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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劝降

    “大村益次郎?”西乡从道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那个叛徒?他写的信?”

    微微一顿,“怎么,这个信,他署名……‘田永敏’?”

    “是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西乡从道的两道浓眉竖了起来,“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不但投降了敌人,还入了敌人的籍,改了敌人的名字!”

    说着,重重的“呸”了一声,“他居然还有脸面给你写信?还署了一个‘贼名字’?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真正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说罢,又重重的“呸”了一声。

    大久保利通的脸色沉了下来,“西乡君,大村先生是前辈,不管你对他有什么看法,言语之中,应该保持最基本的礼貌!”

    “哼!”

    “还有,大村的投降,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他都绝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

    “怎么不是?”西乡从道愤愤的说道,“那种情形下,作为一个武士,既然没有战死,就应该切腹自尽!”

    顿一顿,“就算情形混乱,来不及自尽,便被敌人俘虏了之后,就算找不到‘介错人’,总能找到用其他的方式尽节的机会吧?何况,在收到了‘若狭湾之变’的消息后哼!主公殁于贼手,他不能替主公复仇,也罢了,最起码的,难道不该追随主公而去吗?”

    再一顿,“这不是一个武士的本分吗?”

    大久保利通冷冷的说道,“可是大村根本就不是一个武士!”

    西乡从道一滞,咽了口唾沫,舔了下嘴唇,“你啥意思?”

    “大村不是武士出身,亦从不以武士自居”大久保利通说道,“你忘了他是什么出身吗?”

    “呃,医生……”

    “对呀!”

    顿一顿,大久保利通说道,“大村原先一直在宇和岛藩供职,三十五岁那年,始为长州藩所聘在长州,他的身份,只是一个官僚!”

    再一顿,“官僚明白吗?”

    “这……”

    “对于大村来说,”大久保利通说道,“他的本分,就是做好他的工作;而他的工作,对得起他的俸禄就好了他可没有什么‘尽节’啊、‘追随主公而去’啊的‘本分’!”

    “这……大久保君,你说的,是不是歪理啊……”

    “怎么?”大久保利通说道,“你觉得,大村做的那些工作,对不起他的那份俸禄?”

    “呃,好像,也不能这么说……”

    “又或者,”大久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嘲,“西乡君认为,自己若取大村而代之,做的一定比他更好?不论是藩政改革还是行军打仗?”

    西乡从道苦笑,“不能这么说……”

    “那么请教,西乡君若取大村而代之,到底能够做到大村的百分之多少呢?”

    “呃……”

    “百分之八十?百分之百?百分之一百二十?”

    西乡从道犹豫了一下,很没有底气的说道,“百分之八十吧……”

    顿一顿,改口了,“呃,或许,百分之六十吧……”

    大久保利通“哈哈”大笑,“看来,西乡君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嘛!”

    西乡从道搔了搔头皮,“话是这么说……可是,大久保君,你的话,听起来,未免有些伤人啊……”

    大久保利通笑吟吟的,“无论如何,西乡君到底是一位有什么说什么、不替自己涂脂抹粉的君子啊!”

    “承蒙夸奖!”西乡从道那种得意洋洋的劲头儿又上来了,“虽然,大久保君的话怪怪的,可是,我还是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吧!”

    顿一顿,再一次探头探脑,“我还真挺好奇的,大村给你写信,能说些什么呢?你们两个,原先……好像也不是很熟啊?”

    大久保利通将电报递了过去,“你自己看吧!”

    西乡从道赶紧接了过来。

    他看的时候,可没有大久保利通那么平静,眉头很快就皱了起来,时不时的,发出“咦?”“哦!”“嗯?”一类的声音。

    看过了,抬起头来,神色异样,复杂而严重。

    “这么说……北宁一役,真的是……法国人打败了?”

    大久保利通点了点头,“恐怕是的。”

    顿一顿,“而且,细究其竟,这一仗,法国人占尽天时却铩羽而归,输的……很不好看。”

    “笨蛋!”西乡从道轻轻的咒骂了一句,“法国人真是笨蛋!这样的仗……都拿不下来!”

    大久保冷冷的乜了西乡从道一眼。

    西乡从道一滞,他晓得大久保利通的这个眼神的意思:怎么?换了你西乡君,这个仗,就一定拿的下来吗?

    还真不敢拍这样的胸脯呢!毕竟,俺只是“海军兴隆用挂”,陆军那班马鹿呃,不好说什么“马鹿”,毕竟,大久保君的头衔,是“步兵总监”嘛。

    “轩军……他咽了口唾沫,“真这么厉害?”

    大久保利通不说话,过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再一次:“恐怕是的。”

    这封信,其实是一封“劝降信”。

    田永敏以“甲东大兄”称呼大久保利通“甲东”是大久保利通的号;信当然是用文言文写的,不过,狮子转述之时,基本出之以白话,以免书友们看的心烦意燥。

    例牌的寒暄之后,田永敏便用带一点点讥嘲的语气说道:晓得老兄正颇不解于北宁一役之胜负,而法国领事馆那儿,大约是不得要领的;我这儿呢,刚刚得到了北宁战役的详细报告,乃试向老兄略述之,以释疑惑。

    说是“略述”,其实讲的很详细;而大久保利通和西乡从道都是行家,能够判断出,田永敏所说,基本没有什么水分,北宁一役,法国人不但败了,而且,确如大久保利通所言,“占尽天时却铩羽而归,输的很不好看”。

    田永敏:“兄之大计之所恃者,惟法胜而清败,今观北宁一役之进退得失,兄孰计之?”

    田永敏说,照目前的情势看,俺们暂时是不必替北圻增兵了,则驻山东之第一师,驻奉天之第二师,驻两江之独立第一师,乃至驻天津之第三师,皆有“移兵东向”的可能性了当然,并不是都“移”过去,不过,只要“移”一个至一个半师的兵力,就足够用了,老兄说呢?

    日本那儿,本来还驻了两个团,拢在一起,就是一个半到两个师的兵力确实应该够用了吧?

    或云:海防紧要,这些部队,尤其是驻山东之第一师,驻奉天之第二师,同海防密切相关,哪儿能说“东向”就“东向”呢?

    可是,老兄是晓得的,法国人的“北京东京”舰队,没有陆军同行,所携海军陆战队的数量,也是有限的就是说,这支“北京东京”舰队,只有海战的能力,没有大规模登陆的能力,因此,在目前的情形下,不论旅顺基地,还是威海卫基地,其实都没有以一整个师的兵力做侧翼护卫之必要,是吧?

    因此,俺们从中抽出一部分兵力做其他的事情,也是很合理的,是吧?

    除非

    法国人改变既定战略,放弃北圻,移“远东第一军”北上。

    不过,放弃北圻

    老兄以为,可能吗?

    先不说“远东第一军”相关人等乐不乐意,奉不奉命,就说西贡吧放弃北圻,西贡可咋办呢?

    当然,还有一个法子,就是增兵从法国本土再派一支兵过来,同“北京东京”舰队搭伙计,负责登陆作战。

    不过,第一,此乃远水,能不能解得近渴,不好说;第二,也还是更关键的只怕法国人连“远水”也派不出来啊!

    倒不是俺们小觑法国人的国力、军力,而是若“欧洲有事”,法国人不将这支远征军往回调就好了,怎么可能继续向远东增兵呢?

    嗯,“欧洲有事”?

    是滴且迫在眉睫了!

    *

第四十六章 下下之策

    田永敏说,意大利的阿梅迪奥王子放弃西班牙王位,打道回国,法国人唇焦舌敝,总不能劝得伊曼纽尔二世父子回心转意伊曼纽尔二世也罢了,阿梅迪奥王子却是斩钉截铁,声称自己已在圣座之前立誓,此生此世,绝不再次“问鼎”西班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阿梅迪奥王子这种可同时为法兰西、普鲁士接受的西班牙王位候选人,一时半会儿的,一定是找不出来的了;而西班牙国内之形势,大位又不可久悬,不然,过不了多久,必有一场大规模的内战。

    据我所知,普鲁士政府内部已有共识,决定重提利奥波德王子出任西班牙国王。

    哦,说“重提”,不大准确,之前,普鲁士支持利奥波德王子出任西班牙国王,是在台底下使劲儿;台面上,面对法国人的质问,普鲁士人是撇的干干净净的。

    这一回,普鲁士将公开对利奥波德王子的支持即便不是出之以政府的名义,也会出之以政府中最重要人物的名义。

    总之,摆明车马。

    上一回,台面上,普鲁士同利奥波德王子出任西班牙国王是“划清界限”的,只不过谈判之时,叫法国人觉得,普王对法皇的态度,没有那么恭顺,便几乎引发了战争;这一回,普鲁士公开支持利奥波德王子出任西班牙国王,老兄以为,法国人将如何反应呢?

    “两线作战”,固为兵家大忌,可是,以法皇的脾性,他忍得住吗?

    其实,老兄既精熟史事,又通晓国际局势,一定明白,法兰西欲独霸欧陆,而普鲁士今非昔比,不甘久居人下,一山不容二虎,两强迟早一战!

    事实上,法、普皆有战意,法兰西若不是用兵越南、中国,早就越莱茵河北上,扬鞭遥指柏林了;而普鲁士既知不免一战,又岂会放过逼法兰西“两线作战”之良机?

    西班牙大位承继之争,正是一决雌雄的最好藉口。

    或问:法兰西、普鲁士何时大打出手?愚以为,“可屈指而计矣!”

    兄若不信,请拭目以待之!

    法、普交锋,世人皆以法胜普败为理所当然;可是,当初奥、普对阵,世人亦多以为奥必胜、普必败,结果呢?

    老兄矫矫不群,是否也“和光同尘”,以为法普相争,法必胜而普必败呢?

    好吧,暂且不讨论法兰西、普鲁士哪家更厉害些了,说回咱们这边儿的事儿吧如果法兰西对普鲁士开战,无论如何,不可能对越南和中国战场增兵了吧?

    而且,也不能排除法国人为免“两线作战”之窘境,暂停越南和中国的军事行动,转攻为守,等待欧洲战事局面明朗,再定进止;甚至,将“远东第一军”和“北京东京”舰队一部乃至大部兵力回调的可能性吧?

    如是,中国可“移兵东向”的,就不止一个半师到两个师了!

    老兄做事,虽一向坚忍果决,可是,谋定后动,从不轻发,俺说的这些,到底有没有道理,“兄其审计之!”

    *

    “大久保君,”西乡从道皱着眉头说道,“大村说的这个‘政府中最重要人物’,是不是指……普鲁士的首相俾斯麦呢?”

    大久保利通点了点头,“应该是总不能是普王吧?”

    顿一顿,“而若非俾斯麦本人出面发声支持利奥波德王子出任西班牙国王,别的人,既谈不上‘政府中最重要人物’,其分量,也未必足以激怒法皇,不顾一切,对普宣战。”

    西乡从道:“他娘的,如此说来,大村说的,倒是有鼻子有眼睛的!哦,我这个‘他娘的’,不是骂大村。”

    顿一顿,“大久保君,你认为,法兰西、普鲁士两家,真的会打起来吗?”

    大久保利通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慢吞吞的说道,“可能很有可能。”

    “啊……”

    顿一顿,西乡从道试探着问道,“那……以大久保君之见,法兰西、普鲁士若真的打了起来,谁的赢面更大一些呢?”

    大久保利通沉吟片刻,微微摇头,“这我就说不好了;不过,我以为,战局不会像普奥之战那样一面倒,法兰西……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哦?……”

    “事实上,”大久保利通笑一笑,“若法国没有同中国开战,法、普相争,我倒是乐意普鲁士赢呢。”

    “为什么?”西乡从道有些好奇,“是因为法国支持幕府吗?”

    大久保利通说道:“当然不关这个事儿法国支持幕府,是‘二次长州征伐’之前的事情了。”

    顿一顿,“怎么说呢?嗯,这么说吧,第一,我觉得,咱们萨摩藩和普鲁士……挺像的!第二,倒幕成功,大政奉还,我以为,到时候,新日本之内政军事,皆应师法普鲁士。”

    “哦!……”

    西乡从道这一声“哦”,内里的情绪,相当复杂。

    中国为倒幕之最大障碍,法国既同中国为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法、普相争,我等志士,自然希望法胜、普败,以藉法国之胜利辗转促成倒幕之胜利;可是,另一方面,既然“咱们萨摩藩和普鲁士挺像的”,将来建设新日本,又“应师法普鲁士”,若普鲁士打输了,岂非说这个老师,其实并不堪“师法”?

    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那,普、法两家,啥时候打起来呢?难道,真的像大村说的”

    “是的,”大久保利通微微颔首,“吾亦以为‘可屈指而计矣!’”

    “‘屈指而计’?”西乡从道滞了一滞,咽了口唾沫,“那……是屈一根手指头呢?还是屈十根手指头?或者,十根手指头都屈过了,不够用,还得从头再来一遍?甚至,还得加上脚指头?”

    顿一顿,“我的意思是我们要‘拭目以待之’到啥时候?他娘的!这不是跟我们玩‘缓兵之计’吗?”

    大久保利通“哈哈”一笑,“西乡君说的有趣!不过,一针见血啊!”

    顿一顿,缓缓说道,“这就是大村写这封信的目的啊!嗯,能够把咱们吓住是最好的;不得已求其次,就是你说的‘缓兵之计’了能缓一天是一天!”

    “那,”西乡从道舔了舔嘴唇,“咱们……要中他的计吗?”

    这话,听起来,咋怪怪的?

    “西乡君,”大久保利通说道,“我问你,若易地而处我是说,假若你是关逸轩,你会怎么做?”

    “这……”

    “咱们姑且不论法兰西和普鲁士会不会打了起来,”大久保利通说道,“也不论若真打了起来,他们两家,孰胜孰败”

    顿一顿,“即便法兰西和普鲁士真打了起来,甚至,法兰西真的不敌普鲁士你若是关逸轩,你乐意对日本用兵吗?”

    西乡从道转着念头,“啊,我有些明白大久保君的意思了……”

    顿一顿,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不乐意!不管欧洲那边形势如何,只要中、法之战没打出个最终的眉目,我就不会乐意对日本用兵!”

