剑道奇才,天生便拥有剑心,更多次让王乘月打破习惯,亲自指导修习。

    天镜湖畔的小院正门,一名腰间佩剑的少女走出。

    “师姐。”

    “初雪师姐好。”

    “见过师姐。”

    周围路过的同门纷纷止步见礼。

    有的是少年,有的是青年,大部分看起来都比少女年龄大上许多,但他们的称呼却似乎并不觉得别扭。

    少女朝着他们微微点头,稚嫩的俏颜,微微有些包子脸,完全是未长开的小姑娘,表现出一副很成熟的样子,背负着双手。

    天镜湖是剑阁的中心,也是弟子练剑的地方,而在天镜湖的后方有着一栋楼阁,名字就叫剑阁。

    阁楼外空无一人,与天镜湖对面形成鲜明对比,这里是剑阁阁主,也就是剑仙王乘月闭关的地方。

    除了剑阁大师兄,没有人能够靠近那里。

    但自从这少女入了剑阁后,她便成为了第二个可以接近这里的人。

    王乘月是中年人的模样,最明显的特征应该就是他那一头白发了。

    剑心是剑修十分重要的一层感悟,剑心唯我,使得剑本身便仿佛人身体的一部分,同时也是心中的念头,念起剑至,对剑的掌握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不是所有剑修都能修成剑心,但没有剑心的剑修,显然算不上真正的剑道强者。

    剑阁大弟子徐北寒修成剑心花费了十几年,这已经算是快的,但有的人天生便有剑心,这是与生俱来的剑客,也是剑修中天赋最顶级的存在。

    在过往的岁月里,百年以上才有可能出现一位这样的人物。

    而少女便是这样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

    为了使剑修重新兴盛,这样的剑道奇才自然是受到万众瞩目的,哪怕是已经站立在世间最巅峰的王乘月,在遇到这样的弟子时,也难免激动,想要好好教导。

    心里的想法很重要,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所以王乘月在遇到剑道奇才时,不会装模作样,他会以最真实的态度去面对。

    那些动不动讲些大道理,故弄玄虚之辈,王乘月向来是嗤之以鼻的,所以他在修行世界的上流里面人缘并不是太好,但也正因如此,他向来也没有什么仇家。

    因为存在的仇家都被他一剑斩杀,丝毫不拖泥带水。

    ......

    紧闭的楼阁大门被推开,少女探头探脑的朝内观望。

    王乘月端坐于宽长的红木座椅上,微闭的眸子颤了一下,清冷的声音响起。

    “你不懂得敲门么?”

    少女吐了吐小舌头,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娇声道:“敲不敲门有什么关系,反正都要进来。”

    王乘月睁开双眸,看着面前的少女,笑道:“若非为师早发现你,散掉了剑意,你适才推门必会被剑意入体,纵使你拥有剑心,但修行不到家的情况下,也难免落得个身死的下场。”

    少女一副震惊而又感到后怕的样子,疾呼道:“看来长得好看的女孩子连道天都不舍得伤害,要是我长得丑一点,岂不是刚刚就死了?”

    王乘月似乎有些不能理解少女的逻辑,无奈道:“你不好好修行跑来这里做什么,可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少女很随意的坐在王乘月旁边,把左腿踩在椅子上,手臂搭在膝盖处,歪头看着王乘月说道:“我可是天才啊,遇到问题都没有办法解决,还算什么天才。”

    王乘月并没有计较她的不礼貌行为,反而很是满意她这种态度,剑修本就不畏任何艰难,遇到问题当然要自己解决,而且是势如破竹,哪能去依靠外物,或者寻求帮助。

    这种好像天下无敌,没有任何事情是一剑解决不了的气魄,就是剑修该有的态度。

    若是一剑解决不了,那叫再来一剑,还不行,那就再来第三剑,就不信没辙。

    王乘月拍了拍少女的脑袋,说道:“你入我剑阁已有十年,这时间不长也不短,但相比你曾经的那些师兄、师姐,你如今的修为境界,早已把他们远远甩开。

    如今整个剑阁,怕是除了你大师兄外,便无人再是你的对手。剑修可以骄傲,但不可自满,你继续保持着自己的骄傲,但不能荒废了修行。”

    天生拥有剑心的少女,修行起来自然事半功倍,尤其是修剑,短短十年时间,便超越了几乎全部的剑阁弟子,这般天赋已经不是妖孽两个字能够形容的。

    少女不仅仅是在剑阁弟子中一人之下,在整个西晋的年轻修行者里,也是位列前茅的存在,自接触修行只有十年,今年也不过才十六岁,能够具有这般殊荣,怕是被说成是道天的亲闺女,也没有人会质疑。

    王乘月似乎能够在少女身上看到剑修未来的希望,哪怕他身为天下剑修第一人,问鼎剑仙的至强存在,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太弱,无法挽回剑修的颓势,这一切都需要年轻人去努力。

    剑道天才越来越少,不是用剑便是剑修,用剑者便只是简单的用剑挥砍,只是归于术一类,而剑修全凭神意,才是真正的道。

    而剑修大多都有本命飞剑,不是说剑修必须要有本命飞剑,但拥有本命飞剑,才能算得上真正意义的剑修。

    本命飞剑需要蕴养,类似于剑心的雏形,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也同样需要天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就好比少女虽然天生拥有剑心,但至今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本命飞剑,可剑心要比本命飞剑更高深,这只是早晚的事情。

    本命飞剑是专属于剑修的,而剑心则是属于那些剑修里的妖孽之辈。

    所以那些没有特殊方式蕴养本命飞剑,只是用剑的修行者,跟真正的剑修存在着本质的区别,无法相提并论。

    听着王乘月的话,少女似乎陷入了片刻的沉思,她似乎没有预想到时间过得这么久,她拜入剑阁居然已经有十年。

    心里的想法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更加急迫。

    她看着王乘月说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姜国?”

    王乘月微微蹙眉,略有深意的看着她,说道:“你要去姜国的目的是什么?”

