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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二四章 做掉他!

    不能再等下去了?什么意思呢?

    桂俊晓得,艾翁那儿,有一个威逼利诱“白人”起兵造“山人”的反的计划,“不能再等下去了”,指的是这个吗?

    一念及此,不由兴奋起来,身子往前移了移,试探着问道,“你是说,‘白人’那儿那个,准备动手‘清君侧’了?”

    筱紫云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

    “艾翁倒是催过‘黑人’几次的,”筱紫云微微苦笑着,“每一次,‘黑人’都说,火候还没到,现在就向‘白人’摊牌,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吃一锅夹生饭吃不下去的!要闹肚子的!”

    顿一顿,“一不小心,连锅都要打翻在地的那就连夹生饭都没的吃了!”

    “呃……”桂俊皱起了眉头,“怎么说呢?”

    “‘白人’一直以为,”筱紫云说道,“‘黑人’在他身上,做这许多功夫手脚,只是为了白银子为了同他合伙‘做生意’啥的;‘黑人’说,‘白人’其实是极聪明的一个人,并不是没起过疑,有一次,旁敲侧击的问他,你那边儿,除了那个法国人,是不是还另有什么‘朋友’啊?”

    顿一顿,“‘黑人’当然说‘没有’,而‘白人’这个人,聪明之外,也深沉的很,不管他心里头相不相信‘黑人’的回答,类似的问题,再也没有问过了。www.uu234.netwww.uu234.net”

    “就是说,”桂俊说道,“‘白人’还不晓得呃,艾翁‘白人’当然是晓得的,不过,他并不晓得,‘黑人’的主子,就是艾翁?”

    “对!”筱紫云点点头,“若真要‘白人’勾当大事,艾翁的底细,不可能再瞒着他了;可是,若火候不足,事有不谐万一,‘白人’不肯上咱们的船,艾翁的底细,却已经泄露了出去,可怎么得了?”

    “‘白人’不肯上咱们的船可是,他有把柄在咱们手里呀?”

    筱紫云摆了摆手,“把柄是有,还不够多!”

    顿一顿,“收点儿钱,给‘黑人’透一点儿轩军调动、部署的消息,对于‘白人’来说,不算太为难毕竟,并未因此给轩军造成什么损失嘛!可是,要他造他主子的反这点儿把柄,就未必够用了!”

    再一顿,“至于他老丈人的那桩风流案子,对于‘白人’来说,就更不算个事儿了!又不是他自个儿的爹!”

    “也是,”桂俊沉吟了一下,“造反,那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情!除非,咱们真正将他的后路彻底堵死了!”

    “嗯!”筱紫云说道,“本来呢,如果法国人照‘黑人’的安排,里应外合,将马尾和福州打了下来,‘白人’那儿,不反也得反了!”

    顿一顿,“因为‘白人’的缘故,轩军打了大败仗,丧师失地,如此一来,‘白人’还能再回头吗?就像你说的,咱们真正将他的后路彻底堵死了!”

    再一顿,“可是,法国人唉!真正是没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桂俊虽然未开口附和,却也不由微微点头,本来,他是不大乐意说法国人坏话的,但至此,心里头也觉得,法国人真正是没用!

    “还有,”筱紫云叹一口气,“即便‘白人’有心起兵‘清君侧’眼下这个局面,也难啊!”

    “呃……又怎么说呢?”

    “‘白人’的兵,”筱紫云说道,“若是在北京的话,突然发难,‘山人’应对不及,这个‘君侧’,很可以一鼓作气的‘清’掉;可是,‘白人’的兵,都在天津”

    顿一顿,“天津的轩军,除了‘白人’之外,还有一支什么‘军团直属部队’,‘白人’如果起兵,先得过‘军团直属部队’这一关;过了这一关,到了北京,还得过吴建瀛那一关;过了吴建瀛那一关,‘山人’身边儿,还有个‘近卫团’人数也很不少!”

    再一顿,“你看,这一关又一关的,哪个也不敢保证,大事一定能成啊!”

    “这……”

    “另外,”筱紫云说道,“艾翁说,轩军往山东、奉天各派了一支兵,这两支兵,本来是防着法国人登陆用的,现在,苏窦山一仗,福建那边儿又一仗,法国人连裤子都输掉了,中国的海面上,已经没有法国船了,也不必防着法国人登陆了,这两支兵,多半就要撤了回来”

    顿一顿,“撤,当然是往天津撤如此一来,天津那边儿,‘白人’一起兵,就是个以一敌三的局面,众寡悬殊,更加没戏可唱了!”

    桂俊怔怔半响,摇了摇头“唉!说来说去,还是法国人不中”

    打住,再叹一口气。

    筱紫云一笑,“你终于肯承认法国人不中用了吧?”

    顿一顿,“艾翁说,既如此,‘白人’这张牌,暂且留着,不必现下就着急打出去这张牌,以后还是能够派上用场的,而且,是大用场!”

    大用场?

    “呃,”桂俊试探着问道,“什么大用场啊?”

    筱紫云再一笑,“暂且按下不表等一下再跟你说!”

    “那,你方才说‘不能再等下去了’,又指的什么呢?

    “艾翁说,”筱紫云慢吞吞的说道,“醇七这个人,笨是笨了些,不过,他那一招,咱们还是可以用一用的。”

    这个弯儿转的有点儿大,桂俊怔了一怔,待反应过来了,不由就失声了,“啊?!”

    自觉这个“啊”太响亮了些,赶紧将声音压低了,逼着嗓子,“你是说,咱们要对‘山人’”

    说着,拿手往自己的脖子上,虚虚一抹,“这个?”

    筱紫云狞笑一声,“不错!”

    桂俊的心,“怦怦”的跳了起来。

    他站起身,打开房门,探出头,确认“隔墙无耳”了,关上门,回转身,坐了下来。

    “这个……能成吗?”虽已确认“隔墙无耳”了,桂俊还是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醇七使那一招的时候,‘山人’可还没有任何的防备可还是没成!‘山人’没啥大事儿,醇七可是一头栽到,再也爬不起来了!”

    “所以我说醇七笨嘛!”筱紫云一哂,“他是咋干的?大庭广众的、大白天的、还就那么把小刀子当然成不了!”

    顿一顿,“咱们哪儿能像他那样笨?”

    *

第二二五章 萧墙之内,寒光隐现

    桂俊想,不能像醇七那般笨,自然就要事事反其道而行之

    咋个反法儿呢?

    大庭广众内宅暗室?

    大白天三更半夜?

    小刀子动枪动炮?

    呃……话是这样说,可是,如何做的到呢?

    “怕是不容易吧?”他用怀疑的口吻说道,“出了醇七那档子事儿后,‘山人’的关防,可不比之前了!不管他去哪儿,都带着一大群的兵,一个个荷枪实弹、虎视眈眈刺客的身手再好,也近不得他的身啊!”

    “那是!”筱紫云微微一笑,“可是,那‘一大群的兵’,他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带在身边儿吧?他总得掀帘子、进屋子吧?进了屋子,还带着‘一大群的兵’?也没那么大的屋子呀!”

    顿一顿,用讥讽的语气说道,“哦,太和殿这间‘屋子’倒是够大可是,一年到头,‘山人’也进不了几次太和殿呀!嘿嘿!”

    “这”

    桂俊想了想,说道,“‘山人’常进常出的地儿,有这么几个地方吧”

    顿一顿,“紫禁城、颐和园、朝内北小街哦,还有关大营;除了这几个地方,‘山人’好像哪儿都不大去打中法开战,一直就是这样一个情形吧?”

    “嗯……差不多吧!”

    “可是”

    桂俊扳起了手指头,“紫禁城轩军整个儿的接防了!留下来的侍卫,都拿筛子翻来覆去的筛过了!在紫禁城里下手不大可能吧?”

    “颐和园你不是说,颐和园的太监、宫女、苏拉,统统是什么‘颐和园管理局’挑出来的,内务府那边儿,根本插不上手,迄今为止,咱们连个耳目都塞不进去吗?既如此,在颐和园下手可能吗?”

    “朝内北小街更不必说了!那个关防,里三层、外三层,铁桶一般!别说靠近辅政王府了刚一进胡同口,但凡是个生面孔,就有轩军的兵上来查问!”

    “身手好,深更半夜,悄悄摸进‘南堂’一类的地方,不难;但想摸进辅政王府太难了!”

    “最后是‘关大营’那就更、更不必说了!‘关大营’嘿,咱们连‘关大营’里头长啥样子都不晓得!”

    顿一顿,“除非,这件活计,‘白人’肯揽下来!可是,方才你又说还没到同‘白人’摊牌的时候呀?”

    桂俊说话的时候,筱紫云一直微笑着,没有打断他的话,待他没有更多的话说了,方才点点头,说道:

    “你说的都对只不过,有一句话,说少了一点儿。www.uu234.net”

    “啊?哪一句?”

    “这一句”筱紫云脸上的笑容,变得诡秘起来,“‘除了紫禁城、颐和园、朝内北小街和关大营,“山人”哪儿都不去’嘿嘿,这句话,说少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啊?”

    筱紫云微微压低了声音,同时,也微微拉长了调子,“小苏州胡同!”

    “小苏州胡同?”

    “对!”

    桂俊心中跳了一跳,“啊……我还真是说少了!”

    顿一顿,“‘山人’去小苏州胡同的次数,似乎……本来就不算多?中法开战之后,这个次数,就更少了!所以,我没想起来”

    说到这儿,笑一笑,“小苏州胡同,似乎算不得某人‘常进常出’的地儿吧?一时想不起来,倒也不能怪我。”

    筱紫云也一笑,“不管算不算‘常进常出’,这处所在,某人总是要去的既去了,咱们就有机会!”

    “机会?”

    “第一,”筱紫云说道,“小苏州胡同的关防,比不得紫禁城、颐和园、朝内北小街和关大营这几处只在‘山人’过去的时候,小苏州胡同的关防,才算真正严密就是说,再严密,也只是暂时的!”

    “就是说,”桂俊转着念头,“咱们可以……事先往小苏州胡同里头塞人?”

    “对!”

    “只要咱们提前晓得‘山人’什么时候过小苏州胡同?”

    “对!”

    “嗯!”桂俊不由点头,“提前晓得‘山人’什么时候过小苏州胡同这一层,倒不算太难!”

    说到这儿,突然兴奋起来,“哎!咱们在小苏州胡同里头,本来就有人啊!那个马金揆”

    打住。

    筱紫云微笑,“是啊!”

    马金揆者,敦柔公主贴身嬷嬷马氏之子按照民间的说法,可算是敦柔公主的“奶哥哥”了。

    敦柔公主接了给颐和园两位皇额娘传戏的差使,但她金尊玉贵,本人不能直接同下九流的戏子打交道,而马金揆是一个极内行的票友,在梨园行颇有名气人脉,于是,同戏班子打交道的差使,顺理成章的交给了这个“奶哥哥”。

    至于桂俊何以说马金揆为“咱们在小苏州胡同里头”之“有人”,详见《乱清》第十三卷《天行健》第九十章《戏煞》、第九十一章《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可是,”桂俊又疑惑了,“叫马金揆……做刺客?”

    顿一顿,“马金揆的戏,唱的是好,可是,他擅长的,都是生旦合串的玩笑戏,没听说他票过武戏啊!他那个身手做不了刺客吧?”

    再一顿,“再者说了,马金揆虽然贪钱,可是,照他的脾性也不像是敢做这种事儿的人啊!他甚至还不晓得,咱们收买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我是说若逼他逼的太紧了,他或者紧张过头,漏出破绽;或者甚至,跑去‘山人’那里出首!”

    “你放心!”筱紫云淡淡一笑,“艾翁何等样人?从不吃夹生饭的!马金揆有用,不过,不是用他去做刺客!”

    桂俊“哦”了一声,转一转念头,说道,“那就是叫他将刺客带进小苏州胡同喽?”

    说着,又兴奋起来,“对!甚至都不必告诉马金揆,他带进府的这个人,真正的目的是做什么?如此一来,他就不会紧张,就不会露馅儿!”

    筱紫云矜持的微笑着,不说话。

    桂俊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不过,务必要一击即中!不然的话”

    顿一顿,踌躇了一下,“不过,即便一击即中,刺客是马金揆带进府里的,他还是脱不了干系”

    再一顿,“他那个骨头,大约是熬不住刑的,这”

    “这你放心!”筱紫云微微狞笑着,“他一定熬得住刑的死人怎么会熬不住刑呢?”

    *

第二二六章 大用场!

    杀人灭口?

    虽然亲历“南堂”一案,桂俊已在事实上接受了艾翁和筱紫云以“自己人”为“奉献”、“牺牲”的做法,但心头还是突的一跳,脑海中,浸在鲜血中的阿历桑德罗和庄汤尼又冒了出来,一时之间,不晓得说什么好?

    过了片刻,舔一舔嘴唇,“嗯”了一声,涩涩的说道,“不过,可得安排好!刺客只要一出手,不论得手还是没得手,小苏州胡同都必定是乱作一团的若咱们慢了一步,叫马金揆进了那个什么‘军调处’的门儿,可就他可就再也出不来了!”

    “乱才好!”筱紫云说道,“乱中取胜嘛!”

    顿一顿,“你放心!马金揆进不了‘军调处’的门儿!咱们这儿,专门有人招呼他!”

    “呃……就是说,到时候,马金揆事先带进小苏州胡同的,并不止一个……刺客?”

    “对!”

    嗯,自己带了把抹自己的脖子的刀子。www.uu234.netwww.uu234.net

    “两个刺客”桂俊慢吞吞的说道,“‘招呼’马金揆的那个,倒也罢了;另一个对付正主儿的那一个,就算得手,也未必……走得脱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筱紫云点点头,“你放心能进小苏州胡同的,当然都是真正的死士!”

    顿一顿,“这一个对付正主儿的这一个,尤其是死士中的死士!万一走不脱,一定自行了断,绝不会将自己活着交到‘军调处’手上的!”

    桂俊轻轻“哦”了一声,突然间心头一震,不由就失声了,“这一个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话一出口,脸色就白了!

    弟弟真情流露,哥哥眼中波光一闪,脸上露出了异样的神采。

    “士为知己者死,”筱紫云深深的看了桂俊一眼,“若艾翁真要我做这个刺客,我绝无二话!”

    顿一顿,“不过,见过我的人,太多了小苏州胡同里,也有不少见过我的;易容改装呢,又难保不被行家看出破绽到时候,小苏州胡同关防严密,里里外外,必定不乏高手,这个情形,较之‘南堂’,大有不同,我想,艾翁未必会将这桩差使派给我的。”

    桂俊轻轻透口气,“啊……那就好……”

    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并不是一个效忠者应有的态度,尴尬的笑一笑,有些没话找话的说道,“艾翁手底下的死士……呃,还真是不少啊!”

    筱紫云微微一笑,“是啊!一来,艾翁御下以恩义,下头的人,尽有乐意为主子赴汤蹈火的!”

    顿一顿,敛去笑容,“二来,恨‘山人’的人,太多了!不晓得有多少人,欲食其肉、寝其皮?从这些人里头,找几个死士,并不如何为难!”

