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耽美小说乱清TXT下载乱清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乱清全文阅读

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九章 乱芳心

    婉贵妃轻轻的叹了口气,“到底太多了些!……就眼下这一万两,已经太多了些!立秋那一万两,无论如何要辞掉!一万两……足够咱们使上三、五年的了!”

    银锁立马就急了,“什么三、五年?主子,您口气可真大!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哟!”婉贵妃被她逗笑了,“原来,咱们这儿,有位‘小当家的’?”

    顿一顿,“那,就请您这位‘小当家的’说说,这个‘柴米’,到底有多贵呢?”

    “这……”

    银锁滞了一滞,一时之间,却说不上啥来宫里头各种“传取”,都是实物,基本上不跟银钱打交道的,“柴米”什么行情,其实她也不晓得。

    “说不上来了吧?

    顿一顿,婉贵妃说道,“这一段时日,景仁宫多出来的开支,主要是我在外头给人家的打赏,不过,这个打赏,也就是初初这段时日多些没有理由,同一个太监,每一次打照面,都得给他打赏吧?”

    顿一顿,“我来来去去的,就是颐和园、文渊阁、昭仁殿、藻堂几个地方,暂时也不会去其他的什么地方了,所以呢,往后呢,这个打赏的次数,慢慢儿的就会少一些,这个开支,也就没有现在这么大了。”

    银锁嘟囔着,“银子嘛,总是愈多愈好,哪儿有人嫌钱扎手的?这个钱,又不是咱们偷来、骗来的……”

    婉贵妃正色说道,“钱,可不是愈多愈好!总要适得其所!我是说,这个钱,若派不上用场,就不叫钱了!”

    顿一顿,“咱们并没有更多使费的地方,几万银子搁在咱们这儿,纯粹就是浪费;但如果搁在他那儿造枪买炮,能多办多少事情?

    银锁黑亮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主子,您这话,也只说对了一半儿咱们是‘暂时’没有更多使费的地方以后呢?”

    “以后?”

    “是呀!以后,您总要出宫别居的呀!”

    “出宫别居”四字一入耳,婉贵妃一颗芳心,立时就搅乱了!

    银锁见婉贵妃不说话,以为自己这个理由,已经打动了她,于是趁热打铁:

    “出宫别居,得买宅子、置家什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这个钱,我看,官里未必肯出,十有**,得自个儿向自个儿的娘家伸手;您如果有几万银子的积蓄,就不必向老爷伸这个手了多自在!多爽气!”

    说着,“哼”了一声,“现在,甭说‘几万银子’了,就是‘几千’,您有吗?哦,这一万银子不算!”

    婉贵妃还是不说话。

    “主子,您可别忘了,”银锁蹙起眉头,努力做出严重的神情,“这个宫里头,除了承乾宫那位,就数咱们穷了!”

    顿一顿,冷笑一声,“说是‘嫔’,其实日子过得还不如翊坤宫、储秀宫、咸福宫的那几位‘贵人’呢!”

    银锁这个话,是在“翻旧账”。

    “嫔”也好,“贵人”也好,说的都是文宗手上的事儿彼时,婉贵妃还是“婉嫔”。

    翊坤宫,由贵人、禧贵人合居;储秀宫,由吉贵人、庆贵人合居这四位,即是俗称“四春娘娘”的;咸福宫,由容贵人、贵人合居。

    当然,彼时的“贵人”,历经同治、洪绪两朝,现都已升了两级的官儿,做了“妃”了。

    至于“承乾宫那位”,指的是祺贵妃。

    伊人当年艳冠六宫,却冷若冰霜,拒文宗于千里之外,承乾宫形同“冷宫”,因此,在银锁口中,“祺嫔”的日子,过得还不如同样不得宠的“婉嫔”。

    婉贵妃轻声一笑,开口了,“我说小当家的,您今年贵庚啊?说的好像自己啥都亲眼见过似的?”

    “主子,”银锁盯着婉贵妃的眼睛,“难道不是这么回事儿吗?”

    顿一顿,“自个儿没有积蓄,又不想向娘家伸手,咋办?就只好变卖头面首饰了!也不晓得,您的那些头面首饰,拢在一块儿,够不够买一套像样的宅子的?就够,之后呢?之后的日子,又该咋过呢?”

    再一顿,“当然啦,王爷一定会帮您,可是,那是‘帮’,而现在的这个银子,一万也好,几万也好,是您的‘饭食银子’,是您做‘师傅’自个儿挣的能一样吗?”

    婉贵妃心里说:天底下,做哪家的“师傅”,能够挣这许多的银子?

    她不想就这个话头谈下去了,沉吟了一下,说道:

    “关于咱们的使费……你没有在外边儿抱怨过什么吧?”

    银锁一怔,随即嗔道,“主子,瞧您把我想的!在您眼里,我就那么不懂事儿吗?

    顿一顿,“不但我自个儿,芸喜那儿,我也是敢打包票的!您晓得的,芸喜那张小嘴儿,比我的还紧些呢!”

    再一顿,“这个事儿,我和她,就私下底聊过几句,我俩再没有说过给第三个人听了!”

    前文说过,芸喜是替婉贵妃管账的宫女。

    婉贵妃又沉吟不语了。

    银锁觑着婉贵妃的神情,试探着说道,“主子,要不然,这个事儿,咱们……再议?”

    婉贵妃微微一笑,又过了一会儿,终于说道,“好吧,再议。”

    银锁长舒一口气,立时笑靥如花,“唉!不管咋说,咱们现在的日子,可是比以前过的好的太多喽!”

    顿一顿,“别的不说,就说御膳房吧!搁在以前,御膳房那拨人,对景仁宫,哪里有这样好看的嘴脸?都过了饭点儿了,还巴巴的跑过来,‘请贵太妃的示下,啥时候传膳呢?’”

    “请贵太妃的示下,啥时候传膳呢”一句,她模仿太监的公鸭嗓子,怪声怪调,婉贵妃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银锁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虽说咱们自个儿也可以开伙,就过了饭点儿,也饿不着,可是,瞅着他们那副嘴脸,说不出的爽气啊!”

    “我看,”婉贵妃讥笑道,“你小姑奶奶的这副嘴脸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去照照镜子?小人得志!”

    银锁丝毫不以为忤,依旧得意洋洋,“那是!还有,开小厨房,使的、吃的,都是咱景仁宫自个儿的;御膳房办差,那是官里出嘛!”

    婉贵妃真正又好气、又好笑了,“真正就是个小财迷!都钻到钱眼里儿了!我看,不如送你到上海的‘财会速成学校’去吧?学成毕业,到哪个‘公司’管个账,倒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呢!”

    “物尽其用”是婉贵妃调侃银锁的话,不过,银锁的关注点却不在这儿,她眼睛一亮,“‘财会速成学校’?哦,我听孟学好说过的!不过,主子,他们收女学生吗?”

    听到“孟学好”三字,婉贵妃目光微微一跳,脸上掠过一丝忧色,她定一定神,微笑说道,“出洋留学,都收女学生,何况‘财会速成学校’?就怕没有女子肯报名,如果有,一定是求之不得的!”

    “可是……我舍不得主子呀!”

    “罢啦!”婉贵妃一哂,“你不用在我面前做这个像生儿,你的心思嗯,你终究是要出宫、是要嫁人的嘛!”

    银锁有些忸怩了,“主子!……”

    婉贵妃却收起了笑容,怔怔的看着银锁,不说话。

    她神情有异,银锁也看出来了,不由有些奇怪,“主子,您怎么啦?”

    “银锁,我要跟你说一件事儿你心里头,要有一点儿准备。”

    银锁奇怪了婉贵妃是极少如此郑重其事的同她说话的。

    再说了,准备准备什么?

    “是,主子!”

    “是关于孟学好的”

    银锁目光一跳,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他不是调到越南去了吗?”婉贵妃的声音很平静,“前不久,他押运辎重的时候,同敌人接了一仗。”

    *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一百八十章 祸福生死,誓与君共

    中法开衅以来,银锁虽居深宫,却也听了许多“兵凶战危”的话,内心深处,本就藏着一个不可对人明言的可怕念头,她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孩子,婉贵妃神情的变化又给了她某种心理暗示,倏的,那个念头跳入脑海,“刷”一下,一张俏脸就变得惨白了,声音也打着颤:

    “怎么?他……他……阵亡了?”

    婉贵妃倒没想到她反应如此之快,连忙摇着手说道,“不!不!只是受了伤!”

    “啊!……”银锁两只手一齐按在自己的胸脯上,“谢天谢地!”

    “不过……”婉贵妃踌躇了一下,“他的伤,不算轻。”

    说着,拿手在自己的左肩胛下略略比划了一下,“他这里被子弹打中了,骨头碎了,没法子,只好……将整条胳膊截掉了。”

    银锁浑身一震,雪白的脸庞上,隐隐涌起了一股红潮。

    “这件事情,”婉贵妃继续说道,“关乎你的终身,所以,要先看看你是怎么想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银锁就大声说道,“算轻也好、算重也好,都不算什么!只要人没死,就好了!”

    微微一顿,“就算他两只手、两只脚都没了,还有一张嘴!我还能喂他吃饭!就算他的命根子也没了也没有关系!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到时候了,我先送走了他,自己再跟他过去用不着儿女替我们送终!”

    “命根子”云云,对于一个黄花闺女来说,本是很羞耻的话,但银锁张口就说了出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涩滞;而“送终”二字出口之后,她原本惨白的面庞,已是涨的通红却不是因为羞涩。

    婉贵妃万想不到,银锁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得整个人都震动了!

    她滞了一滞,忍住自己的鼻酸眼热,舒一口气,伸出手去,“来,银锁!”

    银锁走上一步,婉贵妃拉住了她的手,柔声说道,“我倒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情深义重的一个人!比起你来,我要道一声‘惭愧’了!”

    “主子……”

    “你听我说”

    婉贵妃一只手拉着激动的小姑娘,另一只手伸到她的鬓角,替她轻轻的拢了拢头发,“你既如此情重,上天不,不是上天,是是命数”

    微微一顿,“命数,就绝不会亏待你!也绝不会亏待他!”

    上天、命数,有什么不同吗?

    婉贵妃替银锁拢头发的手,缓缓下滑,“他是没了一只胳膊,不过,身上别的地方,都好好儿的,包括”

    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拿手指在她娇嫩的面庞上轻轻一点,笑一笑:

    “你的……‘命根子’。”

    银锁的脸,愈加的红了,这一回,是因为羞涩了;同时,黑水晶般的瞳仁中,忍不住露出了喜悦的光芒。

    “丢了一条胳膊,”婉贵妃继续说道,“听起来,挺吓人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他丢的是左手,不是右手,也不是腿脚一切起居动作,都不受什么大影响的!”

    顿一顿,“再者说了,他是军人,少了条胳膊,也没有人能笑话他相反,看见了,都要肃然起敬!”

    银锁大出意外,“怎么?他一整条胳膊都没了,还能……当兵吗?”

    “当然能了!”婉贵妃说道,“非但还能当兵还升了官儿呢!这一仗一过,他就升了‘连级干部’你同轩军打的交道多,该晓得,这是个什么官儿吧?”

    “啊!晓得!……”银锁点着头,满脸的惊喜。

    “还不止呢!”婉贵妃说道,“辅政王说了,待他伤愈归队,就送到天津的‘陆军军事学校’去学习,学两年,毕业之后,就进‘参谋部’做‘参谋’”

    顿一顿,“这个‘参谋’是做什么的,你也该晓得的吧?”

    这比“连级干部”更出人意料,也更叫人惊喜!

    银锁拼命点头,“晓得!晓得!”

    “辅政王还说,”婉贵妃说道,“到时候,轩军的‘参谋部’,很可能就已经移到北京来了”

    顿一顿,微微的笑着,“到时候,他和你,就同在北京城了他,入伍已过三年;你,也到了十八岁了,对吧?”

    入伍已过三年又如何?十八岁又如何?嘿,一个可以“谈恋爱”了,另一个,可以放出宫去,嫁为人妻了!

    银锁只觉得,这一切,好的忒不真实了!

    她怔怔片刻,突然轻轻一用力,扯脱了婉贵妃的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晓得的,”银锁流着眼泪,“这一切,都是主子在王爷前头替他说了话、求了情我替他、也替我自己叩谢主子的大恩大德!”

    说着,磕下头去。

    “不!不!”婉贵妃一把扯住了她,“并不干我的事儿,是是孟学好自个儿争气!”

    顿一顿,“这一仗,他是带队的,带了一百来个兵其中,一个排的轩军,其余的,都是桂军;敌人那边儿呢一千几百号人!”

    再一顿,“真正是以一对十!足足打了两天两夜!硬是没丢一袋米、一箱弹药!”

    银锁轻轻惊呼,“啊!……”

    “战后,他得了‘头等勋’……”

    “头等勋?”

    “对!”

    “哎哟!那不得了!”银锁睁大了眼睛,“那是……‘红带子’啊!轩军的人包括孟学好在内,一说起‘红带子’,个个都是眼睛放光的呀!”

    “是啊!”婉贵妃点点头,“还有,他进‘参谋部’,是轩军的‘参谋长’嗯,那个叫施罗德的美利坚人,指名点姓要的”

    “哦!……”

    “所以,”婉贵妃微笑说道,“任谁都能瞧的出来,你的孟大哥,必定是前途无量的!”