    少女没有多做考虑,说道:“听说姜国也有剑修山门,而且也有很多强大的人存在,尤其是姜国都琅琊城,我想要把那些人一个个全部打败。”

    王乘月说道:“等你什么时候晋入四境巅峰,蕴养出属于自己的本命飞剑,就可以出山历练,到那时,你要去哪里我自然管不着,但在此之前,你必须老实的待在剑阁,哪都不能去。”

    少女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答案,很是不满的嘟起嘴巴。

    但想到自己破境时的轻松,晋入巅峰境想来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便又很开心的笑了起来,脸颊上点缀着浅浅的梨涡,煞是好看。

第五十四章 写这幅字的是李梦舟

    姜国都城,离宫剑院某处石洞,李梦舟微垂着头盘坐着。

    皇帝陛下虽然同意了让李梦舟进入千海境领悟,却只是让其意志遁入千海境,这便可以很好的避免一炷香时间到若有意外来不及脱离的危险。

    薛忘忧自然也能想到这一点,但他原本就没有太多信心能够得到皇帝陛下的允许,自是没有跟李梦舟提及过。

    但若是皇帝陛下主动说起,薛忘忧当然不会拒绝,毕竟这样做对李梦舟的好处更多。

    而且有着一炷香的限制,来来回回很是麻烦,如今只是意志进入千海境,只需要拼命领悟,便无需担心被困在里面。

    这并非意味着进入千海境的危险便不存在了,这样的方式只是给了李梦舟更多的时间,危险不会有丝毫减少。

    千海境的开启本身便是为了给那些入了四境的修行天才顿悟从而获得机缘,莫说李梦舟一个连远游都未入的小透明,就算是承意境巅峰的修行者,完全遁入千海境,也是十死无生的下场。

    天地气运固然对修行者很重要,但在无穷无尽的气机下,千海境里会诞生出很可怕的灵物,若没有入四境,遇到便是死。

    虽然李梦舟只是待在千海境门外,并未打开那扇门,但接触天地气运从而打开的一条缝隙,也很难保证那些灵物会不会从里面挤出来。所以李梦舟虽不是面对十死无生的局面,但也堪称得上是九死一生。

    若是运气很不好,这九死一生的局面就会变成真正的十死无生了。

    所以薛忘忧时刻都在关注着,他可不愿意看着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最后却把李梦舟弄死。

    李梦舟的意志入千海境已经有很多天的时间,他的眉头一直都是深深的皱着。

    无数看不见的天地灵气在他的身边飞舞着,渗透进他的纯白衣袍,落在他的皮肤上,灌入他的骨骼中,继而充盈四肢百骸,诸多穴窍。

    这是任何人静坐观想时都会发生的事情,哪怕不是修行者,无处不在的天地灵气也始终飘荡在周身。唯一不同的就是普通人无法看见,也无法吸收罢了。

    天地气运更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算是修行者也无法看见,但却能够感觉到。

    李梦舟曾经无数次观想过,自考入离宫才真正进入观想阶段,已经算是比较熟悉,然而今夜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许多天未见成效,虽然感知到了天地气运的加身,却仍旧一筹莫展,他极力忍耐的心境已经出现了一丝波澜。

    他很清楚这是很不好的事情,想着三师姐说过的话,他努力平稳自己的心境,耐心等待机会出现,然后牢牢抓住。

    可是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是想便可以做到的,他的耐心在一点点的减少。

    那通往千海境的大门莫名闪烁着微小的光星,散发出莹润的光泽,一抹气机透过大门的缝隙,慢悠悠的朝着李梦舟身上涌去。

    然而意志逐渐变得混乱的李梦舟并不能看到这幅画面,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在发生着什么

    样的改变。

    在他的心境接近崩溃的那一瞬间,充盈在周身的天地灵气也像是失去了控制,开始疯狂的涌入李梦舟的体内,而本身处于体内循环的天地灵气也开始朝着外界疯涌。

    “咔!”

    像是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响起,久久回荡在石洞内。

    ......

    天空上的阳光炽烈,寒冬时节好不容易出现一次温暖的晌午,薛忘忧坐在竹椅上,懒洋洋的晒着久违的日头,虽然跟夏日乃至春季都不能相比,却也是很令人惬意的事情,他闭着眼睛,单手拍打着腿,另一只手拿着酒壶,啧啧一声,便更觉美意。

    不远处站着江子画,他也知道李梦舟这些天在做什么,也更加知道自己帮不了对方什么,但他相信自己的担忧,李梦舟是能够感觉到的,有此想法,他便心安理得,偷瞧了薛忘忧一眼,便欢天喜地的下山去也,目的地便是月明湖畔的温柔乡。

    温柔乡的生意虽然大多在晚上,但白天也并不是不能迎客,毕竟单纯吃酒闲聊的人也多会选择在温柔乡里。

    所以温柔乡不仅做着青楼的生意,也做着酒楼的生意,但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太清楼从来没有借此找过茬。

    都城的通明巷里,江听雨背负着手,默然不语。

    看着天上的日头,他似有所感,推开院门,看着巷子里别人家的小孩儿在四处玩闹,或有小娃娃坐倒在地,哇哇啼哭,更有孩童站在旁边迷迷糊糊的样子。

    天真无邪。

    ......