    “哦?”

    “譬如神机营!”筱紫云说道,“好几万人呐!统统被赶出了八旗!这些人,有哪个不是一提起‘山人’,就咬牙切齿?”

    “是……”

    “还有内务府!”筱紫云说道,“‘山人’不断‘另起炉灶’,内务府都快喝西北风了!内务府的人都说,再这样搞下去,内务府简直可以裁掉了!”

    顿一顿,冷笑一声,“有道是‘断人财路,犹杀人父母’!这个……不共戴天啊!”

    桂俊深深点头,“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

    顿一顿,“本来,我一直觉得,神机营的人,个个都是……嗯,‘见贼要跑,雇替要早,进营要少’的;至于内务府的,那就更加不必说了!没想到,其中,还是颇有……血性之人呢!”

    “人多嘛!”筱紫云说道,“神机营好几万,内务府好几千,若算上家口,那就十好几万了!在十多万人里头扒拉,再怎么着,也能找到些有骨头、有血性的!”

    “对!对!”

    “关键是‘山人’倒行逆施,天怒人怨,大伙儿日子过不下去了,自然就要……‘揭竿而起’了!”

    “对!对!”

    “还有,”筱紫云诡异的一笑,“效醇七之故智,并非只有小苏州胡同这一条路可走。”

    “哦?”桂俊眼睛一亮,“还有哪一条路?”

    “这个嘛”

    筱紫云略一踌躇,说道,“这另一条路,目下,咱们虽然已经走上去了,不过,还不能算是真正走通了,所以,暂时就先不跟你说了嗯,等到真正走通了,我再同你细细的说罢!”

    桂俊心里头痒痒的,但也只好点头,“好!”

    事实上,筱紫云受艾翁之严嘱,“这另一条路”,即便真正走通了,也还是对谁都不能说的即便是对他自己的孪生兄弟。

    “我方才说过,”筱紫云说道,“艾翁说,‘白人’这张牌,暂且留着,不必现下就着急打出去;这张牌,以后还是能够派上用场的,而且,是大用场记得吧?”

    “当然记得!”桂俊笑道,“你说,‘暂且按下不表等一下再跟你说’;怎么,现在可以‘表’了?”

    “可以‘表’了!”

    顿一顿,筱紫云郑重说道,“除去‘山人’,并不意味着就万事大吉了因为,轩军还在!”

    “轩军?”

    “我给你打个比方,”筱紫云说道,“就像《三国演义》里头,王允拿貂蝉这条美人计,离间董卓、吕布,激吕布杀掉了董卓,可是,董卓虽然死了,西凉兵还在还有李、郭汜、张济、樊稠呢!”

    “啊……我明白了!”桂俊恍然,“董卓就是‘山人’!西凉兵就是轩军!李、郭汜、张济、樊稠……就是张勇、华尔、伊克桑、姜德他们!”

    筱紫云大拇指一翘,“对了!”

    顿一顿,“董卓死后,李、郭汜、张济、樊稠合兵一处,进攻长安,吕布战败,王允死节这可都是前车之鉴!咱们可不能重蹈覆辙!”

    桂俊怔一怔,不由微微倒吸一口凉气,“啊……”紧接着,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对!对!对!”

    顿一顿,语气中充满了钦佩,“我可是没想到这一层!你想的……真正是周到!真正是周到!”

    “这不是我想到的我哪里想的到这许多?”筱紫云说道,“这都是艾翁跟我说的艾翁,那才真正叫英明睿智!”

    桂俊再次小鸡啄米,“对!对!对!”

    不由信心又多了几分艾翁确是英明睿智!跟着如此英明睿智的主子,这个……大事可期!大业可成!

    想了一想,试探着说道,“就是说,为了不重蹈王允的覆辙,咱们要”

    不晓得自己之所想,有无道理?踌躇了一下,打住。

    筱紫云微笑着,用鼓励的语气说道,“无妨尽管说说看!”

    “王允不肯赦免李、郭汜,”桂俊努力回想着《三国演义》里的情节,“李、郭汜才造反的……”

    顿一顿,“嗯,咱们不能学王允,而是要宣布‘大赦’,给李、郭汜他们……啊不,是给张勇、伊克桑、姜德他们……一道‘赦书’?”

    “不!”筱紫云微微摇头,脸上的容笑,得意而矜持,“我的想法,初初和你是一样的,但艾翁说,‘理同而势不同’,不是仅仅‘反其道而行之’就可以了!”

    “啊?”

    “首先,”筱紫云说道,“咱们不能一除掉‘山人’,就宣布他是反逆‘山人’死了,并不意味着艾翁就能自动当政了;艾翁不当政,又如何宣布‘山人’是反逆呢?‘山人’既不是反逆,他的部下,又要什么‘赦书’呢?”

    “呃……对啊!”

    “除掉‘山人’之后,”筱紫云说道,“咱们的当务之急,是请艾翁当政!只有艾翁当政了,才谈得上反逆还是不反逆、赦免还是不赦免这些事儿!”

    桂俊突然间聪明起来了,“啊!我晓得伊克桑可以派什么‘大用场’了!”

    *

第二二七章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哦?”筱紫云将手一让,“请道其详!”

    “我自个儿瞎琢磨,”桂俊说道,“说的不对,你可别笑话我!”

    “怎么会?”筱紫云再将手一让,“说罢!”

    “我是这样子想的,”桂俊说道,“‘白人’钻进了‘黑人’的套儿,背着‘山人’,做了那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儿虽然,他还不晓得‘黑人’的主子就是艾翁,可是,事实上,他已经上了咱们的船了!”

    顿一顿,“叫‘白人’对‘山人’下手,他未必肯干;可是,若‘山人’已经不在了,叫他拥戴艾翁,他无论如何不能不干了吧?”

    见筱紫云面露笑容且微微颔首,桂俊晓得,自己的“瞎捉摸”对路了,于是,愈发的来劲儿了:

    “再者说了,拥戴艾翁,‘白人’自个儿,也大有好处啊!‘花花轿子人抬人’,艾翁当政,当然就要提拔‘白人’他就爬到张勇、姜德他们上头了!哎,这不就遂了他的意了吗?他不是一直很看不惯那个姜德吗?”

    顿一顿,“对咱们来说,‘白人’到底手握重兵,他若站出来拥戴艾翁,艾翁的执政,可就……顺理成章的多了!”

    筱紫云大拇指一翘,“不错!这就是‘白人’的‘大用场’!”

    顿一顿,“不过,艾翁所谋,还要更加深远‘白人’的‘大用场’,并不止于拥戴艾翁当政!”

    再一顿,加重了语气,“艾翁还要通过‘白人’,掌握整支轩军!”

    桂俊讶异,“哦?”

    掌握整支轩军?这可是没想过!

    “艾翁说,”筱紫云说道,“不能不承认,轩军,确实是天下强军!咱们大清,别的兵统统拢在一块儿,论战力,也及不上轩军的一半儿!”

    顿一顿,“轩军,就譬如一把极锋利的刀子为什么‘山人’倒行逆施而无人可抗?不就是因为他的手中握着这样一把刀子吗?”

    再一顿,“可是,若这把刀子握在咱们手上呢?”

    桂俊眼睛亮了,“哦!……”

    “艾翁说,”筱紫云说道,“除掉‘山人’之后,第一,要保证轩军不反这不必说了。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顿一顿,“第二,要保证轩军不乱!”

    “轩军……不乱?”

    “这个‘乱’,”筱紫云说道,“指的是张勇、华尔、伊克桑、姜德,仿佛李、郭汜、张济、樊稠一般,一人支一摊儿,谁也不服谁,你争我夺,甚至,大打出手!”

    “啊……”

    “轩军若乱了,”筱紫云说道,“非但无法收为己用,而且,说不定,整个大清,也都跟着乱了!”

    顿一顿,“就像《三国演义》里头讲的那样你想一想,李、郭汜他们,后来打成了什么样子?狗脑子都打出来了!整个京城都打没了!真到了那一步,艾翁就算当了政,那个局面,也是很难收拾的了!”

    桂俊悚然,“如此说来轩军还真不能乱!”

    “是啊!”

    顿一顿,筱紫云说道,“如何才能叫轩军不乱呢?艾翁说了,‘山人’一死,就得赶紧叫人接他的位子不是辅政王的位子,而是那个什么……‘松江军团军团长’的位子!不能拖!”

    目下,坐在“松江军团军团长”位子上的,并不是“山人”本人;不过,筱紫云的表述虽不甚准确,但桂俊晓得他的意思,并未发生误会,说道;

    “就是说咱们要捧‘白人’做轩军的头脑?”

    “不错!”筱紫云点头,“艾翁说,丁世杰、张勇、伊克桑三个,是最早跟着‘山人’混的,丁世杰既转了文职,轩军诸将,论资历,便以‘白人’最为深厚同张勇不相上下;别的人,华尔也好,姜德也好,都比不了!”

    顿一顿,“另外,‘白人’的夫人,是端丽皇太后的亲戚,认真说起来,‘白人’也算是皇亲国戚了!艾翁说,论‘亲亲之义’一层,别的人,也比不了!”

    再一顿,“所以,‘白人’接‘松江军团军团长’的位子,顶够资格,就看有没有人捧他了!”

    桂俊小鸡啄米,“对!对!”

    “咱们既捧‘白人’做‘松江军团军团长’,”筱紫云说道,“他对艾翁,自然就更加感恩戴德了;另外,‘白人’毕竟不是‘山人’,就不为别的,只为将‘松江军团军团长’的位子坐稳了,他也得紧抱艾翁的大腿‘朝中有人好做官’嘛!”

    顿一顿,“如此这般,你说,轩军这把刀子,是不是就握在咱们手里了?”

    “对!对!”桂俊拼命点头,“真这么着,轩军真就在咱们掌握之中了!这可真正不得了!这以后,咱们说话哦,艾翁说话,还有哪个敢不听?不得了!真正不得了!”

    兴奋赞叹之余,还是有些疑惑,“不过,张勇的资历,既然同‘白人’不相上下,‘白人’接‘松江军团军团长’的位子,那……张勇会不会不服气?”

    顿一顿,“毕竟,目下,张勇的官儿,比‘白人’大;爵位,也比‘白人’高。”

    “无妨,都在艾翁算中!”筱紫云竖起两根手指,“两条路”说着,曲起一根手指,拿剩下的那根手指,晃了一晃,“第一条,就是丁世杰的那条,给张勇个总督、巡抚什么的干叫他转文职!”

    “叫张勇转文职?”桂俊迟疑了一下,“呃,这条路,好是好,不过,不晓得张勇乐意不乐意?”

    “张某人大老粗一个,”筱紫云说道,“到时候,开府建牙,起居八座,正经一方诸侯,很可以了!有什么不乐意的?”

    顿一顿,“退一万步,若他真的不乐意,那就走第二条路”将曲起的那根手指又竖了起来,“将轩军一分为二,‘白人’、张勇,各领一军,都做军团长!”

    “啊?”

    “这样做,”筱紫云说道,“还另有一大好处”

    顿一顿,“轩军太强了!若只交给一个人管带不论此人是谁时间一长,都难保他不会飞扬跋扈,不听朝廷的招呼,乃至……生出异心来!一分为二,姓他他拉的也好,姓张的也罢,既然谁都压不过谁,那么,就都得听朝廷的招呼也就是听艾翁的招呼!这叫‘分而治之’!”

    桂俊心悦诚服,“艾翁真正是……算无遗策!算无遗策啊!”

    “那是!”筱紫云说道,“不过,艾翁固然英明睿智,但在如何处置轩军、收为己用上头,也另有高人指点……呃,献策献计的!”

    “高人?谁呀?”

    “姓索绰络的那一位。”

    “哦!”桂俊颇出意外,“宝呐!”

    自觉音量高了些,赶紧压低了,逼着嗓子,“不是说,他对艾翁的大事,一直……那个不阴不阳的吗?”

    “宝某人是只老狐狸,”筱紫云说道,“叫他跳出来造‘山人’的反,他未必肯干;可是,如何处置轩军、收为己用,却是除掉‘山人’之后的事儿了!”

    “啊……对!”

    筱紫云两只手搓在一起,语气之中,有压抑不住的兴奋,“宝某的这番献替,有用的很!而既然肯做这番献替,也说明了,对于‘山人’的得势,宝某也终于是忍无可忍了!于是,不再观望,正经投入艾翁的麾下了!”

    顿一顿,“所谓‘得道多助’目下,‘道’也好,‘势’也好,都在咱们这边儿!咱们的大事,必定可成的了!”

    桂俊晕乎乎的,“对!大事可成!大事可成!”

    顿一顿,“既然如此,是不是……呃,除掉‘山人’之后,一时半会儿的,咱们就不能宣布他是‘反逆’了?不然的话,轩军”

    打住。

    “不错!”筱紫云说道,“咱们非但不能宣布‘山人’是反逆,还得替他报仇!如此一来,轩军就更加归心艾翁了!”

    “替‘山人’报仇?”桂俊愕然,“‘山人’……可是咱们除掉的啊!”

    筱紫云“格格”一笑,“到时候,刺杀‘山人’的,就另有其人啦!”

    “啊?”

    一时之间,桂俊被弄糊涂了,不过,转了几圈念头之后,终于反应过来了,“你是说……栽赃嫁祸?”

    “栽赃嫁祸”不是个好词儿,但筱紫云不以为忤,点点头,“正是!”

    “呃……栽给哪个呀?”

    “你想一想,”筱紫云说道,“除掉‘山人’之后,哪个是艾翁当政的最大障碍啊?”

    桂俊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心头猛的一跳,试探着比了个手势,“莫不是……这个?”

    筱紫云盯着他的手势,深深点头,“不错!正是此人!到时候,咱们就把杀‘山人’的赃,栽到他的头上!”

    桂俊微微倒吸一口冷气,声音不禁有些发颤了,“可是,他是艾翁的”

    打住。

    “又如何?”筱紫云狞笑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者说了,此人对艾翁,本来也没有多少情义!”

    桂俊呆了片刻,叹口气,说道,“也是也怪不得艾翁。”

    顿一顿,感叹着说道,“这一招,还真是”摇摇头,“哎,说‘山人’是此人杀掉的,合情合理,我想,还真没有人不相信的!”

    “这是一招‘一石二鸟’!”筱紫云嘿嘿一笑,“不但轩军‘归心’;艾翁当政的最大一块绊脚石,也搬开了!厉害吧?”

    “厉害!”桂俊的声音,还是有点儿发抖,“真正是厉害!”

    顿一顿,“这一招,呃,不是……宝某人想出来的吧?”

    “当然不是!”筱紫云说道,“宝某人怎么会”

    顿一顿,“这一招,根本就不能叫宝某人晓得的!”

    “呃……是!”

    桂俊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到时候,这个赃,会不会连宝某人也一块儿栽进去?

    果真如此,艾翁的手段,也太过厉害了!

    脑海中,浸在鲜血中的阿历桑德罗和庄汤尼又冒了出来。

    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

第二二八章 老天爷,你到底是咋想的涅?