    再一顿,“无论如何,‘两线作战’,兵家大忌!中法之战未见分晓便对日本用兵,下下之策也!”

    “对了!”大久保利通说道,“确实是‘下下之策’!”

    顿一顿,“出以下下之策,一定是被迫的;而且,十有**,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你是说”

    “西乡君,”大久保利通说道,“我再请你想一想,‘二次长州征伐’之时,关逸轩有没有像这一次这样,出兵之前,先叫什么人向长州藩进言,劝高杉晋作他们打消同幕府为难的念头呢?”

    “啊……没有!”

    西乡从道兴奋起来,“我完全明白大久保君的意思了!”

    *

第四十七章 不可以常理度之的男人

    大久保利通微笑:“说说看!”

    “‘二次长州征伐’之时,”西乡从道说道,“对关逸轩来说,国内清平,亦无外患,乃得以专力东向;且以中国之大,凌周长一隅,犹如泰山压顶,狮子搏兔,稳操胜券!”

    顿了一顿,“还有,那个时候,他的爵位,还只是个贝子吧?敉平‘长逆’,不升郡王,也升贝勒,对吧?”

    大久保利通含笑点头,“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战国时期,长州藩分为周防、长州二国,因此,有时会以“周长”来指代长州藩。

    “征伐长州,”西乡从道说道,“关逸轩不但有十足的把握,而且,打赢了,对他自个儿,好处多多可以升官儿呀!”

    微微一顿,“因此,长州一役,他是志在必得!长州藩若半途打了退堂鼓,他恐怕反倒不乐意了呢!既如此,又何必叫人向长州藩‘进言’,劝高杉晋作他们打消同幕府为难的念头呢?”

    大久保利通轻轻抚掌,“好!擘画明白!”

    “这一回,就大不同了!”西乡从道受到鼓励,眉飞色舞的,“关逸轩现在专力所向的,是法兰西!是……‘南向’!对阵世界第二强国,全力以赴,犹恐不足,哪里还腾得出手‘东向’呢?”

    顿一顿,“因此,东边的事情,只好打‘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主意了!于是,就叫大村以‘故人’的身份出面,虚张声势一番,希望就此吓退了咱们!他打这个主意,实在是因为,目下,他并没有‘东向’的能力!”

    再一顿,“还有,我以为,‘二次长州征伐’,关逸轩‘敉平长逆’,可以升官升贝勒、升郡王;这一回,他就算‘敉平’了‘萨逆’,又能落着啥好处呢?他已是辅政王了,这个官儿,已是升无可升了!总不成,升皇帝?嘿嘿!”

    大久保利通目光霍的一跳。

    “所以,”西乡从道继续说道,“对于‘东向’,目下,关逸轩是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兴趣既无力,也无心!”

    说完了,见大久保利通不说话,且神情有异,不由有点儿奇怪,“怎么?大久保君,我说的不对吗?”

    “不,”大久保利通说道,“西乡君说的很有道理!只是,你最后‘升皇帝’,犹如洪钟大吕,震的我有些发懵啊!”

    西乡从道一怔,“啊?”

    “升皇帝”云云,不过是就“升官”的话头,随口一说,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意思,怎么就震的大久保君“发懵”了呢?

    一转念,西乡从道不由也是目光霍的一跳,同时,身子往前猛地一探,“怎么?大久保君,你的意思,关逸轩真的要?!”

    大久保利通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我就真的说不好了关逸轩之行事,不可以常理度之,特别是这种事情不论咱们如何揣度,最终,其所为,多半还是出乎咱们的意外的。”

    顿一顿,“再者说了,就算关逸轩有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敉平萨逆’的功劳,也不足以餍其所欲。”

    西乡从道的眼珠子,不停的来回转动,“不过”

    顿一顿,“若他打赢了法国人呢?这个功劳,是不是就”

    大久保利通不说话,过了片刻,“嘿嘿!嘿嘿!”的干笑了几声。

    西乡从道眼睛发亮,“若关逸轩真的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岂非更加要‘专力南向’?那就更加不会‘东向’了!”

    顿一顿,“所以,大村的这封‘劝降信’,彻头彻尾,就是虚张声势!哼!我方才还在想,要不要‘中’他的计呢!”

    大久保利通却没有他那么兴奋,反而微微摇了摇头,说道:

    “西乡君的话,绝大部分,都是很有道理的,不过,说关逸轩‘虚张声势’,却未必尽然若北圻战事顺手,或者,法、普真的大打出手,单从军力上来说,他确实是有余力‘东向’的大村提到的那些兵力,是实打实的,不是玩儿虚的。”

    顿一顿,“只是,不论这个‘余力’有多大只要‘东向’,便一定会对‘南向’造成严重影响!”

    “对呀!”西乡从道说道,“别的不说,驻奉天的第二师、驻山东的第一师,一旦调开了,法国人一看,咦,海防空虚啊!原本,中国沿海防御严密,法国人不好打登陆的主意,这下子,机会来了!”

    顿一顿,“说不定,法国人就此调整部署,越南一线,转攻为守,而把陆军的主力,调往中国沿海,对旅顺、威海卫,海陆夹攻!”

    再一顿,“至于西贡我看,北圻距离西贡还远着,越南那个地理,由北圻陆路进兵西贡,十分困难,中国人如果进攻西贡,一定要走海路;可是,目下,越南沿海,皆在法国人掌控之中,这条海路,怎么走?所以,一时半会儿的,西贡其实是无虞的!”

    大久保利通欣赏的看着西乡从道,“我同意西乡君的看法,法国人大约也是同意西乡君的看法的!”

    顿一顿,“总之,若易地而处若我是关逸轩,我和西乡君一样,无论如何,是不会‘东向’的!”

    “那咱们还有什么可顾虑的?”西乡从道轻轻一拍桌子,“该怎么干,还怎么干!就当没收到过大村的这封信!”

    “可是,”大久保利通叹了口气,“我也好,西乡君也好,毕竟都不是关逸轩啊!”

    西乡从道微愕:“啥意思?”

    “我方才说了,”大久保利通说道,“关逸轩之行事,不可以常理度之”

    顿一顿,“这不是我一时的感慨,而是”

    再一顿,“‘二次长州这个征伐’之后,我便开始留心此人,可是,两年半过去了,我还是觉得……号不准他的脉啊!”

    西乡从道张了张嘴,没说出啥来。

    大久保利通之“留心”,听上去轻描淡写,事实上,这两年多来,他动用了一切可能动用的资源,对关卓凡进行了尽可能全面、尽可能彻底的研究。

    不过,仅仅是“尽可能”。

    因为,研究的愈“全面”、愈“彻底”,对于关卓凡其人,大久保利通就愈感困惑。

    “譬如,”大久保利通说道,“直到现在,我还是搞不清楚,关逸轩为什么一定要保幕府?”

    “这……”

    “还有,”大久保利通说道,“中法这一仗,细究其竟,竟是中国这边儿主动挑起来的!法兰西那边儿,不过是被迫接招罢了!”

    “呃,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西乡君,”大久保利通叹了口气,“咱们再来一个‘易地而处’假如你是关逸轩,你会不会”

    顿一顿,“第一,死保幕府,不离不弃?第二,处心积虑,挑起对法之战?”

    西乡从道舔了舔嘴唇,“我想,这‘第一’,是不是因为……呃,‘庆记’好大一盘产业,关逸轩……呃,这个,丢不开手?”

    “你这是倒果为因了!”大久保利通说道,“‘庆记’坐大,是‘二次征伐之后’的事情,关逸轩出兵日本之前,怎么可能想得到那么多?那个时候,他晓不晓得日本有个‘庆记’,都两说呢!”

    “那……”西乡从道转着念头,“关逸轩好色之名,著于天下……”

    大久保利通笑了,“你是说阿庆夫人?”

    “还有楠本稻……都是著名的美人儿嘛!”

    大久保利通“哈哈”大笑,“西乡君很有些酸意呀!”

    “嘿嘿!嘿嘿!”

    “你这更加是‘倒果为因’了!”大久保利通说道,“明明是阿庆夫人主动勾搭的关逸轩嘛!”

    顿一顿,“至于楠本稻,应该不干美色的事情楠本稻到了中国,一直住在上海;后来,圣母皇太后别居天津,她过去侍候,又在天津住了一段时间;在此期间,关逸轩一直在北京,这两个人,根本不搭界嘛!”

    再一顿,“一直到洪绪皇帝有喜了,楠本稻才奉诏入京说关逸轩是因为楠本稻的美色,才将她带回中国,说不通!”

    “那”

    “没有别的,就是看中了楠本稻的医术!”大久保利通说道,“楠本稻在上海,建了一座妇科医院,那是实打实的,咱们的人,亲眼见过的,假不了!”

    “呃……”西乡从道有些丧气,“如果是不干庆记和女人的事情,我可真就想不大明白了”

    顿一顿,“考诸于史,中国从来没有干涉过日本的内政!‘二次长州征伐’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也不晓得……关逸轩是抽了那根筋?”

    “我曾经不止一次,托人向关逸轩婉转进言,”大久保利通说道,“大致两个意思:第一,幕府暗弱,不堪扶助,不论现在为幕府做了多少事情,将来总是要打水漂的;第二,‘倒幕’之后,日本的新政府,尊重前政府签订的一切涉外条约,而对于辅政王的个人利益,譬如‘庆记’,更加会留意保护”

    顿一顿,“可是,没有用根本不做任何答复!”

    西乡从道嘟囔:“真是奇了怪了……”

    “我想来想去,也只好如西乡君一般,往庆记和女人上头去想了!”

    “啊?你不是说……‘倒果为因’什么的吗?”

    “我不是说‘二次长州征伐’”大久保利通说道,“既想不明白关逸轩为何介入‘二次长州征伐’,就先往一边儿摆一摆我说的是这一回的事儿!”

    顿一顿,“对于‘二次长州征伐’,庆记和女人,是‘果’;可是,这一回,庆记和女人,可能就是‘因’了!

    说到这儿,面色凝重,“昔日之果,可为今日之因!此吾不能不深虑者也!”

    *

第四十八章 险绝!僻绝!

    西乡从道怔了一怔,“大久保君的意思,关逸轩因为要保住庆记和呃……阿庆夫人,所以,就要保住幕府”

    顿一顿,“所以,只要‘南向’的压力稍松,便会不计后果的……‘东向’?”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是,”西乡从道皱着眉头,“你不是说了嘛,日本的新政府,‘对于辅政王的个人利益,譬如‘庆记’,更加会留意保护’”

    “如何取信?”大久保利通微微摇头,“莫说关逸轩了,就是阿庆夫人”

    顿一顿,“中间人转述,阿庆夫人听了我的这个表态,礼貌的笑了一笑,然后俯一俯身,神态固然温顺恭谨,可是,不加臧否,不置一词。”

    “就是说,她也不相信咱们的承诺?”

    “不能简单的说‘不相信’,”大久保利通说道,“不过,信不到十足十,是肯定的。”

    顿一顿,“还有也许是更加重要的:‘倒幕’之后,即便新政府对‘庆记’不做任何干涉,俾其一如其旧,可是,彼时,藩国间樊篱尽撤,人员、货物、资金,在全日本范围内自由流转……”

    话没说完,西乡从道轻轻“啊”了一声,说道,“我明白了!到时候,‘庆记’从幕府那儿取得的‘特许’,就没有任何优势了!因为,到时候,日本的每一个商人,都有了同样的‘特许’了!”

    “对了!”大久保利通说道,“到时候,‘庆记’又如何像现在这样,维持全日本范围内的垄断地位?现在,全日本,可就‘庆记’一家,有这个‘特许’啊!”

    “他娘的!”西乡从道咒骂了一声,“这个结,可真是解不开了!”

    顿一顿,“如此说来,于关逸轩,欲保‘庆记’,必保幕府!保幕府就是保‘庆记’!”

    “不错!”

    “可是,”西乡从道犹豫了一下,“大久保君也说了,关逸轩是‘一世之杰’既为‘一世之杰’,至不至于……呃,如此的……以私废公呢?

    “唉!”大久保利通叹了口气,“再大的英雄豪杰,也是有私心的啊!”

    顿一顿,“再者说了,对关逸轩来说,公私之间,哪里分得了那么清楚?‘庆记’分给他的利润,未必都装进了他个人的腰包啊!”

    “这……倒也是。”

    “还有,”大久保利通说道,“我是不懂女人的,对于我来说,女人的价值,除了生孩子,就是养孩子,可是,我承认,对许多男人来说,这个世界上,确实是有‘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这回事的”

    顿一顿,“我也没有同阿庆夫人直接打过什么交道对关逸轩来说,阿庆夫人到底有多大的魅力,是否……无论如何亦不可割舍、不容有失,这一层,我无从判断啊!”

    西乡从道舔了一下嘴唇,心想:这个……娘的,我也无从判断啊!

    大久保利通看了西乡从道一眼,无可奈何的笑了一笑,“西乡君的样子,更加动摇我的信心每一次提到阿庆夫人,西乡君都是一副心神荡漾的样子啊!”

    大久保的话,西乡从道猝不及防,不由就闹了个大红脸这对于他的面皮的厚度来说,是很难得的。

    他定了定神,装作没有听到大久保的调侃,说道,“可是,太险了呀!我是说,关逸轩若真要在‘南向’的同时‘东向’,冒的险太大了!这一层,他会不明白?”

    “你觉得,”大久保利通慢吞吞的说道,“对关逸轩来说,‘南向’的同时‘东向’,较之远渡重洋、出兵美国、对阵邦联,哪个更‘险’一些?”

    “这……”西乡从道滞了一滞,“还真不好说……”

    “还有,”大久保利通面色凝重,“较之将一个女人推上九五之尊的大位呢?哪个更‘险’一些?”

    “这……”

    “还有,放着一个二品的总兵不做,只带了几百人,身入危城,去做一个七品的县令,独对洪杨的数万大军?”

    西乡从道明白大久保的意思了,“大久保君是说”

    大久保利通一字一顿,“我从没有见过现实中也好,考诸于史也好如关逸轩般酷嗜行险之人!”

