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开炮
天亮了。
这是一个阴沉的早晨,密云千里,不知道会不会什么时候下起雨来。
北南两军都一队队地开赴预设阵地。如果从传教士高地的山顶俯视下去,可以看到无数条蓝色和灰色的巨龙,密密麻麻地在起伏而广袤的大地上蠕动。隐约的细碎的光芒在巨龙的鳞甲间闪烁,那是刺刀和青铜大炮的反光。
格兰特和关卓凡的指挥部设在传教士高地主岭对面的一个叫“奥查德”的小山包上。奥查德丘陵和传教士高地之间的较为开阔的地段,就是这次会战的第一战场了。
从奥查德丘陵往东南方看,传教士高地的最高峰瞭望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那里是敌军的左翼,由轩军第一师克字团、魁字团和第二师的先字团主攻。
谢尔曼部负责攻击的传教士高地的北端,这儿看不到。
奥查德丘陵的前方,左手边是昆布兰军团的十四军,右手边是轩军第一师洋一团、德字团和第二师的禄字团,这左右两军共同攻击传教士高地主岭,南军在这儿配置了最主要的兵力。
北军的炮兵阵地设在整个阵地的前沿。在不到两英里的距离内,北军共架设了二百五十门大炮,密度相当惊人。其中,昆布兰军团架设了一百六十门大炮;轩军架设了九十门大炮,轩军的另一处炮兵阵地设在右翼,共三十门大炮。
负责阻击南军朗斯特里特部的第二师洋二团、建字团带走了其余的十五门大炮。
田纳西战区的火炮主要设在了中路,右翼因为地形陡峭,炮击效果不好。炮兵只是作为辅助。
北军的火炮有加农炮、榴弹炮、臼炮等。主力是一款代号为m1857型的12磅加农炮。即俗称“拿破仑炮”者。这个名字来源于它的最早的发明者——那位法**事天才皇帝。此炮青铜铸造,为前装滑膛炮,低射角时最大射程1480米,高射角是最大射程1911米,可使用实心弹、开花弹、霰弹。不但是北军、也是南军的主力火炮。
一般七到八门炮可以编成一个炮兵连,轩军的一百三十五门大炮足可编成十好几个炮兵连,名义上叫作炮兵团,其实规模已接近一个炮兵师了。
蓝色的巨浪在关卓凡的眼前微微晃动。迟一点,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这片铁与火的怒涛就会破堤而出,将无穷尽的死亡和毁灭汹涌澎湃地卷向对岸。
北军总兵力已近十万,这是关卓凡有生以来指挥的最大的一支部队。
他的心跳快了一点,感觉到自己的肾上腺素在慢慢提升。男儿何不带吴钩,是啊,哪个男人能够经受住这样的诱惑?
再看对面南军阵地,关卓凡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望远镜中,传教士高地的山脊上。南军大炮自北而南一字挑开,看起来颇为壮观。
但仅是“看起来”而已。关卓凡不是专业勘测人员。也看得出来,南军炮位之间的距离太疏松了,高低左右也不均匀,火力网虽宽,火力密度有限,打击效果肯定不好。南军应该已经尽可能在允许布置炮位的地方都架设了大炮,但还是这么一个结果,安德森少校的眼光精准无比,不愧是西点军校的炮兵教官。
南军设置了三条防线,山脚一条,山腰一条,山顶一条,都挖了壕沟。防御工事建造的很专业,问题是,和防线的宽度相比,防线的士兵——壕沟里的、障碍物后的——太多了。
士兵的密度绝非愈大愈好。这个不是攻击行进中排队枪毙。士兵密度大,火力密度当然也增大,但防守时非常重要的交叉火力、梯级火力的效果就差了,而且,伤亡包括被战友误伤的概率也会增加。
有一点颇出关卓凡意料——南军在防线和防线之间,即山坡上挖了不少散兵壕,每个散兵壕里两三名士兵。这个昨天还没见到,应该是连夜挖的。
这个思路比较前卫啊。南军的目的当然是如果前一道防线被突破,可以迟滞北军进攻后一道的防线的过程,可敌我搅在一起,散兵壕里的士兵容易被后面防线的友军误伤,嗯,这个后脖子梗会不会有点发凉?
产生这些比较奇怪的现象的原因,关卓凡以为,归根到底一个:南军进占之后,才发现相对于部队的数量而言,传教士高地太小了。
左挪右挪,摆不妥当,但做大的调整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塞。
一如他之前所料。
南军布拉格、朗斯特里特都是宿将,却会犯这种想当然的错误,原因也只有一个,主将没有亲自详细勘视过地形。
朗斯特里特是客军,也罢了,布拉格可是在查塔努加泡过的,犯这种糊涂,哼哼,鄙视一下。
支持关卓凡判断的最大的证据是南军第一道防线之前的布置:整整齐齐站了两个师。
这是地道的进攻队形。
这是南军被逼出来的“调整”:本来是北攻南守,南军如果守住了就进行反击,但实在塞不进传教士高地的那部分就不拿来守了——改守为攻,或者说以攻为守。虽然这肯定不是最优选择,正确的做法应该分兵,从其它方向进攻或威胁北军,如朗斯特里特;但也不算太差,问题是南军火炮的布置是以防守为主,现在进攻,谁提供炮火支援?
南军很快就为关卓凡提供了答案:还是这些炮。
南军开炮了。
望远镜中,山脊上,大炮的炮口冒出火光和白烟,燃烧的弹道划出长长的弧形的灰黑色烟迹,在低沉的云层下掠过,朝着北军的方向坠落。接着,闷雷般的炮声滚过天际,隆隆不绝。
第二道烟迹,第三道……很快,一条条灰黑色的烟迹布满了整个天空,炮声犹如无数飞翔的巨轮,在半空中碾压而过,山谷轰鸣,天地回响,无止无休。
关卓凡的汗水渗进了衬衣,耳朵里嗡鸣不已,有那么一阵子,他觉得自己被一只大手攥住了,动弹不得。
他和他的轩军都是第一次经受如此密度的炮火打击。
最初的强烈震撼感稍稍减轻了一点,他的头脑开始重新运作起来,很快,他发现,南军的炮击效果果然不好。
南军炮兵预设的目标是两军之间的中间线,北军进攻,这里是予以炮火截击的合适地点,并未打算直接攻击北军的阵地——那个距离几乎超出了12磅拿破仑炮的最大射程。加农炮弹道低平,为执行这个新的任务,就得大幅度抬升射角,以获得更大射程,但如此一来,准头就毫无保证。
火力本来就没有足够密度,加上精确度不足,能够给北军造成的损失就很有限了。
当然,总有一部分命中目标的,也包括轩军。一匹军马被拦腰打成两截;一门大炮被掀翻在地,其中一个轮子飞到了十几米的空中;一颗实心弹落在地上,又连续地跳跃了几下,四、五个轩军士兵被带倒在地,就像纸糊的一样,碎成了几块。
因为高度落差的缘故,有的炮弹飞出了自己理论上的最大射程,打到了北军阵地的后方,甚至有一两颗飞进了查塔努加城内。但这种炮弹动能已衰,无法造成实质性的破坏。
整体上来说,就像安德森少校判断的,“我军完全可以承受”。
关卓凡想:都说“老兵怕枪,新兵怕炮”,对于这种密度的炮火,轩军几乎可以算是“新兵”,衷心感谢南军奇葩的炮火设置,使轩军淬火的痛苦减到了最低。
一轮炮击过后,南军的战鼓敲了起来,已进入攻击队形的部队一拨一拨,开步向前。
关卓凡说:该我了。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铁与火之雨
关卓凡的目光投向轩军阵地前部的炮兵。
每一门大炮由八人伺候,算是一个炮兵班。班长即炮长目前暂时全部由炮兵教导队员充任。选入炮兵团的都作为种子培养,都认字——不认字,连炮车上标注的射角、炮弹飞行时间都看不懂;而且不但认中国字,还得认美国字,因为这些当然都是用英语标注的。
进而,不但得认美国字,还得会听美国话,不然炮长的指令听不懂,炮长问候家里的女性亲属也听不懂,是要误大事的。
轩军的炮兵虽然未必个个都能拿英语和美国人日常交流,但至少和打炮相关的已经没有问题。在二万八千人的轩军各部中,炮兵团绝对是文化和外语水平最高的存在。
南军各队排成两排作战队形,在战鼓声中持续踏步向前,步枪全部上了刺刀,没有太阳,但天光映在这一片片锐利的似乎无边无际的钢铁森林上,显得雄壮而诡异,以人巨大的压迫感。
关卓凡下达了全面攻击的命令。
炮手们立即忙碌起来。
炮长给出装填指令,“实心弹一发,目标距离1200米!”
站在弹药车旁边的炮手立即在弹药箱的盖子上找到对应数据,“射角5度10分!”
炮长捧起一件叫做“象限仪”的小工具,瞄来瞄去,对炮手报出的数据进行调整,确定后,后膛两边的炮手赶快操作炮尾的手杆。将炮身倾角调整到位。动作稍慢。炮长的问候就来了:“张!你的手长在了屁股上吗?”
弹药箱旁的炮手取出炮弹。这是定装弹,即药包和炮弹捆在一起,既方便也安全,而对面的南军的弹药,不少药包和炮弹还是分离的。
弹药经检查确认没有问题,交给站在炮口旁的负责装填的炮手,他立即将药包朝向炮尾,填弹入膛。然后由站在炮口另一边拿着推弹器的炮手将炮弹推至膛底。
后膛两侧的炮手又得赶快行动,用一根长锥子通过火门插入膛底,刺破药包,然后将拉火管通过火门插进药包。
“准备完毕!”
“发射!”
大炮的炮口喷吐出一道长长的火舌,接着一声巨响,火炮和炮手就被白色的浓烟包裹住了,巨大的后坐力驱使沉重的火炮向后方猛地滑动了好几米。
关卓凡清楚地感到脚下的地面震动了一下,他心里吼了一声:我的第一炮。
接着第二炮、第三炮……北军所有的大炮都咆哮起来,白烟笼罩了整个前沿阵地。地面的猛烈的震动,空中的巨大的声浪。潮水般涌进指挥所,关卓凡只觉得自己逆潮而立。血脉贲张,身心俱醉!
以每秒305米速度飞行的12磅实心铁球,像利刃插过纸张一般,穿透了南军整个步兵连队,毫不留情地撕裂和切割遇到的一切,头颅、手臂、腿脚,甚至将人们的躯体一分为二,在南军行进队列中趟出一条条血肉模糊的胡同。
在震动耳膜的炮声中,无数呻吟和惨叫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飞行在空中的实心弹用肉眼都能看见,好像飞得很慢。一个南军士兵下意识地举起自己的步枪,想用刺刀拨开这个铁球,然而巨大的动能把刺刀、枪身和他的半个身体一起扯得粉碎,接着继续跳跃着往前滚,将后面的几个士兵压成烂肉。
虽然已经被打出了许多缺口,但南军的队列依然保持着原来的速度,继续向前。
汗水从关卓凡的紧攥的手心滴下,他想:轩军如果遇到这样的炮火打击,也能坚持到现在还不崩溃吗?
北军的炮火愈加炽烈,举着炮刷的炮手加紧清理炮膛,螺旋杆伸进炮膛内猛搅数下,药包焦黑的残留物便被勾了出来。时已初冬,许多炮手却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汗流浃背,炮长大声吼叫,炮手也吼叫着回应和报告。
南军山顶的炮火反复修正弹道,持续向北军发射,目标集中在北军的炮兵阵地。一枚炮弹击中了一座炮架,将之打得四分五裂,破片四溅,炮位上的几个炮手当场毙命。另一枚炮弹击中了大炮身后的弹药车,引发殉爆,这个炮位的八名炮手无一生还,左右两边的炮位加起来也被炸死了十来个。
不过南军炮击的成果基本就止步于此了,并没扩大多少,有的炮弹甚至飞进了自己的正在向北军攻击前进的队列中。
昆布兰军团的炮兵,快的每分钟一门大炮就打出去二到三发炮弹,速度竟不比前膛枪射击慢。轩军的炮手还比较生疏,但也不错,平均一分钟也能打出去差不多两发炮弹。
在这种可怕的密度的炮火打击下,南军的阵形终于开始散乱,有的士兵向后逃去。
但终有相当一部分南军通过了大半个战场,然后就加速奔跑,开始最后的冲锋。
炮长们纷纷大吼:“换霰弹!”
一枚枚霰弹被射出炮膛。
12磅拿破仑炮用的霰弹,弹体是一种铁皮做的圆筒,里面装了68枚铁丸,巨大的内外压力作用下,弹体在南军士兵们的前上方爆裂了,铁丸组成的金属暴风雨成一个锥形面扫了出去,无数南军士兵被打成了筛子,有的铁丸甚至穿透一个士兵的身体,打倒了他后面的另一个士兵。
“双份霰弹!”
铁与火雨。
在一地惨叫哀号中,在无数的断肢残骸中,南军终于崩溃了,纷纷掉头往回跑去,数千名士兵你挤我踏,争先恐后。浪头在礁石上砸得粉碎,退潮了!
这是最好的时机,关卓凡下令:停止炮击,全军上刺刀,追击!