    这边厢,盆儿胡同紧锣密鼓;那边厢,筱紫云两兄弟话中反复提及的小苏州胡同,是日,也颇有一番热闹。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敦柔公主午困方醒,正在梳妆,侍女来报,“九福晋到了已进了垂花门了。”

    啊?

    敦柔公主怔一怔:早前,孚王福晋派人打过招呼,说今儿个下午过来串门儿;可是,您这来的也忒早了些吧?您不午憩别人也要午憩的呀?

    不过,没有请这位贵客干等的道理再者说了,人家不跟你见外,一下了轿子,自个儿就往里头走,也没有“干等”的意思啊!

    正经修饰已是来不及的了,敦柔公主略一踌躇,微一蹙眉,“算了!”于是,脸上胭脂水粉耳坠子一切欠奉,头上也只松松的绾了一个髻,插上一根碧玉扁方,便站起身来,迎了出去。

    刚刚走出屋子,便见孚王福晋摇摇摆摆的进了院门,敦柔公主目光微微一跳孚王福晋头上,盘了一个大大的“朝天髻”。

    当然,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孚王福晋如此打扮了。

    敦柔公主收摄心神,满面欢容,走下台阶,迎了上去,福了一福,“九婶!”

    孚王福晋站定了,娇笑道,“三嫂!”说着,也福了下去。

    敦柔公主赶紧伸手,搀住了孚王福晋,不叫她蹲下去,同时,用埋怨的口气说道,“九婶!你又拿我寻开心!”

    顿一顿,“搁以前,也没觉得九婶竟这么诙谐的?现在是怎么了?”

    这确是孚王福晋开敦柔公主的玩笑。玉牒里,孚王虽和关卓凡同辈,并以“三哥”称呼后者,但他是敦柔公主的亲叔叔,于敦柔公主,不论什么情况下,“九叔”总是“九叔”,“九婶”也总是“九婶”,不能因为她嫁给了关卓凡,“九叔”就变成了“九弟”,“九婶”就变成了“九弟妹”。

    不过,敦柔公主的爵位是固伦公主,仪同亲王,而孚王的爵位是郡王,因此,敦柔公主的辈分虽较孚王福晋为低,但彼此其实是可以叙平礼的。

    “高兴嘛!”孚王福晋顺势握住了敦柔公主的手,笑道,“咱们打了大胜仗嘛!”

    顿一顿,“三哥不在家?我还想当面向他道喜呢!”

    三哥当然不在家,这是明知故问,不过

    “这个点儿,”敦柔公主微微一笑,“他在‘关大营’吧!总得过了申正,才可能回家若忙起来,过了酉正,也是可能的。”

    顿一顿,“九婶的好意,我转告他吧!”

    孚王福晋一怔,“你是说……今儿个,三哥要过来小苏州胡同?”

    这个话,同前头的“三哥不在家?我还想当面向他道喜呢!”明显不搭调,但敦柔公主权当一无所觉,微笑颔首:

    “是呀!”

    “哦!”

    孚王福晋没能掩饰住自己的意外,不由颇有点儿尴尬,但随即便重新堆出满脸的笑来,“那我今儿个过来,可有些没眼力价儿了!别碍着你们小两口儿……那个啥呀!”

    说着,自己掩嘴葫芦,“格格”的娇笑起来。

    这儿毕竟是院子,不是屋子,并非宜做闺阁戏语之处,孚王福晋如是说,实在不算得体,敦柔公主也不由有些尴尬了;同时,亦不免有点儿奇怪:这个九婶,今儿是怎么了?难道,“咱们打了打胜仗”,她真就那么高兴?都有点儿失态了?

    面儿上,却没有任何的异样,坦然说道,“不碍的我不是说了嘛,他总要过了申正才能回来的!”

    微微一顿,“再者说了,九婶又不是外人什么都不碍的!”

    意思是,就算您留下来用晚膳,也“不碍”的。

    当然了,如果到了饭点儿,客人真留了下来而男主人也已经到家,这个晚饭,不晓得咋吃?是女主人陪客人支一摊儿,男主人另支一摊儿,还是大伙儿拢在一块儿,只支一摊儿?

    如是后者这儿可是固伦公主府,主客皆非普通老百姓,“三哥”和“九弟妹”同桌,焉有是理?

    嘿嘿!

    孚王福晋一时不晓得说什么好,眼珠儿转一转,目光落到了敦柔公主的发髻上,“哎哟!你这个髻,盘的真是好看!这又是个什么花样儿啊?”

    “九婶,你又笑话我!”敦柔嗔笑,“啥花样儿都不是!不过是……嗯,今儿个,我懒了些,午觉,起晚了些,赶不及梳妆打扮了,只好随便将头发绾了绾哎,又叫你看笑话儿了!”

    孚王福晋又“哎哟”了一声,歉然说道,“你看我哎,不是你起晚了,是我来早了!你看我,总是这个样子慌慌张张、咋咋呼呼的!”

    顿一顿,“不过嘛”

    一边儿说,一边儿微微偏过头,细觑着敦柔公主,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脸上浮起了欢喜赞叹的神情,嘴里则“啧啧”连声:

    “你看你没有正经修饰,还是这么好看!哎,简直比正经修饰了,还要好看!红是红、白是白的!这个脸蛋儿,简直哎,轻轻捏一下,就能捏出水来!哎,这不就是你九叔常说的什么……‘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吗?”

    顿一顿,“今儿个,我若不是提前到了,还看不到你这个形容呢!算我有眼福!嘻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九婶,今儿个是怎么了?

    敦柔公主真正尴尬了,“九婶……”

    孚王福晋兀自说的起劲儿,“你看我,比你大不了两岁,可是,同你一比,简直就是根烧火棍子了!”

    微微一顿,不容敦柔公主插话,继续说了下去:

    “有一回,我饬好了,在你九叔面前,扭来扭去的扭了半天,然后问他,啥叫‘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啊?他总算留意到我了,放下书,抬起头,打量了我半天,终于‘哼’了一声,说,‘瞅瞅敦妞儿去,你就晓得了!’哎,你说这个人!”

    站在敦柔公主侧后的小熙,险些笑出声来,赶紧咬住了嘴唇,死死的憋住了。

    敦柔公主再从容,脸上也禁不住发烧了,“九婶,请入内奉茶吧!”说着,轻轻一用力,将手从孚王福晋手中抽了出来,顺势做了个相让的动作。

    “好,好!”

    孚王福晋松开了手,一边儿往前走,一边儿扭过头,嘴里依旧说个不停,“现在才晓得,你九叔这话,是什么意思?哎,真正是半个字儿也没有说错!真正是人比人、气死人!”

    我……晕。

    “还有,”孚王福晋一边儿抬脚上台阶,一边儿继续“啧啧”连声,“最气人的是你不仅仅生的俊,还满肚子的锦绣文章!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就没有你不晓得的!简直就是一个女诸葛!咱们旗下,你这样的人才哦,照你九叔的说法,‘秀外慧中’!这般‘秀外慧中’的人才,你是头一份儿!再也没有哪个比得上的了!”

    略一顿,扭过头去,“小熙,是吧?”

    小熙猝不及防,“啊?呃,是……”

    话一出口,敦柔公主严厉的眼风便扫了过来,小熙赶紧低头、闭嘴。

    “哎,”孚王福晋回过头来,“我说‘气人’,可不是不服气你啊!只是说你说,老天爷咋就那么偏心呢?你看看你龙子凤孙!生的俊!满腹锦绣!咋啥好事儿都往你身上堆呢?照你九叔的说法,那个……哦,对了,‘钟灵毓秀’!你说,老天爷到底是咋想的呢?”

    敦柔不接孚王福晋的话头,只说,“九婶,你仔细脚下……”

    “我想啊,”孚王福晋感叹着说道,“老天爷不能够无缘无故这么偏心必定有个什么缘故才对!”

    *

第二二九章 尴尬尤可,心疾最重!

    这个九婶……愈说愈不像了!

    虽然大致晓得,你对我的赞不绝口,所为何来?可是,咱们两个,既是嫡嫡亲的婶、侄,你本人又是郡王福晋且你老公还不是出于“疏宗”,而是宣宗亲子,正正经经的帝胤!不论所求为何,以汝之尊,这般拍小辈儿的马屁,总是太过了些吧?

    事实上,之前,敦柔公主同孚王福晋的来往,本是很少的。www.uu234.netwww.uu234.net

    首先,恭王和孚王的来往就少。一个六哥、一个九弟,年纪相差既大,脾性也不相投,而孚王又不豫政事,因此,多年以来,除了逢年过节、红白喜事,恭王、孚王两兄弟,几乎没有什么私下底的来往。

    老爸和老叔没啥来往,敦柔公主同孚王福晋这位老婶的来往,自然也就很有限了。

    其次,莫看此时婶侄二人言笑晏晏,但事实上,敦柔公主并不喜欢孚王福晋这个人,甚至可以说厌恶。

    敦柔公主对这位九婶本无成见,喜恶的变化,完全是因为那个刺眼的“朝天髻”。

    目下,这个“朝天髻”,在包括宗眷在内的旗下贵妇们中,经已是一个非常流行的发型了,之前,大伙儿还只是在自个儿的家里梳着玩儿,并不以之示外人,现在,拜客也好,进香也罢,堂而皇之的顶着一个“朝天髻”出门儿的,愈来愈多了,甚至,还有人以此发型进宫请安的譬如,孚王福晋就是如此。

    传统的旗头“大拉翅”步步后退,目下,“朝天髻”与之相较,就不说凌而架之,但也足以分庭抗礼了。

    虽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但“朝天髻”之所以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成为“主流发型”,第一个“从龙”的孚王福晋,型范于后来者,实在“功不可没”,而这,也正是敦柔公主厌恶她这位九婶的原因所在。

    敦柔公主每一见“朝天髻”,刺眼之余,更觉刺心,原因何在,《乱清》的读者,可以默喻;不过,这份隐秘,敦荣公主深藏心底,从未形诸言色,即便其贴身侍者,也少有知者,唯一能够隐约体会的,只马嬷嬷一人。

    有一回,小熙梳了个“朝天髻”,对着镜子,扭来扭去,自赏的够了,刚刚一走出房门,就叫马嬷嬷瞅见了,赶紧将她推了回去,逼着她将头发解了开来,重新梳过;小熙又委屈,又不解,马嬷嬷则如是说,“这个花样儿,主子自个儿还没有试呢!你这么着,可不是僭越了吗?赶紧的!”

    敦柔公主和孚王福晋的来往的突然增多,伊始于今年年头,而且,既是孚王福晋的主动,亦几乎完全是孚王福晋单方面的行为总是孚王福晋到小苏州胡同来“串门儿”,敦柔公主从未过孚郡王府回拜,一次都没有。

    礼尚往来是必须的,但是,对于敦柔公主来说,这个“礼”,只局限于“礼物”,而负责送礼的人,也总是马嬷嬷、小熙等“下边儿的人”。

    这个情形,当然是不正常的,再不喜欢孚王福晋,敦柔公主也有回拜的义务,而一向以来,她的待人接物,不论本心何如,面儿上的正经规矩,是一样也不缺的,问题是,对于敦柔公主来说,孚郡王府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真要回拜,另有尴尬,无法区处。

    制度上,公主和额驸分府而居,公主住公主府,额驸住额驸府,相聚乃至敦伦啥的,都是额驸去公主那儿,不能公主去额驸那儿,关某人虽然已经混到了辅政王,“位在诸王之上”,独秉国政,可是,相关的规矩,并没有改变,因此,除了“降”那天,敦柔公主在朝内北小街打了个转儿,之后,就再也没有到过辅政王府了。

    而孚郡王府和辅政王府都在朝内北小街,且挨的很近,敦柔公主若回拜孚王福晋,那么,人既已到了朝内北小街,则如辅政王府何?

    过“家”门而不入吗?

    太别扭了吧?

    这个尴尬,如何化解,《大清会典》里头,可未着一字啊。

    事实上,每一次,马嬷嬷、小熙等给孚王福晋送过了礼,一定是要再回一趟“家”的辅政王十有**不在“家”,马嬷嬷、小熙请安的对象,是辅政王府的另一位女主人明太太。

    请过了安,女人们坐下来唠一会子家常,有时候明太太还可能“赏饭”,如此这般,尽了“一家人”的情分后,才好回小苏州胡同的。

    可是,马嬷嬷、小熙只是“下边儿的”,好办;相同的情形下,“上边儿的”那位该咋办,就没有人晓得了。

    所以,敦柔公主只好向孚王福晋“告罪”,而孚王福晋立即表示充分的理解:

    “你不用去我那儿只我来你这儿,就好了!”

    于是,就形成了这小半年来敦柔公主、孚王福晋虽热络来往却总是孚王福晋单方面串敦柔公主的门儿的古怪局面。

    在敦柔公主看来,孚王福晋的上杆子,第一个要讨好的,并不是自己这个侄女,而是那位其口口声声呼之为“三哥”的侄女婿;而其所谋者,则是孚王的“正经差使”。

    目下,孚王的差使,一个是“内廷行走”,一个是“管理乐部”,前者只是一个虚衔这一层,任谁都晓得的;后者虽不是虚衔,但在孚王夫妻眼中,似乎也算不上什么“正经差使”。

    有一回,孚王福晋用抱怨的口吻对敦柔公主说,“你九叔的那个差使,真正没有意思!照我看,就是到轩军中去做个千总甚至把总,也比什么‘管理乐部’得劲儿些!”

    孚王福晋似乎并不晓得,轩军里头,其实并无“千总”、“把总”之设?

    敦柔公主只笑一笑,并不接口;彼时又刚好有人进来回事儿,孚王福晋下边儿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敦柔公主晓得,孚王夫妻是想通过自己去撞关卓凡的木钟孚王福晋第一个“追蹑圣踪”,梳起“朝天髻”,大约也是想以此讨好皇夫吧?

    但她心里很清楚,这个木钟,一定是撞不响的。

    倒不是说她在关卓凡面前说不上话,事实上,她从未对关卓凡有过任何请托,但正因如此,若她开口,关卓凡必定不能轻易拒绝。

    问题是,敦柔公主认为,关卓凡是不可能重用爱新觉罗氏的。

    爱新觉罗氏者,若为闲散疏宗,如宝廷之流,尚有被起用的可能;但距帝胤愈近,被起用的可能性愈低;身在帝胤者,从关某人处得到的,就只有“贬抑”二字了。

    孚王宣宗亲子,帝胤中的帝胤,怎么可能予以重用呢?

    你也不看看你前头那几个哥哥,都什么样子了!

    不说你五哥、六哥、七哥了,就说你八哥吧!

    那是个公认的同关某人走的近的,“普鲁士访华代表团”到埠之时,还奉旨赴津参与迎迓,并名列曾涤生、文博川等元老重臣之前,彼时,颇有人以为,“八爷要大用了!”

    可是,后来呢?原先做什么,现在,不还是做什么?有任何“大用”的意思吗?

    所以,就算我不讨厌你,这个忙,也是帮不上的。

    何况,你还顶了一个介么刺眼的“朝天髻”?