    顿一顿,“而且,他之行险,专挑险绝、僻绝之路走!其险、其僻到了你根本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条路在的地步!”

    再一顿,“可是,每一次,居然都给他走通了!”

    西乡从道习惯性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嗫嚅了一下,没说出啥来。

    “还不止以上这些”

    顿一顿,大久保利通说道,“还有,圣母皇太后出居天津,回来的时候,穆宗驾崩了!两宫撤帘了!洪绪皇帝践祚了!太诡异了!”

    再一顿,“这期间,不晓得发生了多少惊心动魄、永不为外人所知之事?”

    说到这儿,透一口长气,“一句话险绝!僻绝!”

    一向胆大包天的西乡从道,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激灵,“大久保君,你说的,怪渗人的……”

    “照我看来,”大久保利通说道,“这些险绝、僻绝的路都走通了,总有些侥天之幸在的,关逸轩如果总是如此行事,总有失足跌下悬崖的一天”

    顿一顿,“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目下,他既然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种行事的方式,你如何确保,他不会铤而走险,‘南向’的同时‘东向’呢?”

    “这……”

    西乡从道滞了滞,咬了咬牙,“说不定,这一回,他就没那么幸运了就要跌下悬崖了!”

    “即便如此,”大久保利通说道,“便宜的,也只是法国一家啊!”

    顿一顿,“也许……还有幕府。”

    就是说,中国、萨摩两败俱伤,法国渔翁得利这不必说了;而在萨摩为中国所阻的情况下,幕府亦说不定能够保的住。

    也就是说,中国可能为同时“南向”、“东向”付出惨重代价,但是,只要中国“东向”,萨摩就讨不了好去。

    娘的,仔细想一想,还真是这这么回事儿!

    郁闷啊!

    “那……”西乡从道闷闷的问道,“咱们该何去何从呢?”

    大久保利通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过了一会儿,慢吞吞的说道,“让我再好好儿想一想或者,看看形势发展,再说吧!”

    如此说来,大村的“缓兵之计”,不还是得逞了?

    西乡从道很不甘心的盯了那份电报一眼,想起个事儿来,说道:

    “大久保君,大村最后那两段话,你又怎么看呢?”

    “大村最后那两段话”,大致是这么说的:

    目下的幕府,确实是暮气沉沉,也确有改革的必要,事实上,俺们也一直在通过不同的渠道,督促幕府,加快改革的步伐。

    可是,“加快”固然应该,但像长州藩和萨摩藩的那种快法儿,行之长、萨一隅、一藩则可,行之日本全国,就太快了!快到日本无法承受!

    日本大小两百多个藩国,彼此的差异很大,有的差异,用“天悬地隔”来形容,亦不为过,这就像一支行进中的队伍,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身强力壮的,有体弱多病的,突然间,要求所有人都按照身体最强壮的两个成年男子的最大速度狂奔起来请老兄想一想,会发生什么?”

    如是,以俺之见,这支队伍日本,必然四分五裂、分崩离析!

    老兄亟亟之“新日本”,并不会出现;幕府倒台之后,出现的,只会是“新战国”!

    则战乱连年,伊于胡底?

    愚以为,日本的改革,须在承受范围之内,循序渐进,万万不敢贪快啊!

    若有人一定要揠苗助长,为了日本的根本利益,只好“芝兰当道,不得不锄”了!

    *

第四十九章 披肝沥胆,斩头洒血,一往无前,何计其余?

    “芝兰当道,不得不锄”云云,当然是严重的威胁,不过,重点不在这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西乡君,”大久保利通轻轻一声冷笑,“你以为,这些话,是大村自己的意思呢,还是……只不过是在‘秉承上意’?”

    西乡从道不假思索,“自然是在‘秉承上意’!这是关逸轩的意思!不然,大村自己……不然的话,他之前在长州藩做的那些事情,改这个,改那个,又该怎么说呢?可从来没听大村说过‘只能行之于长州一隅’啊!”

    顿一顿,“哼!不能这么快就‘打倒昨日之我’吧?”

    “对了!”大久保利通说道,“这都是关逸轩的意思!大村就算心里不以为然,也只好……‘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

    顿一顿,“那么,我请你想一想,关逸轩一个中国人,对日本的‘根本利益’,如此上心,所为何来?对日本的‘根本利益’,他一个中国人,倒比我们日本人自个儿,更加尽心竭力?说的通吗?”

    西乡从道想了一想,“确实说不通!”

    顿一顿,“嗯,所以,这些话,不过是换一个方式,来吓唬咱们,叫咱们打消‘倒幕’的念头罢了!”

    “正是如此!”

    “可是,”西乡从道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大久保君,你确定,呃,幕府倒台之后,日本真的不会变成……呃,这那个,‘新战国’吗?”

    大久保利通看了西乡从道一眼,“西乡君还是不放心啊!”

    西乡从道脸上微微一红,没说什么这就等于默认了。

    “西乡君不放心,我是可以理解的,”大久保利通说道,“这些话,乍看上去,确实颇有道理”

    顿一顿,“可是,相较于不放心,西乡君更应该对自己有信心啊!”

    西乡从道嗫嚅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啥来。

    “幕府倒台之后,”大久保利通说道,“一定会有‘保幕’的藩国不承认新政府的权威,起兵叛乱,这是不消说的,可是,这就意味着日本变成了‘新战国’吗?”

    顿一顿,“目下,长州藩已经是不在了的;西乡君,我问你,在战场上,日本还有哪一个藩国的军队,能够同你西乡君带领的萨摩军争雄呢?”

    西乡从道雄心大起,“没有!在日本,萨摩军是无敌的!这一层,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我再问你,”大久保利通说道,“对阵‘保幕’藩国中之最强悍者譬如会津藩,你需要多久才能够取胜呢?需要‘战乱连年’吗?”

    “不需要!”西乡从道大声说道,“即便是会津藩我保证,三个月之内,一定可以把松平容保彻底打垮!”

    松平容保,会津藩藩主。

    “既如此,”大久保利通说道,“又何来什么‘伊于胡底’呢?”

    “对!”

    “将来的事情,哪个也不能说死了,”大久保利通说道,“若说非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方可以动手做事,那就什么事情也不必做了!”

    顿一顿,“我辈行事,但知大义之所在,便披肝沥胆,斩头洒血,一往无前,何计其余?”

    西乡从道热血沸腾,高声说道:“是!原该如此!大久保君以大义相责,我受教了!”

    “只不过,”大久保利通轻轻叹了口气,“大事若成,有两个条件,不可或缺第一,以天皇陛下为号召;第二,不能有强有力的外来干涉。”

    西乡从道一呆:啊?

    呃,第一,天皇陛下目下不在国内,更不在咱们自己手上天皇陛下正正在对头手上啊!第二,方才讲了这么一大篇儿,不就是无法确定有没有“强有力的外来干涉”吗?

    犹如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西乡从道不由大为丧气,嘟囔着说道,“大久保君,你这不是废……你这不是揉搓人嘛!”

    大久保利通微微一笑,“事在人为!”

    正要说了下去,敲门声“咚咚咚”的响了起来,声音急促,门外人喊,“大久保君!大久保君!”

    大久保利通和西乡从道都怔了一怔,西乡从道说了声,“是大山岩!”然后转头看向大久保,意思是,要开门吗?

    大久保利通点了点头。

    西乡从道一打开房门,来人便挟风带雨的迈了进来,险些和他撞了个满怀。

    来人连忙止步,歉然说道,“大久保君,不好意思……啊,原来是吉之助啊!你也在啊!”

    “吉之助”是西乡从道的“本名”,也即“小名”;能够当面以“小名”称呼,则来者和西乡从道的关系,一定是非常亲密的了。

    是的,这位叫大山岩的,是西乡从道的堂兄。

    咦,有点儿奇怪啊:一个姓“大山”,一个姓“西乡”,咋“堂”起来的涅?

    是这样子滴:

    大山岩的父亲大山八纲昌,生父为萨摩藩士西乡隆充就是说,本姓“西乡”;大山八纲昌娶另一位萨摩藩士大山纲毅之女为妻,而大山纲毅无子,为继承大山的家产,大山八纲昌便由“西乡”易姓“大山”就是说,做了岳父的继子。

    在血缘上,西乡隆充是西乡从道和大山岩的共同的祖父。

    大山岩仅比西乡从道大半岁,兄弟俩一般年轻,不过,如西乡从道已挂上了“海军兴隆用挂”的头衔,大山岩的头衔则是“炮兵兴隆用挂”不但是萨摩藩炮兵的负责人,而且,协助大久保利通管理整个陆军。

    就是说,这一对堂兄弟,分管萨摩藩的海、陆军,正经是大久保利通在军务上的左右手了。

    还有,西乡从道之出任“海军兴隆用挂”,得力于大久保利通的“超擢”,并没有多少实际的战绩的支持;而大山岩,虽然年轻,但于炮兵一道,却已是萨摩藩的绝对权威,他做“炮兵兴隆用挂”,没有人不服气的。

    大山八纲昌本就是炮术专家,大山岩家学渊源,后又拜幕臣江川英龙为师,学习西洋火炮的射击技术,更是青出于蓝。萨英战争中,击中英军旗舰、重伤英舰长的,就是大山岩主持的炮位。战后,鹿儿岛一役立下头功的大山岩,被提升为炮兵队长;大久保利通全面主持藩政,进一步将之擢为“炮兵兴隆用挂”。

    另外,大山岩还是一个出色的火炮工程师,他设计的一百二十毫米臼炮和四斤(日制)山炮,轻便灵活而火力凶猛,成为萨摩藩陆军的主力火炮,这两种火炮,军中以其本名“弥之助”昵称为“弥助炮”。

    略略嗦两句:

    原时空,大山岩后来成为日军最早的元帅,日俄战争的陆路部分,就是他打赢的;另外,萨英战争鹿儿岛一役,替大山岩搬运炮弹的两个助手,一个叫做山本权兵卫,后来号称“日本海军之父”;还有一个,叫做东乡平八郎,后来则号称“日本海军军神”日俄战争的海路部分,就是这个东乡平八郎打赢的。

    大山岩虽然牛掰,但是性格温和,甚至有点儿迟钝,且白面无须,洵洵儒雅,同相貌粗豪、意气飞扬的西乡从道,虽是同一个爷爷,可是,不论长相还是性格,都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而西乡从道对这个只大他半岁的堂兄,也没有任何尊重的态度打小儿,西乡从道就欺负大山岩欺负惯了的。

    没等大山岩解下蓑衣,西乡从道便猛一拍大山岩的肩膀,“啪”一下,水珠四溅:

    “弥之助!你慌里慌张的做什么?是不是你那个叫秋子的小娘儿们钻到这个屋子来了?可是,我没见着啊?”

    大山岩微微涨红了脸,“吉之助!……,没空儿和你瞎开玩笑!”

    说罢,解下蓑衣,挂好了,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递了过来:

    “大久保君,这是小松家老刚刚送给我的,说是……呃,关逸轩写给主公的亲笔信!”

    *

第五十章 泰山压顶

    大久保利通眼中倏然精光大盛,西乡从道更是失声叫道,“什么?!”

    可是没有想到!

    大久保利通接过那沓纸张,匆匆一瞥,只见字迹颇为潦草,写信之人,落笔之时,必定十分仓促,不由微微一怔,略一细辨,很熟悉是小松带刀的字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抄件?”

    大山岩点点头,“是!”

    顿一顿,有些艰难的说道,“小松家老给我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呃,没有信封……没有封缄。”

    言下之意:我是不小心瞄了几眼,可是,不能怪我啊!如此重要的一封信,小松家老居然不加封缄……真不能怪我啊!

    西乡从道舔了一下嘴唇,嘟囔了一句,“怎么会是小松家老呢……”

    大久保利通当然不会去追究大山岩是否“瞄了几眼”,也没接西乡从道的话头,屋内的灯光,已经有些昏暗了,他移过煤油灯,调整旋钮,待光芒略略的亮了些后,坐了下来,细细的看了起来。

    信件虽不算很长,但小松带刀抄录之时,因为比较仓促,字体比较的大,抄了好几张纸,而大久保利通看到第二张纸的时候,脸色便开始变了。

    西乡从道和大山岩不错眼的盯着,都留意到了大久保利通的异样:眉心微微跳动,嘴角时不时的抽搐一下。

    哥儿俩都是站着,从他们的角度,其实看不清微微垂首的大久保利通的神情,但在摇曳不定的煤油灯的光芒的映照下,大久保利通五官的阴影,显得异常浓重,那副模样,竟有些……狰狞了。

    还有,搁在桌子上、不持信的右手,时不时的捏一捏拳头不是那种有意识的、有力量的握拳,而是下意识的、略有些……神经质的。

    大久保利通看大村益次郎的信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啊!只不过目光闪烁,而表情、动作,由始至终,并没有什么变化。

    在西乡从道和大山岩的印象中,不论遇到什么事情,大久保君都是镇定如恒的当然了,大久保君也会发脾气,不过,即便他大发雷霆,也是“收发自如”其实,大多数情况下,大久保君的“大发雷霆”,只不过是给谈话对象施加压力的一种手段罢了。

    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像现在这样……呃,咋说呢?好像,有些……失控啊!

    西乡从道和大山岩都提起了心:信里都写了什么?或者,发生了什么吗?

    竟叫大久保君如此不能自持?他可是一向……呃,“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呀!

    这封信,大山岩瞄过几眼,不过,确实仅仅是“瞄了几眼”,而且,那几眼,都瞄在了第一张纸上,并不敢多看,便匆匆过大久保利通这儿来了;而那几眼,只给大山岩留下了一个“词锋凌厉”的模糊印象,具体的内容是些什么,并不了然。

    大久保利通终于看完了信。

    室内一时无语。

    过了片刻,西乡从道和大山岩清清楚楚的听到大久保利通低低的、缓缓的吐出了一口长气。

    兄弟俩虽然心急,却是谁也不敢开声。

    又过了一会儿,大久保利通将那几张纸归拢一下,然后,轻轻向前一推,“你们也看看吧!”

