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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二章 贝阙珠宫,八面来风,人心骀荡

    众人看时,果然,右前方三开间的大门上,悬着“玉澜门”的匾额。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别的不说,这三开间的大门本身,就很不寻常。

    虽然小巧,但三开间是正经的“仪门”或者说“府门”的格局,这意味着,玉澜堂是一组独立的、自成一格的宫殿;紫禁城里,东、西六宫,乃至养心殿,都没有这样子的格局东、西六宫宫门以及养心门,都是一开间的。

    玉澜堂的格局,仿佛三大殿、后三宫、宁寿宫以及文华殿、武英殿,是真正的“宫中之宫”了。

    不同于普通仪门的是,玉澜门前,摆的不是狮子、貔貅,而是两件太湖石同仁寿门一样。

    关导游继续介绍,“玉澜堂倚山临水,山是万寿山,一出后门,即可登山;水是昆明湖,玉澜堂坐北朝南,整个西墙包括‘随墙’的榭、楼、轩以及抱厦,全部临水。”

    “哟,”慈安满脸笑容的说道,“榭、楼、轩……还有抱厦,怎么这么多呀?”

    “回母后皇太后,关卓凡说道,“玉澜堂前后四进,第一进,正殿曰‘玉澜堂’,西配殿曰‘藕香榭’这是‘榭’了;第二进是一个庭院,别名‘狮子林’,不设正殿,只有东、西两厢的规制,西厢曰‘夕佳楼’这是‘楼’了;第三进,正殿曰‘宜芸馆’,西配殿曰‘近西轩’这是‘轩’了,第四进也是一个庭院,西连圣母皇太后的寝宫乐寿堂,北通万寿山,不过尚未命名。”

    关卓凡还没有说完,慈安已经“哎哟”不止了,“这么多!我单是听着,就……眼花缭乱了!”

    关卓凡笑了一笑,“还有,藕香榭和夕佳楼之间,有一抱厦西向,可谓之‘侧抱厦’,也是临水的,因此一榭、一楼、一轩,再加上一抱厦,全部临水。”

    “你方才说‘随墙’?”

    “是,”关卓凡说道,“玉澜堂两厢的殿庑,全部是‘随墙’的。”

    所谓“随墙”,是指围墙和殿庑左右相连,殿庑前后开门,出殿庑的后门,就到了“墙外”了。

    “这么说,”慈安笑着说道,“一推开什么……嗯,‘藕香榭’、‘夕佳楼’、‘近西轩’的后门西门,就是个无边无际的大湖了?”

    “无边无际”略嫌夸张,不过,“大湖”确实是“大湖”。

    “是!”

    “哎哟,那可真是惬意!”

    “呃……是的。”

    顿了顿,关卓凡继续说道,“还有,码头玉澜堂的‘专属码头’,就在藕香榭的西门,母后皇太后若乘船游湖,出藕香榭即可上船,十分方便。”

    “哟,那还真是方便!太方便了!”

    母后皇太后啧啧赞叹了一轮,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你方才说第二进是个庭院,叫什么……哦,‘狮子林’庭院摆在中间,这可真是别致!”

    “是,”关卓凡说道,“此谓之‘中庭’。”

    顿了顿,“庭院木石、起居寝卧,相互间隔,既多了许多意趣,也有很实在的功用盛夏之时,前头的玉澜堂也好,后头的宜芸馆也好,都会十分的凉爽。”

    “对,对!”

    讲了好大的一篇儿,一直是慈安和关卓凡你来我往,别人根本插不进嘴,到了这里,总算叫慈禧寻到个空隙了,含笑说道:“姐姐,我听的都心动了咱们这就进去吧?”

    “啊?好,好!”

    进了玉澜门,一眼望去,印象最深的,还不是贝阙珠宫,而是草木葱茏。

    院子的四个角落,各有一块修剪的极精致的草坪,其中各植一株大树,西北、东北的,是西府海棠较之仁寿殿的那几株海棠树,可粗壮高大的多了;西南、东南的,是白皮松此树干短冠茂,十分适合植于“内廷”。

    关导游说,玉澜堂的东配殿,曰霞芬室,一出后门,便有一条路,可通仁寿殿……

    话音未落,慈安“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方才在仁寿殿那边儿,你说过的,仁寿殿后头的假山,有几条‘曲径’穿行其中,其中的一条,直通霞芬室后门就是这一条了吧?”

    “太后圣明!”

    “哟,”慈安说道,“东边儿通仁寿殿,西边儿通昆明湖,那真是……四通八达了!”

    “是!”

    顿了顿,关卓凡继续说道,“还有,宜芸馆的东配殿,曰道存斋,其后门几乎对正德和园大戏楼的西门,彼此不过一巷之隔玉澜堂的格局,确实算得上‘四通八达’。”

    “就是说,”慈安说道,“去正殿也好,去听戏也好,去坐船也好,抬一抬脚就到了,根本用不着轿辇什么的了?”

    “是!”

    “这可真正是方便了!”慈安笑着说道,“对我这种懒人来说,真正是太合适了!”

    这句话关卓凡就不好“是”了,不然,岂非同意母后皇太后是个“懒人”了?

    他微微一笑,说道:“玉澜堂‘四通八达’,这种格局,算是‘穿堂殿’”

    顿了顿,“除了方便之外,最大的好处,就是‘八面来风’盛夏之时,分外凉爽!当然,太后若在颐和园过冬的话,也不会更冷关上门就是了。”

    “对,对!”

    “另外,”关卓凡说道,“请两位皇太后留意”

    一边儿说着,一边儿示意两位皇太后看向正殿,“玉澜堂面阔五间,边儿上的两间,都是前后开门的,天儿热的时候,前边儿、后边儿的门都打开了,南北对流,玉澜门进来的风,能一直吹到宜芸馆去!”

    这话说的,不仅玉澜堂的主人母后皇太后,就连圣母皇太后和皇帝,甚至随侍的宫女、太监,听在耳中,都觉得浑身舒爽虽然眼下还是初春,却真好像身处炎炎夏日,湖风浩荡,穿堂而过,遍体生凉了!

    这个时代的贵人,都是怕热不怕冷的。冬天,有地龙、火盆、薰笼,外头再怎么大雪纷飞,屋里头也是暖洋洋的;出门儿呢,有大毛的衣裳,毛料的斗篷,以及手炉、暖手筒什么的,车轿里再摆上脚炉,怎么也冻不着。

    到了夏天,贵人们的优势,可就没那么大了,有时候,甚至还不如普通人家老百姓热了,男人可以光了膀子,只穿一条大裤衩;女人呢,在自己家里,也可以只穿一件小褂。

    贵人们可就不行了,什么时候,都得“衣冠整齐”,男人们不去说了,出一次门,上一次朝,个个汗湿袍褂;女人们呢,就算在自己的闺房里,也不能露胳膊露腿,就是领口的纽子,也不能随意解开。

    所以,关卓凡吹嘘的“八面来风”,简直就吹进了女听众们的心坎儿里了。

    进入正殿,慈安轻轻的“咦”了一声,语气中透着意外,“好轩敞啊!”

    玉澜堂面阔五间,关卓凡方才说了,边儿上的两间,前后开门,如此一来,这两间其实就变成了连接东、西耳房的“过道房”,则玉澜堂的主体,便只剩下了三间不过三间的面阔,怎么会感觉如此轩敞呢?

    关卓凡晓得慈安疑惑什么,“回太后,玉澜堂前、后皆出抱厦,面阔皆为三间,相当于将玉澜堂向前、向后各扩了一倍,因此,也就比较轩敞了。”

    慈安仔细一想,果然如此,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其实在外头的时候,都看见抱厦了我还真是不会想事儿!”

    明间设宝座,宝座后头的屏风,和仁寿殿宝座后的屏风一样,也是“亮闪闪”的虽不是镜子,却也是玻璃,且是双层的玻璃,上绘山水湖石花鸟,玻璃反光,观赏之时,波光流动,屏风上的云、水,好像也在流动,花儿、鸟儿,更加是像活过来了似的,慈安很是啧啧赞叹了一番。

    宝座两旁的柱子,悬着一对楹联:曙色渐分双阙下,漏声遥在百花中。

    慈安默念了一遍,转过头,对关卓凡说道:“这两句话,我不大晓得是什么意思可是,嗯,感觉这个意思……挺好的!”

    关卓凡尬笑了一下,“是!”

    心里却说:老子疏忽了这两句话,其实不适合挂在这里,得寻个由头,换过一对楹联才好。

    玉澜堂的楹联,大都是照着清漪园留下来的资料“复刻”的,包括这个“曙色渐分双阙下,漏声遥在百花中”这两句诗,其实是拿来吹捧皇帝勤政的:曙色渐分,天色还早,皇帝就上早朝啦。

    清漪园时期,玉澜堂是高宗的书房,挂这样的一副楹联,自然是合适的,现在的玉澜堂,可是撤帘之后的皇太后的寝宫,再挂这个,就不合适了。

    再往两边儿看。

    西次间西暖阁为寝室,东次间东暖阁为起居室;穿过“过道房”,西耳房为浴室,东耳房为餐室。

    虽然皇后、皇太后一路做了过来,但是,慈安还从来没有住过功能区分如此分明的房子,尤其是浴室

    全瓷浴缸,抽水马桶,水磨青石的盥洗台,黄铜起花的水龙头,同她在天津官港住过的“行宫”,一模一样。

    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就是官港“行宫”的浴室,四白落地墙上的瓷砖是纯白的,玉澜堂的浴室,墙上的瓷砖却都是有图案的,清新之中,亦见富丽。

    “这个‘水龙头’,”慈安指了指,“都已经通了水吗?”

    “回太后,”关卓凡说道,“已经通水了不然,怎么敢请两位皇太后移跸呢?”

    说罢,走上前去,握住龙颈上竖起的八瓣铜盘,“太后请看。”

    缓缓旋动,龙口中汨汨有声,一股细细的清流,自龙口涓涓入池。

    继续旋动铜盘,水流愈来愈大,直至飞珠溅玉。

    慈安转过头来,笑着对喜儿说道:“好,咱们也算是用上洋玩意儿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慈禧心中微微一动:“也算是”什么意思?

    听这个口气,你不会是说,我在天津一年……“偏”了你吧?

    回到正殿,慈安发现,玉澜堂除了前、后门,后抱厦的两侧,还各开了一个小门。

    “哎哟,这里的门儿可真多!”慈安笑着皱眉,“掐着指头算一算”

    一边儿说,一边儿真的一根根的屈起了玉指:“单玉澜堂的正殿,岂不就开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个门!整整八个门是吧?”

    大伙儿仔细一想,还真是呢

    玉澜堂前后左右开门四个门;两梢间位置的“过道房”,前后开门又是四个门。

    “是,”关卓凡说道,“不然,也不能算‘穿堂殿’啊。”

    说罢,有意无意的,瞄了慈禧一眼。

    动作虽然轻微,但恰好慈禧的目光也转了过来,两个人目光一对,又迅速的分开了。

    这个人,眼神儿怎么怪怪的?莫不是想到了

    慈禧心头一跳,突然之间,脸上就发热了。

    不过,这一次,聪明的御姐,却完完全全的表错情了。

    *

第七十三章 天子监狱里的皇帝,食言而自肥的皇帝

    关卓凡偷觑慈禧的这一眼,其实亦算是“历史的感慨”。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原时空,颐和园初初落成的时候,玉澜堂的正殿,也是八个门,可是,到了后来,只剩下一个门了,其余的,或者加了重锁两间“过道房”的前、后门;或者干脆拿砖砌死了玉澜堂的后门和两个侧门,整间玉澜堂,只留下了一个正门。

    锁门、封门,皆是出于慈禧的指示。

    何以如此?

    这是因为,彼时的玉澜堂,已经成为德宗的囹圄了。

    原时空,玉澜堂是德宗的寝宫,戊戌政变之后,德宗虽然沦为事实上的囚犯,不过,玉澜堂依旧是他的“寝宫”慈禧若临幸颐和园,一定是把德宗带在身边的,到了颐和园,还是把他安置在玉澜堂。

    至于为什么必得是“两宫临幸颐和园”若留德宗在紫禁城或西苑,看不见、摸不着,哪个晓得,会不会又作出什么幺蛾子来?

    德宗是一个被严加看管的囚犯,玉澜堂是一个四通八达的“穿堂殿”,为防德宗“胡乱走动”,或里外沟通消息,慈禧下令:封门。

    于是,德宗非但不能出玉澜堂大门一步,就连后边儿第二进别名“狮子林”的庭院,也不能去;昆明湖的湖光,万寿山的山色,就更加不关他的事儿了,他能做的,只是在玉澜堂的院子里,看四方天。

    所谓“天子监狱”是也。

    母子相残的悲剧,国家民族的悲剧。

    好了,回到“本时空”来。

    一出玉澜堂后抱厦西侧门,便觉得眼前微微一暗这个“中庭”的光景,较之玉澜堂的前院,可“荫凉”的多了。

    转下台阶,一抬头,慈安不由“哟”了一声:“怪道叫‘狮子林’呢!这许多的假山!”

    “中庭”的假山,分为东、西两大片,东高西矮,两山夹池,池上架桥,通向第三进宜芸馆的正门。

    假山上,藤萝交蔓;假山旁,香樟、侧柏之属高耸。

    除此之外,庭院的四角,皆植大片修竹。

    抄手游廊宛转连绵,掩映于凤尾森森之中。

    慈安悠悠的叹了口气,“好舒服!”

    东庑是面阔三间的“静憩轩”,西边儿

    “咦,”慈安有些糊涂了,“‘狮子林’这里,西边儿不是有一座‘夕佳楼’么?怎么见不着?呃……是我记错了吗?”

    “母后皇太后记心极好!”关卓凡说道,“其实是西边儿的假山太高了,遮住了夕佳楼臣带路,两位皇太后这边儿请。”

    转过假山,果然,一座卷棚硬山顶的二层小楼矗立眼前。

    “这兜来转去的!”慈安笑道,“这也算……‘山抑’了吧?”

    “母后皇太后圣明,”关卓凡说道,“确实是‘山抑’。”

    抬头看去,“夕佳楼”的匾额,悬在二楼;一楼的柱子上,挂着这样的一副楹联:

    锦绣春明花富贵,琅画静竹平安。

    “嗯,”慈安点头,“这两句好!我看得懂!意思好,也应景这个院子里,竹子就是多嘛!”

    姐姐,就晓得您会喜欢这两句,关卓凡微微一笑:“是。”

    慈禧插口:“‘夕佳楼’的名字也好,恰如其分!姐姐你想啊,面向正西,又是正对着昆明湖,这个‘夕佳楼’,上了二楼,真正是看夕阳最佳的去处了!”

    “对,对!”慈安连连点头。

    “登上夕佳楼,”关卓凡说道,“傍晚观赏夕阳,固然‘夕佳’;别的时辰,拿来看风景,也是极好的”

    顿了一顿,“请两位皇太后留意,咱们方才没看见夕佳楼,是因为站在地面儿上,仰着头;若登楼东望,假山其实是遮不住的假山虽高,到底高不过夕佳楼,则南边儿的玉澜堂,北边儿的宜芸馆,以及东边儿的仁寿殿、德和园大戏楼,都在眼前。”

    再顿一顿,“如果站在西侧,凭栏远眺,就更不必说了!往左看即往南看,由近而远,知春亭、廓如亭、十七孔桥、蓬莱岛,皆清晰历历整个昆明湖,尽收眼底!往右看即往北看,万寿山满目苍翠,佛香阁、智慧海,巍然高耸!往前看即往西看,西山如黛,西堤如带”

    话没说完,两宫皇太后和皇帝都笑了,玉儿、喜儿等也忍不住掩嘴儿葫芦。

    “你这张嘴,”慈安拿一根手指虚点着他,“不去说书,真正是屈了才了!”

    关卓凡“嘿嘿”一笑,说道:“臣的意思是,这座‘夕佳楼’,就叫‘朝佳楼’、‘午佳楼’,也是极好的。”

    “好,好!”慈安笑道,“不如这样吧将这块‘夕佳楼’的匾额,挂到西侧去,这儿呢,挂一块‘朝佳楼’,你看如何?”

    大伙儿不由得又笑了。

    母后皇太后……难得这么诙谐呀!

    “姐姐这个话,”慈禧说道,“虽然是玩笑,不过,我想,高宗皇帝的想头,倒和他的差不多呢!”

    不但慈安、皇帝,连关卓凡也是一怔:什么意思?

    “这座‘夕佳楼’,”慈禧说道,“清漪园的时候,就有了吧?也是差不多的二层小楼吧?”

    关卓凡答道,“是!”

    “姐姐,”慈禧转向慈安,“你晓不晓得,高宗皇帝这一辈子,从未在清漪园过夜?总是早上到了这儿,过了中午,就回紫禁城了?”

    “哦?”慈安愕然,“这却是为何?”

    “什么缘故,我倒不晓得,”慈禧说道,“不过,高宗皇帝既然一过中午就回宫,那么,自然是从来没有在这儿看过夕阳的,说不定,高宗皇帝觉得,‘朝佳’、‘午佳’也很好,就不‘夕佳’,也无妨的这不是和他说的,差不了多少么?”

    说罢,抿嘴儿一笑。

    慈安也是一笑,不过,到底疑惑难释,“高宗皇帝为什么不在清漪园过夜呢?早上来,过午就走,这么大的一个园子,不是挺……呃,挺可惜的吗?”