    此后数日间,事情仿佛一如寻常,剑院学子们卯时上课,午时用餐,之后或便下山而去,或登藏书阁继续自学,唯一不同的便是新习舍里少了一位学子。

    这种事情很多人都不会在意,逃课或是偶尔请假本来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只有少数人发觉这似乎透着一些不寻常。

    因为那连续好些天没来上课的人,名字叫做李梦舟。

    沈霁月询问过授课的教习,但先生并没有给出准确的回答,所以外院里除了本来就从没有上过课的江子画便再没有人知道李梦舟的下落。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间,沈霁月与何峥嵘先后入了远游上境,反倒是本来与他们站在同一层面的周洛,貌似毫无动静。

    而辛明也在周洛的帮助提点下,成功入了远游境界。

    蒹葭苑的弟子在离宫剑院也并非是无所事事,她们要准备参加蟠龙宴的事情,便也随同剑院弟子一起学习,不过像南笙这些修为较高的弟子,都是在高等大课里修习,而陆九歌却是在内院学习。

    虽然蒹葭苑和离宫剑院的关系很好,陆九歌也能入内院修习知识,但也是不能接触剑院真正的神通法门,自然也不会得到薛忘忧的亲自指导。

    下了早课的陆九歌便来到了三师姐的院落,习练书法。

    三师姐研着磨,同时翻看着一本名为《无彰经》的书籍,纸张翻动的声音很是悦耳

    陆九歌坐在对面,给人很是温婉乖巧的感觉。

    她看着那本书,轻笑着说道:“素来听闻三先生爱好书法,在把很多时间都用来写字的情况下,依旧以很短的时间入了无彰境界,想来三先生若一心修行,姜国便也不只有沈秋白、北藏锋和贵门大先生的名号了。”

    《无彰经》和外院藏书阁的《无彰辞故》不能相提并论,前者才是真正属于剑院藏的修行典籍,上面很详细记载着关于无彰境界所有的玄妙之处。

    三师姐停下研磨的活计,平静的说道:“写字与修行并不冲突,甚至写字也是一种修行,我不如大师兄,自然也不如北藏锋和沈秋白。”

    陆九歌说道:“或许事实的确是这样,但三先生大才,勘破世俗,在某些方面是许多男子也不能相比的,说起来,在蒹葭苑的时候,师父曾多次提及过三先生,要让我好好向三先生学习。此次来都城,除了拜访离宫和准备参加蟠龙宴外,便是专门要求教三先生。”

    三师姐微微一笑,说道:“海棠山主近来可好?”

    陆九歌颔首苦笑道:“师父一切安好,因蟠龙宴对姜国年轻一辈很重要,本来师父也该要一起来的,但这似乎有些困难。”

    三师姐点点头,说道:“看来海棠山主还是无法释怀,山主和那位贵人的事情,我倒是也有所耳闻,这件事情我们作为后辈无法插手,只希望日后她们能够冰释前嫌吧。”

    陆九歌说道:“师父很少提及那位贵人,若要握手言和,必是很漫长的时间。”

    三师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今日我便教你写新字吧。”

    她起身走向书柜,从某本书的夹缝中抽出一张字帖,缓缓放在陆九歌的面前。

    “我近日都在描摹这副书帖,但一直不能领悟精髓。”

    听到三师姐的话,陆九歌很是好奇,拿起那张书帖,同时说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字帖,居然会难倒三先生?”

    看到上面写着‘没意思’这三个大字,陆九歌便更是诧异,说道:“这字倒的确是好字,但究竟是什么意思?”

    三师姐说道:“便是没有意思。”

    陆九歌错愕一瞬,笑道:“这倒很有意思。”

    三师姐瞄了她一眼,说道:“我也觉得。”

    陆九歌认真观赏着这副书帖,说道:“我从来未见过这样的字,既然三先生是要描摹,说明应该不是三先生写的。”

    三师姐点点头,说道:“确实不是我写的,而是某位外院的师弟写的。”

    陆九歌很是惊奇的说道:“剑院里居然还有如此书法大家?我以为在书法上应该没有人能够胜得过三先生,这字严格来说,倒的确没有达到三先生的境界,却也不遑多让了。不知道是何人所写?”

    不知道为什么,自宁浩然询问过后,陆九歌又再度问起,三师姐竟觉得颇有些骄傲,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写这副字的人是李梦舟。”

第五十五章 大道可期

    陆九歌果然露出了如三师姐所预料的震惊表情,她很难相信的低头看着这副书帖,说道:“没想到李师弟还有这般本事,真是意料之外。”

    说到这里,陆九歌忽然想起,最近在离宫剑院基本上看不见李梦舟的身影,便疑惑的说道:“李师弟好些天没有上过早课了,授课的教习先生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甚至很多外院弟子都在讨论李师弟已经被秘密赶下山去,我自是不太相信的,不知道是因何缘故?”

    因为这件事情,南笙倒是表现的很开心,甚至吃饭的时候,都食欲大开,亦是让陆九歌感到很无奈。

    她依旧没有解开那个误会,真的以为南笙是喜欢李梦舟的,所以她便更加费解,李师弟突然失去踪迹,南笙为何丝毫不担忧,反而很兴奋的样子。

    三师姐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情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只是因为未曾有人真正问起,所以薛忘忧也没有说明,至于那些授课的教习,自然是也不知晓李梦舟在做什么,当然无法做出回答。

    于是她说道:“李师弟看不见气海的问题想必陆师妹也知道,他正在内院里闭关解决这件事情,等他出现的时候,应该便是另外一个新生的他了。当然,也有可能问题没有解决,变得更加颓废。”

    陆九歌不知道李梦舟身上的具体问题,自然有理由相信,离宫剑院是有能力解决看不见气海的问题,便也没有多么意外,只是笑道:“看来要提前恭喜李师弟了,等到李师弟解决这个问题,成功入了远游境界,不论是剑院内和都城里面关于他的负面议论便可以不攻自破了。”

    她不觉得意外,但三师姐却有些意外,好奇的看着她,说道:“陆师妹好像很关心李师弟。”

    陆九歌怔了一下,微笑道:“三先生不要误会,我也算是一路看着李师弟考入离宫山门的,而且我那位叫做南笙的师妹,似乎对李师弟心生情愫,两人的关系很别扭,我关心一下他也是正常的。况且......”