无数蓝色的身影跃出战壕中,冲出阵地,端着上了明晃晃的刺刀的步枪,发出山呼海啸,追了上去。
前面灰色的大潮向海中退去,后面蓝色的怒涛高高升起,汹涌澎湃。
终于,蓝潮卷到了灰潮。
南军士兵有的被从身后射杀或刺杀,有的举手投降,还有的因为极度的疲惫和恐惧失去了任何行动的能力,扔掉了武器,躺在或坐在路上,有人木然不语,有人放声大哭,有人被后面的逃兵直接踩过身体,践踏而死。
南军的炮击也停止了,因为不知道打哪里好,敌军我军都绞在了一起。
追在最前面的是轩军第一师的德字团。奇克莫加战役,德字团作为第四梯队,赶到战场的时候,南军已经撤退了。除了打扫战场,竟是一枪没放过。看着前面三个梯队欢呼雀跃,团官姜德无比郁闷。回到查塔努加,这种郁闷与日俱增,原因是奇克莫加一役参加过实战的人讲起当日我等种种英勇、口沫横飞的时候,他根本插不进去话。
这种累日积攒的憋闷加上了方才那场从未经历过的炮击带来的强大压迫感,使他极度需要一个宣泄口,所以追击的命令一下达,他就拔出指挥刀,大吼一声,几乎是全军第一个冲出了阵地。
团官一马当先,士兵们当然精神振奋,德字营撒开双腿,第一个追上了溃逃的南军。
一个南军士兵向姜德举起双手,处于极度兴奋中的他想也没想,一刀就劈了下去。
德字团的士兵也红了眼睛,一个个南军士兵被从后面捅倒。
前逃后追,很快就逼近了南军山脚下的第一道防线。用时比南军攻过去可少多了。
防线后的南军都傻了眼:北军马上就要攻到了,但面前灰扑扑密密麻麻狂奔而来的都是自己人,怎么开火?
前线指挥官也没有想到情况变化成这个样子,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阵地上一片躁动。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肉搏
但这种事情是犹豫不得的,未等南军指挥官下定决心,败兵已如一大片肮脏而汹涌的潮水漫进了阵地,白沫四溅,而且不肯停止,继续向前冲刷而去。
阵地上顿时混乱不堪。
这就是奇科莫加战役时,在未得本部探马回报、得知中路托马斯部没有溃退之前,关卓凡不敢出兵救援的原因:和败兵搅在一起,败兵的后面紧紧贴着追杀的敌军。
防线上的军官们大声吼叫着,用最难听的话咒骂着,威胁着,挥舞着手枪,试图阻止这片丧失理智的人群。但毫无作用,溃兵们被恐惧、绝望和沮丧的情绪牢牢抓住,如中魔怔,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摆脱身后那群蓝色的魔鬼,赶快离开这个战场。
一名南军上校愤怒地向溃兵们高喊:“不许逃,你们这群混蛋!你们还爱不爱你们的祖国?”
一名经过他身边的逃兵居然还有精气神回答:“向上帝起誓,我们爱国——我们这不正在竭尽全力赶回祖国嘛!”
恐慌的情绪像传染病一般,在防线守军中迅速蔓延开来,有的士兵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糊里糊涂地就和败兵一起向后逃去,阵脚被冲松动了。
就在这时,没有经受任何像样的阻击,蓝色的狂潮呼啸着卷进了南军阵地。
惨烈的肉搏战开始了。
无数蓝色和灰色的士兵绞扭在一起,人们用刺刀、枪托、马刀、短剑、斧头、铲子、木棍、石头、弹药箱……用能够找到的一切尖硬物体往对方身上招呼。刺刀捅入**,刺穿脏器。身体里发出气球破裂一样的声音;沉重的钝器击打在身体上。肌肉下骨骼沉闷地碎裂开来。尸体迅速堆积起来。血从坡面流淌下去,在战壕底部汇集成池塘和溪流。
一个南军用枪托把迎面而来的一个北军的脸砸得稀烂,另外一个北军斜次里冲出,借着前冲的力量,步枪的刺刀穿透了他的身体,南军士兵痛苦地大叫,伸出手去,想抓住对方。却怎么也够不着。
一个北军爬上一条战壕的边沿,战壕里的南军举枪向上捅去,力量如此之大,清晰地听到“咔嚓”一声,刺刀戳穿了北军的胸骨,这个北军被整个地挑了起来,接着,刺刀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一下子断成两截,北军士兵的身体沉重地摔了下来。
一个往后逃去的南军士兵被尸体绊倒。北军士兵冲上来狠狠地挥枪刺下,刺刀将他牢牢地钉在地上。南军士兵长声惨呼,北军士兵往回拔枪,急切间居然拔不出来。
数不清的断肢在脚下被踢来踢去,时不时还能踢到一颗人头。
到了后来,刺刀扭曲了,马刀卷起了刃,找不到武器的人们就用牙齿和手指,咬对方身上能够咬到的一切部位,掐对方的咽喉,挖对方的眼睛。
蓝色的大潮一个接一个浪头打在南军阵地上,无休无止。蓝色的身影愈来愈多,终于彻底淹没了灰色的人群。
南军的第一道防线崩溃了,士兵们一部分向山坡上逃去,一部分沿着传教士高地的山脚,向南、北两个方向逃去,其余的,举手投降。
指挥所里的关卓凡长长吐了一口气,看格兰特,总司令沉静如水。
关卓凡略觉惭愧,转念一想,老子虽然已身经百战,但主持这种全近代化的大型会战,毕竟还是大姑娘上轿第一次嘛,下一次自然就完全“养气”了。
这个时候再向东南方观望右翼瞭望山战事。
瞭望山雾气迷蒙,高倍的望远镜内,云层上升的时候,蓝色的身影若隐若现,其他时候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不断传来的枪炮声。虽然还没有战报送来,但每次浮现出来的蓝色人影都比上一次抬升了一点,感觉是进度虽不是太快,但稳扎稳打,步步高。
阻击朗斯特里特的部队应该已经接敌了,但还没有任何消息过来。
左翼谢尔曼部的第一份战报倒是送了过来,却出乎关卓凡和格兰特的意外:很不顺利。
传教士高地北端坡度较缓,险要较少,原先以为相对容易攻打。但事实上有两个因素是北军统帅部没有预料到的。
一个是南军因为不少大炮无法安置在主岭上,瞭望峰更加架设不了大炮,所以顺理成章这些剩下的火炮都留在了右翼。因此传教士高地北端的炮火出乎意料的密集猛烈。
还有一个是南军事先没有想到北边过来这么一支大军,惊吓之下,分外重视,把主岭这边实在塞不下的全部拉到了传教士高地北坡,右翼的兵力又得到了计划外的加强。
北军对南军右翼敌情判断不准,谢尔曼一打起来。才发现非常辛苦。几轮进攻下来,伤亡很大,进展很慢。
真是祸兮福兮。
关卓凡和格兰特都有点紧张了,看情况北端的南军不但有能力挡住谢尔曼,不排除还有支援主岭的余力,那样麻烦就大了。得赶在南军做出新的调整之前,一股作气,攻下主岭剩下的两道防线,底定战事。
传令攻占了第一道防线的部队不做休整停留,继续向上攻击。
事实上进攻部队也没有真停下来。前敌几个军事主官简单地碰了一个头,决定不等后命,留下一支部队照顾缴获、俘虏和后路,其他的部队继续向传教士高地主岭南军的第二道防线进攻。
打头的,轩军这边还是德字团,昆布兰军团十四军那边是威斯康星二十四团。
进攻第二道防线的战斗打得非常顺利。
第一道防线和第二道防线之间的距离不远,方才向山上逃去的败兵一定程度上扮演了和之前的败兵们同样的角色,在北军发起正式攻击之前,已经把南军的阵地——包括山坡上的散兵坑和后面的主防线,搅得一塌糊涂。
还有,不久前北军突入第一道防线时发生的惨烈的肉搏战,因为距离近,看得清清楚楚,第二道防线的守军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这一支南军许多都是新兵,从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这种战斗,身历者生死搏斗时陷入疯狂状态常常忘了也来不及害怕,旁观者反倒更觉恐怖。因此士气低落,加上败兵瘟疫般传染恐慌情绪,不少士兵开打前就已有弃战的打算了。
战斗一开始,散兵坑里的士兵就爬起来往回跑,南军防线更加混乱。北军一个冲锋便突入进去,南军只做了象征性的抵抗,便散的散,降的降。
北军虽然已十分疲惫,但士气高昂,待后续部队上来,向两翼扩展阵线,稳定了形势后,又由德字团和威斯康星二十四团打头,开始向设在传教士高地主岭山脊上的南军第三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发起攻击。
然而这一次,北军遇上了大麻烦。
这一道防线是南军最后的防线,后退一步,即无死所。背水一战,不拼命也得拼命。守军是田纳西军团的精锐,大多是老兵,战斗力非常强悍。
第二、第三道防线之间,南军只在靠近第二道防线的位置挖了一些散兵坑,在北军进攻第二道防线的时候,这些兵就全部撤回了山脊。之前第一、第二道防线间的散兵坑里的士兵一开打就往回逃,因此中路北军从头到尾都没见识过这种散兵坑好拿来做什么用。
但南军也因此不必担心误伤战友,北军一进入有效射界,便居高临下,开火射击。
一开始,北军打得虽然艰苦,但基本还算顺利。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开花弹
南军已经砍掉了山坡上所有高大的树木,但较小的树木顾不过来,大石头什么的更加搬不走,因此北军特别是轩军,往上进攻的时候还是能够找到一定的防护。
轩军战前针对这个问题专门进行的训练明显发挥了作用。不少士兵甚至在凸起的石头后面使用跪姿向上射击。姿势当然不尽“标准”,有的士兵开枪的时候忘记了枪托抵肩,被后坐力撞得差点翻了一个跟斗。
山上弹如雨下。
姜德很快就觉得不对头。
南军的火力密度太大了。这种密度并不仅仅来源于一定宽面上增加了更多的火力点,而是,射速还显著加快,姜德感觉至少是普通前膛枪射速的两三倍。
姜德惊疑不定,难道这支南军也全部装备了后膛枪?
事实上南军装备的大多还是前膛枪,但战法却有变化。
正像关卓凡观察到的,防线后南军的人数过多,密度过大,散兵坑里的士兵撤回之后,就更挤了。但这支南军的指挥官并没有机械地把兵力硬塞进一条线内,而是排成前后三列,第一列的士兵只负责射击,后面两列士兵只负责装弹。第一个士兵射击完毕,第二个士兵马上把已经装填好弹药的第二支枪递上,而第三个士兵将已经上弹的第三支步枪交给第二个士兵,自己赶快装填第一支打空了的步枪。
如此反复循环。第一个士兵如果战死,第二个士兵便顶上,第三个士兵进入第二列。第三列的空缺由新的士兵补上。
这样一来。南军的射速大大提高。较后膛枪已不遑多让,而且从始至终,防线不出现明显的缺口。南军的人数问题不但没有造成关卓凡判断的那些弊端,反而从另外一个方面充分发挥了优势。
在这种火力阻击下,北军伤亡惨重,勉强攻到半途,实在顶不住,只好撤了下来。
几个前敌主官检讨得失。第二次进攻,轩军这边打算用洋一团换下德字团,但姜德红了眼睛,坚决不干,折中结果是将洋一团的两个斯潘塞营暂时混编进德字团,还是由姜德指挥,再次发起攻击。
斯潘塞营加入战斗,北军的火力大大增强,南军的伤亡激增,北军一点点上挪。终于超过了第一次败退下来的那条线,并继续向上。
南军的战线开始骚动。已无法完全保持三列射击秩序,眼看着一个个蓝色的人影漫山遍野地逼了上来,有的士兵急了,来不及开枪,就手捧起一块石头砸了下去。
到了后来,北军更近,形势更紧,有人甚至抱起炮弹往下扔。反正山坡上正在进攻的北军完全在大炮的射击死角中,炮弹也没啥大用了。
炮弹?等等!一个南军炮手脑袋中灵光闪现,妈的,让北佬尝尝这个!
他搬来一颗开花弹,点燃延迟引信,瞅准了方向,把炮弹扔了下去。
这颗冒着烟的开花弹一路翻滚而下,南军炮手紧张地盯着,一秒,两秒……终于,轰隆一声巨响,尘土四扬,乱石飞迸,几个北军被掀翻在地。
真的好用!
南军立刻把大量开花弹搬进战壕,点燃延迟引信,一颗颗地扔了出去。
南军的大炮无法都搬上传教士高地的主岭,但搬炮弹是没问题的。而当时的开花弹威力还不是很大,主要用于一些特定目标,如建筑物和船舶,之前对北军阵地的攻击基本没有使用,存量充足。
拿破仑炮使用的开花弹能产生二十块左右的破片,使用延时引信引爆。并不是所有扔下去的炮弹都能爆炸,开花弹的引信凸出弹体,不少滚着滚着就在石头上磕坏了,变成一颗哑弹。但总有相当一部分成功引爆,山坡上此起彼伏,爆炸不绝。
北军的前线和指挥所都懵了:这炮击从哪来的?
其实从炮膛中飞出去的开花弹和“手动”点燃的开花弹,爆炸效果不尽相同,因为后者没有前者的速度,威力是比不上前者的,但急变突起,一时间哪里分得清楚?
北军进攻部队终于抵挡不住——斯潘塞连珠枪也扛不住“炮火”,又一次败退下来。
南军的阵地上,欢呼声响成一片。
就在这时,右翼的战报送到了指挥所,伊克桑领衔,打开一看,算是“一条好消息,一条坏消息”。
“好消息”是:我军已经攻上了瞭望峰;“坏消息”是:只怕守不住。
守不住?!