    声音平静。

    但是,西乡从道和大山岩都听的出来,这种平静,是一种努力抑制的平静。

    西乡从道赶紧拿起了信,大山岩也凑了过来,哥儿俩一起看了起来。

    这一回,西乡从道的反应,同看大村益次郎的信的时候,也不一样了。

    看大村益次郎的信,西乡从道时不时的发出“咦?”“哦!”“嗯?”一类的声音;这一回,由始至终,几乎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并不是没有触动刚好相反,此信给西乡从道的震撼,远过于大村的信;而震撼过甚,犹如泰山压顶,压的什么声音也出不来了。

    大山岩的情形亦仿佛。

    当然,以大山岩的脾性,看谁的信,都不会大呼小叫的。

    大村益次郎的信,部分内容,虽多少带一点的讥嘲的意味,但整体上来说,语气还算温和,而且,由始至终,是出以一种“故人”的规劝的口吻;而这封信,何止于“词锋凌厉”?根本是居高临下,厉声痛詈,由始至终,一副“严谴”的架势!

    一开篇,几乎没有任何寒暄,也不摆任何的证据,便直斥萨摩藩为西本愿寺“乱法”的幕后主使,并指萨摩藩之“不逞之图”,不止于“乱法”,更要“乱国”!

    然后,以极诧异、也极轻蔑的口吻说道:

    “不意长州殷鉴未远,血迹犹存,乃有后来者自投汤镬,再蹈覆辙?噫吁!始信世上有自残以求利者,攘夺於毫毛、颠於渊哉!”

    明方孝孺《祭赵希颜》一文中,有“彼狡之蚩蚩,急营利而自残,始攘夺於毫毛,卒颠於渊”之语,这是一篇很冷门的文章,大久保利通是晓得的,西乡从道、大山岩是不晓得的,不过,也不需要晓得什么出处,望文即可生义,再结合上下文,“自残以求利”,“攘夺於毫毛、颠於渊”云云,是个什么意思,并不难理解。

    信是送给岛津久光的,不过,名义上,是写给岛津久光、岛津忠义父子的毕竟,名义上,萨摩藩的藩主是岛津忠义。

    称呼上,既不以岛津父子的官衔相称,也没有用“贵藩”一类的比较客气的泛称,而是一口一个“尔父子”。

    甚至,“父子”的前头,连个“贤”字都没有加。

    于是乎,就如此这般了:

    上一回,“二次长州征伐”之时,萨摩藩勾连长逆、造作逆谋之种种情由,我都是心知肚明的,之所以不为己甚,放了“尔父子”一马,是怜悯萨摩藩百姓无辜,为免生灵涂炭,才没有在敉平长逆之后,移兵南下

    “尔父子”真的以为,我没有捎带脚的灭掉萨摩藩的能力吗?

    本以为,“尔父子”会洗心革面,再世为人,孰料,怙恶不悛,至于此极!

    日本为中国事实上的“保护国”,“此举世皆知之,万国默认之”,因此,于公、于私,我都绝不会容忍日本“生乱、生战”,绝不会坐视日本的合法政府被颠覆!只要萨摩藩军一出藩境,天朝大军立即东渡日本!

    这一次,我是绝对不会再客气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是,“不及于枭獍”!天朝大军的行动,绝对不会仅止于挫败对日本合法政府的颠覆,一定“穷追穷寇”、“灭此朝食”!萨摩藩“玉石俱焚”,不必说了;至于“尔岛津氏”哼,此役过后,世上再无“岛津氏”三字了!

    *

第五十一章 本王的四十米大刀经已出鞘!

    接下来,就是一种嘲讽的口吻了:

    “尔父子”必以为天朝目下正在对法用兵,若行“二次长州征伐故事”,必“左支而右绌”,因此,只能眼睁睁看着“海左颠覆”而“徒呼荷荷”吧?

    “尔父子”亦必以为,中法之战,法必胜而中必败,则此役过后,天朝新败之余,亦必无力东顾,彼时,若“尔父子”之逆谋已经得遂,天朝就只好接受既成事实吧?

    至于何以认定“中必败”,除了法强中弱这一老生常谈之外,自然就是将我正常撤防沱、升龙,当成了“一败再败”,甚至“大势已去”了吧?

    日本对中国来说,在大海之东,因此曰“海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接下来:“噫!世上竟真有如尔父子之无目者也!”

    之前,升龙一役、沱一役,法军一败涂地,“无一人片板逸出”;而法军之得沱、升龙,却“未费一弹”两相对比,就算是“瞽叟”,也该看出其中另有玄机了!

    “所谓利令智昏,尔父子之谓也!”

    或云:之前,升龙一役、沱一役,“或中在暗、法在明;或以中之众凌法之寡”,“皆胜之不武”;然而,北宁一役,中、法皆摆出“堂堂之阵”,兵力上头,法军更有优势,结果呢?“法全力以搏而不能越吾金汤一步!”

    对了,北宁一役的详情,“尔父子之故人田君”,将去信“尔之部曲大久保某”,届时,“尔父子”可以索来一观,想一想,中法之争,最后的胜者,到底会是哪个?

    再想一想,我到底有没有气力行“二次长州征伐故事”?会不会只能坐视“海左颠覆”?只能“徒呼荷荷”?

    “咸丰之季,中国积弱”,但在应对英法的同时,并没有放松对洪杨的用兵;“英法事了,不旋踵间,洪杨之乱,即告敉平”那种时候,天朝都没“左支右绌”,现在的国力,倍于彼时,我倒“左支右绌”了?

    哼!欧洲“将有大事”,真正“左支右绌”的,是你们倚为靠山的法兰西!

    “尔父子”打的算盘,不过“渔翁得利”这是把中、法当成蚌、鹤了!请“尔父子”好好儿的看看地图,再“揽鉴自照”:

    第一,中、法是个蚌、鹤的样子吗?

    第二,以萨摩“弹丸之细”,面对中、法,“尔父子”做的成渔翁吗?!

    不自量力!

    哦,对了,还有个事儿,本来我是懒得多费口舌的,不过,观“尔父子”虽“希冀非望,潜行逆志”,但也实在是因“群小所误”,“可恨复可笑,可笑复可怜”,因此,为免尔等“身死族灭”了还是个糊涂鬼,本王就受累,说多两句叫你们死也死的明白些!

    “尔父子”一定以为,“倒幕”之后,顺理成章,岛津氏取代德川氏,建立“岛津幕府”吧?

    做你们的清秋大梦吧!

    去问一问“尔父子”那几位“倒幕”最力的部曲,如大久保某、西乡某,他们是这样打算的吗?

    所谓“大政奉还”,是“奉还”给天皇,可不是“奉还”给岛津氏!

    不然的话,“幕藩体制”不变,“倒幕”所为何来呢?

    “志士”们念兹在兹的“统一之新日本”,又在哪里呢?

    何为“统一”?一言以蔽之,不过“改封建为郡县”罢了!

    “统一”之后,日本只有郡县,再无藩国包括萨摩藩!

    就是说“大政奉还”之后,就该“奉还版籍”了!

    则,既无藩国,何来藩主?

    或问:藩主哪里去鸟?

    曰:若“束手听命”,大约还有一个寓公可做;不然的话,只有“桎梏上身、白刃加颈”了!

    说的明白些:“倒幕”之后,紧跟着,就要“倒”你们这些藩主了!

    不然的话,依旧藩国林立,日本如何“统一”呢?

    “尔父子”大约以为,萨摩“既倡首义”,“奉还版籍”之后,我们爷儿俩就该入直中枢,执掌国政,以为懋赏?

    嘿嘿,拿一个“前藩主”来执掌国政,不怕他随时“复辟”吗?

    另外,扪心自问,这个“新日本”,你们爷儿俩,掌得住吗?

    更重要的是如是,置大久保某等人于何地呢?

    人家辛辛苦苦的“倒幕”,就是为了回家抱孩子吗?

    所以,“统一之新日本”之出将入相者,只能是“倒幕志士”啊!

    “尔父子”如若不信,可咨之于大久保某,看看萨摩藩的“第一重臣”,对于以上种种,如何譬讲?

    “尔父子”或问:我为大久保某等之主君,而忠义乃武士之最本分

    嘿!大久保某等,自下定决心“倒幕”,就不再以“尔父子”为主君了!其效忠的对象,已经改变了!

    “尔父子”或问:是天皇吗?

    是,不过,那只是名义上的而实际上,说的好听些,大久保某等效忠的,是“新日本”;说的不好听些,他们效忠的,其实是他们自己个儿!

    事实上,这个事儿,根本不必俟“倒幕”之后方得证明目下,萨摩藩的大权,其实经已旁落了!最重要的藩政,譬如,“倒幕”还是不“倒幕”,真正说了算的,已经不是“尔父子”了,而是大久保某、西乡某了!

    “尔父子”虽愚妄,但亦非木石,对此,难道竟一无所感?

    大久保某、西乡某的出身,可都是“忠义为最本分”的武士哦!

    本王再受累,再提一提尔等的“殷鉴”长州

    想那长州毛利氏,对于“倒幕”,兴趣其实也不是很大事实上,若认真究竟,毛利氏“倒幕”的兴趣,较之尔岛津氏,更小些也说不定;毕竟,毛利氏不比岛津氏同德川氏之关系紧密,从未涉足中枢,因此,也就从未生出“彼可取而代之”的念头。

    可是,毛利敬亲受了一班臣下的裹挟,身不由己,走上了“倒幕”的不归路,终于身死藩灭,祖宗留下的数百年基业,一朝尽没。

    不止如此,还牵累了先天皇以及一大班皇族即便起毛利敬亲于若狭湾底,挫骨扬灰,又能赎其罪于万一吗?

    “倒幕”失败,“尔父子”重蹈毛利氏覆辙,万劫不复;“倒幕”成功,大久保某一班以“勤王”为己任的“藩士”将幕府和自己的主公一齐踢开,由“藩臣”直晋“国家重臣”,将整个“新日本”捏在手里,意气风发,笑逐颜开,喜乐何如!

    “尔父子”呢?人前“胁肩敛手”,人后“向隅而泣”!

    或以“倒幕”为“革命”,事实上,“尔父子”革的是自个儿的命!

    事实上,岛津氏,德川氏,才真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幕”、“藩”原为一体,“倒幕”即“倒藩”!

    “尔父子”于“倒幕志士”,本该不同戴天才对啊!

    “尔父子”目下之作为,已经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根本是在“养中山狼”了!

    不晓得,之前,“尔父子”想过这些道理没有?现在,读了此信,该想明白的,是不是都想明白了?

    不过,“尔父子”想的明白也好,想不明白也好,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

    日本两百多个藩国,两百多个藩主,明白人总是比糊涂人多,过几天,天皇陛下将会下诏,将这些道理,向全日本“纶音广布”,你们不是要“大政奉还”吗?且先“恭聆圣训”吧!

    之后,“尔父子”若依旧冥顽不灵,我就再不会多说一个字的废话了!本王的四十米大刀经已出鞘,且俾其痛饮鲜血吧!

    言尽于此!

    *

第五十二章 无可如何,戛然而止

    没有人说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屋外,风狂雨骤,疾风挟着铜钱般大的雨点,打在门板上,“噼啪”作响;屋内,煤油灯的光芒,愈发暗弱,亦愈发的摇曳不定了。

    风声雨声之中,三个人或重或轻的呼吸声,彼此清晰可闻。

    本来,信中对岛津久光父子,百般詈辱,形如呵斥仆役,有道是“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身为武士,很应该勃然作色,拔剑斫案,誓与写信人不同戴天才对反正,能咋慷概激昂就咋慷慨激昂!

    可是

    唉,一个字儿也出不了口啊!

    这封信最厉害的地方,并不是什么“穷追穷寇”、“灭此朝食”、“玉石俱焚”、“身死族灭”之类的威胁,而是闲闲一刀挥下,便斩断了藩主、藩臣之间的最重要的那道联系“忠义”,三言两语之间,便给“大久保某”、“西乡某”戴上了“背主”、“叛臣”的帽子而“大久保某”、“西乡某”竟无一词可对!

    这顶沉重的帽子,还不晓得怎样才能摘下来这种情形下,“勃然作色,拔剑斫案”给谁看呢?

    嚷嚷“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啥的……呃,不太讽刺些了吗?

    目下,堆积在心头的,不是愤怒,而是巨大的惶恐和窘迫就有几分怒火,也是因为不晓得何去何从而生出来的恼羞成怒。

    惶恐和窘迫之外,大久保利通的心中,还升起了一股浓重的悲凉。

    关逸轩……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对手啊!

    他怎么可能想得到这些事情?怎么可能……远隔重洋而直抉人心之底?!

    太可怕了!

    “大政奉还”之后,紧接着,继之以“奉还版籍”各藩国交出土地、人口和政权,“废藩置县”。

    至于藩主们“佐幕”的不必说了,先去做几天阶下囚再说;“勤王”的,按照出力多寡,分三六九等,以爵位“羁縻”之外,再给一份丰俭有差的年金大致是其做藩主时的收入的十分之一吧!

    所有藩主,无论爵位高低,皆不许再染指政治不论是中枢政治,还是地方政治。

    就是说,做一个干干净净的“富家翁”。

    当然,您要硬说成是“寓公”,也不是不可以。

    其中,也包括大久保利通的主君萨摩藩藩主父子岛津某某、岛津某某。

    可是,以上种种,我深埋心底,从没有跟任何人包括西乡从道正经的讨论过啊!

    西乡从道虽为大久保利通头号亲信,可是,这件事情,大久保利通只是很含糊、很委婉的对之略略点过三、两句而已彼此“默喻”罢了。

    至于大山岩,虽同为大久保利通在军务上的“左右手”,但亲信程度是不如西乡从道的,这种至敏感的事情,大久保利通一个字也没有对大山岩提起过。

    关逸轩

    他怎么可能想到这一层去呢?!

    而且,犹如钻进了我的心里,一切亲睹!

    大久保利通背上生寒: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足足沉默了半柱香的时间,勉强抑制住心头狂涌的波澜,大久保利通开口了:

    “小松君……还说了什么吗?”

    西乡从道、大山岩不由都大透了一口气:

    您总算开口了!快把我们哥儿俩憋死了!