    差点儿说出“挺浪费材料”什么的了。

    转向关卓凡,“你晓得什么缘故吗?”

    关卓凡犹豫了一下,说道:“回两位皇太后,是这样子的”

    顿了顿,“乾隆九年,‘圆明园四十景’定型之后,整个圆明园工程历经康、雍、乾三朝至此就算基本告竣了,高宗纯皇帝御制《圆明园后记》,以志其事。”

    “文中,高宗纯皇帝说,‘予小子敬奉先帝室苑囿,常恐贻羞,敢有所增益?是以践祚后所司以建园请,却之。’又说,‘既释服,爰仍皇考之旧园而居焉’总之,言下之意,是说圆明园之外,不会再修建其他的苑囿了到此为止了。’

    “高宗纯皇帝还说,‘然后世子孙必不舍此而重民力,以创建苑囿,斯则深契朕法皇考勤俭之心以为心矣。’又说,‘藉曰祖考所居不忍居也,禁又当何如?’意思是,不但自己不再修建新的苑囿,后世子孙也不应该再修建新的苑囿了。”

    “高宗纯皇帝做出上述承诺,大致是两个原因:一来,高宗纯皇帝眼中,圆明园‘规模之宏敞,邱壑之幽深,风土草木之清佳,高楼邃室之具备’,‘可称观止’,‘实天宝地灵之区’,‘帝王豫游之地,无以此’就是说,既然圆明园已尽餍所求,自然就不必再做他求了。”

    “其二,自然是圆明园耗费人力、财力极钜,为恤养民力,也不宜再修园子了。

    说到这儿,慈安、慈禧都听出了问题,姐儿俩对视了一眼,慈禧问道:“清漪园是哪一年修的?”

    “回太后,”关卓凡说道,“乾隆十五年。”

    乾隆九年……乾隆十五年,这特么就尴尬了。

    “两位皇太后明鉴,”关卓凡微微苦笑,“不过六年,便食言而……呃,这个……自食其言,朝野上下,自然不免议论纷纷,高宗纯皇帝不能不有所譬解,于是,又写了《万寿山清漪园记》。”

    顿了顿,“文中,高宗纯皇帝说,修清漪园,‘与我初言有所背’,‘不能不愧于心’,又说,‘吾过,而终不能不言者’,‘予虽不言,能免天下之言乎?’”

    慈安、慈禧、皇帝,以及李莲英、玉儿等太监、宫女的头脑,心中都不禁暗自嘀咕:这不成“罪己诏”了么?

    关卓凡继续说道,“高宗纯皇帝如此自譬:‘盖湖之成以治水,山之名以临湖,既具湖山之胜,概能无亭台之点缀?’意思是,疏浚昆明湖,是为治水;瓮山更名万寿山,是为皇太后寿,‘亭台之点缀’,不过是顺理成章之事。”

    这个理由,可是有点儿勉强啊。

    “高宗纯皇帝也晓得,”关卓凡说道,“这个理由,有些勉强,又补充说,修清漪园,是‘出内帑给雇直’花的不是政府的钱,是皇家自己的钱。”

    可是,皇家自己的钱,又是哪里来的呢?

    嘿嘿。

    “文中,”关卓凡继续说道,“高宗纯皇帝还提到了‘圆明园后记有云,不肯舍此重费民力建园囿’,自嘲‘今之清漪园非重建乎?非食言乎?以临湖而易山名,以近山而创园囿,虽云治水谁其信之?’”

    慈安、慈禧对视了一眼,心里头都在想:这位太爷爷写文章,还真是啥话都敢说啊,一副百无禁忌的模样。

    “总之,”关卓凡说道,“高宗纯皇帝自知,不论他如何譬解,也难免背信之讥,于是说,‘自失园虽成,过辰而往逮午而返,未尝度宵,犹初志也,或亦有以谅予矣’意思是,我临幸清漪园,一向是早上去中午回,从不过夜这总可以证明,我修这个园子,真不是为了自己的享受吧?哎,大伙儿可以原谅我了吧?”

    原来,早去午回,是这么来的呀。

    *

第七十四章 百鸟朝凤,太后……圣明

    两宫皇太后都很有些尴尬,她们的身份,无法臧否高宗的《圆明园后记》、《万寿山清漪园记》以及“过辰而往逮午而返”、“未尝度宵”的行为自不能说高宗写的不好、做的不对,可是,也不能说写的好、做的对,不然,岂非是说高宗修清漪园,确实是“背信”了吗?

    连“虚怀纳谏”什么的,也不能胡乱吹捧,一来,高宗并没有真的“纳谏”,清漪园到底还是修了起来且也不晓得,是否真有人“谏”过?二来,还是那个道理“纳谏”的前提是做错了,而她们不能指责高宗做错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她们姐儿俩,作为皇家的媳妇、撤帘的太后,在这一类的问题上,“言论自由”的尺度,还比不上普通的大臣。

    慈禧尤其尴尬,原来,高宗临幸清漪园,晨往午返,原因并不是什么“朝佳”、“午佳”和“夕佳”一般赏心悦目呀!

    痛感这个亏,还是吃在了“书读的少”上头!

    就在这一刻,慈禧下定了决心我要读书!多读书!

    两宫皇太后的尴尬,还在于,颐和园既是清漪园的“复建”,如果清漪园之肇建,是“背信”之举,颐和园又该怎么说?

    特别是,修建颐和园的缘由,和修建清漪园的缘由,高度相似都是为了孝养“以天下养”的皇太后。

    当然,在这个问题,她们两个,并没有责任,可颐和园到底是为了她们“颐养冲和”而建的呀,这个

    唉,反正就是尴尬。

    另外,两宫皇太后都听出来了,关卓凡这一番长篇大论,隐约有“橘谏”的味道除了这个颐和园,您二位,就不要再想着修别的园子了。

    算是“借古讽今”吧。

    慈安是绝对没有再修别的什么园子的心思的;慈禧呢,也没有面对颐和园的湖光山色、桂殿兰宫,“心满意足”四字,尚不能描状她此时的心境,哪里会想到再修别的什么园子?

    不过,她是有“前科”的她想过重修圆明园的。

    因此,不论从哪方面来说,她都比慈安更加尴尬些。

    不过,又不能怪关卓凡,因为,这个话头,是她自个儿挑起来的,关卓凡只是被动的“回太后的话”。

    至于他“长篇大论”什么的这个事儿,你不“长篇大论”,不把《圆明园后记》、《万寿山清漪园记》都搬出来,还真说不明白。

    无论如何,气氛已经受到了影响,大伙儿都有些讪讪的,说话的声调也降下来了,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勉强了。

    不过,这个小插曲对于好心情的影响,并没有持续太久,毕竟,吸引眼球、转移注意力的物事,一件接着一件。

    首先是宜芸馆正门宜芸门居然是垂花门的样式。

    垂花门不稀奇,但垂花门出现在宫里,可就稀奇了。

    垂花门是外宅、内宅的分际,进入垂花门,即意味着进入了内宅,不过,宫里头是不需要垂花门的如紫禁城,外朝、内廷,以乾清门为分际,进入乾清门,即进入了皇帝的“内宅”;如颐和园,因为其为皇太后专享的苑囿,因此,整个园子,皆可理解为“内宅”,不存在什么内、外分际的问题。

    宜芸门设计成垂花门的样式,两个作用:一是增强装饰性,使之更显温婉秀美;一个是通过垂花门这种区隔内、外的标志性建筑,强调玉阑堂的“进深”,也即强调玉澜堂独立的、自成系统的“组团”地位和玉澜堂正门三开间“仪门”的作用,异曲同工。

    反正,在母后皇太后眼中就是,“这个园子的门,花样可真多!”

    原时空,宜芸门也是垂花门的样式,不过,彼时,宜芸门勉强可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垂花门玉澜堂是德宗的寝宫,宜芸馆是皇后的寝宫,某种意义上,宜芸馆可以算是玉澜堂的“内宅”。

    宜芸门的“花样”,还不止于此。

    宜芸门是一座双卷棚式垂花门,正常情况下,这种格局的垂花门,该有两道门,进入大门之后,里头的“卷棚”,由两根檐柱支撑,檐柱之间,还应该有一道门,曰“屏门”,起“障景”的功用。

    宜芸门呢,檐柱是有的,不过,“屏门”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砖雕照壁同仁寿门两侧宫墙的砖雕影壁仿佛。

    当然,仁寿门宫墙的砖雕影壁是和宫墙连在一起的,宜芸门内的砖雕照壁是独立的,上头的图案也不一样:仁寿门宫墙的砖雕影壁,里外两面,都是“苍龙教子”强调皇太后和皇帝的关系;眼前的这座砖雕照壁,正面雕着“百鸟朝凤”非常符合主人家的身份;背面则雕着喜鹊和梅花。

    “回太后,”关卓凡说道,“这叫做‘喜上眉梢’。”

    慈安想了一下,反应过来了,“啊,对,‘梅’和‘眉’是谐音的!”

    顿了顿,果然“喜上眉梢”了,“好,好,这个‘意头’好!”

    至此,因为“太爷爷”食言而肥引起的小小尴尬,烟消云散了。

    在这里,狮子再替关卓凡嗦一句:“原时空”,宜芸门内,就是一道普通的四扇绿漆木屏门,并没有这座“百鸟朝凤”加“喜上眉梢”的砖雕照壁这亦属于关卓凡对历史的改变的“成果”。

    正殿宜芸馆、东配殿道存宅、西配殿近西轩,皆面阔五间,雕梁绣户,画栋飞甍,不过,慈安的注意力,却在连接正殿和配殿的转角抄手游廊上。

    “每边儿都开了两个角门?”

    “是一个朝北开,另一个,东北角的,朝东开;西北角的,朝西开。”

    “我就说玉澜堂里门多!”慈安笑道,“真真的叫‘四通八达’了!”

    顿了顿,“用得着这么多门么?”

    “回太后,”关卓凡说道,“还是要方便些的譬如西北角的两个角门,出北角门就到了‘后庭’,也即玉澜堂的第四进最后一进;出西角门,即入‘后庭’西边儿沿墙的抄手游廊。”

    顿了顿,“玉澜堂‘后庭’之西墙,即为乐寿堂东跨院之东墙,两位皇太后的寝宫共用一墙,嗯,可以之示天下两宫皇太后二位一体、亲密无间。”

    “两宫皇太后”都微笑点头,对“二位一体、亲密无间”的说法,表示赞同。

    没有人留意到,皇帝的面上,似乎略现异样。

    “说到这条抄手游廊,”关卓凡继续说道,“确实可谓‘四通’”

    微微一顿,“第一通乐寿堂东跨院南墙抄手游廊的尽头也即东墙的尽头,开了一个角门,既然玉澜堂、乐寿堂共用一墙,这个角门,自然就开在了玉澜堂‘后庭’西墙的抄手游廊里头,所以,经此抄手游廊,可直通乐寿堂此谓第一通。”

    “第二通还是通乐寿堂既然是西墙的回廊,自然连接玉澜堂‘后庭’西门、亦即乐寿堂东跨院东门此门亦为垂花门。”

    “第三通通万寿山此回廊一直绵延至‘后庭’的北门、亦即整个玉澜堂的北门此门为三开间回廊门,出门即可上山。”

    说到这儿,慈安“哎哟哟”的笑了起来,“这左通、右通、前通、后通的,我已经听糊涂了!还有,‘三开间回廊门’那是什么门?”

    “等一会儿母后皇太后一看就明白了”

    顿了顿,关卓凡继续说道,“还有第四通通昆明湖边沿回廊左行、亦即南行,出一道小小角门,即到湖边大致就是近西轩西门的位置。”

    “还通湖边儿?”母后皇太后兴致勃勃的,“好,咱们这就去看一眼!”

    于是,也不进什么正殿、配殿了,一行人斜穿过院子,到了西北转角抄手游廊,一出西侧门,果然,又是抄手游廊:沿近西轩的北墙向西,然后折而北去,顺着“后庭”的西墙,一直延展到“北墙”关卓凡说的“三开间回廊门”的封闭式回廊。

    后庭中的假山水池草木什么的,就不细表了,眼前光景,最为慈安以及慈禧注意的,还是这个“三开间回廊门”从所未见。

    首先,这是后门,不是前门,即便规制宏大如恭亲王府者,也未将后门造成三开间的格局,不论玉澜堂怎么“自成一格”,到底不过一个四进的院子,怎么会弄出一个格局如此宏大的后门呢?

    不过,玉澜堂不是王府啊,是皇太后的寝宫啊,格局神马的,岂是王府可以比拟?

    嘿嘿。

    其次,大门两侧,不是耳房,不是墙壁,是极罕见的封闭式的回廊的设计西接西墙的抄手游廊,东

    咦,这条大回廊,一路向东,好像……越过了东墙?

    这是跑到哪儿去啦?

    莫不成

    “这条回廊”看着东墙外高耸的殿阁,慈安试探着说道,“是不是伸到德和园大戏楼那头儿去啦?”

    “太后圣明!”关卓凡说道,“正是如此!”

    在方位、方向的问题上,慈安难得清楚一回,心下不由得意,笑道:“哟,这么说来,就算是下大雨,也不必撑伞,顺着这些个游廊、回廊,就可以一直走到德和园那边儿了,是吧?”

    关卓凡再次颂圣,“太后圣明!”

    *

第七十五章 粉墙锦窗出画廊……出事了

    “玉澜堂、德和园大戏楼之间,”慈禧插话,“是有一条夹道的,对吧?”

    “是!”

    “这条回廊,似乎是一直往上走的,那岂不是”

    慈禧的这个方位感,就不是慈安可比的了,关卓凡也不由心下佩服,说道:“太后圣明!这条回廊,出了玉澜堂的东墙,就是凌空而架的了下头就是玉澜堂和德和园之间的夹道,这一小段,可称之为‘廊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啊……”两宫皇太后都点头,“真是有趣。”

    转过头,往南看,抄手游廊的尽头,阳光灿烂,果真是通到湖边儿的。

    慈安兴致勃勃的,“咱们过去看看?”

    “是,”关卓凡说道,“臣带路,两位皇太后请。”

    一出抄手游廊,天蓝水碧,湖风扑面,人人心胸大畅。

    “我还以为,”慈安笑道,“一推开藕香榭、夕佳楼、近西轩的西门,就是水了我以为,它们的边缘,是架在水上的呢!还想着,到时候,可得叮嘱大伙儿小心着点儿,别一不留意,就掉到……呃,就把什么东西掉到水里头去了!”

    微微一顿,“原来,湖边是有路的!还有汉白玉的石头栏杆这个好!不仅安安稳稳的,还可以沿着湖边儿遛弯儿!”

    关卓凡一笑,心说,原来,姐姐您也是会开脑洞的呀。

    “是还有,请两位皇太后留意,这条路即玉澜堂西面沿湖过道,和乐寿堂前面南面的沿湖过道,是相连的,母后皇太后如果兴致好,可以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长廊’里头去”

    一边说,一边指点,“这条路打这儿算起,一直到乐寿堂的西宫墙根儿,也算是一条游廊,西端接‘长廊’东端,母后皇太后自玉澜堂而‘长廊’,一直走到‘长廊’最西端的石丈亭,两里多的路,皆不受雨雪之侵。”

    “啊……好,好,真是好!”