    说到这里,陆九歌似乎有些不自然,微微垂着头,说道:“总之,不是三先生想的那样。”

    对于陆九歌最后没有说出来的话,三师姐颇有一些猜测,若是寻常人定然能够按照逻辑推算下去,必然可能会跟李梦舟有关,但三师姐却反而想到了另外一个人,便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

    都城后山有着大片的殿宇,这里景色优美,被纯洁的雪花覆盖下,属于冬天的景象便展现的淋漓尽致。

    而这里便是姜国的国教正统,梨花书院。

    在一棵老槐树下,有着石桌石凳,一壶热茶,一本书,一个人。

    此人很年轻,他穿着一身黑袍,头戴银冠,左手拿书,右手端着茶杯,在身子左侧,有着一柄带着剑鞘的剑插在雪地里。

    这柄剑的样式很奇特。

    剑鞘很宽厚,自然意味着鞘里的剑亦是宽剑,剑柄似是某种古木雕刻,却又并非木头那般脆弱。

    这柄剑有一个名字,巨枝。

    远处脚踩积雪的嘎吱声响起。

    一位身穿白袍的少年人来到老槐树下,很是尊敬的深施一礼,说道:“见过师兄。”

    “你今日的课程结束了?”

    看书的青年男子头也未抬,淡淡地道。

    白袍少年点点头,说道:“复习六科,成绩皆为甲上,而且也成功入了远游上境,并且稳固了根基。”

    青年男子并未表扬,只是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说道:“继续努力。”

    白袍少年似乎感到有些失落,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师兄,忍不住说道:“半个月的时间,从入天照到如今突破远游上境,我自问这点成就远远不会被师兄看在眼里,但也应该超过了很多人。”

    青年男子微微蹙眉,终于抬头认真地看着少年,说道:“你向来把欲速则不达放在嘴边,表现的最有耐心,如今为何反而急切了?你觉得半个月入了远游上境这种事情算是成就么?

    很多人都能够做到这一点,晚你一些考入离宫的那些人里面,便也有两个人与你同时入了上境,你需要的不是表扬,也不是得到我的认可。希望你能弄明白这一点,你修行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你自己。”

    这白袍少年正是关慕云。

    听到青年男子的话,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确实很想要得到师兄的认可,却反而因为此事本末倒置了。

    经青年男子提醒,他方才醒悟过来,不免感到很是羞愧。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因为以首名的成绩考入书院,都城里关于他的传闻让其渐渐的有些迷失自我,觉得自己是绝世的修行天才,沾沾自喜。

    但跟眼前的青年男子相比,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毕竟这位是书院里真正的传奇,姜国最富盛名的,号称年轻一辈最强的人之一,北藏锋啊。

    ......

    时间过得很快,又一个夜晚过去,天空开始透亮,远处有飞鸟在雪间飞跃,许多霜

    雪从树枝上洒落。

    李梦舟缓缓醒来。

    在醒来的那一刹那,他并未感觉到发生什么明显的变化。

    只是怔怔的看着站在面前的薛忘忧。

    “终于醒了?”

    薛忘忧的神色有些复杂,这让李梦舟感到很不安。

    他依稀记得自己在千海境的情景,似是因过于急切而遭到了气运反噬,那脑海受到冲击,骨骼尽碎般的痛苦让他差点死掉,之后的事情便再也记不得了。

    “我为何会在这里?”

    薛忘忧说道:“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若非我察觉到异常,及时将你救出来,怕是你已经走火入魔,暴毙而亡了。”

    他似是有些不愉,冷声说道:“气海的问题急不得,你如此莽撞,险些酿成大祸,幸而你的运气够好,方才保住一命,并且因祸得福。像这样的事情,日后必要谨记,不是每一次遇到危险,都能靠着运气活下来。”

    李梦舟很惭愧,但是听到薛忘忧的话后,他立即入定观想,尝试催动天地灵气,很快便发现了截然不同的地方。

    原本观想的时候只是能够看见充盈在周身的错综纷杂的天地灵气,然而现在他却看到了一幅很诡异的画面。

    他看见了那湖泊上的竹屋,也看见了湖中的鱼,更看见了在内院深处端坐在书案后面提笔写字的三师姐。

    还看见了外院竹林里,抱着剑低着头,仿佛进入某种意境里的何峥嵘。藏书阁里许多弟子,沈霁月也在其中,他甚至很清晰的看见了沈霁月手中拿着的那本叫做《远游集》的书籍。

    看见了踌躇在温柔乡门外的江子画,和二楼某个房间里靠在窗前沉静的儿姑娘,以及独自饮酒的虞大家。在朝泗巷里,冯大娘正在忙碌着,今天的生意似乎异常的好。

    他甚至看见了通明巷里那若隐若现的白袍男子。

    这些人身处在不同的地方,却全部尽收眼底。

    他呆住。

    然后开始有些激动,前所未有的激动。

    他蓦然醒悟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是在不知不觉中。

    他已破境。

    在昏迷之中,他开启了气海之门,进入了远游境界,成为了一名真正的修行者。

    在他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便很快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多出了一些东西。

    那是很多金色的字体,很多字他都认不得,或者说是很模糊,但前三个大字却很清晰《蚕灭卷》。

    在身上摸索了片刻,那本《蚕灭卷》果然不见了踪影,同样在不知觉的情况下,他成功开启了《蚕灭卷》,内容化作流彩侵入了他的脑海,但唯一遗憾的是,他依旧不能完整的看清《蚕灭卷》第一篇章里的内容。

    可成功入了远游,打开气海之门已是让得李梦舟激动不已,这点小问题便很快被他忽视。

    在李梦舟昏迷的时候,薛忘忧就已经确定了这件事情,所以才说这是因祸得福。

    李梦舟兴奋的语无伦次,向着薛忘忧讲述他所看见的画面,最后说道:“我还看见了某一座大山,但很陌生,我应该是没有去过,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原本薛忘忧还是微笑着聆听,到了最后却怔了一下,仔细询问了李梦舟那座山的样貌,便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如此,看不见气海的问题解决后,你的资质果然便展现了出来,你不仅入了远游,更是已经达到巅峰。因为那座山是在百里之外,只有入了远游巅峰,才能看见那个地方。”

    李梦舟很是不解,说道:“我才刚刚入了远游,怎会直接跨越到巅峰境界?”

