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耽美小说乱清TXT下载乱清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乱清全文阅读

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八章 大案

    特务们采取行动,几路同时出击,将五个人分别抓获。

    之所以没有选择在他们聚会的时候“一网打尽”,是因为那种情况下,留有人犯们窜供的可能。

    约翰.布斯拒捕,很挨了揍,审讯的时候也很硬气;约翰.苏莱特开始也喊冤枉。但另外三个,按斯坦顿的话,“稍稍施加一点压力就全招了”。

    “五人小组”原先的计划是绑架林肯,用以交换北军战俘营里所有的南军俘虏,这样,南军就有兵源了,战争就可以继续打下去了。而且,他们还真的实施过这个计划,只是因为林肯临时更改了行程而未得逞。

    南军宣布投降,这个计划完全失去了意义,约翰.布斯决定刺杀林肯,“为南方复仇”。

    除了两个约翰,另外三个是为了赚钱才来做这个事的,约翰.布斯许以重酬。这个钱,是他自己的存款,还是南军给他的没花完的经费,不好说了。

    西部战区当然是没有这个情报的,情报是关卓凡在历史书上看来的。但西部战区的情报工作由关卓凡亲自主抓,刺杀一个名演员有所顾虑,做一份假情报还不容易?

    何况,也不能说这是“假情报”。

    关卓凡对约翰.布斯的感觉是很复杂的。约翰.布斯为之殉葬的虽然是一种罪恶的制度,但在国家已经灭亡的情况下,他独自以身赴难,为国复仇,无论如何。应该获得后世的一定的尊重。

    成王败寇。如此而已。

    在关卓凡“探监”的第二天。联邦政府公布了约翰.布斯案,一时间,舆论大哗。

    战争结束,总统和总统官邸的关防,倏然放松。白宫回复到战前那种贩夫走卒都可以进入的状态。为接待关卓凡夫妇,白宫是专门“闭宫”两天的。

    总统外出,有时候只带一个保镖。

    总统又是个爱看戏的。光顾的最多的一间戏院正是约翰.布斯工作的福特戏院。因此,如果约翰.布斯要对总统下手。几乎一枪一个准。

    总统的唯一的保镖——当然不一定是同一个人——还非常不靠谱。有一次林肯到福特戏院看戏,这个保镖自觉没有欣赏艺术的能力,偷偷跑了出去,在一个小酒馆中喝得大醉。这件事被传为笑谈,但包括总统自己在内,都不觉得有什么太大不了的。

    美国人总是持这么一个看法:欧洲和中国是君主制,国家元首的更替除了血亲继承没有其他途径,想除掉一个不喜欢的国家元首,只能通过暗杀,政府当然要对国家元首严密关防;但美国总统是民选的。仗又打完了,你不喜欢这个总统。选他下来就是了,有什么必要搞暗杀呢?

    没想到真有人这么干!

    整个北方愤怒起来。“反动派亡我之心不死”啊,共和党抓住机会大做文章,要求战后对南方实施“积极的重建政策”,其实就是要把原奴隶主、庄园主的势力彻底清除掉,以使北方的工业资本、金融资本完全占领南方的市场。

    林肯虽然庆幸自己避过一大劫,但对本党同志的这个要求是很为难的。出于国家团结、民族和解的考量,林肯是打算对南方实行“缓和的重建政策”,即部分保留原奴隶主、庄园主利益,以保证国家的再统一进程顺利完成。

    但不论总统、国会、舆论,对关卓凡都是非常感激,尤其是共和党激进派。万一大选之后林肯才被这个约翰.布斯刺杀,总统宝座就会莫名其妙落到民主党手里,这种荒唐事单是想一想就他妈的叫人不寒而栗啊。

    关卓凡在美国人民心目中的声望达到了顶峰。

    在这种氛围中,在某些势力的推动下,国会正在酝酿一个关于中国和关卓凡本人的重大议案。

    关卓凡去拜访了副总统候选人安德鲁.约翰逊。

    这个约翰逊,虽然注定只能做一个副总统,但因为他是民主党的人,所以较一般的副总统,会有更加特殊的作用,还是要好好交结一番。

    安德鲁.约翰逊这几个月来,一直云里雾里,觉得人生“甚不真实”。先是成了林肯总统竞选的搭档——以他的资历,本来实在勉强,完全是因为他是内战爆发后,唯一留在国会里的南方人,自然成为少数主战的民主党人的代表,共和党为分化对手,才出此奇招。

    约翰逊本没有指望自己和林肯这对搭档能够选上,但他无所谓,“副总统候选人”这个名头已经让自己在政坛上更上层楼,就算落选,也是赚了。

    没想到胜券在握了!

