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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下值出宫之后,关卓凡并未回府,车子到了朝内北小街的路口,并不左折而入,而是继续前行,进了“关大营”的“参临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关大营”前文有过介绍,轩军在京机构,集中在朝阳门内大街,包括“军事委员会办公室”、挂着“辅政王亲兵小队”名目的近卫团一部、对外挂牌“敕命轩军松江军团总粮台驻京城办事处”的“军事委员会调查联络处北京站”,以及简称“参临办”的“敕命轩军松江军团参谋部北京临时办事处”对于轩军这些公开的、半公开的、不公开的军事机构,北京的老百姓笼而统之的给了一个很形象的俗称,曰“关大营”。

    普、法开战,对于中国,固然是大大的利好,可是,中、越一线,法国若因此而转攻为守,带来的挑战和烦恼,其实绝不“甜蜜”,必须尽早预为之备;而军机处的“议一议”,不过务个虚、向朝臣们打个招呼罢了真正的应对方案,不是出自军机处,而是出自事实上的对法战争参谋总部的“参临办”。

    “军机处”虽有“军机”二字,但关卓凡大权在握之后,真正的“军机”,早就不出自军机处了。

    今天的会议,只有关卓凡和施罗德、田永敏三人。

    “法、普开战,”施罗德说道,“越南、中国一线,法国的对策,大约三种可能性”

    “第一,既定战略,可能做出微调,但基本原则不变,即依旧维持一个海、陆并举的进攻的态势此最为我乐见。”

    “第二,转攻为守,非但陆军停止进攻,连海军也撤回越南,在升龙一线同我军对峙此最不为我乐见。”

    “北宁一役,法军虽然铩羽而归,但是,元气未伤,士气还在,总要再打个两、三仗,打伤了他的元气,打低了他的士气,我军才好转守为攻的”

    说到这儿,施罗德微微摇头,“目下,并不是攻守易位的好时机。”

    顿一顿,“而且,‘远东第一军’的主帅阿尔诺,考其用兵,非常明显,是守长于攻的克里米亚战争中,塞瓦斯托波尔港一役,阿尔诺之守马拉科夫要塞,为是役之重要胜负手,堪称要塞防御之经典”

    再一顿,“在敌军元气未伤的情况下,让这样一位擅守的将军发挥所长,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阿尔诺之守马拉科夫要塞,具体情形,详见本书第十二卷《干戈戚杨》第二百七十章《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关卓凡点了点头,“确实咱们不能轻敌。”

    “是!”

    顿一顿,施罗德继续说道,“还有,我军进攻升龙,拢共三条路线:或出太原由北而南;或出北宁由东而西;或出山西由西而东。”

    再一顿,“可是,不论哪一条路线,敌人的海军,都可充分发挥威力!升龙位于红河的南岸和西岸,我军出太原、出北宁,必须渡过红河;出山西,得贴着红河南岸走亦在敌海军大口径舰炮射程之内。”

    “就是说,”关卓凡说道,“在不掌握越南沿海制海权的情形下,进攻升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是的!”施罗德说道,“而制海权,不经舰队决战,无从谈起;而舰队决战若‘北京东京’舰队撤回越南,欲求舰队决战,咱们就得南下几千海里,登门造访,彼时,主客易位,后勤更加无法保证,这个舰队决战的胜算,就大大的降低了。”

    顿一顿,“因此,若法国转攻为守陆军停止进攻,海军撤回越南,整个战局,很可能变成一个长期对峙的局面了。”

    “嗯。”

    “第三种可能性,”施罗德说道,“法国人将‘远东第一军’和‘北京东京舰队’统统撤回国内,投入对普战事。”

    “如此一来,虽然说南圻即成我囊中之物,可是,我之战略目标,并不止于恢复越南全境,更重要的,是要予法国远征军以毁灭性打击,若‘远东第一军’和‘北京东京舰队’撤回国内,这个更重要的战略目标,就无法实现了,因此,此亦不为我乐见。”

    “当然,这种可能性,是概率最低的一种”

    “其一,在政治上,不战而退,将全越南包括南圻拱手让于中国,于法国,基本上是不可想象的,基本上,没有任何一个法国政府可以承受其重,更何况,法皇又是那样一个脾性的人?”

    “其二,在军事上,也没有足够的必要性。”

    “‘远东第一军’仅占法国陆军总兵力的十五分之一,撤回国内,不见得能对法、普的战事,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而‘北京东京舰队’虽占法国海军总兵力一半以上,可是,法、普开战,并不关海军多少事情。”

    “法、普争锋,战场都在陆地;法国海军能够发挥的作用,不过就是穿过英吉利海峡北上,封锁普鲁士的北方港口;可是,普鲁士不同英国,非以贸易立国,法国海军就算成功封锁了普的北方港口,对战局的帮助,也是非常有限的。”

    “所以,将‘东京北京舰队’撤回国内,算是……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关卓凡一笑,“这个俚语,用的不错啊!”

    顿一顿,“施罗德的中国话,是越来越长进喽!”

    施罗德也笑,“谢王爷奖谕!”

    关卓凡沉吟了一下,“照你们的分析,似乎,第二种即,法国远征军不撤出越南,但转攻为守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施罗德和田永敏对视一眼,踌躇了一下,说道:“也不能就说是‘最大的’”

    顿一顿,“‘参临办’是这样认为的:法国中枢,虽有分歧,但整体上会倾向于‘远征军不撤出越南,但转攻为守’的方案,这样,既没有放弃越南,保持了颜面;同时,也降低了‘两线作战’的风险和成本。”

    “不过,既然没有撤回国内,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其一,前线的将领,不论海、陆,都未必乐意接受政府的这个安排;其二,战事瞬息万变,政府也不可能绑住前线将领的手脚,一定要前线将领如何如何如此一来,这个仗,就没法子打了。”

    “而前线将领本身海陆有别,性格各异对于‘转攻为守’的态度,也会不尽相同。”

    *

第六十一章 暴起

    “海陆有别,性格各异?”关卓凡沉吟了一下,“就是说,‘参临办’认为,阿尔诺和萨冈,对于‘转攻为守’,将持不同的意见?”

    顿一顿,“是否阿尔诺保守,萨冈激进?”

    施罗德:“王爷睿见!”

    顿一顿,“阿尔诺较识大体,性格也相对温和,而且,‘远东第一军’的位子,也不是他主动求来的,是‘上头’硬派给他的,初初的时候,他本人,似乎并不是很乐意接这个差使,因此,我们认为,对于中枢‘转攻为守’的意图,他更能领会,也更容易接受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再一顿,“萨冈就不同了!性格上,萨冈倒不偏激,不过,此人工程师出身,算是‘学者型将领’,多次在专业刊物和大众报纸上发表文章,我们尽可能的搜集了这些文章,发觉,此人对于海军的建设,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尤其深疾拿破仑一世以来法国的海军附属于陆军的格局,力主海军独立于陆军。”

    “哦?”关卓凡微觉意外,“有点儿意思啊。”

    “是。”施罗德说道,“还有,从萨某的文章中可以看出,此人十分推崇舰队决战,以为匪此海军不成其为海军,匪此,海军亦无以独立于陆军。”

    顿一顿,“另外,不同于阿尔诺,‘北京东京舰队’的位子,应该是萨冈的主动请缨。”

    “哦……”

    “因此,我们认为,”施罗德说道,“很有可能,萨冈将这一回的中法之战,当成了他遂行已志的天赐良机”

    顿一顿,“这一层北宁一役,萨冈不肯留下来配合陆军‘水陆并进’,而是将这个差事推给了穆勒,自己迫不及待,解缆东去似乎已见端倪了。”

    “嗯,”关卓凡点了点头,“‘海军独立于陆军’嘛!”

    顿一顿,“就是说,在‘北京东京舰队’尚未发一炮的情形之下,将其从中国沿海拉回越南沿海,放弃‘舰队决战’的机会,只干些看家护院的差使,是萨某人决不能接受的喽?”

    “是!”施罗德说道,“而且,海军还不比陆军,联系不便,难以遥控,较之阿尔诺,萨冈是真正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关卓凡沉吟片刻,说道,“方才提及穆勒我想起来了,这位西贡海军司令,是不是挺喜欢写诗的?”

    “好像是的……”

    “嗯,萨冈既然是‘学者型将领’,那么,这个穆勒,就该算是‘诗人型将领’喽?”

    施罗德可没有读过穆勒的诗作,不晓得该不该算他“诗人型将领”?正不知该如何回答辅政王的问话,田永敏干巴巴的来了一句:

    “是啊,都是‘儒将’!”

    语气的干巴,尤显语义的反讽,关卓凡和施罗德都不由哈哈一笑。

    笑过了,关卓凡示意施罗德,“继续吧!”

    “是!”

    顿一顿,施罗德说道,“海陆既有别,陆军自身,也是有‘别’的,而且,这个‘别’,很大。”

    “哦?”

    “之前,”施罗德说道,“我们关注的重点,都在阿尔诺身上,对‘远东第一军’中军衔第二高者第一师师长莫雷尔,没怎么留意;现在发现,此人的性格,非常强势,对‘远东第一军’的部署、行动,有相当大的的影响”

    顿一顿,“有时候,莫雷尔的影响,甚至超过了阿尔诺当然,这不是说阿尔诺被下属架空了,而是阿的性格,比较容易接受旁人的意见,特别是,阿自认不长于进攻而莫却是以用兵勇猛凌厉著名的。”

    “阿、莫二人,用兵风格有异,而论及出身、性格,更加是对比鲜明了。”

    “阿尔诺出身名门,谨饬自守;莫雷尔却是起于微末,凶暴而放荡。”

    “莫雷尔的父亲是个泥水匠,母亲是个……妓女。”

    辅政王差点儿又要“哦”一声,幸好,忍住了。

    “莫雷尔出生没多久,”施罗德继续说道,“其母便跟人私奔了,而其父,则开始酗酒,一喝醉了,便打骂子女。”

    “莫雷尔自有记忆以来,便在父亲的拳脚交加中过日子,直到十二岁的某一天”

    关卓凡以为,施罗德接下来会说莫父“醉酒暴毙”什么的,然而不是

    “莫雷尔暴起还击,将父亲打的头破血流,自此之后,莫父再也不敢打儿子了。”

    好家伙!才十二岁啊!

    “莫雷尔没有进过军校,他是从普通士兵干起的,因为作战勇猛灵活,由士兵而军官,步步升迁,最终到了现在这个位子。”

    “莫雷尔带兵,很有‘特色’”

    “一方面,他打骂士兵,家常便饭尤其是在做低级军官的时候,不过,士兵们却也不怎么恨他,这是因为,另一方面,他对士兵,非常的放纵他带的兵,抢劫、猥亵、奸淫的事情,层出不穷。”

    “不过,因为这些违反纪律的事情,绝大多数都发生在国外主要是殖民地,因此,上峰以‘将才难得’,便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莫雷尔虽然也因为这一类的事情被处分过,但是,其升迁,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莫雷尔本人的私德,也很可议贪货、好色。”

    “这上头,他最著名的一件事迹,是勾引也有人说,是强奸一个铁匠的妻子,结果被那位倒霉的丈夫撞见了,二人扭打起来,莫雷尔虽然强悍,但对方更加强壮,于是,他掏出枪来,一枪将对方打死了。”

    “后来,军事法庭判定,铁匠动手在先,而且,使用了打铁用的铁锤,莫某的生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所以,莫某之开枪,属于‘正当防卫’,无需负担刑责结果,莫雷尔不过关了几天禁闭,就放了出来。”

    “铁匠的妻子,则一直保持沉默,不肯为任何一方作证,只说‘什么都不记得了’人们普遍认为,她受到了莫雷尔的死亡威胁,只能噤声。”

    “还有,同萨冈一样,第一师师长的位子,莫雷尔也是‘主动请缨’,而且,为了拿到这个位子,颇下了一番功夫不过,不同于萨冈的雄图大志,莫雷尔感兴趣的,除了功名,应该只是殖民地和‘落后国家’的子女玉帛。”

    “明白了”关卓凡说道,“叫这样一件货色‘转攻为守’,自然是心有不甘啊!”

    “王爷说的是正是如此!”

    *

第六十二章 诡异航迹

    “就是说,”关卓凡沉吟了一下,“阿尔诺若屈志于中枢的安排,将引起莫雷尔以下诸将的反弹?”

    “是!”施罗德点头,“而且是很强烈的反弹!”

    顿一顿,“北宁一役铩羽,‘远东第一军’诸将,没有哪个是真正承认失败的,都憋了一股子气,要找回场子;这个时候,阿尔诺若说‘咱不打了’,下头非吵翻了天不可!”

    “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另外,”施罗德说道,“王爷‘屈志’二字,精辟之极!我们认为,阿尔诺虽然‘较识大体,性格温和’,但就个人意愿而言,一样不乐意‘转攻为守’的。”

    顿一顿,“北宁一役,若法军打赢了,‘转攻为守’,确实可谓之‘识大体、顾大局’;可是,北宁一役,阿尔诺带的‘远东第一军’,明明打了败仗呀?这种情形下,手握重兵而‘转攻为守’,如何能免国人以及世人之讥?‘缩头乌龟’的帽子,可就再也摘不掉了!”

    “是的,”关卓凡说道,“就算‘转攻为守’,也要先打一个胜仗譬如,拿下山西?然后,再说嘛!”

    顿一顿,“不过,如果真的拿下了山西,士气高昂,信心暴增,又何必‘转攻为守’?这种情形下‘转攻为守’,莫雷尔以下,大约更加不干了!”

    再一顿,“届时,自然是或者二攻北宁,或者北进宣光!”