    前途无量?

    银锁泪湿的脸庞上,满是喜悦的光彩。

    “包括他的伤”婉贵妃继续说道,“其实,没了一条胳膊,并不都是坏处!”

    顿一顿,“在别的军队,没了一条胳膊,十有**,会被扫地出门;在轩军,却是比别个多了一重极紧要的资格!你要晓得,军队里头,是最讲究资格的!”

    “是!”

    “你们两个,”婉贵妃用极温柔的语气说道,“今后的日子,一定是特别如意如意的我都要艳羡了!”

    快乐和兴奋充溢心胸,银锁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眼泪又下来了,“我晓得的,不管他自个儿争气还是不争气,王爷还是看在主子的面子上,才会我还是要给主子磕头!”

    说罢,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好了,好了,”婉贵妃伸出手去,“快起来吧!”

    银锁站起身来,婉贵妃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银锁,其实,我真的特别、特别羡慕你”

    *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为辅政王颂,为辅政王祷

    “主子,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你看你,”婉贵妃柔声说道,“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中意一个人,就是中意,不藏着,不掖着,而且,还会主动”

    顿一顿,笑一笑,“我呢,也是小三十岁的人了,多多少少,也算见过些世面了,可是,莫说宫里头,就是宫外头里里外外都算上,我也没见过、甚至没听说过,第二个像你这样子的女孩子”

    银锁有些忸怩了,低下头,着脚尖儿,“主子,您这是在笑话我呢!”

    “不!不是笑话,是真的羡慕你”

    说到这儿,满腹锦绣的婉贵妃,似乎不晓得该如何措辞了,滞了一滞,叹一口气,说道,“换成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你的胆气,只好”

    打住。

    “主子,”银锁说道,“我的胆子,哪儿有您说的那么大?也就是在您跟前,我才敢胡说八道换一个主子,我哪儿敢?”

    顿一顿,“您这样好的主子这样子大度、肯包容下人的才真正是天底下独一份儿!……呃,独一无二的呢!”

    “独一无二?”婉贵妃淡淡一笑,“独一无二又如何?”

    “呃……”

    “还有,”婉贵妃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也没有你说的那般大度,也不是什么人、什么事都肯包容的……”

    “主子……”

    “不说我了!”婉贵妃拿另一只手,在银锁的手背上轻轻一拍,含着笑,“还是说回你”

    顿一顿,“你看,你并不止于‘喜欢就是喜欢、中意就是中意’你最终能够嫁给自己喜欢、自己中意的人!”

    再一顿,“怎么说呢?嗯,终究是自己的命数,自己做了主了!”

    “主子,这是您和王爷替我……和他做的主呀!我自个儿,哪儿……成啊?”

    婉贵妃一笑,不接银锁的话头,自己说自己的,“而且,夫婿又上进,又争气,又出息,小两口快快活活、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顿一顿,“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叫人羡慕的吗?”

    银锁满脸的喜悦和羞涩,对着婉贵妃,福了一福,“这都是主子呃,还有王爷的大恩大德呀!”

    直起身子,脸上的光彩,愈加灿烂了:

    “嗯,其实,要说独一无二,咱们王爷,更加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哎,您和他,都是这个……独一无二,若能够在一块儿……”

    话没说完,晓得不对说过头儿了!

    想改口,一来不晓得咋改,二来也赶不及了,只好生生打住,不由就满脸通红了这一回,这个红,是憋出来的。

    婉贵妃目光一跳,却没有生气,只平静的说道,“孟学好的事儿,你倒是真应该好好儿的谢谢辅政王”

    顿一顿,“不过,我和你,是比不得的”

    轻轻叹一口气,“我不敢有、也没有资格有别的什么想头,目下,唯一的想头,就是能够早一天离开紫禁城这个活棺材”

    说到这儿,细白的贝齿咬一咬嫣红的樱唇,用一种决绝的语气说道:

    “现在,我总算是一只脚迈出了紫禁城的门儿既迈了出去,这只脚,就绝不能再缩了回来!绝不能再缩回到这个活棺材里头来!”

    婉贵妃“出宫别居”的心思,银锁是很清楚的,不过,以“活棺材”来形状紫禁城,却是第一次出于婉贵妃之口至少,银锁是第一次听婉贵妃做如是说。

    不由就心头震动了!

    “主子,您一定可以出宫别居的有王爷在啊!”

    婉贵妃不说话,站起身来,走到南窗下可以感觉的到,伊人正在努力抑制着自己激越的心情。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转过身来,“银锁,你晓不晓得,他打赢了苏窦山大海战,我为什么那么高兴?”

    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主子,您当然高兴了我也高兴啊!咱们不都盼着王爷打胜仗吗?”

    婉贵妃的脸上,已经看不见笑容了,“你有没有想过,这场海战,咱们若打输了,会怎么样?”

    “啊?呃,没想过啊……怎么可能打输呢?”

    “怎么不可能?兵凶战危,天底下哪儿有必胜的仗?何况,对手还是法兰西还是海战!”

    “呃,也是,您说过的”

    银锁努力回想着婉贵妃之前说过的话,一边儿想,一边儿说:

    “您说,‘以前,陆上,咱们就算打不过人家,无论如何,多少还能走上几个回合,实在撑不住了,才不得不认输;海上,那是半个回合也走不下来的,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同人家对阵的资格’”

    说到这儿,用困惑不安的语气,重复婉贵妃的问题,“那,这场海战,咱们若打输了,会怎样呢?”

    “这场海战若打不赢,”婉贵妃一字一顿,“整个仗对法兰西的整个仗,就打不赢了!”

    “啊?啊!……”

    “你想一想,若咱们打不赢对法兰西,又会怎么样?”

    “这……”

    银锁隐约晓得婉贵妃的意思了,她本是极聪明的人,略一深思,背上便不禁起了一层寒栗,额头上也不禁见汗了!

    “你晓不晓得,”婉贵妃轻声说道,“有多少人,像饿狼一般,伏在暗处,就等着他犯错、等着他打败仗?”

    银锁的眼睛,一下子惊恐的睁大了。

    “只要他一犯错、一打了败仗”婉贵妃微微的咬着牙,“这帮子饿狼,就会四面八方的扑上来,将他撕的粉碎!”

    银锁失声道,“不能吧?!哪个敢?!还有……轩军在呢!”

    “所以他们才盼着他打败仗啊!”

    银锁张了张嘴,只觉口干舌涩,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即便有轩军在,”婉贵妃说道,“那班人,也未见得就真正死心了!不然,他怎么会遇刺?轩军又怎么会入城、入宫?”

    银锁浑身一震。

    “果真不幸而有那样的一天”婉贵妃目光灼灼,“他做不成辅政王了,甚至”

    打住,透一口气,“你想过没有,咱们又会怎么样?”

    “咱……们?”

    “是!咱们!”

    “呃,这个……”

    “首先,”婉贵妃的声音,极轻,也极清晰,“皇上肯定做不成皇上了那班人,怎么能够容许女人做皇帝?!”

    银锁的脸,“刷”一下,白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婉贵妃继续说道,“皇上既做不成皇上,我这个‘皇考婉贵妃’,自然也就做不成‘师傅’了那班人,怎么会容许女人做‘师傅’?!”

    银锁一张俏脸,红一阵,白一阵。

    “‘出宫别居’什么的,就更别指望了!”婉贵妃声音冰冷,“我只好一辈子窝在这个活棺材里头,慢慢儿的闷死、烂掉!”

    银锁高耸的胸脯,不断起伏。

    “这已经算好的了!”婉贵妃冷笑着,“说不定,因为我做过这个‘帝师’,违背了‘祖宗家法’,甚至,给我戴上一顶‘附逆’的帽子,请我自裁或者白绫三尺,或者鸩酒一杯!都不算稀奇!”

    银锁再次失声,“不能!不可以!”

    “所以,”婉贵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场海战,他一定要打赢了!”

    “对!对!”银锁拼命点头,“他啊,是王爷王爷一定要打赢这场海战!”

    “所以,他打赢了这一仗,我才会那么高兴这一仗打赢了,整个仗对法国人的整个仗,就有九成的把握了!”

    银锁以手抚胸,“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婉贵妃的目光,落在紫檀圆桌上的那一大堆信封上,脸色慢慢的变红了不是因为羞涩。

    “银锁,”她轻声说道,“只有他在,咱们咱们女人,才能够过上正经日子我是说,才能够正经像个人那样过日子!”

    这个话,银锁听着,就有点糊涂了,“呃,主子,您的意思是”

    “这个世上”婉贵妃的眸子里,现出奇异的光彩,“不,不止于‘这个世上’,应该说是‘古往今来’

    顿一顿,“他是我知道的不仅仅是我认识的古往今来,唯一真正对女人好、真正把女人当人看的男人!”

    再一顿,补充说道,“不仅仅是对他自己的女人好,不仅仅是把他自己的女人当人看!是把所有的女人都正经当人看!”

    “这”

    “不然,”婉贵妃说道,“他为什么要花那么大气力去禁缠足?缠足的苦楚,咱们旗人不明白,其实,那真是生不如死的!”

    顿一顿,“缠足,世祖、圣祖都禁过,可是,都不过说说而已,汉官们哼唧几句,也就不了了之了,哪一个,像他这样子下气力、像他这样子动真格的?”

    再一顿,“还有,他为什么要叫女人出来上学、做事?为什么要派女留学生出洋?连自己的妹妹都派出去了!”

    “妹妹?呃,也对,芸格格,那就算是他的亲妹妹了!”

    婉贵妃偏过身子,将目光投向幽暗的窗外。

    过了片刻,悠悠的说道,“我确实仰慕他,不过,并不仅仅因为”

    话说半截,打住。

    再过片刻,重新开口,声音极轻,也极坚决:

    “银锁,咱们不但要祈祷他打赢法国人,还要祈祷他诸神呵佑,宵小远避,无灾无痛!”

    顿一顿,“要祈祷他,一直、一直执掌大政,替中国这条大船掌舵!”

    *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一百八十二章 殿下,俺来给您送老婆啦

    银锁离开乾清宫之后,关卓凡即出宫回府,待他到了朝内北小街,一下车,门房就上来禀报:英国驻华公使阿礼国爵士已在花厅中候着了已等了两刻钟了。

    阿礼国非常准时,迟到的是关卓凡。

    关卓凡随即吩咐,请阿爵士书房相见。

    这一个晚上,关卓凡先后见了两位客人:英国人在先,普鲁士人在后阿礼国前脚走,普鲁士驻华公使李福思后脚到。

    先说阿礼国吧。

    阿爵士的来意,除了恭贺苏窦山大捷之外,主要是为了露易丝公主的婚事。

    上一回,阿礼国将自己的天才计划向关卓凡挑明之后,后者虽“临大事以镇定”,却也难免瞠目结舌,沉默良久,终于给出了这样的答复:

    若对法战事失败,一切皆无从谈起;只有战局到了胜负已辨的地步,讨论这样的事情,方有意义,目下,绝非发动此事之良机,不然,徒令相关人等为难,爵士厚意虽可感,但是,操之过切,适得其反,这个……务请慎重,务请慎重。

    关卓凡虽然在打太极,但阿礼国已经很满意了:毕竟,对于这门婚事,关亲王殿下并没有一张口便“婉转回绝”。

    事实上,阿礼国也未打算毕其功于一役,他操作此事,本就打着一个“两头逼”的主意一头逼维多利亚女王,一头逼关卓凡;甚至,您二位本人乐意不乐意都不是最重要的这是为了英、中两国的国家利益!长远利益!

    至于露易丝公主的意愿,根本就不在阿礼国的考虑之列在阿礼国眼中,露易丝公主就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仅仅是实现大英帝国利益的一件工具罢了。

    一大堆花样恭贺之后,阿礼国说道,现在,中国既已获得了苏窦山大海战的胜利且是压倒性的胜利!则越南战场的战事,虽还在胶着之中,但中法战争之大局,鄙人深信“胜负已辨”!

    既如此,殿下,这门婚事,嘿嘿,咱们就可以正式“发动”了吧?

    未等关卓凡出声,阿礼国又补充说道,露易丝公主之“改宗”,牵扯复杂的宗教仪轨,必须“先容”于西敏寺,这不是一日之功的事情,所以,必须尽早着手,以免仓促。

    “改宗”?俺的“中国宗”还不晓得在哪儿呢?您就“改宗”?

    关卓凡的别立“中国宗”,阿礼国的露易丝公主的“改宗”,详见本书第十二卷《干戈戚扬》第三百四十三章《自养,自治,自传》至第三百四十六章《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沉吟片刻,关卓凡说道,“中国宗”之立,得等到战后至少,要等到战局进一步明朗之后,才好正式着手;且这是整个中国天主教的“改宗”,其牵扯,远较一人一姓之“改宗”繁杂,更不是一日之功可办的,眼下,我的全副精力,都在战事上头,这个,暂时实在是无力旁顾啊!

    爵士,您看,总得先有了“中国宗”,露易丝公主才谈的上“改宗”,不然,往哪儿改呢?

    阿礼国连连摆手,无妨!无妨!殿下,我说的是“先容”先在西敏寺那儿打好招呼,该扯的皮,先把它扯完了,待“中国宗”一立,露易丝公主立马就可以“改宗”了不耽误事儿啊!