其实右翼的战斗过程和关卓凡事先的预计是最吻合的。
瞭望峰地势陡峭,砍伐树木的工作量大,南军仓促之间就没砍掉多少树,自下而上攻击,关卓凡关于使用后膛枪对士兵带来的防护被证明是完全正确的。进度不快,主要是因为要一个一个清理山坡上的散兵坑。
但这也没有给轩军带来太大的麻烦。南军的散兵坑挖得很浅,士兵给枪支装弹的时候必须站立,半个身子露在坑外,基本就是靶子。其实如果南军利用树木岩石作防护,敌我共险,防护效果会更好。另外,散兵坑自然而然固定了士兵们的位置,没有一点灵活性,不但是靶子,还是固定的靶子。
所以,轩军一直保持了一个比较均匀的上升速度,不太快,可从未真正停下来过,自身的伤亡也不算大。
就这样,轩军终于攻上了瞭望峰顶,经过短促的肉搏战,南军向瞭望峰东坡溃退下去。
主岭的南军发现瞭望峰失守,将一部分大炮调转炮口,向峰顶的轩军开炮轰击。
轩军的噩梦开始了。
瞭望峰海拔较传教士高地主岭略高,中间是一条山谷,拿破仑炮稍稍抬高射角,射程射角便非常舒服,简直就是天然的靶场。几乎放了大半天空炮的南军炮兵总算找到发泄口了,一枚一枚实心弹打过去, 瞭望峰顶树断石飞,烟尘弥漫。
因为移动困难,南军能够参与对瞭望峰炮击的大炮并不多,也就是主岭南端那十来门,但瞭望峰空间狭窄,弹落密度就变得很大,而且南军的工事都是朝向西方,对北方毫无防护,没过多久,轩军的伤亡就超过了之前进攻瞭望峰的整个过程的伤亡。
所以别说从南面夹击传教士主岭的战略意图无法实现,连自保都成问题。
这都是事先没有预计到的情况。
伊克桑等请示:撤不撤?
关卓凡的冷汗从背上冒了出来,格总司令也没法淡定了。
经过短暂商量,结论是:不撤。
说一千道一万,要尽快攻下传教士高地主岭南军最后一道防线,不然,拖得再久一点,必然全局生变,甚至功败垂成。
关卓凡命托马斯即赴前线战场坐镇指挥,命令全军压上,轮番攻击,不许中止,不计伤亡。
关卓凡狞笑着对托马斯说:“你告诉前面那几个头,他们啃不下来最后这块骨头,我就亲自上!”
托马斯军团长听得懂关战区司令的潜台词:拿不下南军阵地,你托马斯将军就自个端着步枪冲锋吧。
托马斯大声应道:“是!”转身而去。
其实没等托马斯赶到,北军就发动了第三次冲锋,但还是被打退了。
而且,虽然已经发现所谓的“炮弹”是从山上滚下来的,但还是没人想到这是开花弹的“改装”,以为南军发明了什么新式武器。士兵们对这种翻滚而下的不知什么时候就猛烈爆炸的“新式武器”,已经产生了相当的畏惧心理。
北军士兵特别是轩军士兵,在武器装备上对南军保持的心理优势开始动摇。
*(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殉爆
姜德倚在到处都是崩塌的缺口的战壕边,心里充满绝望:怎么办?
他的身上已经不止一处受伤,但他并不很清楚具体伤在哪里,也感觉不到疼痛。
离他不远处,德字团的官兵们三三两两,或靠或坐,个个都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一样。他们偷偷地看着自己的团官,姜德能够感觉得到弟兄们眼睛里的惶惑。
就在这时,一枚滚动的开花弹跌进姜德旁边的一个浅坑内停了下来,引信已经烧完了,引信孔冒着青烟。
一个士兵猛地从后面把姜德扑倒,轰隆一声巨响,石块和泥土掀了起来,盖在他们身上。
部下们七手八脚把姜德扒了出来,姜德甩了甩头:我还活着。
但那个士兵已经不能动了。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反倒让姜德清醒过来:什么怎么办?拼掉这条命就是了!
他把德字团剩下的军官都召集在一起,拄着一面残破的“轩”字旗,先将面前这群浑身泥土血污的生死弟兄一个个看了一遍,然后大声说道:“姜德深受爵帅知遇之恩,断不可叫这面旗子蒙羞!我这次上去,”他指着山脊南军阵地的方向,“要么攻陷敌垒,要么叫敌军打死在坡上,总是不会活着回来这个工事的!”
军官们激动起来。
姜德的声音已经嘶哑:“家里有老母妻儿放心不下的,就留下来;肯拼了这条命的,跟我上去!”
军官们轰然答应。这种情势下。谁肯言后?
姜德又问道:“哪位兄弟愿意掌旗?”
进攻的时候。掌旗是最危险的工作,因为目标既具象征意义,又最为明显,敌人一定先向军旗招呼。而原来的掌旗官早就战死了。
立刻有人过来接过了军旗。
姜德道:“‘轩’字旗不能倒下!掌旗的兄弟中弹了,别的兄弟要把旗子捡起来!”
军官们又是轰然答应。
姜德取过一支步枪,一摆手,沉声道:“上!”
当官的不要命,哪有怕死的兵?于是德字团军官打头。士兵紧随,全团冲出战壕,向山顶扑去。
接着十四军那边也杀出一彪人马,和德字团一左一右,向上攻去。打头的旗子是威斯康星二十四团的团旗。其实这个团已经打残了,组不成完整的编制,暂时和其他部队混编在一起,但军旗犹在。
十四军发出一片怒吼,姜德听得清楚,是:“奇克莫加!”
南军没想到北军这么快就发动第四次攻击。手忙脚乱,射击。扔开花弹。
弹飞如雨,姜德身边的掌旗官已经换了不止一个,十四军那边也差不多,至少有三个旗手先后中弹,第四个旗手是一个年轻的上尉,他从倒下的旗手中抢过团旗,矫健地像一只豹子,南军左右就是打不中他。
就在这时,南军阵地传出一声沉闷的爆炸,顿了一顿,爆炸声突然放大,接着一次又一次巨响连绵不断,看南军阵地时,烈焰升腾,无数的躯体被抛向半空,黑烟滚滚而起,直直地冲向高空,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蘑菇一般的形状。
姜德和所有的北军士兵们都目瞪口呆: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殉爆。
一个南军士兵忙中出错,把火折直接戳到了引信的底部,没等他把炮弹扔出去,这枚开花弹就在手中爆炸了。
周围都是开花弹,自然引发殉爆,于是一发不可收拾,南军大半条防线都在这次猛烈的爆炸中坍塌了。
说来折腾了这么久才发生殉爆已经是奇迹了。
某种意义上,十九世纪中叶的时候,炮兵算是最危险的兵种。这种危险首先还不是敌人带来的,而是自己操作大炮时发生的。炸膛是家常便饭。大炮炸膛不比枪支,是一定要人命的,而且一要就是好几条。炮弹这种东西,放在炮膛里边常常都不妥当,怎么敢拿在手上点火玩儿?
这开花弹,打炮的时候要先计算炮弹在空中飞行的时间,然后切割出适当长度的引信线,不能太长,更不能太短——太短的话,没飞出炮膛就炸了,真是半点也错乎不得的。
问题是,包括炮手在内,以前谁也没玩过“手动引爆”,都不晓得深浅;北军又杀到了鼻子底下,临急抱佛脚,顾不得香臭了。
北军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不消说是好事情!爆炸略略消停,便一路呐喊着冲上了南军的阵地,竟是毫无阻滞。
最先冲上去的就是姜德和那个举着威斯康星团旗的年轻上尉。
眼前的场面吓了他们一跳。
南军的战壕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几十丈宽,好几丈深,无数破碎的肢体、武器散落在坑底坑边,还有许多扭曲成一团、辨不出本来面目的物件。
还好,炮兵阵地距一线防御工事有一段距离,大炮受损不大。
“轩”字旗和威斯康星团旗在南军阵地上高高飘扬。
北军源源不断地抢了上来。
南军统帅部情知大势已去,下令全线撤退。
高地上所有的大炮都留给了北军。
兵败如山倒,南军从传教士高地东坡溃下,向东南撤退,北军留下德字团、威斯康星团这种已基本失去战斗力的部队,换上生力军,紧紧追击。
南军被追入佐治亚州境内后,便完全溃散,邦联田纳西军团不复存在。
田纳西军团军团长布莱克斯顿?布拉格,此役后自解军职,终其一生,没有再踏入军界。
关卓凡来到传教士高地的山脚下,攻击部队已经撤了下来,他要见一见先登的两位勇士。
眼前的姜德已经变成了一个“黑人”,看见关卓凡来了,挣扎着站了起来,敬礼,然后憨憨一笑:“爵帅,我没给你丢脸。”
关卓凡心里一股酸热之气涌了上来,他紧紧握住姜德的肩膀:“好汉子!我给你记头功!你给我好好休息!”
他转向旁边站得笔挺的年轻上尉:“小伙子,好样的!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的军人脚跟一碰,头微微一仰,高声道:“报告将军,我叫亚瑟?麦克阿瑟!”
唔,这个名字为什么有点熟悉呢?他还这么年轻,不会是这个时代的什么名人啊。
关卓凡搜索着自己的记忆。
他微笑道:“亚瑟?麦克阿瑟,好名字……唔,亚瑟,你有儿子吗?”
亚瑟有点奇怪,也有点不好意思:“报告将军,我今年十八岁,还,还没有结婚……”
关卓凡心想,是了。他说道:“亚瑟,你会有一个很棒的儿子的。”
亚瑟虽不明白战区司令为什么对自己的婚姻后嗣问题感兴趣,但总是善颂善祷,于是大声说道:“谢谢将军!”
关卓凡想起来了,这个年轻人将来的那个儿子,叫做“道格拉斯?麦克阿瑟”。
仗还没打完。
谢尔曼部依然进展缓慢,但北线南军应已不足为虑,东线和中央的战斗已结束,接到主力战败的消息后,南军右翼应该会主动撤退,不然就太傻了。关卓凡要做的是派出一支部队,截断这支南军撤退的后路,虽然不一定赶得及——赶不及就改为追击。
倒是开赴传教士高地和卢考特山之间的谷地、阻击朗斯特里特的那支部队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有点奇怪。
主战场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也没见朗斯特里特现身捣乱,那就是说轩军和昆布兰军团二十军的联合部队应该是把郎部成功地挡住了。
关卓凡正想派人去探一探,卢考特山谷之战的战报就来了。
关卓凡见这位信使的形容快赶得上奇克莫加溃败时的那个传令兵了,心中微觉不妥,接过战报,上面只有白齐文的名字,不由暗叫“不好”,拆开一看,大意是:我军已将朗斯特里特部挡住,但损失惨重;松江军团第二师建字团团官吴建瀛身负重伤,生死难卜,已送战地医院抢救。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密林血战
轩军第二师洋二团、建字团和昆布兰军团二十军一部经过一轮急行军,终于在南军通过山谷之前把他们截住了。
卢考特山谷林木丰茂,战斗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地带打响。仓促接敌,双方的大炮基本都没派上什么用场。两军隔着茂密的草丛和低矮的灌木对射,一团团破碎的草木在空中飞舞,形成了一片奇异的草木“雾障”。
在北军的优势火力打击下,南军步步后退,北军步步进逼,最终,南军全部退入一片密林,北军紧紧咬住,追杀进去。
待北军大部人马进入了树林,南军伏兵四起。
密林中,北军前、左、右三个方向同时受到攻击,虽然惊慌,却并未溃乱,立时开火反击。但不久,队形便无法保持,到了后来,连建制也乱了。
朗斯特里特在行军后期,有意放慢了速度;接战之初,故意示弱,包括不使用大炮,都是为了将北军引入这片他事先选定好的密林。
奇克莫加战役时 ,朗斯特里特虽然没有和北军的援军直接交手,但对这支北军火力较强、甚至大部分装备了后膛枪的判断并无偏差,知道在开阔地和北军对射必然吃亏,于是决定将主战场设在卢考特山谷偏南的一片密林。
障碍物对射击者的防护,如果障碍物较矮,后膛枪比前膛枪有绝对的优势,但如果障碍物的高度超过了人的身高,那就是敌我共险,前膛、后膛几乎的区别就不大了。高大的树木就是这种性质的障碍物。
而且。密林之中。双方保持队形都非常困难。打散了之后,北军的火力密度优势相对削弱。
朗斯特里特率领的这支南军,是在东线战场的血海里滚出来的,大多是百战之余的老兵,非常凶悍;而即便是新兵,对武器和射击的掌握和“感觉”也比大部分的轩军士兵有相对的优势。
当时的美国人,特别是南方人,很多从小就和枪支火器打交道。入伍之前,虽然没接受过任何专业的军事训练,但不少已是不错的射手,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成为合格的士兵。
而轩军战士入伍之前,多是普通的农夫,不但从不知近代步枪为何物,还对火器有一种天然的恐惧感。新兵训练的时候,洋教官们就发现,帮助新兵们克服这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就得花上不少的精力。
大多数的轩军士兵都是在两年前才第一次接触洋枪。大部分的后膛枪更是到了美国才配备,学习熟练的时间没有几天。掌握武器的基本使用不难。但射击技术的提高和精通却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完全没办法开金手指。
队形打散之后,不但火力密度减弱,队列对士兵的帮助、约束也消失,说实话,这种时候,后膛枪乃至斯潘塞连珠枪的威力在现在的轩军士兵手里便很难百分百得到发挥。
这实际上就是散兵战术对士兵的个人的综合素质有着更高要求了。
即便如此,南军的伤亡其实还是比北军大,特别是和轩军直接接触的部队。但树高林密,队形已经打散,这种伤亡的增加带来的恐惧感,士兵们相互之间无法有效传导,因此南军整体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战斗在混乱中持续。密林中硝烟弥漫,五、六丈外已经看不清楚人影,前后左右每一个方向都有无数子弹呼啸着射来,既没办法判断这些子弹是出于敌手还是自己人发射的,也搞不清楚射出去的子弹击中的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有的直径超过一尺半的大树连续被子弹击中,最终承受不住,轰然拦腰折断,横在树林当中,更添混乱。
当天的天色本来就比较阴沉,密林之中,光线更加昏暗,而硝烟愈聚愈多,到了后来,已几乎完全辨不清方向,军官们居然不得不用罗盘确定方向。
到处都是小规模的肉搏战,到处都是枪声和惨叫声,战斗变得愈来血腥。
北军指挥官们感觉伤亡愈来愈大,士兵们愈来愈惊慌,队伍愈来愈乱,已方的战线被从几个方向压缩得愈来愈窄,再这么打下去,部队有崩溃的可能,而这支兵马全军覆没还不是最坏的结果,如果挡不住朗斯特里特,传教士高地的主力被他从侧背插上一刀,那才是一切皆休。
白齐文和二十军带队的准将商量之后,决定撤出这片树林,在不远处的开阔地重新建立防线。
吴建瀛瞪起了血红的眼睛:“要撤你们撤,老子不撤!”