    施罗德、田永敏齐声说道:“王爷睿见!”

    这一声“王爷睿见”,施、田二人不但异口同声,而且,都将声调拉高了几分。

    关卓凡看了两个部下一眼,微微一笑,“我明白你们的意思”

    顿一顿,“不过”

    打住。

    施罗德、田永敏的意思是很明白的:施“一弃沱”、“二弃升龙”之故技,来个“三弃山西”以山西为饵,钓住法国人。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三弃山西”,较之“一弃沱”、“二弃升龙”,情形要复杂的多。

    因为,不能如“一弃沱”、“二弃升龙”那般,“不战而弃”。

    沱、升龙“不战而弃”,法国人不虞有他,可是,经过北宁一役,法国人已经领教了我军的战斗力,不战而弃山西,任谁都晓得,这里头有鬼!

    “三弃山西”,必须“不支而弃”就是说,必须装出打了败仗的样子。

    这就不容易了。

    首先,演技要好,叫法国人看不出,我之“不支”,其实是“佯败”。

    这也罢了虽然不容易,到底还属于“技术层面”。

    其次,也是真正为难的对于办理这个倒霉差使,山西守军一定非常抵触。

    “一弃沱”、“二弃升龙”,是“不战而弃”既然“不战”,就不算打了败仗;“三弃山西”,是“不支而弃”则不管真败、假败,都是打了败仗。

    军人,哪个会乐意打败仗呢?

    而且,这个败仗,不是那种实力悬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败仗那种败仗,纵然全军覆没,到底足够悲壮,“虽败犹荣”。

    这种败仗

    本来,这个仗,纵然不能说“必胜”,也是赢面大于输面的呀!

    娘的!

    战后,你跟人家说,其实,俺们是奉了上头的命令,“诱敌深入”,是“佯败”,可是,如果人家不信呢?

    到时候,这个脸,可往哪里搁呢?

    见辅政王沉吟不语,施罗德说道,“王爷,据现有情报,‘远东第一军’不日将发起对山西的进攻;而敌我海军,何时进行舰队决战,却无法逆料无论如何,是山西一役之后的事情了。”

    顿一顿,“如果法军在山西再遭到类似于北宁的那种挫败,‘转攻为守’的可能性至少,陆军‘转攻为守’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再一顿,“届时,就算‘北京东京’舰队依旧不肯回撤越南,但是,咱们的舰队也无法南下,越南沿海的制海权,依旧在法国人手里;‘北京东京’舰队之外,目下,法国在越南,依旧拥有一定的水上力量,依旧能够从水路对陆路的防御,提供相当力度的支援”

    打住。

    关卓凡微微一笑:“好多‘依旧’啊!”

    “嘿嘿!”

    “我明白的,”关卓凡说道,“这种情形下,咱们强攻升龙,当然不是上策一不小心,仗,就打成了一个胶滞的局面了。”

    “是!王爷睿见!”

    “王爷,”田永敏开口了,“张克山、姜寄秋那儿的交涉,当然归‘参临办’去办;山西一役的具体方案,当然也是前线、后方商量着办请王爷放心,我们一定拿一个各方面都交代的过去的方案出来,尽量不叫山西的守将、守军为难。”

    “好吧,”关卓凡笑一笑,“这个事儿,还真不能由我来开这个口呢。”

    “当然!当然!呃……不敢上烦王爷的虑!”

    “这是陆路,至于海路”关卓凡微微皱起了眉头,“那个‘北京东京’舰队,目下还在福建沿海晃荡吗?”

    “晃荡”二字入耳,施罗德不禁有点儿尴尬,辅政王的神态、语气,隐约有这样一层意思:

    你不是说,萨冈上杆子追着咱们“舰队决战”吗?算算时间,“北京东京”舰队离开升龙之后,如果一路鼓轮疾进,早该到了中国北方沿海了,目下,还在南方沿海“晃荡”,是咋回事儿涅?

    也不怪辅政王有些疑惑:不同于“逃离”升龙的迫不及待,“北京东京”舰队驶出红河之后,动作就放慢了。

    先是在下龙湾的锚地,泊了几天,既不为接受补给,也不为躲避台风,不晓得要做些什么?

    下龙湾的景致,虽然甲于天下,但想来,萨将军此来亚洲,并不为游山逛水吧!

    我方一度以为,法国人有意进攻北部湾沿海,甚至在防城“偷步”登陆,抄我入越大军的后路,法国人若真的如此行事,虽然其可行性甚是可议,不过,无论如何,也算奇兵一着,因此,我方并不敢掉以轻心,很是风声鹤唳了几天。

    这个担心,没有变成现实,“北京东京”舰队在下龙湾安安静静的呆了几天之后,解缆东去,一路穿过了琼州海峡。

    到达香港,略做补给,出维多利亚港后,并不左转北上,而是右转,奔珠江口而来。

    我方立即又紧张起来了。

    *

第六十三章 闽江起风云

    不过,还是虚惊一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北京东京”舰队既未溯流而上,也未做任何进攻前必不可少的探测水文的工作,这支庞大的舰队,只以一字长蛇的单纵队,在珠江口慢吞吞的兜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圈子,便返回到外海,继续北上了。

    关卓凡上一次接到的报告,曰:“法舰逡巡于厦、泉沿海,意向未明。”

    “逡巡”就是辅政王说的“晃荡”啦。

    不是没有想过,法国人是否有进攻厦门的企图?

    可是,一来,如在珠江口时一般,“北京东京”舰队并未派出舰艇,测量水文;二来,厦门是通商口岸,重要性虽不比上海,法人攻之,顾虑较小,不过,无论如何,动手之前,一定要先知会列强,而我方并未从英、美等国处得到任何这方面的信息。

    “回王爷,”施罗德说道,“刚刚接到闽江防和船政的报告,‘北京东京’舰队以妈祖岛为锚地,已经泊停下来了。”

    顿一顿,“福建方面的报告,大约随后也就到了。”

    关卓凡目光一跳,“妈祖岛?那不是正正堵在了闽江口吗?”

    “呃,这个,算是吧……”

    “闽江防”,指的是负责闽江口至马尾段的闽江防务的岸防部队;“船政”,指的是设在马尾的福州船政,包括造船厂、海军学堂以及一支小规模的“船政分舰队”;“福州方面”,则指的是福建巡抚衙门。

    “闽江防”的兵力构成,三分之一为新成立的轩军岸防部队,其余三分之二,来自改编后的福建绿营。

    整个“闽江防”,由轩军统一指挥。

    “船政分舰队”,虽然挂了一个“分舰队”的名头,不过,主要任务,不是作战,而是训练为海军学堂提供“编队训练”。

    当然,作战虽不是“船政分舰队”的主要任务,不过,一支分舰队该具备的战斗能力,“船政分舰队”都是具备的。

    闽江口至马尾段的闽江防务,以“闽江防”为主,“船政分舰队”为辅。

    “闽江防”直接向“参临办”报告;福州船政也同“参临办”有着密切的、制度化的联系。

    “福州方面”福建巡抚衙门,当然是向军机处报告啦。

    至于妈祖岛,又曰“南竿塘岛”,位于闽江口外偏北十五海里处,据传,宋时林默娘殉身投海寻父,漂到南竿,岛民感其孝行,厚葬之,并立庙崇拜;康熙时,朝廷封其为“天后”,世人尊称曰“妈祖”,于是,“南竿塘岛”别名“妈祖岛”,很快,这个别名便压过了本名,成为该岛的正式名称了。

    早年,妈祖岛人烟荒凉,除了大陆渔民出海之时,将之作为休憩避风之所之外,对其感兴趣的,只有倭寇和海盗;直至本朝初期,始有福州沿海人民移居于此,并逐渐形成具血缘关系的村落。

    在军事上,除了监控海面,妈祖岛的主要意义,在于其可成为进攻台湾的跳板;除此之外,该岛虽曰“海运要冲”,但其地理位置,并不足以扼控闽江口以及外海航道关卓凡的“正正堵在了闽江口”,多少说过头儿了些。

    因此再加上兵力和效费比的考量,我方并未在妈祖岛设防。

    “王爷,”说话的是田永敏,“我们以为,萨冈寻求‘舰队决战’的思路和战略,并未发生任何实质性变化,离开升龙之后,‘北京东京’舰队的举动,看似略略有些反常,其实,说到底,还是为了‘舰队决战’。”

    “哦?怎么说呢?”

    “中、法海军的‘舰队决战’,”田永敏说道,“是法海军特拉法尔加大败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舰队决战’,胜利了,法海军一洗前耻,吐气扬眉,而萨冈也将成为再造法兰西海军辉煌的大功臣,名垂青史;失败了,法海军之大半,尽没于远东,何时重振,遥遥无期,萨某人呢?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顿一顿,“国家的盛衰气运,自家的功名性命,皆系此一役,怎么可以不分外慎重?何况,察萨冈其人,虽然颇具雄图大志,不过,思维缜密,进止有节,并不是个一味躁进的脾性。”

    “嗯。”

    “‘北京东京’舰队之去升龙,”田永敏说道,“唯恐不及,是因为一旦为陆军牵绊住了,北圻战事次第展开,则何时可以脱身,就不由海军自己了。”

    顿一顿,“既已离开升龙,则缓急张弛,可以自如掌控,该快则快,该慢则慢。”

    “嗯。”

    “王爷晓得,”田永敏说道,“‘北京东京’舰队还有个‘第二批次’,一共十条军舰,正在来越南的路上,我们认为,离开升龙之后,‘第一批次’之种种逡巡,说到底,都是为了等这个‘第二批次’。”

    “这……嗯!”

    关卓凡沉吟了一下,点点头说道,“会齐‘第二批次’之后,‘北京东京’舰队齐装满员,拢共拥有近三十条作战舰只,其总吨位,便超过了咱们的舰队,这个‘舰队决战’的把握,就大大的增加了”

    顿一顿,“目下,如果单靠他的‘第一批次’,论总吨位,可还比不上咱们。”

    “王爷睿见确是如此!”

    关卓凡一笑,“这算什么‘睿见’?一个蒙童都算得出来的!”

    田永敏、施罗德都笑了,“王爷未免太谦了!”

    关卓凡做了个手势,“继续吧!”

    “是!”

    顿一顿,田永敏说道,“等归等,可是,一时半会儿的,萨冈还会不齐他的‘第二批次’这个‘第二批次’,一路之上,尤其是后半程,各种状况不断,到埠西贡的日期,一推再推。”

    再一顿,“这上头,咱们的英国朋友,还是很帮忙的。”

    自法国土伦至越南西贡,万里海途,其间,大多数法国舰队可以停泊补给的港口,都由英国人控制,名义上,中法之争,英国当然“保持中立”,“女王陛下政府不对港口的商业行为进行干涉”,不过,台底下,还是有很多法子,既给法国人穿了小鞋,又叫法国人有苦难言。

    “萨冈既不愿在会齐‘第二批次’之前,”田永敏说道,“即同我舰队遂行决战,同时,又不好在此期间,毫无作为,不然,法国国内,交代不过去”

    顿一顿,“我们不确定,目下,‘北京东京’舰队是否已经收到了法国对普鲁士宣战的消息,不过,《南德意志报》采访俾相的文章一出,法、普两国,便已处于事实上的决裂,对于接下来的对普宣战,萨冈一定是有足够预期的,也一定想过有关‘两线作战’之种种,其中,自然也包括中枢做出‘转攻为守’的决定的可能性。”

    “就是说,”关卓凡说道,“为了不被调回越南,萨冈需要在等待‘第二批次’会齐的这段时间内,尽快取得某种可以夸耀的战果,以塞国内悠悠之口?”

    “王爷睿见!”田永敏说道,“我们认为,‘北京东京’舰队之所以在闽江口外的妈祖岛下锚,正是为此!”

    顿一顿,“既以妈祖岛为锚地,‘北京东京’舰队的目标,当然就在妈祖岛附近,经过初步分析,我们判断,最大可能有二:一,基隆;二,福州船政。”

    基隆?福州船政?

    历史如此相似?

    关卓凡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

    马尾江面上,浓烟滚滚,烈焰熊熊,“窝尔达号”、“益士弼号”、“蝮蛇号”等法**舰上,眼睛血红的法国水兵,一边狞笑着,一边用机关炮和步枪,向着江水中载沉载浮的中**人疯狂射击。

    血染大江。

    那是原时空一八八四年八月二十三日下午两点至两点半的事情。

    关卓凡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了。

    *

第六十四章 送法国人三个大字:做、梦、吧!

    两位下属,并没有发觉辅政王的异样,田永敏继续说道,“经过进一步的分析,我们认为,基隆的可能性相对较小,福州船政的可能性相对较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顿一顿,“‘北京东京’舰队若以基隆为目标,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基隆产煤;而打上了基隆煤矿的主意,倒不为将基煤搬回法国国内,而是为了解决舰队可能产生的补给问题。”

    “自西贡至中国北方沿海,海途遥远,后勤补给的费用,非常高昂此其一。”

    “其二,在越南沿海,‘北京东京’舰队拥有绝对的制海权,可是,进入中国沿海之后,‘绝对’二字,就谈不上了;愈往北,这个‘制海权’,愈是一个‘中法共有’、‘敌我共险’的局面,因此,费用高昂之外,‘北京东京’舰队也无法百分百保证其后勤补给线的安全。”

    “煤、水、粮三大宗之中,水、粮二宗,前者可以自觅水源,后者之补充,或可通过向沿岸乡民购买或抢掠获得,可是,煤炭,就只能向商行且是大商行购买了。”

    狮子插一句:中法既已开战,中国的老百姓还会向敌国的军队售买粮食吗?