    天上的馅饼真多啊。

    这些馅饼,其中就有关卓凡扔下来的。

    约翰逊能够选上副总统,和这位中国贵族将军大有关联,对关卓凡自有一份感激。而他在关卓凡那里获得的“待遇”,更让他颇有“受宠若惊”之感。

    倒不是因为山度士“转交”的那份重礼。那个时候总统选举大局已定,自己虽然只是个副总统候选人,有人提前预留地步,并不算太稀奇——当然,还是心感的,自己将来毕竟只是个副总统,份量有限。

    而且,礼物还那么贵重,嘿嘿。

    主要是在田纳西州的时候,关卓凡和他的超乎寻常的交往。

    那个时候约翰逊还不是副总统候选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参议员。为庸酬他出身南方而坚定支持统一,林肯派了约翰逊一个“田纳西州战时州长”的差。

    约翰逊上任之后,恰逢查塔努加大捷和关卓凡进爵之喜,于是提议为“关公爷”举行一个盛大的庆祝会。关卓凡以军务繁忙婉拒了,但对于约翰逊的好意却表达了非同寻常的“谢意”。

    关卓凡送给约翰逊一支纯金的“如意”,说这个是中国的一种传统的工艺品,州长先生留作纪念吧。

    约翰逊出身低微,但在政坛混了这么多年,绝非没有见识之人,看得出这件“工艺品”的价值,心里很怦怦跳了几天。

    不可解的是,关卓凡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尊重”?

    体制上,同一个地区的战区司令和州长并没有明确的从属关系,但现在是战时,“战时州长”就是为战区办差的,所以事实上,约翰逊乃是关卓凡的下级。从没听说上级倒要巴结下级的?

    只好归结为中国人特别讲究礼数了。

    约翰逊也因此办差特别卖力,这个表现当然获得战区和华盛顿的赞赏,约翰逊能够获得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的提名,与此不无关系。与关卓凡“结成战斗友谊”的约翰逊,对关逸轩公爵,一步步由好感而生感激。

    现在和关卓凡在华盛顿相聚,两个人把酒言欢,都说了许多热情的话。

    共和党提出的那个关于中国和关卓凡的议案,民主党人约翰逊成为重要推手之一。

    关卓凡还去拜访了西蒙.卡梅隆。

    卡梅隆很出乎意外。

    之前,因为战争部办差不力,悲催的麦克道尔上校被关卓凡狠抽了一顿鞭子。国会吵成一锅粥,林肯借机发难,把卡梅隆从战争部长的位子上撸了下来,换上自己的嫡系埃德温.斯坦顿。

    这件事,卡梅隆虽然也知道关卓凡未必是针对自己,但也会觉得关卓凡“太不给面子”,自己更因此而去职,对关卓凡一点心结没有是不可能的。同时自然也会认为关卓凡对自己,会持同样的态度。

    没想到关卓凡主动上门求和。

    西蒙.卡梅隆乃是政坛老狐狸,政治上只有永远的利益,哪来的永远的敌人?何况两个人的根本利益其实是一致的,都属于“大工业资本”一系。还有,出身宾夕法尼亚的铁路大亨家族,卡梅隆还惦记着为中国的铁路事业做贡献呢。

    *(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关逸轩议案

    小小芥蒂,烟消云散;革命友谊,更进一层。

    关卓凡邀请卡梅隆适当的时候访问中国,卡梅隆眉开眼笑地接受了邀请。自然,共和党内卡梅隆掌门的派系,也成为关于中国和关卓凡的议案的支持者。

    这份共和党多位重量级议员联名动议、史称“关逸轩议案”的议案,到底是一份什么样的东东呢?