    哼哼。

    *

    宾主坐定,侍女奉上茶来。

    孚王福晋抿了口茶,眉头皱了起来并不是因为茶水的味道不佳。

    “唉!”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九叔,同治三年就分府了”

    敦柔公主以为,孚王福晋又要扯“好几年了,还没办过啥‘正经差使’”一类的话,孰知,不是。

    顿一顿,孚王福晋继续说了下去,“我嫁给他,三年有多了,可我这个肚子”

    再一顿,“还是没啥动静!这样子下去,可怎么好呢?”

    敦柔公主不料伊做如是说,大大一怔,一时之间,不晓得该怎样接口?

    “你呢,”孚王福晋看了敦柔公主一眼,“啥都好,就这上头,同我差不离儿哎,也不是个事儿啊!”

    敦柔公主的脸色,立即变过了!

    *

第二三零章 心潮汹涌,没顶成灾

    “降”迄今,一直未现孕相,是敦柔公主最大的一块心疾,虽然她从未宣之一字于口,但左右最亲近之人包括已隐有“二心”的小熙对于这一点,无不心知肚明。顶 点 X 23 U S

    但是,几乎无人敢在她面前明白提起这件事情。

    即便恭王福晋,心里头再怎么着急,在女儿面前,也不能直述其事,只能用最委婉的方式,旁敲侧击,浅尝辄止。

    同样着急的,还有马嬷嬷。

    恭王福晋的“浅尝辄止”,当然不得要领,于是,不止一次,摒去余人,细问究竟于马嬷嬷;但马嬷嬷能做的献替很有限,别的事情也罢了,这件事情,在敦柔公主面前,马嬷嬷是连“浅尝”都不敢的她是太了解这位小主子的脾性了。

    唯一一个可以不顾及敦柔公主的骄傲和自尊的人,是慈禧。

    在慈禧的逼问下,敦柔公主如何窘的满脸通红,甚至几乎要哭出声来,详情见《乱清》第十二卷《干戈戚杨》第九十四章《房帷之私,国鼎之重》吧。

    对于敦柔公主的不孕,慈禧的焦急,并不在恭王福晋和马嬷嬷之下,不过,她再怎么“言传身教”,在“房帷之私”上头,也帮不上敦柔啥忙敦柔经已和小熙“双飞”于关某人了,还想咋样?

    事实上,“双飞”介样东东,经已超出了俺们慈禧姐姐的想象力了,真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生可畏,叫俺夫复何言啊?

    所能够“慈谕”于敦柔公主的,不过是

    “有一点,你可得记住了不论他怎么折腾,最后那几下子,你可不能……让给小熙!不然,就是‘替他人作嫁衣裳’!而且,是主子替奴才‘做嫁衣裳’!别提多冤枉了!晓得吗?”

    嘿嘿。

    敦柔公主心头,狂潮汹涌:

    皇额娘在我面前直白其事,是因为……她是皇额娘!是至尊无上、功在社稷、圣德聪明、光被四表的圣母皇太后!而我,自幼仰荷慈怀,彼此……母女连心!余者……即便生我、育我之额娘,在我面前,亦不能不遮不掩,直抉我之隐痛!

    你乌雅氏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如此信口雌黄?!

    我对你略假辞色、小做敷衍,你就蹬鼻子上脸,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了?!

    另外,慈禧“直白其事”之时,皇帝毕竟还没有怀孕,敦柔公主再怎么窘迫,在“其事”上头,较之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毕竟还是“不相上下”的

    现在呢?!

    现在,最大的心疾,经已变成了最痛的心疾不能碰!一碰就痛!痛入骨髓!

    补充两句:孚王福晋虽然出身不高,不过,也不是没来历的,她同孚王生母庄顺皇贵妃同族,而庄顺皇贵妃虽然只是一个笔帖式之女,但除了孚王,钟王以及已被废为庶人的前醇王奕,皆为其诞育一口气生了三个郡王,也算是很牛掰的了。

    孚王福晋的话一出口,敦柔公主固然变色,侍立一旁的小熙以及孚王福晋的贴身丫鬟环儿,也不由愕然失措,可是,孚王福晋却好像一无所觉似的,继续说道:

    “有一回,我同你九叔开玩笑,说,‘这都三年有多了,我还没给你生个一子半女的,你不会哪一天性子起来了,把我给休了吧?’”

    什么?!有这样开“玩笑”的?!

    “他瞪了我一眼,说,‘我倒是想啊再娶一个更美貌的老婆!可是,那是我做得了主的吗?那得奉旨!哎,不如你替我去求一求皇上、皇太后?’我哼了一声,说,‘你当我傻啊!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

    说罢,孚王福晋拿一方手帕子,虚掩住嘴,“格格”的娇笑起来。

    没有一个人“陪笑”,包括环儿。

    您的这个“玩笑”,实在是太不好笑了。

    孚王福晋放下手帕子,说道,“其实,这个事儿,未必就能够怪到我的头上”

    顿一顿,“你看啊,他的别的女人侧福晋也好,别的妾侍也好,也没有怀上啊!这个,说不定是你九叔自个儿……嘻嘻!”

    这都什么话呀?!

    有女人在外头暗讽自己老公“不行”的吗?

    再者说了,就算你口没遮拦,不管不顾,言及此事之时,又怎么可以出之以“嘻嘻”?

    这是什么心态?有这样子为人妻的吗?

    好像有一柄几百斤的大铁锤,在敦柔公主的心头重重的敲打着,以致额头靠近太阳穴位置的血管,“突突”的跳动起来了。

    孚王“行”或者“不行”,并不是敦柔公主在意的,孚王福晋的“嘻嘻”,也不是她关注的重点,但是,孚王福晋的话,叫她想到了

    他的“别的女人”这个“他”姓关,但凡有名分的,有一个、算一个国内的、国外的都算上

    都已经“怀”上了!

    雅氏、米氏、杨氏、扈氏……还有皇帝!

    无一例外!

    唯一迄今“不见动静”的,就是自己!

    孚王福晋可以“嘻嘻”于孚王的“不行”,自己呢?!

    自己可以“嘻嘻”于“他”的“不行”吗?

    真正“不行”的

    是自己啊!!

    敦柔公主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心头的狂潮,几乎就要溃堤而出,但是,汹涌澎湃之中,她依旧保有一线清明:

    这个乌雅氏,热络往来小半年了,虽偶会有些小不得体的举动,譬如,在院子里的时候,说什么“别碍着你们小两口儿那个啥”;院子虽非适做闺阁戏语之地,但此话本身,只是笑谑,并无任何冒犯之意,事实上,敦柔公主嘴上虽然嗔怪,内心深处,其实是爱听这种话的至少,不反感。

    总体上来说,孚王福晋并非一个没有眼力价儿的人,这小半年来,在敦柔公主面前,从未说过类似于今天的这种揭其短、抉其痛的话。

    更何况,所谓的“热络往来”,其实是孚王福晋单方面的上杆子,既打着撞木钟的主意,又怎会往死里得罪巴结的对象呢?

    太不正常了!

    反常必为妖。

    就是说,这个女人如此口不择言,必定另有目的!

    嗯,说“口不择言”,或许不太恰当这些话,或许都是事先特意“择”过了的?

    好罢!我倒要看一看,你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想到这里,敦柔公主微微透一口气,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茶碗之后,已略略恢复了平静,而目光落在前面的椅子上,完全不看炕几另一侧的孚王福晋,就好像没有这个人存在似的。

    对于敦柔公主的冷漠,孚王福晋好像还是没有任何的感觉,自顾自说自己的话:

    “又有一回,我满脸发愁的问你九叔,‘万一,过多几年,我这个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可怎么办好呢?’他说,‘有什么好操心的?到时候,请旨过继一个就是了!’”

    顿一顿,“!他倒是心宽!可是,我想,不是自个儿肚子里出来的,怎么也不能跟你一条心吧?如果是打小就抱过来养的,还好些,可是,既然‘请旨过继’,那就一定不是自个儿养大的了”

    再一顿,“这个……人心隔肚皮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敦柔公主极淡漠的一笑,再一次端起了茶碗,拿碗盖轻轻拨着浮在水面上的叶片,还是不说话。

    见敦柔公主没有反应,孚王福晋终于有些讪讪的模样了,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说道:

    “所以,总还要想个法子,自己生一个才好!”

    敦柔公主眼中,波光微微一闪:嗯?有这样子的“法子”?

    一直紧觑着敦柔公主的孚王福晋,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神情的变化,隔着炕几,偏过身子,微微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还别说,真有这样的法子呢!你想啊,那个老睿,胡子都花白了,还能生儿子呢!”

    老睿?睿亲王?

    孚王福晋正要说了下去,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过头,对着小熙和环儿,笑着挥了挥手,“下头的话,小孩子可听不得!都出去!都出去!”

    *

第二三一章 鬼门关前走一遭

    环儿是正经黄花闺女,勉强还可以算是“小孩子”;小熙年岁虽和环儿相当,可是,就算你不晓得“双飞”啥的,但人家既做过了“试婚格格”这一层,你总晓得的吧?嘿,别看人小姑娘年纪轻轻,有些事情,懂的不见得比你少多少呢!如何还可以呼之为“小孩子”呢?

    这也罢了,关键是,这里是敦柔固伦公主府,不是孚郡王府,“摒去左右”啥的,得主人发话,你是客人,如此越俎代庖,也未免太不把自个儿当外人了吧?

    小熙看向敦柔公主,以目相询;环儿退后一步,见小熙没挪脚,踌躇了一下,也只好尴尴尬尬的站住了。www.uu234.netwww.uu234.net

    敦荣公主淡淡一笑,“都出去吧!”

    小熙、环儿俯一俯身:“是!”

    孚王福晋明显大松一口气,小熙、环儿刚转过身,她想起什么似的,赶紧笑着补充,“也别站在窗户外头不许偷听啊!你们小孩子家家的,不该听的话听了心里头长草!晚上睡不着觉!”

    这个话

    呃。

    小熙、环儿两个,都不由脸上微微一红。

    敦柔公主淡淡的:“九福晋的话,听清楚了吗?”

    “是!听清楚了!”

    两个侍女出去之后,轻轻带上了房门;接着,便听到小熙低声吩咐,窗外脚步纷沓,原本站在廊下的侍女,也远远的退了开去。

    脚步声听不到了,孚王福晋站起身来,对着敦柔公主,深深的福了下去。

    敦柔公主大吃一惊,赶紧也站了起来,一把搀住了她,“九婶!你这是做什么?!你……你不能总这样子开我的玩笑啊!”

    孚王福晋直起身来,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了,微微压抑的声音略略有些打战,“我不是开你的玩笑我是给你赔罪!”

    “九婶,你!……”

    “我不是傻瓜!”孚王福晋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芒,“打从在院子里开始,我就一直在胡说八道,你早就老大的不高兴了,只不过,一直忍着不发作罢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没那么没眼力价儿!”

    敦柔公主目光微微一跳,不说话。

    “可是,”孚王福晋继续说道,“如果我不这么着胡说八道,就找不到由头叫小熙她们出去旁边儿有人,我下头的话,可就没法儿说出来了!”

    敦柔公主的目光,又是微微一跳。

    你胡扯这么一大篇儿,只是为了……“摒人密谈”?

    果然,我想的没错你另有目的!

    她将手让一让,平静的说道,“九婶,还是坐下说话吧!”

    两人重新落座,孚王福晋透了口气,沉声说道,“我下边儿要说的话犯大忌讳!”

    微微一顿,“说了出来,我这个郡王福晋,或许就做不成了!甚至,或许,你九叔的郡王,也做不成了!我们夫妻两个,下半辈子,都只好去宗人府里住‘空房子’了!”

    什么?!

    “做不成”、“下半辈子去宗人府里住‘空房子’”云云,即谓废为庶人,终身圈禁。

    敦柔公主秀眉微蹙,脸色微变。

    “我没法子掏心窝子出来给你看!”孚王福晋按住心口,看向敦柔,目光灼灼,声音颤抖,“可是,皇天在上!我要说的话每一个字儿,都是为了你好!你如果拿我我也没有法子!也只好由得你了!”

    敦柔公主急速的转着念头:

    这个女人到底要说什么?她“下头的话”,我是由得她说出来呢?还是就此打住既然“犯大忌讳”,就啥也别说了?

    转了一圈念头之后,到底还是这样说道,“九婶,断不至于的!我也断不会你放心好了!”

    “是!我不放心你,还能放心谁?不放心你,下头的话,也断不会说给你听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还有,我的话,若不中听,你就当我失心疯了!不论说啥,都是个屁放掉就好了!又何苦同我为难?我的本心,到底是为你好!”

    “屁”云云,实在粗俗,出之于一位郡王福晋之口,更加刺耳,敦柔公主不禁又皱起眉头,想说什么,忍住了。

    孚王福晋拢了拢发鬓,微微放缓了语气,说道,“有时候,我会这样子想我怀不上孩子,其实也不是啥坏事儿!”

    嗯?

    “女人生孩子,”孚王福晋继续说道,“那真叫鬼门关前走一遭!母子平安,那叫运气!有多少女人,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的?或者孩子生下来了,自个儿走了;或者,孩子没生下来带着孩子,娘儿两个,一块儿走了?!”

    顿一顿,“所以,我没怀上孩子,说不定,反倒多活了几十年?所以,不是啥坏事儿!”

    敦柔没想到,孚王福晋竟有如此一番高论?也不晓得,该如何搭话?另外,估计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这番高论,虽然惊世骇俗,但似乎即便传了出去,也不至于就叫她两公婆“下半辈子去宗人府里住‘空房子’”吧?

    于是,保持沉默。

    孚王福晋觑着敦柔公主,慢吞吞的说道:

    “有时候,我还会这样子胡思乱想现在,皇上也有喜了,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到了时候,这一关,没能过去,可怎么办好呢?”

    这个话,才真正叫惊世骇俗!

    敦柔公主倏然扭过头来,睁大了眼睛,瞪着孚王福晋。

    孚王福晋轻轻一笑,“你这个样子,像极了你九叔我拿这个问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子瞪我的。”

    顿一顿,“我说,‘你别这样子看我,好像我是什么妖魔鬼怪似的!我只是胡思乱想,又不是谋反造逆!这个,圣天子有百神呵佑,到了时候,自然顺顺当当生一个小阿哥或小公主母子平安!我说的是万一这个,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嘛!”

    再一顿,“再者说了,我胡思乱想,也是为了咱大清着想啊!万一,‘不讳’的事情真出来了,该怎么办好呢?我是说嗯,皇上若留下了一位小阿哥,自然好办;可是,万一,娘儿俩一块儿走了呢?哎,咱们大清,不能没有皇上啊!’”

    敦柔公主脸上神色变幻,那个样子,真好像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孚王福晋避开了敦柔公主的视线,继续说自己的话,“你九叔先把我训了一通;训过了,说,‘若果真不幸有天崩地裂的一天,接下来,当然是在宗室之中择贤者以为嗣君’”

    顿一顿,“我冷笑,打断了他的话,说,‘你别哄我!我虽然头发长、见识短,可也晓得若真像你说的这么着,穆宗皇帝驾崩,继位的,也不会是今上了!’”