    呃……会的,而且,可能还很主动。

    “中法即已宣战,”田永敏继续说道,“中国沿海商港,中国人自己的商行不必说了,就是泰西各国的商行,也几乎没有向‘北京东京’舰队供应煤炭的可能性,就不说必然会引发的激烈的法律和外交纠纷关键是,此举等于公然与中国政府为敌,以后,还怎么在中国做生意呢?”

    “在这种情形下,如果‘北京东京’舰队能够在这条漫长的航线上西贡至中国北方沿海占领某个合适的地点,以为可靠的补给点,而这个补给点,又恰恰好产煤的话,那可真是妙之极矣!”

    “还真有这样子的地方这就是基隆了!”

    “首先,基隆的地理位置,非常‘合适’”

    “其一,基隆大致居前述‘漫长的航线’之中央。”

    “其二,基隆孤悬海外,中方增援、反攻都十分困难,攻取之后,固守容易如果这个补给点,不在台湾、而是大陆沿海的某个地点的话,法国人就算攻了下来,中方的反攻,源源而至,十有**,也是守不住的。”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基隆产煤啊!”

    “法国人觊觎基隆,一定已非止一日,不然,‘凯旋号’等二舰自上海南下西贡,何以绕路跑到基隆那样一个小商港去做补给?还刻意弄出了那样大的一个风波来?”

    “基于以上缘由,我们认为,在‘舰队决战’之前,若‘北京东京’舰队企图有所斩获,基隆是最有可能的目标之一。”

    “不过,虽属‘最有可能’,我们还是认为,法军进攻基隆的可能性,较福州船政为小,这是因为”

    “其一,‘攻取’,是要登陆作战的,而‘北京东京’舰队用于登陆作战的兵力,明显不足。”

    “其二,‘攻取’之后,还要‘固守’,这样,本就十分匮乏的登陆兵力,又要一分为二;除此之外,还要分出两、三条舰船来”

    “萨冈本就嫌‘第一批次’兵力不足,再分兵‘固守’基隆,不是更加捉襟见肘了吗?”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法国人就算将基隆‘攻取’了下来,一时半会儿的,他们以基煤补给舰队的如意算盘,也打不响!”

    “基隆的煤,出矿之后,需要进行一定的加工处理,才能够给付客户刚刚出矿的煤,是不能立即入炉燃烧的。”

    “我方即便守不住基隆,撤退的时候,也一定会将煤矿的所有关键设备,尽数破坏,绝不会留以资敌。”

    “于是,法国人虽‘攻取’了基隆,拿到了煤,然而,却派不上用场。”

    “若想将这些煤派上用场,就得从本国或欧洲进口机器这可就不是三、五个月的事情了!兵荒马乱的,不晓得要拖到猴年马月呢?”

    “若想进一步恢复整个煤矿的生产,花的气力,就更加大了!”

    “到时候,基隆于法国人,真就是鸡肋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就是不晓得,法国人能不能想的到这一层呢?”

    “法国人如果想不起来,”关卓凡慢吞吞的说道,“咱们可以给他们提个醒儿嘛!”

    田永敏和施罗德不由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个,都听出了辅政王的言下之意如果要在基隆和福州船政中二择其一,那么,辅政王更愿意法国人去打福州船政。

    这可有点儿奇怪

    已经分析过了,基隆得失,无碍大局;但福州船政若有失,性质可就严重的多了。

    田永敏一边儿转着念头,一边儿点头,“是!职等谨遵王命!”

    顿一顿,见辅政王没有进一步的指示了,便继续说道:

    “其四,‘北京东京’舰队目下虽在我东南沿海逡巡,不过,我们认为,萨冈的整体思路,依旧是‘速战速决’用兵万里之外,兵费高昂,战事拖的愈久,国内烦言愈多;更何况,目下,法、普两国,即将兵戎相见?”

    “如果攻取基隆,就是要打‘持久战’了这与‘速战速决’的思路,是背道而驰的。”

    “还有,目下中法战事,毕竟刚刚展开,‘北京东京’舰队后勤方面的压力,还没有体现出来,攻取基隆的迫切性,并不大。”

    “其五也是最后一点基隆太小了!”

    “法国国内,‘基隆事件’之前,根本就没几个人晓得基隆这个地方基隆设厅一年半以来,从来没有法国船到过基隆;‘凯越号’等二舰出现之前,法国船就算到台湾北部,也极少到基隆的都是到沪尾。”

    “因此,萨冈就算把基隆打了下来,也不足以如王爷所言,‘夸耀’于国内国内的人,很可能认为,基隆根本就没有正经设防,讥其‘胜之不武’什么的。”

    说到这儿,顿一顿,加重了语气,“可是,福州船政就不同了!”

    福州船政,当然不同。

    福州船政包括造船厂、海军学堂和船政分舰队,其中,造船厂是“百分百国有资本”,只有洋员,没有洋资中国的造船厂,不止福州船政一家上海还有,但是,“百分百国有资本”的,却只福州造船厂一家。

    目下,福州造船厂的产能,正在逐步扩大,其建造的小吨位蒸汽舰、船,供应海军、招商局以及沿海、沿江各个港口,市场份额正愈来愈大。

    福州海军学堂,是目下中国唯一的海军学校而且,不止于培养海上、水上指挥作战人才,也培养造船、航行等军民通用人才,事实上,福州海军学堂,既是中国目下唯一的海军学校,也是唯一的造船、航海人才培养和输送基地。

    对于中国来说,福州船政的意义是关键性的,如能一举摧毁之,这个战果,非但足以“夸耀”于法国国内,亦足以“夸耀”于万国了!

    至于“船政分舰队”,较之“北京东京”舰队,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则这个福州船政,价值既极高,自我防护能力又甚弱,以之为的,容易得手,可不就是最佳之打击目标吗?

    还有,福州船政这个目标,摧毁就好,无需“攻取”、“固守”,正可以避开“北京东京”舰队登陆兵力不足这一弱点。

    那么,福州船政真的“容易得手”吗?

    原时空一八八四年八月二十三日下午两点到两点半的那一幕,真的会重演于本时空吗?

    连语气词在内,送法国人三个大字:

    做、梦、吧!

    *

第六十五章 天险!天险!

    “船政分舰队”较之“北京东京”舰队,舰只少,吨位小,确实“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然而,福州船政之防护,所恃者,主要却不是这支小小的“训练舰队”,而是“闽江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闽江防”之所恃,摆在第一位的,还不是岸炮群火力之强大,而是闽江口至马尾的两岸夹江的天险。

    关卓凡南下“视察防务”,在杭州大祭宋岳鄂武穆王,其后的一站,即为福州马尾。

    “冠军号”在闽江口下锚,辅政王换乘船政分舰队的旗舰“扬武号”,溯流而上。

    “扬武”的舰名,乃下水之时,尚爵郡王的辅政王亲拟,这两个字,虽然雄壮,不过,也只好算中规中矩,似不如“冠军”、“射声”之“有来历”没有人想得到,“扬武”二字,其实大有来历,只是,这个“来历”,来自另一个时空。

    原时空,一八八四年八月二十三日下午,覆没于马尾江面的那支舰队的旗舰,即号“扬武”。

    我武惟扬,身已逝,魂不灭。

    当天,碧空如洗,关卓凡站在“扬武号”的舰桥上,举目四望,只见两岸群山连绵,景致如描如画,他非常敏感:如此好的景致,意味着江面十分狭窄;而江面狭窄,意味着

    此天险也!

    而且,这个天险,不是只有一处,而是一层又一层,一环又一环,层层相连,环环相扣!

    由闽江入海口上溯八十余里,方至福州船政所在的马尾;而由马尾至福州,还有近六十里的水路。另外,闽江一过马尾,水位骤然变浅,二千吨以上船只,根本无法航行,于是,马尾便成了上溯福州贸易的船舶的碇泊地,成为福州港之所在。

    马尾既扼闽江口至福州水路之要冲,则其重要性,除为福州船政、福州港之所在外,又多了一条:福州之咽喉锁钥。

    至于马尾之得名附近江水落潮时能看到一块形似马头的巨石,因此,这一段闽江,又被称为“马头江”,敷衍为“马江”;福州船政所在之地,位处在“马头”之后,就理所当然的被冠以了“马尾”之名。

    好,让我们来看一看,闽江口至马尾的这至关重要的八十里水路,何以为关卓凡目为“天险”?且“层层相连,环环相扣”?

    闽江入海口偏北,有两个小岛,一曰川石岛,一曰熨斗岛即后世之粗芦岛,川石岛在南,熨斗岛在北,两岛相夹之水道上,伫立着一座底部相连、上分五峰的礁石,曰“五虎山”,这段江面,因之而称“五虎门”,又称“五虎把门”。

    “五虎山”将本就没有多宽的水道上再一分为二,南曰川石水道,北曰熨斗水道。

    闽江出海的航道,除了川石水道、熨斗水道,还有熨斗岛和大陆之间的乌猪水道、川石岛和其后的琅岐岛之间的壶江水道,其中,壶江水道较川石水道、熨斗水道更宽阔些,然而,因为水深的关系,能够走大船的,却只有狭而险的川石水道、熨斗水道。

    其中,以川石水道为闽江出海之主航道。

    此乃闽江口的第一道天险。

    川石岛和熨斗岛上,建有一主一副两座炮台。

    川石岛较之熨斗岛,面积更小,不过,却更靠近闽江入海口之中央,位置更加重要,因此,川石岛炮台为主炮台,一身而兼对海防御和扼控“五虎门”之二责;而熨斗岛上的副炮台,则配合川石岛上的主炮台,对“五虎山”所在的川石、熨斗二水道,形成交叉火力,不留射击死角。

    川石岛及其炮台的重要性,尚不止于此。

    记性好的书友,该记得因为基隆产煤,“上头”对基隆厅的眷注,异乎寻常:不但在淡水、基隆之间,修了一条电报线路这是台湾岛上的第一条电报线路;而且,更在淡水和海峡对面的福州之间,修了一条海底电缆,全长约一百一十七海里。

    这是中国第一条“越洋”电报线路,其福州一端的接入点,就在川石岛。

    详情见本书第十二卷《干戈戚杨》第一百八十章《基地昌隆,虎跃龙腾》。

    即是说,川石岛炮台,不但要负责御敌于“五虎门”外,还要保护对连通台湾至关重要的川石电报站。

    川石、熨斗二岛之后,是面积更大的琅岐岛几乎将整个闽江口塞满了。

    因为琅岐岛的大块头,即将入海的闽江,事实上被迫分成了南、北两条支流,南支曰梅花江,名字虽美,却没有什么大用水深很浅,吨位略大些的船,便无法上溯;北支即马江,为闽江入海之主航道。

    前文提及的四条水道,由北而南乌猪水道、川石水道、熨斗水道、壶江水道,皆为马江出海之航道。

    因此,闽江的防御,无关梅花江,只要将马江饬好了,便算大功告成。

    好,咱们继续上溯。

    过“五虎门”,即逢“双龟锁口”之险江中出现两座相隔不远的礁盘,形似双龟,故曰“双龟锁口”。

    “双龟锁口”之“口”,并无半分夸饰一过“双龟锁口”,马江突然收窄,琅歧岛到北岸的大陆,江面宽度只剩下了三百二、三十米上下了。

    这一段水道,水流湍急,漩涡密布,是整条马江最危险的航道,船只从这里通过,不论吨位大小,无不小心翼翼。

    江口南、北两侧,各建有一炮台群,北大陆上的,曰“长门”;南,琅岐岛上的,曰“金牌”,形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双鬼拍门”之势。

    过了长门、金牌天险,马江江面,豁然开阔,一路溯至闽安,江面再次收窄,此曰“闽安江峡”,险峻之处,虽不比“双龟锁口”,可是,最窄之处,不足五百米,亦是绝佳的设防之所。

    “闽安江峡”南、北两岸,亦各设一炮台群,南曰“铜链”,北曰“铁索”。

    过“闽安江峡”,继续上溯,能够看到,一块巨大的山石,犹如巨足,从马江南岸伸入江中,此曰“金刚腿”。

    “金刚腿”附近的大屿岛上,设有八旗三江口水师营的圆山水寨,主要的责任,是“稽查江面”也就是干水警的活儿。

    大屿岛虽带一个“大”字、一个“岛”字,面积其实很小,不过一个小小的沙洲,没有任何腾挪的余地,也就没有什么设防的价值;而出于“政治考虑”,“闽江防”并没有撤除这个小小的圆山水寨。

    战时,如果法国人真的打到了这一段江面,提前将水寨里的几十个旗兵撤退就好了,不然,就成人家的炮靶子了。

    过了圆山水寨,就算进入马尾的地界了。

    江水转折之处,靠近北岸的地方,出现了一座岛屿,其上,一座七层宝塔,傲然伫立。

    这个岛,本地人曰“青州”,泰西人称为“宝塔岛”,岛上的这座气派的宝塔,就是福州港的标志罗星塔,泰西人多称之为“中国塔”。

    罗星塔附近水域,即为来访福州的各国商船的碇泊地;罗星塔的对岸南岸,就是闽海关。

    “青州”“宝塔岛”和马江北岸,隔一条叫做“君竹港”的河汊,一过河汊,就是马尾福州船政之所在地了。

    过了马尾,如琅岐岛分闽江为马江和梅花江,马江亦被南台岛一分为二,南支由永春、德化而来,称为乌龙江,水浅不能行驶大船;北支汇聚政和、古田而来的江水,为马江主流,由此上溯,可达省城福州。

    由闽江口至马尾,江面最宽处不过数公里,最窄处仅有三百余米,狭窄的航道,复杂的水文,以及两岸连绵起伏的群山此非“天险”乎?