    关卓凡只好说,我这边儿也需要“先容”同时娶三位正妻,非但本朝从未有过先例,就是整个中国历史都算上,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先例?这个,体制上,须“先容”之处,实在太多、太多了,什么时候能够办妥,我并无绝对的把握啊!

    毕竟,我的两位妻子的身份,都非常、非常之特殊,操作此事,必须特别、特别之谨慎,对此,爵士一定是理解的!

    我的意思是,兹事体大,还是要等到我有足够把握了,才好正式发动啊!

    以我之见,此事须中、英两方同时着手,孰先孰后,彼此都难免尴尬,而现在,我的精力,不能不先摆在战事上头法人的海军,还有“第二批次”,实力未容小觑;陆军爵士方才也说了,“越南的战事,还在胶着”之中啊。

    一个不小心,“胜负已辨”变成“胜负不辨”,才耽误事儿呢!

    阿礼国做足了遗憾踌躇的表情之后,终于说道:好吧,谨遵辅政王殿下的吩咐,此事……暂缓发动!

    不过,殿下于军务倥偬之际,务必请留心此事啊!此乃人生大事,其实,并不比军国大事更“小”啊!对吧?哈哈!哈哈!

    呃……对,对!嘿嘿,嘿嘿。

    阿礼国表面上虽然“遗憾踌躇”,心里头却其实是非常满意的同样是“暂缓发动”,上一回,并未涉及这门婚事的任何具体事项;这一回,却已在讨论“改宗”一类的具体问题了

    这就意味着,关亲王殿下已一步步走进了俺的彀中俺替女王陛下找的这位乘龙快婿,应该是走不掉的喽!

    阿礼国的步步紧逼,似乎给人一种错觉,他在关卓凡面前,是“强势”的不过,这确实就只是一种错觉。

    阿礼国的“逼”,只不过是一种策略;而且,建基于如下一种认识和心态我是来给你送老婆滴,是为了你好啊!

    因此,不管他如何的“逼”,都不至于引起关卓凡的反感。

    何况,阿礼国的“逼”,是有分寸的只要关卓凡虽婉转但明确的表示,此事应“暂缓发动”,阿礼国就会同意“暂缓发动”。

    事实上,今天的阿礼国,在关卓凡面前,不自禁的流露出了一种他自己都没有明确意识到的敬畏在此之前,他对关卓凡,只有“敬”,没有“畏”;而且,这个“敬”,也是有限度的。

    毕竟,不论关卓凡本人如何了得,英国,是世界第一强国比中国强的太多;还有,英国是中国的老师。

    现在,英国当然还是世界第一强国,还是中国的老师,可是,还能够说“强的太多”吗?

    苏窦山大海战给阿礼国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动摇三观的地步了!

    *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一百八十三章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中法相争,阿礼国自然是希望中胜、法败的,照理说,苏窦山海战的结果,符合他的希望,应该高兴才对,可是,拆阅驻沪领事白德文的急电后,阿礼国心中所感,却只能够以“不辨滋味”来形容震惊压倒了一切。

    这场仗,实在是

    太、意、外、了!

    首先,阿礼国并没有想到中方竟会主动邀击。

    虽然,他不至像法国人那样,以为中国主力舰队只有在漕运断绝、舆论鼎沸、万般无奈的情形下,才会出港接战,但是,“北京东京”舰队远涉重洋,为客军,利速战;中国舰队既在自家沿海作战,又是较弱的一方,刚开始的时候,总要“避敌锋芒”什么的吧?

    孰料嘿!

    给中国海军做顾问的英国人,名义上虽已退出英国皇家海军现役,但那仅仅是个名义这班人,都是不折不扣的英国现役军人,同英国政府包括驻华公使馆有着密切的、制度化的联系,因此,对于英国政府包括驻华公使馆来说,中国海军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不过,中、英双方有一个默契或曰“君子协定”:不论英国顾问明里、暗里向英国政府“爆”多少中国海军的“料”,但在战前,有一个事儿是绝不能向任何人包括您们的女王陛下政府透露的,这,就是作战计划不论是战略层面的还是战术层面的。

    因为在“爆料”的过程中,谁也不敢保证,消息会否走漏消息一旦走漏,这个仗,就没法儿打了。

    英国顾问们严格遵守了这一“君子协定”。

    因此,直到中国舰队离开威海卫基地,英国政府包括驻华公使馆,也不晓得,中国人打算如何应对汹汹而来的“北京东京”舰队?

    至于“苏窦山”三字,阿礼国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英国政府包括驻华公使馆,对于中国舰队的整体印象的几个关键词,依旧是:“勤奋”、“聪明”、“进步神速”,以及,“依旧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孰能想到,这样的一支“依旧还有很多东西要学”的舰队,竟然将世界第二海军强国的第一大舰队一举覆灭了呢?!

    同时,其自身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特么

    阿礼国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状自己的心情了!

    本来,俺大约是整个女王陛下政府中,最看好中国的一个人,可是,这个结果,还是突破了俺的想象极限!

    而且,不是突破了一点点,简直就是破顶而出,扶摇直上,一直飞到九霄之外去鸟!

    阿礼国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个仗,如果换成了俺们英国人来打俺的意思是,将中国人换成英国人,将会如何呢?

    当然了,中国舰队中有许多英籍的“非现役军人”俺的意思是,将舰队中的中国人全部换成英国人;船,也都换成英籍的船

    哎,说的明白点儿,就是换成一支纯粹的英国舰队来打!

    如是,能够取得相同的战果吗?

    如果战场是在大西洋,那么,这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可是,如果战场是在中国沿海,对阵双方英国舰队、法国舰队同样远离本土,则虽然还是有取胜的把握,可是,取得这种压倒性的胜利的把握

    不能不说木有啊!

    除非

    嗯,除非将左近的舰队譬如“东印度舰队”、“太平洋舰队”神马的调了过来,对“北京东京”舰队形成军力优势;不然的话,单单依靠“中国舰队”

    难呐!

    前文说过,英国皇家海军十大舰队,布武全球,其中“中国舰队”以中国和日本为主要防区;而十大舰队之中,“中国舰队”的实力,敬陪末座。

    也即是说,若换一种换法儿不是将中国人换成英国人,而是将法国人换成英国人,即,中、法对阵变成中、英对阵;同时,英方不做大规模的兵力调动,即只依靠“中国舰队”对阵中国舰队,只怕

    也未必是中国人的对手啊!

    当然了,这个仗或曰“这个账”似乎也不好介么算,若是中、英对阵,中国海军中的英国顾问,当然就要统统的撤了出来,没有老师的帮忙,单靠学生自个儿,实力一定是大打折扣的。

    可是,无论如何,白德文说的不错

    这个世道,真他娘的要变了!

    中国的崛起,已经不是“可能”,而是“现实”了!

    可是,从“可能”变成“现实”,其花费的时间,未免太短了些吧?!其奔跑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吧?!

    而俺阿礼国,还是这个变化的推手之一

    中国之变化,别的不说,单说海军同俺大英帝国大有关系吧?而这个“大有关系”,又同俺这个驻华公使,大有关系吧?

    嘿嘿,我该不该说,“与有荣焉”呢?

    是否“与有荣焉”,阿礼国“难辨滋味”,他更清楚的感觉是隐隐的恐惧。

    变化太快了!事情会不会有些……失控了?

    俺的意思是说,照这样下去,英国还能够对中国施加积极的、正面的影响吗?

    所谓“积极的、正面的”符合大英帝国利益者也;反之,就是“消极的、负面的”。

    中国人有一句话咋说的?嗯,对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甚至……反噬师傅?!

    这!……

    不过,变化归变化,崛起归崛起,中国到底羽翼未封,立足未稳,“依旧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那么,俺们要不要改弦更张,请中国“变”的慢一些,甚至,到此为止,不要再“变”下去了呢?

    即是说打断中国的崛起的进程?

    经过反复思量,最终,阿礼国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首先,逆势而为的难度,远过于顺势而为,而中国的“势”,不但在往上走,而且,是以加速度往上走,英国并没有足够的把握,可以成功的摁住这个“势”。

    其次,若现在改弦更张,则之前的一切投入,就统统打了水漂。

    这也罢了,关键是

    谁同英国一道在中亚对俄国开衅、以彻底消除来自北方的对印度的威胁呢?

    南非金矿又如何?

    还有苏伊士运河!

    还是白德文说的对,“我们一定要想清楚:我们在中国的最根本的利益是什么?”

    印度、南非金矿、苏伊士运河,都关系大英帝国之国本!都是大英帝国的“最根本的利益”!

    同时,都和中国密切相关。

    还有,市场。

    毕竟,“变”之后的中国,其市场容量,较之“变”之前,要大,大的多。

    盘算来、盘算去,还是顺势而为,大英帝国获得的利益更大吧!

    当然,要小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更要设法杜绝徒弟反噬师傅的可能性。

    为此,必须紧紧的将中、英两国绑在一起!

    这条“绑绳”,除了共同的利益之外,就是“约为婚姻兄弟之国”了

    所以,露易丝公主的婚事要抓紧了!而且,不容相关人等拒绝!

    英国那边暂且不说,中国这边,若关某人拒绝了这门婚事,便说明

    对“师傅”,“徒弟”是有“二心”的。

    如是,有些事情,怕真是要“改弦更张”了!

    *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一百八十四章 请收下我的膝盖!

    英国驻华公使对关亲王的“敬畏”,也同样出现在普鲁士驻华公使的身上。

    且因为阿礼国、李福思二人形貌、性格上的差异,这个“敬畏”,在后者,尤为明显。

    阿礼国身材瘦小,形容干枯,言语举止,洵洵儒雅,兼之身为前辈,到底较为矜持,他的“敬畏”,痕迹不著,必须仔细留意,才能有所察觉;李福思高大魁梧,形容狰狞,意气豪迈,怒目金刚一旦点头哈腰,这个反差,就特别的明显了。

    阿礼国还没有走,李福思就到了李福思也是准时的,不过,因为之前关卓凡迟到,同阿礼国的会谈,不能不顺延了大半个小时。

    当然,李福思一直在花厅等候,英国人和普鲁士人,并没有打上照面。

    阿礼国辞去后,关卓凡即命人请李公使入见,并颇假辞色,走出书房,站在檐下阶沿上等候。

    李福思远远的看见关卓凡,立即加快了脚步,他人高腿长,快走等于旁人的小跑,陪同的仆人,必须急趋,才能不被他拉下。

    走到院子中央,距离台阶还有十来步的路,李福思突然就站定了,摘下帽子,虚捂在胸前,对着台阶上的关卓凡,深深一躬。

    旁边的仆人,一下子收不住脚,往前又冲了两步,方才站住,好生尴尬。

    李福思的这一躬,几乎有九十度上身差不多同地面平行了。

    公使见首相,当然是要致礼的,不过,通常的情形下,脱帽摘下帽子,垂于身体一侧即可,并不需要虚捂在胸前辣么夸张;鞠躬顶多弯个三十度的腰吧,意思也就算到了。

    如此大幅度的动作,在李福思,是第一次至少,对着关卓凡,是第一次。

    还有,隔着如此之远的距离行礼,也是第一次。

    还没完呢。

    一直起身子,李福思便小跑着上了台阶真的是“小跑”;而李公使一“小跑”,陪同的仆人就得正经跑起来,才能跟得上他。

    关卓凡满面笑容,伸出手来,李福思却不第一时间“接应”,又鞠了一个几近九十度的大躬后,才忙不迭的将两只手伸了手去。

    伸到半途,发觉自己的右手还抓着帽子,李公使的反应极有趣,并不将帽子戴回,而是往左胁下一塞,夹住了,重新伸出手去,两只手一起握住了关卓凡的右手。

    因为左胁下夹着帽子,因此左胳膊伸不直,但李福思又一定要两只手一起“接应”关亲王的右手,于是,他的身体,就形成了一个不但大幅前倾、而且微微左斜的古怪姿势,看上去,既别扭,又可笑。

    英、普公使的“敬畏”,非但形容于外,颇异其趣,内里也是不尽相同的阿礼国的“畏”,主要源于前文提到的“隐隐的恐惧”;李福思的“畏”,却是尽由“敬”而来,是真正的衷心钦服。

    普鲁士不是什么海洋强国,其海军,远远比不得陆军,相对于法国海军来说,普鲁士的海军,还相当的孱弱,若见到类似于“北京东京”舰队一类的舰队,普鲁士人只能够“绕着走”。

    普法开战,法国海军首先要做的,就是穿过英吉利海峡,北上封锁普鲁士北方港口,对此,普鲁士是一点儿脾气也没有的。

    反正也是幸好普法之争的战场,在陆地,战火首先在两国的边境点燃,并不关海面上的什么事儿。

    现在,这支普鲁士人见到了只能够“绕着走”的法兰西第一大舰队,居然被中国人一举覆灭了!

    而且,中国舰队的损失,几乎是可以忽略的!

    这,这,这

    请收下我的膝盖吧!

    另外,对于苏窦山大海战的结果,英国人一则以喜,一则以惧,但普鲁士人却只有一个“喜”字。

    原因很简单:“东线”亚洲战场的胜利,对于“西线”欧洲战场的战事,是极有力的支持。

    经此大败,法国若想扭转战局,就不能不对“东线”做更多的投入投入何来?只能从“西线”抽调!