    薛忘忧笑呵呵的说道:“这便跟修行者的资质有关了,你前面压抑了很久,封禁一旦打开,天地灵气蜂拥而至,便接连冲破诸多穴窍,又有天地气运加身,直入远游巅峰,倒也是很正常的。”

    入了远游后便可神游天地,开阔视野,但百里之外的景象不是无时无刻都能看见的,除了在刚破镜的那一瞬间,才能被动的看见远方的画面,其余时候只有想见才能见,所以若非刻意观望,就算有人在百里外做着什么,也是不能得知的。

    这需要借助天地灵气,也要耗费自身精神,没有人可以做到每日每夜无时无刻都处在神游状态。

    李梦舟并不能很快理解这样的事情,但他可以很肯定的知道,自己已经入了远游境界,成为了一名修行者。

    他难掩激动。

    梦寐以求的事情终于实现,那些原本不能做的事情,都该一一要搬上日程了。

    复仇的事情牵扯过大,他最需要的依旧是隐忍,成为修行者只是开始,他必须尽快变得更强大。

    他下意识的便想要看看自己的气海,想要知道自己的资质究竟有多强大,素闻世间出现过最高的资质便是江河了,那么他会不会真的能够看见一片海?

    抱着这种很美好且自恋的幻想,李梦舟自观丹田气海,就发现了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原本因激动而显得有些红润的面色渐渐转白,虽然因为他的黑脸,这种转变不仔细看很难发觉,哪怕他的肤色距离刚刚走出树宁镇的时候已经白了很多。

    他看见了丹田气海。

    属于自己的气海。

    那是很广袤的一片......荒漠。

    一眼望不到尽头,尘沙遮蔽了视线,很容易被风沙眯了眼睛,看不见丁点绿洲,别说是一片海了,连片水洼都没有。

    李梦舟听薛忘忧说起过他气海内一片荒芜的事情,但在亲眼看见的时候,还是给予了他不可想象的震撼。

    他更加不能理解的是,明明自己已经开通了气海,入了远游巅峰,为何气海内依旧是一片荒芜?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有告诉薛忘忧这件事情。

    而且他也不能确定薛忘忧是否已经看过他的气海。

    想要看清别人的气海,只有入了五境的大修行者才能做到,而三境承意和四境无彰的修士也只能看见处于天照观想阶段的人。

    他如今已经能够修行,这便已经足够了,只是气海呈现的样貌与别人不一样罢了,他可以在日后慢慢解决这个问题。

    前期的修行他求助了太多人,接下来他打算靠自己。

    这倒不是他莫名其妙的倔强,或是不信任薛忘忧,只是修行这件事情靠人不如靠己,前面是看不见气海,无法踏上修行的路,没有办法而为之,况且若是薛忘忧已经看过他的气海,自然也会知晓这件事情,既然什么都没说,他也不便询问。

    更为主要的原因,是他突然忆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是关于封禁他气海的那个人。

    他虽然因祸得福的打开了气海之门,正式踏上修行之路,但实际上那封禁并没有完全解开,在气海内还有另外一重封禁,若想打开第二道禁制,借助外力是做不到的。

    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只有他自己。

    《蚕灭卷》是那个人传给他的,也只有真正领悟《蚕灭卷》,才能解封由那个人下的禁制。

    这需要时间。

    而如今的他终于可以蕴养自己的本命剑,相信要不了多久,那尘封的剑便可以重新在这世间展露锋芒。

    握住这柄剑的主人便是他李梦舟。

    想着那柄黯淡无光的剑,在那鞘中密布着蛰藏多年,杀意凛然的剑意。

    这位自诩为天才的来自树宁镇的少年,道心愈发坚定,在心中默念道:“大道可期,阻我前路者,皆可杀!”

    ......

    皇宫御书房。

    皇帝陛下执笔看着书案上的笔迹,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抬头看着候在下首的江听雨,笑着说道:“也不枉朕开先例,特别给那小子使用千海境,不仅借此入了远游,更直达巅峰,以这小子的资质,入承意境界许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江听雨说道:“远游只是修行道路上的起点,过了承意入了无彰才算是修行高手中的一员,此任重而道远也。”

    皇帝陛下说道:“关于李梦舟的身世问题,你且必须放在心上,将天枢院的人散布出去,好好调查。朕只是担心,若不二洞真的有重现的征兆,那么李梦舟出现在都城,再加有了实力后,必会搅动一番风雨。

    虽然到此地步还很遥远,那李梦舟说不定也会半路夭折,但不得不慎重。朕自然愿意弄清楚不二洞灭门的秘辛,却不能因此事动摇了我姜国根基。”

    江听雨皱眉说道:“与其把重点放在李梦舟的身上,倒不如好好调查一番那个韩一,若那个韩一真的没有死,将其找到,不仅能够搞清楚不二洞当年发生的事情,李梦舟的身世自然也可真相大白。”

    皇帝陛下犹豫了一下,说道:“若要前往燕国境内调查,派出去的人绝不能是庸手,你暂时不能离开都城,唐神将驻守着西部边关,又该选什么人呢?”

    江听雨微微一笑,揖手道:“陛下不妨派柳飞羽前往燕国秘密调查此事。”

    听到这个名字,皇帝陛下很是意外的看着江听雨,说道:“那柳飞羽行事鲁莽,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朝堂不少大臣弹劾他,若不是贵为神将之一,声名在外,能够震慑宵小,朕怕是早就让他滚回家种田了,这般重要的事情怎能交给他去做?”

    江听雨笑道:“柳飞羽也不是年轻人了,老是放任不管也不是个事儿,且他前年已入了五境,论修为他是够资格执行这个任务的,神将的职位虽然是被他打出来的,而且向来人缘最差,将他派出去一来可以堵住那些大臣的口,二来也算是对他的一种磨练,相信完成这个任务后,他能够变得稳重些,乃是不二人选。”

    皇帝陛下似是很无奈的说道:“这柳飞羽年轻的时候便桀骜不驯,处处惹是生非,朕原以为让他成了亲,便能改改这莽撞的毛病,谁成想,他也就是安稳了一阵子。如今已是入了不惑,却还像个孩子般,朕实在拿他没辙。既然你觉得没问题,那便派他去吧。”

第五十六章 叶瑾瑜的归来

    在琅琊内城有着一处稍显冷清的街巷,这里坐落着一处宅院,乃是神将府。

    偌大的府宅除了必要的家仆,相比其他神将府乃至一些贵族府里人丁便极为稀少。

    院子里摆满了各种兵器,每一件都被擦得锃亮,足可见这府里的主人有多么爱惜。

    这时在某个角落里,隐隐传来低声说话的声音。

    “爹爹,这样做不好吧?要是被娘知道了,我今天晚上就没饭吃了。”

    一个颇为浑厚的声音随之响起:“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呢,说出去真是丢尽了你爹我的脸。”

    “可是......爹你胆子大,干嘛非要拉上我呢?”