    川石、熨斗,“五虎把口”;琅岐,“双龟锁口”于先,长门、金牌“双鬼拍门”于后;闽安江峡,“铜链”、“铁索”交绕此非“层层相连,环环相扣”乎?

    关卓凡那感叹:既据如斯天险,又怎有那场全军覆没的惨剧呢?

    良可叹也!

    *

第六十六章 杀机如潮

    可叹者一

    在原时空那场叫人刻骨铭心的水战中,直到以“扬武号”为旗舰的船政水师全军覆没,闽江口至马尾的“层层相连、环环相扣”的天险,都几乎没有派上过任何的用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八八四年七月十四日,第一艘法**舰“阿米林”号缓缓驶入闽江;一八八四年八月二十三日上午十点,法国驻福州领事白藻泰照会闽浙总督何,法国舰队将于是日开战,攻击船政水师及岸上目标。

    下午一时五十六分一十三秒,法炮舰“野猫号”桅盘里的哈奇开斯五管机关炮猛地咆哮起来,马江之战正式爆发。

    七月十四日至八月二十三日

    整整四十天的时间内,法**舰一艘接着一艘,从容进出闽江,自闽江口上溯八十余里,直抵马尾水域;而中国的沿岸炮台群和船政水师舰队,眼睁睁作壁上观,由始至终,未做任何的干涉。

    就是说,开战之时,一切天险什么“五虎把口”、“双龟锁口”、“双鬼拍门”、“铜铁交绕”统统已在法舰之身后了。

    如是,再怎么“层层相连,环环相扣”,又有何用?

    扼腕之余,不禁要问,何以至此?

    原因简单而讽刺:

    彼时,中、法两国虽然早已在越南大打出手,然而,都未向对方正式宣战,按照万国公法,中、法非“处于交战状态”,外交关系是“正常”的不然,也不会有法国驻福州领事照会闽浙总督之事;而福州为开埠商港,按照条约和公法,法**舰有权同其他国家舰船一样,自由出入福州港。

    “会办福建海疆事宜”的张佩纶唯一能做的,就是通知闽海关以及“沿海、江各处”,禁止为法舰提供引水服务。

    这条禁令,如果能够得到严格执行,还是可以给法国舰队对造成很大的麻烦闽江的天险,可以因之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利用。

    前文提及的“阿米林号”进入闽江的第一只法**舰,就因为不熟闽江的水文,在“金刚脚”附近,触礁搁浅,水线以下,破了一个大洞,狼狈不堪。

    这也是“阿米林号”未能参加马尾一役的原因堵漏之后,匆匆退出闽江,前往马祖岛抢修;之后,又在武装运输舰“梭尼”号的护卫下,驶往香港,入坞大修。

    “天险”二字于闽江,确实不仅仅是个形容词。

    然而,张佩纶的命令,只对中国人有效;而闽海关内,还有相当数量的外籍职员。

    法国舰队统帅孤拔,以每人四千两白银、双倍引水费的巨额报酬,收买了闽海关的五名外籍引水员两个英国人、两个德国人、一个意大利人,轻轻巧巧的解决了舰队引水的问题。

    而因为中、法两国并未宣战,其余国家并无“中立”义务,这几个外籍海关职员的行为,虽然极不道德,却没有违反任何法律。

    在七月十四日至八月二十三日的这四十天内,孤拔非但用银子解决了舰队的引水问题,更有极充分的时间,从从容容的将闽江水文摸的熟透,甚至反客为主,在对船政舰队发起进攻时,将闽江的特殊水文,变成了法国舰队的利器。

    闽江口是一个典型的强潮河口,涨潮、落潮,其潮差,最大可达七米,平均大于四米,十分惊人;潮波沿河上溯,逐渐衰减,其潮流界即潮水上溯之最远点,可抵洪山桥距长门一百零二里;其潮区界即潮水动力影响之最远点,更可抵侯官距长门一百一十八里。

    长门就是“双龟锁口”于先、“双鬼拍门”于后的那个长门

    闽江口至马尾,不过八十余里,就是说,整个马尾水域,完全在强潮影响范围以内。

    马江江水每天上午涨潮,午后二时前后,开始退潮,于是,孤拔就将开战时间,设定在下午二时,而其用意在于

    涨潮、落潮,潮水涌动,碇泊的军舰的舰位,会发生明显的、乃至一百八十度的变化,根据观察,落潮之时,泊于船政厂区前的“扬武”等中国主力军舰,受潮水推动,会形成舰艉对向法舰之局面,此时开战,法舰将得以直接攻击中**舰火力最薄弱的舰艉,置中国舰队于最被动、最不利之窘境。

    如前所述,一八八四年八月二十三日下午一时五十六分一十三秒,法国舰队打响了进攻的第一炮。

    一切皆在孤拔算中。

    主动、被动,判然分明,这样的仗,未战已可言胜败了。

    再考虑到对阵双方实力之悬殊,当“野猫号”的哈奇开斯机关炮射出第一梭炮弹之时,此役之结局,其实就已经注定了。

    马尾一役,法军投入军舰十艘,总吨位一万五千六百七十吨。

    而整个马江战役,即马尾一役再加上其后的“通航战”法国舰队由马尾出闽江口,得先走八十里的水路,这个时候,沿岸的炮台群就不能沉默了法军共投入军舰十三艘,总吨位二万二千一百三十五吨。

    这个总吨位的数据中,还不包括武装运输舰“梭尼号”。

    另一方呢?

    全军覆没的船政水师,一共十一艘军舰,总吨位九千九百一十二吨。

    法军的优势,极其明显。

    而且,这些数据,还远不足以说明双方实力之差距。

    船政水师的十一条军舰,除了两条小小的蚊子船“福胜号”、“建胜号”为铁肋木壳之外,其余舰只,尽为木肋木壳。

    反观法国舰队,只有“窝尔达号”一舰为木肋木壳,其余诸舰:排水量居舰队第三位的“杜居土路因号”以下,皆为铁肋木壳;排水量最大的两条军舰,“拉加利桑尼亚号”、“凯旋号”,为铁甲舰。

    这个优势,是压倒性的。

    狮子插一句:介个“凯旋号”,可不是本书中“北京东京”舰队的“凯旋号”哟,原时空的这个“凯旋号”,排水量四千五百八十五吨,“北京东京”舰队的“凯旋号”,可没有介么大,而且,也不是铁甲舰。

    再看武器:

    参与马尾战役的法军十舰,共装备各类型号、口径火炮一百三十一门。

    船政水师十一舰,拢共只有火炮五十一门。

    而火炮质量之差距,更较数量之差距为大:

    船政水师的五十一门火炮之中,有二十二门为落后的前膛炮,占总数的百分之四十。

    这种前膛炮,早已为海军强国所淘汰,法国舰队是一门也没有的。

    口径上,法舰炮更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还有,法国舰队的一百三十一门火炮中,包括了一定数量的哈奇开斯机关炮,这种新锐武器,多安装在桅盘之内,居高临下,弹如雨下,对体量较小的木制舰船的露天火炮甲板,有着毁灭性的打击能力。

    这种机关炮,船政舰队一门也没有。

    另外,法国舰队中,还有一种船政舰队见都没见过的秘密武器:杆雷艇。

    强弱对比如斯悬殊的情形下,船政舰队唯一的机会,就是先发制人。

    马江江面狭窄,不存在多少机动、回旋的空间,这一仗,什么阵势、队形的花样都是谈不上的,基本上,就是个“排队枪毙”彼此对轰,谁先扛不住谁输。

    而对阵双方距离既近,命中率必然就高,很有可能,一、两轮炮轰出去,便可以分出胜负了,所以,先动手的一方,占有不言而喻的优势。

    如果这个“先发制人”还是出敌不意的话,那就更加的妙了。

    嗯,对了,就像本书升龙战役我越南分舰队伏击法舰“蝮蛇号”、“梅林号”那样。

    问题是,船政舰队能够“先发制人”吗?

    *

第六十七章 奇怪的战争

    首先,在中、法两国没有正式宣战的情形下,“偷袭”,在法理上是不可行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彼时代,国与国之间的基本的交战准则已经建立起来了,“不宣而战”,既违反万国公法,也极不道德,后世卑劣如日本者,偷袭珍珠港之时,也要想方设法,将送达宣战照会的时间点,摆在实际战斗打响之前,况乎我泱泱大中华?

    若中国果行偷袭之事,则失去国际舆论同情、成为千夫所指之外,更会彻底激怒强大的对手,使其上自国会、下至编氓,群情激奋,法必然扩大战争规模,甚至倾国来攻,则战祸连绵,不知伊于胡底?

    事实上,马尾一役,虽然衅自彼开,但必须承认,法国人一切进止,都严格遵守了相关的交战准则:孤拔定于下午两点开战,白藻泰上午十点向闽浙总督递交照会,期间的四个小时,不但给中方留下了充足的反应时间,而且,法军还为此承担了相当的风险。

    前文说过,马江上午涨潮,下午两点前后落潮,孤拔之所以选择下午两点开战,是因为彼时的落潮,将大幅度改变中**舰的舰位,使之火力最弱的舰艉朝向法舰队;可是,如果中方接到照会之后反应迅速,在下午两点之前率先发起进攻,则舰艉朝向对方的,就不是中国舰队而是法国舰队了

    同落潮一样,涨潮也会改变军舰的舰位,只不过,涨潮改变的,是法**舰的舰位下午两点之前,马江可是处在一个涨潮的状态中啊!

    遗憾的是,因为中方内部匪夷所思的颟顸,这四个小时的宝贵时间,被白白的浪费掉了。

    “野猫号”发炮之时,船政舰队甚至还未解缆管带们还不知道法国人已经在四个小时前便已发出了开战照会。

    更加没有人想过,涨潮、落潮之际,原是胜、负转换之机。

    其次,在技术层面,“偷袭”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在狭窄的江面上,在极近的距离上,对峙枯守逾月,中、法双方,都始终处在一个高度紧张的状态中,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眼中,不论谁先动手,都很难谈的上一个“偷”字;而水战不比陆战,绝非一声令下,就可以扣动扳机,想打对方一个猝不及防,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军舰的解缆、生火、加压,都需要时间,且动静极大,不可能免于对方的觉察;在此之前的战备,譬如在炮位四周加垒沙袋,将弹药从甲板下的弹药仓提升上来、分配到各个炮位,亦为开战之显兆,一样不可能不被对方桅盘上的观测手看到。

    如果十一艘中**舰,同时在做以上的垒沙袋、运弹药以及解缆、生火、加压等动作,则可以百分百判断,中国人要“偷袭”了。

    反之亦然如果做上述动作的是法国舰队,那么,就说明法国人要“偷袭”了。

    事实上,一八八四年八月二十三日上午,法国舰队上述备战动作一样不少迄至九时四十五分,赶在十时白藻泰照会何之前,相关战备便已尽数完成;而延至下午二时方始开战,可是,对于中方,法军之攻击,其效果依旧仿佛“偷袭”。

    “基本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现实。

    岂不可叹?

    好吧,既然“偷袭”不可行,又不可以坐等法方“偷袭”,那么,摆开堂堂之阵,“先发制人”?

    即,如法国人般,抢先扔个开战的照会过去?

    当然,送出照会到实际开战,不能留四个小时之长的时间想来,法方的反应,不会像中方如斯之慢,甚至没有反应。

    无论如何,要争取打第一炮啊!

    就算法方反应快,“第一炮”啥的,还是人家打出来的,可是,无论如何,不至于开战的时候,船缆还没解开,锅炉还没生火啊!

    这也是张佩纶一直努力向朝廷争取的一个方案。

    可是,那就是“衅自我开”了。

    中法之争,中国作为弱势的一方,即便是主战派,只要有足够的理智,也明白:战争是最后的选项;而彼时,和平的大门并未完全关上,双方在剑拔弩张、火星四溅的同时,外交谈判一直没有中断,在这种情况下,要求中枢下定决心,主动与法决裂,确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我们可以批评中国政府误判了法国的战争决心,可是,法国的“战争决心”,本就飘忽不定,也实在不是很好判断。

    许多人都晓得,因为镇南关的失败以及其后的丧师失地,法国茹费理政府垮台;不过,很少有人晓得,茹费理政府之前的法理叶政府的下台,也同中法之争有关系。

    法理叶政府同中国政府签了一个核心内容为中、法分润越南的的《李宝和约》“越南南方治安,归法国巡查;越南红河以北,归中国保护”,云云。

    这个条约,被法国国内激进派痛詈为“丧权辱国”,茹费理乃借势取法理叶而代之,成为法国新一届政府总理,并拒绝批准条约;而《李宝和约》之“宝”时任法国驻华公使宝海,黯然离职回国,并被《李宝和约》之“李”李鸿章,半同情、半讥讽的称为“法国崇厚”。

    看,那个时候的法国,不但没有大打出手的意思,甚至,不指望独吞整个越南呢。

    事实上,中国固然不愿意同法国决裂,而法国不论法理叶政府还是茹费理政府也不愿意同中国决裂。

    早前一年,即一八八三年,法军拿下山西,准备进攻北宁之时,明知北宁驻有相当数量的中**队,却在同中方的谈判中,一再声称,越南境内,未发现任何中**队;而中方则坚称越南境内驻有中**队,“谁攻击驻有中**队的城市,谁就应负冲突的责任。”

    中方是想以此予法阻吓,挡住法军进一步攻略北圻的脚步;而法方则担心,中、法两**队在北宁的直接冲突,可能导致中、法之间爆发大规模的战争,因此,不管北宁一役中、法两军实际上会打成什么样子,开打之前,都一口咬定,北宁城里木有中**队。

    中方的“坚称”,当然吓不住法国人,不过,法国人的表态,也足堪玩味了。

    马尾一役之后,法国依旧“坚称”:中、法两国并没有“进入战争状态”,“马尾战役仅仅是法国对之前的观音桥事件的报复,并不意味着法国对中国宣战。”

    而这一回,中方的调子就高的多了。

    八月二十六日,法舰队还没有驶出闽江口,还在忙着打前文提到的“通航战”的时候,上谕明发,痛詈法国:

    “专行诡计,反复无常,先启兵端!若再曲于含容,何以伸公论而顺人心?用特揭其无理情节,布告天下,俾晓然于法人有意废约,衅自彼开!”