    关卓凡请两位皇太后留意,狮子也要请各位书友留意:关卓凡口中的这条“游廊”,是本时空的颐和园,较原时空的颐和园,在外观上的最大的一个不同点。

    原时空的颐和园,是没有这条游廊的。

    多了这条游廊,玉澜堂的外观,并未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目下,两宫皇太后、关卓凡等驻足之处,是宜芸馆西配殿近西轩的西门,就整组玉澜堂建筑而言,已是后半部了,还有,这儿是玉澜堂的侧面,有所增减,视觉上,影响不大。

    发生重大变化的,是乐寿堂。

    乐寿堂的南墙,是“粉墙”,也就是白墙,墙上开了一溜儿“什锦灯窗”南北两面各有一层玻璃,内置烛台,犹如一个大号的“气死风灯”每一个“灯窗”的形状,都不相同,远远看去,粉墙锦窗,十分养眼。

    夜晚的时候,点燃蜡烛,“灯窗”的作用,便仿佛宫灯了。

    乐寿堂坐北朝南,南面是正面,而且,不同于玉澜堂的南北长、东西窄,整个乐寿堂“组团”,基本是一个东西略长、南北略窄的接近正方形的格局,因此,乐寿堂的“门面”正门加上两侧宫墙远比玉澜堂来的宽阔,粉墙如带,锦窗星罗,是颐和园重要的标志性景观之一。

    本时空,粉墙、灯窗,一如原时空;区别在于,墙外亦如墙内墙内是抄手游廊,墙外,也是“抄手游廊”。

    这样一来,乐寿堂的外观,就不是单纯的粉墙锦窗了,而是一条“画廊”,白墙、灯窗,成为了“画廊”的一部分。

    关卓凡之所以要做这样子的改动,是他发现,对玉澜堂的居住者来说,原时空颐和园的设计,有一个重大的缺陷。

    玉澜堂、乐寿堂位于昆明湖的东北角,皆坐北朝南,其中,玉澜堂位于昆明湖东岸,西面临水,乐寿堂位于昆明湖北岸,南面临水,二者相连,形成的夹角,就是昆明湖的“东北角”了,因此,如果不坐船,由玉澜堂西去,乐寿堂为必经之路;反过来也一样由乐寿堂东去,玉澜堂为必经之路。

    问题在于,颐和园的殿阁,集中于万寿山南麓,其中,东部,即玉澜堂、乐寿堂所在的区域,算是“起居区”生活区;“游观区”,却是在中部和西部,譬如,万寿山乃至整个颐和园最重要的中轴建筑也是最具标志性的建筑排云殿、佛香阁、智慧海,等等,都在中部。

    还有,“游观”的最重要的路径长廊,其东端“邀月门”,就是乐寿堂西跨院的西门也即是整个乐寿堂“组团”的西门。

    玉澜堂往东是仁寿殿;仁寿殿再往东,就出了颐和园,因此,慈禧如果“借道”玉澜堂东去,主要就是去仁寿殿,但仁寿殿为“皇太后”正殿,一年之中,只有万寿及极少数最重大的节日,才会启用,其中,冬天的节日,还多半不会在颐和园过,因此,慈禧“借道”玉澜堂去仁寿殿的机会,是很少的。

    当然,“借道”玉澜堂,亦可沿昆明湖东岸南下,不过,如前所述,颐和园的殿阁,集中于万寿山南麓,昆明湖东岸,重要的殿阁,只有文昌阁一处,而这肯定不是慈禧感兴趣的地方。

    如果慈禧想去蓬莱岛什么的,坐船比传轿更加方便、舒爽,根本用不着兜个圈子,“借道”玉澜堂,沿东岸南下的。

    同玉澜堂一样,乐寿堂也有自己的“私家码头”一出正门就是了,码头还有个名目,叫做“水木自亲”。

    就是说,慈禧“借道”玉澜堂的时候很少,慈安“借道”乐寿堂的时候,却是很多的主要的“游观区”,在乐寿堂西边儿嘛。

    “借道”,有两种“借”法。

    一种是自玉澜堂和乐寿堂共有的那道垂花门即玉澜堂“后庭”的西门、乐寿堂东跨院的东门入乐寿堂,横穿过整个乐寿堂,自其西跨院西门“邀月门”进入“长廊”。

    当然,自连通玉澜堂“后庭”西墙抄手游廊和乐寿堂东跨院南墙抄手游廊的角门,亦可入乐寿堂,不过,以母后皇太后的身份,一般来说,不会走这个小门。

    另一种“借”法,不入乐寿堂,沿着湖边,靠着乐寿堂的南宫墙,一直走到乐寿堂西跨院的西墙根儿,然后右转,拾阶进入“长廊”。

    第一种“借”法,如果两宫皇太后一起行动,自然没有什么,可是,不可能总是“一起行动”啊,大多数的时候,大约还是自个儿玩儿自个儿的,这种情形下,母后皇太后“借道”乐寿堂,是不是有点儿小尴尬呢?

    那就第二种“借”法吧天气好的时候,沿着湖边儿“遛弯儿”,也是一件很舒爽的事情呀!

    可是,如果天气不好呢?下雨、下雪、大毒日头呢?

    呃……

    所以,关卓凡决定,要替这条路加一个“棚子”。

    于是,乐寿堂的南宫墙外,就多了一条“抄手游廊”。

    慈禧自然不晓得,这条“抄手游廊”,其实是专为慈安修的,在她眼里,游廊的主体,既然在她的乐寿堂的地头上,就是为她修的。

    她是这样子理解的:乐寿堂虽也临水,不过是正面临水,人在院内,视线为南宫墙所阻,比不得玉澜堂那般“亲水”,这条游廊,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这个缺憾站在廊内,无惧雨雪之侵,极目水天,不也是很惬意的一件事情吗?

    正想发表自己的意见,身后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听着还还不止一个人,大伙儿不由回过头去,只见沿湖过道上,一个轩军近卫团的军官,领着一个蓝宝石顶子的官员,快步走来。

    这个官员,两宫皇太后和皇帝都认得,军机处的“达拉密”军机章京领班之一的徐用仪,他的本衔是太仆寺少卿,正四品,但赏戴三品顶戴,因此,顶子不是四品的青金石,而是三品的蓝宝石。

    三个女人都转过了一个念头:一定是有紧要公务了,不然,不至于在皇帝、皇夫奉两宫皇太后移跸的时候,军机章京领班亲自“追杀”到颐和园来。

    轩军近卫团的军官举手行礼:“报告军机处有紧要公务呈禀!”

    说罢,让过一边。

    徐用仪打下千儿去:“太仆寺少卿、领班军机章京臣徐用仪恭请两位皇太后和皇上圣安!”

    慈安、慈禧和皇帝都留意到,徐用仪的手里,还捏着一封“禀帖”。

    慈安点了点头,“起来吧。”

    然后,转向慈禧和皇帝,“湖边儿风大,妹妹,皇帝,咱们进院子里说话吧。”

    慈禧和皇帝自然明白,这是“回避”的意思两宫皇太后已经“撤帘”,皇帝名义上虽然“亲政”了,但奉懿旨“读书”,都不宜与闻政务。

    慈禧很想看一眼关卓凡看过禀帖之后的表情的变化,不过,慈安既这么说了,自然不能不答应,“好,咱们过去吧。”

    关卓凡和徐用仪微微欠身,以示相送。

    待两宫皇太后一行人转进了玉澜堂“后庭”的抄手游廊,徐用仪上前一步,低声说道:“王爷,这是外务部送过来的普鲁士那头儿,出状况了!”

    说罢,将“禀帖”递了过来。

    *

第七十六章 过气儿的皇太后?错!

    关卓凡目光微微一跳,接过禀帖,拆了开来,取出内文,只看了两眼,目光又是微微一跳。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看过了,抬起头来,眉头微蹙,目光落在乐寿堂宫门前的“水木自亲”码头上,那儿,高大的“探海灯杆”巍然伫立。

    徐用仪不敢说话,屏息以待。

    过了片刻,关卓凡收回目光,将内文折好,欲塞进封套,可是,湖边起了风,纸张单薄,为风所迫,容易塞不进去,关卓凡试了两次,皆不成功,无可奈何的一笑,将禀帖递给了徐用仪,“筱云,帮个忙吧。”

    徐用仪赶紧接过,背过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风,将禀帖的内文小心翼翼的塞进了封套。

    不够,这个小插曲,倒是消解了些许沉重紧张的气氛。

    “这样”关卓凡说道,“今儿个呢,我回城,一定是比较晚些的,李福思想戌初就过朝内北小街,我这儿未必赶得及,你叫外务部跟普鲁士公使馆说,这个时间……定在晚上九点钟吧!”

    “是!”

    “在此之前,”关卓凡说道,“你叫钱鼎铭到我府上一趟戌正吧!”

    “是!”

    徐用仪走后,关卓凡又在湖边站了片刻,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这才转过身,走回玉澜堂“后庭”。

    他一出现,女人们的目光立即转了过来。

    慈安、慈禧和皇帝,都想在他脸上看出点儿什么来,可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皇夫面带微笑,从容闲适,一如之前。

    “如果有紧要公务,”慈安说道,“你就去办好了,我们姐儿俩这儿,有皇帝陪着,尽够了。”

    “陪侍两位皇太后,”关卓凡说道,“也是臣的责任再没有比这个更加紧要的‘公务’了。”

    慈安一笑,“好吧,随你。”

    但是,三个女人的心,并没有放下来。

    因为,如果徐用仪送来的是好消息的话,关卓凡一定会有所透露的就像大年初二宁寿宫“曲宴”的那一次,“心泉贝子”奕谟正将一套《凤鸾俦》唱的百转千回,也是军机章京过来送信儿,打断了奕谟的“子弟书”,关卓凡抱歉之余,有所譬解,“欧洲那边儿有些子热闹,并不关咱们的事儿,不过,对咱们来说,倒是件好事儿。”

    “不过呢,”关卓凡说道,“倒是要请两位皇太后的示,眼见快到传午膳的点儿了,咱们是先在玉澜堂传了午膳,再过乐寿堂那边儿呢,还是……嗯,一鼓作气的逛下去呢?”

    慈安踌躇了一下,转向慈禧,“妹妹,你说呢?”

    “我倒是不饿,”慈禧说道,“姐姐你呢?”

    “我也不饿。”

    “那就让他定吧!”

    慈禧转向关卓凡,“今儿个你是‘导游’,怎么个安排法儿,都听你的好了。”

    大伙儿都以为,既然两位皇太后都说“不饿”,辅政王一定会说“那就一鼓作气”什么的,孰知

    “不饿归不饿,”关卓凡笑道,“不过,错过了饭点儿,对肠胃可不大好两位皇太后的凤体要紧!嗯,既然两位皇太后‘授权’了,臣就大胆,先安排传午膳了这一歇了下来,说不定就觉出饿了呢!”

    两位皇太后都有些意外,慈禧更是眼中波光一闪。

    事实上,慈禧“授权”关卓凡,是想试探一下,徐用仪呈禀的“紧要公务”,到底“紧要”到一个什么地步?

    如果真的十分紧要,关卓凡自然会选择“一鼓作气”“陪侍”过了两宫皇太后,他好回去办事儿嘛!

    现在,居然好整以暇的安排传午膳,难道,方才的“紧要公务”,并不如何紧要?

    慈安却念不及此,只是笑着说道,“你说的也对一直提着兴头,看这儿也新鲜,看那儿也新鲜,也就不觉得累,不觉得饿了!等歇了下来了,说不定,真就觉出饿来了呢!”

    *

    在两宫皇太后、主要是母后皇太后的一再催促之下,大约申正下午四点钟左右的时候,皇帝拜辞两位皇额娘,由皇夫“陪侍”,离开了颐和园。

    申正这就算很晚的了,宫里传膳早,回到紫禁城,肯定过了饭点儿了。

    不过,皇帝的饭,回紫禁城吃;皇夫的饭,却是回朝内北小街吃皇夫今天晚上要见人。

    上了自己的马车,靠在座位的靠背上,维持了一天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关卓凡的脸上,现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

    徐用仪带来的,确实是一个坏消息,不过,总得见了李福思,才晓得事情的来龙去脉,才好确定进止,现在,暂时不去多想它了。

    目下,关卓凡的脑子里,转的是这样的一件事情,如果如果哈如果原时空的人,晓得了我今天做的这些事情,会如何加以品评呢?

    会不会有人说,嗯,“下这么大的气力,来讨好俩过气儿的太后,用得着吗?”又或者,嗯,“以关三现在的地位,用的着这样低三下四的吗?”

    关卓凡微微苦笑。

    窗外,远处,是广袤的农田一八六八年,本时空的颐和园也好,原时空的清漪园也好,都是没有围墙的。

    原本,关卓凡是动过修围墙的念头的,可是,修了围墙,一定会引起争议甚至疑虑:清漪园没有修围墙,颐和园为什么要修围墙?

    关某人该不是想……

    哼哼。

    快春耕了,关卓凡想,我在自己的庄子推行的“农业改革试点”,成功还是失败,今年应该就可以见分晓了。

    他转回头来,微微的合上了眼睛。

    “过气儿”?

    嘿嘿,这两位皇太后,可没有“过气儿”!

    原时空,穆宗一亲政,就着手重修圆明园,用的名义,自然是“感戴慈恩”,“上娱两宫皇太后之圣心,下可尽朕之微忱”,实际上,他自己的“游观之兴”,才是最根本、最主要的原因。

    圆明园的规模,不是清漪园园可比,以彼时的库藏,真重修,国家的财政,是一定要破产的。

    恭王带头反对,穆宗对他六叔拍桌子,大吼:“我把这个皇帝让给你做好不好?”

    重臣们见拦不住皇帝,转而上折已经撤帘的两宫皇太后。

    当着两宫皇太后的面儿,穆宗唯唯,转过身去,怒火爆发,亲笔朱谕,斥责恭王“每逢诏对”,“辙无人臣之礼”,“且把持政事,离间母子,种种不法情事,殊难缕述”,宣布将恭王“撤出军机,开去一切差使”这还不够,居然“革去亲王世袭罔替,降入不入八分辅国公”。

    军机大臣和御前大臣惊愤交谏,穆宗被彻底激怒了,火遮了眼,再次亲自拟旨,指五军机、五御前“朋比为奸,谋为不轨”,要将十位重臣,一起革职。

    如本书之前所述,穆宗根本不明白:清朝的中央集权的政治体制,脱胎于满洲贵族共和,满洲亲贵,是政权的“股东”。就算经过康、雍、乾三朝,“股东”的“表决权”,就比例而言,相对于皇帝这个“董事长”降低了,但依然还是“董事”。

    穆宗这么干,等于要把所有的“表决权”,收到“董事长”一人手里。这种行径,真正叫“动摇国本”,即以圣祖、世宗、高宗之盛年,也绝不敢干。他一个刚刚亲政,没有任何真正权力基础的毛头小子,就这么乱来,不但是“倒行逆施”,就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也不过分了。

    两宫皇太后得报,不跟皇帝打任何招呼,御弘德殿,召见军机大臣和御前大臣,然后把皇帝叫了过来,当着他的面儿,恢复了恭王的爵位、差使,皇帝亲拟的那道撤军机和御前的旨意,自然作废,连明发的机会都没有。

    这其实是一场“柔性政变”,皇帝权威大损,之后,心灰意冷的穆宗,更加纵迹于花街柳巷,直接导致了他的早崩和两宫皇太后的再次垂帘。

    请留意,穆宗的继统、亲政,在宗法上、法律上,没有任何争议的地方,穆宗拥有的皇权,在宪法上,是完整无缺的。

    两宫皇太后呢,既已撤帘,就再也没有过问政务的权力和义务,不能召见军机,也不能接受臣下的奏折。

    又如何?

    重臣们在皇帝那里,遇到了无法克服的困难,还是第一时间给两宫皇太后上折;两宫皇太后一个招呼,五军机、五御前,立即颠颠儿的跑到弘德殿来,跪满一地,“遵旨”、“承旨”。

    皇帝呢,对于两宫皇太后这种严重侵犯皇权的行为,由头到尾,说不出一个“不”字。

    事实上,说了也没有用,因为,不会有人“遵旨”、“承旨”。

    俗话说,“人走茶凉”,可是,在两宫皇太后那儿,人走了,茶不凉。

    为什么?

    还有,穆宗驾崩,继统的人选,有“立长”、“立幼”之争,“立长”皇帝亲政,“立幼”两宫垂帘。

    慈禧当然希望“立幼”,但这个问题,绝非慈禧或者说两宫皇太后可以自专的彼时,两宫皇太后依旧是一个“撤帘”的状态,同时,同治又为雍正以来亲贵势力最强大的一朝,

    “国赖长君”的道理,哪个都懂,可是,最终的结果,依旧是“立幼”,而且,人选就是慈禧或者说两宫皇太后“圣心默定”的那一位。

    这又为的什么?

    *

第七十七章 破口大骂的皇太后?是……

    两宫皇太后的“帘”是“撤”了她们如期交出了最高统治权,但是,她们拥有的巨大的威望,无论她们本人愿意如何,却是怎么也“撤”不掉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威望意味着权力,威望愈重,权力愈大,不论集权社会还是民主社会,概莫例外,只是集权制度之下,威望和权力的关系,尤其密切,“撤帘”的两宫皇太后拥有的威望,相当于她们“垂帘”时的权力最高统治权的延续,区别只在于,她们是否有意愿、有必要行使这个隐形的权力。

    相反,权力若无威望加持,不过无本之木,无根之萍,无足以恃。

    最高统治权传承的过程中,在继任者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威望之前,某种意义上,大柄等同虚悬前任虽然放了手,但是,并没有自动掉到后任的手里,只要前任愿意,随时可以将之重新握在手里。

    如果,继任者是“负威望”的的话,那就更加不必说了。

    威望是一种有着巨大惯性的物事,只要不发生特别的破坏性的事件,这个惯性,几乎相伴拥有者之终生威望愈重,惯性愈大,愈难以将之同拥有者本人分割开来。

    原时空,穆宗下旨修圆明园,距其正式亲政,不过九个月;驾崩,距其正式亲政,尚不到两年,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群臣目“撤帘”的两宫皇太后,其实和“垂帘”的两宫皇太后,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

    这就是为什么两宫皇太后“人走了,茶不凉”;为什么亲贵们宁肯“立幼”,也不“立长”穆宗殷鉴在前,那些已经成年的“爷”,看来看去,没有一个靠谱的,为不重蹈穆宗的覆辙,还是“立幼”吧请善尽职责的两宫皇太后继续执政。

    那么,两宫皇太后巨大的威望自何而来?