    “关逸轩议案”共包括以下几部分内容。

    第一部分,对中国政府和关逸轩公爵本人致谢。

    第二部分,授予关逸轩公爵“美国荣誉公民”和“美国人民永远的朋友”称号。“美国荣誉公民”不算稀奇,“美国人民永远的朋友”则前无古人,大概也是后无来者。

    第三部分,赠予松江军团一定数量军用物资——就是军火;允许中国政府以松江军团名义、以“适当价格”,租用军用物资——还是军火。

    这个“适当价格”,非常便宜,接近赠送。

    这一条看来大方,其实也算惠而不费。美国内战结束,联邦政府还留存大量军火。美国对内对外暂时都不会有什么大征伐,可预见的将来,这些军火大半是派不上用场的。军火不比普通物资,除了占地方,还是危险品,因此基本都要销毁。与其白白浪费掉,不如拿来做个人情。

    这些军火,包括斯普林菲尔德步枪的后装版、斯潘塞连珠枪、拿破仑炮和最新式的“维特沃斯”后装线膛炮,以及大量弹药。

    战争后期,受到松江军团战绩的鼓舞。北军开始大量生产斯潘塞连珠枪和后装枪。斯潘塞连珠枪不消说了;后装枪方面。北军抛弃了神经兮兮的夏普斯步枪。在斯普林菲尔德步枪的基础上,开发出该枪型的后装版。

    原理很简单:将枪管尾部上方削去一部分,形成一个可容纳子弹的枪膛,然后铰接上一个带有击针的后膛盖,再修改一下击锤的外形,于是,前装枪便顺利升级成为边缘发火式后装枪了。

    美国内战结束后,这种步枪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成为美军的主流兵器。

    “维特沃斯”是一种12磅的后装线膛炮,问世不久,还没有得到美军足够的重视,但关卓凡知道这个东东会在不久的将来压倒前装滑膛的拿破仑炮。它射程更远,准确性更高,装填也更方便。对一千六百码外目标,“维特沃斯”连射十发,着弹点竟只有五英寸的偏差,快赶得上狙击手了。

    议案的草案中,赠送的对象原是“中国政府”的。征求关逸轩公爵的意见,公爵阁下含蓄地说:太高调了。可以改成“松江军团”吗?当事议员心领神会,按照关公爵的意见修改了议案。

    第四部分,“在技术、人员、资金等各方面”,为“中国的建设提供全面的帮助”,而不仅仅止于一座机器厂和一座鞋厂——当然,这两个厂子是按协定赠送的。

    第五部分,在经济紧密联系的基础上,加强政治、军事、文化的交流,争取建立一个“跨太平洋”的“美中联盟”。

    总之,这份颇有一点后世租借法案和马歇尔计划之神韵的议案的根本出发点,如下:

    扶植关逸轩成为美国在华利益代言人;

    打开中国庞大市场;

    使中国成为美利坚崛起过程中的东半球的有力支柱,包括和中国合力搬开这个过程中可能和必然会产生的障碍,比如,那位两次打进北美大陆的约翰牛先生。

    这个议案,将和轩军赴美之前、美国政府草拟好的那份条约一起,共同构成日后相当长时间内中美两国关系的基础。

    关卓凡想,各取所需,互相利用,倒也不坏。尤其中国不久将推行的大规模的改革和建设,需要大量的外来的“技术、人员、资金”,还有更重要的,“知识”和“观念”。这些,美国这个生机勃勃的新兴工业大国,确实可以成为最理想的提供者。

    而外交上纵横捭阖,联美制英抑法,如果真的能够成事,当然会为中国的复兴以及复仇以有力支持。

    至于“利益代言人”这种东东,哼哼,先让美国人做做梦吧。关逸轩还没有成为美国“在华代言人”,但美国不少人已经成为关逸轩的“在美代言人”了。这份议案能够出台,除了美国国家利益需要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也很重要:花旗洋行已经开始有计划、有步骤地为共和党及其部分议员提供竞选资金了。

    另外,国会批准了联邦政府的要求:授予关逸轩公爵中将军衔。

    在参众两院先后以大比例赞成票通过了“关逸轩议案”之后,关卓凡受邀前往刚刚落成的国会大厦发表演讲。

    1814年英美战争中,国会大厦和白宫同呼吸共命运,也被英军付之一炬。幸好当天一场大雨从天而降,使这座建筑免于完全变成废墟。美国人认为上帝眷顾,为谢神恩,同时表示俺们身为上帝之选民,头上是有光环滴,原址重建的国会大厦乃仿巴黎万神庙,简直修成了一座大教堂。

    复建工程持续了几十年,内战期间也没有停止,现在算是基本完工。

    演讲在参议院大厅举行,参众两院全体议员参加。

    演讲开始之前,林肯总统再次授予关逸轩公爵“国会荣誉勋章”,关卓凡面上堆笑,心里想:打一场战争,颁两枚同样的勋章,美国人就不能玩点其他的花样出来吗?