    “呃……”大山岩认真的回想了一下,“小松家老说,这是关逸轩写给主公的亲笔信,他偷偷的抄录了一份,叫我赶紧给大久保君送过来,千万别耽搁了……就这些,再没有别的了。”

    “赶紧?”

    “呃……是啊!”

    西乡从道的关注点,不同于大久保利通,他诧异的问道,“‘偷偷的’?”

    大山岩点点头,“对,‘偷偷的’反正,小松家老是这样说的……”

    西乡从道看向大久保利通,“大久保君,可有些奇怪啊,小松怎么会……”

    话没说完,大久保利通一声冷笑,“当然不会了!小松带刀何许人也?岂会背着主公,将如此重要的信件泄露于外?”

    西乡从道一怔,“大久保君的意思是,小松这么做,其实是……主公的授意?”

    “当然喽,”大久保利通淡淡的说道,“主公想叫我看到这封信,可是,又不能当面将信甩到我的脸上那不是太难看了吗?”

    顿一顿,“所以,才叫小松君扮了一出‘蒋干盗书’!”

    “呃……”

    西乡从道、大山岩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又没有人说话了。

    不过,这一回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

    “唉!”西乡从道叹了口气,“主公拿这封信怎么办好呢?还真是……有些替他头疼啊!”

    顿一顿,“是不是……就权当没有收过这封信呢?”

    事实上,西乡从道想问的是,“咱们拿这封信怎么办好呢?”

    可是,不能这样直捅捅的问出来,便如此这般、拐弯抹角一番了。

    “清国辅政王的亲笔信,”大久保利通摇了摇头,“怎么可以‘权当没有收过’?”

    顿一顿,“不但要回复,而且还要快!没听小松君说‘赶紧’、‘别耽搁’吗?”

    西乡从道、大山岩再次对视一眼:“赶紧”、“别耽搁”原来还有这层意思在的?

    不过,“赶紧”将抄件送给大久保君和“赶紧”回复清国辅政王,两者之间,好像,还确实是有关系的……

    “那……”西乡从道囔囔着说道,“到底该怎么回复呢?信里的话,说的那么难听……”

    大久保利通叹了口气,“再难听也得当成好听啊!”

    顿一顿,“怎么回复?自然是卑辞甘颜,指天誓日,说,第一,西本愿寺之‘乱法’,真不干我们萨摩藩的事情下藩对于明如的丧心病狂,也是嗔目扼腕的!”

    再一顿,“第二,殿下实在是误会了!下藩从没有过任何‘倒幕’的企图,之前没有,之后,更不会有!请殿下放心萨摩藩一兵一卒,皆不会越出藩境一步!”

    西乡从道和大山岩都微微张开了嘴巴,“啊……”

    “关逸轩的信,”大久保利通说道,“主公得尽快回复,大村的信,我也得尽快回复”

    顿一顿,微微苦笑,“得赶在天皇陛下“纶音广布”之前送到人家手上啊!”

    这一回,是慢性子的大山岩反应更快些,“对!如此一来,这道诏书,或许……就不必颁布了!”

    西乡从道也反应过来了,“对啊!这道诏书如果颁布了,那可就大麻烦了……”

    舔了下嘴唇,打住。

    “这样,大山君,”大久保利通说道,“过一小会儿,我就给大村写回信,你就在这儿等着,写好了,你将大村的来信和我的回信,一并带上,去见小松家老”

    顿一顿,“大村既是我的‘故人’,自也是小松君的‘故人’‘故人’来信,请他也看一看嘛!”

    再一顿,“然后,替我向他‘请教’一下我这样回复‘故人’的信,合适不合适?”

    大山岩心领神会,“是!”

    西乡从道实在忍不住,试探着问道,“那,大久保君,咱们的大事……”

    大久保利通强抑心头悲凉,声音平静,“目下的形势暂且打住吧!”

    这个回答,西乡从道不算意外,可是,毕竟难掩沮丧,而且,也实在不甘心,“就是说,这一回,法国人的‘东风’,咱们‘借’不上了?”

    “借东风?”大久保利通淡淡一笑,“西乡君的话,有些意思啊!”

    顿一顿,声音更淡了,“北宁一役,不过中法宣战后的正经第一仗,之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且走着瞧罢!”

    西乡从道、大山岩都默默的点了点头。

    “攘外必先安内,”大久保利通的声音变得冷峻了,“目下,要先把萨摩藩内部的事情做好。”

    “内部的事情?”

    “萨摩藩有内鬼!”

    大久保利通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面容显得有几分狰狞了,“咱们得先把内鬼给清理掉!”

    *

第五十三章 一次“改变了三个大国国运”的采访

    普鲁士,柏林,首相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鹿儿岛风雨如晦,柏林的天气,却是阳光灿烂;大久保利通和两个心腹密议如何应对清国辅政王的“泰山压顶”的时候,普鲁士首相俾斯麦正在接受《南德意志报》主编波赫穆的采访。

    主人十分客气,邀请客人同进下午茶,这个待遇,不是每一个访客都有的,波赫穆受宠若惊,“首相阁下,我非常荣幸!”

    顿一顿,“首相府的下午茶,一定非常美味!”

    俾斯麦“呵呵”一笑,“对于美食,我基本上没有什么鉴赏能力,首相府的点心,未必能够给你留下多么美好的印象;不过,今天的茶叶,倒是十分特别是一种来自中国的未发酵茶,叫做‘龙井’。”

    “哦?”

    “而‘龙井’之前,”俾斯麦说道,“还要加上一个‘明前’的定语”

    顿一顿,“这个‘明’,是中国的一个叫做‘清明’的节日的简称,也就是说,这批茶叶,是在‘清明’之前采摘的,而且,是‘头茬’第一批采摘的。”

    “啊……很有意思!”

    波赫穆先赞了一句,然后说道,“首相阁下,我晓得普、中两国邦谊敦睦,不过请问,我们开始从中国进口茶叶了吗?”

    俾斯麦大笑,“迪特,我佩服你的职业敏感!”

    顿一顿,“不过,我们今天喝的茶叶,可不是‘进口’来的!”

    “那”

    “这个‘头茬明前龙井’,产量极低,根本没有大量出口的可能!”俾斯麦说道,“我们今天喝的,是中国的辅政王送我的礼物采摘、煎炒之后,立即上船,三天前刚刚到埠拢共不过一公斤罢了。”

    波赫穆的名字是“迪特里希”,“迪特”是昵称。

    “啊,原来如此!”波赫穆的声音中满是惊喜,“我真是非常幸运呢!”

    顿一顿,俯一俯身,“我是说首相阁下,能够享受如此珍贵的茶叶,我受宠若惊。”

    “而且,迪特,”俾斯麦笑道,“今天,我请你换个新鲜喝茶的法子不用瓷杯,用玻璃杯。”

    “玻璃杯?”

    “是的。”

    顿一顿,俾斯继续说道,“是这样子的:将刚刚滚沸的开水,注入玻璃杯中,八分满,然后取一撮茶叶,轻轻掷下,嗯,热气烘托,茶香上浮,中人欲醉!接着,可以静观茶叶,在水中慢慢舒展,载沉载浮,玉体横陈,纤毫毕现,美不胜收!”

    “首相阁下,”波赫穆笑道,“您还自谦‘对于美食没有什么鉴赏能力’?您创造了一种多么有新意的喝茶的法子啊!而且,您关于水中的茶叶的譬喻,更加有创意‘玉体横陈,纤毫毕现’,哈哈!”

    “用玻璃杯喝‘龙井茶’,不是我的创意,是关亲王的创意,我依样葫芦罢了;”俾斯麦微笑说道,“而‘玉体横陈,纤毫毕现’云云,更加不关我的事儿了是驻华公使李福思的‘创意’!”

    顿一顿,“迪特,这一段,你如果写进报道,一定要注明哦嗯,用玻璃杯喝‘龙井茶’的发明权,我可以贪天之功为己有;可是,第一个用女人的身体来譬喻茶叶的荣誉,我就敬谢不敏了这个荣誉,还是给李福思那个‘海盗’吧!”

    在德国政界,李福思因为长相凶恶粗豪,得了一个“海盗”的雅号。

    波赫穆大笑,“是!谨遵台命!”

    很快,侍者端来了一个银盘,上面摆了一只水壶,两只玻璃杯,一个锡罐,一个小小的木碟子,碟子里头,是一只小小的木镊子。

    俾斯麦亲手操作,注水入玻璃杯之中,打开锡罐,用那只小小的木镊子,夹了一撮茶叶出来,轻轻掷入水中。

    “迪特,请吧!”俾斯麦做了一个手势,“水很烫,小心些一手托杯底,一手扶杯口,不要接触杯身。”

    顿一顿,补充说道,“不要马上喝,先取其香氛待水面上的茶叶,都沉入水中了,‘载沉载浮’了,再喝。”

    波赫穆如其所言,一手托着杯底,一手轻扶杯口,小心翼翼的。

    不过,杯底极厚,虽然注了八分满的热水,却也并不烫手。

    凑近口鼻,果然茶香弥漫,微微吸气,不禁有醺醺然之意。

    不由就轻轻喝了声彩:“好茶!”

    不多时,玻璃杯中的芽叶,已经一片接一片舒展开来,透过杯壁看去,果然……“载沉载浮,玉体横陈,纤毫毕现”。

    怪不得要用玻璃杯呢,果然“美不胜收”啊!

    芽叶尽数浸入水中了,波赫穆端起杯子,慢慢地抿了一口。

    他的脸上,立即浮现出惊喜和享受的神情,以致眉头都微微地皱了起来。

    “好香的茶!”波赫穆轻轻透一口气,“不仅回甘悠长,而且,好像,好像,嘴唇抹上了……一层极薄极薄的油脂!”

    “迪特,”俾斯麦含笑说道,“你真是一个‘识家’!这个茶,入于你这种有真正鉴赏力的人之口,才算没有浪费!”

    “感谢称赞,首相阁下。”

    沉吟了一下,波赫穆说道,“我想,关于关亲王向您赠送……嗯,‘头茬明前龙井茶’一事,很适合放在此次采访的后记中”

    顿一顿,“我认为,这件珍贵的礼物,其意义,不止于您和关亲王个人的友谊,还……嗯,这是普、中两国人民友好的象征!”

    “对了!”俾斯麦非常欣赏的看着波赫穆,“迪特,你的专业素养,确实是我普鲁士新闻界之翘楚啊!”

    *

    《南德意志报》对俾斯麦的是次采访,有人评价为“改变了普鲁士、法兰西乃至中国的历史进程,堪为普鲁士乃至德国新闻史上最重要的一次采访”,以下为是次采访正式见报之内容(不含“后记”):

    波赫穆:“首相阁下,感谢您于百忙之中,拨冗接受《南德意志报》的采访。”

    俾斯麦:“不客气,迪特,我其实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忙我的每一位部长都要比我忙事实上,有了他们的尽忠职守,我就不需要操那么多的心了。”

    顿一顿,“不过,这样的清闲日子,没有几天啦,接下来,我本人,大约也不得不忙起来喽。”

    波赫穆:“哦?首相阁下,您的话,似乎颇有深意呢不过,好吧,过一会儿,我再向您追根究底,现在,先让我根据事先拟定好的提纲向您请教吧!”

    俾斯麦:“请吧!”

    波赫穆:“我们收到消息,法兰西向普鲁士发出照会,要求如下”

    “第一,普鲁士做出法律层面的承诺,永不染指阿尔萨斯、洛林两地。”

    “第二,普鲁士‘积极运用影响力’,使莱茵河西岸的巴伐利亚和黑森达姆施塔特的部分领土合并于法兰西,作为对法兰西在普奥战争中‘保守中立’的报偿。”

    俾斯麦(惊奇的):“法国人发出的,是……‘秘密照会’呀!普、法两国政府,都从未将之公之于众迪特,我很好奇,你们《南德意志报》是如何知晓这个消息的?”

    波赫穆(笑一笑):“首相阁下,恕我不能解答您的疑惑我们必须保护消息源,这一层,您一定是理解的。”

    俾斯麦(也一笑):“好吧,我尊重‘新闻自由’!”

    略作沉吟,“关于法国人的第一个要求迪特,你晓得的,阿尔萨斯洛林人民,同普鲁士人民,血脉相连,其语言、宗教信仰,都同普鲁士如出一国”

    “虽然,目下,法兰西拥有对阿尔萨斯洛林的行政管辖权,可是,如果阿尔萨斯洛林的德意志人的合法权益受到了侵害,难道,普鲁士政府可以装聋作哑,不发一言?”

    波赫穆:“我明白了,首相阁下,就是说,关于法兰西‘秘密照会’的第一个要求普鲁士政府表示拒绝,是吧?”

    俾斯麦:“是的!”

    *

第五十四章 一切手段!包括……军事手段!

    波赫穆:“好!我为阿尔萨斯洛林的同胞感到欣慰!”

    顿一顿,“那么,关于秘密照会的第二点呢?嗯,‘普鲁士“积极运用影响力”,使莱茵河西岸的巴伐利亚和黑森达姆施塔特的部分领土合并于法兰西,作为对法兰西在普奥战争中‘保守中立’的报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首相阁下露出了虽然礼貌、但不掩轻蔑我要向《南德意志报》的读者致歉,限于本人贫乏的词汇量,除了“轻蔑的”之外,我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形容词了的笑容。)

    俾斯麦(耸了耸肩):“‘保守中立’?我必须说,我们西南方的邻居,在语言艺术方面,确实有着某种特殊的天分啊。”

    (好吧,亲爱的《南德意志报》的读者,我相信,你们都听出来了首相阁下话中的讥讽之意了吧!)

    波赫穆(笑一笑):“是的,首相阁下,我也有这种感觉。”

    顿一顿,“据我所知,‘保守中立’的说法,是法国国会里的‘国权主义派’的发明‘七周战争’刚刚结束,普、奥两国刚刚签署了《布拉格条约》,‘国权主义派’就声称,普奥之争,法国的保持中立,是普鲁士能够取胜的最重要原因,普鲁士很应该对法国感恩戴德,很应该对法国有所报答”

    再一顿,“他们的逻辑是这样子的:‘中立’,分为‘保守中立’和‘积极中立’,普奥之争,法国的‘中立’,是‘保守中立’,若法国采取‘积极中立’,就会对奥地利提供实质性的支持,甚至,出兵同奥地利并肩作战了!”