    自然是因为她们“善尽职责”,可是,她们俩的威望之钜,并不仅仅是“善尽职责”就可以一言蔽之的。

    未免“注水”之讥,狮子就不替关卓凡展开论述了,挑两件事、三个人说一说吧,希望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一个是丁宝桢。

    安德海被杀,是多种强大势力共同作用的结果,不过,始作俑者,是丁宝桢,最后下手砍小安子脑袋的,也是丁宝桢,按照常理来说,安德海之被刑,既然是慈禧在其“上升期”遇到的最大打击和最大危机,那么,她本应该对“凶手”恨之入骨才对,但事实上,丁宝桢帘眷不衰,慈安逝世、慈禧独裁之后亦如是。

    杀安德海的时候,丁宝桢是山东巡抚,出缺的时候,是四川总督,身上还有头品顶戴、太子少保等一大堆荣衔,身后,朝廷追赠太子太保,谥“文诚”,入祀贤良祠,并在山东、四川、贵州建祠祭祀。

    一个文臣能够得到的恤典,丁宝桢都得到了,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慈禧的御笔“国之宝桢”。

    赞誉之隆,无以蔑加了。

    第二件事,是“午门护军殴打太监案”。

    长春宫一个叫做李三顺的小太监,奉懿旨给醇王福晋送太后姐姐的中秋节赏赐一盒月饼,出午门的时候,被护军拦住了,双方由言语冲突而肢体冲突,结果是月饼打翻在地。

    事情就这么闹大了。

    如果要派责任,自然首先要派到李三顺头上太监是没有出入午门的资格的,若有特殊情况,一定要走午门的,得“上头”特批,取得敬事房的“照门”李三顺并没有这个“照门”。

    不过,护军也不能说没有责任无论如何,你们没有控制住场面,御赐的食品被打翻了,不能不说是严重的失职,上纲上线成“大不敬”,也不算过分。

    可以想见,听了李三顺添油加醋的哭诉的慈禧,恼火到了什么程度,彼时,她正在重病之中,甚至嚷嚷出了“不想活了”一类的话。

    慈禧坚持要杀护军。

    这就过分了护军固然有责任,但不论怎么说,不放太监出午门,是忠于职守,真杀了守午门的护军,就不仅是“枉法”,简直是颠倒黑白了。

    亲贵和重臣都反对,可是,彼时的慈禧,病怒交集,已经失却常度,什么话也听不进去,最后,连慈安都屈服了,主张按照慈禧的意思办她是真怕慈禧的病情,因此加重甚至激化。

    她本人也好,国家也好,实在是少不得慈禧其人。

    但是,办不了刑部不奉诏。

    刑部的“八大圣人”,一致认为,护军罪不至死,而且,板子不能打只一边儿,要办,就应该连太监一起办。

    慈禧召见刑部尚书潘祖荫,没说几句话,就开始破口大骂。

    慈禧的骂法儿,不是君主和皇太后的骂法儿,基本上就是失去理智的村妇骂街的那一套,从“你的良心都叫狗子给吃了”到“我要和你妈进行不可描述的行为”,云云,骂过了,甩手而去,留下潘祖荫一个人跪在那里,狗血淋头,昏天黑地。

    接下来的事儿,比较有趣。

    因为慈禧病重,无法视事,于是两宫皇太后商量,找几个亲贵重臣“帮着看折子”,名单出来之后,其中一人,大跌吃瓜群众的眼镜潘祖荫。

    所谓“亲贵重臣”,指的是恭王、醇王这个级别的亲贵以及几位军机大臣,潘祖荫不过一个刑部尚书,正常情况下,并没有“与闻机密”的资格。

    潘祖荫是以南书房代表的名义,出现在这份名单中的。

    不管怎么说,被狗血淋头之后,潘伯寅的“帘眷”,非但没“衰”,反倒还上去了?

    嘿。

    不过,事情并没有得到解决。

    刑部坚持己见“八大圣人”扔出话来,太后要杀护军,自己下懿旨好了,俺们只能维持原议,无法枉法改判;慈禧呢,坚决不肯“自己下懿旨”,一定要走刑部的程序,双方就这么僵住了。

    事情迁延数月,最后,在慈禧病情好转、听得进话的情形下,“清流”发力,陈宝琛、张之洞上折,婉转进言,替圣母皇太后剖析利弊,慈禧最终回心转意,同意了刑部的判决,“不必加重”。

    嗯,有的时候,“清流”还是能起到些正面作用的。

    哦,对了,办理“午门护军殴打太监”一案的刑部“八大圣人”,为首的一位,叫做刚毅。

    这个名字,想来各位书友都很熟悉的了,对,就是在慈禧晚年,备受信用,不遗余力替义和拳“转正”,终于惹出辛丑大乱的那个刚毅。

    历史之吊诡和讽刺,令人尴尬而感慨。

    不说这个了。

    从丁宝桢、潘祖荫、刚毅的际遇,我们可以从一个侧面,了解到以下事实的原因:何以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以下无数人杰,皆对慈安、慈禧这两个女人尤其是慈禧,俯首帖耳,死心塌地?

    让我们来简单的数一数这两个女人取得的成绩:

    第一,敉平了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的农民起义还不止,过后,国势非但没有如之前的历朝历代那样,一跌到底,反而掉头向上,出现了实实在在的“中兴”。

    考诸二十四史,将中国的大一统王朝都扒拉出来,我们会发现,这是唯一的一次。

    第二,不管您承认还是不承认,以下都是事实中国这艘体量无比巨大的三千年航船,在这两个女人手里,开始了无比艰难的掉头转向,中国这艘大船,能够走到今天,乘风破浪,高歌猛进,伊始于一百五十年前那四只芊芊素手的吃力的转舵。

    再让我们来看一看,这两个女人,是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取得以上的成绩的?

    第一,慈安、慈禧拥有的“最高统治权”,其实是打了很大折扣的“最高统治权”,其中只有决策权,没有办事权,而且,这个决策权,也是打了很大折扣的她们的决策权是被动的,不是主动的就是说,必得拥有办事权的人将折子递了上来,她们才能够决定取舍增减,她们自己,是很难主动推行自己心仪的政策的。

    还有,她们也很难主动和外界接触、沟通。

    这种情况下,上位者如果要做出正确的决策,就必须拥有异乎寻常的洞察力、判断力。

    幸运的是,这两个女人至少其中的一个女人居然拥有这样子的能力。

    第二,和关卓凡、恭王不同,无论原时空,还是本时空,慈安、慈禧两个,都是没有自己的“班底”的,她们的“最高统治权”的行使,主要依靠两点:,不偏不倚,公正无私;二,极其高超的平衡技巧。

    原时空,“班底”这个事儿,直到执政的中后期,慈禧才开始改弦更张,才开始有意识的培养诸如荣禄之类的“自己人”。

    总之,这两个女人,以法律基础非常不牢靠、还打了很大折扣的“最高统治权”,做到了大多数、甚至绝大多数拥有完整皇权的男性皇帝都做不到的事情。

    她们的威望从何而来?就是从此而来勤勉、明断、公正、无私,以及超迈前人的巨大功绩。

    以上,基本是原时空的情形,本时空呢?

    原时空、本时空,具体的情形,有很大的差异,但单就两宫皇太后的威望而言,却并无本质不同。

    某些方面,甚至犹有过之。

    *

第七十八章 悬首燃脐,殷鉴远乎?

    原时空,穆宗于同治十二年即一八七三年亲政,本时空,穆宗于同治六年即一八六七年驾崩,同年,洪绪皇帝继位,就是说,较之原时空,本时空的两宫皇太后,提前六年“撤帘”。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原时空,两宫皇太后“垂帘”十二年,本时空,“垂帘”六年基本上是原时空的一半。

    然而,在这六年的时间内,中国取得的成就,却远远超过了原时空的十二年。

    这自然是因为穿越者关卓凡的关系。

    不过,没有人晓得,关某人是穿越过来的,也没有人晓得,“原时空”、“本时空”,孰优孰劣?

    一个集体,不论大小小到一个十来号人的公司、大到一个拥有上千万平方公里国土的国家,不论其取得了多少、多大的成就,不论具体到某件成就来说,主意是哪个出的,活儿是哪个干的,这些成就,最终都要归美于这个集体的最高领导人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这没有什么不公平的最高领导人负责最后的拍板,承担最终也是最大的责任。

    “决策权”、“办事权”的分际,就在这里了。

    洪绪皇帝登基之前,关卓凡的角色,约略仿佛原时空的恭王,不论他拥有多大的势力,他都只有“办事权”,没有“决策权”“决策权”在两宫皇太后手里,所有重大的政策,都经过了两宫皇太后的御准,方才得以实行。

    如果没有两宫皇太后的支持不遗余力的支持,关卓凡本人,不可能登上目下“一览众山小”的位置,一八六八的年的中国,也不可能取得目下的骄人成就。

    总之,这六年两宫皇太后“垂帘”的六年,“很办成了几件事情”,其中,是关卓凡办的,得归美两宫皇太后;不是关卓凡办的,更得归美两宫皇太后。

    以原时空种种为参照,可以想见,本时空,两宫皇太后“撤帘”之时,在群臣和国人的心目中,会是何等样的金光闪闪前头说了,本时空六年办成的事情,比原时空的十二年,还要多多得多呀!

    这就是前面说的:单就两宫皇太后的威望而论,原时空、本时空,并无本质不同,某些方面,甚至犹有过之。

    不过,最高统治权的传承,本时空较之原时空,到底还是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同样是“亲政”,洪绪、穆宗两姊弟的情形,有本质的不同,穆宗手中的大柄,是“上悬”,两宫皇太后可以轻易将之抽走;洪绪手中的大柄,却是“下替”握在皇夫手里,两宫皇太后想将之抽走,可就难了。

    原因呢,明摆着的不同于穆宗那个光杆司令的小舅子,关姐夫拥兵十万,门下遍布要津,内结督抚,外连洋夷,宗室们瞅他呢,还很顺眼“威望”这样东西,两宫皇太后有,他也有。

    另外,京城防务、皇宫宿卫,皆在其掌握之中。

    所以,嗯,难,难,确实是难。

    可是,这支“大柄”,抽走诚然不易,但两宫皇太后如果只是想摇晃它几下,却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呃,这个……

    第一,我们要明白,两宫皇太后的“威望”,关卓凡的“威望”,不是同一个性质的东西,两宫皇太后的“威望”,是君主的威望,关卓凡的“威望”,不论分量如何之重,也只是一个臣子的威望。

    两种“威望”,天然是不对等的。

    因为“质”的差异,臣子的威望,欲抗衡君主的威望,前者必须在“量”上远远压过后者,可是,这一点,关卓凡还办不到。

    前头已经说了,两宫皇太后“垂帘”的六年,“很办成了几件事情”,其中,是关卓凡办的,得归美两宫皇太后;不是关卓凡办的,更得归美两宫皇太的所以,虽然关某人和两宫皇太后一般的“金光闪闪”,可是,此“金光”并压不住彼“金光”。

    关卓凡要培养出类似于君主的威望,首先要取得类似于君主的权力目下,关卓凡已经取得了这个权力,可是,他握住这支“大柄”,不过两、三个月的事情,而权力尤其是最高统治权的巩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手中的“大柄”,距“巩固”二字,且远着呢。

    待“类似于君主的权力”巩固了,才谈得上“类似于君主的威望”的养成。

    在此之前,若有什么两宫皇太后对皇夫辅政王不满的话头传了出来,则以两宫皇太后的威望,一定会对皇夫辅政王的威望,造成打击虽然,我们很难准确估计这个打击的力度。

    第二,关卓凡把自己的老婆推上了皇帝的宝座,自己以皇夫的身份代行皇权,由此取得了“类似于君主的权力”,可是,在可预见的将来,老婆皇帝继统承嗣的合法性,注定会被质疑乃至挑战千万不要以为质疑者只会腹诽,更加不要以为,奕一定就是最后一个付诸行动的挑战者。

    在自己的“类似于君主的权力”彻底巩固之前,关卓凡必得保证,老婆在皇帝的宝座上坐得稳稳当当的。

    为此,两宫皇太后的支持,便绝不可少了。

    事实上,两宫皇太后的背书,本就是洪绪皇帝孱弱的合法性的最主要来源。

    三代以上,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三代以下,天下为一家一姓之天下,皇权的传承,前任的授受,永远是后任的合法性的最关键因素,穆宗驾崩,拥有崇高威望的两宫皇太后即为皇权之代表,如果没有两宫皇太后的支持和背书,关卓凡是绝无可能将自己老婆送上皇帝宝座的。

    如果有朝一日两宫皇太后后悔了,即便她们没有明确撤回当初的支持,但只消露出一丁半点儿“悔不当初”的意思,一句、半句的透到外头来,就不晓得生出多大的风波,给关卓凡和皇帝惹来多大的麻烦了!

    还是那句话,在“类似于君主的权力”巩固之前,“类似于君主的威望”养成之前,关卓凡必须确保,两宫皇太后不会“悔不当初”。

    第三,“大义名分”四字,在任何时代,都具有压倒性的意义,人类社会文明程度愈高,这四个字的意义愈重大,忽视、蔑视这四个字的人,一定自速其败,乃至自取灭亡,绝无例外。

    一定要记住,关卓凡目下所处,为一八六八年之中国,此时空之一八六八年中国,自然已有大不同于彼时空之一八六八年中国,但是,“忠君”的观念,此时此刻,两个时空的中国,并无任何本质不同。

    “忠君”,就是一八六八年中国的“大义名分”。

    虽然前有洪杨的挑战,但太平天国既已覆灭,在大多数中国人包括士绅阶级和普通百姓的心目中,爱新觉罗氏高据金銮宝座的合法性,便依旧是不容置疑的。

    关卓凡穿越过来,不过短短八年时间,还没有能力对这个“大义名分”做任何实质性的变易,非但如此,他还要拿这个“大义名分”以为己用,一面高举“忠君”的大旗,以“旗手”自居,另一面,对一切质疑他的“旗手”地位的人,予以打压总之,都要承认我的老大的地位!

    关卓凡所获得的广泛的支持,很大程度上,就是源于这个“旗手”的身份,他也一直大力维护和强调自己的这个身份,绝不授人以柄。

    譬如,洪绪皇帝以皇女继统承嗣,固然匪夷所思,然而,关卓凡绸缪经年,这次史无前例的皇权传承,在程序上,严丝合缝,滴水不漏,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地方。

    事实上,朝野上下,庙堂江湖,非公开场合下,对关某人的“弄权”之讥,并不鲜见;甚至,也不是没有人目关某人为曹操、董卓的,可是,只要那层窗户纸不捅破,“上头”的你来我往,就可以当做“爱新觉罗闹家务”,不关俺们的事儿。

    如果那层窗户纸捅破了,情形就大不一样了!

    本就对关卓凡心怀不满、伺机而动的,不必说了;本来保持中立、隔岸观火的,必有立场动摇、转而站到关卓凡对立面者,且不会只是一个、两个;甚至,就是关卓凡的嫡系里,也未必没有舍他而去的。

    或许会有人说:不怕,有轩军呢!

    呵呵。

    这里,关卓凡想起了原时空溥仪老爸载沣说的一句话。

    那是宣统元年的事情,庆王奕保徐世昌兼津浦路总办,摄政王载沣同意了,可是,张之洞反对,说徐世昌“舆情不属”,怕“激出变故”。

    载沣回答,“不怕,有兵在!”

    张大军机一口老血喷了出来,病情就此急转直下,终于不治。

    两年半之后,清帝逊位。

    历史上,相信暴力可以摆平一切的,可不止于载沣一人,他们的下场

    嘿嘿。

    譬如,有位叫做董卓的。

    董先生就是一位视“大义名分”如浮云的,听说,他老先生最后不但“悬首”,而且“燃脐”,为彼时中国的照明事业,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关卓凡心说,董卓俺就不学了,俺还是循其他途径为祖国做贡献吧。

    *

第七十九章 以我之道,还施我身……哎哟,误伤,误伤!

    最后,关卓凡承认,自己必须正视这样一个事实:在国人的心目中,他和两宫皇太后是“二位一体”或者说“三位一体”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们三人之间,如果彼此龃龉冲突,则施于两宫皇太后之力,很有可能反作用于他自己的身上。

    不论关卓凡愿不愿意,这个诡异的情形,都不因两宫皇太后“撤帘”而自动消失,在可预见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要小心翼翼的避免“以我之道,还施我身”。

    这个“二位一体”或者说“三位一体”,可不仅仅是一个形容词。

    慈安、慈禧和关卓凡,构成一个等腰三角形的政治联盟,中国以及关卓凡本人之所以有今日之成就,端赖于这个联盟的稳固而高效的运作,不过,时移势易,合作基础如果发生了变化,旧有政治联盟破局,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可是,政治联盟可以破局,但有一样东西,却不以关卓凡的意志为转移,轻易破不得局;破局,便可能“以我之道,还施我身”。

    这就是他和两宫皇太后的“特殊男女关系”。

    在坊间,关某人和“西边儿”的“绯闻”,是一件被半公开谈论的事情,场合愈私密,参与“交流”的人士关系愈亲近,愈没有忌讳;衍生的版本无数,每一个版本,都有活灵活现的细节,好像讲述者自己就站在床帏之旁,亲眼目睹,亲耳听闻似的。

    有的版本,还把慈安也扫了进去,讲述者指天誓日,声称“两个小寡妇”和关某人“连床大战”,谁上谁下,谁左谁右,谁前谁后,谁纵谁送,都有若亲睹。

    对于朝臣们来说,“上头”的这些“轶闻”,也不算什么真正的秘密,当然,有官身的人,不会轻易论及“有玷圣德”的事情,身份愈高,愈是“谨饬”,实在避不开这个话头了,也只在最亲近的朋友之间,用较为隐晦的方式,点到即止。

    对于这些“绯闻”,当事者什么态度呢?