    法国在“西线”的兵力,不说质量,单说数量,本就不及普鲁士,如是,就更加捉襟见肘了!

    还有,苏窦山海战,中大胜,法大败竟如此之“大”!必严重打击法军的士气,而且,不仅仅打击“东线”法军的士气,也打击“西线”法军的士气;同时,大大提升普军的士气。

    拿破仑三世和他的政府,将受到巨大的乃至空前的压力,超压之下,十有**,法军的部署会被搅乱必定急于求成,以挽回颜面,则节奏一乱,破绽更多,普军的胜算,也就更大了!

    实话实说,在此之前,在普鲁士政府内部,这个“胜算”,算来算去,并不算多除了俾斯麦、毛奇等少数人,余者,高层的也好、中低层的也好,对于打败法国人,到底有几成的把握,并没有什么谱儿。

    最典型者,就是普鲁士的最高统帅国王陛下了,事实上,威廉一世也好,腓特烈王储也好,都并不真心想对法国人用兵,奈何,这爷儿俩扭在一起,也拗不过俾斯麦一个人呀。

    心里头打鼓的,也包括李福思。

    毕竟,法兰西积威已久,而普鲁士虽然打败了奥地利,但是,谁也不会将法兰西和奥地利混为一谈啊!

    如果做选择题,二选一普法相争,孰胜孰败?李福思当然会选“普鲁士”;但是,他的信心,摆在第一位的,其实不是对普鲁士的,而是对俾斯麦的前文说过了,李公使是俾首相的粉丝,且是脑残粉级别的粉丝。

    现在,中国人将法国人打了个全军覆没,直接的、间接的、大大的增加了普鲁士的胜算,则除了一个“喜”字,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福思紧紧的握住关卓凡的手,大声说道,“恭喜辅政王殿下!还有赞美贵国英勇的海军将士!”

    略一顿,未容关卓凡开口,又大笑着说道,“也要恭喜我自己!啊,我的意思是,对于敝国来说,这也是一个值得大肆庆祝的好消息!”

    李福思的话,没头没尾,不过,关卓凡当然晓得“好消息”是什么?于是微笑说道,“谢谢!这个……同喜,同喜。”

    “对!对!”李福思摇着关卓凡的手,“同喜!同喜!”

    特么的……手劲儿不小啊。

    同阿礼国一样,花样恭喜之外,李福思也另有目的一是向中方通报“西线”的局势,二是打听中方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以便中、普双方“协调行动”。

    *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一百八十五章 普中一体,休戚与共

    普、法的这一仗,关乎两国的国运,双方都是倾国以赴,都是“亲征”皇帝和国王亲自披挂上阵,担任总司令。

    先说普鲁士。

    “国王陛下之下,”李福思说道,“设三个军团”

    “第一军团,由斯坦因美兹上将担任司令,辖第一军、第七军、第八军,以及骑兵第一师、第三师。”

    “第二军团,由卡尔亲王殿下担任司令,辖近卫军、第二军、第三军、第四军、第九军、第十军、第十二军,以及骑兵第五师、第六师。”

    “第三军团,由腓特烈王储殿下担任司令,辖第五军、第六军、第十一军,以及骑兵第二师、第四师;除此之外,还辖有两个巴伐利亚军巴伐利亚第一军、第二军,以及一个维滕堡师,一个巴登师。”

    李福思声音响亮而语速平缓,同时,顿挫分明这是为了方便辅政王殿下记忆;虽然晓得辅政王殿下记忆力惊人,可是,一次过扔出来介么多的番号,要一字不差的记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一个巴登师”出口之后,打住一来,是给辅政王殿下留一点儿时间“消化”;二来,也是更重要的,是想听一听,辅政王殿下对这个俺们的这个编排,有什么评价?

    对于辅政王殿下的睿见,李福思当然是感兴趣的,不过,他还不是最感兴趣的那个普鲁士亲贵高官之中,对关亲王的意见最感兴趣的,是卡尔亲王卡尔亲王曾面嘱李福思,对普鲁士的摆兵布阵,一定要请关亲王发表高见,完全不必有什么忌讳。

    而听了李福思的话,关卓凡的第一反应则是,“他娘的!老子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凑来凑去,也只凑了一个骑兵师出来;你个普鲁士,人口不足老子的十分之一,居然整出来六个骑兵师?”

    当然,这只是内心戏,表面上十分平静,沉吟了一小会儿,点点头,说道:“很好!普鲁士及北德意志诸邦之外,南德意志诸邦巴伐利亚、维滕堡、巴登亦有人出人、有力出力,可见,全德意志上下一心,同仇敌忾!”

    顿一顿,“我对普鲁士赢得此次战争胜利的信心,更加的坚定了!”

    李福思倒没有想到,辅政王殿下的第一个“切入点”,不是军事,而是政治,连忙说道:“承殿下的吉言!”

    顿一顿,“德意志的‘上下一心,同仇敌忾’,也是给法国人逼的若没有法国人的那个最后通牒包括裂土巴伐利亚和黑森达姆施塔特于法兰西,嘿嘿,德意志诸邦,也未必能如眼下这般,同心协力,抵御外侮!”

    再一顿,“这一切,都在殿下的算中啊!对于殿下的宝贵建议,敝国上下,皆戴大德!”

    “言重!言重!”

    “政局变幻,”李福思说道,“殿下洞鉴若火,万里如见!福思五体投地!这军事上,也要请殿下不吝赐教!”

    关卓凡微微一笑,“贵国的军事,一切进止,自然皆出于毛奇总参谋长的擘画,我一个”

    本来想说“我一个外人,不方便置喙”云云,转念一想,中、普正在“同仇敌忾”,“外人”二字一出口,不“见外”也“见外”了,及时改口:

    “毛奇总参谋长命世英才,算无遗策,我,怕是没有什么置喙的资格吧!”

    “哪里!哪里!”李福思双手乱摇,“毛奇总参谋长对辅政王殿下,也是佩服的紧的!只是海途万里,还没有机会向辅政王殿下当面请教罢了!”

    这是李福思信口开河,毛奇并没有说过“当面向关某人请教”之类的话。

    不过嘛,“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顿了一顿,李福思决定实话实说,“而卡尔亲王殿下,对辅政王殿下,更加是一见如故!他曾经面嘱鄙人,辅政王殿下是最卓越的军事家,军事上的事情,一定要向辅政王殿下多多请教!”

    再顿一顿,“普中一体,休戚与共,请殿下千万不要见外!”

    “休戚与共”是真的,不过,“普中一体”?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吗?

    好吧,不管咋说,既如此,我就不“见外”了。

    “既如此,”关卓凡说道,“我就不揣冒昧了”

    李福思立即双手抚膝,身子前倾,做出凝神倾听的姿态。

    “骑兵,”关卓凡沉吟着说道,“每一个军团两个师,分派的很均匀”

    顿一顿,“步兵第一军团,三个军;第二军团,算上近卫军,就是七个军了;第三军团,算上南德意志的兵力,就是五个军又两个师差不多六个军了。”

    再一顿,“如此说来,卡尔亲王的第二军团,为第一主力;腓特烈王储的第三军团,次之;斯坦因美兹上将的第一军团,再次之是吧?”

    “呃……是!”

    “王储殿下和卡尔亲王殿下,”关卓凡说道,“虽然年轻,但勋名早著,‘七星期战争’之时,便已居军团司令之职了;况且,国家有亲亲之义,对法之战,由他们两兄弟出任军团司令,再合适不过了。”

    顿一顿,“至于斯坦因美兹上将他的大名,我也是久仰的,‘七星期战争’的时候,任第五军军长,三天之中,三战三捷,用兵之凌厉果决,虽古之名将,亦不能过”

    说到这儿,打住。

    所谓“听话听音”,李福思形貌粗犷而心思细腻,关亲王提及卡尔亲王和腓特烈王储之时,有“年轻”和“亲亲之义”之说,而王储既为王储,“亲亲”什么的,就是天经地义,“亲亲”既没有问题,“年轻”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何况“勋名早著”?

    则辅政王殿下若有什么言外之意,就只能是针对卡尔亲王的;但他不方便将卡尔亲王单独拿出来说事儿,就拉上了腓特烈王储。

    可是,卡尔亲王的军事才能,是为普鲁士军政两界所公认的辅政王殿下自己,亦不止一次当着李福思的面儿对卡尔亲王表示钦佩;而卡尔亲王的勋名之著,更早于他的王储表弟。

    再者说了,要说“年轻”,辅政王殿下更年轻;要说“亲亲”他还是“皇夫”呢!所以,在卡尔亲王,“年轻”、“亲亲之义”,有什么问题吗?

    最后,辅政王不是也给出了“再合适不过”的评价吗?

    那,他到底什么意思呢?

    或者,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我多心了?

    可是,他评价斯坦因美兹上将,什么“虽古之名将,亦不能过”,貌似很高,却没有给出“再合适不过”一类的结论,便打住了,这

    正在转着念头,关卓凡重新开口,“哦,对了,‘七星期战争’,贵**队,也是编为三个军团第一军团由卡尔亲王殿下任司令,第二军团由王储殿下任司令,第三军团即易北河军团,由毕典菲尔特上将任司令,是吧?”

    “呃……是!”

    “那,”关卓凡说道,“这一次,毕典菲尔特上将是否参与对法之战的指挥?如是,身居何职?”

    李福思心中一动,“这……参与的!毕典菲尔特上将任第一军军长。”

    “哦……那就是在斯坦因美兹上将麾下了。”

    “呃……是的!”

    “‘七星期战争’之时,”关卓凡慢吞吞的说道,“斯坦因美兹上将是军长,毕典菲尔特上将是军团司令;现在,斯坦因美兹上将是军团司令,毕典菲尔特上将是军长,一升、一降,倒过来了。”

    什么意思?

    李福思脑子中急速转着念头,张一张嘴,却一时不晓得说什么好?

    “还有,”关卓凡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毕典菲尔特上将、斯坦因美兹上将,年纪虽然相当,都是一七九六年生人,今年都是七十一岁,不过,毕典菲尔特上将的资历,到底较斯坦因美兹上将更深厚些”

    顿一顿,“毕老是八年前一八六零年晋的上将,斯老是四年前一八六四年晋的上将,对吧?”

    李福思不由暗吃一惊连这个都晓得?这个功课,做的可真是足了!

    *

第一百八十六章 老而弥辣

    李福思先应了一句:“是的!殿下博闻强记,令人钦佩!”

    然后,微微压低了声音虽然晓得此地说话,绝无外泄之虞,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敏感,还是不自禁的加了小心:

    “殿下是否认为,对毕典菲尔特上将、斯坦因美兹上将的……这个安排,呃……不甚妥当?”

    顿一顿,字斟句酌着说道,“不过,毕典菲尔特上将其人,平和谦逊,心胸开阔,倒不至于……呃,因此就对‘上头’有什么……不满的。”

    “当然!”关卓凡微笑说道,“毕典菲尔特上将出身世家,非但是优秀的军事家,同时,也是出色的外交家和政治家,最顾全大局的一个人而且,左迁也好、右迁也罢,皆宦途寻常事,怎么可能有什么不满?”

    李福思心里嘀咕:这个底细,摸的是一清二楚啊!这个功课,做的确实是很足了!

    毕典菲尔特出身贵族,数百年来,其家族向普鲁士军队输送了多位著名将领,是最典型的“容克贵族”,此关卓凡“出身世家”之谓。

    至于“外交家”领兵作战之外,毕典菲尔特还多次充任外交特使。

    克里米亚战争之时,他衔命使俄,劝说尼古拉一世从多瑙河各公国撤军;又两赴维也纳,劝阻奥地利参战。普奥战争后,他再次出使俄国,向亚历山大二世解释普鲁士的德意志政策。

    毕典菲尔特甚至还做过首相那是一八五七年的事儿,时间虽然不长,但关卓凡的“政治家”的高帽,毕某也勉强可以戴上了。

    不过,关卓凡只提毕典菲尔特,不提斯坦因美兹,言外之意,李福思是听得明明白白的:

    即便毕典菲尔特之“左迁”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斯坦因美兹之“右迁”,却一定是“不甚妥当”的。

    事实上,在普鲁士政府内部,对斯坦因美兹的出任第一军团司令,也是颇有争议的。

    对法之战,为普鲁士立国以来规模最大、最关乎国运盛衰的一战,而斯坦因美兹虽然资历深厚,战功卓著,但在此之前,到底没有过膺方面之任的经验,由他出任军团司令,介个,合适吗?

    但毛奇力排众议,一力主张斯某出任第一军团司令在普鲁士,政治上,没人拗的过俾斯麦,军事上,也没人拗的过毛奇,于是,斯坦因美兹便顶着质疑,走马上任了。

    辅政王殿下也是这个原因才觉得“不甚妥当”的吗?

    “对!对!”李福思先回应了关卓凡对毕典菲尔特的评价,顿一顿,说道,“斯坦因美兹上将和毕典菲尔特上将之一升一降,主要是……呃,毛奇总参谋长的意思!照鄙人看,毛奇总参谋长似乎是这样考虑问题的”

    “毕典菲尔特上将的脾性,颇类于王储殿下,都属平和中庸一路毛奇总参谋长大约是担心,若两位军团司令的……风格,都偏保守,那么,我军整体的兵锋,是否就……不够锐利了?毕竟,拢共不过三位军团司令嘛!”