    上谕明确要求,沿江督抚,整饬军备,准备对法开战。

    这道上谕,虽然掷地有声,不过,究其竟,还只是一道内部的动员令,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宣战诏书。

    事实上,中法战争,只是一场“事实上”的战争,在法理上,中方也好、法方也好,由始至终,都没有向对方正式宣战。

    怪不得英国人将中法战争称为“奇怪的战争”。

    之所以出现这种看似奇怪的局面,说穿了,也不算稀奇根本原因在于,中法双方,都不希望打一场大规模的战争。

    中国作为弱势的一方,战争规模过大、持续时间过长,将耗尽国力,断送同治初年以来的宝贵的和平建设进程;法国虽贵为世界第二强国,可是,战场距离本土太远,战争的单位成本过高,战争规模过大、持续时间过长,一样会精疲力竭,国运因之而生顿挫,亦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因此,中国只能抱定一个“衅不由我开”、但法国若“先启兵端”、便不再“曲于含容”的宗旨,也就是说“防守反击”。

    这个“反击”,是“有限反击”,不是“追穷寇”的那种反击。

    法国人打的,则是一个花小气力、赚大便宜的算盘。

    可是,正如李鸿章之所言,“今日之中国,已非咸丰季年之中国”,法国人花小钱、办大事的盘算,怎么打都打不响。

    法军在战场上的局部胜利,怎么也转化不成茹费理心心念念的巨额赔款,打来打去,最后,打出一个镇南关大败,紧接着,将谅山也打丢了。

    不过,这个算盘,打的响也好、打不响也好,那是就整体战局而言的,若局限于马尾一隅,船政舰队和张佩纶的悲剧却是注定了的:

    敌我实力悬殊,我方既不能阻止法舰进入闽江,又被“衅不由我开”绑住了手脚,不能先发制人,坐失唯一胜机,这种情形下,就算换一个能力倍于张某的人来“会办福建海疆事宜”,也没有避免失败的可能,更何况,张佩纶的能力又非常之可议呢?

    或云:法舰进入闽江的时候,不能阻止,无可奈何,那么,法舰出闽江的时候呢?

    此时,“衅自彼开”,条约和公法的羁绊,都已不存在了,“层层相连、环环相扣”的天险,该发挥作用了吧?

    *

第六十八章 屠杀游戏

    一八八四年八月二十五日,即船政水师全军覆没的第三天,在乘坐小艇、登上观战的英、美等其他国家军舰、拜会相关负责人之后,中午十二时四十分,孤拔下令,舰队起锚,排水量四千五百八十五吨的铁甲舰“凯旋号”打头,旗舰“杜路土居因号”居次,法国舰队排成一路纵队,向下游驶去,开始了所谓的“通航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八月二十九日下午三时,全部法**舰通过闽江口,进入外海,“通航战”结束。

    区区八十里的水路,法国舰队费时整整四天四夜,实在慢的很了,难道,“层层相连、环环相扣”的天险,终于发威了?

    然而,“战果”却令人哑然。

    四天的战斗中,法国舰队拢共亡十人,伤四十八人,所有军舰,未受任何“值得记录”的损害。

    就是说,连轻伤都木有。

    中方呢?

    马尾至闽江口沿岸诸炮台,尽数为法军拔除,一处不剩;炮台守军,共计伤亡三千余人。

    “马尾至闽江口”,并不含马尾船政厂区及附近的炮台,早在八月二十三日至二十五日的战斗中皆被摧毁了。

    还有,法军“亡十人,伤四十八人”的损失,主要不是来自和沿岸炮台之间的炮战,而是来自一场规模不大的“破袭战”。

    八月二十七日下午,法国舰队到达“双鬼拍门”的金牌、长门附近,一直逡巡于江口、防范中方沉船封江的法舰“雷诺堡号”、“梭尼号”与大队汇合,并通报了一个重要的情况附近某河汊中,碇泊了大批装满石块、准备封江的中国船只。

    孤拔冒险亲自乘坐小艇前往侦查之后,决定彻底消除这个隐患,而因为装石船的泊地为一河汊,水狭且浅,大型军舰无法接近,这个任务,只能交由陆战队来完成了。

    这场“破袭战”,给法军带来了“通航战”中最大的一次伤亡,甚至带队的指挥官布艾维罗上尉也战死了,他也是整个“通航战”阵亡者军衔最高的一个,不过,任务到底还是完成了所有的装石船皆被击沉在碇泊地。

    “破袭战”的伤亡,固然说明了马江一役法军陆战力量之不足,但是,也从另一个侧面,清楚表明,“层层相连、环环相扣”之天险,未能给法国舰队造成任何实质性的麻烦,“发威”二字,根本是谈不上的。

    法国舰队之所以花了四天四夜才走完八十里的水路,不过是因为稳扎稳打法国舰队之“通航战”,并非夺路而逃,其首要目的,其实是要彻底消除闽江口至马尾之一切威胁既为向中国政府示威,也为日后可能的卷土重来“清道”。

    “天险”本身不起作用,还好说些毕竟,闽江口至马尾的地理、水文,法国舰队已经烂熟于心了;且去时顺流而下,较之来时的溯流而上,总要好走些。

    可是,沿岸的炮台群呢?怎么如此不堪一战?

    毕竟,江面狭窄,不比海面辽阔,这个,第一,法国舰队欲“通航”,总得进入沿岸炮台群的射程之内吧?再落后的岸炮,也不至于打不到江中心吧?第二,炮战的时候,法国舰队也不可能像海战那样,任意回旋机动吧?

    呃,当然了,马尾一役,“排队枪毙”,也没有什么射程的问题,没有什么回旋机动的问题……

    “通航战”,确实没有射程、机动的问题,然而,对于沿岸炮台来说,却存在着一个更致命的问题:射界。

    马尾至闽江口,沿岸炮台众多,但是,所有的炮台,都有着相同的两个大问题:第一,炮位朝向单一,“立体”、“交叉”、“层次”等概念阙如;第二,炮架样式落后,转向极其费事,其中相当数量的火炮,根本就不能转向。

    就是说,每一门火炮的射界,都是非常狭窄、非常有限的;每一座炮台,都留有大量的射界死角。

    也即是说,每一门火炮、每一座炮台,都只有坐等法**舰进入自己的窄窄的射界,开炮才有意义;法舰未进入射界、或已离开射界,开炮就是放空炮不管法舰是否已经进入、或者还在“射程”之内。

    更要命的是,这些炮位的朝向不但单一,而且,基本上都垂直于航线即正对江面,左、右两端,皆为射击死角。

    可是,敌舰一定是先从左、右两端冒出头来的呀!

    而对于江面上的军舰来说,以岸上的炮台为目标,是不存在什么射界死角的问题的炮台进入视野,基本上就等于进入射界,只要再同时满足“进入射程”的条件,便可以开炮了。

    于是,炮战常常是在法国舰队进入炮台射界之前便胜负已分了。

    彼时,负责操作“杜路土居因号”一百九十毫米主炮的海军中士莱尔,在家信中,对此有非常形象、也非常准确的描述:

    “我们一个也没有让它们(炮台)跑掉,就像玩大屠杀的游戏一般你知道,那就是‘用球去打娃娃’;我们慢慢的向前推进,一发现炮台的一角通常不会比围巾宽,我们就瞄准……一、二!放!射出六颗炮弹之后,我们很高兴的看到,那个炮台,已经被炸到了半空中……”

    马尾至闽江口的八十里水路,法国舰队打的,就是这种一面倒的、游戏般的、“打娃娃”的仗。

    而对于沿岸炮台来说,确实就是几无还手之力的“大屠杀”了。

    炮位如此布置,火炮口径再大、身管再长,也是形同虚设。

    事实上,炮台数量虽多,可是,没有一座可以称得上真正的近代意义的炮台,各炮台样式杂乱不一,甚至还有明代戚家军留下的古董唉,明代海盗和倭寇的炮,一八八四年法国海军的炮,能是一码事儿吗?

    即便没有射界死角的问题,这样的炮台,撑得住四千五百吨铁甲舰的二百四十毫米巨炮的轰击吗?

    炮台之外,火炮也存在类似的问题。

    真正近代意义上的岸防炮,只有长门炮台装备的一门二百一十毫米、四门一百七十毫米克虏伯炮,金牌炮台装备的两门一百七十毫米克虏伯炮外,余者,尽为老旧的前膛炮,其中,甚至还有中国早年自铸的“大将军炮”即“红衣大炮”。

    炮手的素质、技术就更不必提了。

    *

第六十九章 且看江海换新天

    以最重要的长门、金牌炮台为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防守长门、金牌炮台及其周边地带的,是时任建宁镇总兵、膺“达春巴图鲁”封号的张得胜率领的“凯”字九营彼时的中**队,并没有任何“海岸炮兵”的概念,不论海岸、江岸,炮台的守军,都是百分百的陆军。

    张得胜,广东翁源人,早年也是狠角色一枚,咸丰元年,即一八五一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张得胜,已由从崖州协镇擢升安徽记名陆路总兵官;咸丰八年,真除为湖北宜昌总兵官;咸丰九年,加提督衔。

    乱世之中,武人的红顶子,自然是鲜血染就的,张得胜屡立战功,其最著名的事迹有两件:第一件,擒杀捻军首领张隆;第二件也是更著名的,同多隆阿一起,率兵围攻庐州,迫使陈玉成出走寿州,直接导致了陈玉成的败亡。

    然而,这些都是“当年勇”了,自一八五八年至一八八四年,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六年,张得胜的官位,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一个“总兵官”,而且,还在一线带兵,青年时期的壮志豪情,早就消磨殆尽了。

    张佩纶视察江口炮台之时,发现张得胜非但“吸烟渔色,壮志颓唐”,更对所部之操练不管不顾,其部将尽为闽浙总督何安插之人员,营官气焰嚣张,并不把总兵放在眼里,张得胜浑浑噩噩,实际上经已成了营官们的牵线木偶。

    整个江口炮台,管理混乱,操练生疏,甚至有炮手错记操炮步骤的事情。

    张佩纶勃然大怒,不过,张得胜毕竟资历深厚,张佩纶虽然气盛,却也不好直接动他的手,于是,拿两个营官作伐:当场摘去长门炮台守将康长庆的顶戴;稍后,又将另一守将袁鸣盛撤职。

    再看重要性仅次于长门、金牌的闽安江峡。

    闽安江峡的守将,为闽安协副将蔡康业,早在洪杨造乱之时,蔡某就已经是副将了,目下还是副将,始终未得升迁这个情形,仿佛于张得胜,而闽安江峡的防务,很自然的,也仿佛于长门、金牌了。

    张佩纶到营视察之时,发现“营伍不知振顿,空额甚多”,再次勃然大怒,而蔡康业不过一个副将,资历也远不如张得胜,张佩纶就不客气了,干脆利落的革了蔡康业的职。

    张会办的动作,可谓雷厉风行,然而,虽对士气小所振作,但不解决根本问题。

    张佩纶只能“除旧”,无法“布新”他找不到接替康长庆、袁鸣盛、蔡康业之流的真正合适的人选;事实上,即便他找到了这样的人,留给后来者的时间,也太短了,想要在短短个把月之内,一洗十数年之积弊,实在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尤其是操作克虏伯大炮这种高技术的活计,非经年累月训练不能熟练,个把月的时间,管什么用呢?

    在短时间内,更换老旧大炮,同样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何况,张佩纶并未发现诸炮台布置中最致命的射界死角的问题,也就未能就此作出任何的调整。

    张佩纶确实是个“大言炎炎,小言詹詹”之人,战前的布置,不能切中肯綮;大战将临,应对之失措到了荒唐的地步,尤其不能原谅他在收到法国人的开战照会之后,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赶紧通知船政舰队解缆应敌,而是派通法语的福州船政工程师魏瀚前往法舰队,以“中国不及备战”为由,要求延至次日开战。

    因为闽浙总督何的颟顸,本就所剩无几的备战时间,就这样彻底的浪费光了。

    张佩纶对于马江战役的惨败,确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

    唉!他手中的牌,也实在是太烂了呀!

    他甚至连封堵江口都做不了主。

    张佩纶曾经上奏朝廷,要求封堵江口,以阻止更多的法**舰进入马江,并为此做好了相关的准备被法舰“雷诺堡号”、“梭尼号”发现的大批装石船,就是准备拿来干这个活儿的。

    可是,法**舰进不了马江,别的国家的船只,也一样进不了马江;同时,已经进入马江的船只,将困于马尾,无法出海,因此,当总理衙门将该计划照会英、美等国驻华公使时,受到了意料之中的反对。

    美国公使杨约翰回曰:中国在中法尚未开战、法国未对马江封锁的情况下,自行封锁航道,“则与条约不合”;英国公使的口径,亦大约仿佛。

    于是,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当然,张佩纶上奏之时,中、法尚未开战;可是,“通航战”之时,已经做好准备的装石船,为什么还是没有沉石封江,就不好解释喽!