白齐文急了:“吴建瀛!你敢不服从命令,我军法办你!老吴,这么打下去不是个事,咱们得建立防线——这样才挡得住敌人,你别犯糊涂!”
北军终于撤了出来,算是边打边撤,没有溃乱。真是很险,如果再迟一点,想撤也不敢撤了,因为那个时候再撤,很可能一发不可收拾,变成大规模的溃散。
北军刚刚用树干和泥土勉强构筑了简单的防御工事,惊魂未定,树林中便传出一阵奇异的啸声,好像猎户人家在呼唤猎犬,又掺杂了夜枭凄厉粗糙的叫声——不是一个人在叫,而是几十、几百,很快便成千上万,汇成令人耳膜激荡的声潮,随着无数灰色的身影,涌出密林。
轩军士兵和二十军的新兵都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叫人毛骨悚然的呼啸声,那根本不像生人能够发出的声音,犹如无数厉鬼,从地狱深处爬出地面,张牙舞爪,漫天席地而来。
士兵们明显地骚动起来,惊慌地互相看来看去,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撑不住,掉头逃跑,便极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后果不堪设想!
吴建瀛看出不妥,抽出指挥刀,跳上低矮的防御工事,昂然站立,向南军猛得虚劈一刀,大吼一声:“开火!”
上校的这个举动极大地激励了北军的士兵,第一个士兵随即扣动了扳机,很快枪声响成一片,密如骤雨,掠向冲锋的南军。
灰色的身影一个接一个摔倒,但恐怖的啸声无休无止,愈来愈近。
枪声震动耳膜,北军士兵已经顾不得南军的怪叫了,装弹,合上扳机护圈,射击,再射击。
吴建瀛从始至终,站在工事上,大声吼叫,数不清的子弹从他身边飞过,随便哪一颗偏一点点,就可以将他击倒。
北军的火力优势终于发挥威力,愈来愈多的南军士兵倒了下来,冲在最前面的南军士兵倒在了离北军工事十几米的地方,但,剩下的这几步路,南军的脚再也踏不上去了。
南军终于退了下去,无数的尸体留在了这片不大的开阔地上。
白齐文奔到吴建瀛跟前,大声道:“老吴,敌人被打退了,你快下来!”
吴建瀛惨然一笑,一头栽了下来。
白齐文大惊,一个箭步上前扶住,把吴建瀛放平在地,见他下身竟然已是一片血红,急得转头大吼:“叫军医!”
军医赶来,先脱下吴建瀛的靴子——竟然倒了整整半靴子的血水出来!
剪开裤子、衣服,浑身血污,到处都是伤口!
吴建瀛已经昏迷过去,一时间无法判断致命的伤口是哪一处,军医做了简单处理后,白齐文令急送战地医院。
关卓凡赶到到战地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给吴建瀛做完了手术。医生报告,吴上校全身共负伤十七处,还好重要脏器和大动脉未被击中,可失血过多,已陷入深度昏迷,这条命能不能保得下来,难说的很。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烈士墓园
军医能做的都做了,吴建瀛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就全靠他自己的生命力了。
白齐文很激动,强烈要求战区为吴建瀛申报国会荣誉勋章,关卓凡答应了。
所谓战地医院就是几个巨大的帐篷,关卓凡走出帐篷,心情沉重,胜利的喜悦被吴建瀛的生死未卜冲淡了许多。
吴建瀛身负重伤,说起来关卓凡是有责任的。这支部队出发时间比较晚,目的是不打草惊蛇,怕逼得已上了钩的南军特别是主力改变布置。但也因此失去选择战场的先机,以致落入朗斯特里特的圈套,打成一场苦战。
不然,吴建瀛也没那么容易受这么重的伤。
关卓凡粗重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天色愈发阴沉,暴雨将临。
大战之后常有大雨。查塔努加现在是雨季,空气中水汽充分,而激烈的战斗产生的硝烟和尘土为降水提供了丰富的凝结核。
仗大致打完了,关卓凡要好好总结一番,其中也有不少教训。因为奇克莫加第一战过于顺利,虽然他反复提醒自己,但潜意识中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对南军的轻敌之心,这些教训,包括致吴建瀛重伤的卢考特山谷之战的相关安排,未必不是源出于此。
几个帐篷都断续传出凄厉的惨叫声,那是在截肢。
北军的枪伤几乎都是铅弹伤。南军使用的子弹是0.58口径的低速软铅弹,这种子弹穿透力弱,不像铜壳定装弹可以穿透身体。而只能停留在身体内。子弹的动能被身体吸收。变成可怕的伤口;而且,铅是有毒的,很容易造成感染,当时还没有青霉素,抗感染的手段有限,因此战争中截肢的比例相当高。
关卓凡在国内领兵打仗,士兵的伤刀箭伤比较多,长毛的洋枪很少。土枪火铳的杀伤力和南军的前装线膛枪没法比,因此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铅弹伤。
有一个场面让他终身难忘。每一个帐篷外都挖了一个大坑,从开在大坑上面的帐篷的窗口,几乎每隔几分钟,就会丢出来一条胳膊、一条腿、或者一支血肉模糊的手。有的坑已经快填满了。
关卓凡早就见惯了鲜血和死亡,他自己就是从死人堆爬出来的,但面对此景,依然不能不动容。
沉闷的雷声隆隆地滚过低低的云层,豆子大小的雨点撒了下来,空气中充满了被雨点砸起来的血腥和泥土的气息。很快。云层之中金蛇舞动,一个又一个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血水从几个大坑内漫了出来,战地医院的地面,竟成了无边无际的血河。
天地迷蒙,东北方的阿拉巴契亚山脉隐约在雨幕中。
关山万里,血色江河,一将功成万骨枯。
北线南军接到主岭失守的消息,便下令撤退,但谢尔曼部同时得到消息,士气大振,紧咬不放,这支南军的撤退被大大拖延,以致派出抄他们后路的北军成功地到位,在两支北军的东西夹击下,南军彻底崩溃。
朗斯特里特率万把人的残部,撤回东线,勉强算是全身而退。
至此,查塔努加战役落幕。北军取得了战略性的胜利,歼敌七万余人,虽然朗斯特里特部脱逃,不好算是全胜,但南军从此再也无力在西线集合起这么大的一支兵力,只能转入战略防守,西线南北攻守之势彻底逆转。
查塔努加至邦联腹地第一重镇亚特兰大的路上无险可守,北军南下的大门打开了。
战报传到华盛顿,联邦政府任命尤利西斯?格兰特为联邦军总司令,接替被劝退的哈莱克,指挥全联邦军队,并调到东线,直接指挥东线部队。
同时,要求格兰特推荐接任西部战区总司令的人选,上报华府。
格兰特找到关卓凡:逸轩啊,西部战区我就拜托给你啦。
关卓凡说:那怎么可以,谢尔曼将军功勋卓越,威名素著,我愿附骥尾。
在这个问题上关卓凡是很清醒的,自己虽然打赢了查塔努加战役,但在联邦军队中依然威望有限、资历尚浅,做个地方战区司令没问题,但要指挥全联邦的一半军队,还是勉强了。
何况自己毕竟是客军。
还有,别忘了,谢尔曼将军可是格兰特将军最好的朋友哦。
但让关卓凡居于谢尔曼之下,格兰特也不能做这样的安排。谢尔曼和关卓凡两个人原来平级,而查塔努加战役关卓凡是总指挥,轩军打得又明显比谢尔曼部好,真若以谢尔曼为正、关卓凡为副,肯定会引起舆论和政敌的攻击。
于是最后折中出这么一个结果:建立西部战区联席总司令部,由威廉?谢尔曼和关逸轩共同出任联席总司令。
华盛顿同意了。
关总司令表示,凡事定先同谢总司令商议,不敢自专。
两位总司令商量的第一件事是:任命乔治?亨利?托马斯为田纳西战区司令。
办完这件事之后,谢尔曼率部暂回孟菲斯战区,筹集粮草器械,以备南下。孟菲斯也在田纳西州境内,是密西西比河上的重镇,联邦政府把田纳西州划为东西两块,西部属孟菲斯战区,东部属田纳西战区。
关卓凡要做的事情很多,抚恤死伤,休整部队,总结经验,研究战法,积蓄粮械,补充兵员……但首先,要安葬死去的兄弟。
关卓凡问过托马斯的意见,然后下令在一个叫做“果园环”的小山坡上修建一个“烈士墓园”,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安葬美**人,一部分安葬中**人。
安葬美**人的是永久墓葬,安葬中**人的是临时墓葬,关卓凡的打算是,回国之前,为这些弟兄移灵,装上船,运回中国。
这是他对轩军的承诺。
这件安排公布出来后,在士兵们中间引起了出乎意料的轰动,算得上三军振奋。爵帅的话都是真真算数的!
但远洋运送尸体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两三个月的路程,尸体很容易腐烂,因此移灵前需要对尸体做一定的处理。大致来说就是将尸体先过一遍火,烧掉肌肉,只留下骨骼;也可以用酸液腐蚀,达致同样效果。这种事轩军里也没人干过,关卓凡让山度士找了美国殡葬业的专业人士研究方案,不过离回国还早,是后话了。
轩军士兵的尸体不少已经残缺不全,幸好一来脖子上挂了“虎牌”,二来衣服内侧缝上了和“虎牌”同样内容的布片,因此几乎所有阵亡的士兵的尸体都有名有姓地寻了回来,入土安葬。
虽然是临时墓穴,但修得一点也不马虎,和隔壁的美**人墓葬没有任何区别,墓前立了石碑,刻上名字、番属、职务、军衔、生卒年月。所谓移灵只是移走骨殖,墓穴墓园是永久保留的,以供后人追思。
关卓凡计划,每打完一个大仗,就修一座这样的墓园。
视察工程的时候,随军神父问两位司令,美**人的墓穴的位置是否要按各州来划分。
这个问题关总司令不好表态,目视托马斯。
“不,不,把他们分散后混起来埋,”托马斯司令说,“‘州权’这两个字,我们已经听得够够的了。”
墓园竣工,烈士入土,战区举行了奠灵仪式,因为墓园分为两部分,仪式就举行了两次。两次仪式略有差异,中**人墓园这边增加了一道酒祭的程序。
关卓凡将酒杯高举过头,然后洒在墓前,他高声道:“轩军弟兄们,请你们在这儿好好歇着,迟一点,关三来接你们回国!”
然后,克字团整一个斯潘塞营,全部身着崭新的军装,整齐列队,举枪向天,伊克桑大吼:“放!”
五百支斯潘塞连珠枪齐射,声震山谷。
“放!”
一连七枪。
天地回响,连绵不绝。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招兵买地
查塔努加一役,轩军减员不少,招收新兵必须提上日程了。
应急的的办法当然是就地招兵,但这并不容易,田纳西原是邦联的地盘,肯加入北军的就是带路党了,不会太多。主要还得跑到北边去找人。本来这事扔给战争部就行,但战争部派来的新军打完仗之后肯定绝大多数要继续做美国人,带不回国,对于关卓凡来说,只好当炮灰用,性价比不高。
所以,即便是招美国人,轩军自己也得掺合进去,以期回国的时候可以多拐走一些。这个时代的美国人民还没见过什么世面,派个口才好的天花乱坠一番,东方古老大国那么的神秘富饶,骗一大拨蓝眼睛大鼻子**丝上船不难。何况有华尔这么好的一块生招牌,人家都准将了,打完仗少将没得跑,还有,娶了美貌的中国富家千金做老婆哦。
但这只是国际纵队,轩军不可能全变成洋军,主力还得是中国人。
中国人在哪?在加利福尼亚。
关卓凡启程赴美之前,因为要修建太平洋铁路,加利福尼亚的华工有了爆炸性的增长,加上原先的淘金者,总数已经十好几万,而且这个数字还在每月不断增长中。
这是最好的兵源:绝大多数都是青壮男性,胆子大,吃苦耐劳,有纪律性。而且几乎不用细挑,因为能离井别乡、万里飘洋来到陌生的异国讨生活,必然具备上述条件。胆子小的、吃不得苦的、吊儿郎当的,干不来这活。
加利福尼亚能够为普通淘金者带来发财机会的浅层矿源——主要是在河滩。已经很有限。大量怀揣“淘金梦”的中国人正被迫改行。轩军刚好为他们提供了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再就业”机会。
中国传统上有所谓“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说法,旧王朝的士兵,收入少,社会地位低下,形象也不好;但美国完全不一样,士兵的收入和社会地位都相对较高,这一点华人到达美国之后很快就有感觉。
最妙的是。当华工,干同样的活,工资拿的比白人少;当轩军的兵,工资却比其他白人部队拿的多!
至于将来回国之后,关卓凡有足够把握,他的轩军,待遇要远远好过中国其他任何一支部队。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淘金者和华工们既然能够抛家别土,心理上对国内的原政府的认同度自然而然就会降低,这非常有利于培养对关卓凡个人的向心力和忠诚度。于日后大事,颇有助益。
关卓凡之前救下的那个叶茂。这个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
说起来这个叶茂还是中央太平洋铁路招用华工的始作俑者,算是人地两宜,派去为轩军在华工中招兵合适不过。叶茂得罪过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里的爱尔兰帮,也因此被迫走上流亡之路,但没有关系,关卓凡委了他一个“联邦陆军西部战区志愿役工作特使”的衔头,面对这块招牌,爱尔兰人躲都来不及,哪里敢来找麻烦?