    李福思的话,说的委婉,但他不便说出口的另一半儿,关卓凡是清清楚楚的:

    这不仅仅是“风格”的问题,更是政治取态的问题毕典菲尔特非但性格颇类腓特烈王储,对法国的政治取态上,也是接近的都不大想对法大打出手,或曰,都属于“信心不足”一派。

    军事上,作战计划的制定,上上下下,都要听毛奇的,但人事方面,毛某再强势,也不能将王储换了下来,那么,就只有动毕典菲尔特了。

    另一方面,斯坦因美兹不但在普奥战争中的表现极其出色,更是个天生好战的,战端一开,恨不得一天之内便兵临巴黎城下用此老做军团司令,这个“兵锋”,当然是要多“锐利”就有多“锐利”了。

    “我非常理解毛奇总参谋长的……权衡,”关卓凡说道,“只不过,我另有一个杞人之忧,不晓得,当讲不当讲?”

    “当讲!当讲!”李福思一边儿做相让的手势,一边儿连连点头哈腰,“鄙人洗耳恭恭聆殿下训谕!”

    这个姿态,略有点儿过了,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斯坦因美兹上将用兵,凌厉果决,最喜强攻,这个‘兵锋’,自然是足够‘锐利’的”

    顿一顿,“同时,他的性格嗯,我并不如何了解斯老之为人,只是从其用兵的风格反推,大约是……刚强骄傲一路?”

    “刚强”是个中性词,“骄傲”,就不算什么赞美的话了,李福思心头微微一震,暗道:“这个‘反推’,还真是准呐!”

    点点头,“是!殿下睿见!斯老的脾性,确如殿下所言!而且……老而弥辣!”

    顿一顿,“不过,斯坦因美兹上将用兵虽然凶猛,倒没有听说过有苛待部下的事情……”

    “这我相信,”关卓凡也点点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顿一顿,“我是说在服从、合作方面,斯老又如何呢?”

    李福思微微一怔。

    “服从、合作”啥的,斯坦因美兹的口碑,可就不大好了。

    斯坦因美兹性格刚强,能力出众,超迈同侪,若同上级发生分歧,一定坚持自己的意见,而事实也一次又一次证明,他的看法,较之上级,更加正确。

    久而久之,不论哪个做斯某的上级,心里头都不由打鼓既拗不过他,也不大有底气拗万一,事实又一次证明,错的是上级涅?

    “服从”谈不上,“合作”就更不必说了上级都不在我的话下,同级的,在我眼中,自然个个都是庸才,合作个屁啊?

    这其实也是毛奇力主以斯坦因美兹出任军团司令的原因之一独当方面,无牵无绊,更能尽展所长。

    “服从……”李福思迟疑着说道,“呃,军团由总参谋部直接指挥,斯坦因美兹上将虽然刚强骄傲,但绝不至于不接受总参谋部的指挥他不服气谁,也不能不服气毛奇总参谋长啊!何况,毛奇总参谋长对他,还有知遇之恩!”

    顿一顿,“至于合作……呃,斯坦因美兹上将出任第一军团司令,独当方面,似乎……不大会产生什么合作上的问题吧?”

    “未必吧?”关卓凡淡淡的说道,“还有第二军团、第三军团呢?三个军团之间,难道没有合作的必要吗?”

    “这……”李福思心中一动,犹豫了一下,说道,“应该也是有的……”

    “国王陛下为贵军总司令,”关卓凡说道,“不过,毋庸讳言,拿我们中国人的话说,国王陛下是‘坐纛儿’的,并不负责具体的指挥,真正的总司令,其实是毛奇总参谋长,只是毛奇总参谋长这位‘总司令’,并不亲临前线,有时候,前线是需要一个‘前敌总指挥’的”

    微微一顿,“什么时候呢?就是军团和军团必须协调行动之时,亦即军团和军团‘合作’之时。”

    “呃……是!”

    “这个‘合作’,”关卓凡说道,“可能是三个军团同时动作,不过,更大的可能,只是其中两个军团彼此配合毕竟,同时协调三个军团的行动,战线太长,人数太多,就有铁路和电报,也过于困难了。”

    “是!”

    “两个军团也好,三个军军团也好,”关卓凡说道,“军团司令的级别,彼此都是对等的,如果‘合作’,谁来做这个‘前敌总指挥’呢?”

    “这”

    李福思踌躇了一下,“不是王储殿下,便是卡尔亲王了。”

    关卓凡:“斯坦因美兹上将有做‘前敌总指挥’的可能吗?”

    李福思目光微微一跳,“不可能!……”

    关卓凡点点头,“确实不可能一来,斯坦因美兹上将初任方面,怎么也越不过卡尔亲王和王储殿下去;二来,三个军团之中,第一军团的兵力,远逊第二、第三兵团这本身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李福思明白关卓凡的“杞忧”了,“殿下的意思是,若有‘合作’的情形,斯坦因美兹上将可能不服从另一位军团司令即‘前敌总指挥’之调度?”

    “不错!”

    *

第一百八十七章 瞠目结舌

    “不错”二字,声量不大,语气平静,但斩钉截铁,话一出口,关卓凡自己就先有点儿后悔了中、普虽为盟国,可是,无论普方如何客气,双方总不是真正的一家人,对于盟友的内部人事,即便有所异议,措辞上,也应该再委婉些,自己做如是说,似乎也太不“见外”了?

    可是,若太委婉了,又怕引不起普方足够的重视。

    对于关卓凡来说,对法之战,“西线”、“东线”,原本是一盘棋,即便“东线”赢了,可若“西线”有所差池,这盘棋,依旧算不得下赢了,他的大目标,依旧不能完全实现;而普法之战的爆发,毕竟较原时空早了两年,没有任何人可以保证,一切必会照着原时空的剧本走而不“脱轨”,因此,普方的不妥当处,他不能不指了出来,以期尽量减少“脱轨”的可能性。

    毕竟,俺才是穿越者呀。

    关卓凡犹觉自己的语气过硬了些,李福思作为听者,就更不必说了,普鲁士驻华公使心头一震,滞了一滞,再舔了一下嘴唇,却还是不晓得如何回话才好?

    普鲁士内部对斯坦因美兹的质疑,主要集中在资历上斯某“没有过膺方面之任的经验”;对于斯某人的能力,却是很少有人质疑的“七星期战争”,三天之内,三战三捷,打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至于性格军人嘛,尤其是普鲁士军人,“刚强骄傲”,难道算什么缺点吗?

    而斯坦因美兹虽然在“服从、合作”方面口碑不佳,不过,似乎也没有过公然抗命的记录,辅政王殿下以其“刚强骄傲”就断定其必然不接受充任“前线总指挥”的另一个军团司令的调度,会不会……太武断了些?

    这个,拿中国人的话说,这不是……“诛心”嘛!

    还有,辅政王对于斯坦因美兹的评价,我到底要不要转告国内?尤其是……卡尔亲王?

    前头说过,“前线总指挥”只可能由卡尔亲王和腓特烈王储两兄弟充任,也就是说,若第一、第二军团共同行动,必然以第二军团司令卡尔亲王为正、第一军团司令斯坦因美兹为副。

    目下,这个“共同行动”连影儿都还没有呢,我就对可能“为正”的那位说,可能“为副”的那位,一定不服从您的调度

    介个,合适吗?

    这个不成了……挑拨离间了吗?

    至少也是……自寻烦恼啊!

    关卓凡见李福思一直不说话,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晓得他在想些什么,不禁心中暗叹一口气,说道:

    “贵国的三个军团,都已完成了集结,是吧?”

    这是关卓凡主动转移话题关于斯坦因美兹右迁的“不甚妥当”,已经谈的太多、太深、太过了,虽然他还有更多的斯某可能不服调度的证据,但是,已不能再谈下去了。

    “啊?”李福思一怔,定一定神,“啊,是的!”

    “具体如何部署,可以见告吗?”

    “当然!”

    李福思一边儿说,一边儿打开护书,“殿下,请允许我向您展示普、法两国的地图对着地图,我可以将普、法两军的部署,说的更加明白些。”

    哦,居然还带了地图过来?

    这个“通报”的诚意,真的是很足了。

    不过,俺这儿,其实也是有“普、法两国的地图”滴。

    李福思在圆桌上展开地图,一边儿指点,一边儿说道,“这儿自萨尔布吕肯至斯特拉斯堡一带,依次为第一军团、第二军团、第三军团。”

    萨尔布吕肯、斯特拉斯堡皆为普法边境地区城市,前者在普鲁士境内,越境即进入法国的洛林地区;后者在法国境内,属阿尔萨斯地区,同南德意志的巴登,隔莱茵河相望。

    地理方位上,萨尔布吕肯、斯特拉斯堡是一个西北东南的关系。

    关卓凡凝眸片刻,点一点头,“好!高明之至!”

    高明?高明在哪里?听辅政王殿下您的口气,毛奇总参谋长的算盘,您经已了然于胸了?就介么一小会儿?

    倒不能不请教一番了。

    “呃……请教!”

    “萨尔布吕肯、斯特拉斯堡两地之间,”关卓凡说道,“是法兰西楔入德意志的一个‘突出部’,其顶点”右手食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乃维桑堡。”

    抬手成掌,指尖向前,“事实上,整个阿尔萨斯洛林地区,犹如一个大大的倒‘v’,深深的插入德意志的下腹部,对于德意志来说,难受的很!”

    顿一顿,“不过,对于法国人来说,就舒服的很了!普法相争,除非法军不主动进攻”

    右掌往前一送,“只要法军主动进攻,必选择由此‘突出部’侵入德意志境内!”

    李福思心中跳了一跳,“殿下……睿见!”

    “此‘突出部’范围内,”关卓凡说道,“以斯特拉斯堡铁路线路最密,兼之其又为边境城市,法军进攻,理所当然,以斯特拉斯堡为集结地,然后,强渡莱茵河,攻入南德意志巴登境内!”

    “不过,斯特拉斯堡铁路线路虽为‘最密’,但那仅仅是就‘突出部’范围而言的,较之莱茵河右岸的普鲁士,这个‘最密’,就不够瞧了!”

    “法国能够动员的总兵力,总在三十万以上,而斯特拉斯堡铁路的输送能力,即便在理论上,也超不过二十万何况,它多半没有满负荷运作的能力。”

    “因此,大约有十五万上下的法军,走不了斯特拉斯堡这条‘南线’。”

    “那么,这十几万人该怎么办呢?”

    “‘突出部’范围内,铁路线路足够密、够资格充任大军集结地的,除了斯特拉斯堡,就只有洛林的梅斯了。”

    “不消说,走不了‘南线’的那十几万人,就只好走‘北线’了在梅斯集结。”

    梅斯,位于斯特拉斯堡的西北方向。

    “不过,”关卓凡继续说道,“梅斯不算边境城市,这十几万大军下了火车,还得向东徒步行军一段距离,才能够达到边境对面,即是萨尔布吕肯了。”

    “这也罢了,关键是,梅斯和斯特拉斯堡之间,隔着一条孚日山脉,因此,法军的两大集团我姑且称之为‘梅斯集团’和‘斯特拉斯堡集团’,势必为山势所阻,彼此不能相顾。”

    “而孚日山脉及莱茵河左岸而止全在法国境内,即是说,它在将法军一分为二的同时,对普军的部署,没有任何影响。”

    李福思的眼睛和嘴巴,都慢慢儿的张大了,普鲁士驻华公使的表情,开始往“瞠目结舌”的方向发展了。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再次献上我的膝盖!

    李公使的表情,关亲王自然是一目了然的,不过,他只做啥也没瞅见,继续平静的说道:

    “面对如此局面,我若是毛奇总参谋长,当如何进止呢?”

    设问之后,不急自答,先宕开一笔:

    “普军经已完成了所有的部署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十五个军又两个师以及六个骑兵师的部署,效率之高,令人惊叹!而法军那边儿具体的情形我虽不清楚,但想来,目下,法国人还来不及完成所有的部署”

    顿一顿,“这一来,法国的铁路,不及普鲁士之多,部队集结的速度,就要比普鲁士慢一拍;二来,不比普军军制的完善、严密,法军平时并无军、师一级编制,临战方始编组这就又慢了一拍了!”

    说到这儿,微微一笑,“请教贵使,情形是否如此呢?”

    “啊?”李福思一怔,随即醒过神儿来,连声说道,“是!是!确如殿下之所言!”

    顿一顿,“迄今为止,法国人只完成了……呃,殿下所说的‘斯特拉斯堡集团’的部署,至于‘梅斯集团’的部署,大约只完成了一半或许还不到。”

    再一顿,“事实上,‘斯特拉斯堡集团’的部署,也只完成了一半多一点儿不过,剩下的那一半,应该不会继续往斯特拉斯堡方向部署了,所以,这个‘斯特拉斯堡集团’的部署,姑且就算他已经完成了吧!”

    “哦?怎么说呢?”

    “就是殿下指出的铁路运力的问题了”

    顿一顿,李福思继续说道,“斯特拉斯堡铁路的实际运力,较其理论运力,差距很大满打满算,亦不过十五万左右罢了!而且,如殿下之言他还不能够满负荷运作!可是,咱们看得明白的事情,法国人自个儿,却是糊里糊涂兵运到一半儿,才发觉大大的不对劲儿!”

    “只好改弦更张不是小改、而是大改大到连主攻方向都改过了!”