    (首相阁下放声大笑。)

    俾斯麦(笑声甫歇):“抱歉,迪特,我实在忍不住了。”

    波赫穆:“我也觉得‘国权主义派’的逻辑很有趣不过,对此,您能谈一谈具体的看法吗?”

    俾斯麦(笑着摇了摇手):“迪特,我和我们的西南方邻居有些不同我不习惯对邻居的言行评头论足,因此,我不适宜在这儿发表什么‘具体的看法’。”

    顿一顿,“不过,‘国权主义派’有一句话却是说对了法国确实应该得到感谢。”

    波赫穆(微微惊讶):“哦?”

    俾斯麦:“允许我再说一次‘不过’不过,这个‘感谢’,不应该来自普鲁士,而应该来自他们自己。”

    波赫穆:“首相阁下,我有些糊涂了。”

    俾斯麦:“我的意思是,在普奥之争上,法兰西未持‘国权主义派’所谓的‘积极中立’政策,是明智的,所以,他们应该自己感谢自己。”

    波赫穆:“我有些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是说,首先,不论法兰西对奥地利提供什么形式的支持,都不能挽救其失败的命运?

    俾斯麦:“是的!”

    波赫穆:“甚至‘出兵同奥地利并肩作战’?”

    俾斯麦:“是的!”

    波赫穆:“就是说,您认为,若普、法对阵,失败者,将是……法兰西?”

    俾斯麦:“迪特,请你原谅,我的身份,不适宜回答这种太过假设性的问题不过,我想,我该表达的意思,都已经清晰表达了。”

    波赫穆:“谢谢您,首相阁下,我都明白了!”

    顿一顿,“那么,如此说来,普鲁士大约是不会按照秘密照会的要求对巴伐利亚和黑森达姆施塔特‘积极运用影响力’了?”

    俾斯麦:“法国人对我们和我们的德意志兄弟的关系,大约有什么误会”

    顿一顿,“每一个德意志邦国不论北德意志,还是南德意志都是平等的,如果有必要,我们彼此之间,可能会给对方一些善意的建议,但是,对于内政不,我们谁也不会干涉谁的内政!”

    再一顿,“更何况嗯,法国人之所求,不啻要求我们劝说、甚至逼迫自己的兄弟,将其财产乃至子女也就是我们的侄子和侄女送给外姓人!这怎么可能?!”

    波赫穆:“是的,首相阁下,我也觉得法国人的要求很过分;不过,我们的消息源说,关于巴伐利亚和黑森达姆施塔特的领土问题,法兰西对普鲁士还有一个‘最低要求’即,若法兰西进军巴伐利亚和黑森达姆施塔特,普鲁士按兵不动装作什么没看见就是了。”

    顿一顿,“对此,您如何回应呢?”

    俾斯麦(大笑):“怎么?要普鲁士‘保守中立’吗?”

    波赫穆(也笑):“我想,法国人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俾斯麦(笑声不止):“那么,我要对法国人说声‘抱歉’了!在这个问题上,普鲁士只能采取‘积极中立’,呵呵!”

    波赫穆:“‘积极中立’?就是说,如果法军开入巴伐利亚和黑森达姆施塔特境内,普鲁士将嗯,‘提供实质性的支持,甚至,出兵同巴伐利亚和黑森达姆施塔特并肩作战?’”

    俾斯麦:“巴伐利亚、黑森达姆施塔特同法国人的领土纠纷,若只限于外交层面,普鲁士会尽力扮演‘忠诚的调停者’的角色而且,不偏不倚。”

    顿一顿,“可是,如果巴伐利亚、黑森达姆施塔特遭受了外敌任何外敌,我无意特指任何的特定的国家的入侵,在收到巴伐利亚、黑森达姆施塔特政府的请求的情况下,普鲁士将动用一切手段,维护德意志兄弟的主权和领土的完整!”

    波赫穆:“我要再次向您确认一下‘一切手段’,就是说,包括……军事手段?”

    俾斯麦:“是的!”

    波赫穆:“好的,首相阁下,感谢您的坦诚!我想,《南德意志报》的读者,已经清楚了解了政府对于法国的秘密照会的态度了!”

    顿一顿,“那么,请允许我向您提出第二个问题关于西班牙的。”

    俾斯麦:“请说吧!”

    波赫穆:“我们晓得,阿梅迪奥王子已经启程回意大利了,而伊曼纽尔二世也表示尊重王子的选择这意味着,意大利人已经正式拒绝出任西班牙国王了,西班牙的王位,再一次悬空了。”

    顿一顿,“我们都知道,阿梅迪奥王子之任西班牙国王,是出于西班牙、普鲁士、法兰西三国的共同的请求,那么,我想知道的是,西、普、法三国,是否已就西班牙新国王的人选,开始了新一轮的磋商?”

    再一顿,“或者,至少在这个问题上,普鲁士是否已经有了自己的人选?”

    *

第五十五章 铁血周折,终归一战

    俾斯麦:“迪特,请原谅,我要对你的‘自己的人选’说法,做一个小小的纠正”

    顿一顿,“关于西班牙的新国王,普鲁士从来没有‘自己的人选’在这个问题上,法国人确实有他们的‘自己的人选’,但是,普鲁士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再一顿,“普鲁士做的过去、现在、将来都是同一件事情,一以贯之:尊重西班牙人民自己的选择如此而已。”

    波赫穆:“我明白了,首相阁下,您是说利奥波德王子。”

    俾斯麦:“是的,利奥波德王子是西班牙摄政团自主的选择,而我相信,即便是我们的西南方的邻居,私下底,也会同意,利奥波德王子确是西班牙新国王的绝佳的人选睿智、谦逊、俭朴,拥有良好的教养、渊博的学识和强健的体魄。”

    顿一顿,“除此之外,利奥波德王子还具有一位优秀的政治领袖必备的珍贵品质沉稳、坚毅以及奉献精神。”

    波赫穆:“嗯,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首相阁下!”

    顿一顿,“您一定是在暗示,如果利奥波德王子遇到了阿梅迪奥王子遇到的那种情形那场可怕的大爆炸,他利奥波德王子,一定会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不会如阿梅迪奥王子一般,弃西班牙人民而去。”

    俾斯麦(连忙摇手):“不,我没有做任何的暗示,迪特!我要强调,普鲁士政府、以及我本人,都完全尊重阿梅迪奥王子的选择!”

    顿一顿,“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对政治感兴趣,有的人对艺术感兴趣;而这个世界,既需要优秀的政治家,也需要伟大的艺术家以及对于艺术和艺术家的慷慨的赞助者恰好,阿梅迪奥王子对艺术的兴趣比对政治的兴趣更大,并乐意为艺术和艺术家提供慷慨的赞助如此而已。”

    再一顿,“阿梅迪奥王子他是一个好人。”

    波赫穆(笑一笑):“是的,王子殿下确实是一个好人。”

    俾斯麦:“还有,迪特,请原谅,我要再次对你的说法做一个小小的纠正了你方才说的‘岗位’,暂时还是不存在的阿梅迪奥王子还没有登基,因此,他之拒绝西班牙王位,并不存在‘弃西班牙人民而去’的问题。”

    顿一顿,“如果阿梅迪奥王子已经登基了,我想,不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会留在西班牙的阿梅迪奥王子是一个有足够责任心的人。”

    波赫穆(再次笑了一笑):“好吧,首相阁下,我理解的作为普鲁士的首相,您只能这么说。”

    俾斯麦:“迪特,这是我的真心话。”

    波赫穆:“是!不过,无论如何,您一定认为,较之阿梅迪奥王子,利奥波德王子更适合出任西班牙的新国王,对吧?”

    俾斯麦:“这……是的!”(叹了口气)“可是,就因为利奥波德王子是德意志人,我们西南方的邻居,便坚决反对他出任西班牙的新国王,而力推他们‘自己的人选’阿方索亲王。”

    顿一顿,“普鲁士政府以及我本人,对阿方索亲王,并不存在任何特定的意见”(耸了耸肩,摊了摊手)“可是,阿方索亲王是伊莎贝拉二世所出啊!叫人家推翻了其母,却奉其子为王?这怎么可能呢?这不是为难西班牙的摄政团吗?”

    波赫穆:“因此,我们‘西南方的邻居’这个‘自己的人选’,遭到了西班牙新政府的坚决的反对。”

    俾斯麦:“是的,所以,在利奥波德王子、阿方索亲王皆被否定的情形下,只好请阿梅迪奥王子勉为其难了,结果!”

    (说着,首相阁下重重的摇了摇头。)

    波赫穆:“可是,西班牙总是需要一位新国王的再拖了下去,或者,‘共和’之浮议泛起;或者,爆发大规模的内战!首相阁下,不晓得我说的对不对呢?”

    俾斯麦:“很有道理,迪特!这也正是普鲁士政府以及我本人深感忧虑之处。”

    顿一顿,“而且,西班牙如果生乱,影响所及,一定不止于西班牙一国譬如,果真像你说的‘“共和”之浮议泛起’,则谁可以保证,这股子邪火,不会窜出西班牙,烧到法国、烧到德意志,甚至,席卷整个欧洲?”

    波赫穆:“确实令人担忧啊!西班牙的大位,再不能虚悬下去了!”

    俾斯麦:“是的!”

    波赫穆:“首相阁下,我想,为了大局着想其中,也包括我们的‘西南方的邻居’的‘大局’在西班牙国王候选人的问题上,普鲁士可以没有‘自己的人选’,但是,不可以没有‘自己的立场’啊!”

    顿一顿,“可不可以请您告诉我,在这个问题上,普鲁士的‘自己的立场’是什么呢?”

    俾斯麦:“迪特,不是我故意推搪,不过,内阁确实还未来得及就此展开详细的讨论”

    波赫穆:“那么,您个人呢?”

    俾斯麦(略一沉吟):“我个人的意见尊重西班牙人民的自主选择。”

    波赫穆:“就是说,回到最初的方案利奥波德王子?”

    俾斯麦:“是的!”

    波赫穆:“内阁对此展开详细讨论的时候,您会坚持您的这个意见吗?”

    俾斯麦:“当然了!”

    波赫穆:“首相阁下,我们都晓得,我们‘西南方的邻居’从政府高级官员、国会议员到新闻界都曾反复宣称,德意志人出任西班牙国王,是法兰西绝对不可接受的,是……‘逾越了红线’,‘等同对法兰西宣战’!”

    顿一顿,“他们还说,‘若普鲁士坚持此议,则法兰西的炮弹就要出膛’,云云面对**裸的战争的威胁,您还会坚持原议吗?”

    俾斯麦(微微一笑):“迪特,我不能说法国人是在空言恫吓,不过,即便他们的战争威胁是实实在在的,难道,普鲁士人就不做正确的事情了吗?”

    顿一顿,“我和你分享一句中国的古老的格言‘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狮子插一句:这句孟子记述的、曾子从孔子那儿听来的“古老的格言”,出于俾首相之口时,当然已是“德语白话”了,大意是“反省自己觉得理亏,那么即使对普通百姓,我难道就不害怕吗?反省自己觉得理直,纵然面对千万人,我也勇往直前!”。

    因此,波主编并没有什么理解障碍的问题。

    波赫穆:“好一个‘虽千万人,吾往矣!’”

    顿一顿,“首相阁下,我想起这样的一个‘传说’,说是当年您在议会发表‘铁血政策’的演说之后,国王陛下对您说,‘我很清楚将来会发生什么他们会在歌剧广场的窗前砍下你的头,过些时候,再砍下我的头。’

    (首相阁下大笑。)

    波赫穆(微笑):“而您,是这样‘开解’圣虑的,嗯,一个版本是,‘人固有一死,既然迟早要死,大丈夫之死,必要轰轰烈烈!这是一场战争,我们必须抗争到底!就算最后失败了,上了断头台,也相当于捐躯于战火之中了!’”

    顿一顿,“另一个版本是,‘这是一场战争,我们必须抗争到底!就算最后失败赴死,也要像查理一世那样,有尊严的死去;切不可像路易十六那样,窝窝囊囊的死掉!’”

    俾斯麦(大笑不止):“迪特!你真狡猾!哦,抱歉,我失礼了!我是说,这个‘传说’事涉国王陛下,因此,请原谅我不能向你证实它的真实性,以及,哪一个‘版本’才是正确的。”

    顿一顿,“不过,今天的普鲁士,不是‘传说’之时的普鲁士了!今天,我不会再这样‘开解’圣虑了!我是说,我不会再对国王陛下说什么‘断头台’以及死啊、活啊这些子字眼了!”

    波赫穆:“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是说,普鲁士今非昔比,今天,若普、法终究不得不一战,普鲁士可操必胜之算对吧?”

    *

第五十六章 拭目以待新时代

    俾斯麦:“兵凶战危,‘必胜’二字,似乎略略过分了一点,不过”

    顿一顿,“无论如何,若果真发生了你说的那种情况,我有坚强的信心,保证普鲁士和我们的德意志兄弟们的利益,不受外敌的侵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波赫穆:“好的,首相阁下,您的话虽然说的委婉,可是,言下之意还是很明显的若普、法发生战争,胜利者将是普鲁士。”

    (首相阁下笑一笑,没说什么。)

    波赫穆:“实话实说,对于您的‘坚强的信心’,我多少是有些意外的哦,对不起,首相阁下,我这样说,您会感觉受到了冒犯吗?

    俾斯麦:“当然不会,尽请直言,迪特。”

    波赫穆:“感谢您的大度!”

    顿一顿,“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我自认比较了解‘民意’大多数人,不论是普鲁士人,还是法兰西人,都会有一个‘法强普弱’的认知,那么,我想知道,首相阁下,面对这样的现实‘法强普弱’的现实,您的‘坚强的信心’,到底从何而来呢?”

    俾斯麦(笑一笑):“问题是,迪特,我不属于你说的‘大多数人’啊!”

    波赫穆(惊奇的):“就是说,您认为……‘普强法弱’?”