    先说女方。

    “揭帖案”之前,慈安对此,确实是一无所知的;而聪敏的慈禧,却已不无所感。

    “揭帖案”发作的时候,慈安惶怒交迫,失声痛哭,“风雨大作”。

    虽然,“***传单”诽谤的,是“西边儿”的“圣德”,并没有旁及母后皇太后。

    彼时,人在天津的慈禧呢?

    这个女人的反应,关卓凡终身难忘。

    他原本以为,圣母皇太后不但会“风雨大作”,更会“雷霆大作”。

    关卓凡见过慈禧震怒的样子:脸色倏然变得青白,凤眼圆睁,嘴角微微抽动,太阳穴上,一根青筋隐隐跳动。

    他以为,深更半夜,慈禧被侍女从床上叫起,知晓了“揭贴案”的时候,自己又会看到这样一副被怒火扭曲了的面容。

    阅读“揭帖”的时候,慈禧的面容确实发生了变化,不过,不是关卓凡预料中的变化:潮红涌上白皙的面庞,原本柔和的脸部线条,变得异常清晰,但是既未颤抖,更未扭曲;凤眼中光芒大盛,明亮异常,但是不是愤怒。

    那个形容,关卓凡从所未见。

    女人放下电文,抬起头来,点漆般的双瞳,和关卓凡的视线对上了,微微一笑。

    这一笑之含义,几不可喻,关卓凡心头大大一跳,莫名其妙的,突然间全身都发热了,几乎不能自持。

    接着,女人用轻轻柔柔的声音,说了一段叫男人终其一生刻骨铭心的话:

    “终究是来了。”

    终究是来了什么意思?

    “卓凡,自从你在如意洲花海的那顶帐子里……要了我,我就知道,这一天,终究是会来的。”

    这几句话,关卓凡至今思之,依旧会气血翻腾。

    那是他们俩的最好的时代。

    现在呢?

    一切都变了。

    可是,仅仅是为了这几句话,他也不应该再继续伤害她了吧!

    好吧,说过了“女方”,再来说说“男方”。

    由头至尾,对于自己和慈禧乃至慈安的“绯闻”,关卓凡都是清清楚楚的他甚至掌握“绯闻”的几乎所有的版本。

    可是,吊诡的是,不论关卓凡的势力有多大,他都没有对流言的传播,做过任何形式的禁绝,相反,有时候,还会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

    为什么呢?

    当然,嘴巴长在人家头上,在技术上,“禁绝”神马的,基本没有什么可行性,像世宗那样,同政治流言较真儿,在任何朝代,都是不可能取得成功的。

    不过,“推波助澜”又是神马意思呢?

    事实上,对于关卓凡来说,这些“绯闻”给他带来的好处,远远的多过了坏处,“禁绝”?那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绯闻”让人们相信,关某人和两宫皇太后,确实是“二位一体”乃至“三位一体”的,他们三位关系之密,外人难以离间,关某人的“帘眷”,牢不可破,两宫皇太后对关某人的支持,永不动摇,关某人的意思,就是两宫皇太后的意思,关某人的话,等同两宫皇太后的面谕。

    关卓凡能够取得满汉各种势力的支持,办成一件又一件的大事,人们对他和两宫皇太后的“特殊男女关系”的笃信,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因。

    所以,关卓凡不但不会去做什么“禁绝”的事情,必要的时候,还会“推波助澜”。

    譬如,安德海一案之时,他就通过某些特别的渠道,成功的让人们相信,关某人被黜出弘德殿,不过是因为吕氏的关系,某位皇太后“醋海生波”,关某人和两宫皇太后,并没有生出任何政治上的龃龉,关某人的“帘眷”,根本不受影响,这个,嗯,有道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只要将“第三者”送走了,自然就一切雨过天晴啦!

    而且,经过一番小小风波,彼此的情分,只怕还会更加密切些呢!

    吃瓜群众皆以为很有道理,即便恭王一系,亦以为大抵应如是。

    安德海一案,恭王之所以掺和进去,助了关卓凡一臂之力,原因就在这儿恭王认为,自己干站在一旁看热闹,关卓凡也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既如此,不如以雪中送炭之名,行锦上添花之实,既叫关卓凡不能不见情,也可以顺便拔掉安德海这根眼中钉他素来厌恶这个飞扬跋扈的太监,而且,恭、安二人,彼此早有过节。

    事实证明,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滴。

    确实“雨过天晴”,“二位一体”或“三位一体”的情分,也确实“更加密切”了,可是,没有人晓得,关某人自此生出异心,穆宗驾崩、公主继位、太后撤帘,皆种因于此。

    同两宫皇太后的“特殊男女关系”,给关卓凡带来的好处,多不胜数,可是,也不是一点儿坏处都没有安德海之所以可以寻隙进谗,就是源于“特殊男女关系”的副作用。

    除此之外,就是前头说的,“以我之道,还施我身”的反作用力了。

    譬如,关卓凡昧着良心,以“杨梅”厚诬慈禧,逼其“撤帘”,并最终达到了目的,可是,“反作用力”巨大外头的人都在想,“西边儿”和关某人既然有那么一层关系,那么,“西边儿”不干净,关某人能干净吗?关某人不干净,关某人的老婆咱们的新皇上,能干净吗?他们夫妻俩不干净,生的孩子大清将来的皇上,能干净吗?

    我……靠。

    对于人民群众的质疑,关卓凡是有预案的:第一,慈禧的“杨梅”,是“遗传性”的,只会在怀孕的时候过给子女,不会在交合的时候过给男人;第二,“杨梅”会过人,但并不是一定要过人,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儿吗?我的女人,也都是好好儿的,这不就证明了,我没被“西边儿”传染上吗?

    可是,他很快发现,这两个理由,拿来忽悠慈安可以,对普罗大众来说,却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遗传性”神马的,太虚玄了,一般的老百姓,根本搞不明白;至于你和你的女人都“好好儿的”切,你又没有脱了裤子给我看,我哪儿晓得是真是假?

    关卓凡发现,流言的生成、传播、变形,有其独特的路径一定是奔着最奇诡、最耸动的方向去的,这一层,根本不是他和军调处可以控制的。

    他将穆宗的“杨梅”,嫁祸给那个叫做严三儿的小太监,以此替慈禧“洗白”,并不仅仅是为了慈禧,也是为了他自己不能不这么做啊!

    因此,为了不再次被“以我之道,还施我身”的反作用力误伤,关卓凡必得尽心竭力,善待两宫皇太后。

    须知,这种反作用力,他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收发由心,譬如“杨梅”的事情,若洗不白慈禧,就等于洗不白自己靠,那还得了?!

    以上种种,都是出于利益的考量,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基本的伦理道德的问题。

    本朝也好,前朝也罢,都是号称“以孝治天下”的,单单为了这个“孝”字,关卓凡也不能不一如其旧的尊崇两宫皇太后。

    这就好比,一大家子,原本是寡母持家,女儿长大了,招了个能干的上门女婿,由女婿接手家业,如果这个女婿一招权在手,便把脸来变,对丈母娘由毕恭毕敬而恶形恶状,如何说得过去?

    国人将如何目彼时之关女婿涅?

    好吧,该说的道理,都说过了,希望两位姐姐,就此在颐和园安生荣养,咱们都不要再给对方出难题了。

    俺呢,要开始办正事儿啦。

    *

第七十九章 以我之道,还施我身……哎哟,误伤,误伤!

    最后,关卓凡承认,自己必须正视这样一个事实:在国人的心目中,他和两宫皇太后是“二位一体”或者说“三位一体”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们三人之间,如果彼此龃龉冲突,则施于两宫皇太后之力,很有可能反作用于他自己的身上。

    不论关卓凡愿不愿意,这个诡异的情形,都不因两宫皇太后“撤帘”而自动消失,在可预见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要小心翼翼的避免“以我之道,还施我身”。

    这个“二位一体”或者说“三位一体”,可不仅仅是一个形容词。

    慈安、慈禧和关卓凡,构成一个等腰三角形的政治联盟,中国以及关卓凡本人之所以有今日之成就,端赖于这个联盟的稳固而高效的运作,不过,时移势易,合作基础如果发生了变化,旧有政治联盟破局,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可是,政治联盟可以破局,但有一样东西,却不以关卓凡的意志为转移,轻易破不得局;破局,便可能“以我之道,还施我身”。

    这就是他和两宫皇太后的“特殊男女关系”。

    在坊间,关某人和“西边儿”的“绯闻”,是一件被半公开谈论的事情,场合愈私密,参与“交流”的人士关系愈亲近,愈没有忌讳;衍生的版本无数,每一个版本,都有活灵活现的细节,好像讲述者自己就站在床帏之旁,亲眼目睹,亲耳听闻似的。

    有的版本,还把慈安也扫了进去,讲述者指天誓日,声称“两个小寡妇”和关某人“连床大战”,谁上谁下,谁左谁右,谁前谁后,谁纵谁送,都有若亲睹。

    对于朝臣们来说,“上头”的这些“轶闻”,也不算什么真正的秘密,当然,有官身的人,不会轻易论及“有玷圣德”的事情,身份愈高,愈是“谨饬”,实在避不开这个话头了,也只在最亲近的朋友之间,用较为隐晦的方式,点到即止。

    对于这些“绯闻”,当事者什么态度呢?

    先说女方。

    “揭帖案”之前,慈安对此,确实是一无所知的;而聪敏的慈禧,却已不无所感。

    “揭帖案”发作的时候,慈安惶怒交迫,失声痛哭,“风雨大作”。

    虽然,“***传单”诽谤的,是“西边儿”的“圣德”,并没有旁及母后皇太后。

    彼时,人在天津的慈禧呢?

    这个女人的反应,关卓凡终身难忘。

    他原本以为,圣母皇太后不但会“风雨大作”,更会“雷霆大作”。

    关卓凡见过慈禧震怒的样子:脸色倏然变得青白,凤眼圆睁,嘴角微微抽动,太阳穴上,一根青筋隐隐跳动。

    他以为,深更半夜,慈禧被侍女从床上叫起,知晓了“揭贴案”的时候,自己又会看到这样一副被怒火扭曲了的面容。

    阅读“揭帖”的时候,慈禧的面容确实发生了变化,不过,不是关卓凡预料中的变化:潮红涌上白皙的面庞,原本柔和的脸部线条,变得异常清晰,但是既未颤抖,更未扭曲;凤眼中光芒大盛,明亮异常,但是不是愤怒。

    那个形容,关卓凡从所未见。

    女人放下电文,抬起头来,点漆般的双瞳,和关卓凡的视线对上了,微微一笑。

    这一笑之含义,几不可喻,关卓凡心头大大一跳,莫名其妙的,突然间全身都发热了,几乎不能自持。

    接着,女人用轻轻柔柔的声音,说了一段叫男人终其一生刻骨铭心的话:

    “终究是来了。”

    终究是来了什么意思?

    “卓凡,自从你在如意洲花海的那顶帐子里……要了我,我就知道,这一天,终究是会来的。”

    这几句话,关卓凡至今思之,依旧会气血翻腾。

    那是他们俩的最好的时代。

    现在呢?

    一切都变了。

    可是,仅仅是为了这几句话,他也不应该再继续伤害她了吧!

    好吧,说过了“女方”,再来说说“男方”。

    由头至尾,对于自己和慈禧乃至慈安的“绯闻”,关卓凡都是清清楚楚的他甚至掌握“绯闻”的几乎所有的版本。

    可是,吊诡的是,不论关卓凡的势力有多大,他都没有对流言的传播,做过任何形式的禁绝,相反,有时候,还会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

    为什么呢?

    当然,嘴巴长在人家头上,在技术上,“禁绝”神马的,基本没有什么可行性,像世宗那样,同政治流言较真儿,在任何朝代,都是不可能取得成功的。

    不过,“推波助澜”又是神马意思呢?

    事实上,对于关卓凡来说,这些“绯闻”给他带来的好处,远远的多过了坏处,“禁绝”?那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绯闻”让人们相信,关某人和两宫皇太后,确实是“二位一体”乃至“三位一体”的,他们三位关系之密,外人难以离间,关某人的“帘眷”,牢不可破,两宫皇太后对关某人的支持,永不动摇,关某人的意思,就是两宫皇太后的意思,关某人的话,等同两宫皇太后的面谕。

    关卓凡能够取得满汉各种势力的支持,办成一件又一件的大事,人们对他和两宫皇太后的“特殊男女关系”的笃信,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因。

    所以,关卓凡不但不会去做什么“禁绝”的事情,必要的时候,还会“推波助澜”。

    譬如,安德海一案之时,他就通过某些特别的渠道,成功的让人们相信,关某人被黜出弘德殿,不过是因为吕氏的关系,某位皇太后“醋海生波”,关某人和两宫皇太后,并没有生出任何政治上的龃龉,关某人的“帘眷”,根本不受影响,这个,嗯,有道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只要将“第三者”送走了,自然就一切雨过天晴啦!

    而且,经过一番小小风波,彼此的情分,只怕还会更加密切些呢!

    吃瓜群众皆以为很有道理,即便恭王一系,亦以为大抵应如是。

    安德海一案,恭王之所以掺和进去,助了关卓凡一臂之力,原因就在这儿恭王认为,自己干站在一旁看热闹,关卓凡也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既如此,不如以雪中送炭之名,行锦上添花之实,既叫关卓凡不能不见情,也可以顺便拔掉安德海这根眼中钉他素来厌恶这个飞扬跋扈的太监,而且,恭、安二人,彼此早有过节。

    事实证明,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滴。

    确实“雨过天晴”,“二位一体”或“三位一体”的情分,也确实“更加密切”了,可是,没有人晓得,关某人自此生出异心,穆宗驾崩、公主继位、太后撤帘,皆种因于此。

    同两宫皇太后的“特殊男女关系”,给关卓凡带来的好处,多不胜数,可是,也不是一点儿坏处都没有安德海之所以可以寻隙进谗,就是源于“特殊男女关系”的副作用。

    除此之外,就是前头说的,“以我之道,还施我身”的反作用力了。

    譬如,关卓凡昧着良心,以“杨梅”厚诬慈禧,逼其“撤帘”,并最终达到了目的,可是,“反作用力”巨大外头的人都在想,“西边儿”和关某人既然有那么一层关系,那么,“西边儿”不干净,关某人能干净吗?关某人不干净,关某人的老婆咱们的新皇上,能干净吗?他们夫妻俩不干净,生的孩子大清将来的皇上,能干净吗?

    我……靠。

    对于人民群众的质疑,关卓凡是有预案的:第一,慈禧的“杨梅”,是“遗传性”的,只会在怀孕的时候过给子女,不会在交合的时候过给男人;第二,“杨梅”会过人,但并不是一定要过人,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儿吗?我的女人,也都是好好儿的,这不就证明了,我没被“西边儿”传染上吗?

    可是,他很快发现,这两个理由,拿来忽悠慈安可以,对普罗大众来说,却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遗传性”神马的,太虚玄了,一般的老百姓,根本搞不明白;至于你和你的女人都“好好儿的”切,你又没有脱了裤子给我看,我哪儿晓得是真是假?

    关卓凡发现,流言的生成、传播、变形,有其独特的路径一定是奔着最奇诡、最耸动的方向去的,这一层,根本不是他和军调处可以控制的。

    他将穆宗的“杨梅”,嫁祸给那个叫做严三儿的小太监,以此替慈禧“洗白”,并不仅仅是为了慈禧,也是为了他自己不能不这么做啊!

    因此,为了不再次被“以我之道,还施我身”的反作用力误伤,关卓凡必得尽心竭力,善待两宫皇太后。

    须知,这种反作用力,他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收发由心,譬如“杨梅”的事情,若洗不白慈禧,就等于洗不白自己靠,那还得了?!

    以上种种,都是出于利益的考量,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基本的伦理道德的问题。

    本朝也好,前朝也罢,都是号称“以孝治天下”的,单单为了这个“孝”字,关卓凡也不能不一如其旧的尊崇两宫皇太后。

    这就好比,一大家子,原本是寡母持家,女儿长大了,招了个能干的上门女婿,由女婿接手家业,如果这个女婿一招权在手,便把脸来变,对丈母娘由毕恭毕敬而恶形恶状,如何说得过去?

    国人将如何目彼时之关女婿涅?

    好吧,该说的道理,都说过了,希望两位姐姐,就此在颐和园安生荣养,咱们都不要再给对方出难题了。

    俺呢,要开始办正事儿啦。

    *

第八十章 普鲁士变卦了?

    朝内北小街,辅政王府。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钱鼎铭刚刚辞去,门上就来报,普鲁士驻华公使李福思到了。

    书房一角的大自鸣钟“当”的响了一声,看时,正正好晚八点半,和李福思约定的时间,却是晚九点正普鲁士人早到了整半个小时。

    对于最讲究按时按点的外交官来说,这是很少见的情形,则客人的心急如焚,可以想见。

    关卓凡倒也没叫李福思等到九点正,他叫侍女绞了一条热毛巾,擦了把脸,便吩咐传见。

    普鲁士人进来了,那张狰狞的面孔上,满是大写的沮丧。

    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本是外交官的基本功,李公使脾气虽然火爆,这份基本功,还是有的,只不过,有的时候,“真情实感”的流露,是一种盟友之间相互信任的表示,同时,也从一个侧面,强调了己方对将要论及的事情,秉持何种态度?