    事后,演讲的具体内容关卓凡自己都不记得了,只记得美国的国会议员们没玩没了地鼓掌加欢呼,最后全体起立,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对有功将士的各种授勋结束后,终于要开始阅兵了。

    受阅部队由波托马克军团、孟菲斯军团和松江军团组成,从国会山出发,东南而西北,行经整条宾夕法尼亚大街。

    白宫刚好在阅兵路线的中间点,阅兵台就搭在白宫的北草坪。

    整个华盛顿被星条旗的海洋淹没了。

    格兰特和关卓凡受邀登上检阅台,和总统肩并肩站在一起,检阅这支美利坚合众国前所未见的大军。

    关卓凡“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但他很快就后悔了。

    整整十五万人的受阅部队,整整花了两天的时间才走完。就是说,在这两天里,从早上九点到傍晚六点,阅兵台上的领导们,要一直——至少绝大多数时间吧——站着,不断挥手,并保持灿烂的笑容。

    两天下来,关卓凡全身的肌肉酸痛不堪,脸上的表情肌完全僵住,除了微笑,不会做第二种表情了。

    唉,领导也不好当啊。

    华盛顿及周边的学校的学生都发动了起来,在宾夕法尼亚大街两边排列,挥舞国旗,高唱爱国歌曲,向士兵们抛撒花瓣。

    学生们后面是无数的市民,手执国旗,和学生们一起欢歌。

    既是旗帜的海洋,也是鲜花的海洋,还是歌声的海洋。

    关卓凡想:这一套很熟悉呀。

    第一天从早到晚,全是波托马克军团受阅。这支部队算是华盛顿的子弟兵,军装漂亮,花样繁多,前不见首、后不见尾的队伍中,时不时出现一支穿着祖阿夫兵团风格制服的部队,红红绿绿,有的还戴着阿拉伯大头巾,神气活现,着实抢眼。

    中间出了一个小小状况,乔治.阿姆斯特朗.卡斯特将军——就是为了一枚国会荣誉勋章和自己的弟弟大打出手的那一位,胯下坐骑没见过这么大场面,突然失控,一阵小跑,带着卡斯特远远甩开自己的部下,一人一骑跑过检阅台。

    台上总统和总司令们纳闷这是什么程序,台下卡斯特气得要死。身为“晨星之子”,传奇骑兵将领,却在这种场合,在领导们的眼皮底下,失去对自己的坐骑的控制,面子往哪里搁?

    只好调转马头,回到自己的部队前面,再走一次。于是,乔治.阿姆斯特朗.卡斯特成为这次大阅兵中唯一一位两次通过检阅台的人,并因此载入史册。

    *(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人生从此大不同

    第二天早上九点正,孟菲斯军团出现在宾夕法尼亚大街上。

    华盛顿人给了这支部队和波托马克军团同样响亮的欢呼声,但心里多少有点失望:这些士兵晒得黢黑,毛发蓬乱,大多数人穿着敞口的衬衣,戴着软帽,而不是穿着整齐的军装、圆顶的军帽,一个个吊儿郎当,行进的步态比起他们东线的友军,更松散、更随意。

    打头的那位算是代表。威廉.谢尔曼骑在马上,手持一顶破旧、松垮的软帽,得意洋洋地挥舞着。有人看见,谢尔曼将军领口的扣子都没有扣上。

    最后出场的是松江军团。

    三万五千人清一色的蓝军装,没有一点其他的花样,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每一个士兵都昂首挺胸,精神奕奕。