关卓凡不担心华工不肯踊跃报名,但他告诫叶茂:只能报恩,不可报仇。
叶茂名义上仅是一个“小吏”,属于“未入流”,但他如果心黑手狠,完全可以变成“灭门令尹”,手段很简单,只需给对方安上一顶“破坏联邦政府招兵工作”的帽子就可以了。
这是战争时期,不知道有多少人未经任何手续即被逮捕,又未经任何审判便被绞死,特别是到了1863年底,南北双方已经彻底杀红了眼。
比如被关卓凡拿来祭旗的那六个爱尔兰人,就多少有点冤枉。关卓凡给他们安的罪名是“为叛军服务,从事间谍活动”。“从事间谍活动”当然可以判处死刑,但实际上,这六位“为叛军服务是有的”,但“从事间谍活动”是没有的,他们干的是走私的活。
北南开战,贸易断绝,但双方都有对方需要的货物资源,南方不消说,制造业能力弱,啥都缺,而北边也需要南方的棉花。因此地下的走私从来就没中止过,双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不少军官都参与了这种活动,包括高级将领。
本来是罪不致死的,但关侯爵要借他们的脑袋激励士气用,这六个倒霉的地痞就只好“从事间谍活动”去荡秋千了。
叶茂如果用手中的权力去纠缠旧日恩仇,很可能耽误正事,而关卓凡的时间很赶。
兵招到了,不是马上就能派上用场,得先兜个大圈子运过来,还得训练,然后才能真正派上战场。新兵最好能够赶得及亚特兰大战役,但这比较困难,那么最迟得赶上萨凡纳战役。
因此必须郑重叮嘱。
叶茂很醒目,一点就透,信誓旦旦,绝不误了大帅的大事,否则“提头来见”。
单靠叶茂一人当然也不行,轩军另派了两个“特使”和叶茂一起赴加利福尼亚办理此事,一个中国人,一个美国人。关卓凡给加州州长写了一封信,请他予以协助。同时,战争部也给加州下了公文,训令全力支持西部战区的招兵工作。
当然,轩军这么干是在挖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墙角,但还是那句话,现在是战争时期,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老板就算有什么不乐意,也不敢使什么坏,再说华工源源不断,对他的工程,不至于有太大的影响。
办完这件事,关卓凡总算寻出时间,和已经在旅馆住了好几天的山度士细细一谈,来处理一番自己的私事。
美国司的业务非常顺利,特别是标准石油公司,因为地处俄亥俄州的克利夫兰,在五大湖中的伊利湖南岸,而湖北岸就是加拿大,算是远离战区,基本不受战争的影响,反而因为军兴,接了更多的生意。
山度士兴奋地说:“洛克菲勒这个年轻人真不得了,下手又稳又准,一个一个吃过去,我看过不了多久,整个克利夫兰的炼油业就会被标准石油吞并!而且,我们的产品不但销售到东海岸,欧洲的市场也打开了——关侯爷,你看人的眼光真好!”
关卓凡微笑地听着,心想,这才刚刚开始呢。
山度士兴致勃勃,继续说道:“难得的是他没有一点不好的嗜好,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除了太太,没有第二个女人,总是认真地作礼拜——约翰如果不做生意,肯定能成为一位特别称职的神父。还有,我从没见过他有一点点奢华的享用,最棒的是,这种简朴的习惯完全被他带进了生意,关侯爷,我没见过比他更会控制成本的企业家。”
这段话让关侯爷略觉惭愧,我是有第二个女人的,而且好像还不止……
夸完了洛克菲勒,山度士请示:有没有进一步的投资目标?
有当然有。但时机尚未完全成熟,需要再等一等。不过,有一样东西,是现在可以买的,也必须现在就动手买了。
什么东西?土地。
战争时期,物资短缺,百物腾贵,但有一样东西却大大地比战前便宜,那就是土地。
战后美国大肆建设,进入所谓“镀金时代”,这些地,不是几倍几倍地涨,而是几十倍、上百倍地涨。
其他的投资,比如投洛克菲勒的美国标准石油公司,算是长线投资;而现在买地,最快一年之后就能变现,短长两宜。
房子一样便宜,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颗炮弹打过来,买的再便宜也是一堆废墟,不比土地,打不坏的。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还债与奏折
关卓凡递给山度士一张地图和一张名单。地图上用红水笔圈了地址,名单上是细细的说明。
山度士结果粗粗一看。大吓一跳:照着地图和名单上的买过去,花旗洋行美国司和关侯爷,会成为除联邦政府和各州政府之外,美国最大的地主。
关卓凡笑道:“山迪,并不是地图和名单上面的都要买下来——咱们暂时也没这么多活钱,人家也未必都肯卖。而是都可以作为备选,我标注了优先次序,你先做一个全面的了解,业主、价格,等等。然后我们来确定具体的地点数目,以及如何筹措资金。”
山度士心里怦怦直跳,美国标准石油公司到底能发展到什么程度,他再乐观,也绝不可能想像出日后那个雄视天下的巨无霸,但地图名单上的土地——哪怕只是一半,意味着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
关卓凡郑重说道:“山迪,你放心,这场仗最多再打一年,联邦政府便会取得最后的胜利。战后肯定会进行大规律的建设和发展,经济会有一个长期的高速的增长,咱们这笔生意,亏不了。”
不论政治军事还是经济生意,山度士早已经对关卓凡的眼光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现在又打了这样大的一个胜仗,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想到跟着这位关侯爷,自己也必会成为一个百万富翁,心旌荡漾,用力点头:“我一定全力以赴,做好这件工作。”
关卓凡选择的地点,范围很广。但主要还是集中在美国东北华盛顿至纽约一带。这里是美国北方最繁华的地带。虽未直接遭受兵灾,但接近前线,地价房价受冲击很大;战后则肯定是最早、最快恢复的地区,在“镀金时代”的大发展中,最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反复过兵的地区,基本都在南方,战争破坏严重,战后北方又刻意打压。恢复元气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如弗吉尼亚,战前是美国最富裕的地区之一,但因为是反叛的主力和战争的主战场之一,战后发展滞缓,一直到二十一世纪,都是美国最贫穷的地区。
这些地方,有的虽然最终也发达了起来,但远水不解近渴,现在就不招惹了。
还有西部,地价当然更便宜。几乎不要钱,可先得跟印第安人打生打死。算了。
至于房子吗,在东海岸比较安全的地段,挑大的好的,还是买他几栋,这个大底不能不抄,放着以后会派上用场。
还有一件事,要交待山度士去做。
关卓凡道:“我听说战前的时候,格兰特将军做生意欠下了不少债务。他为国家出兵放马,家里人过的这么拮据,实在不大妥当。山迪,你去了解一下,这些债务,咱们替他还上。”
山度士微微一愕,随即心领神会:“好,我去办。”
说起格兰特此人,颇有令人哭笑不得之处。不知道是生活所迫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在做将军之前和卸任总统之后,唯一感兴趣的事情,是做生意。但遗憾的是,和他的军事天才全然相反,格兰特的生意眼光奇差,做什么亏什么,背了一屁股的债务,以致内战爆发之前,这位西点军校的高材生、墨西哥战争的英雄,潦倒到在一家小皮革店里当伙计。
格兰特卸任总统之后,这样的经历毫无新意地重复了一遍,直到历年宦囊积蓄赔得一干二净。年老的格兰特穷困潦倒,疾病缠身,不得不忍受喉癌的折磨,为兼出版商的大作家马克?吐温写了一本《格兰特将军回忆录》,未及出版,便与世长辞。不过也幸好写了这么一本书,不然,格兰特是一块钱也留不给他的遗孀的。
关卓凡做这份人情,换作对林肯,他并不能百分百确定对方会接受,但于格兰特,他有充分的把握。一个是因为格兰特确实需要钱也喜欢钱,另外一个,格兰特主政的那两届政府,被公认为美国历史上最**的政府,发生了一系列的经济丑闻。格兰特本人虽未被抓到直接的把柄,但关卓凡不认为他是污泥中的那朵白莲花。
和未来的美国总统既结下战斗的友谊,又进而成为有通财之谊的朋友,对日后两国敦睦邦交、个人谋图大事,都是颇有助益的吧。
当然,替格兰特还债是有技巧的,尤其不能让人说什么闲话,这一点,关卓凡相信山度士是能够做得好的。
又仔仔细细密议了一番,第二天一早,山度士便离开了查塔努加。
紧接着,关卓凡要给朝廷——国内的朝廷,写奏折了。
这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
说麻烦,当然不是指文字,轩军带了文案,他自己UU小说也勉强来得;也非单单指递送的不便。而是庙堂诸公,真正明白美国国内情形的几乎没有,包括总领洋务的恭亲王,也顶多算得雾里看花。远隔万里,折子递上去之后,上面有什么不明白甚或误解的——这是必然会有的,无从解释,弄不好会误大事。
要有一个完全了解情况的人在京,以备顾问譬解。
这个人首先必须是自己人,这是不消说的;其次美国情势和国内官场都要非常熟悉;再次,要有官身,进得宫,行得礼;最后,这个官身不能是实职,不然还得奉旨才能进京。
如此算下来,除了利宾,不做第二人想了。
查塔努加战役之前,一经格兰特同意撤防传教士高地,关卓凡就给香港打了电报,然后坐船转送上海,通知利宾,要他到香港候着。查塔努加战役结束的第三天,关卓凡在电报房呆了半宿,和在香港的利宾——也一直呆在电报房里,反复电报往来,把各种事体商量妥当。
接受所谓美国名器这些事,关卓凡曾经犹豫要不要在折子中写明,但后来想,这是避不过的,自己不说,别人也会说,甚至美国人自己都会说。他们的领事公使不说,报纸杂志会说,查塔努加战役很快便会在国际上引起轰动,相关消息迟早传回国内,那个时候再说,反倒显得自己好像心里有鬼似的。
“军衔”这个东西还可以胡混过去,“田纳西战区司令”、“西部战区联席总司令”是混不过去的,虽然国内没有相似的名号,但理解起来并不困难,慈禧和恭亲王可都是聪明人。
赴美之前,在两宫和议政王那里也含含混混地打过底。打仗要有统一的指挥,和美国人一起打仗,自然就要进入人家军队的序列;就像洋枪队在中国,也要有个名份,打赢了,也得给人家封个副将、参将什么的。
至于事前没有向朝廷请示——再不讲理的人也得承认,将在外去国万里,这种事没法子事先请示,最多自己假惺惺骂自己几句“臣罪当诛”就是了。
折子自然由钦差大臣、二等嘉勇侯关卓凡领衔,上面还有一等轻车都尉华尔和江苏巡抚赵景贤的名字——关卓凡的钦差行辕还在上海,到时候由赵景贤附一个夹片,把利宾和折子一起送到北京。当然,利宾得提前动身,“六百里加急”他可受不了。
都弄妥当了,正准备去发电报,卫兵来报,华盛顿来人了。
来者是老熟人,战争部长西蒙?卡梅隆,他的身份是“总统特使”,来替总统宣布两件事。
第一件,授予姜德、亚瑟?麦克阿瑟和吴建瀛国会荣誉勋章。
这是意料之中的,田纳西战区报上去的就是这三个人,但这只是一个通知,正式的颁发勋章的仪式得去华盛顿,由总统亲手颁发。
第二件,授关逸轩荣誉中将军衔。
这个大出关卓凡意外。
*(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荣誉中将
所谓“荣誉中将”,就是“替补中将”,比中将低半级,比少将高半级,是为解决联邦陆军高级将领衔级太少搞出来的花样。
查塔努加战役之前,美国联邦陆军在役的最高军衔是少将,唯一的荣誉中将,墨西哥战争的美军统帅、前美军总司令斯考特老爷爷已经退役了。
格兰特一到华盛顿,即被授予中将军衔,这是美国联邦陆军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中将军衔。
就是说,关卓凡现在已经成为仅次于格兰特的、整个联邦陆军军衔第二高的人,而且,没人和他并列。
关卓凡感觉到的不是惊喜,而是微微的惶惑:会不会过了?是林肯的意思还是格兰特的意思?其他的将领会怎么看?特别是,谢尔曼会怎么看?