    “为父这是喜欢你啊,有好事向来忘不了你小子,你居然还不知道感恩?哩嗦的真是可恶。”

    “可是......爹爹你上次这么说的时候,我便被娘罚了不许吃饭,还单脚站在石墩上好几个时辰,稍微站不稳摔下去,便又要加时,我都觉得这右腿似乎粗了不少,难看死了。”

    “那是你娘在磨砺你啊,作为堂堂神将的儿子,长大后当然是要上战场的,这种事情要从娃娃抓起,为父不是在下面举着石墩的嘛,你还想怎么样?”

    “可是......若不是因为爹爹你老是站不稳,我也不会一直被罚啊。”

    “你哪来这么多可是?可是是你爹啊!”

    “难道......难道孩儿不是你和娘的儿子?可是才是我爹?”

    “......”

    身穿着锦袍,面容白净的中年男子平静的看着自己那才五岁的儿子,青筋开始渐渐浮现在额头上。

    但想着这是自己的亲儿子,是不能打的,因为要是稍微碰掉儿子一根头发丝,自家娘子很可能把他所有的头发都给剃光,这样很是有辱他堂堂神将的威名。

    所以他选择忍了下来。

    他努力的平复着心情,语重心长的说道:“乖崽崽啊,你要清楚的明白一点,这些东西若是不销毁,我们父子两个就将永无宁日。你不是不喜欢读书嘛,把这些纸这些毛笔啥的全都毁掉,到时候你娘找不到,便没有办法罚我们写字了,多好的事情啊。”

    那五岁的儿子瞪着很圆溜的大眼睛,认真思索道:“可是爹爹,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东西还可以再买的啊?而且平白浪费了这么大一笔银子,娘亲可能会杀了爹的。”

    “......”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差一点酿成大祸,好险。”

    “是因为爹太笨了吧,这不是三岁小孩都能想到的事情嘛。”

    男子无视了这句话,微微眯缝着眼睛,感慨道:“想我柳飞羽一代名将,却遭逢此大劫,真是世道败坏啊。”

    五岁小儿很是无辜的看着自家爹爹。

    柳飞羽沉默了片刻,说道:“好了,你把这些东西都原位放回书房里面,若是有什么差池,被你娘发现了,那就不关为父的事情了。为父突然想起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就先告辞了。”

    他很是干脆的站起身,拍打拍打身上莫须有的灰尘,轻咳一声,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柳飞羽的名字虽然颇有一些豪雅之意,面容也是很白净,但却是十足的一个糙汉,用皇帝陛下的话来说就是缺心眼儿。

    见他这般信手拈来的坑儿子,便是非一般的造诣。

    柳飞羽自认自己是一个很精明的人,所谓大智若愚,那么在他想来,自己应该是愚到极点的那种人。

    “嗯?似乎哪里不太对?”

    想了想,柳飞羽觉得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很是满意的跨出了府门。

    迎面一位宫里的内侍走了过来,见到柳飞羽连忙见礼,笑呵呵的说道:“小的见过柳神将。”

    柳飞羽挑了挑眉毛,不咸不淡的说道:“这位小......小哥来此有何贵干啊。”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那内侍的肩膀,不顾他那变了的脸色和嘴里的哀嚎,兴奋的说道:“莫非是要打仗了?好家伙,这些日子都快憋出病了,终于可以离开这无聊的都城了!”

    那内侍很是痛苦的样子,却无力挣脱,只能惨兮兮的说道:“神将大人误会了,是陛下召见,您还是快快进宫去吧!”

    ......

    蓝蓬马车顺着南城门外入山的石径缓缓前行,看似平整的道路上坑突不平,坚硬的车轮滚动使得整个车厢都在震颤。

    这已经是姜国四大神将之一柳飞羽奉命离都前往燕国境内的第三天。

    而这辆蓝蓬马车自然不是属于柳飞羽的,马车的目的地是离宫剑院。

    在外院一处茂密的树林中,李梦舟下了早课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到了江子画这里。

    他成功入远游的事情,在离宫里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本来就在场的薛忘忧外,江子画便是第二个知道的人。

    当然,这是他自以为的事情,都城里还是有某些人不需要他告知,也能知道这件事情。

    江子画很是惬意的躺在竹椅上,看着盘坐在一片空地上的李梦舟,说道:“今年入院的新人里面,已经有三个人入了上境,先是沈霁月和何峥嵘,再是前两天的周洛,而你比周洛更早的入了远游。且还后来者居上,超过了沈霁月和何峥嵘,先一步入了巅峰。除了个别还留在外院的已入承意境界你的那些师兄、师姐们,你已然能够排进前列了。”

    他当然没有把自己算在里面,因为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是外院弟子。

    李梦舟缓缓睁开眼睛,吐出口气,说道:“远游境界才是修士路途中真正的开始,就算位列前茅,也没什么值得说的,我的目标是承意境界,乃至无彰境界,甚至问鼎更高的朝暮境界。”

    江子画呵呵一声,说道:“你有这般志向很好,但莫说处在最巅峰的朝暮,就算是无彰境界又哪是这么容易便能达到的。当今世上,只有入了无彰才能在天下行走,才能称得上是一个修行高手。

    就算你前期修行速度再快,一旦到了无彰,也会变得寸步难行。在二十岁左右便能晋入无彰的妖孽虽然很多,但其实也能数得过来,大师兄、三师姐和四师兄便都是这样的人。

    可除了大师兄外,达到像沈秋白和北藏锋那样高度的人便更少了。资质平平无奇的也大多在中年时期才能晋入无彰,资质更差的到了承意境便已是修行的尽头,乃至更多艰难行走在修行路上的人,穷其一生也无法入得承意。

    你有这种达到更高位置的想法固然没错,但也莫要好高骛远,修行没有捷径可走,机缘和自身的努力必不可少。你如今已经成为正经的修士,日后的道路还很长,不要想得太多,专注眼前事便可。”

    这一番话说出来,江子画倒还真有教习的风范,那些不知情的懵懂新人,必然会顶礼膜拜了。

    但李梦舟很是嗤之以鼻,说道:“难道要学你这样不是吃就是睡?纵使你吃得再多也不会发胖,但也难免被人说是玩物丧志。想来院长把你留在外院便是出于一种反面教材。”

    江子画恼怒的说道:“你懂个什么?天才啊,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天才?”