    再一顿,“他沉吟了好一会儿,说,‘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么,‘兄终弟及’,若今上大渐,这个嗣君嘛……自然就该是敦妞儿了!’”

    *

第二三二章 皇帝!皇帝!皇帝!

    这个话,太过出乎意料,敦柔公主虽然聪敏,却也未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待她反应过来了,脑海中“嗡”一声,犹如半天一个惊雷,轰然炸响,整个人都微微晃了一晃,霎时间,好像被人抽干了血似的,脸色变的煞白;不过一、两秒钟之后,血重新涌了回来,直冲上头,顿时满面通红。www.uu234.netm.www.uu234.net

    正常情况下,她应该立即给予孚王福晋严厉的驳斥,并中止这次诡异莫名的谈话,甚至,直接端茶送客

    “今上大渐,嗣君自然就该是敦妞儿”云云,若传了出来,她和孚王福晋以及孚王,三个人都是可被戴上顶“篡逆”的帽子的!

    若孚王福晋的这个话不是对着她说的,事情或许还没有那么严重,可问题是,她就是“敦妞儿”本人!

    事实上,在孚王福晋说出那句“现在,皇上也有喜了,万一,到了时候,这一关,没能过去,可怎么办好呢”的时候,敦柔公主就应该打住她的话头了

    孚王福晋张嘴“万一”,闭嘴“一万”,说的都是“臣下所不忍言、不忍闻之事”啊!

    就像孚王福晋自己说的,“犯大忌讳”!

    然而,敦柔公主一直没有打断孚王福晋的话头。

    为什么?

    “万一”、“一万”什么的也罢了毕竟,再如何“不忍言、不忍闻”,也还没到“篡逆”的份儿上。

    “嗣君自然就该是敦妞儿”呢?

    此话之“不忍言、不忍闻”,何止于“犯大忌讳”?!

    可是,我为什么还是张不开口?

    敦柔公主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一只大手捏住了,吸不进来,呼不出去,憋的口干舌燥,嗓子几乎要冒出烟来,想说点儿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个做梦都没有想过的的新天地,倏然出现在眼前,光芒万丈,无涯无际;但是,除了耀目生辉之外,这个新天地的具体形貌,全然看不清楚,不晓得是平野坦途,还是万丈深渊?

    脑海中,一个声音大声警告她:别靠近!太危险了!赶紧转身离开!

    另一个声音则小声嘟囔着:瞅一眼吧!就瞅一眼!小心点儿就是了!

    心头脑中,狂潮汹涌,连视线都被冲击的有些模糊了,以致有些看不清楚孚王福晋的神情举动了孚王福晋微微偏着头,那个模样,似乎是在觑着她的反应?

    不晓得过了多久其实也就过了七、八秒钟的时间,耳鸣声中,隐约听见孚王福晋继续说道:

    “我听了你九叔的话,大大一愣,说,‘‘兄终弟及’?什么‘兄’?什么‘弟’?敦柔……不是皇上的姊姊吗?’”

    “你九叔说,‘!你个笨伯!姊姊就是‘女兄’,妹妹就是‘女弟’!敦柔和皇上,既是正经的姊妹,就是正经的‘兄弟’!’”

    “我说,‘哦?还有这一说啊?’”

    “你九叔说,‘当然了!’顿一顿,又说,‘敦妞儿和皇上同岁,而敦妞儿的生辰更早些,皇上‘龙潜’之时,敦妞儿于皇上,本是不折不扣的姊姊‘女兄’!不过,既然姐儿俩都嫁给了关三哥,而皇上又继统承嗣、登基践祚,那么,姊姊就变成了妹妹,妹妹就变成了姊姊‘女兄’变成了‘女弟’,‘女弟’变成了‘女兄’!”

    “你九叔说,‘这个道理,同两宫皇太后是一样的哦,我说的是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母后皇太后的春秋,其实比圣母皇太后要小,但圣母皇太后却称母后皇太后为‘姊姊’这个,母后皇太后是皇后、是正宫、是嫡母嘛!’”

    “正宫”、“嫡母”入耳,敦柔公主觉得,好像有人用烧红的针尖,在自己干涩的喉咙上,轻轻的刺了两下。

    她再也忍耐不住,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孚王福晋赶紧打住了话头。

    敦柔公主终于平静了下来,伊人臻首低垂,看不清楚脸上的神情,不过,那个模样,似乎,也并没有什么话要说?

    孚王福晋暗暗透一口气,继续自个儿说自个儿的:

    “我说,‘你这么一说,我就全明白了!‘兄终弟及’哎,仔细想一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呢!万一我再说一遍万一啊!万一皇上那个……‘龙驭上宾’了,又没留下个一子半女的,那,还真就应该敦柔来接这个……大位呢!’哎,还真就是‘兄终弟及’呢!”

    “你九叔笑,说,‘咋个‘真就应该’法儿?你倒是说说看?’”

    “我说,‘我也不是那么笨!你看啊,五哥、七哥两家不必说了都圈着呢!八哥呢,跟咱们一样,也还没有孩子!就剩六哥他们家了!敦柔下边儿,虽然还有载澄、载滢,可是,这两个孩子,上一回,不是都已经被排除在储君候选之外了吗?载澄是自个儿不争气,‘望之不似人君’,载滢呢,庶出!’”

    “你九叔点头,‘嗯,是这个理儿!’”

    “我更兴头了,说,‘再者说了,六哥、六嫂他们,也不乐意载澄、载滢做这个储君啊!不然,上一回,六婶也不用整那么大一出了!‘闯宫’!大风大雨!当着那么多亲贵重臣的面儿,给女婿……给关三哥跪了下来!’”

    敦柔公主浑身微微一颤,虽然还是低着头,但若仔细留意她的举止神情,还是能够看见,她长长的睫毛,猛的向上一扬。

    这个细节,未能逃过一直紧觑着她的孚王福晋的眼睛。

    孚王福晋心中得意,继续说道,“你九叔说,‘是呀!六哥谦逊自抑;另外,也是为了避祸为此,他甚至此不惜自污!所以,载澄、载滢小哥儿俩,是不可能入储君之选的这一层,你说的没错儿!’”

    敦柔公主的睫毛,又明显的颤动了一下。

    “我说,”孚王福晋说道,“‘也就是说,在道光爷的嫡孙里头,扒拉来、扒拉去,能够承继大宝的,就敦柔一个了!你说,这个皇帝,她不做,谁做呀?’”

    “你九叔笑,‘有道理!’”

    “我说,至于你方才说的什么‘在宗室之中择贤者以为嗣君’都是便宜话、废话!真有啥‘贤者’,上一回,早扒拉出来了!也不必请今上……勉为其难了!’”

    “你九叔说,‘啥叫‘勉为其难’?今上是女子,可是,又有哪个说女子必定不能做皇帝的?这个话,被外边儿的人听见了,小心告你个忤逆!’”

    “我说,‘我不是说女人不能做皇帝!我是说唉!今上‘龙潜’的时候,没读过啥书啊!这是大伙儿都晓得的事儿啊!你说,做皇帝,不好不读书吧?’”

    “‘敦柔就不一样了!论读书,宗室里头,莫说女子,就是男子,又有几个比的过她的?说啥‘贤者’哼!宗室里头,又有哪个比她更‘贤’的?’”

    “你九叔笑,说,‘没想到,你还一套儿一套儿的嗯,‘孺子可教’!不过,说来说去,你还是说漏了个人六哥他们家,敦柔上边儿,还有个大妞儿呢!’”

    “我说,‘!你跟我装傻!大妞儿早就出了阁了,做不得数了!’”

    “你九叔笑,‘敦柔也出阁了呀?’”

    “我说,‘!此‘出阁’不同彼‘出阁’!不是一码事儿!敦柔嫁的,可是‘皇夫’!换别人做皇帝,‘皇夫’就不是‘皇夫’了!敦柔做皇帝,‘皇夫’可还是‘皇夫’!”

    “你九叔拿个手在大腿上轻轻一拍,‘对!这就是关节所在!敦柔做皇帝,别人乐意不乐意不去说他,关三哥必定是顶乐意的!所以,‘兄终弟及’,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敦柔公主长长的睫毛下,波光闪动。

    *

第二三三章 谋弑

    孚王福晋说了这许多,已觉口焦,本想取过茶水,略抿一口,手抬了一抬,便放下了,只舔了下自己的嘴唇,说道:

    “我说,‘要这么说,我想,关三哥之外,还另有一个大关节敦柔做这个皇帝,圣母皇太后也是顶乐意的!’”

    敦柔公主眼中,再次波光扰动。顶 点 X 23 U S

    “‘你九叔再一拍大腿,说,‘英雄所见略同!来,请这位女英雄说一说,圣母皇太后如何个‘顶乐意’法儿?’”

    “我说,‘你不用笑话我!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嘛!皇上和敦柔,虽然都是皇太后的女儿,可是,皇上同母后皇太后亲,敦柔同圣母皇太后亲这一层,宫里头、宫外头,哪个不晓得?皇上那个……承嗣继统、登基践祚,母后皇太后当然是乐意的,圣母皇太后乐不乐意,可就两说了!’”

    “‘再者说了,皇上是丽……呃,端丽皇太后生的!文宗皇帝在的时候,一连好几年,直到他老人家龙驭上宾了,圣母皇太后都那个……‘未承雨露’!那过的是个什么日子?又是因为哪一个才过的这样子的日子?还不都是因为……端丽皇太后?’”

    “‘这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归堆在一起,皇上做皇上,圣母皇太后能……呃,乐意?’”

    “你九叔笑,说,‘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也不能说一点儿道理没有吧!’”

    “我‘哼’了一声,不搭理他,继续说自个儿的,‘敦柔就不同了!对圣母皇太后来说,这个闺女,哎,那可是比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还要亲呢!’”

    “你九叔点头,‘这倒是在‘西边儿’那儿,若论母子贴心,就是穆宗皇帝,也比不了敦妞儿呢!’”

    “我说,‘可不是?若将穆宗皇帝同敦柔换个个儿我是说,若敦柔是圣母皇太后生的,穆宗皇帝是六哥、六婶生的,圣母皇太后一定顶顶乐意!’”

    说着,孚王福晋拿手帕子虚掩住嘴,“格格”的娇笑了起来。

    她这个笑话,既不好笑,也极犯忌讳当然了,打“摒人密谈”开始,这位九福晋说的话,就没有哪一句不是“极犯忌讳”的,较之在今上春秋正盛、御体康健之时便信口雌黄该某某某来做嗣皇帝这种近乎篡逆的话,“换个个儿”啥的,就算不得啥了。

    不过,如果真的“将穆宗皇帝同敦柔换个个儿”,圣母皇太后一定是顶顶不乐意的,因为,那样一来,圣母皇太后可就做不了圣母皇太后啦!

    文宗宾天之时,敦柔、穆宗姐弟都还小,“皇夫”呢,也还只不过是一个五品的佐领,那个时候,可还没有女人做皇帝一说啊!

    既没生儿子,懿贵妃就只能做懿贵太妃了,圣母皇太后啥的,想也不要想啦!

    自己跟自己笑过了,孚王福晋继续说道,“你九叔说,‘你扯的有点儿远了,不过,你说的没错儿若果真不幸有天崩地坼的一天而今上又未留下子嗣,那么,‘兄终弟及’,由敦柔继统承嗣,登基践祚,圣母皇太后一定力赞其成!’”

    “我说,‘‘力赞其成’?这话说的有劲儿!哎,我问你,到时候,你是不是也‘力赞其成’呢?’”

    “你九叔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了!到时候,我第一个上折子,敦请敦柔固伦公主……呃,应天顺人、继统承嗣、登基践祚、抚临四海!’”

    “敦柔固伦公主”的身子微微一颤,似乎就要将头抬了起来,并向孚王福晋这边儿看过来,但随即便又垂了下去,并反向另一边儿略略的偏了一偏。

    伊人之身体语言,表达了些什么呢?

    可谓之“心动”否?

    “我说,”孚王福晋继续说道,“‘哟!真这么着,你的这个风头,可就出的大喽!’”

    “你九叔说,‘我倒不为出风头,只是这件大事,建策者若非近支亲贵,便不具分量!便少人跟进!’”

    “‘近支亲贵中,打头儿的一位,自然是六哥,但敦柔继位,不同今上,今上继位,六哥建策,最为合宜,可是,敦柔为六哥所出,六哥是敦柔的‘本生父’,敦柔继位,六哥身处嫌疑之地,是一个字儿也不能多说的!’”

    “我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不过,你前头,还有八哥呀!你抢了八哥的风头,不是有点儿……那个啥了吗?’”

    “你九叔说,‘不是我要抢八哥的风头,而是……唉!你觉得,八哥肯出这个风头……哦,肯第一个上这个折子吗?’”

    “我想了一想,说,‘还真不好说呢!这半年来,也不晓得咋回事儿,八哥变了个人似的,平时,没啥大事儿,能不出门儿就不出门儿,那个小心谨慎的样子,简直……树叶掉下来都怕砸头!指望着他来‘建策’,不大靠谱儿!’”

    “你九叔说,‘是呀!而且,八哥那儿,小心谨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更关键的,十有**,他根本想不到该敦柔来做这个嗣皇帝!既念不及此,就算他再有担当,又有什么用呢?况且,连你也看出来了目下的八哥,较之今上登基那会儿,已经颇有不同了!’”

    “我说,‘就是说,八哥未必一定不肯上这个折子,可是,一定不会主动上这个折子?’”

    “你九叔说,‘不错!必得曹琢如等人甚或关三哥本人对八哥反复‘暗讽’,他才会醒过味儿来!’”

    “我说,啥‘暗讽’啊?”

    “你九叔说,‘!就是旁敲侧击,叫他上折子,‘劝进’!”

    “我说,‘哦,是这个意思!那,不就成了吗?’”

    “你九叔说,‘成啥?国不可一日无君,‘大事’一出,就要议立嗣君,一天都不能拖的!而……呃,难产并非‘寝疾’,‘大事’之出,必定非常仓促,不可能事先做什么准备不可能事先‘暗讽’八哥,叫他准备好,‘大事’一出,就上折‘建策’呀!’”

    “我说,‘就是说,若单单指望着八哥,到了时候,必定手忙脚乱?’”

    “你九叔说,“对!这也罢了,关键是我再说一遍,嗣君之立,是不能拖的!一天都不能!若在八哥‘醒过味儿’来之前,有不明事理甚或另有异图者,抢在前头,‘建策’别的哪个来做嗣皇帝,那,嗦事儿,可就多了!”

    “我说,‘对,对,对!可不能叫别人抢在敦柔的前头!咱们得……先声夺人嘛!’”

    “你九叔说,‘是了!此其一;其二,‘大事’一出,若立马就有近支亲贵上折恭请敦柔固伦公主承继大宝,是个人就会想,‘哦,这必定是辅政王的意思!’于是,大伙儿就不会再去胡思乱想别的什么,而是纷纷跟着‘劝进’!”