    李福思的语气,亦是一般的沮丧,“国王陛下接受了法国人的要求同意施加影响力,促使巴伐利亚方面,拒绝西班牙人的邀请”

    说到这儿,手抬了起来,看样子是要往自己的大腿上拍,在半空中滞了一滞,到底还是忍住了毕竟不是私人聚会,对方的身份地位,又高出自己甚多,彼此之间,个人关系再好,基本的外交礼仪,还是要遵守的。

    于是,由掌变拳,轻轻落到大腿上,接近一个“捶”的动作,同时拉长了腔调,长长的、重重的叹了口大气,“唉!”

    所谓“同意施加影响力”,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巴伐利亚一切进止,皆目普鲁士之眼色,威廉一世作如是说,即是承诺,德意志人包括普鲁士不再掺和西班牙的王位继承了。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

    中、普之间,已有默契,只要普鲁士在西班牙王位继承一事上不松口“这是西班牙和巴伐利亚的事儿,不关俺们普鲁士的事儿”,拿破仑三世就一定会对普鲁士诉诸武力,则既挑起了普法之战、又将发动战争的责任推到法国人头上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现在,威廉一世来这么一出,是几个意思呢?

    事实上,关卓凡也好,俾斯麦也好,都没有指望毕其功于一役,原本以为,十有**,西班牙人会顶不住法国人的压力,主动撤回对利奥波德王子的邀请,如是,想达到彻底激怒拿破仑三世的目的,就得另想辙“加码”。

    不过,只要普鲁士没有主动后退,普、法之间的梁子,就算结下了,之后的进一步“加码”,就有所凭藉。

    没想到,西班牙方面,普里姆和塞拉诺为首的摄政团手腕高明,两不得罪,成功的将球踢回给法、普二国,法国人呢,也深知关窍所在,没有过度纠缠西班牙,而是“主攻”普鲁士,终于,釜底抽薪了。

    确实尴尬当事人西班牙还没有退让,普鲁士这个幕后boss,倒先缩回去了。

    因为事先已经得到了消息,关卓凡虽然眉头微蹙,但声音十分平静,“同意法国人要求的,是国王陛下,不是俾斯麦首相?”

    “当然不是!”李福思说道,“事实上,法国驻普鲁士大使贝内代蒂,先后三次拜访俾斯麦首相,要求普鲁士回绝西班牙的邀请,每一次,俾斯麦首相的回复都是斩钉截铁的‘这是西班牙和巴伐利亚之间的事情,普鲁士作为第三者,无从置喙,法国若不以自己亦为第三者,就请直接去找西班牙和巴伐利亚办交涉。’”

    顿了一顿,“贝内代蒂在俾斯麦首相那儿碰了一鼻子灰,晓得再纠缠下去,也是没有结果的,于是,转而求见国王陛下”

    再顿一顿,“再没有想到,国王陛下会……唉!”

    关卓凡没有说话。

    李福思看了关卓凡一眼,“对国王陛下的……呃,俾斯麦首相也觉得……非常意外,非常……呃,遗憾。”

    关卓凡不好不说话了,“国王陛下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李福思微微苦笑,“说来也……唉,国王陛下实在是受不得这个贝内代蒂的聒噪了!”

    顿了顿,“初初之时,国王陛下亦秉持既定的立场,给贝某的答复,和俾斯麦首相的,并无二致当然,意思虽然一样,措辞要婉转许多。唉,也许,就因为国王陛下太客气了,贝内代蒂以为有隙可乘,于是,一次又一次,纠缠不休。”

    “贝内代蒂说,巴伐利亚为普鲁士附庸,举世皆知,绝非俾斯麦首相说的,普鲁士于巴伐利亚,‘无从置喙’;国王陛下说,普鲁士尊重每一个德意志邦国的主权和独立,素来不干涉他们的内政;贝内代蒂说,巴伐利亚既为德意志邦国,利奥波德王子出任西班牙国王,便代表了整个德意志的利益和意志,这绝非巴伐利亚一邦一国之内政……”

    “贝内代蒂甚至说,他愿意代表国王陛下去和巴伐利亚办交涉,只要国王陛下亲笔书信一封、表明相关态度即可。”

    关卓凡不由笑了,“法国驻普鲁士大使,跑到和普鲁士同为德意志邦国的巴伐利亚,代表普鲁士国王办交涉?这位贝内代蒂先生,还真是……敢想敢说啊!”

    “可不是?”李福思说道,“如此荒唐的话,法国人都说了出来,国王陛下实在是受不了了,于是,以‘疗养’的名义,离开柏林,去到了科布伦兹东郊的埃姆斯温泉”

    微微一顿,“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吗?‘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嗯,确实是难为了国王陛下。”

    李福思苦笑,“难不难为的,倒也没有什么,可是”

    顿了一顿,“国王陛下原以为,躲到了埃姆斯温泉,就眼不见心不烦了,孰知,惹,固然惹不起,躲,也是躲不起的!”

    再顿一顿,“贝内代蒂又一次求见国王陛下,不想吃了闭门羹,回过神儿来之后,立即跳上马车,一路追到了埃姆斯温泉!”

    “哦?”关卓凡脸上的笑容犹在,眉头却再一次皱了起来,“好家伙,还真是契而不舍啊!”

    “是啊!”李福思说道,“不过,这还不算什么,接下来的事情,怕是殿下您再也想不到的呢!”

    顿了一顿,“贝内代蒂到了埃姆斯温泉,求见国王陛下,陛下吩咐值星副官挡驾,说御体不适,不宜会客,殿下您猜,贝内代蒂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国王陛下的御体,一向强健,虽有微恙,想来很快就可以痊愈,我就在门厅这里坐等,等到陛下御体康复为止!”

    关卓凡眉毛一挑,“嘿”了一声,过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心里说,这个贝内代蒂,和咱们的阎丹初,倒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阎敬铭做湖北按察使的时候,湖广总督官文,极宠爱一个姓张的**,一路替他“积功”保到了副将,张某仗着官文的势力,为非作歹,有一次,带人闯入一户民居,奸杀了人家的女儿。

    此案首府武昌府、首县江夏县都不敢接,阎敬铭得报大怒,带了臬司衙门的人,满武昌城搜拿张某,张某亦自知闯了大祸,逃入总督府,求官文庇护。

    阎敬铭追杀而至,指名索要凶手,官文的招数,仿佛威廉一世,“制台病了,不能会客,大人请回”,云云。

    阎敬铭的应对,则较贝内代蒂更进一步,他对随从说:“拿我的铺盖来!我就在总督府的花厅住下了,侍候大帅的贵恙!”

    然后,说到做到,真就在总督府打起了地铺。

    李福思自然不晓得关亲王在想些什么,继续说道:“国王陛下被逼无奈,只好再次接见了贝内代蒂”

    顿了顿,“国王陛下被贝内代蒂缠的昏头涨脑,终于说出了‘就我本人而言,其实并不赞成由利奥波德王子接任西班牙国王’的话,贝内代蒂打蛇随棍上,说,‘既然如此,我是否可以将国王陛下的意思,转致巴伐利亚方面?’国王陛下只好说,‘还是我自己同利奥波德父子说罢!’”

    “嗯,原来如此。”

    关卓凡心里说,这一招,看来还真是有些用处呢,当年,官文也是拿阎敬铭无如其何,僵持到第四天,双方终于各退一步,阎敬铭承诺留张某一命,官文呢,喊“小张出来”,“谢过阎臬司不杀之恩”。

    结果,张某被当场“剥去衣裤,重杖四十”,然后,“即时发遣,远流边疆”。

    不过嘛

    “贝内代蒂还提出了一个很过分的要求”李福思说道,“据他说,是拿破仑三世本人的‘面谕’‘希望陛下能够保证,普鲁士永远不再要求这种已经放弃了的候选人资格’。”

    关卓凡目光微微一跳,“这个要求,不但过分,而且……无礼啊!”

    “亲王殿下说的是!”李福思说道,“国王陛下也很不高兴,不过,并未发作,只是婉言说道,‘作为普鲁士国王,我不适合发表类似的言论’,贝内代蒂呢,既然得到了利奥波德王子放弃西班牙王位的承诺,经已心满意足,也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

第八十一章 我家国王无足为虑,辅政王殿下一言九鼎

    “可惜了”关卓凡淡淡的说道,“我倒是希望,这个贝内代蒂,能够坚持不懈的纠缠下去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李福思一怔,随即明白了关卓凡的意思。

    做出“普鲁士永远不再要求这种已经放弃了的候选人资格”的保证,不但自缚手脚,而且犹如签署城下之盟,十分屈辱,再怎么着,威廉一世也不会应承的,则如果贝内代蒂“坚持不懈”,双方的会谈,一定破局,之前威廉一世关于“施加影响力,促使巴伐利亚方面,拒绝西班牙人的邀请”的承诺,也将随之作废。

    看来,作为资深的外交官,“这个贝内代蒂”,还是很晓得拿捏分寸的。

    “是,辅政王殿下说的是,”李福思尴尬的笑了一笑,“是挺……呃,可惜的。”

    “不过,恕我直言,”关卓凡说道,“西班牙王位继承一事,贵我两国,都已拟定了相关的对策,国王陛下素来英断果决,似乎……不至于因为不耐一个法国大使的聒噪,就变易既定的国计吧!”

    李福思压力山大了。

    关卓凡如是说,即是含蓄的指出,在对法作战一事上,威廉一世并没有足够的意志力和自信心如果不是原本就徘徊犹豫、踌躇不决,怎么可能仅仅因为“一个法国大使的聒噪”,就怂了呢?

    嘿嘿,您可是“素来英断果决”啊!

    还有,“贵我两国”四字,也若有若无的点出了,你家国王陛下此举,简直有“背盟”之嫌啊。

    埃姆斯事件出来之后,俾斯麦和李福思最扼腕者,还不是放过了一个可以激怒法国人的良机毕竟,以拿破仑三世的脾性,总是找的到别的法子,叫他再次跳起来的威廉一世“不耐”法国大使的“聒噪”,在西班牙王位继承一事上屈志,最大的副作用,是背信于盟友中国。

    人家中国,可是已经把兵都派到越南去了,并且,已经和法国人面对面的怼过了中法两军,甚至都发生了“伤亡”,咱普鲁士现在来这么一出,人家会怎么想?

    哎,这个仗,你们到底是打还是不打了?

    中国人如果信心动摇,从越南后撤,普鲁士就失去了一个在亚洲方向牵制法国人的绝好助力,则于颠覆法国欧陆霸权、统一全德意志之宏图大业,大有妨碍,所关者,匪细,匪细!

    俾斯麦电训李福思,无论如何,要挽回中国人的信心,并且指出其中关窍不遮不掩,坦诚相见,包括:不为国王陛下的“失信”,做无谓的辩解。

    李福思深以为然。

    关亲王天分之高,生平所识,唯有俾斯麦首相可以比拟,任何的遮掩,在他那里,大约都是无所遁其形的;“无畏的辩解”,也只会起到相反的作用,“坦诚相见”,确实是最好的对应之策。

    于是,他用极其诚恳的语气说道:

    “辅政王殿下说的不错!不同于俾斯麦首相和毛奇总参谋长,国王陛下对于战胜法国,确实还没有百分百的信心;另外,虽然,国王陛下之圣谟,诚如殿下‘英断果决’之谓,不过,多少年来,最重大的国策,皆由俾斯麦首相强力推动,国王陛下……更多的时候,是扮演一个被动接受的角色。”

    关卓凡脸上,微现意外神色,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国王陛下从善如流,总是能够在最后关头做出最正确的决策,‘英断果决’之谓,实无一字虚设。”

    “是,是!”

    李福思连连点头,同时,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譬如,‘七周战争’,萨多瓦一役,我军大胜,奥军大败,普鲁士上上下下,一片欢声雷动,以毛奇总参谋长为首的主流意见,是乘胜追击,进军维也纳,彻底打垮奥地利;甚至还有人鼓吹,应该趁着这个天赐良机,一统德意志,将包括奥地利在内的所有德意志邦国,统统纳入版图。”

    顿了一顿,“国王陛下是否以为彼时就可一统全德,不好说,可是,他是明确支持继续扩大对奥战果的。”

    再顿一顿,“彼时,全国上下,俾斯麦首相大约是唯一一个头脑清醒的,他说,统一德意志,吞并奥地利,现在的普鲁士,还没有这个能力,贪多嚼不烂,反倒撑坏了自己!战争打到现在这个程度,火候刚刚好,应该适可而止了可是,国王陛下以下,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就没有人肯听他的!俾斯麦首相激愤之下,声称,如果圣衷不纳忠谏,他就要挂冠求去了!”

    说到这儿,看了关卓凡一眼,说道,“如果不是辅政王殿下致信国王陛下,剖析利弊,国王陛下最终回心转意,事情还不晓得如何收场呢!”

    关卓凡的这封信,大致从以下方面对威廉一世进行劝谏:

    其一,奥军主力尚在,实力未可轻侮,普军深入奥地利境内之后,奥对普做战,就有了“保家卫国”的色彩,奥军士气可能不同萨瓦多战役。

    还有,亦不能排除奥地利人以游击战对付普军的可能。

    如是,战争是否能够如普鲁士之愿,速战速决,就难说的很了。

    其二,若奥地利被彻底击溃,普鲁士兵临维亚纳,奥地利人民必对哈布斯堡王朝极度愤懑,奥国境内,可能爆发大规模革命,进而连锁反应,波及德意志全境,甚至整个欧洲大陆。

    法国大革命殷鉴不远,智者不可不虑!

    其三,即便以上情况统统没有发生,可若普鲁士凌辱奥地利过甚,德意志其余诸邦,尤其是南部同情奥地利的邦国,看在眼中,必然心寒,对普鲁士收拢人心,统一全德,大有关碍。

    其四,关卓凡的看法,和俾斯麦如出一辙:奥地利体量之钜,以普鲁士目下之胃口,是消化不来的。若真的硬生生吞了下去,十年二十年之内,除了“消化”奥地利,普鲁士什么别的事情也别想做了。

    关卓凡提醒威廉一世:奥地利虽然也算德意志一脉,但帝国成分十分复杂,并不“纯粹”,普鲁士吞并奥地利,弄不好是背上了一个大包袱,未蒙其利,先受其害。

    最好的法子,是将奥地利踢出德意志联邦,德意志其余诸邦,聚于普鲁士麾下,统一为一个较为“纯粹”的“德意志帝国”。

    其五,法、英、俄三家在旁虎视眈眈已久,尤其是法国,若形势继续发展下去,绝不会袖手不理,只怕普军未至维也纳,法军便开入奥地利境内了,普鲁士同时对阵法、奥两军,难有胜算。

    其六,若国王陛下宽宏大量,不为己甚,奥地利君臣上下,必感恩戴德,异日欧陆若有大变,奥地利必会坚定地站在普鲁士一边,至不济,也会保持中立。

    云云,云云。

    李福思旧事重提,表面上,似乎多着墨于批评某些人“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真正的目的,其实是

    第一,吹捧关卓凡,并强调中、普两国的“盟谊”;

    第二,委婉表明,就算国王陛下暂时被什么东东“冲昏了头脑”,但最后关头,总是能够如关卓凡方才所言,“从善如流”,“做出最正确的决策”,因此,西班牙王位继承一事上,他屈志于法国人的“聒噪”,只不过是一时糊涂,很快,国王陛下就会醒过神儿来的啦!

    辅政王殿下,无足为虑,无足为虑!

    关卓凡微微一笑,“‘七周战争’之进止,国王陛下最终从善如流,我的刍荛之见,其实无足轻重,说到底,还是……嗯,一来,国王陛下天纵英明;二来,国王陛下对俾斯麦首相,信用不替这份君臣际遇,实为千古难遇,令人歆慕不已啊!”

    李福思赶忙说道,“辅政王殿下的意见,一言九鼎,一言九鼎!”

    顿了顿,“不过,国王陛下和俾斯麦首相,确如亲王殿下所说,‘君臣际遇,千古难遇’!这个,嗯,如同贵国两宫皇太后之于辅政王殿下一样的,一样的!”

    这个……好像还是有点儿不一样的吧?

    嘿嘿。

    经过一番相互吹捧,会谈的气氛大为改观,“互信”神马的,又回来了,可以心平气和的讨论下一步的对策了。

    “倒是可是设身易地,”关卓凡说道,“替巴黎方面想一想如果我们是法国人,接下来,如何进止?”

    这是一个有趣的思路。

    李福思很认真的想了一想,说道:“国王陛下既替巴伐利亚做了放弃西班牙王位的承诺,贝内代蒂心满意足,未再进一步纠缠下去;不过,巴黎方面,尤其是拿破仑三世本人,未得国王陛下‘普鲁士永远不再要求这种已经放弃了的候选人资格’之保证,只怕心犹不甘毕竟,这是他的‘面谕’嘛!”

    “不错!”关卓凡说道,“这个问题上,法国人只怕还要生事。”

    微微一顿,“除此之外,依我之见,法国人还会有更多、更过分的需索普鲁士在西班牙王位继承上屈志于其压力,法国人必然大受鼓舞,胃口一定会撑的更大,国王陛下即便做出了满足拿破仑三世‘面谕’的保证,怕是也不能餍其所欲啊!”