    步伐齐整,枪刺如林。

    学生、市民们沸腾了,华盛顿还从来没听过这般响亮的欢呼声。

    松江军团经过检阅台的时候,所有士兵的目光聚集到一个人身上,潮水般的“乌拉”声喊了出来。长长的队伍无始无终,激昂的口号也就无始无终。

    这不是事前安排好的程序,台上的领导们早已站得浑身酸痛,闻声不由精神大震,挥手频率愈快,笑容愈加灿烂。

    只有关卓凡知道,这些欢呼声,是给他一个人的。

    阅兵之后,关卓凡和华盛顿诸公一一告别,启程美国的最后一站:纽约。

    这里面大多数的人,比如副总统汉尼巴尔.哈姆林、国务卿威廉.西沃德、战争部长埃德温.斯坦顿、副总统候选人安德鲁.约翰逊。以及格兰特、谢尔曼、卡梅隆等。轩军回国的时候。都会去纽约送船,但和亚伯拉罕.林肯,确实是真正的告别。再次见面,应该是林肯卸任总统之后的事情了。

    林肯对关卓凡说,卸任之后,他和玛丽会带上孩子周游世界;关卓凡说,如果能够在中国接待总统先生一家,将是他莫大的荣幸。

    临别之际。两人都有依依怅然之感。

    关卓凡想,算是英雄相惜吧。

    火车上,婉儿悄悄问关卓凡:我要不要去拜见两位姐姐啊?

    关卓凡有点尴尬,沉吟了一下,说: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这一次就算了吧。

    当处在婉儿视线之外的时候,他的脸色暗淡下来。

    以后?

    一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想好今后如何安置雅克琳和米娅。

    关卓凡和雅、米两人还从来没有谈论过这个话题。带她们回国是最顺理成章的,但她们毕竟是美国人,愿意从此长别故土吗?

    如果不愿意。只能就此放开手,让她们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当然。房子、后半生的生活费用,他会安排好。

    人生确实是有生离死别这回事的。

    轩军一部没有参加华盛顿阅兵,早早地到了纽约,这部分部队在纽约的主要任务是负责回国前的各项准备工作。关卓凡到达纽约的时候,庞大的工作量已经有条不紊地完成了一大半了。

    关卓凡没有住酒店,轩军再一次征用了上次驻扎的那间学校,关卓凡还是住在校长的办公楼里。

    校长很高兴,除了认为这是一种荣幸、可以为校史增添光彩的一笔之外,关卓凡还以松江军团的名义给学校捐了一笔款子。

    关卓凡对轩军各部各项工作进行了一次细致的检查,结果很满意。

    完成检查工作的第二天,关卓凡在山度士的陪同下,来到了纽约州西端的长岛。

    长岛是一个风光如画的去处,但其实应该算是一个半岛,退潮的时候,三面环海;涨潮的时候,就变成一个岛。

    路上,关卓凡发现山度士的脸上隐约浮现着一种奇怪的笑容,他从来没见过山度士这种表情,不由好奇,问道:“山迪,你瞎乐什么呀?”

    山度士摇了摇头,微笑不答。

    应该不是为了“战利品变现”计划中已经到帐的那些资金吧。

    花旗洋行为此专门开设的户头上已经有上千万美金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随着运送到欧洲的货物开始回款,国内国外叠加,资金流入的速度,会愈来愈快。

    这些钱,关卓凡决定,暂时先放在美国。

    好吧,不说就不说,看你能卖什么关子。

    他们在一所宅子前停了下来。

    这所宅子虽然比威利.希尔大宅小了一点,但造型雅致,环境清幽。宅子面朝大海,周围绿荫繁茂,鲜花盛开。关卓凡一看就喜欢上了。

    雅克琳和米娅已经在阶下等着了,笑靥如花。

    关卓凡想,哪里不对劲呢?呃,是我看花了眼了吧?

    大小两个美人纵体入怀,关卓凡一左一右揽住她们,泪水从两张美丽的面庞上滑落下来。

    关卓凡搂着温暖柔软的酮体,脑子里嗡嗡地,他终于确定了这么一个事实:

    她们怀孕了,都怀孕了。

    看她们俩的身型,再算一算日子,靠,基本一击即中啊。

    我这么……牛吗?还是白种女人特别好生养?

    出国之前,在北京的时候,每天对着两个嫂子反复挞伐;在上海的时候,和扈晴晴一天可以几度春风,但她们都没有怀上。

    还有,圣母皇太后那里,似乎也没有啥状况啊。

    关卓凡一度认为,自己穿越上身的这个家伙某些方面会不会有点问题。如果是,就太他妈的倒霉了。无数家产,大好河山,没有人继承了!