    “‘若犹犹豫豫,三、五天之后再上这个折子,到时候,就算没人抢在敦柔的前头,可是,大伙儿必定吃不准,这个折子,到底是不是关三哥本人的意思?于是,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随便跟着‘劝进’,那,岂不就尴尬了?’”

    “我说,‘啊!是这么回事儿!若真是这个样子,那‘应天顺人’啥的,说出来,可就有些底气不足了!’”

    “你九叔说,‘可不是?’”

    “我说,‘这么说来,这个风头,非你出不可了?’”

    “你九叔笑,‘舍我其谁!’”

    “我说,‘我也想你出这个风头到时候,我这个九福晋,也脸上有光嘛!可是,这个风头,你不一定出的成啊!’”

    “你九叔说,‘啥意思啊?’”

    “我说,‘还能啥意思?女人生孩子,虽然顶危险……‘鬼门关前走一遭’!可是,这一关,不是说一定过不去啊?若……今上的这一关过去了,那,还有敦柔啥事儿?既没敦柔的事儿,那也就没您九爷啥事儿了!’”

    “你九叔沉吟了一会儿,笑一笑,说,‘你的意思是说,若必要敦柔做这个嗣皇帝,就必得想个法子,叫……嗯,今上的‘这一关’过不去才行喽?’”

    什么?!

    敦柔公主猛地抬起头来,秀眉斜飞,眸子中,精光大盛,个中意味,无以言表。

    *

第二三四章 夫呀!俺和你共保爱家江山万万年!如何呀?

    孚王福晋避开了敦柔公主的视线,轻声一笑,说道:“你别这样子看我,怪吓人的!你九叔说的是‘若’嘛!‘假若’嘛!又不是说,现在就要怎么着、怎么着了!咱们不过是在唠闲嗑儿嘛!”

    顿一顿,“还是那句话我说的每一个字儿,都是为了你好!也还是那句话中听呢,你就姑且听着;不中听呢,你就当这些话是个屁,放掉它就是了!我呢,也转头就忘掉自己说过了些什么了!”

    再一顿,“再者说了,就算你真要同我过不去要送我个忤逆什么的,不也得等我先把话都说完了?那个……等铁证如山了,再那个……明正典刑?”

    敦柔公主把头转了回去,并再次微微垂下,视线落到了地砖上。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臻首虽垂,腰肢却挺的笔直,高耸的胸脯,起伏不定。

    孚王福晋伸出手,端过茶碗,抿了口茶,碗、碟碰在一起,发出了几声轻微的脆响端茶碗的手,在微微发抖。

    屋内一时无语,呼吸可闻。

    但敦柔公主到底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孚王福晋将茶碗返回炕几的同时,缓缓的透了口气,然后,拢了拢自己的发鬓,再暗暗的吸了口气,说道:

    “我说,‘哪儿能找到这样的法子啊?目下,皇上是在颐和园养胎不是在宫里!’”

    “‘若是在宫里,大约还能找到你说的法子紫禁城的关防,虽然归轩军管,不过,其余的差使,里里外外的,到底还是内务府在办!’”

    “‘而关防,管虽然是轩军在管着,不过,领侍卫内大臣那儿,也并不就纯粹是个摆设了侍卫、护军,都还在!紫禁城的关防,其实是轩军那个……哦,叫‘近卫团’的,以及领侍卫内大臣,他们两家,那个……‘联合’办差?对吧?”

    言下之意,俺们在内务府、侍卫、护军里头,都是“有人”滴。

    “你九叔点头,说,‘对!’”

    “我说,‘可是,颐和园哎,颐和园归‘颐和园管理局’管啊!内务府根本插不进手啊!关防呢,完完全全是轩军自个儿的事儿,一个侍卫、一个护军都不用!颐和园,那是个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地方!你能有什么法子?’”

    “你九叔笑一笑,说,‘天底下哪儿真有什么‘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地方?只要有心,总是插的进、泼的入的!’”

    “他又说,‘再者说了,从外头‘插针’、‘泼水’什么的,自然不大容易,不过,若这个‘针’、这个‘水’,本不是在外头呢?本就是在颐和园里头呢?’”

    “我说,‘啊?你在颐和园里,还有这样子的‘针’、‘水’?我咋不晓得?’”

    “你九叔说,‘我说的这个‘针’、‘水’,不是我的,而是敦柔的!’”

    敦柔公主目光一跳。

    “我说”孚王福晋觑了敦柔公主一眼,“‘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你九叔说,‘我一说你就明白了’顿一顿,拉长了调子,说出五个字来,‘圣、母、皇、太、后!’”

    孚王福晋的拿腔捏调,收到了预期的效果敦柔公主头微微一抬,身子明显的颤动了一下。

    “我说,”对于听者的反应,孚王福晋非常满意,语调也不由的高了起来,“‘哟!还真是你说的这么回事儿!圣母皇太后乐意敦柔做皇帝,不乐意那个……今上做皇帝!因此,必定是乐意做这个‘针’……,这么说不恭敬!应该说,做皇额娘的,一定是乐意帮女儿的帮这个忙儿的!”

    顿一顿,“保不齐,这个事儿,做皇额娘的,比做女儿的,还乐意、还上心呢!’”

    再一顿,“‘如此一来,里应外合咱们在外头,再使使劲儿!到了时候,那个‘大事’,嘿嘿,就十有**成了!’”

    敦柔公主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副可怖的场景:

    皇帝双目紧闭,面白如纸,鲜血自下体汨汨涌出,不可抑制,大半个身子,都浸在血泊之中;旁边,端丽皇太后哭的声嘶力竭,医生、产婆、侍女往来奔走,谐趣园内内外外,乱成一团……

    她浑身的寒栗都起来了!

    孚王福晋倒不晓得听者在想什么,继续兴兴头头的说道:

    “你九叔说,‘话虽这么说,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这件事情,必须敦柔自个儿乐意!别的不说,圣母皇太后那儿,得她亲自进言才行!咱们在圣母皇太后那儿,递不进话儿啊!就算递的进去,圣母皇太后也信不过咱们啊!只有她们娘儿俩自个儿商量着,这件大事,才办得成!’”

    “‘如果敦柔自个儿不乐意,咱们再怎么折腾,都是白搭!’”

    说到这儿,孚王福晋觑了眼敦柔公主,不过,这一回,她就看不出对方的反应了敦柔公主还是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头不但微微的垂着,还向另一侧微微的偏转过去,脸上的神情,看不甚清楚。

    孚王福晋略略放缓了语调,“说到这儿,你九叔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天崩地坼,自然是普天同悲的!我也不例外!何况,今上还是我的亲侄女?不过,既为帝胄,便当……与国同戚!便当以祖宗的江山社稷为最重!不敢……以一己之爱憎悲喜防天下之大义大公!’”

    顿一顿,“他说,‘敦柔实在比今上更适合做这个皇帝!今上实在是不适合做这个皇帝!一个是方才你也说过了,今上没读过什么书!不读书,怎么能做皇帝?现在又不是刚刚进关那阵子,‘马上得天下’!”

    说到这儿,觑着敦柔,加重了语气,“另一个是今上太柔弱了!她做皇帝做久了,大清的江山,迟早有一天,就不姓爱新觉罗了!’”

    又是惊破天惊的一句!

    敦柔公主的身子,再次微微一颤。

    孚王福晋心里得意,“我说,‘你啥意思?你总不会是说,关三哥他’”

    “你九叔连连摆手,‘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关三哥人如其当年固山贝子之封号,‘毅勇忠诚’!对他本人,我哪儿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我说,‘那你啥意思啊?’”

    “你九叔说,‘关三哥本人我当然是放心的,可是,他下头的那帮子人呢?个个都叫人放心吗?’”

    “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像嗯,譬如,赵匡胤自个儿并不想做皇帝,可是,架不住下头的人‘黄袍加身’啊!’”

    “你九叔说,‘对了!保不齐就有这样子的小人,为了自己的功名富贵,无父无君,撺掇关三哥‘更上层楼’!’”

    “他又说,‘还有,关三哥在世的时候还好说,可是,下一辈儿呢?我是说,将来,什么天晟、天杲、昕儿、晓晓,个个都信得过吗?’”

    “我说,‘对呀!就像嗯,《三国演义》里讲的那样,曹操自己没做皇帝,可是,曹丕做了皇帝!篡了汉献帝的位!老曹家,终究还是夺了老刘家的江山!”

    “‘还有,司马懿自己没做皇帝;司马师、司马昭,也没做皇帝;可是,再往后,那个司马炎,到底还是做了皇帝!司马家,到底还是夺了老曹家的江山!那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嘛!’”

    “你九叔说,‘不错!就是这么一回事儿!所以,这个皇帝,必得敦柔来做!只有敦柔做皇帝,大清的江山,才能保得住!而且,如此,不但对大清好,对关三哥也好啊!不然,叫后世的人把他看成了曹操、司马师,又算怎么回事儿呢?大白脸奸臣呐!很好听、很好看吗?’”

    “我不由一拍手,说,‘对!敦柔做皇帝,同关三哥两个,那个……琴瑟和谐,夫妻同心,共保我大清江山万万年!多好呢?真正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

第二三五章 天人神魔不归路

    孚王福晋自觉这番话“琴瑟和谐,夫妻同心”,够贴心的了吧?“共保我大清江山万万年”,占足了“大义名分”吧?“你好、我好、大家好”,更是那个……掷地有声吧?哎,俺讲了这许久,口干舌燥的,你是不是也该给点儿实在的反应了?

    然而,敦柔公主依旧一言不发。顶 点 X 23 U S

    孚王福晋似乎有些不晓得说什么好了,她再次端过茶碗,抿了口茶这一回,手倒是没有抖。

    下头的话,略有些难以启齿,不过,还是得说啊。

    放下茶碗,干笑一声,“我对你九叔说,‘这件事情,你这么起劲儿哎,我晓得你是为敦柔好,为祖宗的江山社稷好!不过,这里头,你有没有什么自己的想头儿呢?老夫老妻的,你给我说实话!’”

    “你九叔笑一笑,说,‘说实说呢,我也不是没有一点儿自己的想头儿你看,我爵封郡王,与国同戚,不能总像现在这样,顶个什么‘管理乐部’的空名头,坐食厚禄,却不为国家正经出力呀!那个,对于治国理政,我自觉还是颇有些心得的!’”

    “我说,‘我明白了!你要敦柔登基之后,封你个大官儿!哎,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官儿呢?’”

    “你九叔说,‘什么官不官、要不要的?话说的这么难听!我是为国家出力!不过嘿嘿,我第一个上折子‘劝进’,不算‘定策’,也算‘建策’了,新帝登基之后,以我的身份,入直军机,不算太过分吧?’”

    说到这儿,孚王福晋觑了眼敦柔,说道,“我说,‘过分倒不算过分,不过,军机处那个地方,哪个进、哪个出,恐怕,呃,不是皇上一个人我是说,不是新皇上一个人说了便作的数的吧?总得……关三哥点头才成吧?”

    “你九叔说,‘那是!不过,我若不上这个折子,关三哥这个‘皇夫’,可就不成其为‘皇夫’了!我帮他的这个忙,大了去了吧?若敦柔新皇上坚持,我想,这个面子,关三哥怎么也不好驳的吧?’”

    “我说,‘也是!’”

    “随即便想起另一件事儿,说,‘目下,一共五个大军机,加上你,可就六个了哎,不是都说什么‘军机不满六’吗?你若进军机,不是就要将另一个人挤出来了吗?那可要得罪人!也叫关三哥为难啊!’”

    “你九叔说,‘什么‘军机不满六’?那都是无知之人的无稽之谈!军机满六的时候多了去了!辛酉政变后的新政府,就是六个大军机!你看六哥、六哥他老丈人桂良、文博川、宝佩蘅、曹琢如,再加上个沈朗亭不就是六个?’”

    “我说,‘哦,还真是!看来,什么‘军机不满六’,还真是瞎传!’”

    不过,“新政府”成立之后的第二年,也即同治元年,甘肃西宁撒回为乱,沈兆霖即孚王提到的沈朗亭,名兆霖,字朗亭署陕甘总督,督兵进击,打了胜仗之后,回师西安,途中遭遇山洪暴发,不幸遇难。

    这,是不是也可以视作“军机满六、必有妨碍”的证据呢?

    咳咳。

    “你九叔还说,”孚王福晋继续说道,“他做个‘打帘子军机’就成!他虽然是郡王,但晓得分寸!断不会抢到文祥、曹毓瑛、郭嵩焘他们前头去的!”

    所谓“打帘子军机”,是指几位大军机中排名最末的一位。

    军机全班入觐,到了殿门口,规矩是排名最末的那一位,上前掀起帘子,军机领班以下,依次进殿,“打帘子”的那一位,最后进殿,于是,便得了个“打帘子军机”的俗称。

    只是孚王到底爵封郡王,照正经规矩,平素见面,文祥、曹毓瑛、郭嵩焘三个,都得给他请安、行礼,入觐时,倒转成他为文、曹、郭三个“执役”,这个场面,也是颇叫人有些尴尬呢。

    当然,由大军机排名最末的一位“打帘子”,并不是什么死规矩,大多数时候,“打帘子”是太监或侍卫的差使,并不必要劳烦大军机亲自动手。

    还有,上文提到的沈兆霖,在辛酉政变后的新政府中,就是位“打帘子军机”。

    咳咳。

    “我对你九叔说,”孚王福晋慢吞吞的说道,“你进军机……也挺好!别的不说,至少,你对新皇上,那是最忠心耿耿的!这一层,别的大军机,姓文的、姓曹的、姓郭的……统统比不了!”

    “那个……新皇上再天纵英明,若总是孤家寡人一个,也是办不成啥大事儿的啊!下边儿,不能没有忠臣辅佐呀!不然的话那个,皇上的话,虽然叫金口玉言,可是,交代下去了,没有人‘承旨’,不也是白搭?那,不还跟今上一样,没有一件事儿,是自己做的了主的?嘿嘿!”

    “你九叔说,‘对!就是这个理儿!’”

    敦柔公主的眸子里,光芒异样,闪烁不定。

    屋内一时无语。

    过了一会儿,孚王福晋笑一笑,“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最后”

    顿一顿,“我对你九叔说,‘你叫我同敦柔说的这些话,没有哪一句不是犯天大忌讳的,你就不怕……敦柔把你告了?到时候,我也得陪你去宗人府蹲‘空房子’!一蹲就是一辈子!哼!’”

    “你九叔说,‘我不会自误,也不会累你你放心,敦柔绝不会去告我的!’”

    “我说,‘你咋就这么肯定呢?你是敦柔肚子里的蛔虫?’”

    “你九叔说,‘第一,我是敦柔的亲叔叔把我告了,她的亲叔叔可就只剩八哥一个了!嘿嘿!’”

    “‘再者说了,告自己的亲叔叔,这个名声,传了出去,很好听么?’”

    “‘这也罢了,关键是第二告我,对敦柔自个儿,是一丁点儿好处也没有啊!’”