    “根据情报,法国人原本的主攻方向,确是殿下说的出斯特拉斯堡,强渡莱茵河,攻入巴登境内;然而,当法国人发现无法在斯特拉斯堡集结足够多的兵力的时候,就不得不把主攻方向由‘南线’改为‘北线’了出梅斯,由萨尔布吕肯攻入普鲁士境内。”

    关卓凡转向地图,沉吟片刻,“然后,法军就可以一路北上,直取法兰克福,将北德意志和南德意志隔了开来,使普鲁士无法得到南德诸邦的支援,并迫使南德诸邦举手投降?至少,保持‘中立’?”

    “殿下睿见!”

    “嗯,算盘打得倒是满响的嘛!”

    李福思“嘿嘿”一笑,“谁说不是呢!”

    顿一顿,“非但主攻方向改了,斯特拉斯堡这边儿,十有**,也不会执行原定的作战计划了迄今为止,‘斯特拉斯堡集团’并未做任何强渡莱茵河的准备。”

    “那么,”关卓凡点了点头,“这个‘斯特拉斯堡集团’,大约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了”

    手指点在地图上的斯特拉斯堡,然后,虚虚的划了上去:

    “沿国境线亦是沿莱茵河左岸一路北上,直抵‘突出部’的顶点,出维桑堡,攻入普鲁士境内!”

    “睿见!睿见!”李福思大声说道,“真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敝国的总参谋部毛奇总参谋长以下,也是如此判断的!”

    “好!”关卓凡点点头,“既如此,咱们回到‘如何进止’上来”

    顿一顿,“普军已完成部署,法军却还在手忙脚乱,照理,普军发动进攻,正其时矣!何以按兵不动呢?”

    “我想,两个原因。”

    “第一个,是政治上的。”

    “普、法两国,虽已彼此宣战,不过,到底要等到法国先动了手,普鲁士才好‘奋起反击’,不然的话,岂不成了普鲁士侵略法兰西了么?如是,在国际上,有些话,可就不大好说了。”

    “第二个,是军事上的,也是更加紧要的”

    “法军的部署,为孚日山脉所隔;若普鲁士主动进攻,一入法境,便会遇到同样的问题既必须向梅斯和斯特拉斯堡两个方向同时发动进攻,而孚日山脉横亘其中,则普军的三个军团,势必彼此不能相顾”

    “本来,普军有着明显的兵力上的优势,如此一来,这个优势,可就大大的打了折扣了!”

    “因此,最好的‘进止’,就是勒兵观望,确定法军的进攻方向后,在其正面,将三个军团做相对集中的部署,待法军一入境,即集中兵力,迎头痛击!”

    “法军分兵数路至少两路,彼此不能相顾,普军的总兵力,本就倍于法军,又以集中对分兵,真正是以逸待劳,以多打少!焉有不胜之理?”

    “另外,对普之战,法军一门心思,只是进攻,我想,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万一兵败,又该怎么办呢?因此,我估计,其在法、普边境地区所设之阵地,皆只适合进攻,并不适合防守,野战一败,就是个兵败如山倒的局面怎么守也是守不住的!只能够往西、往国内、往纵深退却了!”

    李福思呆了半响,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深深一躬,“殿下万里如见!福思……拜服!拜服!”

    一点儿都不夸张真正是“万里如见”!

    首先,关亲王对于法军的种种判断,较之事实也就是普鲁士自己的研判,几乎一模一样,丝毫不爽。

    可是,这些东东,普鲁士是在搜集了海量情报、反复研判之后,方才得出结论的哎,就算中国人在法国有自己的眼线,可是,对法国本土的情报工作,无论如何,不可能同普鲁士相比并论吧?

    事实上,法军的调动、部署,混乱异常,变来变去这并非为了迷惑敌人,而是计划仓促,组织不力,破绽百出,不能不三天两头的“调整”;这个“调整”,局外人看去,便是一头雾水了您们到底想干些啥涅?

    事实上,非但“局外人”,就是“局内人”,也常常搞不清楚,“上头”到底想干些啥涅?

    辅政王殿下非但“万里如见”,更在一片混沌之中,抽丝剥茧,提纲挈领,切中肯綮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

    其次,是普鲁士的部署

    这就更加神奇了!难道,辅政王殿下由头至尾的参加了普鲁士总参谋部的军事会议不成?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大好局面,皆拜殿下之赐!

    李福思甚至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总参谋部里头,不会掺有中国人的“沙子”吧?

    当然,这种可能性是极低滴。

    唉!没啥好说的!辅政王殿下就是“万里如见”!就是天纵英明!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关亲王、俾首相一类的天才,供我等凡人高山仰止!五体投地!

    李福思还站着,关卓凡伸手让一让,“贵使谬奖,也太客气了些请坐吧。”

    又说了一遍“请坐”,李福思方才坐了下来,屁股只占了一多半儿的椅面,双手抚膝,上身挺直而微微前倾,那份毕恭毕敬的模样,就好像一个小学生一般,神情姿态,同庞大魁梧的身材,形成了有趣的对比。

    “不瞒殿下说,”李福思透一口气,“嘿嘿”一笑,“法国人这一‘改弦更张’将主攻方向由斯特拉斯堡方向改为梅斯方向,‘斯特拉斯堡集团’更由东进改为北上,敝国的总参谋部,可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呢!”

    顿一顿,“拿毛奇总参谋长的话说,巴登是‘德意志柔软的下腹部’,如果‘斯特拉斯堡集团’不顾一切,执行原定的作战计划强渡莱茵河,攻入巴境,这个仗,就很有些头疼了!”

    再一顿,“别的不说,至少,第三军团的部署,就得往下边儿、也即往南边儿挪!得部署在斯特拉斯堡的正面啊!如是,第三军团和第一、第二军团,就被‘突出部’隔开了!这个兵力,就不够集中了!”

    “不错!”关卓凡点点头,“所谓‘探骊得珠’,这个‘珠’,就是‘集中’二字此为一切一切之关键!”

    “是!”

    “如何‘集中’呢?”关卓凡慢吞吞的说道,“其实,就是军团和军团之间的配合、协作了。”

    李福思心中一跳:这个话,不又绕回来了吗?

    不过,此刻,他对关卓凡的以斯坦因美兹出任第一军团司令为“不甚妥当”,较之初初之踌躇疑惑,已大大不同了。

    关亲王一次又一次的证明了他的“万里如见”再说一遍:拜服!拜服!而他既能对法、普的部署“万里如见”,对于斯坦因美兹之优劣长短,自然也是……“万里如见”的喽?

    另外,他不避嫌疑,臧否斯坦因美兹,其初衷,必是百分百为了普鲁士好,不可能有任何挑拨离间的用意在这一层,是完全不必怀疑的。

    那么斯坦因美兹确实不适合出任方面?

    李福思的神情,清楚显示他已经收到了关卓凡的言外之意,该强调的既已强调过了,关于斯坦因美兹的话头,可以就此打住了。

    “‘斯特拉斯堡集团’、‘梅斯集团’云云,”关卓凡说道,“不过是我大而化之的杜撰,法国人自己,大约不会是这个叫法儿请问,法军具体的布置,是怎么样的呢?”

    “啊?啊,回殿下,是这样子的”

    “‘斯特拉斯堡集团’是最早完成部署的,拢共三个军第一军、第五军、第七军,再加上一个骑兵第二师,由麦克马洪元帅统领。”

    “不过,不晓得为了什么,这个‘斯特拉斯堡集团’,一直没有安上‘军团’的名目,麦克马洪元帅的头上,始终没有戴上‘军团司令’的帽子,始终有点儿……嘿嘿,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

    “目下,有正经名目的,只有‘梅斯集团’法国人名之曰‘莱茵军团’,由法皇亲领,下辖近卫军和第六军,以及骑兵第一师。”

    “当然,莱茵军团’的编制,并不止于两个军和一个骑兵师目下在梅斯完成集结的,暂时这么多,更多的兵力,还在后头。”

    “‘莱茵军团’?”关卓凡微微一笑,“这个名字好啊!这是要在莱茵地区大展拳脚的意思喽?”

    他语带讥讽,李福思会意,“嘿嘿”一笑,“是啊!”

    关卓凡沉吟了一下,“法皇亲领?”

    “是!”李福思说道,“而且,是真正的‘亲领’不比敝国国王陛下,只是‘坐纛儿’的哟。”

    “嗯!”关卓凡再次微笑,“拿破仑三世自以为军事天才,而对普之战,是他即位以来法兰西打的最大的一场仗,不亲自下场活动活动筋骨,非但心痒难耐,将来,青史之上,皇帝陛下的丰功伟绩,也未免稍显单薄了些呀!”

    这当然又是讥讽,李福思再次“嘿嘿”一笑,“是啊!”

    顿一顿,“梅斯的后头,还有三个军第二军、第三军、第四军;目下,这三个军,暂时集中在沙隆一带,由巴赞元帅管领。”

    “沙隆?”

    “是的,殿下请看,在这里”

    李福思一边儿说,一边儿在地图上将沙隆的位置指了出来位于梅斯正西方向。

    “沙隆”关卓凡说道,“本就是法军在国内的最重要的兵营吧?”

    “是的”李福思点头,“说是‘大本营’,亦不为过!”

    “沙隆位于梅斯的正西,”关卓凡沉吟说道,“巴黎呢,又位于沙隆的正西”

    顿一顿,“嗯,梅斯、沙隆、巴黎几乎是在一条直线上呢。”

    李福思明白他的意思,“殿下睿见!克巴黎,必先克沙隆!”

    仗还没正经开打,你们普鲁士人就在想着“克巴黎”了?

    嘿嘿,其志果然不小啊!

    关卓凡心里说道:克巴黎,并非一定要先克沙隆,只不过,目下说这个些话还早,俺就暂且按下不表吧。

    “沙隆的三个军,”李福思继续说道,“正在往梅斯方向调动,但是否都会往调往梅斯,目下还不好说照目前的情形看,或许,留下一、两个军,布置在南锡沙隆一带,作为战略预备队,也说不定。”

    南锡在梅斯的正南方,也即沙隆的东南方。

    “我想,”关卓凡说道,“法国人当然想将三个军都调到边境前线的事实上,即便这三个军都调到了前线,法军的总兵力,也不过八个军普鲁士可是有十五个军还不止呢!差不多是法军的一倍呢!”

    “呃……是!”

    “不过,”关卓凡说道,“一个是运力的问题,另一个,是地形的问题法德边境法国一带,因为有一条孚日山脉的关系,部队的展开,不能不受到一定的制约。”

    “这……是!”

    “通盘看去,”关卓凡说道,“目下,法军愈早动手,对咱们愈好法国人愈早动手,兵力愈薄,各方面的准备,愈粗疏仓促;愈晚动手,兵力愈厚,各方面的准备,也会更加完备些”

    “殿下睿见!”

    “还有,”关卓凡说道,“法国人愈晚动手斯特拉斯堡那边儿,麦克马洪元帅那三个军,北上至‘突出部’的顶点后,有可能绕过孚日山脉,同‘梅斯集团’哦,应该是叫‘莱茵军团’会师的!”

    李福思一怔,随即悚然失声,“啊!还真是有这种可能!亏得殿下提醒!敝国的总部参谋部,似乎……还没怎么想到这一层呢!”

    “所以,”关卓凡说道,“咱们得想个法子,逼法国人早些动手才好……”

    他还在装模作样的沉吟,李福思已是展颜笑道,“殿下,这个‘法子’,咱们其实已经有了!就是苏窦山大捷啊!”

    顿一顿,“经此一大败,法国人不早些动手也得早些动手了!不然的话嘿嘿,不赶紧打个胜仗,法国国内的舆论鼎沸,能够把拿破仑三世的宝座顶翻了!”

    再一顿,“托殿下的福!大好局面,皆拜殿下之赐!”

    说罢,再次站起身来这一次,不是简单的鞠躬,而是学中国人的样子,双手合拢,一揖到地。

    *

第一百九十章 亲爱的皇后,您神助攻啊!

    “贵使太客气了!”关卓凡说道,“中、普两国,休戚与共,本为一体,何分彼此?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对!对!你好,我好……大家好!”

    待李福思重新落座,关卓凡笑一笑,“不过,若是为了法国人的‘早些动手’,拿破仑三世亲自下场,对于咱们,还真是一个好消息呢!”

    “这何以言之?请殿下垂谕!”

    “法皇陛下的军事才能,”关卓凡说道,“咱们暂时不做评价只怕,并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么高吧?他到底不是他叔叔嘿嘿!”

    李福思会心,“嘿嘿!嘿嘿!”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关卓凡说道,“若是臣下统军,还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可能军力未曾集结完毕,准备的功夫未曾做足,不论‘上头’如何严旨催迫,就是不肯进军。”

    顿一顿,“可是,目下是拿破仑三世自己统军,就没有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可能了!苏窦山一役的结果一传到巴黎哦,应该说是‘一传到梅斯’法皇陛下现已到了梅斯了,他大约就会拼了老命,向法普边境向萨尔布吕肯进军!”

    “对!对!”李福思拊掌大笑,“哪里需要别人逼他?他自己就会把自己逼得人仰马翻的!”

    “不错!”