    事实证明,一场虚惊。

    关卓凡云里雾里,整个人都觉得飘飘的。呜喔,人生从此大不同啊。

    他记得看过一部“群穿”的书。穿越者们的第一波“婴儿潮”,在穿越之后两年多才到来。穿越者中的医学、生物学、物理学专业人士分析之后认为,应该是穿越的时候,磁场环境巨大而急促的变化,暂时压抑或改变了人体的某些功能。待人体完全适应了新的磁场环境,这些功能便慢慢恢复正常。

    就是说,出国之后、亚特兰大战役之前的某个时间点,老子的繁殖功能全面恢复了!

    天上有好多鸟儿在唱歌。

    这样一来,原先发愁的那个问题就完全不是问题了,雅克琳和米娅自然要去中国,只不过不是现在。孕妇不适合长途航海,待生产之后,小孩子长到可以坐海船了,再把母子一起接到中国来。

    除了医生和仆妇,阿伦特夫妇可以很好地照料女儿和雅克琳。

    当然,还有联邦政府和关卓凡个人在美的庞大资源,他可以很放心。

    这所宅子,是和大举购地同时入手的一批房产之一,各方面包括周围环境,都非常适合孕妇静养、活动。

    山度士笑着对关卓凡恭喜,关卓凡哈哈大笑,乐不可支。你小子卖的关子原来在这里啊。

    雅克琳歉然说道: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他这个好消息,是她和米娅的共同决定,因为怕干扰他“办大事情”。

    关卓凡大笑:“天底下哪有比生儿子更大的事情?”

    说完略觉不妥,笑着补充:“也是有的,就是生女儿。”

    接下来,宅子里一直欢声笑语,关卓凡隐隐然已感觉在享受天伦之乐。

    关卓凡盘桓到很晚才离开,回到纽约市区的寄宿学校的时候,夜已深了。

    婉儿没有睡,还在等他。

    关卓凡有一点抱歉,但巨大的兴奋压倒了一切,看着娇柔婉转的小美女,不由想:这个小人儿什么时候会怀上呢?

    此念一起,不可抑制,草草冲洗了一番,便上床对婉儿求欢。小妇人被他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几遍,精疲力竭,云收雨散之后,红晕未散的脸庞上挂着甜甜笑意,很快便沉沉睡去。

    关卓凡却无法入眠。

    脑中精虫既去,便变得无比清醒。他目光炯炯地盯了一会儿天花板,终于起身披衣,坐在桌前,点亮了灯,展开纸笔。

    归国在即,要好好做一番总结,再为未来好好做一番规划。

    轩军已经脱胎换骨,这支部队,以目前的状态和战力,即便面对英法,也不落下风。

    轩军对关卓凡的向心力,已牢不可破。在近现代化的“国家”、“民族”概念成形之前,自己就是这支部队的绝大多数人的最高效忠对象——这一点,已经没有疑义。

    轩军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有完全专属的资源以维持和发展,甚至可以相当程度上不依靠国内的朝廷和体制。

    自己已成为中、美之间最重要的桥梁,于美国而言,自己一定程度上已等同于中国。谋干大事,不论为国为己,美国都会成为最强有力的外援。

    “战利品变现”计划,第二阶段所得比原先想象的要多,以目前的回款速度和现有的款项分配情况来看,最终落入己手的,会超过原先的四千万两白银的估计,大致在五千万两白银上下。这笔资金,对中国即将展开的工业化,是宝贵的原始积累。

    在美国购入的大量土地,对洛克菲勒和摩根的投资,都会持续为中国工业化的原始积累加码。

    “但是”,关卓凡郑重写下这两个字。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咱们回家

    轩军的战斗力,是在美国的大环境中、以美国北方强大的工业能力为前提的,失去这两点,一切都会不同。

    回到国内,如果中国的大环境长时间不发生实质性的变化,轩军不可避免地会沉沦、堕落,最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就像现在的湘军,日后的淮军,还有,原时空的北洋舰队。

    另外一方面,如果中国不尽快实现工业化,建立自己的重工业体系,并在此基础上拥有自己的强大的军火工业,轩军的战力很快便会成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近现代战争的消耗极其惊人,库存再多,也有用完的一天。另外,战争中指挥通讯、交通运输、后勤保障等,有赖于一个庞大的近现代工业体系的支撑,此间种种,绝不是仓库里面的一堆枯燥的数字可以概括的。

    这一点,美国之行给了关卓凡特别深刻的感受。

    原时空的中法战争,陆地上中国取得了局部的胜利,法国内阁因此而倒台。李鸿章等却力主和议。当关卓凡还是一个中学生的时候,也不明白为何李鸿章如此“软弱”,葬送大好局面,甚至迫害主战的将领,简直“卖国”!