    或许,彼时的张会办,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得体的“自劾”,以求减轻罪责,别的,统统顾不上了吧!

    不过,无论如何,张佩纶总算“勇于任事”,换一个人“会办福建海疆事宜”,说不定就躲在闽浙总督、福建巡抚、船政大臣的后头“韬光养晦”,这样,就算打了败仗,责任也会轻得多,未必就发配戍边了。

    需要强调的是,张佩纶的头衔,仅仅是“会办福建海疆事宜”,而时人和后人却常常把他误做“钦差”,事实上,“会办”和“钦差”的地位,相去不可以道里计。

    不过,张佩纶在马尾的实际的地位,确实仿佛钦差,这是因为,他的名气太大,是彼时气焰正盛的清流的第一号健将,福建的地方官员,闽浙总督何、福建巡抚张兆栋、船政大臣何如璋以下,既慑于他的声望,又皆视其为“帘眷正隆”,虽无钦差之名,却必有“口衔天宪”之实,因此,在他面前,都自觉不自觉的矮了一截,以致张佩纶可以颐指气使,行“钦差”之实。

    不过,张会办之得为张“钦差”,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福建的督抚,皆为碌碌之辈,如果换一个强势的督抚,可就不容张佩纶以“钦差”自居了。

    事实上,和张佩纶一同出京的,还另有两位清流健将,一个吴大徵,一个陈宝琛,任务亦同张佩纶的相仿:吴大徵“会办北洋事宜”,陈宝琛“会办南洋事宜”,就是说,吴给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做“会办”,陈给两江总督、南洋大臣曾国荃做“会办”。

    李鸿章、曾国荃可就不是何、张兆栋、何如璋之辈可比了,吴大徵在北洋、陈宝琛在南洋的处境,较之张佩纶在福建,天渊有别。

    李鸿章还肯敷衍人,吴大徵的日子,略好过些;曾国荃对陈宝琛,可就不假辞色了。

    陈会办在南洋根本说不上话,闽江军情紧急,张佩纶急电南洋,请求派舰船支援,同为清流,对于张佩纶的请援,陈宝琛当然大力支持,可是,曾国荃一口回绝,说什么“我南洋并无从井救人的道理”,陈宝琛急得跳脚,然而,却拿曾国荃一点法子也没有。

    最后,狮子再嗦一句:

    覆没在马尾的,是船政水师,不是南洋水师,这一点,后世的许多人都搞混了。

    南洋水师归南洋大臣管理,泊地为上海;船政水师归船政大臣管理,泊地为马尾,二者并无直接关联。

    中法战争,南洋水师也有一定表现,那是马江一役之后,中方以北洋、南洋各派军舰,组成一支“南北洋联合舰队”,一为向法国报复,二为支援台湾,其中,北洋二舰,南洋五舰。

    遗憾的是,两个战略目的,都未达成。

    “联合舰队”成军不久,朝鲜“有事”,“联合舰队”中的北洋二舰,立即掉头北上;剩下南洋五舰,势单力薄,不但不敢主动向强大的法国舰队挑战,反而被法国舰队追的上气不接下气。

    其中,“澄庆”、“驭远”二舰被击沉于石浦港;“开济”、“南琛”、“南瑞”三舰,遁入镇海港,乃有其后的镇海防御战。

    水师在战争中的拙劣表现,大大刺痛了当政者,乃有战后的“大治水师”。

    好了,该嗦的、不该嗦的,都嗦完了,现在,让我们来看一看,关卓凡如何“以史为鉴”,在本时空规划、布置真正可以称之为“固若金汤”、“龙潭虎穴”的“闽江防”?

    *

第七十章 龙飞蛇舞,虎啸马鸣

    整个“闽江防”的规划、建设,摆在第一位的,自然是要解决最致命的射界问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射界问题,主要存在于最狭窄、也是最重要的两个江段,一个是长门、金牌江口,一个是闽安江峡,于是,在新建、改建、扩建上述江段沿岸炮台之时,定下了三条原则:

    第一,主要炮位的朝向,应为左、右两个方向,而非原时空那样的垂直于航线,即正对江面。

    原因很简单,敌舰队不论是自江口“破门而入”,溯流而上;还是自马尾“夺路而去”,顺流而下,都是从炮台的左、右两端冒出头来的总不可能潜行于水下,到了您的正对面儿,才在江心一跃而出水面吧?

    第二,派出船只进行模拟,一俟炮台进入船只之视野,船只必须同时进入主要炮位之射界这两点,必须完全同步,不能有任何的时间差。

    在炮台对船只、船只对炮台的观测条件主要是光线条件基本对等的情况下,炮台进入船只之视野,船只进入炮台之视野,必然同时发生,则上述规定意味着,炮台对船只之“视野”,必须等同炮台对船只之“射界”。

    这一条,是不能打任何折扣的死规定。

    原因也很简单:

    江面狭窄曲折,不论军舰还是炮台,都一定是先进入对方的大口径火炮的射程,再进入对方的视野的,而军舰远距离攻击炮台,不存在任何射界的问题,也即是说,对于军舰来说,一俟炮台出现于视野,便可以发动攻击,若炮台之“视野”不能等同于“射界”,就无法还手,就只能像原时空那样子,甘当军舰的靶子了。

    第三,炮台诸炮位之弹道,尽量做到“立体”、“交叉”,即,尽量使同一敌舰不同部位同时被弹。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毕竟,如前所述,不比海面辽阔,江面狭窄曲折,主要的射击方向,又不是炮台的正面,而是左、右两个侧面,射角很小,再高明的设计师,也未必能够足餍彼时的关贝勒的“立体”、“交叉”之求。

    不过,不论长门、金牌江口,还是闽安江峡,都是两岸夹江俺们在江对岸,不是还有炮台吗?两岸配合,火力之“立体”、“交叉”,总该是办的到的吧?

    这个,呃……是的,是的!

    以上三条,针对单个的炮台,除此之外,“闽江防”还有一个炮台群的问题,而该问题,主要存在于闽安江峡。

    闽安江峡江段较长,原时空,江峡两岸炮台数量众多,可是,分布的十分散漫,彼此距离甚远,无以形成合力。

    江峡两岸所有炮台的火炮,拢在一起,是一个颇为可观的数字,然而,每一个炮台单拎出来,相对于强大的法国舰队来说,火力都是很薄弱的。

    “通航战”之时,基本是这样一个局面:甲炮台已经接敌,即不考虑射界的问题,相邻的乙炮台也在有效射程之外,无法给甲炮台任何支援,于是,法国舰队得以从从容容,“拿球打娃娃”,打掉了甲炮台,再去打乙跑台,各个击破。

    “闽江防”彻底改变了这一局面。

    闽安江峡沿岸之炮台群,不论南岸、北岸,皆集中于一地,南岸炮台群集中于南般,关贝勒锡名“铜链”;北岸炮台群集中于象屿,关贝勒锡名“铁索”,“铜链”也好,“铁索”也罢,皆如旅顺基地黄金山炮台群一般,各主、副炮台可同时对同一目标进行射击,并形成不同高度、不同层次的火力搭配。

    除上述举措之外,长门、金牌江口和闽安江峡两个江段,还另设有一杀手锏。

    长门、金牌江口有一景,十分惹人注目经过“双鬼锁口”,即将进入江口,便会看见,江口两岸,各立一十二座细高石台,每一座石台之上,立一石雕动物塑像,依次为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正正是中国的“十二生肖”。

    这十二生肖,皆通体漆成大红之色,远远看去,极其醒目。

    即便江面起雾,石台隐约,上头的“十二生肖”,也是清清楚楚的。

    石台之间,间距不等,平均下来,两座相邻石台的距离,约为四、五十米的样子吧!

    此一景,官方美其名曰“十二生肖迎客到”。

    不过,两岸各有十二石台,拢共廿四座石台,廿四只动物,是否叫做“廿四生肖迎客到”更准确些?

    嘿嘿。

    廿四?嘿嘿,不止呢!

    一过长门、金牌江口,立时又见两岸各立一十二座一模一样的细高石台,石台之上,一模一样的“十二生肖”只是次序颠倒了过来,依次为猪、狗、鸡、猴、羊、马、蛇、龙、兔、虎、牛、鼠。

    呃,这“廿四生肖”,还是……“迎客”吗?

    官方有说法,此曰“十二生肖送客去”。

    嗯,对于由马尾出闽江口的“客人”,这十二生肖的次序,并没有发生变化,还是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

    迎客,送客,介个……

    继续上溯,到了闽安江峡

    咦,怎么又是廿四石台、“廿四生肖”?

    过闽安江峡,不出意外的,两岸遥遥相对者,还是廿四石台、“廿四生肖”。

    这个

    呃,这个,还是“迎客”、“送客”吗?

    当然是啦,中国人民热情好客,“迎客”,必“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仅“欢迎”一次是不够滴。

    同样,“送客”,也要一送再送、一路相送,仅“欢送”一次,也是不够滴。

    关于这九十六座红色动物雕像的用途,泰西人有很多的猜测,有人认为是标志水位用的,有人认为是航标标志暗礁用的,还有人认为是宗教用途祭祀、“镇水”啥的,可是,官方曾经郑重其事的“辟谣”:

    “十二生肖迎客到”、“十二生肖送客去”,纯属“观赏之用”,并无任何实际用途,不可将之作为航标或水位线使用,不然,“一切诖误,后果自负”。

    然而,“十二生肖”真的没有任何“实际用途”吗?

    *

第七十一章 通前彻后,无懈可击

    当然不是!

    辅政王哦,彼时还是“关贝勒”何许样人?以其花钱的做派,岂肯做一件“无益之事”?

    这九十六座大红的“十二生肖”雕像,乃长门、金牌、铁索、铜链四炮台群最重要的测距参照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十二生肖”之首,即鼠雕像树立之位置,就是船只始进入炮台之视野之位置,所谓“测距参照物”,是说,每一生肖雕像引一垂直线至江心航线,两线之交汇点即船只所在位置,至每一炮台嗯,“每一炮台”不准确,应为“每一炮位”之距离,都经过了最精确的测定,而此距离,即为火炮之射距。

    炮位的位置是固定的,“交汇点”既确定,射距既确定,火炮的最佳射角包括身管的俯仰角和整个火炮的水平旋转角度,便可确定,如此一来,射击诸元便统统确定了下来。

    相关数据,标志于炮位之相关位置,一目了然。

    “十二生肖”平均间距五十米左右,自首一尊的鼠雕像至末一尊的猪雕像,距离六百米左右,就是说,敌舰通过这六百米的距离之时,炮手不必再做任何的测距、计算的功夫,只以“十二生肖”为参照,直接按相关数据进行射击就好了。

    “十二生肖”何以皆漆成最醒目、穿透力最强的大红色?原因就在这里啦!

    而且,风吹、日晒、雨淋以及江雾侵蚀,时间长了,红漆必会褪色、剥落,因此,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将所有生肖雕像重新油漆一遍,使其一直保持鲜艳的大红之色。

    如此一来

    第一,既不必做测距、计算的功夫,时间大便大节省,射速便得以大幅度提升。

    第二,也是更重要的,彼时的火炮测距手段,还非常原始,主要依靠的,还是炮手的经验,误差非常之大,命中率非常之低,而俺们关贝勒发明的“十二生肖射击法”,射击诸元皆经反复测定和试验,其精准,达到了彼时技术条件下之极限,命中率乃得以大幅度提升,某种意义上,就说“打靶”,亦不为过。

    另外:此六百米距离上的射击诸元,并非只有十二个,而是二十三个相邻生肖雕像平均间距约五十米,为减少误差,相邻生肖雕像之中央位置,亦算一“参照点”,敌舰的位置,若不前不后,居相邻二生肖雕像之中央,则射击之时,以此“参照点”之相关数据为准。

    就是说,以二十五米为一测距单位。

    二十五米,对于彼时代的火炮测距来说,算是不折不扣的“纤毫”,多二十五米、少二十五米,是完全可以忽略的,几无“误差”可言。

    “北京东京”舰队中体量最小的杆雷艇的长度,也超过了二十五米达二十六米;至于“窝尔达”一类的大型军舰的体长,总在六、七十米左右。

    哦,对了,长门、金牌、铁索、铜链四炮台群的主要炮位平日的“战备状态”火炮的水平朝向、身管的俯仰角度,皆以“鼠参照点”之射击诸元为准,也就是说,只要一俟敌舰出现于视野,便可立即装弹发炮,非但不必测距、计算,甚至连数据都不必去查的。

    以上为炮台,再来看火炮以及具体的炮位。

    火炮两种来源,一为英国阿姆斯特朗出品,一为普鲁士克虏伯出品,而不论英炮还是普炮,皆为彼时最新锐之型号,并皆为后膛炮,前膛炮被彻底淘汰。

    较之原时空,“闽江防”另一大不同处,是其所有大、中口径火炮,炮身之下,皆装圆形滑轨,火炮可三百六十度无障碍旋转。

    “射界”为“闽江防”诸炮台设计、建造之第一要求,不过,射界和防护天然矛盾,一般说来,射界愈佳,防护愈差,为解决这一矛盾,除少数高度最低、有被敌舰炮直瞄命中危险的炮位采用了防护性最佳、但射界最差的穹顶式外,余者,基本上采用了炮坑式、亦曰“半沉式”设计。

    即,炮位虽是露天的,不过,火炮置于一个圆坑之中,炮身的下半部在地面之下,上半部和身管在地面之上,这样,对于敌舰来说,目标就缩小了一半,具备了一定的防护性。

    为进一步增加防护性,部分火炮,还采取了地井式设计。

    这种火炮的身管,与普通要塞炮无异,二者最大的区别在于炮架地井式火炮的炮架是可以折叠的。

    地井式火炮安装在一深坑即“地井”之内,平日炮架折叠,沉于地面之下,外部难觅其踪;战时,液压机械工作,炮架向上展开,托举身管,露出地面。

    火炮射击之后,在巨大的后坐力的作用下,炮架向下折叠,重新回到地面以下,其后坐力则以势能的形势保存下来,用以下一次的托举。

    可以看出,即便在战时,大半时间,地井式火炮也是隐身于地面之下的,大部分的操作,也是在地面之下完成,因此,地井式火炮的射界,非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就防护性而言,某种意义上,甚至超过了穹顶式炮位。

    不过,彼时,地井式火炮刚刚诞生,尚未普及开来,价格极为昂贵,以俺们关贝勒的财力,也只能在最关键的位置,少量准备,中国沿海、沿江炮台,只有两处,安装了地井式火炮,一是射界和防护矛盾最突出的“闽江防”,一是威海卫的日岛。

    除了这两处,就连旅顺基地,都没有安装地井式火炮。

    至于威海卫的日岛,为什么必须安装地井式火炮,后文将会述及,在此不再赘言。

    原时空,马江的布防,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一头一尾,未设任何炮台“一头”,即闽江入海口地带,金牌、长门炮台,只能朝向马江航道,根本不及外海;“一尾”,即马尾船政厂区一带,亦没有一座炮台。

    “一尾”不设炮台,勉强还能理解,因为马尾之所恃者,并不是自身的防御力量,而是由彼而东北的长达八十里的“天险”以及沿岸诸炮台的火力,谁又能想到,临战之时,这些“天险”和炮台,居然未能发挥任何作用?