当然是林肯的意思,格兰特附议,而谢尔曼,不但没有意见,还更加精神焕发了。
谢尔曼这个人,说的好听点,叫做“激情澎湃”,说的不好听点,就是“情绪化”,他有一点点的神经衰弱,状态起伏变化很大,状态好的时候,仗打得好;状态不好的时候,有时候仗会打得很糟糕。查塔努加谢尔曼的仗打得不大好,跟不久前他的爱子去世是有相当的关系的。
所以,谢尔曼是需要适度的良性的刺激的——这是林肯对谢尔曼的认识。而授予关卓凡荣誉中将军衔,对谢尔曼,就是这种恰到好处的“刺激”。
和关卓凡并为西部战区联席总司令,谢尔曼是有一点心虚的。原因就是格兰特顾虑过的:查塔努加战役。轩军比谢部打得好。至于资历什么的。关卓凡洋洋洒洒“平南八策”,却不真正清楚自己在美**人中的形象:功勋卓著、堪平大乱的东方传奇统帅。谢尔曼脑子中,根本没有关卓凡“资历不如自己”的概念。
因此,关卓凡被授予荣誉中将,谢尔曼心里反倒舒了一口气;同时,这种微妙的差距更激起了他努力奋战的热情。这就叫“良性刺激”。
而关卓凡因为意外加身的荣誉,不论出于压力还是动力,也得更加卖力地打仗。
这就是林肯打的如意算盘。
当然。可能还是有一部分美军将领会有想法,但大家也都明白,这支中**队打完仗是要回国的,所以关卓凡的军衔不论多高,都可以说是“暂时的”,将来不会和美国国内的高级将领产生什么利益纠葛。因此想法归想法,没人真正不满。
林肯还有一个考虑是很现实的。虽然说谢尔曼和关卓凡战略思想相近,但具体到战役战术安排,总不能完全排除会产生不同意见,达不成统一时总要以其中一个意见为准。在这个问题上。从查塔努加战役之种种来看,林肯更信任关卓凡。
谢尔曼的长处是战略思路清晰。执行力坚决;带兵上,战役指挥多少是他的短板,他更擅长治军和后勤。谢尔曼的部队从不缺装备给养,他的工兵是整个联邦军队里最强的。
关卓凡的军衔比谢尔曼高半级,也即暗示:如遇事始终不能取得一致意见,应以关卓凡的意见为最后决定。
不过出这种事的概率很低,南下的时候,轩军和谢尔曼部肯定是分兵两路,具体的战役战术动作发生冲突的机会很小,有备无患而已。
关卓凡把“荣誉中将”加入奏折,发了出去。
同时发出的,还有两封家信,北京一封,上海一封,关卓凡倒有千言万语要说,可电报是利宾接收的,然后再转交给上海和北京的两个家,所以什么肉麻的、可能引起嫌疑的话都不能说,泛泛地报个平安罢了。
送走了卡梅隆,另外一个好消息从战地医院传到了司令部:吴建瀛苏醒了。
这可是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了!关卓凡立即赶到医院。
吴建瀛还非常虚弱,脸上惨青惨白,没有一点血色,对着关卓凡勉强微笑,几乎说不出话。关卓凡着实勉励了几句,并告诉他获颁国会荣誉勋章,给国内的折子也重重地叙了他的功劳,嘱他静心养伤。
不能呆太久,关卓凡退出来之后,吴建瀛又沉沉昏睡了过去。军医说其实吴上校的危险期还没有过去,但毕竟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从战地医院出来,关卓凡心情大好,终于有精神余力好好总结一番经验、想一想轩军的未来了。
首先,他可以确定,这支轩军,虽然还有种种不足,还没有经受过最残酷的考验——进攻队形被密集炮火轰击,但已经破除了对洋人的心理上的畏惧和迷信,甚至还多少因为武器装备的先进,建立了对洋人的某种程度的心理优势,当然,这种优势的根基是很不牢靠的,随时可能因为一次惨败而丧失殆尽。
这支轩军已经初步算得上近代化的军队,全近代化的武器装备,全近代化的训练和战术,以及更重要的,初步具备了近代化军队两个最主要的素质:高度的组织纪律性和高强度的抗打击能力。
现在拉出去,即便对手是英、法、普,一样可以一战。
如果说还有什么明显的缺陷,那就是文化素质和为什么打仗、为谁打仗的问题。
武器和战术愈先进就愈复杂,对武器的使用者、战术的执行者——士兵的文化素质的要求就愈高;至于为什么打仗、为谁打仗的问题,轩军和中国其他任何一支军队没有本质的区别:“当兵吃粮”而已。民族、国家这些概念在士兵的头脑中基本上是很淡薄的。
仅为了建立真正的近现代化军队,中国都不能总是一家一姓之天下。国家和民族必须高高在上,“朕”只能在下面作为这个利益共同体的代表和执行者为它服务,而非“朕即国家”。
解决这两个问题,都不是朝夕之功,前面的那个问题,现在就可以着手;后面的那个,一步步来吧。
其次,他深刻感受到,国力是战争之本,钢铁和火药是近代战争的全部内容。什么战略战术、奇谋妙计,如果没有足够的钢铁和火药打底,都是个渣。真以为可以抄把大刀片子左冲右突,砍翻十几个装备线膛枪的近现代化军队的士兵?真以为现实中能上演抗日神剧?
查塔努加之战弹药消耗、武器耗损极其惊人。说是歼敌“七万五千人”,这是指的“击溃了七万五千人”,真正打死的敌人远没有这么多。很难作准确的统计,但关卓凡感觉至少需要几百发子弹才能打死一个敌人。北军的弹药供应几乎是无止无休,而南军就相形见绌。据俘虏说,弹药紧张到了这种程度:士兵没有军官的命令不准开枪,否则罚款25美分加上劳役。
关卓凡哑然。
南军火力密度明显不如北军,除了武器装备的落后外,这是最主要的原因。
武器耗损也非常厉害。武器的发展基本都是这么一个特征:愈先进的武器,零部件愈多;零部件愈多,就愈容易出故障。另外,新式武器最早生产出来的型号,永远是问题最多的型号。轩军装备的撞针步枪,英国货也好、德国货也罢;还有斯潘塞连珠枪,步枪版、卡宾版,统统属于这种情况。
战后统计,约有六分之一的撞针步枪因破损和故障而无法使用,斯潘塞连珠枪的的故障率更高,好在状况大多出在击锤,这个部件很好更换,等备件就是了。但撞针步枪全部采购自欧洲,虽然战事一结束就给欧洲司和驻普鲁士公使馆发报要求补订一批,但肯定赶不上亚特兰大战役。幸好空缺可以用新的斯潘塞来填,倒不影响战斗力。
但这是在美国,北方有强大的军工生产能力,缺多少补多少,来日回到国内,又如何呢?
*(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釜底抽薪加特林
所以,一定要有自己的兵工厂。武器弹药单靠买,是买不来一支真正强大的军队的。
所谓“自己的兵工厂”,并不是说非得由中国人建设管理,关卓凡一向认为,这么干缓不济急,而且效费比太低,做出来的东西还很可能不合用。刚开始的时候,整个厂子就应该从头到尾由外国人建设和管理,甚至熟练工人也用外国人,中国人就是跟着做学徒。
这样,一开始就有好东西用,而十年八年下来,当学徒的中国人也差不多能出师了,那个时候,再来建真正的“自己的”的工厂。
克里斯托夫?斯潘塞这个人,连同他的兵工厂,等打完了仗,关卓凡就打算一股脑儿弄到中国来。
而且,关卓凡在斯潘塞身上打的主意,不仅仅是要他为自己生产斯潘塞连珠枪,还希望着落在他身上开一个金手指,把这个时代还未曾出现的兵器提前开发出来:硬铅弹、弹仓供弹、栓动——真正的自动步枪。
这不是天方夜谭,事实上后世由h﹒s﹒马克沁发明的第一支真正的自动步枪,和斯潘塞连珠枪就有非常密切的血缘关系:美国内战结束,军方不再订货,斯潘塞兵工厂惨淡经营,维持艰难。于是,奥利弗?温切斯特买下了斯潘塞的专利、工厂和剩余的产品,在斯潘塞连珠枪的基础上发明了温切斯特步枪。之后,马克沁又对温切斯特步枪进行改装和试验,制造出第一支真正的自动步枪。
买小潘这种事怎么能让这个温切斯特来做?得我来做啊。
关卓凡认为。如果基本技术储备成熟。资金充足。而思路又正确的话,提前开这个金手指不是办不到的。
这个时候,现代步枪的基本技术都已出现并接近成熟,如撞针、栓动、金属定装弹、无烟火药,等等。资金嘛,不必说;而正确的思路——自己可以提供,并且可能是此时全世界唯一能够提供这种思路的人。
这个思路就是:利用火药气体的动力,使枪支完成开锁、退壳、送弹和重新闭锁等一系列程序。从而实现自动连续射击。
这是后来人人都知道的事情,说穿了毫不稀奇。而这种还在画饼的新枪,就叫做“逸轩式”如何?
还有一种后世名气极大的武器,当时已经发明出来,而关卓凡也很有兴趣,这就是加特林机关枪。
加特林机关枪是一种手摇多管机关枪,其自动原理和左轮枪的转膛发射原理一样:利用一套传动机构使数支枪管绕一个公共轴转动,从而完成连续射击。在电动机出现之前,转动是由人力转动摇把实现的。
加特林机关枪刚发明出来的时候,每分钟射速已达到250发。之后还不断改进增加,诚是利器。但和斯潘塞连珠枪不同的是。斯潘塞几乎一问世就是成熟兵器,一投产就能派上用场,而且是大用场。但这个时候的加特林还很不成熟,冒烟漏气卡壳炸膛,无数毛病。
内战时期,美**队试验性地装备了少量加特林,但和斯潘塞的辉煌完全相反,加特林没有留下任何真正值得称道的战绩,加特林的列装要等到战后的1866年。
加特林的尴尬不仅仅是技术还不够成熟,问题还在于,当时的军队的战术体系中,不知道把加特林这个怪东东放到哪里。
当时还完全没有机枪支援步兵的概念。加特林枪身沉重,有两个大大的轮子,必须马拉着才能移动;操作非常复杂,需要四个士兵才能操作。因此加特林理所当然被当成一种“快炮”。加特林第一次引进中国,译名就是“格林快炮”。
问题是如果真作为炮兵的一员,不但和炮兵的体制格格不入,和拿破仑炮相比,加特林的威力也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炮兵会很不理解:你中间插我一杠子到底为了什么呢?
就是说,加特林还必须等待自身的改进和军事体制的调整的配合,才能够真正发挥威力。
轩军目前的装备已经对南军形成了代差,多加特林不多,少加特林不少,现在玩加特林,于大局无补,只不过给各**队提供了一个试验场罢了。
但是,这么有前途的兵器当然是不能放过的,关卓凡的计划是:行一条釜底抽薪之计——把加特林的专利买过来。
就是说,他要垄断加特林的研发、生产、销售、使用。
和步枪领域新款式、新型号曾出不穷很不一样,在马克沁机关枪被发明出来之前的几十年中,加特林一直独领机关枪领域之风骚,几乎未出现过像样的挑战者,这一方面是因为加特林机械结构非常复杂,仿制不易,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原因:加特林的专利极具排他性。
加特林的专利中有两点声明,一个是“提供锁膛的内有击针的圆柱旋转体,与枪管一起旋转”;一个是“每根枪管都有独立的击针”。这就使得以后所有与加特林机枪相似的设计都不能再获得专利。
而马克沁机关枪的设计思路和加特林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专利制度就是好啊就是好。
那么理查?乔登?加特林肯不肯卖他的专利呢?
肯的。
当时的加特林,混得比之前的斯潘塞还惨。斯潘塞连珠枪好歹还是“步枪”,这个“加特林”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连加特林自己都不好意思把它叫做“枪”,而是称为“速射武器”,推销起来有多麻烦能碰多少壁可想而知。何况人斯潘塞是真好用,加特林是真不好用。
关卓凡除了提出了一个让加特林无法拒绝的价格外,还承诺:提供后续改进的所有资金,不设上限。加特林感动得很,以为遇到了热爱科学、支持新技术的善长仁翁,其实关卓凡的真实意思是:你不继续改进,我怎么拿来用啊。
日后,这个加特林机关枪,可以卖给美国人,盟友嘛;心情好的话,卖几支给普鲁士,算是投桃报李;英国、法国,坚决禁售!
想到日后加特林机关枪碾压龙虾兵,关卓凡睡梦之中都能笑醒。
再次,是战术的问题。
散兵战术是未来。武器方面,随着后膛枪的装备,算是初步具备了实施散兵战术的物质条件。但散兵战术对士兵的个人综合素质的要求不是排队枪毙可比的,不仅如此,同时还得对部队的编制作彻底的重组,变成以班、排、连为基层作战单位;指挥方式也和排队枪毙完全不同,不但士兵要从头学起,军官也要从头学起。
而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可以学习的对象。
这个问题上,关卓凡可不敢闭门造车。他只是大致知道,散兵战术是以战斗小组也即步兵班为基本作战单位,要使每一个士兵都明白自己的战斗位置和战斗任务,连、排冲锋的时候,要点面结合、互相掩护,不能拥挤,不能散乱,等等。
除此之外,就只好感叹:唉,我在原时空当过兵就好了。
面对一个如此庞大的系统工程,必须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来。关卓凡的打算是,先种一块试验田:挑一个斯潘塞营,重新编制,按照基本的散兵战术原则,训练、指挥、作战,一点点找经验、摸规律,调整磨合,看看能不能够找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来,然后再决定是否在其他部队乃至全军推广。
这个斯潘塞营,叫做轩军的“特种部队”也行。
这件事急不得,要和华尔等军事主官好好研究商量。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京城
北京,夜。
紫禁城,长春宫。
自己跟自己玩了一回叶子牌,慈禧终于耐不住,将一付红绿玉镶的牙牌胡乱地推了开去,直起身来。
一灯如豆,孤影摇曳,默默无言。
这是年轻的太后,一日之中最难耐的时候。再怎么“以天下养”,白天朝堂上再怎么一言九鼎,每天到了这个时候,都无可奈何地变回一个寂寞、苦闷的女人。
没有任何人可以说话,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除了批折子之外,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这三十二颗牙牌了。
和心理上的烦闷一样,生理上的隐隐的躁动也无从渲泄。
一辈子都要这么过。
夜深人静之际,有时候会见到远方的来人,但每次当他带着那种无法无天的笑容朝她俯身来的时候,她就会猛然惊醒,心头狂跳。略略平静下来之后,发现小衣已经湿得透了。
因此,睡觉也成了折磨,轻易睡不着;睡着了,又怕梦里边被人“欺负”。
当然,她是不肯承认的,内心深处,有时候竟似乎又在盼着这样的“欺负”。
还是得睡。
歇下了许久,辗转反侧了一番,刚刚朦朦胧胧过去,隐约听得鞭炮的声音,慈禧惊醒过来,发了一小会怔,才听明白,鞭炮声是从宫外边传进来的,而且,愈来愈多,最终响成了一片。
可煞作怪,今天又不是什么年节。搞什么鬼头?
起身叫宫女掌灯。传了在外边值夜的安德海进来。
慈禧皱着眉头:“小安子。你出去瞅一瞅,外边闹什么虚玄?还给不给人睡觉了?”
太后的脸色很不好,安德海自己也听到了,也不晓得怎么一回事,不敢多说,赶紧应了,宫门已经下钥,他去敬事房领了牌票。匆匆地赶出宫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厚厚的门帘外听到安德海一路小跑的声音,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喊道:“主子大喜!”