    李福思浓眉一挑,“辅政王殿下的意思是”

    “‘七周战争’刚刚打完,”关卓凡说道,“普、奥两国刚刚签署了《布拉格条约》,巴黎方面,就有人声称,普奥之争,法国的保持中立,是普鲁士能够取胜的最重要原因,普鲁士很应该对法国感恩戴德,很应该对法国有所报答这些言论,政府里、国会里,都不乏市场,对此,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

第八十一章 我家国王无足为虑,辅政王殿下一言九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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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出“普鲁士永远不再要求这种已经放弃了的候选人资格”的保证,不但自缚手脚,而且犹如签署城下之盟,十分屈辱,再怎么着,威廉一世也不会应承的,则如果贝内代蒂“坚持不懈”,双方的会谈,一定破局,之前威廉一世关于“施加影响力,促使巴伐利亚方面,拒绝西班牙人的邀请”的承诺,也将随之作废。

    看来,作为资深的外交官,“这个贝内代蒂”,还是很晓得拿捏分寸的。

    “是,辅政王殿下说的是,”李福思尴尬的笑了一笑,“是挺……呃,可惜的。”

    “不过,恕我直言,”关卓凡说道,“西班牙王位继承一事,贵我两国,都已拟定了相关的对策,国王陛下素来英断果决,似乎……不至于因为不耐一个法国大使的聒噪,就变易既定的国计吧!”

    李福思压力山大了。

    关卓凡如是说,即是含蓄的指出,在对法作战一事上,威廉一世并没有足够的意志力和自信心如果不是原本就徘徊犹豫、踌躇不决,怎么可能仅仅因为“一个法国大使的聒噪”,就怂了呢?

    嘿嘿,您可是“素来英断果决”啊!

    还有,“贵我两国”四字,也若有若无的点出了,你家国王陛下此举,简直有“背盟”之嫌啊。

    埃姆斯事件出来之后,俾斯麦和李福思最扼腕者,还不是放过了一个可以激怒法国人的良机毕竟,以拿破仑三世的脾性,总是找的到别的法子,叫他再次跳起来的威廉一世“不耐”法国大使的“聒噪”,在西班牙王位继承一事上屈志,最大的副作用,是背信于盟友中国。

    人家中国,可是已经把兵都派到越南去了,并且,已经和法国人面对面的怼过了中法两军,甚至都发生了“伤亡”,咱普鲁士现在来这么一出,人家会怎么想?

    哎,这个仗,你们到底是打还是不打了?

    中国人如果信心动摇,从越南后撤,普鲁士就失去了一个在亚洲方向牵制法国人的绝好助力,则于颠覆法国欧陆霸权、统一全德意志之宏图大业,大有妨碍,所关者,匪细,匪细!

    俾斯麦电训李福思,无论如何,要挽回中国人的信心,并且指出其中关窍不遮不掩,坦诚相见,包括:不为国王陛下的“失信”,做无谓的辩解。

    李福思深以为然。

    关亲王天分之高,生平所识,唯有俾斯麦首相可以比拟,任何的遮掩,在他那里,大约都是无所遁其形的;“无畏的辩解”,也只会起到相反的作用,“坦诚相见”,确实是最好的对应之策。

    于是,他用极其诚恳的语气说道:

    “辅政王殿下说的不错!不同于俾斯麦首相和毛奇总参谋长,国王陛下对于战胜法国,确实还没有百分百的信心;另外,虽然,国王陛下之圣谟,诚如殿下‘英断果决’之谓,不过,多少年来,最重大的国策,皆由俾斯麦首相强力推动,国王陛下……更多的时候,是扮演一个被动接受的角色。”

    关卓凡脸上,微现意外神色,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国王陛下从善如流,总是能够在最后关头做出最正确的决策,‘英断果决’之谓,实无一字虚设。”

    “是,是!”

    李福思连连点头,同时,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譬如,‘七周战争’,萨多瓦一役,我军大胜,奥军大败,普鲁士上上下下,一片欢声雷动,以毛奇总参谋长为首的主流意见,是乘胜追击,进军维也纳,彻底打垮奥地利;甚至还有人鼓吹,应该趁着这个天赐良机,一统德意志,将包括奥地利在内的所有德意志邦国,统统纳入版图。”

    顿了一顿,“国王陛下是否以为彼时就可一统全德,不好说,可是,他是明确支持继续扩大对奥战果的。”

    再顿一顿,“彼时,全国上下,俾斯麦首相大约是唯一一个头脑清醒的,他说,统一德意志,吞并奥地利,现在的普鲁士,还没有这个能力,贪多嚼不烂,反倒撑坏了自己!战争打到现在这个程度,火候刚刚好,应该适可而止了可是,国王陛下以下,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就没有人肯听他的!俾斯麦首相激愤之下,声称,如果圣衷不纳忠谏,他就要挂冠求去了!”

    说到这儿,看了关卓凡一眼,说道,“如果不是辅政王殿下致信国王陛下,剖析利弊,国王陛下最终回心转意,事情还不晓得如何收场呢!”

    关卓凡的这封信,大致从以下方面对威廉一世进行劝谏:

    其一,奥军主力尚在,实力未可轻侮,普军深入奥地利境内之后,奥对普做战,就有了“保家卫国”的色彩,奥军士气可能不同萨瓦多战役。

    还有,亦不能排除奥地利人以游击战对付普军的可能。

    如是,战争是否能够如普鲁士之愿,速战速决,就难说的很了。

    其二,若奥地利被彻底击溃,普鲁士兵临维亚纳,奥地利人民必对哈布斯堡王朝极度愤懑,奥国境内,可能爆发大规模革命,进而连锁反应,波及德意志全境,甚至整个欧洲大陆。

    法国大革命殷鉴不远,智者不可不虑!

    其三,即便以上情况统统没有发生,可若普鲁士凌辱奥地利过甚,德意志其余诸邦,尤其是南部同情奥地利的邦国,看在眼中,必然心寒,对普鲁士收拢人心,统一全德,大有关碍。

    其四,关卓凡的看法,和俾斯麦如出一辙:奥地利体量之钜,以普鲁士目下之胃口,是消化不来的。若真的硬生生吞了下去,十年二十年之内,除了“消化”奥地利,普鲁士什么别的事情也别想做了。

    关卓凡提醒威廉一世:奥地利虽然也算德意志一脉,但帝国成分十分复杂,并不“纯粹”,普鲁士吞并奥地利,弄不好是背上了一个大包袱,未蒙其利,先受其害。

    最好的法子,是将奥地利踢出德意志联邦,德意志其余诸邦,聚于普鲁士麾下,统一为一个较为“纯粹”的“德意志帝国”。

    其五,法、英、俄三家在旁虎视眈眈已久,尤其是法国,若形势继续发展下去,绝不会袖手不理,只怕普军未至维也纳,法军便开入奥地利境内了,普鲁士同时对阵法、奥两军,难有胜算。

    其六,若国王陛下宽宏大量,不为己甚,奥地利君臣上下,必感恩戴德,异日欧陆若有大变,奥地利必会坚定地站在普鲁士一边,至不济,也会保持中立。

    云云,云云。

    李福思旧事重提,表面上,似乎多着墨于批评某些人“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真正的目的,其实是

    第一,吹捧关卓凡,并强调中、普两国的“盟谊”;

    第二,委婉表明,就算国王陛下暂时被什么东东“冲昏了头脑”,但最后关头,总是能够如关卓凡方才所言,“从善如流”,“做出最正确的决策”,因此,西班牙王位继承一事上,他屈志于法国人的“聒噪”,只不过是一时糊涂,很快,国王陛下就会醒过神儿来的啦!

    辅政王殿下,无足为虑,无足为虑!

    关卓凡微微一笑,“‘七周战争’之进止,国王陛下最终从善如流,我的刍荛之见,其实无足轻重,说到底,还是……嗯,一来,国王陛下天纵英明;二来,国王陛下对俾斯麦首相,信用不替这份君臣际遇,实为千古难遇,令人歆慕不已啊!”

    李福思赶忙说道,“辅政王殿下的意见,一言九鼎,一言九鼎!”

    顿了顿,“不过,国王陛下和俾斯麦首相,确如亲王殿下所说,‘君臣际遇,千古难遇’!这个,嗯,如同贵国两宫皇太后之于辅政王殿下一样的,一样的!”

    这个……好像还是有点儿不一样的吧?

    嘿嘿。

    经过一番相互吹捧,会谈的气氛大为改观,“互信”神马的,又回来了,可以心平气和的讨论下一步的对策了。

    “倒是可是设身易地,”关卓凡说道,“替巴黎方面想一想如果我们是法国人,接下来,如何进止?”

    这是一个有趣的思路。

    李福思很认真的想了一想,说道:“国王陛下既替巴伐利亚做了放弃西班牙王位的承诺,贝内代蒂心满意足,未再进一步纠缠下去;不过,巴黎方面,尤其是拿破仑三世本人,未得国王陛下‘普鲁士永远不再要求这种已经放弃了的候选人资格’之保证,只怕心犹不甘毕竟,这是他的‘面谕’嘛!”

    “不错!”关卓凡说道,“这个问题上,法国人只怕还要生事。”

    微微一顿,“除此之外,依我之见,法国人还会有更多、更过分的需索普鲁士在西班牙王位继承上屈志于其压力,法国人必然大受鼓舞,胃口一定会撑的更大,国王陛下即便做出了满足拿破仑三世‘面谕’的保证,怕是也不能餍其所欲啊!”

    李福思浓眉一挑,“辅政王殿下的意思是”

    “‘七周战争’刚刚打完,”关卓凡说道,“普、奥两国刚刚签署了《布拉格条约》,巴黎方面,就有人声称,普奥之争,法国的保持中立,是普鲁士能够取胜的最重要原因,普鲁士很应该对法国感恩戴德,很应该对法国有所报答这些言论,政府里、国会里,都不乏市场,对此,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

第八十二章 法国人的欲壑,普鲁士人的坑

    李福思迅速的回想了一下,“不错!法国国会里的‘国权主义’一派,尤其热衷鼓吹这种观点,他们把中立分为‘保守中立’和‘积极中立’,说什么,普奥之争,法国的中立,是‘保守中立’,言下之意,若法国采取‘积极中立’,就是名为中立、实为支持奥地利了!”

    关卓凡点了点头,“持‘国权主义’者,政治立场大多保守,也大多为拿破仑三世的支持者,近年来,法国国内弊端丛生,拿破仑三世施政的阻力愈来愈大,不能不对反对派做出一定程度的让步,‘国权主义’一派便以为,很应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微微一顿,“贵使是晓得这句中国俗语的意思的,具体于‘国权主义’者来说,便是‘失之国内,收之国外’国内丢给泥腿子的东西,要在普鲁士那里拿回来呢!”

    李福思呵呵大笑,“做他们的清秋大梦!”

    顿了顿,“辅政王殿下的意思是,法国人会借着……嗯,得志于西班牙王位继承的‘东风’,重提‘普鲁士很应该对法国感恩戴德,很应该对法国有所报答’一事?”

    “是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那……请教辅政王殿下,”李福思说道,“果如是,法国人会从何处着力呢?”

    关卓凡微微一笑,“设身易地,我若是法国人,面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向普鲁士人要‘赔款’什么的啊。”

    要不了钱,那就是要

    “是的,”李福思点点头,“无论如何,法国人找不到要钱的名目。”

    顿了顿,“那就是在领土上头打主意了!”

    关卓凡再次微微一笑,没说什么,意思是默认了李福思的判断。

    李福思迅速的转着念头,“我若是法国人……嗯,摆在第一位的,自然要先彻底解决阿尔萨斯洛林问题要普鲁士做出承诺,永不染指上述两地。”

    阿尔萨斯洛林地处法、普边界,目下为法国领土,但同德意志渊源极深:土著为德意志一脉,说德语,信奉新教。不过,虽说语言、宗教都倾向于德意志,阿尔萨斯洛林人却并不怎么以德意志人自居,文化上、风俗上,更加倾向于法兰西。

    总之,各种古怪纠葛在一起,情形极其复杂。

    历史上,阿尔萨斯洛林在法兰西、德意志之间反复易手,本就为兵家必争之地,工业革命以来,因为丰富的煤、铁矿藏,地位更加举足轻重,法国人深知,普鲁士南窥阿尔萨斯洛林之执念,无时或息,因此,如何彻底打消普鲁士的野望,是多少年来法国人的一大心病。

    关卓凡心想,法国人真没有冤枉普鲁士人,不然,“设身易地”的李福思,不能第一时间就想到阿尔萨斯洛林呀。

    “是的,”他微微颔首,“将普鲁士的影响力,彻底逐出阿尔萨斯洛林地区,是法国人念兹在兹的事情,除此之外呢?”

    李福思微愕,“法国人有了阿尔萨斯洛林还不够?”

    关卓凡“哈哈”一笑,“什么叫‘有了’?目下,阿尔萨斯洛林本就为法国领土,即便普鲁士做出了‘永不染指’的承诺,法国人也没有从普鲁士那里得到更多的东西啊?‘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从何谈起?”

    李福思尴尬的笑了一下,“是,我的思路,可还算不上真正的……呃,‘设身易地’。”

    顿了一顿,“阿尔萨斯洛林之外,就出了法国的国境了可是,法国人再怎么嚣张狂妄,也不至于……要普鲁士裂土相赠吧?这是普鲁士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的事情呀!法国人不至于一厢情愿到这种程度吧?除非,他们想以此挑起普法之间的战争真是那样的话,嘿嘿,倒省了咱们多少事情!”

    再顿一顿,“可是……”

    李福思的语气,颇为迟疑。

    “你说的不错,”关卓凡说道,“法国确实不至于狂妄到要普鲁士‘裂土相赠’,可是,普鲁士以外呢?”

    李福思目光一跳,“普鲁士以外?”

    “阿尔萨斯洛林以北,”关卓凡说道,“是普鲁士的莱茵省;以东呢?”

    “黑森!”李福思微微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有……巴伐利亚!”

    说到这儿,轻轻的惊叹了一声,“啊……”

    顿了顿,“即是说,法国人的‘桑榆’,不是普鲁士,而是……其他的与其接壤的德意志邦国!”

    “不错!”关卓凡说道,“‘七周战争’,普胜奥败,普鲁士的势力,及于奥利地之外的德意志全境,法国人看在眼里,既心急,也眼红,他既然认为,普胜奥败之关键,在他的‘保守中立’,自然会想,你普鲁士占了偌大便宜,凭什么不分给我一些?”

    顿了顿,“还有,西班牙王位继承风波中,巴伐利亚是‘当事人’之一,法国如果成功分割巴伐利亚领土,自肥之余,也起到了‘膺惩’的作用,并为后来欲侵犯法兰西帝国利益者戒!”

    “对,对!”李福思连连点头,神色兴奋,“法国人最好这么想,最好这么干!他这么干了,正正好替我们激起南德意志诸邦的同仇敌忾之心!”

    “不错,果如是,倒应了你方才的那句话‘倒省了咱们的多少事情’?”

    李福思哈哈大笑。

    笑声歇落,说道,“让我来想一想,法国人会怎么提要求?嗯,莱茵河自北而南,穿过黑森巴伐利亚,十有**,这个拿破仑三世,会要求普鲁士‘施加影响力’,将莱茵河西岸的德意志土地,割了给他!”

    “是,”关卓凡赞道,“这真正叫‘设身易地’了我亦以贵使之说为然!”

    李福思不由得意,谦道:“某愚钝,全靠辅政王殿下指点!就盼着法国人如我之愿、入我之毂了!”

    顿了顿,“到时候,不论俾斯麦首相还是国王陛下,对于法国人的非分之求,自然都是一口回绝的请教辅政王殿下,到了这一步,法国人便会终于按耐不住了吧?”

    关卓凡沉吟了一下,说道,“即为‘非分之求’法国人自己,对这个‘非分’,其实也是心知肚明的则普鲁士的回绝,就在情理之内、意料之中”

    顿了顿,“所以,单是回绝,未必能够彻底激怒拿破仑三世关键是,如何回绝?我是说,得看回绝的具体方式何如?”

    “回绝的具体方式?”

    “是!”

    “这个……”

    “我这儿倒是有一个主意,”关卓凡缓缓说道,“可为‘后手’,不过,也许会对国王陛下和俾斯麦首相有所冒犯,不晓得”

    打住了。

    李福思赶忙说道,“真正的朋友,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里有什么‘冒犯’可言?就请辅政王殿下赐教!”

    “好吧,”关卓凡点了点头,“那我就不揣冒昧了。”

    顿了顿,“拿破仑三世的脾性,最重面子其实,非独拿破仑三世本人为然,目下的法国,上上下下,一片虚骄之气,都差不多我是说,如果回绝的方式,叫法国人感觉受到了侮辱,这个仗,就非打不可了。”

    李福思的目光,跳了一跳,过了片刻,迟疑的说道:“辅政王殿下所言甚是!只不过……”

    顿了一顿,“俾斯麦首相之强硬,早在法国人心理预期之中,再说,他毕竟只是首相,不是国家最高领导人,他的回绝,就算……呃,也未必能够真正激怒法人。”

    说到这儿,微微苦笑,“至于国王陛下回绝法国人的相关要求,自是题中应有之义,可是,在面子上,以他的为人,恐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失礼的。”

    关卓凡微微一笑,“也是不然,也不会有‘埃姆斯事件’了。”

    这句话,略带讽刺,李福思尴尬的笑了一笑,没有说什么。

    “不过,”关卓凡慢吞吞的说道,“如果国王陛下的原话,为人篡改了呢?”