    “一头”不设炮台,就不好理解了。

    只好说,眼光不够,或者,银子不够。

    本时空,关贝勒的眼光是够的,银子嘛,也是够的。

    “一头”,“闽江防”在川石岛和熨斗岛上建有一主一副两座炮台,扼控外海航道,此前文《天险!天险!》一章已有详述,不再赘言。

    “一尾”,虽然关卓凡也承认马尾之所恃者,摆在首位的,并非自身的防御力量,但还是船政厂区和罗星塔的对岸,也即闽海关两侧之高地,各修筑了一座炮台,其交叉火力,完全覆盖了船政厂区和罗星塔前方之水域。

    如此布置,通前彻后,可谓“龙潭虎穴”、“固若金汤”乎?

    *

第七十二章 又出事儿啦!

    关卓凡从“关大营”出来,回到朝内北小街,一下马车,门上就上来禀报:“回王爷,文中堂和理藩院的世尚书来了,正在花厅候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关卓凡微微一怔,“什么时候来的?”

    门上翻了翻门薄,说道:“回王爷半个时辰又一刻钟之前。”

    顿一顿,“我们本来是要给‘关大营’送信儿来着,叫文中堂给拦住了,说王爷必定在开军事会议,不能耽误戎机,他和世尚书两个,在府里候着就是了。”

    访客中有理藩院尚书,而理藩院又归文祥“管部”,则文、世二人,一定是为了理藩院的事情来的;本来,理藩院尚书从一品大员,也有直接向辅政王汇报工作的权力,拉上“管部”的大军机、大学士,则所要面禀的事项,一定情节非常重大。

    文祥也是大忙人一个,手头的工作,并不比关卓凡少多少,肯在轩亲王府的花厅里枯坐一个多小时,进一步说明了,事情不同寻常。

    理藩院掌管蒙古、西藏、新疆事务,同治朝之前,还兼管对俄罗斯的外交;洋务兴起之后,对俄外交这一块,划归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理藩院乃成为一个纯粹的管理蒙古、西藏、新疆各少数民族事务的中央机构。

    理藩院尚书名叫世嘉,是个“黄带子”,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不过为人小心谨慎,做事情也算勤勉,同时,精通蒙语、藏语,坐这个位子,大致算是称职。

    关卓凡心中嘀咕:哪一块出了幺蛾子?蒙古?西藏?新疆?

    最近一段时间,上述地方,似乎都还算平静啊?

    莫不是……在京的**喇嘛那儿,出了什么状况?

    想到这儿,心里不由微微“咯噔”了一下。

    北京的气候,秋冬季节,同西藏相差不大,但入夏之后,一热起来,本地人都不好受,藏人就更加不必说了,**喇嘛年纪又太小,身子骨儿还弱,若有水土不服之情形,便颇为可虑,而目下正是春夏之交,最宜感染时气的

    若这位小“大师”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麻烦可就大了!

    目下,全副精力都摆在对法战事,西藏那边儿,可别出啥乱子啊!

    心里虽然着急,但面儿上依旧非常从容,依旧先脱了军装,换上便服,才过花厅;同时,交代下人,替文、世二位更衣他其实很烦这套繁文缛节,可是,在规矩没改之前,就是辅政王,也是要自觉遵守的,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俺们辅政王,急吼吼的,乱了方寸呢。

    前边儿说过啦,当此大战之际,“安定人心”,乃第一要务呀。

    未进花厅,听见卫兵的唱名,文祥、世嘉便已站起身来,垂手肃立,待关卓凡进了门,立即上前请安。

    关卓凡含笑,“莱山,稀客啊!”

    他和文祥日日见面,世嘉却是第一次进轩王府,因此,特别招呼一下。

    世嘉号“莱山”,虽然,胡子、头发都已花白了,不过,按照辈分,还得叫关卓凡一声“三叔”,旗人最讲究礼节,宗室尤甚,于关卓凡,世嘉既为下属,又为晚辈,虽已换上了便服,文祥又在旁边,不好给关卓凡行大礼,但还是认认真真的请了一个很“边式”的“双安”。

    只不过,世嘉只是个远支的闲散宗室,身上没有任何爵位,除了公务,同关卓凡又无其他的交集,彼此的关系,其实是很疏落的,当着文祥的面儿,不好意思亲亲热热的喊关卓凡“三叔”,依旧老老实实的称“王爷”。

    关卓凡察言观色,见世嘉虽然努力挤出笑容,可是,还是遮掩不了那副愁眉苦脸那种表情,熟悉的很,十有**,都是自觉顶戴很不稳当了才会有的。

    而文祥的脸色,虽然凝重,却并无什么愁苦的意思,而且,还隐隐约约夹杂着一丝异样的……感慨?

    这个表情,并不像**喇嘛那儿出了什么大状况,关卓凡先放下了几分心来。

    落座之后,文祥说道,“出了件再也想不到的事情,责任呢,主要是我的……”

    “不!不!”世嘉赶紧打断了文祥的话,一边儿摇手,一边儿急急说道,“这件事情的责任,都是我一个人的!一个人的!并不干博公的事情!”

    “莱翁,请让我把话说全了。”

    世嘉只好闭嘴。

    “此事之出,”文祥说道,“辜负了王爷一片的苦心,我深感愧疚!同时,若后续处理不当,可能影响大局,因此,虽然晓得王爷戎机倥偬,但也不能不过来打搅”

    微微一顿,“另外,也要向王爷自请处分。”

    说罢,俯一俯身。

    世嘉连忙接口,“是,是!我也要向王爷请罪的!请罪的!”

    辜负了俺的一片苦心?

    啥意思啊?

    关卓凡淡淡一笑,“先说事儿吧!”

    “是!”

    文祥应了一声,然后看向世嘉,“莱翁,请你给王爷回吧!”

    “呃……好!”

    顿一顿,世嘉叹口气,强自压抑的一脸愁苦都浮了上来,“出事儿的,是新疆……”

    “新疆”二字一出口,便见辅政王目光微微一跳,世嘉赶紧补充说道,“不是新疆本地!不是新疆本地!是……呃,新疆……来人。”

    新疆来人?

    关卓凡转着念头,哪个是“新疆来人”?

    难道是

    “出事儿的,是那个……呃,热娜古丽,和……呃,尼亚孜。”

    果然。

    新疆大乱之时,热娜古丽的父亲哈比布拉,自立为和田的“帕夏”;尼亚孜则是哈比布拉的亲信部下。

    阿古柏以“朝圣”的名义,赚开和田城门,不但鸠占鹊巢,更大肆屠城,五万和田人倒在血泊之中。热娜古丽全族被屠,只她一人,因为相貌绝美,留得一命,被喀什噶尔兵作为战利品,献给了阿古柏。

    而和田的陷落,同尼亚孜大有关联,他虽为哈比布拉亲信,却和主公积有私怨,乃暗地交通阿古柏,卖主求荣,正是在他的一力撺掇之下,哈比布拉才打开城门的。

    占领和田之后,阿古柏任命尼亚孜为和田的“伯克”,既为论功行赏,也因为阿古柏于和田,背信弃义于先,疯狂杀戮于后,为稳定舆情和民心,也得用一个本地土著做主官。

    西征大军入疆,“洪福汗国”连战连败,阿古柏见势不妙,欲“西征”浩罕,以避锋芒,临行之前,打算将大位传给次子海拉古,结果,长子胡里伯克不干了,密谋于同自己有私情的热娜古丽,弑父篡位。

    热娜古丽对胡里伯克虚与委蛇,本就是打着有朝一日可以挑动其父子、兄弟相残的算盘,胡里伯克既主动送上门来,自然一拍即合。

    下毒的过程,十分顺利;没想到的是,阿古柏体气极壮,喝了下了大分量砒霜的蜜酒,居然不即便死,只是辗转哀吟,于是,热娜古丽以白绫加颈,亲手勒毙了这个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事情并未到此结束。

    西征大军兵临喀什噶尔城下,“洪福汗国”树倒猢狲散,胡里伯克只好逃命,上路之前,还记得回宫带上热娜古丽,然而,竖着进宫,横着出宫,自己将自己送入了死地。

    热娜古丽私藏了一支手铳,一铳射出,正中胡里伯克胸口要害,胡虽未即时毙命,但迁延了几个时辰后,终于还是不治了。

    于是,“洪福汗国”两任“埃米尔”,皆为热娜古丽“手刃”。

    另一边,西征大军距喀什噶尔还有相当距离之时,首举义旗的库车,联络和田,游说尼亚孜“反正”,尼亚孜首鼠两端,没有马上答应库车方面的要求,可是,和田同库车的来往,却为喀什噶尔方面侦知,胡里伯克提兵问罪,尼亚孜自知不敌,带了少数亲信,沿塔里木盆地边缘,北上千里,向库车“投诚”,以求庇护。

    新疆靖定之后,如何处置热娜古丽和尼亚孜这两个人,成了一件很头疼的事情。

    按理说,热娜古丽手刃“元枭”,应该大加表彰,可是,她干掉的那两个“元枭”,一个是她的老公,一个是她的情人,而且,这两位,还是亲生的父子,别的不说,这个“聚之诮”,就很叫人尴尬了。

    至于尼亚孜,虽然出任过伪职,但到底还是“反正”了虽然,其“投诚”出于被迫,谈不上有什么功劳因此,不好加罪。

    同时,热娜古丽和尼亚孜都表示,不愿意再留居新疆了。

    尼亚孜是真不能呆在新疆新疆人、尤其是和田人恨毒了他,只要一离开朝廷的庇护,尼亚孜非被他的老乡撕碎了不可。

    热娜古丽则表示,新疆是她的“伤心地”,“不忍长居”。

    于是,经请旨,新疆方面,将这热、尼二人一块儿送往北京,请朝廷发落。

    陶茂林受展东禄之命,回京向朝廷汇报新疆设省筹备之种种情形,顺便就将热、尼二人带上了。

    考虑到尼亚孜既为哈比布拉亲信,而维人男女之防甚疏,热娜古丽和他,应该也是认识的;另外,也是更加重要的,某种意义上,尼亚孜也算是热娜古丽的仇人,因此,陶茂林安排热娜古丽、尼亚孜分批上路,热、尼两个,一路之上,由始至终,不曾谋面;到了北京,一个住东城,一个住西城,更加是隔的远远儿的。

    这两个人,能出什么事儿呢?

    *

第七十三章 爱你爱到杀死你

    “尼亚孜其人,”世嘉说道,“我是见过的,品行如何,且不去说他,不过,聪明一定是聪明的,既通汉文,又通蒙文,尤精托忒文,本来想着,可以将他摆到徕远清吏司去,做个笔帖式什么的;若顾虑其同族人的恩怨,不宜直接跟维人打交道的话,也可以将其摆到蒙古翻译房、蒙古官学或托忒学,做一个通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说到这儿,看了看文祥,“这些想法,我是跟博公说过的。”

    文祥点头,“是。”

    理藩院设旗籍、典属、王会、柔远、徕远、理刑六司,其中的徕远清吏司,掌回部札萨克政令,主责回疆事务。

    六司之外,理藩院还设有司务厅等十几个庶务机构,其中,蒙古翻译房掌蒙文翻译及蒙文题本事件;蒙古官学掌教习蒙文、培养蒙文通译;托忒学掌教授托忒文及翻译托忒文文书。

    所谓“托忒文”,又称“卫拉特文”,顺治五年,厄鲁特蒙古喇嘛、学人扎雅班迪在回鹘式蒙古文基础上创造,为厄鲁特蒙古专用之文字。托忒,蒙语“明白、清楚”意,因其能较清楚表达厄鲁特地方语音而得名,新疆的蒙人,皆用托忒文。

    “理藩院正准备请旨,”世嘉叹了口气,“热娜古丽那边儿递过话来,说她想见一见尼亚孜。”

    哦?

    “尼亚孜的旧主,”世嘉继续说道,“就是热娜古丽的父亲,尼亚孜背主求荣,热娜古丽全族被屠,尼亚孜是脱不了干系的,说尼亚孜为热娜古丽之仇人,并不为过,那么,热娜古丽见自己的仇人,要做些什么?总不成……欲施其对付阿古柏、胡里伯克之故技?”