    顿一顿,关卓凡说道,“拿破仑三世统兵在外,那么,家里头”

    “回殿下,”李福思说道,“目下,法国中央政府,乃由欧仁妮皇后摄政。”

    关卓凡轻轻“哦”了一声,略一沉吟,说道,“若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一次,应该是这位欧仁妮皇后……第三次摄政了吧?”

    “殿下渊博!”李福思说道,“确实是欧仁妮皇后第三次摄政!”

    顿一顿,“第一次,是一八五九年的意法奥战争法、意联手对奥地利开战,那一次,拿破仑三世也是‘亲领’,他去了意大利,家里头,就交给了皇后。”

    再一顿,“第二次,是一八六五年,拿破仑三世巡狩阿尔及利亚,家里头欧仁妮皇后第二次摄政。”

    “以贵使之见,”关卓凡说道,“这位皇后的为人处事,如何呢?”

    “这个嘛……勉强过得去吧!”李福思说道,“摄政的时候,倒没有听说过她有什么擅做威福的情事,也肯听大臣们的意见”

    顿一顿,笑一笑,“不过,到底只是一个女人,谨小慎微之外,也没有什么太特出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真正了不起的见识!顶多算是……嗯,不过不失吧!”

    话一出口,自觉不妥,什么叫做“到底只是一个女人”?什么叫做“并没有什么真正了不起的见识”?中国的皇帝陛下,也是女人呀!而且,正是眼前这位“皇夫辅政王”的老婆呀!

    不由就尴尬了,“呃,殿下,我的意思,并不是……”

    “皇夫辅政王”笑着摆了摆手,以示毫不介怀。

    放下手,眼睛微微发亮,“既然法国国内,目下是皇后摄政,对于咱们来说,这又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哦?”

    “普、法两军于普、法边境之首战,”关卓凡说道,“普鲁士可操必胜,这一点,我有坚定的信心;不过,法兰西二十几万大军,到底不可能一战而尽没之”

    顿一顿,“因此,真正的决胜,大约是进入法国境内之后的事情了”

    “这……是!”

    “请问贵使,”关卓凡说道,“法军退入境内之后,普军当如何进止呢?”

    这还用问?

    “这……立即乘胜追击啊!”

    关卓凡微微摇了摇头,“‘乘胜追击’是一定的,不过,‘立即’,恐怕是做不到的。”

    李福思愕然,“啊?”

    “这样大规模的仗,”关卓凡说道,“几百年来,普鲁士也是第一次打”

    顿一顿,“首战之后,纵然伤亡有限,不过,休整、总结,一定是要的;而且,深入敌国境内作战,同边境作战,颇有不同,别的不说,后勤方面,必须做好更充分的准备,才能进行下一阶段的作战,因此,很难做到‘立即乘胜追击’。”

    “呃……”

    好像……确实如此?

    “我的意思是,”关卓凡说道,“首战失利、退入境内之后,法军还是有喘口气儿的机会的这个机会,把握的好,咱们的麻烦,会大许多;把握不好,用不了多久,法国人就自个儿把自个儿给憋死了!”

    李福思一头雾水,“请教其详!请教其详!”

    心里说,方才,不是正在说着欧仁妮皇后摄政、咱们有便宜赚的事儿吗?现在说了这许多,同欧仁妮皇后摄政,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法国的国土面积,”关卓凡说道,“并不算小,战略纵深,还是有的,我以为,首战失利、退入境内之后,法军的正确做法,是彻底脱离同普军的接触,大步后撤至少,要撤到沙隆一带。”

    顿一顿,“第一,以空间换时间换补充兵员、调整战略战术、重新部署的时间;第二,沙隆本就是法军的大本营,多年经营,防御设施比较完善进可攻,退可守。”

    李福思轻轻“啊”了一声,脸上现出忧色来,“是啊!如是,咱们又没法子‘立即乘胜追击’这接下来的仗,可就不大好打了!”

    “可是,”关卓凡微微一笑,“如果法军‘大步后撤’,而且,是撤向巴黎的方向沙隆正正好位于巴黎和梅斯的中间点上贵使请想一想,巴黎方面,会有什么反应?”

    “巴黎方面?……”李福思心头一跳,又不禁“啊”了一声,“我明白了!”

    顿一顿,“如是,巴黎其实不止巴黎,整个法国,都会舆论鼎沸!一般人哪里明白‘空间换时间’的道理?法军的‘大步后撤’,在老百姓眼里,就是丧师失地!就是不战而逃!”

    再一顿,做个补充,“呃,殿下‘空间换时间’的说法,真正精辟!”

    关卓凡一笑,“何止‘舆论鼎沸’?到时候,老百姓起来造反革命的可能性都是有的!”

    “对!对!”李福思连连搓手,兴奋不已。

    “再请贵使想一想,”关卓凡说道,“这个压力,巴黎政府,承受的了吗?”

    李福思大大的“啊”了一声,“我算彻底明白了!殿下何以说‘法国国内,皇后摄政,对咱们是好消息’?”

    顿一顿,“这个压力,就是久历风浪的政治家,也未必承受的了!何况欧仁妮皇后……一介女流,并没有真正的政治经验?”

    再一顿,“她一定会强烈要求他的丈夫:莫向后撤!固守梅斯!同普军决战!”

    “对了!”

    *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自己的东西,我自己去拿回来!

    “为此,”,关卓凡微笑说道,“我建议贵国,还要多做些舆论方面的工作”

    “对!对!”不必关卓凡多说,李福思便已心领神会,“一个是在巴黎的间谍,要大力散布法军‘畏敌如虎、不战而逃’之种种,火上浇油!一个是敝国的新闻界,要以最轻蔑乃至侮辱性的言辞,报道法军‘畏敌如虎、不战而逃’之种种!”

    顿一顿,“这其中,还可以加入许多生动有趣的细节,描摹法国人的屁滚尿流这上头,记者们可以充分发挥想象力嘛!”

    再一顿,“这些报道,转天就会传到巴黎法国人看了,哪里受得了?哈哈!”

    嗯,看来,普鲁士人造法国的谣,早就是熟练工人喽。

    “很好!”关卓凡点点头,“如此一来,拿破仑三世就算有心‘以空间换时间’,也动弹不得了!”

    顿一顿,“一个是,法国这几年八面漏风,革命的威胁是确确实实存在的‘畏敌如虎、不战而逃’只是一条导火索;一个是,拿破仑三世是个最好面子的人,连老婆都要求他‘坚持战斗’,他又怎么张的开‘撤退’的嘴?总不成,还不如一个女人有勇气?”

    “对!”李福思大笑,“殿下,您的话,给了我灵感!我想到该如何报道法军的‘畏敌如虎、不战而逃’了!”

    微微一顿,“一幅漫画拿破仑三世穿着女人的衣服,妆成女人的模样,抱头鼠窜!地上,损手折脚的法军士兵横七竖八,哀嚎不已;揉成一团的法军军旗,扔的到处都是!如何?哈哈!”

    我靠,还真是狠呐!

    关卓凡笑一笑,说道,“梅斯只是个集结地,并没有非常完善的防御设施,后勤补给方面,更是有限,十几万惊恐疲惫、乱成一团的士兵,被围困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时间稍长,莫说打了,饿都饿晕了!”

    “对!对!对!”

    李福思一边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边儿转着念头:辅政王殿下晓得梅斯“并没有非常完善的防御设施”,还不算太稀奇,可是,“后勤补给方面,更是有限”也晓得,是咋回事儿呢?

    “法军主力被困于梅斯皇帝陛下亦可能在其中,”关卓凡说道,“其余法军主要是麦克马洪的‘斯特拉斯堡集团’,必要赶来救援,这,对于普军来说,又是一个好机会了围点打援!”

    “对!对!对!”

    李福思心痒难搔:我滴个神哎!辅政王啥都想到了,真真正正,天纵英明啊!

    “麦克马洪其人,”关卓凡说道,“名气虽大,不过,谋有余,断不足,新败之余,无论如何,不敢跟普军硬碰硬的,只要在‘梅斯集团’哦,‘莱茵军团’和他的‘斯特拉斯堡集团’之间,摆上一支兵,他就得去绕圈子了”

    微微一顿,“绕来绕去,用不了多久,就会绕进普军的包围圈里头了!”

    “对!对!对!”

    这个……算无遗策!算无遗策啊!

    还有,对麦克马洪的“谋有余,断不足”,也真是“的评”啊!

    辅政王的功课,做的是真真的足啊!

    李福思搓着手,一个魁梧庞大的身躯都跟着摇晃起来了兴奋的有些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过了片刻,有些没话找话的,“‘事成’之后,咱们可得好好儿的‘谢谢’欧仁妮皇后呢!哈哈哈!”

    话出了口,觉得可能给关卓凡造成某种误会,乃补充说道:

    “呃,我是说,到时候,签过了和约,拿破仑三世自然就得退位做不成法国皇帝了!老公做不成皇帝,老婆自然也就做不成皇后了!他们夫妻俩,说不定,还要流放国外,到时候,属于欧仁妮个人的财产,可以允许她带走不为己甚嘛!”

    顿一顿,“不过,不属于她个人所有的,一件也不许带走!”

    这句话,似乎另有含义,关卓凡目视相询。

    “殿下,”李福思往前挪了挪身子,微微压低了声音,“您晓不晓得,这位欧仁妮皇后,其实同贵国,也有某种……‘交集’呢?嘿嘿!”

    “哦?”

    “法国人打‘夏宫’抢去的……呃,法国人非法占有的、出自‘夏宫’的珍宝,都在欧仁妮皇后那儿存着呢!”

    关卓凡的目光,霍的一跳。

    夏宫,圆明园。

    李福思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法军将大部分的……呃,所谓的‘战利品’,都献给了皇帝、皇后!而为了存放这些珍宝,五年前,即一八六三的时候,欧仁妮皇后下令整修枫丹白露宫底层对过的池塘、英国花园以及喷泉庭院的四个大厅,整修完成后,整套建筑备有……嗯,一个前厅、一个会客厅、一个大客厅以及一个中国厅。”

    “‘夏宫’的珍宝,就摆在这些个大厅里主要是中国厅!”

    “敝国驻法大使,曾经进过中国厅,回来之后,他是这样描述的”

    “天花板上,装饰着珍贵的西藏唐卡;大厅的正面,摆放着镶嵌珠宝的宝座、屏风、宫扇;左侧,两个大多宝阁柜依墙而立,里头,陈列着用珊瑚、田黄石、白玉等雕刻的各式摆件,古旧的青铜器,精美的瓷器,以及……呃,中国皇帝夏天戴的皇冠!”

    “大厅的另一侧,伫立着几个彼此独立的展柜,里面是大型的器物:一件硕大的景泰蓝瓶,上有双龙图案;一架木托碧玉插屏;一座高达两米的铜佛塔,通体鎏金,一共九层,每一层,都镶嵌着耀目的绿宝石。”

    “据他说,嘿嘿,彼处收藏的‘夏宫’珍宝,包括名画、首饰、宝石、瓷器、香炉、编钟以及各种金银器,拢在一起,怕不有……三万多件?”

    关卓凡眼中隐有光芒,脸上,却是木无表情。

    “殿下请放心!”李福思拍着胸脯,“攻克巴黎之后,这些珍宝,全部都要运回中国!一件也不能少!这件事情,包在敝国身上了!”

    关卓凡终于开口了,“贵使厚意可感,我先谢过了”

    “应该的!应该的!”

    “不过,”关卓凡淡淡的说道,“我自己的东西,还是我自己去拿回来好些”

    李福思一怔:啊?

    “若必得贵国协助,再来奉烦。”

    李福思这才发觉,自己是兴奋过头,有些得意忘形了!方才的话,尤其是什么“包在敝国身上”,词气颇不对头,不由暗暗叫声“惭愧”,赶紧说道,“是!是!敝国若能有效力的地方,请殿下尽管吩咐!”

    关卓凡点点头,没说什么。

    李福思很见机,小心翼翼的转移了话题:

    “请教殿下,接下来,‘东线’这边儿,有什么……计划吗?”

    *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我已立于不败之地

    “‘东线’?”关卓凡沉吟了一下,“先说海面上的事儿吧”

    顿一顿,“苏窦山一役过后,敝国的舰队,也是需要略作休整的;同时,也要看一看,‘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二批次’,到底如何进止?然后,敝国的舰队,才好确定具体的作战计划。”

    即是说,还是要“后发制人”。

    这……会不会略保守了些?

    事实上,嫌“略保守了些”的,并不止李福思一个挟大胜之威,舰队上下,士气高昂到爆棚,丁汝昌以下诸将,包括乔百伦、狄克多等英国顾问在内,都是倾向于“略作休整”之后,即南下接敌并不必等看清楚了“‘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二批次’如何进止”后,方才“确定具体的作战计划”。

    但是,被关卓凡否决掉了。

    “殿下,”李福思迟疑了一下,说道,“福思愚钝,还请开释。”

    “贵使客气,”关卓凡说道,“有何垂询,尽请明言。”

    “苏窦山一役,”李福思说道,“我军损失极微,对阵‘北京东京’舰队之‘第二批次’,非但吨位、防护上占据绝对优势,数量上的优势,也很明显总之,较之对阵其‘第一批次’,优势更大了!此其一。”

    顿一顿,“其二,愈快动作,不是愈具战术上的突然性吗?”

    再一顿,“其三,我军刚刚取得了极其辉煌的胜利,士气的高昂,可以想见!这个,嗯,中国古代著名的军事家”

    说到这儿,尴尬了想不起这位“中国古代著名的军事家”姓甚名谁了?