大喜?
传了进来,安德海兀自上气不接下气:“给主子贺喜!上海那边来了人,说是关侯爷……关卓凡在美国打了大胜仗,满北京城的老百姓正在放鞭炮庆祝呢!”
饶是慈禧一直在训练自己“临大事要沉静”,也不由霍得一下坐了起来,目光炯炯:“是折子到了吗?”
安德海摇头:“折子还没到……是打前站的,消息是从宝鋆的府里传出来的。说是最快今儿晚上、最慢明儿一早,报捷折子就能到了。”
慈禧一迭声地催促:“你赶快去内奏事处看看。折子到了没有?没有到,你就守在那儿!”
这觉是睡不成的了,慈禧起身披衣,就在床边坐着等。
十月份的北京虽然还没有下雪,但已是相当地冷,她叫人泡了一杯热茶上来,心里面有一团小小的火焰在跳动着。
宫外面的鞭炮声就如同大年夜一般。
大约就这么过了一个时辰,又听到安德海急促的脚步声,停下来在门口大声道:“启禀主子,上海……美国的折子到了!”
挑帘进来,安德海抱着个黄色的匣子,打开匣子,拆开油纸,,从夹板中取出黄纸包封,里面照例是三黄一白四道奏折,还有一个夹片。
慈禧没管黄色的请安折子,直接拿起白色的奏事折子,上面赫然写着:“二等毅勇侯臣关卓凡奏美利坚查塔努加大捷事”。
一等轻车都尉华尔和江苏巡抚赵景贤附署。
手已经有一点点发抖,打开折子,全神贯注,细细地读了起来。
她并不能都看得懂,地名人名都古怪拗口地很,但打了一个大大的胜仗是毫无疑义的!
“全歼叛军七万五千余人”,“诚为南逆叛起以来美利坚西部战事前所未有之大捷”,“我敌攻守之势自此易位”,“贼氛涤清有日”。
而且,轩军是主力,关卓凡是总指挥。
她的心怦怦跳动,还是有一种不甚真实的感觉。
仗打得极其激烈。上一次关卓凡进京,奏对太湖剿灭长毛水师一役,“金台号发炮,只一炮便将长毛孙四喜那只最大的龟船打得粉碎”,已经给了她和慈安太后极深刻的印象,这个“传教士高地”两军加起来四、五百门大炮一起对轰,那是什么光景?
她已经想象不出来了。
这场大战有太多地方出乎她的常识和见闻了。
比如叛军的阵地被炸出了一个宽数十丈、深数丈的大坑,她也想象不出来:那得埋多少炸药啊?
那个叫吴建瀛的团官也给了她深刻的印象,从始至终,站在营垒上激励作战,弹飞如雨,居然没把他打倒,真是神奇!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慈禧轻轻叹了一口气,关卓凡呢?仗打得这样凶,他……没有受伤吧?
折子最后一段有这么几句话,“漂洋去国,万里荒服,孤军只影,遥望故园,仰念慈颜,临风雪涕,不能自己”。
慈禧的眼眶一时有些湿润,却不肯给太监宫女看见,悄悄拭了,抬起头来,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你把折子送到‘东边’去,母后皇太后如果醒了,就在养心殿见面。”
“喳!”
“还有,告诉军机处值夜的章京,明儿一早,军机全班递牌子叫起。”
折子送到钟粹宫,传出来的不是笑声,而是哭声。
首先开哭的就是慈安太后,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终致痛哭流涕,太监宫女一起陪着垂泪。
这些反应是关卓凡全然预料不到的。
慈安的反应其实自然而然:如果早有这样一支军队,何至于瑰丽壮美的万园之园被人家一把火烧个干净,何至于仓皇西狩,担惊受怕,朝不保夕?大行皇帝又何至于走的那么早,那么凄楚?自己又何至于早早变成一个寡妇?
有类似反应的不止慈安一个人,睿亲王仁寿也是老泪纵横,一边自己灌自己,一边打腿拍胸,不晓得内情的人,会以为他死了老子娘。
整个北京城如鼎如沸。
虽然仗不是在中国打的,打的也不是大清的叛逆,但人们的反应却远远超出了打平长毛的时候。
像洪杨这种乱子,中国历朝历代都有,完全是家常便饭,区别只在于规模大小而已。朝廷上下几乎没人认为终究打他不平,不过时间长短、所费多少之别罢了。虽然百战艰难,但最后收功实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谈不上多么惊喜。
而轩军打得是洋人。不是几十几百洋人,而是好几万的洋人,是领着洋人打洋人!
仅仅二十几年之前,还以为自己是中央之国,结果几千洋人打进来,一败再败,被人家斩瓜切菜一般,没有一点还手的力气,这种从天堂一步跌入地狱的痛苦,摧毁了所有的自尊,挖出了所有的自卑,而且,因为看不到任何成功报复的可能性,剩下的一点自信心也在崩溃。
现在,轩军打垮了洋人!绝大多数的人不会去想这些洋人和那些洋人有什么不同,只是非常符合逻辑地想:今后,我们不怕洋人了!洋人不敢再欺负我们了!许多人更进一步:我们可以报仇了!
特别是北京人,他们未遭过洪杨的兵灾,却受过英法的残害。
因此,怎么能够不欢呼雀跃?
关卓凡毕竟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那个时空的中国已经开始强大起来。不论他在这个时空经历了什么,还是无法完全体会,这个时代的人们对洋人的那种恐惧、仇恨、屈辱、羡妒混合在一起的刻骨铭心的复杂感觉。
现在,关卓凡开始为中国人清扫这种感觉。(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第二天一大早,在恭王的带领下,军机全班递了牌子,两宫在养心殿东暖阁召见。
奉特旨,五品知府衔利宾随班觐见。
利宾昨天就到了北京,恭王立刻召见。当时在座的还有文祥、宝鋆、曹毓英三个。因此这个消息最早是从宝瀓的府里流了出来。
利宾是第一次进入巍巍宫禁,第一次得睹天颜,自不免紧张。两宫得知他为了这份奏折,上海、香港、北京几千里来回奔波,倒着实抚慰了几句。
慈禧觉得关卓凡这个安排实在贴心,没有这么个负责顾问譬解的人,确实好多事情懵懵懂懂。原先一点点因为没有第一时间获知消息的不豫,烟消云散了。
君臣上下都压不住脸上的笑意,养心殿东暖阁中洋溢着从来没见过的喜庆气氛,君臣心中都对国家的未来生出憧憬。
就在这个时候,美国公使的“贺折”到了,还附了一封美国总统的“感谢信”。对中国政府的无私帮助和关逸轩阁下的伟大贡献表示感谢。真是会凑趣!锦上添花!
其实这倒不是碰巧,都是事先设计好的。美国人的消息比轩军的还快,凑这个点是为了喜上加喜。
慈安太后又开始掉眼泪,哽咽道:“先帝如果还在,不晓得会有多么欢喜……”
之前在西暖阁的时候,慈禧已经反复劝诫过慈安不能再哭了,有多少大事要商量,耽误不起时间。现在看慈安又有止不住的架势。轻轻喊了一声:“姐姐!”语气中微有责备之意。
慈安不好意思地一笑。止住了抽泣声。
慈禧转向利宾:“这位美国的国主。总什么……”
利宾道:“回圣母皇太后的话,是‘总统’,他的名字叫做林肯。”
慈安接口道:“哦,他姓林。”
慈禧点点头:“这位林‘总统’,是在什么‘白宫’召见关卓凡的?”
利宾道:“是,‘白宫’是美国总统的府邸,因为通体雪白,关卓凡就在电报里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慈禧嘴角露出笑意:“原来是关卓凡取的……召见完毕。还赐了宴?”
利宾道:“是。当时主客三人,围坐一张圆桌子,林肯总统在主位,关卓凡在客位,美国政府的一位重臣作陪。”
这段话,知晓美国礼仪的人不甚在意,但在两宫听来,却瞿然动容:这美国国主,为了招揽人心,竟然对关卓凡以平礼相待。折节下士到了这种地步!
慈禧道:“这位重臣,想来就是美国的首辅了?”
利宾道:“回圣母皇太后的话。这倒不是。这位是‘战争部长’,大致相当咱们的兵部尚书。美国政府是没有首辅的。首辅的事体,大多总统自己来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慈禧心中一动,微微瞄了恭王一眼,心想:这才叫权不下移呢。
慈禧续道:“赐过了宴,还留宿在‘白宫’?”
利宾道:“是。”
慈禧和慈安对望一眼,军纪大臣中也微有惊叹的声息。换在中国,这是决不可能的事情,内眷还有可能被留宿禁宫,外官怎么可能?不熟悉美国礼仪之人,都觉得这美国总统为收买人心,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慈禧甚至还冒出一个念头:不知道这美国国主有没有派个宫女给关卓凡侍寝?
这个念头一转而过,当然也问不出口。
关卓凡担心的“名器”问题,根本没有在两宫和重臣们那里引起任何猜疑,反而都对此极感兴味,而对关卓凡身居美国朝廷的高位,都自有一份得意。这一点,犹以两宫为甚。慈禧心中更是矜持自喜,有着他人无法体会的一种快意。
慈安问:“这个‘荣誉中将’到底是一个什么名头啊?”
利宾道:“回母后皇太后的话,‘军衔’是拿来标识军人层级高低的,但不是实职。咱们没有相似的制度,有一点点像‘加提督衔’、‘加总兵衔’。‘中将’是美**人的最高军衔,拿咱们前朝故事来譬喻,就是‘加太尉衔’,几十万美军仅有一人,此人名叫格兰特,乃是美军的总司令。次之的便是‘荣誉中将’,只有关卓凡一人。”
君臣相顾赞叹: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慈禧问道:“你刚刚讲到的‘总司令’,可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吗?”
清朝的体制中,是没有这个衔头的,这是一个戏里的词儿,慈禧爱看戏,脱口而出,理解的倒是很到位的。
利宾道:“圣母皇太后圣明!正是如此。”
慈禧又问:“这个田什么西战区司令、西部战区什么……联席总司令又作何解? ”
利宾道:“回圣母皇太后的话,田纳西是美国的一个省,不过美国人叫‘州’。‘田纳西战区司令’便是提调田纳西一省的兵马。美国政府把全国兵马分为东西两大战区,东部战区由格兰特自领,这西部战区便由关卓凡和另外一位叫谢尔曼的将军共领,这就是‘联席’之意了。”
这一次慈安也反应了过来:“啊,就像咱们六部,一位满尚书,一位汉尚书。”
利宾道:“母后皇太后圣明。不过这位谢尔曼的军衔是‘少将’,关卓凡的军衔比他高半级,两个人真有什么不同的主张,还是得听关卓凡的。”
那就是把美国整一半的兵马交给一个外国人了!慈禧心中想:这个林总统,是真有魄力!
慈安却想到了另外一条路子上:“你们说,这美国‘总统’给关卓凡这么高的勋名,会不会想把他留在美国啊?”
利宾一愣,这句话可不能答错,再说也不是问他一个人的,殿中这么多人,他品级最微,也不能随便接话,心下不由大急。
恭亲王轻轻咳了一声,开口道:“母后皇太后过虑了。关卓凡受恩深重,忠贞不二,断不会生别样心思的。”
慈安点头道:“六爷说的是。”却又道:“利宾,你说呢?”
利宾磕了一个头,说道:“回母后皇太后的话,议政王所言极是。再说美国人是很晓事的,绝不会做这种有碍两国邦谊的事情。”
慈安的话慈禧也不爱听,说道:“给关卓凡的位子高是高,可帮他们打了那么大的一个胜仗,那还不值得么?依我说啊,这美国总统才会支使人呢。”
慈安有点尴尬,不过也放下心来,自己为自己解释:“是啊,我就是想,那么出色的一个人才,咱们可得拢住了。”
慈禧心想:这句话你倒没有说错。开口说道:“姐姐说的很是,咱们可不能叫这个美国总统给比下去了。”
接着呈上地图,由文祥和曹毓英讲解,不清楚的地方,利宾补充说明。
慈禧盯着地图,说道:“你们说叛军的主力都在前线,那么后方必然空虚。这个亚特……兰大,既然是叛军的军需重镇,如果关卓凡把它打下来,不就是‘釜底抽薪’了吗?”
深宫女主,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生出这样的见识,实在了不起!几个人包括利宾在内,都是又惊讶又佩服,齐声道:“圣母皇太后圣明!”
慈禧大为得意。有一点是这几个臣子不知道的:在此之前,她绝非对美国地理一无所知。
关卓凡宿卫宫禁的时候,拿了一张“世界地图”,反复给她和慈安讲解,其中重点就是美国。慈安糊里糊涂,她可不是,特别是美国公使的禀帖递上来之后,她就开始认真研究这张地图了。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封嫂
关卓凡赴美之后,她更是几乎每天都要看上一遍。眼前这张虽然是“美国地图”,和那张“世界地图”颇有不同,但美国的形状是一样的 。地图上标记的十几个大城市的名字、位置也都是记住了的。所以殿上的这些人中,除了利宾,其他不见得哪个人比她更熟悉“美国”——地图上的美国。
文祥继续解释:“关卓凡的想法,是不但要打下亚特兰大,还要一直向东南方向打,一直打到望见大海,这样叛军便被完完全全分割成两块,头尾不能相顾,东部前线的叛军便再也得不到军火粮草接济,釜底游鱼,没有多少日子了。”
“然后调头北上,和东部格兰特所领的部队,南北夹击,在里士满城下聚歼叛军余部,底定胜局。”
真是绝大的战略!慈禧听得目光灼灼,心里不由得想:这个男人,实在了不起!
最后一点疑虑:“叛军见势不妙,会不会逃掉,像捻匪一样,四周流窜袭扰?”