    他觉得自己跟李梦舟完全没有话题可谈,因为天才向来都是孤独的,是不被人理解的,也是被人嫉妒的。

    他气呼呼的朝着小院走去,想着定要吃点好吃的,美美的睡一觉。

    李梦舟倒是不能否认江子画这个天才,毕竟自从认识他开始,就没有见过江子画认真修行,且还能自由出入内院,这已经能够说明一些问题。

    他这时反而很好奇,江子画的修为到底在哪个境界?

    无彰境界他根本不肯去想,也不会去相信的,但至少应该是在承意境界。

    ......

    虽是寒冬,地面积雪成多,但仍旧有落叶飘飘洒洒,然而落叶再多,也终有落尽的时候。

    李梦舟微微侧目,注意到那石径路上缓缓停下的蓝蓬马车,然后从车厢里走下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蓝袍的年轻男子,很是英俊潇洒。

    蓝袍男子的目的很明确,很快便站在了李梦舟面前。

    他背负着双手,平静的眼神看着李梦舟。

    李梦舟的神情有些复杂,因为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很熟悉的人。

    “好久不见。”

    叶瑾瑜轻吐一口气,并没有回敬李梦舟礼貌的问候,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没想到你真的入了离宫山门,关于你的传闻我倒也听说了一些。你没有被击垮,我很欣慰。”

    李梦舟站起身来,直视着叶瑾瑜,说道:“我曾经说过,我一定会变得很强,然后到叶氏族里把桑榆抢回来。虽然已经没有办法做到,但我说过的话,依旧会去做。”

    叶瑾瑜说道:“你跟我妹妹没有任何关系,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而且我也不想在你口中听到我妹妹的名字。”

    李梦舟微微一笑,说道:“大舅哥,不要这么见外嘛。就算桑榆不在了......但我们的关系还在。我想知道桑榆被葬在了哪里,我想去看看她。”

    说到后来,李梦舟的笑意逐渐消失,很严肃的看着叶瑾瑜。

    叶瑾瑜紧紧蹙着眉头,说道:“不要跟我攀任何关系,而且我也不会告诉你桑榆被葬在哪里,莫说桑榆活着的时候,我便不允许你的存在,如今依然是。既然已经踏上了修行路,便好好修行,尽快忘掉我妹妹,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李梦舟有些不能理解,他觉得自己的请求并不过分,但他明显感觉到叶瑾瑜此时很生气,想到当初桑榆的音容笑貌,李梦舟便也没有反驳叶瑾瑜,选择了沉默。

    树林中陷入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两个人久久没有说话,然后李梦舟选择打破了平静,很认真的看着叶瑾瑜,说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作为桑榆最敬爱的兄长,你多么疼爱她我很清楚,但你没有权利否定我对她的喜欢。桑榆的身子很弱,她会怕冷的,就算是作为一个朋友的身份,我去看看她并不过分吧?”

    叶瑾瑜很意外李梦舟说出这番话,他想着也许李梦舟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妹妹,但这并不关他的事情,因为他不喜欢李梦舟。

    当初在凤江也只是因为看在妹妹的面子上,不愿意让她伤心,那并不代表他接受了李梦舟。

    “等你什么时候入了无彰,或许我会告诉你,希望到那个时候你依旧念着我妹妹。若随着时间的流逝,你将她彻底遗忘,便也更加没有理由有所牵扯了。”

    叶瑾瑜的话让李梦舟很生气,无彰境界是修行路上最大的天堑之一,就算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也不可能是随随便便就能达到的,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李梦舟当然相信自己永远也不会忘掉叶桑榆,他冷冷的看着叶瑾瑜,沉声说道:“我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拦,不需要修行到无彰境界,等我有能力打趴你的时候,自然会让你乖乖的告诉我。”

    相比于修行到无彰,李梦舟认为打败叶瑾瑜,直接逼问更来得简单快捷。

    叶瑾瑜眼眸里古井无波,说道:“我虽然修行不济,但也在承意上境,等你什么时候真的能打败我再说吧。”

    ......

    树林里冷风清寂。

    李梦舟紧紧握着手中的乌青剑。

    江子画从小院里走了出来,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蓝蓬马车,好奇的说道:“刚刚是不是有人来了?”

    “是叶瑾瑜。”

    “哦。”

    江子画点了一头,然后便猛然疯了一般朝林外跑去,口中大叫着:“这该死的小白脸怎么回来了,这下子麻烦大了!”

    李梦舟很古怪的看着转眼不见踪影的江子画,默默地摇了摇头,低声呢喃道:“承意上境......有什么了不起,我又不是没杀过。”

    ......

    外院藏书阁里,一身月白色长裙的陆九歌和南笙拿着借阅的书籍从里面走出来。

    南笙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本来以为李梦舟那个混蛋被秘密赶下了山,我还开心了好一阵子,没想到他又冒出来了。”

    陆九歌微笑着说道:“听内院的师姐所说,李师弟似乎在闭关,能够待在内院里修行,说明薛院长很看重他,我们南师妹眼光很不错嘛。”

    本来以为这番话能够引来南笙很大的不满,没想到话落后,身边却是安静的很,陆九歌不免好奇的看向她,说道:“先前每次提到李师弟你不都是极力反驳么,这次怎么不说话了?”