    呃,算了,“知名不具”!

    “呃,这个,他说过,士气这样东西呢,‘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是吧?嘿嘿!”

    一口一个“我军”,嗯,还真是不见外呢!

    “曹刿斯言,”关卓凡点点头,“确为至理”

    哦,对,这位“中国古代著名的军事家”,名叫“曹刿”。

    “不过,”关卓凡继续说道,“我就是要叫这个士气,‘衰’一点,‘竭’一点。”

    李福思愕然,“啊?”

    这可不懂了!辅政王殿下是在开玩笑吗?

    不是。

    “贵使说的不错,”关卓凡敛去笑容,“目下,敝国舰队的士气,确实高昂!高昂到了什么程度呢?嗯,高昂到了骄傲的程度了!”

    “啊?呃……”

    “不过,”关卓凡平静的说道,“其实也是难免的”

    顿一顿,“苏窦山一役之前,整支舰队,乃至整支海军,上上下下也包括我本人在内一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哪一个想的到,竟然能够一战而尽没世界第二强海军之第一大舰队?”

    再一顿,“反差如此之大,于是,就有人从一个极端跳到了另一个极端竟看不上法国人了!以为世界第二强海军不在他的话下了!”

    “这……”

    “苏窦山一役,”关卓凡说道,“事先做过无数次推演,大大小小,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可谓殚精竭虑!而且,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少,全凑齐了!如是,方有这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大捷!”

    顿一顿,“若是打了一个胜仗,便以法国人为不堪一击,便不做万全之备,只凭着一股骄气,迫不及待,匆匆南下,吾恐胜败之机,倏忽翻转;大好局面,一旦葬送!”

    “这!……”

    “所以,”关卓凡说道,“我宁肯以放弃‘战术上的突然性’为代价,也要……先立于不败之地!”

    “呃,是……”

    另有些话,当着李福思的面儿,关卓凡还不好说的太明白。

    普、法既已开战,则法国再不可能增兵“东线”,就海军来说,目下,中国占着军力、士气、地理的全面优势,只要自己不犯错,这场战争至少海战这一部分,就是稳赢的赢早一点、赢晚一点的区别罢了。

    所以,目下一切一切之关键,不是“乘胜追击”、“抓住战机”啥的,而是

    不、犯、错。

    即关卓凡“立于不败之地”之谓。

    “再者说了,”关卓凡说道,“目下,其实已经不存在什么‘战术上的突然性’了。”

    “啊?这又怎么说呢?请殿下指教!”

    “所谓‘战术上的突然性’,”关卓凡说道,“是说‘北京东京’舰队‘第二批次’浮海茫茫,音讯不便,不晓得其‘第一批次’经已覆没至少,不晓得‘第一批次’覆没之详情,因此,猝然接敌,手足无措”

    顿一顿,“可是,‘第一批次’到底逃掉了一只‘云雀号’,咱们不能指望着这只‘云雀’寻不到‘第二批次’若双方汇合,那么,‘第一批次’经已覆没以及覆没之详情至少‘详情’之半‘第二批次’是能够第一时间了解的。”

    顿一顿,“如是,就不存在什么‘战术的突然性’了。”

    “哦……说的也是……”

    顿一顿,李福思先“嘿嘿”的尬笑两声,然后说道:“可是哎,我有些想头,也不晓得,有没有道理?”

    “请说。”

    “咱们的‘万全之备’,”李福思说道,“多少是要花点时间的,是吧?这个,同时也给了法国人做更多准备的时间,是吧?目下,虽已不存在‘战术上的突然性’,但舰队尽快南下,不给法国人‘第二批次’做更多准备的时间,这个,这个,好有一比”

    顿一顿,想到拿什么来“比”了,“哎,这个,同‘西线’的情形,不是挺相像吗?”

    “贵使这样想,当然是有道理的,”关卓凡先做礼貌性的肯定,然后,话锋一转,“不过,我以为,海战较之陆战,到底颇有不同,而且,一东一西,主客异势,这个区别,就更大了。”

    “呃……请殿下垂谕!”

    “‘西线’,”关卓凡说道,“法军后撤,即入本国,人地两宜,他拿空间换来的时间,是真正的时间真正有大用处的时间;我的意思是,在这段时间内,他可以做真正的‘万全之备’。”

    顿一顿,“可是,‘东线’这边儿,法军是客军,其海军,更是客中之客前后左右,皆无所恃!就给他时间也不过是自乱阵脚的时间!我的意思是,这个时间愈长,他的心里愈乱,愈不知所措,愈进退维谷,愈破绽愈多!”

    “呃……”

    “若不给他这个时间,”关卓凡说道,“他反倒没空儿胡思乱想,说不得,只好背水一战了!反正,前后左右,都是水嘛!”

    顿一顿,“背水之战,必是死战这样的情形下,我军的损失,就不会是‘极微’的了!”

    再一顿,“这也罢了,关键是,这样的情形下,难操必胜嘛!”

    “呃……”

    “贵使如若不信,且走着瞧吧!”

    “呃……是!走着瞧,走着瞧!”

    话一出口,李福思自觉词气尴尬古怪,连忙补充说道,“呃,殿下,我的意思,并不是不信……”

    关卓凡笑着摆了摆手,意思是,“没关系,您不信,也是很正常滴”。

    然后,竖起一根手指,微微晃一晃,以做语气的加强:

    “还有,对阵‘第二批次’,较之对阵‘第一批次’,优势是否更大了,也得两说。”

    “啊?”

    “‘第二批次’中,”关卓凡说道,“到底有三只‘二等巡洋舰’啊。”

    李福思明白关卓凡的意思了,“……对啊!”

    “不过,”关卓凡说道,“有趣的是,这三只二等巡洋舰,目下,只剩下两只了‘第二批次’原本是有十只作战舰只的,目下,只剩下九只了。”

    “咦?咋回事儿涅?”

    “这个‘第二批次’,”关卓凡说道,“到达香港之前,还是齐装满员的还是十只作战舰只,不过,再香港做了一点儿补给,再出发的时候,就是九只了其中的一只二等巡洋舰‘德思丹号’,留在了香港,没跟过来。”

    “这可奇了为什么呢?”

    “坏了我是说,出故障了。”

    “啊?”

    *

第一百九十三章 高明之至!高明之至!

    “‘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二批次’中,”关卓凡微微一笑,“包括‘德思丹号’在内的三条二等巡洋舰嗯,另外两条,一曰‘阿米林号’,一曰‘黎塞留主教号’”

    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变的有些狡黠了,“此三舰,吨位不算小,但是,舰况都不如何理想都是服役多年的老家伙,本就周身病痛,长途跋涉之后,一口气儿喘不上来,趴了窝,也没什么稀奇!”

    “呃……”

    “法海军此级别之军舰,”关卓凡继续说道,“舰况较好的、较为新锐的,都留在了欧洲,一来嘛,是要看家,二来嘛,也以为并无必要将较好、较新的舰只派到亚洲来三个老家伙,就足以将中国人吊起来打喽!”

    李福思“嘿嘿”一笑,“骄兵必败!骄兵必败!”

    嘴上附合辅政王,心里却颇为疑惑:

    状况不佳的舰船,半途趴窝,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过,“德思丹号”就算已十分老旧了,但西贡至香港的海途,并不算太远,何以这样根本算不得“远洋”的一段路,都撑不下来?

    还有,法国人在西贡多年经营,当地已经具有相当的船舶维修能力了,“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二批次”到达西贡之后,并未马上北上,而是先做了一段时日的修整“德思丹号”就有什么问题,也该修复了啊!

    如果问题过于严重,以西贡的船舶维修能力,无法修复,那,就不应该将之“放洋”啊?

    “北京东京”舰队军力极厚至少,在其“第二批次”北上之前,不论敌我,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不至于捉襟见肘到逼着一个老家伙“抱病上阵”啊?

    念头转来转去,突然就想到辅政王殿下的古怪的笑容了,再想一想香港的特殊地位,李福思恍然了:

    这一定是英国人和中国人勾起手来,搞了法国人的鬼!

    不过,这个“恍然”,不好形诸于色:中、法交兵,第三国应该保持中立,英国人怎么可以帮着中国人,给法国人使绊子呢?

    当然了,考虑到中国舰队里头的那几百个英籍的“不在现役”的“顾问”,这个“中立”

    嘿嘿!

    “嗯……”他斟酌着说道,“这就是殿下为什么宁肯叫舰队的士气‘衰’一点、‘竭’一点咱们不能重蹈法国人的覆辙呀!”

    关卓凡含笑,“是呀!”

    “不过,无论如何,”李福思“嘿嘿”一笑,“‘德思丹号’趴了窝,对咱们,是一个大大的好消息!毕竟,在整支‘北京东京’舰队中‘第一批次’、‘第二批次’都算上‘德思丹号’是吨位最大的舰只之一嘛!”

    顿一顿,“这说明,不论上帝还是佛祖,都在保佑我军!嗯,此役,我军必胜!必胜!”

    李公使善颂善祷,不过,上帝和佛祖二位,都不是关亲王感兴趣的,他只笑一笑,没说什么。

    “再请教殿下,”李福思说道,“陆上呢?越南那边儿,又如何?”

    “‘远东第一军’北宁一役铩羽,”关卓凡说道,“掉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头,去打山西了”

    顿一顿,“初初主攻的方向,是山西的北门和东门,攻了几轮,毫无进展,只好暂时停了下来;现在,似乎是打算去攻南门了”

    “哦?”

    “在山西,”关卓凡慢吞吞的说道,“中**队和越南军队,是有分工的中**队负责山西的东、北、西三个方向的防务,而南门的防务,归越南人负责”

    顿一顿,“越南人的战斗力,贵使是晓得的;所以,法国人若真的去打南门,我想,是可以将山西攻了下来的”

    啊?

    李福思愕然:这个话古怪!

    越南人不济,任谁都晓得的,可是调整部署就是了呀!

    既然已经判定,法国人将把主攻方向由东门、北门改为南门,那么,将南门的越南军队撤了下来,换上中**队就是了呀?

    至少,由中**队、越南军队联合防守南门呀?

    何以说什么“是可以将山西攻了下来的”这种怪话?

    总不成,山西守军的兵力,已捉襟见肘到没有任何调整的余地了?

    不至于吧!

    突然,李福思脑海中灵光一闪,不由就轻轻“啊”了一声,随即往前俯了俯身子,压低了声音:

    “殿下的意思,是不是……呃,施弃沱、弃升龙之故技,这个……诱敌深入?”

    “故技重施”不算什么褒义词,不过,你小子的脑袋瓜,倒是转的很快呀!

    关卓凡没有直接回答李福思的问题,略一沉吟,说道,“在越南,我军暂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海军力量,法军的‘联合舰队’,虽然不伦不类,却也不宜直接与抗,因此,欲重挫‘远东第一军’,就必须将战场设定在‘联合舰队’舰炮所不及之处”

    顿一顿,笑一笑,“山西傍河,‘联合舰队’可直抵城下,不符合这样的要求。”

    “啊!”李福思连连点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真明白了?

    “法国人若‘攻’下了山西,”关卓凡说道,“宣光北圻西路最紧要之中心城市便正当其北了。”

    顿一顿,狡黠的笑容回到了脸上,“更‘紧要’的是,宣光为越南‘北圻经略使’黄炳炎驻节之地,宣光的守军,全部都是越南人,没有一个中国人。”

    李福思微微一怔,随即眼睛大大一亮,“我明白了法国人既在山西尝到了同越南人‘单独’对阵的甜头,怎么可能抵御住宣光这个更大的诱惑?”

    顿一顿,“他们一定会调整原先的战略原先是想着由东路进入中国的改东为西,攻下宣光,由西路进入中国!”

    “不错!”关卓凡说道,“如是,法国人就真正深入了北圻”

    顿一顿,“宣光虽然也是‘傍河’,可是,所傍者,只是红河的一条支流明江,而且,其同红河的交汇处,已经接近红河的上游了”

    再一顿,“这条明江,较之红河的主干道,河道狭窄的多,水流也湍急的多”

    打住。

    “对!对!”李福思努力回想着越南的地理,“即是说,吨位较大的舰只,是无法进入明江的!”

    顿一顿,“如是,法国人的‘联合舰队’,就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了!”

    再一顿,舒一口气,“殿下纵横捭阖高明之至!高明之至!”

    事实上,关亲王“高明”的地方,并不止于此,不过,对着普鲁士人,暂时就先说介么多吧!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442/ 第一时间欣赏乱清最新章节! 作者:青玉狮子所写的《乱清》为转载作品,乱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乱清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乱清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乱清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乱清介绍:
那一年,懿贵妃风华绝代,肃中堂权势炎炎,洪秀全安然打坐,圆明园赤焰遮天。 那一年,胡林翼呕心沥血,曾国藩百战艰难,左宗棠英雄欺人,李鸿章羽翼渐满。 那一年,一名小博物馆的兼职讲解员,经历了史上最悲催的穿越,死而后生,绝地求存,誓要凭一己之力,祸乱宫廷,颠覆王朝,开创一个全新的世代—— 吾今欲将大笔,重写春秋,天下尚且如此,况一家一室和几个嫂子乎? * * 一组签约作品,每天两更,不拖不欠,求收藏。乱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