文祥示意利宾,利宾道:“启禀圣母皇太后,关卓凡在电报中说,里士满是南逆的伪都,如果丢弃,叛军必然溃散,士兵们各归本乡,再也聚不起来的。因此叛军是不敢撤军的,撤了也无处可去,因为到得那个时候,叛军的腹地都已被光复了。”
是这个道理,慈禧轻轻舒了一口气,面露笑容,没有更多的问题了。
既然没有更多的问题,剩下的事情就是酬功了。
清制酬庸战功,大多是战事完全底定后才正式颁布。但战事进行中就放赏的也不少。关卓凡身上就有。他的一等轻车都尉、江苏藩司就是一战上海之后得的,获颁双眼花翎的时候仗也没有完全打完。
现在,国内民意鼎沸,朝廷不能不予俯仰;国外,那个美国总统左一个“司令”、右一个“中将”,照着慈禧的说法,不能“叫他比了下去”。实情也确实如此,不然内外倒置。前线将士难免会有想法。所以,现在酬功,是合适的,也是必须的。
当然,现在酬功,酬关卓凡一人就可以,算是一个代表;其他将士,回国之后,由主帅保奏,从容叙功。
虽说“ 恩自上出”。但总要军机大臣们先议了再说。恭王于是启奏:“关卓凡原爵二等毅勇侯,现获此大捷。应加恩为一等毅勇侯。”
这就跟曾国藩一个级别了。
但慈禧不以为然,她说道:“关卓凡原来的爵位是三等侯,因为要放洋,加了一级,那个时候可还一仗没打。现在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还是加一级,是否薄了一点?”
恭亲王道:“是,臣等想的左了。”
慈禧道:“六爷和军机老成谋国,也不能说想的左了。只是昨儿晚上,全北京城的鞭炮响了一夜,可见这份功劳在人们心里面的分量!我们姐俩想,这个名位,一个是要给的公道,一个是要实实在在激起报效之心。”
这话说得透彻扎实,恭王心悦诚服,道:“两宫皇太后训示得极是。那么请旨:关卓凡加两级为三等毅勇公。另外,是否可以加恩关某赏戴三眼花翎,恩自上出。”
三等毅勇公也还罢了,这三眼花翎是有清一朝至高无上的荣耀,比关卓凡原来的双眼花翎还高了一级,自乾隆朝迄今,只有福康安等五人有过此殊荣。恭王这个人情做的足!
慈禧颇出意外,沉吟了一下,说道:“六爷的用意怕不是好的?可我想总要给关卓凡留出一点进步的余地,这支三眼花翎咱们先放在这儿,算是预先颁了一个赏格,等关卓凡收了全功,叫他自己回京来拿!”转头问慈安:“姐姐你说呢?”
慈安笑着点头:“很好,本应如此。”
这么安排既公道、又激励人心,殿上的大臣们不但佩服,心里边还暖暖的,于是齐声颂圣:“太后圣明!”
接下来是怎么在上谕中为关卓凡叙功了。这是一个小麻烦事,因为毕竟不是打得大清的叛逆。总不成说“友邦欢悦,特加恩锡赐三等毅勇公”?
最后以曹毓英的意见为准,只说关卓凡“忠勇奋发,功勋卓著,内外宵小慑服,国家倚为干城”,通篇不提“美利坚”三字。反正全世界都知道怎么回事。
这道上谕慈禧颇觉不得畅意,但她也知道现在这只“刺猬”还得团着,没真到炸刺儿的时候,只好不以为甚了。
慈禧道:“还有一件事,人家在外边出兵放马,斩头沥血的,家里边咱们可得给照顾好了。”
恭王回道:“是,关卓凡的家里,军机、兵部、九门提督、顺天府都是有照应的。”
慈禧忽发奇想,就在殿上和慈安商量:“听说关卓凡家里有两位寡居的嫂子,姐姐,咱们把她们俩接进宫住几天好不好?”
慈安自然叫好。但关卓凡家里面的情形恭王和几个军机大臣都是晓得的,不能不作说明,免得两宫闹笑话。
恭王微笑着对曹毓英说:“毓英,你跟两位皇太后回吧。”
曹毓英应了一声“是”,也是微笑着说道:“启禀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关卓凡这两位嫂子,一位是他大哥的遗孀,是嫡亲的嫂子;另外一位,却是他一位生死结义兄弟的遗孀,这位义兄在八里桥战死,临终前把妻儿托付给了关卓凡。关卓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不负故人所托,就把这对母子接到大嫂府中供养起来。”
两宫太后不由动容:这可是一段戏里才有的佳话呢!慈禧更在心里想:我早知道他是这么有情有义的一个人!
曹毓英继续说道:“关卓凡的那个二哥还是活得好好的,却是小人卑鄙,还曾谋害过关卓凡。虽然关卓凡未计前嫌,以德报怨,但俩家已经没有什么来往了。”因简略说了关二闯席、先被拘后被释的事情。
两位太后都听得入了迷,这可比戏里唱的还有意思!
慈安愤愤地说道:“妹妹,你看,关卓凡抬进正黄旗,他这个二哥自然也跟了进来,这可不是叫小人占了便宜吗?”
慈禧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个上面,她想的是这个男人恩仇快意,真是令人心感!内心的那种异样情愫越发强烈。
她微微一笑:“是啊,可有什么办法?咱们又不能给他追回来,不然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顿了一顿,说道:“就是说,咱们只能接关卓凡这位大嫂进宫了。”
曹毓英道:“是。另有一事请两位太后留意,关白氏还是白身,太后若要接她入宫,需先赏她一个恩典。”
两个太后都想了起来,只有命妇才能入宫留宿的。
这个好办,而且这也是慈禧最爱干的事情。她兴致勃勃地说:“关卓凡现下封了三等公,早已是超品了,他这位大嫂,当然是一品诰命。”
慈安也喜笑颜开:“以后关卓凡娶了亲,府里就有两位一品夫人了,这可是咱们同治朝的一段佳话。”
几位军机都露出了为难的笑容,倒不是说嫂子就不能封诰,而是圣旨里该怎么措辞呢?如果这位嫂子年长关卓凡较多,长嫂如母,可说“教养有功”。但这位关白氏和关卓凡年纪似乎差不了多少,肯定谈不上“教养”关卓凡,总不成在上谕中说“持家有道”?
慈禧注意到军纪大臣们的异样,问:“怎么,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恭王微笑道:“没有,臣等领旨。”
*(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一品诰命
关卓凡加恩三等毅勇公的消息传出,贺礼潮水般涌向柳条胡同的毅勇侯府——现在应该叫毅勇公府了。上谕发出的第二天,顺天府便承旨上门,顺天府尹刘祖培亲自督促着,把“毅勇侯府”的匾额取了下来。换上了“毅勇公府”。
其实自关卓凡离京之后,各种各样的礼物就没断过,两三个月下来,已经攒了厚厚一大叠礼单,但白氏早早交待下去,老爷回府之前,一律不许动,因此有增无减,账房快堆得满了。
现在老爷升了三等公,阖府上下虽然欢天喜地,但这小山般的贺礼如何处理,着实头痛。不但账房,连柴房都挤满了,后来没有法子,腾了一间厢房出来,专门存放礼物,但看着这汹涌澎湃的势头,加多这间厢房也未必够用。
礼单上的名字一个比一个吓人,总兵、提督、巡抚、总督、侍郎、尚书、内阁学士、军机大臣、伯爵、侯爵、公爵、贝子、贝勒、郡王、亲王……白氏、明氏和图伯知道这些礼物中有许多非常贵重,既不拆开,又不能损坏,还得小心失窃,因此单为应付这堆贺礼,关府上下便忙到十分去。
贺礼虽多,正经贺客却是几乎没有。原因很简单:主人不在,无人接待。
本来男主人在外,正是女主人们相互走动、拉家常、套交情的好机会,但关府的情形实在特殊,男主人已经封侯封公。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女主人。有一个嫂子勉强算得女主人,却是白身,到了关府。有资格登堂入室的都是品级很高的命妇,总不成请人家女主人给自己行礼?
因此真正登门拜访的都是族里的穷亲戚,七拐八弯地攀了上来,求周济,打秋风。不但关氏一族,隔三岔五,就有人打上门来。腆着脸“三叔大婶”地乱叫,白氏的娘家那边也有不少的。这种亲戚,不论以前多么疏远。根本没见过面甚至听都没听过,这个时候也不能不敷衍,不然背后肯定会被戳脊梁骨的。
白氏不能给关卓凡落下难听的名声,因此几乎是来一个见一个。是深以为苦的一件差事。
居然还有马氏的亲戚找上了门。但马氏可就不客气了。名义上我还是寄居在人家家里,也没钱——难道拿了人家的银子周济自己的亲戚?再者说了,以前老马阵亡,我和虎子孤苦伶仃、求告无门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她的脾气比明氏烈得多,传出话去:一律不见。
但正经贺客终于上门了,不来则已,一来来头就大得几乎无以复加:醇王夫妇。
醇王这个贺客。不但要贺关卓凡进爵,还要贺白氏受封。他是来传旨的——传封诰白氏的谕旨。
醇王夫妇——这着实是一个有趣的组合:大清开国以来,从来没听说夫妇俩一起传旨的?
事实上,醇王福晋的任务不是和醇王一起传旨,而是在白氏领受懿旨之后,接她入宫。
这个活计,包括她老公醇王传旨的活计,都是她进宫的时候,从她姐姐那儿讨来的。
按照程序,命妇领封之后,要立即按品大妆,进宫谢恩。因为是第一次进宫,通常需要另一位熟稔仪注的命妇陪着,以免应付不来,有所差池。
一般说来,并不需要醇王夫妇这么高品级的人物传旨、陪护,但醇王福晋天性喜事,向姐姐讨要这个差使。慈禧一想,这样既表示对关白氏的重视之意,以行笼络关卓凡之实,而且王爷夫妇一起办差,更是佳话一段,便欣然同意了。
醇王福晋自告奋勇办这个差,还有一个私心,就是要替关卓凡说和一门亲事。
上一次为关卓凡说和亲事,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但醇王福晋一直不曾死心。她这种身份心性的女人替人做媒,几乎算是嗜好,是无可救药的。而且已经有许多请托或直接或通过醇王递到了她这里,大伙儿打的都是同一个主意:通过醇王福晋向圣母皇太后进言,由圣母皇太后下懿旨指婚。
关卓凡这块肥肉,不知有过少人盯着?是断不能落到他人嘴里的!
太后一直对此事不冷不热,不阴不阳,醇王福晋也闹不清楚姐姐到底怎么想的?许是怕指了后关卓凡对女家不满意?可是总可以叫他先挑一挑嘛,自己夹袋中一大堆旗下的大家闺秀,不挑过怎么晓得就一定不中意?
这一次,醇王福晋的算盘是:走关卓凡的大嫂的路子。
关卓凡一路加官晋爵,始终没有和大嫂分府,可见叔嫂的关系是很好的,不然太后也不会给这个恩典。那么“长嫂如母”,大嫂的话,关卓凡得听吧?
就这样,醇王夫妇一路仪从煊赫地到了柳条胡同。
王府亲兵把整条胡同都封了起来,关府的人听说是来“传懿旨”的,见阵仗如此之大,不晓得传什么旨,惊疑不定,再说老爷不在家,谁接旨啊?待听说要“关白氏接旨”,连白氏自己在内,一起懵了:怎么会?
内务府的人站的满院子都是,大多面带笑容,看上去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香案已经在前院正厅檐下台阶上设好,全家几十口子人在院子里齐齐站定,白氏居中,她心里怦怦直跳,腿软得像面条一般,图伯在一边扶着,勉强算是站稳了。
这时,一个蓝翎太监走上前来,给醇王打了一个千儿,说道:“接旨人已到,请王爷宣旨!”
醇王点了点头,蓝翎太监招了招手,另外一个太监便双手捧了一个金盘,走了上来,躬身站定。只见盘子上摆着一套五彩斑斓的服饰,服饰上压着一顶镂花金座朝冠,朝冠上三颗大东珠攒着一粒指头大小的红宝石,阳光下晃悠悠地,熠熠生辉。
这是什么?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咳嗽都没有一声。
醇王走到香案前,面南而立,面带微笑,展开黄绢圣旨,口宣:“有懿旨:关白氏听宣!”
白氏跪下,叩下头去。
醇王大声念道:“有关白氏贞良淑德,卓有劳绩,加恩封诰辅国将军一品诰命。今遣醇亲王弈譞持冠传旨,即着关白氏谨受诰诏,毋负朕望。钦此!”
这道旨意是曹毓英的手笔:不知道如何措辞叙功,干脆就不罗嗦了,一笔带过——反正就是封了!
白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肯定听错了:一品夫人?
醇王笑道:“恭喜夫人!请接旨吧。”
白氏用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臣妾……谢恩,领旨。”
醇王一边抬手虚扶:“夫人请起。” 一边用眼光寻找自己的妻子。
看到丈夫的眼风扫了过来,发了半天愣的醇王福晋才反应过来,款款地走上前去,扶起了白氏:“妹妹起来吧。”
之前她愣住了,是因为实在没想到:关卓凡这位大嫂,怎么会这么年轻!
这位大嫂的说话,在关卓凡那儿,管用吗?
白氏整个人如坠云雾中,迷迷糊糊的,家里人一个个上来行礼恭贺,她不晓得都有谁向自己道了喜,自己又回了什么话,直到马氏也在她面前福了下去,她才猛然惊醒:以后这姐妹,可怎么处?
醇王已经办完了自己的差,可以回去交旨了,醇王福晋的意思是现在就帮关白氏大妆,然后就进宫谢恩。
白氏说:臣妾方才在厨房里忙活,身子上还有油烟的气味,一定要沐浴净身之后,才敢穿戴朝廷诰命的服饰,随福晋进宫谢恩,不然太不恭敬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