    啊?

    *

第八十三章 辅政王殿下出奇计

    李福思愕然,“篡改国王陛下的原话?如何篡改?谁来篡改?”

    关卓凡微微一笑,“自然是俾斯麦首相别的人,一来,未必有这么大的胆子,二来,做出了擅自篡改圣谕的事情,恐怕亦难以见谅于国王陛下,唯有俾斯麦首相,以千古不遇的君臣际遇,可以百无禁忌。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顿了顿,“不管怎么说,俾斯麦首相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普鲁士、为了德意志嘛!”

    “呃,辅政王殿下,您的话,我还是不大明白……”

    “埃姆斯温泉会谈,”关卓凡说道,“法国方面,只有贝内代蒂一人与会吧?”

    “是的。”

    “很好没有第三者可为之佐证。”

    李福思又是一愕:啥意思?

    正要开口相询,关卓凡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会谈之后,相关情形,国王陛下一定已经详电柏林的俾斯麦首相吧?”

    “是的。”

    “法国人的非分之求‘普鲁士永远不再要求这种已经放弃了的候选人资格’,”关卓凡说道,“已为国王陛下婉拒了,不过,国王陛下有没有说过‘未尽事宜,贵我双方,可从长计议’一类的话呢?”

    李福思迟疑了一下,说道:“国王陛下致俾斯麦首相的埃姆斯温泉会谈纪要的电报原文,我是没有看过的,不过,以国王陛下一贯的彬彬有礼,呃……他是很有可能说过这一类的话的。”

    “好,”关卓凡说道,“既如此,我以为,这份电文,很可以拿来做一点文章。”

    李福思心念电转,“您是说……呃,您方才说的‘篡改国王陛下的原话’,指的是……改动这份电文?”

    “不错!”

    我靠。

    李福思微微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呃……请教,以辅政王殿下之意,该……如何改动呢?”

    “第一,”关卓凡说道,“‘未尽事宜,贵我双方,尽可从长计议’一类的客气话,就不要保留了”

    顿了顿,略略加重了语气,“第二,加入几句……嗯,感**彩更加浓烈些的话。”

    “感**彩……更加浓烈?”

    “是,”关卓凡说道,“譬如……”

    顿了顿,“嗯,‘对于法国人的无理要求,国王陛下断然回绝,拂袖而去;嗣后,派值星武官通知法国大使:贵国的要求,非但逾格非分,根本痴人说梦,国王陛下再也没有什么好和贵使谈的了!以后,贵使再有求见,国王陛下一律予以拒绝贵使如果愿意在门厅‘坐等’,尽请自便!’”

    李福思微微张大了嘴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我的这条拙计,”关卓凡含笑说道,“公使阁下以为何如?”

    过了好一会儿,李福思做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吞咽的动作,然后,涩声说道:“拿破仑三世听到了这个消息,那是一定要跳起来的,说不定,第二天就会对普鲁士宣战”

    顿了顿,“不过咳咳,辅政王殿下此计,真正叫做……呃,恕我冒昧,真正叫做……惊世骇俗。”

    “冒昧的是我,”关卓凡说道,“不过,说到‘惊世骇俗’普鲁士君臣上下、一心一德、挑战法兰西欧陆霸权、混一德意志各邦,才叫‘惊世骇俗’呢!”

    顿了顿,“与之相较,我的这个主意,小巫耳!君不闻,成大事者,不拘细节?”

    李福思雄心顿起,他轻轻的攥了下拳头,亢声说道:“辅政王殿下责以大义,某受教!”

    微微一顿,“不错!成大事者,不拘细节!我相信,俾斯麦首相”

    话没说完,自觉不妥,滞了一滞,很吃力的打住了话头,改口道,“呃,不过,相信归相信,殿下,您一定也是理解的,这件事情,我没有替俾斯麦首相代言的资格,必得向他如实汇报之后,方才有以复殿下。”

    “这是自然的,”关卓凡点了点头,“我完全理解。”

    李福思微微垂首,“感谢殿下的理解!”

    顿了顿,“呃……请教殿下,若果然依此计而行,那么,相关的‘改动’,该通过一种什么途径叫法国人知晓呢?”

    “问得好”关卓凡说道,“我以为,最好的途径是记者、报纸。”

    “啊……”

    “这份电文,”关卓凡说道,“属于政府内部通讯,正常情况下,并没有对外公布的理由,如果由普鲁士政府自行公布,挑事的痕迹未免太重,很可能为国际舆论所讥嘲,便普法之战,法国首先宣战,普鲁士亦难以获得第三国的足够的同情。”

    顿了顿,“可是,如果某报纸声称通过‘某特殊渠道’、‘某秘密渠道’得到了这份电文,又或者,‘某匿名官员’提供了这份电文,那,性质就不一样喽!”

    “对,对!”李福思兴奋的说道,“政府的保密工作,没有做到家,被人钻了空子,出了一、两个拿政府内部电文去换酒钱的宵小,也是很寻常的事情嘛!”

    关卓凡微微一笑,“埃姆斯会谈‘纪要’通过这种方式‘外泄’,还有一个好处对于相关报道,政府可以默认,也可以否认,收发由心。”

    顿了一顿,“虽然,默认也好,否认也好,对于拿破仑三世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

    “不错!”李福思笑道,“我们就算否认,他也得跳起来不跳不行!彼时,法国上上下下,大约都跳起来了,皇帝陛下怎么好不跳呢?”

    “对!”关卓凡说道,“这就是报纸的好处了既已公之于众,想装傻,便装不了了!只好一个赛着一个义愤填膺,一个赛着一个慷慨激昂,你推着我,我推着你,最终,滚雪球似的,将整个国家,推上战争的不归路。”

    “辅政王殿下此议,”李福思大赞,“着实深刻!”

    “即便有持重者,亦无从着力”关卓凡说道,“所谓‘持重者’,未必就不愿意和普鲁士打这场仗,但他们会有清醒的认识,必须花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做相关的准备功夫可是,民众等不及了!”

    顿了一顿,“届时,法兰西举国上下,必一片激昂狂热,缙绅也好,黔首也罢,都恨不得明天一早,帝**队就开入普鲁士境内!‘花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做相关的准备功夫’,十有**,会被视为怯战”

    再顿一顿,“我相信,法国政府无法抵抗民众和舆论的压力,就算战备还没有做好,也只能手忙脚乱,仓促上阵,因此,法国人名为首先宣战,实则被动应战,战争之主动权,实实在在,操之于我!”

    李福思忍不住双掌一拍,“殿下之伟论,某醍醐灌顶!俾斯麦首相若在座,亦必为之欢喜赞叹!”

    “过誉了。”

    “不,”李福思热情洋溢的说道,“我以为,就算本世纪最擅秘密外交的克莱门斯.梅特涅,也想不出辅政王殿下的这一条奇计!”

    话刚出口,想到晚年的梅特涅,声望、口碑大不如其壮年,还出过“男扮女装”的洋相,与之相比,不晓得辅政王殿下是否介意?

    “我这条计,”关卓凡说道,“虽然也称的一个‘奇’字,不过,所恃者,乃是普鲁士后来居于法国之上的强大国力,以及多年来的上下同欲、内外同心;克莱门斯.梅特涅的奥地利呢,拿他自己的话说,‘我的国家像一所虫蛀的房子,如果移动一部份,谁也不晓得会倒塌多少。’”

    辅政王殿下果然不欲与梅特涅为伍呀,不过,他对普鲁士的吹捧,听着可真是叫人舒服!相信俾斯麦首相若在座的话,嘿嘿,“亦必为之欢喜赞叹”啊。

    *

第八十四章 普鲁士大业可成!中国大业可成!

    “辅政王殿下一言之褒,”李福思说道,“普鲁士上下,皆荣于华衮!”

    顿了顿,“其实,说到国力和军力,俾斯麦首相也好,毛奇总参谋长也好,还有罗恩陆军大臣,都把各种数字一一的摆过给国王陛下看的,只是,数字虽然无可置疑,可是,未经实战检验,国王陛下对自己的实力,总是有些……嘿嘿,将信将疑。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也怪不得国王陛下,”关卓凡说道,“毕竟,拿破仑一世余威犹在;这些年来,拿破仑三世对外用兵,开疆拓土,亦颇有斩获,法兰西到底是不是一只纸老虎,还真得拿根手指,狠狠戳他一戳,才晓得究竟。”

    “是!”李福思说道,“还有,俾斯麦首相、毛奇总参谋长、罗恩陆军大臣,到底都是自家人,自家人替自家拍胸脯,国王陛下听着,到底有些……嘿嘿,自吹自擂的意味,这个,好比夜半独行,大声吹口哨,自个儿替自个儿壮胆似的!”

    微微一顿,“如果,同样的话,出于第三者之口譬如,辅政王殿下若肯如普奥之争那次一样,替国王陛下剖析利弊嗯,我想,国王陛下听在耳中,意味就很不一样了!”

    关卓凡心中一动,点了点头,说道:“好,果有能效微劳之处,自然责无旁贷。”

    “愚以为,”李福思说道,“除了信件往还,接下来,腓特烈王储访华,也是辅政王殿下对此有所垂谕的极好机会。”

    “‘垂谕’二字,”关卓凡说道,“万不敢当,不过”

    微微一笑,“我自然要向王储殿下多多请益的。”

    彼此默喻,李福思舒心畅意,笑着说道:“其实,就算国王陛下对普、法实力比较,尚有所疑虑,亦无碍大局!譬如,普、奥开战之前,国王陛下的心里,其实也是七上八下的,事实上,他担心普、奥决裂,并不热衷对奥地利大打出手,可是,萨多瓦战役之后呢?嘿嘿,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顿了一顿,“有一件事情,外人都不知晓不过,辅政王殿下自然不是普鲁士的‘外人’!萨多瓦战役之后,第一个声称要‘挂冠求去’的,不是俾斯麦首相,而是国王陛下!”

    “啊?”关卓凡露出意外的表情,眉头微蹙,含笑说道,“怎么回事儿呢?”

    “彼时,”李福思说道,“普鲁士上下,包括国王陛下在内,都是一片狂热,国王陛下威胁俾斯麦首相,‘如果不能按照普鲁士的习惯并吞同她目前的力量相适应的土地和人口,我宁肯退位!’俾斯麦首相大怒,说道,‘这个话,很该由我来说!这个首相,我也不干了!’”

    关卓凡不由“哈哈”一笑,随即正容,用感慨的口吻说道,“果真是‘君臣际遇’令人歆慕啊!”

    “说起‘君臣际遇’,”李福思说道,“实在非止一端,譬如,拿利奥波德王子去继承西班牙虚悬的王位,俾斯麦首相就是先斩后奏的,国王陛下知道了之后,对俾斯麦首相说,‘此事于我,犹如晴天霹雳!又是一个霍亨索伦家族的人做王位候补人而且是西班牙王位的候补人!唉!’”

    微微一顿,“惶惑之情,现于颜色不过,到底也没有说出‘反对’二字。”

    关卓凡心想,这件事情上,威廉一世原本就不情不愿,怪不得被法国人“聒噪”了几句,就举手投降了呢。

    他点了点头,“国王陛下于俾斯麦首相,确实是信用不替。”

    顿了顿,“关于国王陛下和俾斯麦首相,有一件轶闻,流传甚广,不晓得真假,可否求证于公使阁下?”

    “当然请辅政王殿下赐告。”

    “说是俾斯麦首相在议会发表‘铁血政策’的演说后,”关卓凡说道,“国王陛下对俾斯麦首相说,‘我很清楚将来会发生什么他们会在歌剧广场的窗前砍下你的头,过些时候,再砍下我的头。’”

    微微一顿,“俾斯麦首相回道,‘人固有一死,既然迟早要死,大丈夫之死,必要轰轰烈烈!这是一场战争,我们必须抗争到底!就算最后失败了,上了断头台,也相当于捐躯于战火之中了!’”

    李福思颇为诧异,国王陛下和俾斯麦首相之间,确实有过类似的一段对话,不过,知晓这桩“轶闻”的人,并不算多,非如辅政王殿下所言,“流传甚广”,呃,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只好说他的“花旗洋行欧洲司”,触角广布,消息灵通了。

    “辅政王殿下是自己人,”李福思说道,“我不敢相瞒,国王陛下和俾斯麦首相,确实有过类似的一段对话,国王陛下的原话无误,不过,俾斯麦首相的原话,略有出入,嗯,是这样子的”

    顿了顿,“‘这是一场战争,我们必须抗争到底!就算最后失败赴死,也要像查理一世那样,有尊严的死去;切不可像路易十六那样,窝窝囊囊的死掉!’”

    “哦……”

    “那是一八六二年的事情,”李福思说道,“彼时,俾斯麦首相刚刚接任首相一职,所谓的‘铁血政策’演说,其实是他在议会的就职演说。”

    顿了一顿,“国王陛下之所以选择俾斯麦首相出任首相,是因为他自己主张的军事改革,在议会遭受了重大挫折国王陛下的军事改革,将大幅度增强普鲁士的军事力量,可是,改革之后的军队的控制权,将由议会转至政府,因此,不为议会所乐见,于是,议会拒绝为国王陛下的军事改革拨款。”

    再顿一顿,“国王陛下遍顾群臣,再没有第二人,能够如俾斯麦首相般,可以抵抗住议会的压力,坚定不移的推行他的军事改革了,因此,乃任命彼时的驻法大使俾斯麦为首相,并有了上述的一番对话其中,国王陛下说的‘他们’,指的就是那些自由派的议员老爷们。”

    关卓凡感叹的说道,“既有了这番对话,国王陛下和俾斯麦首相之间,便何止于‘君臣际遇’?简直就是‘生死相许’了!既如此,普鲁士何愁不能成就一统德意志的大业?君臣同心,其利断金!”

    李福思目光大大一跳,“听到辅政王殿下这几句话,不论国王陛下,还是俾斯麦首相,都必引殿下为一生之知己!”

    微微一顿,“殿下说的对!普鲁士大业可成!中国大业可成!”

    “不错普鲁士大业可成!中国大业可成!”

    顿了顿,关卓凡微笑说道,“我略有些好奇以俾斯麦首相之刚硬,抵抗住议会的压力,自然没有问题;可是,他是用了什么手段,叫议会同意为军事改革拨款的呢?”

    李福思大笑,“他哪里‘用了什么手段’?军事改革的拨款,根本就没有通过议会!俾斯麦首相直接给财政部下令,财政部奉命唯谨,一块儿把议会给晾起来了!”

    好家伙!

    “俾斯麦首相之气魄、之手笔,”关卓凡赞叹着说道,“真正阔大!既非庸者可以想象,亦非庸者可以局限我佩服之至!”

    “因此”李福思说道,“我虽然不能替俾斯麦首相代言,却可以用人格担保,辅政王殿下的奇计,他一定会嘉纳的!”

    顿了顿,“我都能够想象的出俾斯麦首相听到辅政王殿下这条奇计时的反应了必定双眼放光,‘好,这对于高卢牛来说,就是一块大大的红布!’”

    关卓凡“哈哈”一笑,“俾斯麦首相那儿,我是没有任何不放心的,不过”

    说到这儿,沉吟了一下,打住了。

    李福思赶忙说道,“辅政王殿下尚有何疑虑,尽请明言!”

    “‘疑虑’是谈不上的,”关卓凡微笑着摆了摆手,“就是……嗯,请教公使阁下,腓特烈王储,大致是一个什么脾性呢?”

    哦,原来你不放心的是他。

    “腓特烈王储的性格,”李福思说道,“颇肖乃父,有时候,不免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呃,妇人之仁。”

    顿了顿,“至于政治观点王储殿下较之国王陛下,颇有不同,国王陛下是保守主义的信奉者,腓特烈王储呢,却颇受自由主义观点的影响。”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李福思见关卓凡眉头微蹙,晓得他的担心,继续说道:“不过,腓特烈王储性格温和,虽有些自由主义的倾向,但在政治上并没有十分明确的表现,而且,他的身份、地位比较敏感,从来没有挑战过乃父和首相的国策,看事情,说话,也很客观因此,请辅政王殿下放心。”

    顿了顿,“还有,和辅政王殿下一样,王储殿下也是一位优秀的军事统帅,在军事上头,你们二位,一定有非常多的共同语言。”

    关卓凡想,这倒是,俺既占了“穿越”的便宜,在军事上,普鲁士该怎么排兵布阵,我这个中国人,大约比腓特烈王储这个普鲁士的“优秀统帅”,还要明白些,大可以拿这个来折服王储殿下呀。

    于是,微笑点头,“好,我期待着腓特烈王储的到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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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介绍:
那一年,懿贵妃风华绝代,肃中堂权势炎炎,洪秀全安然打坐,圆明园赤焰遮天。 那一年,胡林翼呕心沥血,曾国藩百战艰难,左宗棠英雄欺人,李鸿章羽翼渐满。 那一年,一名小博物馆的兼职讲解员,经历了史上最悲催的穿越,死而后生,绝地求存,誓要凭一己之力,祸乱宫廷,颠覆王朝,开创一个全新的世代—— 吾今欲将大笔,重写春秋,天下尚且如此,况一家一室和几个嫂子乎? * * 一组签约作品,每天两更,不拖不欠,求收藏。乱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