    俾斯麦:“是的。”

    波赫穆:“呃……”

    俾斯麦:“如果时光回流至我‘开解’圣虑那时候彼时,确实是‘法强普弱’;如今此一时,彼一时了!”

    波赫穆:“慢着!首相阁下,您说您……‘“开解”圣虑?’嗯,如此说来,相关的‘传说’,确有其事喽?”

    俾斯麦(大笑):“迪特!你太敏锐了!在你面前,一点破绽都不能露啊!我有些后悔了我可以收回刚才的那句话吗?”

    波赫穆(也笑):“抱歉,首相阁下,现在往回收,似乎略晚了一点”

    顿一顿,“让我们回到方才的话题上请问,您何以认为‘普强法弱’呢?”

    俾斯麦:“你看,我们的铁路里程,比法兰西的长;我们的电报线路,比法兰西的密集,还有……”

    波赫穆:“恕我无礼,首相阁下,插一句话我不了解相关的数据,可是,即便真像您说的那样,我们的铁路、电报,比法国人的多一些,可是,这同战争的胜负,又有什么关系呢?”

    俾斯麦:“铁路可以用来运兵我们的军队的部署,将更快、更有效率;电报嘛,道理是一样的以电报指挥军队调动,亦将更快、更有效率。”

    波赫穆(将信将疑的):“哦?……”

    俾斯麦:“还有,我们可以动员超过五十万的军力;而法国,能够动员的军力,能有我们的百分之六十,就很不错啦!”

    波赫穆(更加将信将疑了):“是吗?”

    俾斯麦(笑一笑):“迪特,我晓得你不大容易认同我的说法,不过,我要提醒你,‘七星期战争’之前,‘大多数人’普鲁士也好,奥地利也好,法兰西也好可是都以为‘奥强普弱’呢!”

    波赫穆:“这……倒也是。”

    俾斯麦:“不然的话,法兰西为什么要‘保守中立’呢?”

    波赫穆(笑):“是!法兰西认定普鲁士打不过奥地利,才乐得作壁上观;不然的话如果法兰西认为‘普强奥弱’,其所谓‘中立’,大约就是‘积极中立’了!”

    俾斯麦:“是啊!法兰西之所以采取‘保守中立’,是因为某人……嗯,是因为‘某些人’判断失误,而不是因为他……他们对普鲁士抱有任何善意,既如此,又凭什么要普鲁士感激其‘保守中立’呢?”

    顿一顿,“事实证明,‘某些人’的视力,不算太好,彼时,看不清普鲁士、奥地利孰强孰弱;今天,还是看不清,普鲁士、法兰西,孰强孰弱!”

    波赫穆:“首相阁下,法兰西‘某人’……哦,‘某些人’的视力,可能确实‘不算太好’,不过,普、奥相争,其观照的,到底是外人,距离要远些;今天,是普、法相争我的意思是,他看自个儿,应该还是看的比较清楚的吧?”

    俾斯麦:“是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法国何以在越南遭受了难堪的失败?法、中两国,照‘大多数人’的看法,不更加应该是‘法强中弱’吗?”

    波赫穆(惊讶的):“法国在越南遭受了‘难堪的失败’?首相阁下,这个消息……确实吗?”

    俾斯麦:“当然!法军进攻北宁,损失惨重而寸土未得,只好灰溜溜打道回升龙了这算不算‘难堪的失败’呢?”

    波赫穆(兴奋的):“当然算!这正经是铩羽而归了!”

    顿一顿,“这真是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请问,首相阁下,您手上有北宁一役的更详细的信息吗?”

    俾斯麦:“有如果你感兴趣,采访结束之后,我的秘书会向你做更详细的介绍的。”

    波赫穆:“当然感兴趣!首相阁下,感谢您向《南德意志报》的读者提供了如此有趣的信息!”

    顿一顿,“关于北宁一役,法国的新闻界,似乎还没有什么动静,如果,首先报道法军战败的消息的,是普鲁士的报纸哈哈,也是一件同样有趣的事情啊!”

    俾斯麦(微笑):“确实有趣,我能够想象法兰西‘某些人’看到《南德意志报》相关报道时候的表情……哦,算了,为了基本的礼貌,我还是尽量不要去‘想象’了吧!”

    波赫穆:“哈哈哈!首相阁下,我大胆的揣测一下,您的‘坚强的信心’,同法国人在越南的失败,是不是多少也有一点关系呢?”

    俾斯麦(点了点头):“是的!”

    波赫穆:“是啊!如果法国人连中国人都打不过的话,又怎么能够打的过普鲁士……”

    俾斯麦:“抱歉,迪特,轮到我打断你的话了不是你说的这个道理。”

    波赫穆:“哦?”

    俾斯麦:“你的言下之意,是中**队的战斗力,不及普鲁士军队不,我们不可以低估我们的中国朋友的战斗力,不然,我们就会犯同法国人一样的错误。”

    波赫穆:“呃……”

    俾斯麦:“法国人还拿‘亚罗号战争’的眼光看中国,致有北宁之败;看普鲁士,亦情形仿佛”

    顿一顿,“可是,我还是那句话,‘此一时,彼一时’!”

    波赫穆:“啊,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俾斯麦:“我的所谓‘坚强的信心’,除了普、中两国,皆非昔日之比之外,还来自于‘某些人’若在此时对普鲁士采取军事行动,就会陷法兰西于两线作战的窘境。”

    (耸一耸肩)“而两线作战抱歉,我不认为法兰西有此力量。”

    波赫穆:“首相阁下,听了您这个话,‘某些人’恐怕很不服气呢!”

    俾斯麦(微笑):“我是为‘某些人’好啊!”

    波赫穆(大笑):“希望‘某些人’能领您的情,知所进退吧!”

    顿一顿,“现在,我理解采访开始时您说的那段话的深意了‘这样的清闲日子,没有几天了,接下来,我本人,大约也不得不忙起来了’首相阁下,我有强烈的预感,接下来,您也好,‘某些人’也好,大约都‘不得不忙起来了’。”

    俾斯麦:“‘某些人’到底何如,我不便妄加评论,但我本人迪特,我再说一遍,我拥有‘坚强的信心’。”

    波赫穆:“好的!首相阁下!听您这么说,我觉得,我自己的信心,也坚强起来了!”

    顿一顿,“还有,我有同样强烈的预感一个新时代的画卷,即将在我们的眼前展开了!”

    俾斯麦(微笑):“那,且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

第五十七章 法普宣战

    英国《泰晤士报》社评:

    “法国人从政府高官、国会议员到新闻界都曾反复宣称,德意志人出任西班牙国王,是法兰西绝对不可接受的,是‘逾越了红线’,‘等同对法兰西宣战’,‘若普鲁士坚持此议,则法兰西的炮弹必要出膛’,云云;如此看来,《南德意志报》报道的威力,远远过于‘德意志人出任西班牙国王’了因为,法国人的炮弹尚未出膛,便已‘炸膛’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确实“炸膛”了。

    波赫穆对俾斯麦的采访见报之后,拿《费加罗报》记者布利斯的说法,就是:

    “法兰西的火山爆发了!”

    “整个欧洲大陆不,整个亚欧大陆都在法兰西的怒火中战栗!”

    “我接触到的人,所有的人,所有的男人和女人,市民、士兵、国会议员、政府官员,都在怒吼‘宣战!宣战!宣战!’”

    “人民在呼喊:前进,祖国儿女!快奋起!光荣在柏林等着你!”

    狮子插一句:《马赛曲》的开头两句,便是:“前进,祖国儿女!快奋起!光荣有一天等着你!”布利斯之“人民的呼喊”,乃化《马赛曲》而来。

    不过,与很多人的印象相悖,此时的《马赛曲》,其实并非法兰西正式的国歌。

    《马赛曲》诞生于法国大革命,一七九五年,督政府宣布定此曲为国歌;拿破仑一世称帝后,下令取消《马赛曲》的国歌地位《马赛曲》针对的是路易十六,有大量“打倒暴君”一类的内容,法兰西第一帝国既已建立,《马赛曲》便有些“不甚合时宜”了。

    路易十八复辟,当然更不能推崇《马赛曲》,乃改国歌为《法兰西王子回巴黎》;拿破仑三世建立法兰西第二帝国,私以为,《法兰西王子回巴黎》很符合其身份、经历,因此,很暧昧的保持了《法兰西王子回巴黎》的国歌地位。

    不过,拿破仑叔侄虽不承认《马赛曲》的国歌地位,但是从未禁止唱、奏《马赛曲》,而《马赛曲》的感染力,百倍于《法兰西王子回巴黎》,在法国,《马赛曲》的实际地位,远在《法兰西王子回巴黎》之上,非但民间,就是政府,许多时候,也是拿《马赛曲》当国歌用的,算是“准国歌”。

    好了,言归正传。

    《南德意志报》的报道,最叫人不可容忍的,还不是普鲁士公开并拒绝了法兰西的“秘密照会”,甚至,也不是“德意志人出任西班牙国王”此亦该报道内容之一;最叫法国人“炸膛”的,是该报道俯拾即是的对法兰西帝国和法兰西皇帝的无礼和轻蔑。

    而且,这种无礼和轻蔑,几乎不加任何掩饰。

    “若普、法发生战争,胜利者将是普鲁士。”

    “若普、法终究不得不一战,普鲁士可操必胜之算。”

    俾某如此狂妄的原因,是自以为“普鲁士今非昔比”如今,已是“普强法弱”了!

    而其所恃,居然是什么“我们的铁路里程,比法兰西的长;我们的电报线路,比法兰西的密集”?

    普鲁士的铁路、电报比法兰西的多?

    胡说八道!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普鲁士的铁路、电报,真比法兰西的多了几里,又管个蛋用啊!铁路会开炮?电报会冲锋?

    打仗,不靠将军和士兵,靠铁路和电报?

    这个俾斯麦,狂的真是傻掉了!

    最可气的是,居然说什么“法国人连中国人都打不过,又怎么能够打的过普鲁士?”

    事实上,这句话不是俾斯麦说的,而是波赫穆说的,并立即为俾斯麦纠正,不过,俾斯麦只否定了波赫穆的法国“打不过中国人”和“打不过普鲁士”之间的因果关系,并没有否定法国“打不过中国人”这个事实。

    事实?

    我们的军队“在越南遭受了难堪的失败”?

    怎么可能?

    这必定是造谣!普鲁士人的话,怎么能信?

    退一万步,就算小挫,胜败兵家常事,怎么就“打不过”了?

    还说什么……这是一个“有趣的消息”?

    法国失败是一个“有趣的消息”?

    他娘的!

    最最不可原谅的,是对法兰西皇帝陛下的无礼!

    俾某话中,虽然没有直接出现皇帝陛下的尊号或名字,可是,瞎子也看的出来,“某人”也好,“某些人”也好,说的就是皇帝陛下

    以“某人”、“某些人”指代皇帝陛下?

    最基本的礼貌都不要了!

    而其口吻之轻佻油滑,更是可恶至极!

    譬如:

    “‘某些人’的视力,不算太好。”

    “确实有趣,我能够想象法兰西‘某些人’看到《南德意志报》相关报道时候的表情……哦,算了,为了基本的礼貌,我还是尽量不要去‘想象’了吧!”

    居然还说什么“为了基本的礼貌”?

    八嘎!

    还有,好像生怕读者看不出俾某的无礼似的,动不动就加一个括号,描述俾某的神态、举止,譬如:

    “首相阁下露出了虽然礼貌、但不掩轻蔑我要向《南德意志报》的读者致歉,限于本人贫乏的词汇量,除了“轻蔑的”之外,我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形容词了的笑容。”

    甚至,“画公仔画出肠”:

    “好吧,亲爱的《南德意志报》的读者,我相信,你们都听出来了首相阁下话中的讥讽之意了吧!”

    类似的“备注”,不胜枚举。

    是可忍孰不可忍!

    具体到回绝法兰西的“秘密照会”和坚持利奥波德王子出任西班牙国王二事,可谓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踩破“红线”!

    后者不必说了,前者

    拒绝“积极运用影响力”,裂土巴伐利亚和黑森达姆施塔特于法兰西,也罢了;可是,居然**裸的觊觎阿尔萨斯洛林地区,挑战法兰西对该地区的主权?

    说什么“阿尔萨斯洛林同普鲁士如出一国”“一国”?

    又说什么,“虽然,目下,法兰西拥有对阿尔萨斯洛林的行政管辖权”这不就是说,法兰西对阿尔萨斯洛林,并无主权吗?!

    这可真是踩破了“红线”中的“红线”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除了宣战,夫复何言?

    普鲁士人冷嘲热讽,说什么法兰西“虚言恫吓”,又说什么“两线作战抱歉,我不认为法兰西有此力量”

    好吧,就让你们瞅瞅,法兰西到底是不是“虚言恫吓”?到底有没有“两线作战”的能力?

    新时代?

    我呸!

    就有什么“新时代”,那也是法兰西的“新时代”!是法兰西君临欧陆的“新时代”!

    至于普鲁士,即将开启的,只能是一个堕落、毁灭的“新时代”!

    前进,祖国儿女!快奋起!光荣在柏林、慕尼黑、法兰克福和不莱梅等着你!

    *

    战争已不可避免,但是,还是有人做最后的“和平努力”。

    法国驻普鲁士大使贝内代蒂求见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提出以下要求:

    第一,国王陛下发表声明,《南德意志报》相关报道,非普鲁士政府之政策,仅仅为俾斯麦个人的“胡言乱语”。

    第二,俾斯麦引咎辞职。

    第三,接受“秘密照会”相关要求。

    第四,在西班牙国王人选一事上,以书面形式,确认“普鲁士永远不再要求这种已经放弃了的候选人资格”。

    庶几,还有一线避免战争的可能性。

    这一回,威廉一世倒没有躲到埃姆斯温泉去,而是第一时间接见了贝内代蒂,不过,回复只有淡淡的一句:

    “关于《南德志报》的报道、‘秘密照会’以及西班牙国王人选等问题,我没有任何新的看法和意见。”

    事实上,回绝了贝内代蒂的所有要求。

    第二天,法兰西帝国对普鲁士王国宣战。

    *

第五十八章 好消息!好消息!