    “‘你看,告了我,皇上还是皇上,福晋还是福晋,妹妹还是姐姐,姐姐还是妹妹啥都没变!而且,姐姐在妹妹跟前,还不能像圣母皇太后对母后皇太后那样……我是说,不但不能称妹妹做‘姐姐’只能称‘皇上’!甚至,还不能自称‘妹妹’,得自称‘臣妾’!’”

    “臣妾”两个字,孚王福晋可以加重了语气,拉长了语调。

    敦柔公主身子一颤,搁在一起的两只手,一下子就捏紧了。

    “你九叔继续说,‘第三也很关键!本来,关三哥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竟有这种事情姐姐叫妹妹过不了‘鬼门关’的事情的!敦柔若把我告了,关三哥一定大吓一跳,啊?老天!还能有这种事儿?!从此往后,可就上了心!你说,敦柔虽然主动‘出首’了,可从今往后,关三哥对敦柔,是更放心了呢,还是更不放心了呢?’”

    “我两手一拍,说,‘哎哟!你说的太在理儿了!夫妻之间,顶顶怕的,就是这个‘上心’!一上了这个心,你防着我,我防着你,这个心,就再也放不下来了!夫妻也就不像夫妻了!这个疙瘩一旦拧了起来,哎,那是一辈子也解不开的!’”

    敦柔公主捏在一起的两只手,明显的颤动了一下。

    “你九叔说,‘第四,之前也说过了,敦柔若自个儿不想做这个皇帝,咱们再怎么折腾也没有用,所以,若敦柔没有‘彼可取而代之’的意思,咱们当然也就当啥都没有说过、啥也不会去做!如是,对于今上,也就不会又任何妨碍啊!今上还是做她的太平天子!做一辈子!既如此,敦柔又何必去出这个首呢?何必既跟咱们、也跟她自个儿过不去呢?’”

    “我说,‘对!对!对!敦柔,那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绝不能犯糊涂的!’”

    到这儿,该说的,不该说的,真的都已经说过了。

    敦柔公主依旧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阵子,孚王福晋尬笑一声,“好了,今儿个……说的够多的,打搅的够久的了!我的这些话,想来,你也要好好儿想一想,才能够”

    顿一顿,“哎,反正,颐和园那儿,也不是明儿个就生下孩子了!”

    再一顿,“那,我就先告辞了!过两天,再来听你的信儿!”

    说罢,站起身来。

    敦柔公主没有动弹。

    孚王福晋的脸上,掠过一丝慌张的神色,强笑道,“怎么?你不送一送我?真这么着,下头的人,该犯嘀咕了不定这俩主儿吵了多大的架呢!”

    敦柔公主款款的站起身来,终于开口了,“九婶,请吧!”

    孚王福晋如释重负,嫣然一笑,刚要迈步,突然轻轻一拍自己的脑门儿,“你看我这记性!差点儿漏了紧要物件儿!”

    说着,解开一个小小的锦囊,取出一个薄薄的册子,递过来,“喏!这个给你!”

    这个锦囊,孚王福晋一直搁在身边儿,敦柔公主还有些好奇,不晓得里头装了什么?

    册子的面皮,用的是锦缎,装订的也很精致,敦柔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目光微微一跳,秀眉蹙了起来。

    翻了几页,突然一怔,随即满脸通红,“啪”一声,将册子合上,手上好像捏了一个烫手山芋似的,一时之间,不晓得该将其递还孚王福晋好呢?还是扔到炕桌上好呢?

    孚王福晋得意的笑了,“这件东西,有用的很!照着上头说的做,保你……那啥!”

    顿一顿,“还有,今儿个咱们俩‘摒人密谈’了这许久,不定有哪个多嘴的,跑去三哥那儿献殷勤你手里有了这件东西,三哥就不会往其他的地方想了?对吧?”

    敦柔公主微微咬了咬嘴唇,到底没有将小册子递回给孚王福晋。

    定了定神,将手一让,用平静的口吻说道:“九婶请!我送您!”

    *

第二三六章 娇靥红醉葡萄酒,帝子心深不知处

    送走了孚王福晋,敦柔公主重新梳妆。www.uu234.net

    伺候梳妆的侍女发现,今儿个的公主,略有些异样:梳妆的时候,一直微微的闭着眼睛这在以前,是很少见的;以前,侍女们的活计略有些不妥当或者水粉涂的不够均匀,或者簪子略歪了些,公主都会立即指了出来,今儿个,一直到所有的活计都结束了,“监工”的小熙轻声说了句“公主,都弄好了”,敦柔公主才睁开了眼睛。

    镜中人,美如画。

    伊人凝眸菱镜,一直没有说话。

    侍女们包括小熙在内,都以为有什么地方没拾掇明白,正在忐忑,敦柔公主终于开口了:

    “王爷就快到家了,去看一看厨下,是不是都预备好了?”

    “啊……是!”

    “还有,王爷用膳之前,多半要先沐浴去看一看,该预备的,是不是也都预备好了?”

    “是!”

    酉初一刻即下午五点一刻,关卓凡“准时”到家了。

    如果是敦柔公主一个人的话,这个点儿,大致刚刚用过晚膳;但对于关卓凡来说,五点一刻“到家”,已经算很早了,因此,通扯一下,算“准时”。

    “王爷气色好!”敦柔公主细觑着丈夫,微笑着,“我还担心,这些日子,军国机务,必定十分繁重,王爷的身子骨儿,吃不吃得消?”

    她没说错,关卓凡的气色确实是好,神采飞扬,且是那种由内而外的精神焕发,很有感染力,令观者如沐春风。

    “忙是真忙!”关卓凡笑道,“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再忙些,你老公我也撑得住!”

    听到“老公”二字,一旁的小熙差点儿笑出声来,赶紧低头抿嘴儿;敦柔乜了小熙一眼,随即含笑说道:

    “那是!咱们又打了大胜仗!大喜事儿!对了,上一回的苏窦山大捷,我还没来得及给王爷正经贺喜呢!这一回哎,苏窦山大捷、马祖岛大捷,两个大胜仗拢在一块儿,我给王爷贺喜了!”

    说着,深深的福了下去。

    关卓凡“哈哈”一笑,虽然穿着军装,依旧长揖还礼,“公主太客气了!同喜!同喜!”

    说着,就手将妻子搀了起来,并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这不是关卓凡第一次在人前握敦柔公主的手,不过,敦柔公主的脸儿,还是微微的红了。

    一边儿走,关卓凡一边儿说,“我高兴,不仅仅是咱们打了胜仗盟友那边儿,打得也不坏!”

    敦柔公主转着念头,“王爷是说……普鲁士?”

    “对!”关卓凡说道,“今天下午才收到的消息,在萨尔布吕肯普法边境的一个小城,普鲁士和法兰西,正经接仗了!法军很吃了亏!这一仗,规模虽然不算太大,不过,到底开了一个好头儿!”

    “啊!确实是好消息!那……我又得给王爷贺喜了!”

    “贺喜就不必了,”关卓凡笑道,“萨尔布吕肯一役,普、法两军,都只不过出动了一、两个师的兵力,对于法军来说,只能算是试探性的攻击,就全军覆没了,也不算是什么大败何况法军吃的亏,虽然不小,但并未到‘全军覆没’的份儿上。”

    “一、两个师……那不得两、三万人?这个仗,打的还不够大?”

    “如果是咱们,两、三万人,得算大仗了!不过,对于法兰西和普鲁士来说这一仗,他们两家,都是倾国以赴,而且,战场就在他们自个儿家门口,两、三万人,便算不得什么了!”

    “哦……原来如此!”

    敦柔公主妙目之中,波光闪动不仅仅因为萨尔布吕肯战役消息之本身,更因为此前,关卓凡极少同她谈论具体的战事,而她也严守分际,丈夫既不提及,她便绝不主动谈论相关话题。

    “除此之外,”关卓凡说道,“还另有一个高兴事儿吃饭的时候再和你说吧!”

    辅政王用膳之前,果然要先沐浴,伺候沐浴的是小熙;守在屋外廊下的侍女私底下说,彼时,屋里头很有些奇奇怪怪的动静,到底是些什么动静,狮子未曾亲睹,听的也不是很真切,不敢妄言,就不在这儿嗦了。

    入席之时,辅政王面色红润,神清气爽,气色是愈发之好了。

    当然,席上,只有辅政王夫妻两人。

    甫一坐定,侍女便上前请示,喝什么酒呢?

    “王爷大约是要喝洋酒了?”敦柔公主看着关卓凡,“家里一共五种洋酒,法兰西的四种,两种是白兰地一种干邑,一种雅文邑;两种是红葡萄酒一种干红,一种半干红;还有一种是美国的红葡萄酒就是王爷拿过来的那种,嗯,喝哪一种呢?”

    说明一下,恭王办洋务,恭王府的饮食,最为洋派,洋酒之种种,敦柔公主打小就不陌生这方面,比起她的半吊子穿越老公来,也实在逊色不到哪儿去;而她的皇帝姐姐同她比起来,这方面,就全然是一个土包子了。

    “美国酒你大约是看不大上眼的,”关卓凡笑道,“法国酒吧!嗯,今儿个高兴,白兰地吧!度数高些,带劲儿些!”

    “美国酒也好的;”敦柔公主微微一笑,“再者说了,咱们现在正跟法国人打着仗呢!”

    “有什么关系?”关卓凡说道,“该打的仗打,该做的生意做两下都不耽误!”

    顿一顿,“‘师范馆’那班人,连‘凯旋门’都搬过盆儿胡同了,一支法国酒,算得了什么?”

    敦柔抿嘴儿一笑,转头对侍女说道,“干邑吧!”

    “是!”

    酒取了上来,侍女开瓶,敦柔公主亲手替丈夫斟上了,再替自己斟了半杯,端起酒杯,“我再替王爷贺喜请王爷满饮此杯!”

    关卓凡笑着同妻子碰了碰杯,一口干了。

    敦柔公主慢慢儿的也干了,放下酒杯,蹙眉笑道,“这个酒,我喝了这几年,还是喝不大习惯;不过,目下,王公宗室里头,喝洋酒的,却是愈来愈多了,只是”

    打住。

    “有什么话公主请说!”

    “我在想,”敦柔公主说道,“这个酒,咱们自个儿能不能酿呢?不然的话,这个钱,不都叫洋人赚去了?”

    关卓凡微微一怔,眼中随即放出光来,轻轻一拍桌子,“哎!你说得对!这个事儿,我怎么就一直没有想起来呢?办了那许多的厂子,怎么就没有想过办一间酒厂呢?”

    “王爷要办的大事儿太多了!”敦柔公主说道,“办酒厂,到底不比办铁厂、船厂,不算什么经国要务,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也是很自然的。”

    关卓凡微微摇了摇头,“也不能说不是‘经国要务’历朝历代,都有‘榷酤’一说,酒,其实事关国计民生!”

    顿一顿,“你这个主意好!这个酒”说着,拿手指了指搁在旁边案几上的那瓶干邑白兰地,“咱们自个儿,当然也能酿!中国又不是种不出好葡萄来!你说的对,这个钱,不能都叫洋人赚了去!待同法国人的这一仗打过了,咱们就来办一间酒厂!专门酿洋酒!用法国人做技师!哈哈!”

    敦柔公主奇道,“王爷的意思,这个酒白兰地,也是葡萄酿的?”

    “是呀!”

    “哎哟!我还一直以为,只有红葡萄酒才是葡萄酿的;白兰地是粮食酿的呢!”

    “都是葡萄酿的;”关卓凡说道,“只不过,红葡萄酒的葡萄,只发酵,不蒸馏;白兰地的葡萄,发酵过了,还要蒸馏,因此,度数更高,看上去,也不大像葡萄酒不是红色的嘛!”

    “我可算长见识了!”敦柔公主含笑说道,“到底还是王爷渊博!我可是糊里糊涂的喝了好几年的‘粮食酒’呢!”

    说着,掩口葫芦。

    “到时候,”关卓凡兴致勃勃的说道,“咱们自个儿酿的白兰地,就叫做……‘敦柔公主白兰地’!”

    敦柔公主一怔,随即嗔笑道,“王爷说笑了!哪儿能这个样子?这算个什么?”

    “怎么不能?”关卓凡说道,“法国的干邑白兰地里头,有一种,叫做‘拿破仑’的公主晓不晓得?”

    敦柔公主摇了摇头,“我可没有王爷这般渊博!”

    “拿破仑一世就是拿破仑三世的叔叔在位之时,”关卓凡说道,“法国有一家酒商,叫做库瓦齐埃的,向皇上献上自酿的白兰地,拿破仑一世大加御赏,并钦定其为内廷供奉,从此以后,库瓦齐埃出品的白兰地,就以‘拿破仑’自谓,曰‘拿破仑白兰地’了你看,拿破仑,那还是皇上呢!”

    敦柔公主轻声一笑,“王爷也说了人家那是皇上!我,算个什么呀?”

    说到这儿,心中突然莫名一跳:皇上?我?……

    关卓凡可不晓得妻子在想什么,继续说的高兴,“在中国,敦柔固伦公主的名头,不比法国皇帝好使?就这么定了!”

    敦柔公主微微的偏过头,觑着丈夫,微笑说道,“看来,今儿个,王爷的兴致,真的是很好啊!还拿我开起了玩笑?”

    顿一顿,“哦,对了,在院子里的时候,王爷说,‘还另有一个高兴事儿,吃饭的时候再说’到底是什么高兴事儿呢?”

    “你看我!”关卓凡轻轻一拍自己的脑门,“说的高兴,差点儿把这个给忘了”

    顿一顿,“嗯,过两天,白氏就到埠天津了!”

    *

第二三七章 万水千山只等闲

    敦柔公主微微一怔,随即满面欢容,“大嫂要回来了?太好了!果真是件叫人高兴的事儿!”

    顿一顿,“昨儿个,我还自个儿跟自个儿掰手指头呢照日子算,不是早就该到了吗?是不是路上不大好走?哎,这万里海途的,实在是叫人不放心!现在好了,心里头的这块石头,总算是放下来了!”

    “好走还是不好走,”关卓凡微笑说道,“看跟什么时候比吧!较之太平洋铁路筑成之前,已经是好走的太多了!”

    “太平洋铁路?”敦柔公主想了想,“是不是王爷说过的那条……六千多里长的铁路?”

    “正是!”关卓凡说道,“这条铁路,由东而西,将整个美国串了起来,如果没有这条铁路,白氏回国,就得兜大圈子再过一个月,也还是到不了家!”

    “嗯,我记得王爷说过的,”敦柔公主说道,“美国东、西两头儿,都是大海,大嫂陪着芸儿,在东海岸那边儿念书;回国,却是要到西海岸这边儿坐船,不然,就要兜大圈子”

    顿一顿,“幸好筑了这条铁路!不然的话哎,六千多里的路啊!当间儿,又有那许多穷山恶水,怎么过得来呢?当然只好兜大圈子了!”

    关卓凡比划了一下,“其实还不止六千里我说的是美国东海岸到西海岸的距离。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顿一顿,“这条太平洋铁路,东起内布拉斯加州的奥马哈,西迄加利福尼亚州的萨克拉门托内布拉斯加州在美国的中部,距离东海岸,还有好几千里的路呢!”