    后来他明白了,不管李鸿章其他方面有多少值得非议的地方,但在这件事情上的主张是完全正确的。当时的胜利者中国已经耗尽了战争潜力,而失败者法国才刚刚开始动员。不趁着局部的胜利达成一个可以接受的和议,再打下去,一定由胜转败。最终全局糜烂。不可收拾。

    这就是有没有战争潜力的区别。

    近现代的战争潜力。来源于成体系的工业。

    说到底,这是工业国和农业国的区别。

    不认清这一点,不承认这一点,就会永远被人扁。甚至,亡国,灭种。

    那么,中国怎样才能实现工业化呢?

    原时空的洋务运动?

    不是说一点成绩没有,但整体而言。已经被历史证明是失败的。病骨支离的肌体没有发生根本变化,几个制造局不过是病体表面涂抹的几块腮红。而且,就是这一点点缀,也是低质量、低水平、低效率。

    当时洋务运动的主持者,如李鸿章之流,建立各种工矿企业的过程,也是从中分肥往自个兜里揣银子的过程。而且,对自肥的兴趣,恐怕超过为国家“建立自主工业”的兴趣。以致国家财政投入十块钱,往往只有两三块钱的产出。

    至于各自为政。把自己创建的企业和军队视作自己的禁脔,其他派系的人固然不能碰。连国家也轻易动不得,就更不消说了。

    在这些企业和军队内部,不管壳子如何光鲜,运行和管理本质上还是旧官场、旧军队那一套,哪来的竞争力、战斗力?

    这些情况,非独李鸿章为然,其余如左宗棠等亦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差异只在程度而已。

    这是大环境使然。关卓凡想,如果自己处在和他们同样的位置上,大概也会是同样的做法。

    但现在自己和他们不是处在相同的位置上。因为“追求”不一样,自己所谋,远远大于他们孜孜以求的功名利禄。

    对于自己来说,眼前利益、局部利益,之于长远利益、全局利益,犹如左手之于右手,为获得更大的利益,绝不会提前把必须的投资吃掉;而既然左、右都是自己的,也没有必要这么做。

    自己不但不会这么做,也不能允许别人这么做。因为,你这么做,等于在割我的肉。

    关卓凡看来,办企业,可商办,可官办,但万万不可“官督商办”,这等于官商勾结,一起挖国家的墙角。

    商办不消说了;这官办,需要找到极有操守、极有能力的人来主持。

    不论商办、官办,或者说,不论“私有”还是“公有”,关卓凡以为,像中国这种后发国家的工业化,必须“计划经济”。

    工业化早期,需要集中有限的资源进行原始积累,需要引导甚至强迫有限的资源投入到重工业里面,此非“计划经济”不能办。“公有”固如此,“私有”亦然。原时空的日本、韩国,在其工业化形成和所谓“经济起飞”阶段,莫不如是。

    “计划经济”的实施,需要政治上的高度集权以做保障。像现在的朝廷,名义上君主乾纲独断,其实是几架马车勉强拼在一起拉货,随便一个所谓清流的折子都可能打消一项重大国策,是根本没有能力保障“计划经济”的实施的。

    而中国守旧力量无比强大,连“地球是圆的”都无法想象,不可指望通过辩论、讲道理神马的来说服他们支持改革,只能硬干,反对者须以铁血手段清除,这个也非高度集权不能行的。

    比如修铁路、架电报线,难道非得辩清楚这些个东西不会“妨地气、害神元”才办得?

    那还能办成什么事?