    北京,紫禁城,军机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辅政王一以贯之的风轻云淡,文、曹、许、郭几位大军机,却是人人容光焕发,个个言笑晏晏。

    每一位大军机,都是讲究“宰相风度”,讲究“喜怒不形于色”的,可是,前一段时间,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颇有些乌云摧城的赶脚,实在憋闷;而北宁大捷,否极泰来,之后尤其是这两天,重大的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简直有些应接不暇了,所以,不能不吐气扬眉、舒心畅意呀。

    首先是日本。

    关卓凡、田永敏几乎同时接到了岛津久光、大久保利通的回信。

    关卓凡给岛津久光的信,名义上,是给岛津久光、岛津忠义“尔父子”的,岛津久光的回信,也便出以父子两人共同的名义,以“愚父子”、“罪父子”、“仆父子”、“下走父子”自称,对关卓凡,则不是“敬白辅政王殿下”、就是“惊慌言于辅政王殿下座前”、甚至“伏乞辅政王殿下”,可谓极尽谦恭。

    具体内容,大约五点:

    第一,萨摩藩绝对没有以任何形式参与西本愿寺发动的“法乱”,相反,“仆父子”对于明如的“乱法”,深恶之,痛绝之,辅政王殿下,您可千万不要听信流言,误会俺们爷儿俩呀!

    第二,萨摩藩更加没有任何“乱国”的企图天噜啦!介不晓得是哪儿来的流言?竟叫辅政王殿下对俺们爷儿俩的误会到了这个程度?

    第三,萨摩藩对天皇陛下忠心耿耿,衷心祝愿天皇陛下“御学问大成”,使包括萨摩藩在内的诸藩国“同沐圣化”。

    第四,萨摩藩拥护幕藩体制,拥护德川幕府管治日本;而且,岛津氏、德川氏“姻戚相系,血脉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愚父子”再愚、再钝,也不会不懂得这个道理,so,岛津氏怎么可能自外于德川氏呢?请辅政王殿下放心好了!

    第五,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不奉幕命”,萨摩藩一兵一卒不会迈出藩境。

    大久保利通给田永敏的回信,则自称“后学”,而以“前辈”称呼田永敏。

    主要内容,以下三点:

    第一,对于北宁一役的胜负得失,“后学”确实非常关心,感谢“前辈”及时解惑,“故人之情,良可感也。”

    中日为“兄弟姊妹之国”,北宁大捷,我在为中国感到高兴的同时,也为故人感到高兴前辈身居松江军团副参谋长之要职,当然是参与了北宁一役的运筹策划的,北宁大捷,也有前辈的一份功劳啊。

    第二,前辈对我,似乎有什么误会不过,我一向专心萨摩藩的内政,从无“外骛之意”,对于前辈的切谏,我虽深刻自省,可是,“青萍之末,起于何地,茫然不晓”,“虽欲自白,无从措手”,这个,“清者自清”,也不必多说什么了,前辈目光如炬,当一切皆在洞鉴之中吧!

    第三,我同意前辈说的,日本大小两百多个藩国,彼此差异很大,就像一支行进中的队伍,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身强力壮的,有体弱多病的,不能要求所有的人,都按照身体最强壮的两个成年男子的最大速度狂奔起来

    日本的改革,确须在承受范围之内,循序渐进,不敢贪快。

    目下的幕府,当然有进一步改革的空间,不过,前辈以“暮气沉沉”形容之,似乎略略过了一些自永嘉六年以来,幕府已经在政治、经济、军事等多方面进行了大幅度的改革,成绩还是有目共睹的嘛。

    日本永嘉六年,即一八五三年,是年,“黑船来航”,日本的国门,被泰西的坚船利炮强行打开了。

    大久保利通说道,我在萨摩藩之所作所为,一为萨摩藩之自强,二,自谓或许能够为幕府进一步改革之“试验”,无论成败,皆可为幕府所借镜,舍此之外,再无他意。

    最后,大久保利通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我绝不敢自居为“芝兰”,因此,绝不敢“当道”,也就没有劳前辈“不得不锄”的可能前辈放心好啦!

    计算时间,上述两封回信,应该就在岛津久光、大久保利通收到关卓凡、田永敏去信的当天或者说,当夜便拟就了,次日一早,快船送到长崎,电致北京。

    同样是当天收到岛津久光、大久保利通回信的当天,关卓凡收到了大浦庆的密电,说萨摩藩内部透出消息,大久保利通去信明如上人,劝他:

    第一,辞去西本愿寺门主一职。

    第二,以自己的儿子尚在襁褓之中,无法担负门主重任为由,“吁请”父亲广如上人“复位”。

    第三,上书天皇,自劾“荒唐”,自请“幽居”。

    岛津久光、大久保利通的回信,大浦庆的密电,前后相距,不到五个时辰。

    以上是日本方面的好消息,日本之外的好消息也是更重大的好消息,当然是法、普两国相互宣战

    法兰西帝国对普鲁士王国宣战的次日,普鲁士王国对法兰西帝国宣战。

    对于关卓凡来说,普法宣战,历史终于“入轨”,法国终于掉进了他挖的大坑里头,中国以及他本人都获得了最大的外部利好,他一年多以来的绞尽脑汁、出尽法宝,终于得遂所愿,原该举手加额的,可是,高兴归高兴,不过,普法开战带来的,利好之外,还有隐忧,这一层,不能不预为之备。

    *

    好事儿虽多,议还是得一件一件的议。

    先说日本吧。

    “岛津氏的诚意,似无可疑?”文祥沉吟说道,“第一,他对王爷的训斥,并无回避,指天誓日,一一回应;第二,行文的语气,谦恭之极,算是自居于臣仆……呃,自居于仆从的位置了。”

    辅政王并不是君,您不好说岛津忠义是“臣仆”啊。

    虽然,岛津忠义的这封信,确实隐约有点儿“以臣侍君”的味道了。

    “我亦以博公之说为然,”曹毓瑛说道,“岛津氏确是在‘输诚’”

    顿一顿,“他是回过味儿来了!王爷的这一鞭子,将他给抽醒了!他终于晓得,顺逆何所分、忠奸何所辨了!”

    再一顿,“还有,信中关于天皇一节,‘御学问大成’、‘同沐圣化’云云,其实是在委婉承认,日本为中国之‘保护国’能承认这一点,这个诚意,便无可疑了!”

    *

第五十九章 甜蜜的烦恼

    “琢如看得透!”许庚身说道,“王爷去信之中,有‘万国皆默认日本为中国之保护国’一说,本来,岛津忠义回信,对此是可以不加臧否的,然而,他却并未装聋作哑这确实是一个主动输诚的姿态!”

    顿一顿,“顺逆之分,既关‘大义’,亦关‘大势’,岛津忠义如此回应,算是既明白‘大义’何所在,亦明白‘大势’何所趋了!”

    曹毓瑛立即接口,“星叔‘大势’一说切中肯綮!说到底,如王爷曾训谕过的,大势之趋,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岛津忠义算是明白人,晓得自己不能螳臂当车!”

    “琢如这话醒神儿!”文祥说道,“中国的气运,勃然中兴,沛不可挡,这便是‘大势之趋’了!”

    几位大军机,连关卓凡在内,不约而同,齐声说道,“不错!”

    “而且,”郭嵩焘接着说道,“万国公法之中,虽无‘藩属’之说,却是承认‘保护国’的,岛津忠义的这个姿态,对咱们今后之行事包括同幕府进一步打交道,都是有好处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曹毓瑛目光微微一跳,“筠翁话中有深意啊!‘藩属’和‘保护国’,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吗?既承认日本为中国之保护国,是否……便等于辗转承认日本为中国之藩属了?”

    郭嵩焘看向关卓凡,“我想,王爷大约更愿意日本做中国的‘保护国’而非‘藩属’吧?”

    关卓凡微微一笑,“嗯,筠仙提醒了我,目下,万国于‘日本为中国之保护国’,不过‘默认’,若要坐实这一点,咱们和幕府,还需要签多一个条约”

    顿一顿,“幕府也不吃亏之前,哪有‘不奉幕命,萨摩一兵一卒不出藩境’的事情?萨摩藩早就‘暴走’了!早就不在幕府节制之中了!”

    再一顿,“不过,这些事情,也不急在一时,待同法国人打过了这一仗,再说吧!”

    几位大军机,皆微微颔首。

    辅政王的王的话,看似顾左右而言他,其实,已经委婉的回答了郭嵩焘的问题更愿意日本做中国的“保护国”还是“藩属”?

    “好,”关卓凡说道,“岛津氏就这么回事儿了嗯,大久保氏那边儿,各位又怎么看呢?”

    “琢如方才‘一鞭子’之说,很有意味!”许庚身说道,“我以为,王爷的这一鞭子,于岛津忠义,如琢如所言,叫做‘抽醒了’;于大久保利通,就叫做‘打蛇打七寸’了!”

    “正是!”郭嵩焘说道,“这个大久保,被王爷拿住了要害,再不能‘外骛’、再不能‘当道’了!”

    “不过,”文祥微微皱眉,“论及行文的语气,大久保利通的回信,较之岛津忠义的,可就大异其趣了!”

    顿一顿,“不仅不卑不亢,不咸不淡,甚至,还有些皮里阳秋”

    再一顿,“譬如,不同意田永敏对幕府‘暮气沉沉’的评价,对于幕府这十数年来的政绩,居然颇加赞誉,这,不是故意反讽吗?”

    “博公说的是,”曹毓瑛说道,“大久保某确是口不对心!”

    顿一顿,“对幕府的评价,当然不是他的真心话;此外,他也不会真心承认,日本的改革,必须‘循序渐进’,他在萨摩藩推行的那一套,不能行之于全日本如筠翁言,他再不能‘外骛’、再不能‘当道’,一定是心有不甘的!”

    再一顿,“不过,我以为,无所谓!听其言,观其行,关键还是看他做了什么?他去信明如‘劝退’,这就是实实在在的‘知所进退’了!”

    文祥略一沉吟,“这倒是。”

    “而且,”曹毓瑛看向关卓凡,“王爷,我想,大久保去信明如‘劝退’,这个消息,十有**,是他自个儿放出来的吧?”

    关卓凡点了点头,“这是一定的,不然,咱们就算能够打探到相关消息,也不可能这么快。”

    “实话实说,”曹毓瑛叹了口气,“我倒是挺佩服这个大久保利通的不过小半个晚上,整个局势,便通前彻后的想明白了、看清楚了;然后,说撤就撤,干净利落,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是个人物!”

    不止一个人冒出同一个念头:这样的人才,若如田永敏一般,为我所用,该多好呢?

    关卓凡微微一笑,“确实可惜了。”

    “可惜了”的潜台词,就是我不会如对田永敏那般,去打大久保利通的主意。

    气氛一时略有些尴尬。

    文祥轻轻咳嗽了一声,“请王爷的示,那个明如,若果真被大久保利通‘劝退’了,并上书自劾,咱们该如何回应呢?”

    略略一顿,补充说道,“所谓‘幽居’,就是‘闭门读书’之类吧?就这么一点点的处分,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也只能这样了,”关卓凡说道,“毕竟,这个‘法乱’,还没有真正闹大;而明如虽然退位,在西本愿寺内的势力,还是很大,目下这个点儿,不好激化矛盾。”

    “是!”

    “好了,”关卓凡说道,“日本的事情就这样了,议一议法国的事情吧!”

    顿一顿,“说实话,我现在担心的,不是胜负,而是法国人不肯‘两线作战’在越南和中国的这条线上,转攻为守,做起了……缩头乌龟,那,咱们可就……嗯,拿广府人的话说,有些‘老鼠拉龟,订埋手’了。”

    庙堂之上,少闻如此俚俗的譬喻,几位大军机,都笑了起来。

    “王爷博闻强记!”许庚身笑道,“连如此生僻的俚语都晓得!”

    顿一顿,“不过,确如王爷之所虑!若法国人转攻为守,陆军也罢了,关键是他的海军‘北京东京舰队’,迄今为止,完好无损,若也撤回了越南,咱们的海军,就得南下同他决战,大几千里的海途,这……咱们可就反主为客了!”

    “对!”关卓凡点了点头,“如此一来,法国人的海军,占了咱们的便宜;他的陆军虽然受挫于北宁,到底元气未伤,若一味株守,这个仗,反倒是不好打了!”

    “不晓得普鲁士的那位俾相,”文祥沉吟说道,“是不是也替咱们……嗯,也想到了这一层?”

    顿一顿,“新闻纸的那篇文章,反复强调,法国人没有‘两线作战’的能力这固然是为激法皇对普宣战,不过,若法、普开战之后,越南和中国这边儿,法国缩了回去,不还是说明了他没有‘两线作战’的能力吗?”

    “博川说的是,”关卓凡一笑,“现在,盼就盼法皇受不得激,坚持‘两线作战’吧!”

    “这位拿破仑三世,”郭嵩焘说道,“好大喜功,最重颜面的一个人,我看,十有七八,是受不得激的!”

    “还有,”许庚身说道,“就算越南、中国一线,法皇本人有意转守为攻,领兵的将领,也未必乐意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

    “若法国人真有专攻为守的意思,”曹毓瑛说道,“咱们就替他多造些舆论到时候,王爷‘缩头乌龟’一说,就可以堂堂皇皇的摆上新闻纸了!”

    几位大军机,包括关卓凡在内,都笑了起来。

    “法军是否会变计,咱们固然要早做预备,”文祥看向关卓凡,“不过,依我的浅见,王爷之所虑,并不是什么肘腋心腹之患,说到底嗯,拿王爷自己的话说,是‘甜蜜的烦恼’罢了!”

    关卓凡大笑,“‘甜蜜的烦恼’?博川,我说过这个话吗?”

    “王爷当然不是对我说的,”文祥含笑说道,“难道……风闻有误?不过,如此新鲜有趣而形象入里之说法,似乎……除了王爷,别的人,也想不出来呀!”

    关卓凡点了点头,微笑道:“好吧,这个话,我确实是说过的。”

    顿一顿,“博川说的是,其实,就算咱们‘早做预备’,也是有限的到底得法国出招了,咱们才能见招拆招!”

    再一顿,“目下,静观其变吧!”

    几位大军机齐声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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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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