    “哦?”

    “萨克拉门托为加利福尼亚州治,加利福尼亚州倒是靠海的,萨克拉门托却不靠海加利福尼亚州大得很,差不多……有二十个咱们的直隶大小吧!”

    敦柔公主愕然,“二十个……直隶?”

    “是呀!”

    敦柔公主不由微微倒吸一口冷气,“美国……竟这么大的?”

    “大!不过,还是没有咱们中国大。”

    人家一个州顶咱们二十个省,但整个国家拢在一块儿,还是没有咱们大,这个账,敦柔公主一时有点儿算不过来,只好先不去想它,略定了定神,说道:

    “如此说来,大嫂要到那个……哦,奥马哈去,先得走上几千里的陆路,那,这段路”

    “坐火车呀!”关卓凡说道,“美国东部不比西部,铁路本就是很多的。”

    “我明白了,”敦柔公主说道,“原本,美国没有铁路的,只是他的西部这条太平洋铁路,其实主要筑在了西部。”

    “对!”

    “哎!”敦柔公主感叹着说道,“打美国东海岸到西海岸,近万里的路!这中间,还得倒腾来、倒腾去!大嫂这一路,也忒……哎,这才刚到海边儿,还没坐上船呢!真是……忒不容易了!”

    “是啊!”关卓凡点了点头,“而且,还有野人出没!一条太平洋铁路,由东走到西白氏坐的那趟车,前前后后,遭受过五、六次野人的袭击呢!”

    敦柔公主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啊?”

    “说是一条铁路,”关卓凡说道,“但这一路,磕磕绊绊,走走停停别的不说,前头的铁轨,叫野人拿大木头堵上了,你就不能不暂时停了下来。”

    敦柔公主花容失色,“那,大嫂”

    “你放心,”关卓凡说道,“啥事儿都没有!这趟车,美国人派了不少的兵,守卫的很严密,咱们自己呢,也带足了护卫车上还架起了机关枪!野人只能远远儿的射几箭,近不得车身的!”

    “啊!”敦柔公主以手抚胸,“那就好!”

    “不过,”关卓凡说道,“接下来,美国大约就要对这班野人大举进剿了”

    微微一顿,轻轻叹了口气,“唉!”

    这声“唉”,敦柔公主就不晓得为什么了野人可恶,大举进剿,难道不是好事儿吗?

    “这么说,”她定定神儿,“大嫂这一路,主要是……耽搁在太平洋铁路上了?

    “那倒不是,”关卓凡说道,“太平洋铁路的这些状况,上路之前,咱们心里就是有谱儿的”

    顿一顿,“白氏的耽搁,只要因为两个事儿,一个是到了海边儿西海岸的三藩市之后,遇上了大风雨,轮船出不得海,只好耐着性子,等风停雨住。”

    “哦!”

    略一思衬,敦柔公主说道,“三藩市?我记得,王爷赴美平乱,就是先到的三藩市吧?”

    “对了!”关卓凡赞道,“公主好记心!”

    顿一顿,笑一笑,“另一个是到了日本之后,叫人给叫主人家给留住了!”

    敦柔公主先是一怔,转一转念头,反应过来了,“王爷是说……幕府?”

    “对!”关卓凡说道,“白氏乘坐的轮船,规矩是要在日本的长崎打个尖儿的,船进港的时候,幕府将军德川庆喜的‘御台所’闺名曰一条美贺的,经已在码头候着了!”

    微微一顿,“‘御台所’即幕府将军之正妻也就是福晋了!”

    “哦!”

    “而且,彼时,这位‘御台所’,经已在长崎等了十来天了!”

    “嗯!”敦柔公主点点头,“幕府那边儿,虽然晓得大嫂坐的船是哪一天打三藩市出港的,不过,万里海途,哪一天抵埠长崎,可就说不准了,身为主人家,不能不早做候客的准备。”

    “对!”

    顿一顿,关卓凡继续说道;

    “本来呢,白氏并没有在日本盘恒的打算,但德川庆喜十分殷勤,除了拍电报,还给我写了封亲笔信,说,镇国夫人赴美之时,他和美贺‘御台所’,因为不敢耽搁芸格格的学业,未能致礼于镇国夫人,美贺尤为抱憾;这一回,镇国夫人返国探亲,行期上,不必过于仓促,无论如何,得容他们夫妻尽一回地主之谊。”

    敦柔公主微微一笑,“这位德川将军,倒是挺会说话呢!”

    “可不是?”关卓凡亦是一笑,“本来,德川庆喜说他本人要亲往长崎迎候,不过,我想,这个礼数,未免又太过了些”

    顿一顿,“在日本,幕府将军的地位,等同摄政,以前,非‘上洛’即前往京都觐见天皇,又或有大的征伐,幕府将军是不轻易离开江户的,而白氏的身份又比较特别毕竟是女子,毕竟……不是正经朝廷大员嘛!德川庆喜若真的亲往长崎迎候,日本国内,必定会生出许多浮议,对他,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

    再一顿,“本来,我想,叫他下边儿的一个‘老中’大致相当于咱们的军机大臣走这一趟,也就可以了;可是,德川家康以为于礼未惬,最后,就由他的首席‘老中’奉‘御台所’走这一趟了。”

    “德川将军礼数如此周到,”敦柔公主说道,“除了好客之外,不晓得……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在呢?”

    “有啊!”关卓凡笑道,“公主是明白人!”

    顿一顿,“前些日子,日本国内,暗流涌动,险些要出大乱子,是咱们替他将乱源暂时消弭掉了,德川庆喜感激的很厚礼白氏,大约就是因为这个吧!”

    “哦!……嗯,王爷说……‘暂时’?”

    “暂时!”关卓凡说道,“‘庆父不死,鲁难未已’,日本的‘庆父’还不止一个,目下,可都活的好好儿的呢!”

    “我明白了!”敦柔公主抿嘴儿一笑,“德川庆喜指着王爷过日子呢!王爷这条……大腿,他可得抱紧了!”

    关卓凡大笑,“公主也会说笑话儿了好、好!”

    顿一顿,“白氏在长崎也就呆了一天,第二天,就给接到江户去了这一来一往的,又是好些天!今儿早上,接到白氏的电报,说是刚刚回到长崎,第二天一早,就出港回国!所以,我才说,过两天,白氏就到天津了!”

    *

第二三八章 中华女儿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

    敦柔公主:“王爷是说……两天?”

    关卓凡一笑,“约数、约数我应该说‘几天’的!长崎到天津,无风无浪,也得五、六天光景,如果撞上三藩市的那种情形轮船出港之时,天公不作美,风大雨大,那,耽搁的就更久了!”

    “嗯!”

    微微出了片刻的神儿,敦柔公主叹了口气,说道,“之前,我也晓得,路远,去一趟美国、或者回一趟国,一定是不容易的,但到底有多不容易,心里头,其实是模模糊糊的;今儿个听王爷说了,才晓得,这个路,到底有多难走!‘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亦不足以况之!”

    顿一顿,“大嫂不容易!我想,这个路,即便叫一个大男人来走,也是不容易的,大嫂那样娇怯怯的一个美人儿,之前……好像也从没有出过什么远门儿吧?这一去、一回,难为她是怎么挨下来的?忒不容易了!”

    “你说的不错”关卓凡点点头,“这个路,即便叫一个大男人来走,也是不容易的!当年,我领兵赴美,初初上路那几天,那个船晕的,吐的……那是一塌糊涂!”

    顿一顿,“这就叫‘人不可貌相’了!白氏说,她在船上,初初的时候,也吐,不过,吐个一、两回也就好了,可没有像我当年那样,整个人都吐的虚软了!你看,我这个大男人,还不如她‘那样娇怯怯的一个美人儿’呢!”

    “哎哟!”敦柔公主蹙眉含笑,“王爷可怜见儿的!”

    伊人做此语时,眉梢眼角,皆是既怜且爱之风情,这个模样,关卓凡从未见之于敦柔公主,不由心中猛的一跳,一时之间,不晓得说什么好?只是“哈哈”一笑,心头发热,口内生津。www.uu234.net

    “如此说来,”敦柔公主继续说道,“这个晕不晕船,同身子骨儿好还是不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还是有关系的;”关卓凡微笑说道,“不过,同是男人还是女人,那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的!”

    “嗯!”

    “还有,”关卓凡说道,“白氏说,在美国这两年,她自觉身子骨儿比在家里的时候反好了许多;在家里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美国你大约想不到,白氏都学会骑马了!”

    “哟!”

    “以前,”关卓凡笑道,“白氏也不是没有骑过马,譬如,咱们成亲那次公主‘降’,白氏奉旨‘奉迎’,不就骑过一次马?可是,她在美国学会的,却是真正的跃马扬鞭,同‘奉迎’那一次,比不得的!”

    荣安、敦柔二公主“降”关某人,二命妇庄王福晋、睿王福晋“送亲”,二命妇醇王福晋、镇国夫人白氏“奉迎”;在迎送的过程中,四位命妇,既非乘车,也非坐轿,而都是骑着马的。

    此乃满洲旧俗。满洲人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精擅骑射,男女老幼,都会骑马,迎亲、送亲,一律控辔往来,就连新娘子亦不例外。开国之初,旧俗未废,风气犹在,王公内眷,福晋夫人,城内郊外,纵马驰骋,司空见惯。亲贵之间,婚嫁迎娶,新娘子是依了汉俗,改坐轿子,迎亲、送亲的,却不论男女,都要骑马。这个规矩,在康熙年间定了下来,并“着为永例”。

    可是,两百年过去了,这条规矩,早已名存实亡。旗下的贵妇,打小起居出入,都是坐轿、乘车,除了一对天足,其他的,和汉人的大家小姐,几乎没有任何分别。不要说骑马了,马毛没摸过一根的,也大有人在。

    懿旨钦派的四位“送亲”、“奉迎”命妇,就没有一位会骑马的。

    几个女人都发了慌,庄王福晋、睿王福晋、醇王福晋,都悄悄的跟自己的老公说,能不能跟“上头”说说,改骑马为坐轿?或者乘车?唉,这条规矩,早就是个摆设了,怎么突然间这么较真儿?

    几个王爷,哪个肯张这个嘴?这不仅“乱制”,还丢面子。庄王一向恬淡,自不肯做这个出头椽子;醇王年轻面嫩,更不肯落这个脸;睿王呢,大声嚷嚷:“这是‘上头’借着公主‘降’的机会,恢复满洲人的骑射本色,涨咱们满洲人的精气神儿!皇家以身作则,好,好,好得很!”

    既然好,那就只好现学现卖了。

    四位贵妇,丫鬟老妈子一大堆跟着,集中到西苑中海的紫光阁,彼处地势开阔,中有驰道,可以走马。内务府从下辖的上驷院中,挑了十几匹既神骏、又驯良的骐骥,由宗室中最精骑乘的贝子奕绪总责,教三福晋、一夫人骑马。

    粗通骑乘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反正也只要四位命妇摆摆样子,并非叫她们纵马疾驰。如此个把月学下来,四个女人都算“中式”了。两位公主“降”之日,四位命妇骑在马上,平日里照料这匹坐骑的马夫,换上銮仪校的服饰,牵着马缰,缓缓而行。马上的命妇,不过手扶马鞍,微微纵送而已。

    如此而已。

    敦柔公主真正是出乎意料了,然而却不晓得该如何表态丈夫的口吻,似乎是欣赏的,但他对此到底是臧是否,她还拿不准;滞了一滞,也只好用感慨的语气说道,“真正是想不到!”

    “还有你想不到的呢芸儿!”

    “怎么?”敦柔公主用略带点玩笑的口吻说道,“不是也学会‘跃马扬鞭’了吧?”

    “‘跃马扬鞭’算什么?”关卓凡兴致勃勃的,“她不但学会了骑马,还学会了放枪!而且,能够在‘跃马扬鞭’的时候放枪!准头还好的很!”

    敦柔公主睁大了眼睛,骇笑:“什么?!”

    “不但能放左轮手枪,”关卓凡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还能放马枪也就是短一些的步枪,你见过的一边儿纵马疾驰,一边儿放枪!’”

    敦柔公主满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樱唇微启,却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滞一滞,还是只能说这句话:“真正想不到!真正想不到!”再滞一滞,微微摇着头,“我哎,我都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叹一口气,用极感慨的语气说道,“不得了!不得了!这不……活脱脱又一个十公主了嘛!”

    所谓“十公主”,指的是高宗第十个、也是最小的一个女儿和孝固伦公主,出生之时,高宗经已六十有五,老年得女,宠爱无比;十公主的相貌何如,未得而知,但性格却是刚毅果决一路,体格上头,更不得了:小小年纪,便能弯十力的强弓,不止一次随侍高宗秋冬狩,射获丰富。

    十力,大约是一百一十七斤的力哦。

    及笄之年,和孝公主嫁和之子丰绅殷德;后高宗升遐,和跌倒,丰绅殷德本无侥幸的可能,但仁宗也是最宠爱这个小妹妹的,看在她的份儿上,诛其父、赦其子,保全了丰绅殷德。

    白芸和十公主的身份毕竟不大一样,关卓凡倒不好随便接口,只笑着说道,“是不得了!左轮手枪看着不大,其实是很有些分量的;马枪,那就更重了!芸儿才多大点儿个女孩儿?居然可以在纵马驰骋之际,操运自如确实是不得了!”

    顿一顿,“你想不到,我也是想不到的实话实说,这个本事,我自己都不晓得有没有?哈哈!”

    “王爷太谦了!”

    “真不是谦!”关卓凡比划着,“放左轮枪呢,一只手就可以了,骑在马上,可以一手控辔,一手放枪。”

    顿一顿,“马枪重的多,只有臂力极强者,才能够单手持枪、放枪即便如此,准头一定是谈不上的;芸儿再怎么着,也还只是个小女孩儿,一定要双手持枪、放枪,如此,就腾不出手来控辔了疾驰之际,一边儿放枪,一边儿还是坐的稳稳当当的,你想一想这个难度!”

    敦柔公主又出神儿了,过了片刻,再叹一口气,“不得了!”

    顿一顿,“芸儿这么着,不能……影响学业吧?”

    “不能!”关卓凡说道,“每一门功课,在同学中间,她都是第一名没有一门例外的!”

    “哟!这还得了?真正是不得了了!正经的文武双全呐!这不应了女人们私下底的议论的将来,正经一个女丞相的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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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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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介绍:
那一年,懿贵妃风华绝代,肃中堂权势炎炎,洪秀全安然打坐,圆明园赤焰遮天。 那一年,胡林翼呕心沥血,曾国藩百战艰难,左宗棠英雄欺人,李鸿章羽翼渐满。 那一年,一名小博物馆的兼职讲解员,经历了史上最悲催的穿越,死而后生,绝地求存,誓要凭一己之力,祸乱宫廷,颠覆王朝,开创一个全新的世代—— 吾今欲将大笔,重写春秋,天下尚且如此,况一家一室和几个嫂子乎? * * 一组签约作品,每天两更,不拖不欠,求收藏。乱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