    南笙怔怔的看着前方,眼珠子乱转,突然笑眯眯的看着陆九歌,说道:“师姐还是别关心我和李梦舟那个混蛋了,你日思夜想的那位叶师兄来了哦。”

    陆九歌微微一怔,朝着前方望去,在一株老槐树下,站着一道身影,穿着蓝袍,就如她身上那件蓝色披肩一般的颜色,很是醒目。

    “叶师兄......”

    叶瑾瑜缓缓走来,微微揖手,很是平静的道:“陆师妹。”

    对于叶瑾瑜略显平淡的打招呼,陆九歌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叶瑾瑜的笑容只在妹妹面前才会绽放,这是她很清楚的事情。

    南笙像是有终于扳回一城的快意,说道:“叶师兄怎么只注意到师姐,没看到旁边还有个人嘛。”

    叶瑾瑜的视线果然转移到南笙的身上,说道:“又见面了,南笙师妹。”

    南笙似是觉得有些无趣,挥挥手说道:“你们聊吧,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藏书阁外空寂下来,只有这俊男美女相互对望,沉默无言。

    ......

    暮色渐浓,黑夜将至,离宫山门里某处小湖边的木桥上,一对男女并肩而立,看着远处的风景。

    殊不知在桥下某个隐秘处躲藏着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江子画颇有些咬牙切齿的看着桥上的人。

    感觉自己的心里在滴血一般。

    李梦舟默默看着那抓起一把雪添进嘴巴里的江子画,再看着桥上说话的两个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夜笼罩着离宫山门,雪色下的离宫建筑点着灯火,四处散布有如天上的繁星。

    寂静无人的内院深处,那设立在湖上的木桥,有着窃窃私语不时传来。

    李梦舟没有听别人谈话的习惯,瞧着那羡慕嫉妒模样的江子画,他微微摇了摇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原来你喜欢陆师姐啊。”

    江子画并没有大惊小怪,实际上在李梦舟刚刚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此刻很是落寞的说道:“我明明比叶瑾瑜帅多了,和陆师姐一起站在木桥上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李梦舟不可否认江子画的确生得白净,但叶瑾瑜明显更好看一些,且他出身大族的高贵气质亦是江子画不能相比的。

    微微摇头,李梦舟说道:“你只知道躲在暗处里偷窥,哪能有女孩子喜欢你,在修行上又不上心,若我是陆师姐,肯定也会选择叶瑾瑜,而不会多看你这蠢货一眼。”

    江子画居然反常的没有激恼,又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后,便转身朝李梦舟说道:“我们走吧。”

    李梦舟看着落寞离去的江子画,又看看木桥上的叶瑾瑜,微微眯起眼睛,喃喃道:“你这种不近人情的家伙居然也会有女孩子喜欢,而且这个女孩子还是陆师姐,真是暴殄天物。”

    他想着叶瑾瑜一回来就让他心情不好,自己也绝不能让他这般惬意。

    低头寻找了一番,他眼前一亮,捡起一块石头,瞄准叶瑾瑜的那张脸,用尽全力扔了出去。

    然而有段距离的叶瑾瑜却在一瞬间有所反应,伸手一探便抓住了飞速而来的石头,未等他冷哼一声,又是一块石头飞来,啪的一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叶瑾瑜眼睛里有了一丝怒意,昏暗的林子里一抹白影以极快的速度遁去,逃之夭夭。

    他恨恨的丢掉石头:“幼稚。”

    陆九歌有些错愕的看着那逃走的身影,疑惑道:“那个人好像是李师弟?”

    叶瑾瑜默默点头,说道:“暗地里耍这种小手段,还被当场发现,我还真是高估他了。简直是个白痴。”

    陆九歌微笑道:“其实李师弟也蛮有意思的,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拿石头丢你,但也很有趣不是嘛。”

    叶瑾瑜嘴角抽了一下,冷声道:“你的眼光越来越差了,居然会觉得这种家伙有趣?”

    陆九歌看着他,美目盼兮,说道:“我的眼光向来不差。”

    叶瑾瑜沉默了片刻,说道:“两年未见,你的修为倒是快要超过我了。”

    他虽然很早便进了离宫山门,如今更是内院弟子,但因为常常待在凤江的家族里,早年又为叶桑榆的事情奔波,修行进度很慢。十四岁才踏入修行路的陆九歌,短短数年时间里,便几乎赶超叶瑾瑜,修行速度自然不算慢。

    蒹葭苑毕竟是比较特殊的修行山门,门内弟子都是女孩子,规矩也更多一些,十分重视道心的沉稳,反而很是忽略修行的速度,所以蒹葭苑的弟子普遍修为在同龄人中都不算很高,但正因为基础打得牢,在同境界之中基本上占据着很大的优势。

    陆九歌被海棠山主给予厚望,但毕竟修行时间尚短,二九年华便只差临门一脚可入承意巅峰,已经算是可观。

    蒹葭苑相比于离宫剑院和不落山,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倒是不算很强的山门,也没有出现过很多惊才艳绝的弟子,但在海棠山主这一辈的人里面,却也出现过资质妖孽的人,海棠山主本人便是其中之一,毕竟是入了五境的大修士,寻常的修行山门也是招惹不起的。

    “叶师兄的资质很高,只是因为被俗世缠身,不能全心全意的修行,否则在剑院里也会有一席之地。”

    听着陆九歌的话,叶瑾瑜沉默不语。

    他很清楚这是自己修行道路上最大的阻碍,但他实在无法舍弃家人不顾,而且也不愿意去做出改变。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4419/ 第一时间欣赏一世剑仙最新章节! 作者:棠鸿羽所写的《一世剑仙》为转载作品,一世剑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一世剑仙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一世剑仙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一世剑仙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一世剑仙介绍:
秋杀的季节,少年背着剑走出树宁镇,看到的是强大的修行者层出不穷。
修行路漫漫,我本浮世游子,起于微末;当一世人,必登临绝顶,成就剑仙!【微博关注:棠鸿羽】
一世剑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世剑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世剑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