    关卓凡听见,一旁的文祥,极轻、极轻的叹息了一声。

    “热娜古丽何所求,”世嘉说道,“自然要问清楚了,而她的回答,是再也想不到的”

    顿一顿,“她说,她和尼亚孜两个,情投意合,私定终身,她见尼亚孜,只想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一个答案:为什么背弃然诺和……呃,那个,那个,呃……”

    关卓凡微微睁大了眼睛:什么?!

    “呃”了好几声,世嘉终于极别扭的将最后两个字说了出来,“爱……情?”

    背弃诺言和爱情。

    世嘉微微苦笑,“我们实在意外,询之于别的维人包括热娜古丽的侍女,并没有一个听说过,热、尼二人,原来竟是有私情的?”

    顿一顿,“当然,热娜古丽的侍女,并不是和田人,而是喀什噶尔人热娜古丽在和田时候的侍女,皆殁于阿古柏夺城之时的大杀戮了。”

    再一顿,“没法子,只好去问尼亚孜本人了。”

    关卓凡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可别是真的呀!

    然而,事与愿违。

    “尼亚孜听了我们的转述,”世嘉说道,“立即激动起来,他说,确如热娜古丽所言,他们两个,情投意合,私定终身,可是,对此,热娜古丽的父亲、伪和田‘帕夏’哈比布拉坚决反对,终于……棒打鸳鸯。”

    呃……

    “尼亚孜说,”世嘉继续说道,“世人皆指责他背主求荣,可是,他的初衷,只是想替和田和喀什噶尔两家讲和,避免战端,阿古柏背信弃义,鸠占鹊巢,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而他接受伪职,既非贪图富贵,也非贪生怕死,而是为了保护族人不受进一步的侵害。”

    顿一顿,“他说,热娜古丽对他,一直有着天大的误会,现在肯见他,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那是再好不过了!”

    哼,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啊!

    世嘉又叹了口气,“尼亚孜年纪很轻,形貌……高大俊朗,热娜古丽若和他有什么私情,倒也……不算奇怪。”

    靠,可我为什么觉得怪怪的?

    “不过,”世嘉看向文祥,“此事我不敢自专”

    打住。

    文祥点了点头,“莱翁来找我,我想,若是不许他二人见面,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于是,就拍了这个板了。”

    “我们也想过,”世嘉说道,“热、尼二人见面之后,若争执起来,以热娜古丽的脾性,未必不会”

    顿一顿,“因此,也做了足够的准备。”

    “第一,热娜古丽进入屋子之前,叫内务府派的一个嬷嬷,仔细搜检,确保热娜古丽的身上,未携匕首、剪刀一类物事。”

    “第二,将屋子里可能随手投掷的尖锐硬物尽数撤去。”

    “第三,将房门的门栓撤去,使之无法由内反锁。”

    “第四,派人守在门外,屋内一有异常动静,立即破门而入。”

    “我们想着,那尼亚孜,高大强壮;那热娜古丽,虽然也是高挑身段,举止便给,可到底是女流之辈,总不能赤手空拳,无声无息,便要了尼亚孜的性命吧!做了以上准备功夫,应该万无一失了吧!”

    说到这儿,世嘉苦笑着摇了摇头,“孰成想唉!”

    关卓凡转着念头:难道

    “尼亚孜在屋内相候,”世嘉说道,“热娜古丽进去之后,房门自然是替他们掩上了,屋内,热、尼二人的声音,都压的很低,似乎都在刻意避免为门外监听,咱们派在门外的人,虽然有会维语的,却怎么也听不清楚,他们两个,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觉语速急促,两人都很激动。”

    “两刻钟的时间里,屋子里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压的低低的说话的声音,一瞬也没有断过;然而,突然之间,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过了小半盏茶的光景,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咱们的人,觉得不对劲儿了,喊了两声尼亚孜,无人应答,暗叫不妙,正要破门而入,屋里头传出来热娜古丽平静的声音,‘请进吧!’”

    “推门而入,屋内情景,令人瞠目。”

    “尼亚孜跪在地上,浑身上下,打摆子似的颤抖着,两只手捏着自己的脖子,指缝之间,鲜血汨汨而流。”

    “热娜古丽站在一旁,神色如常,胸前的衣裳,血迹斑斑不过,那不是她自己的血。”

    “一支极尖锐的银簪子,自尼亚孜的后颈插入,簪尖儿,自喉下透了出来。”

    “这支银簪子,是……热娜古丽发髻上的。”

    说到这儿,世嘉长长的叹了口气,“唉!内务府的嬷嬷,搜检热娜古丽的时候,只搜检了她的身上,并不及其头面”

    顿一顿,“她并不是嫌犯她的身份,其实得算是朝廷的客人,总不成,叫她将发髻解了开来,披头散发的搜检?”

    再一顿,“谁也不晓得,她是什么时候,将那根银簪子,打磨的极为尖锐的?”

    *

第七十四章 红颜黑化,英雄罪人

    惊心动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时之间,三人皆无语,花厅内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关卓凡开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回王爷,”世嘉说道,“就是今天上午的事儿我一收到信儿,立马就赶了过去。”

    顿一顿,舔了下嘴唇,艰涩的说道,“我到的时候,那个尼亚孜,居然还有气儿,在地上蜷成了一团,两只手,还是捏着自己的脖子;那个血,还在从指缝间往外流;整个身子,还在微微的痉挛”

    再一顿,声音更加艰涩了,“他身子下头,已经汪了一大滩的血大半个身子,都浸在血泊里了。”

    想象着那个人的场景,关卓凡不由微微的打了个激灵。

    世嘉透了口气,“几个医生围着,可是,人人束手无策,谁也不敢去动那根银簪子一拔了出来,尼亚孜立时就得毙命。”

    “就这样又迁延了小半个时辰,尼亚孜才终于没有动静了身子不抖了;捏着脖子的双手,微微的松开了;血,也不再流了已经流干了。”

    “整间屋子的地面,都是血都没有地方下脚了。”

    花厅内再次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还是关卓凡开口,“簪子是从尼亚孜后颈刺入的?热娜古丽胸口的衣裳,颇沾了些血迹?”

    听辅政王如此问法儿,世嘉、文祥便晓得王爷已“切中肯綮”了,不由都大为佩服。

    “王爷洞鉴若火!”世嘉说道,“我们并没有审问热娜古丽是否要审问,如何审问,得先请旨。”

    顿一顿,“只是,照现场的情形推断,确实是……呃,热、尼二人……呃,这个,这个……相拥之时,热娜古丽的一只手……呃,揽住了尼亚孜,另一只手,自发髻拔下银簪子,从尼亚孜的后颈……刺了进去。”

    靠。

    “所以,”世嘉继续说道,“热娜古丽的胸前衣裳,溅满了血迹那些血,是从尼亚孜的喉头……直接喷出来的。”

    靠。

    关卓凡悠悠的叹了口气,“厉害!厉害啊!”

    世嘉、文祥对视一眼,皆微微苦笑。

    “这个热娜古丽,真正是”

    顿一顿,世嘉微微的摇了摇头,一副不晓得该如何形容的样子,“由始至终,她都很平静,她说”

    再一顿,咽了口唾沫,“她晓得自己犯了大罪,若朝廷不方便将她明正典刑,她可以自行了断,绝不让朝廷为难。”

    关卓凡皱起了眉头,轻轻的“嘿”了一声,“什么?她倒会说话!”

    “是啊!”世嘉说道,“听了她这个话,我气坏了,叱责说,朝廷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吗?你给朝廷惹了这样大的一个麻烦,还嫌不够吗?还要继续给朝廷惹麻烦吗?她这才不说话了。”

    确实是麻烦,大麻烦。

    热娜古丽确实是犯了罪,而且,确实是大罪。

    她对尼亚孜的恨、怨,无论多深,只是私仇。

    尼亚孜出任“洪福汗国”伪职一层,因为其“反正”、“投诚”的情节,已经得到了朝廷事实上的赦免,不然,也不可能准备安排其进理藩院任职。

    而尼亚孜背叛哈比布拉、招致阿古柏屠和田城一层,对于朝廷来说,并非犯罪,因为哈比布拉自立为和田“帕夏”,对于朝廷来说,一样是“反叛”,只不过较之于阿古柏,情节略轻而已。

    尼亚孜之叛,于哈比布拉,是犯罪;于朝廷,不过“狗咬狗”而已。

    现在,既然热娜古丽、尼亚孜同归“王化”之下,当然就同受朝廷的保护,也同要遵守朝廷的法度,私相攻杀,不是犯罪是什么?

    更何况,热娜古丽杀尼亚孜,是在毂辇之下、监视之中,非但情节恶劣,而且打脸打朝廷的脸,打的还非常之狠。

    唉,这个热娜古丽,只要做了她的男人,不论是哪种形式的“男人”,最终的下场,皆为其“手刃”。

    我靠啊。

    记得大浦庆“转述”过伊东亨的一段话:“他说,‘我认识一个洋人,他告诉我,这世上有一种蜘蛛,叫做什么黑寡妇,交合之后,母蜘蛛就会将公蜘蛛吃掉你如果吃掉我,我甘之如饴’。”

    听大浦庆说这段话的时候,已足够惊心,现在看来,较之热娜古丽,大浦庆这个“黑寡妇”,不过小巫见大巫而已,热娜古丽才是真正的

    不对!

    大浦庆“吃掉”伊东亨,纯粹为了利益;热娜古丽“手刃”阿古柏、胡里伯克、尼亚孜,却是为了包括自己一家老小在内的五万和田人的血海深仇,岂得同日而语?

    我拿“黑寡妇”形容热娜古丽,岂非……是非不分?

    岂非……走上了“红颜祸水”一类的性别歧视的路子了?

    惭愧!惭愧!

    好吧,先不想这一层了,先想一想,如何处置这个绝美的“罪犯”吧!

    “罪犯”二字,其实不必加引号,可是,真的可以加罪于热娜古丽吗?

    从感情上来说,关卓凡并不愿重惩热娜古丽,不过,他既不是一个真正会为儿女之情牵绊的人,而他的那一点儿“儿女之情”,也不是加罪于热娜古丽最大的障碍。

    关键是,热娜古丽“手刃”维吾人的大仇阿古柏、胡里伯克父子,早已为维人目为英雄;现在,她又“手刃”维人的“叛徒”尼亚孜,一定更为族人所激赏,加罪于热娜古丽,一定会激起维吾尔人的不满。

    大乱之后,革故鼎新,与民更始,收拾人心,唯恐不及,为了一个尼亚孜,失望于全体维吾尔人,殊为不智。

    何况,尼亚孜本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因为他有“反正”、“投诚”的情节,朝廷不能不予以接纳,可是,对于朝廷的“大度”,维吾尔人、尤其是和田人,又十分的不以为然,现在,借热娜古丽之手,除掉尼亚孜,不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

    “很好”?

    呃,介么说又未免过了,好像……我很想要这个尼亚孜的命似的?

    好吧,好吧,换一个说法儿热娜古丽“手刃”尼亚孜,虽然给朝廷造成了大麻烦,不过,也不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嘛!

    只是,无论如何,关卓凡原先设想的对热娜古丽的表彰,包括安排其觐见皇帝、皇太后的计划,都不可能实施了。

    表彰热娜古丽,自然是为大乱之后、设省之初的关键时候,笼络维人的民心;除此之外,也可借表彰热娜古丽,冲击“失贞”、“失节”、“聚”等陈腐观念,为关卓凡的“妇女解放”,添柴加薪。

    就算有人异议,也可拿一句“她到底不是汉人,以性理之学求全责备,未免过苛了”,将异议轻轻拨开。

    打算的倒是满好,可现在

    唉,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皇帝、皇太后总不能接见一个罪犯吧?

    因此,确如文祥之所言,“辜负了王爷一片的苦心”。

    正在皱着眉头、转着念头,只听世嘉小心翼翼的说道,“负责搜检热娜古丽的嬷嬷,已经拘了起来;彼时守在门外的那几个人,也是在责难逃,不过,最大的责任,还是该我来负的……”

    话没说完,关卓凡摆了摆手,“莱山你身为主官,责任当然是有,不过左右不过罚俸三、五个月就是了。”

    顿一顿,“下头的人嘛……”

    辅政王还在沉吟,世嘉已是心头大松:罚俸三、五个月?就是说,顶戴无虞了?

    “……就不要太难为他们了吧!”关卓凡继续说道,“譬如那个嬷嬷她到底不是狱婆,就像莱山说的,‘热娜古丽的身份,其实得算是朝廷的客人’总不成,叫她将发髻解了开来,披头散发的搜检?”

    顿一顿,“拘这个嬷嬷做什么?放出来吧!”

    世嘉的愁眉苦脸,尽皆烟消云散,连声说道,“是!是!”

    关卓凡的手指,轻轻的敲着几面,“至于这个热娜古丽”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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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介绍:
那一年,懿贵妃风华绝代,肃中堂权势炎炎,洪秀全安然打坐,圆明园赤焰遮天。 那一年,胡林翼呕心沥血,曾国藩百战艰难,左宗棠英雄欺人,李鸿章羽翼渐满。 那一年,一名小博物馆的兼职讲解员,经历了史上最悲催的穿越,死而后生,绝地求存,誓要凭一己之力,祸乱宫廷,颠覆王朝,开创一个全新的世代—— 吾今欲将大笔,重写春秋,天下尚且如此,况一家一室和几个嫂子乎? * * 一组签约作品,每天两更,不拖不欠,求收藏。乱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