    谭嗣同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

    关卓凡认为,“流血”没错,但可怜的谭嗣同把话说反了,要流的,应该是反对变法者的血。

    为此,关卓凡甚至不排除发动一场规模适度的内战。

    至于“启发民智”什么的,根本缓不济急。宣传很重要,但以中国之现状,所谓宣传只能自上而下强行灌输,指望自下而上形成足以影响大局的舆论,完全与虎谋皮;民间自发的对于普通老百姓的宣传,死水微澜,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这些,都需要政治上的高度集权。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工业化一定会动中国最强大的一个阶级——地主和士绅阶级的奶酪的。

    两汉以来。这个阶级才是中国两千年来的真正的统治阶级。皇帝不过是他们的一个代言人。

    清朝后期。支持爱新觉罗家族为核心的满洲贵族集团的统治的主要力量,已经不是旗人,而是汉族的士绅和地主阶层。这一点,慈禧和恭王,是有清醒的认识的。

    当满清贵族集团可以代表汉族地主士绅利益,爱新觉罗家族的统治就可以维持;一旦汉族士绅地主认为你不能代表我的利益,比如你弄个什么“皇族内阁”出来,爱新觉罗家就得下台滚蛋了。

    这个阶层。控制着资金、土地、劳动力,还有基层政权。

    工业化需要的,恰好是资金、土地、劳动力。另外,工业化是一种高度分工、有序组合的生产活动,必须通过基层政权,对各种资源进行有效的动员和组织。

    你有的,我都想要。

    关卓凡自问没有能力将这个阶层连根拔起,如何控制、削弱、演化这个阶层,并在相当长时间内与之共存,是关卓凡今后面临的最大的挑战。

    这个“控制、削弱、演化”的过程再小心翼翼。也会引发激烈的反应和冲突,甚至战争。

    这一切。通通需要“高度集权”。

    欲行“高度集权”,关卓凡就必须先取得国家的最高权力。

    这条路上,其他的都好说,唯有一个障碍,或者说是“心理障碍”:慈禧。

    毕竟,她也算是“他的女人”。

    这个时候的慈禧,对国家来说,所作所为还是很正面的。

    简贤任能,支持汉员和洋务,能够控制住自己对于奢华享受的**。

    慈禧聪明天生,但囿于学识见闻,她并不能真正理解这个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她当然不可能成为商鞅和彼得大帝,但关卓凡认为,比之学识更丰、见闻更广的恭王和李鸿章,慈禧差不到哪去。至少,恭王和李鸿章等人需要的支持,她都给了。

    原时空慈禧的变化,发生在慈安暴崩、她成为唯一的太后、掌握了绝对权力之后。

    慈安暴崩,慈禧的嫌疑是很大的。但原因绝不会是传说中的什么慈安以咸丰生前“密诏”相迫,慈禧乃毒杀慈安。

    政治不是唱戏,皇帝临死前的责任是指定好接班人,做好接班的安排,没有更多的了。妄图介入自己死后多年才可能产生的最高权力争夺,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也是严重的“越权”,是对后代皇权的严重侵犯。

    皇权发展到清朝,分际已经非常明确,皇帝会小心不越过应有的界限。咸丰又不是强势的皇帝,不可能做这种小说家言的荒唐事。

    关卓凡认为,原时空,安德海的死,才是逼迫慈禧萌动杀机的最重要原因。

    安德海出京,一定是得到慈禧的允许的。但安德海一离开慈禧的直接庇护,皇帝、恭王、地方督抚便行动起来,紧密配合,像宰一只鸭子那样,杀掉了安德海。

    其中,也能见到慈安若有若无的影子。

    事前,没有任何人跟慈禧打任何招呼。

    谁都知道,安德海是圣母皇太后最亲信的人。他再罪大恶极,招呼总要和圣母皇太后打一声吧?

    这个“圣母皇太后”,到底有多少份量呢?

    可以想见慈禧的震撼。

    她一定会把这件事看成某些人对自己的严重警告。如果自己不如某些人之意,如果某些人真的动了异样的心思,自己这个所谓的圣母皇太后,完全会被轻松地送入冷宫,甚至,可能有更加不堪言之事。

    原来,上有慈安,下有恭王,现在,多了一个皇帝,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和自己怎么都不对付。

    这几个,眼看着都成了自己的敌人。

    怎么能够不寒而栗?

    彻底消灭落入那种可怕下场的可能性的唯一办法,就是自己掌握最高的、绝对的权力。

    这个权力在哪里?在慈安那里。

    那么,怎么拿过来呢?

    太简单了。

    关卓凡想,换了我,也受不了这个刺激,也禁不住这个诱惑啊。

    慈安的死因,应该在那个时候就种下了。

    “绝对权力”这个东西,犹如毒品,沾上了就戒不掉。甲午战争的失败证明洋务运动的无效,主政者当然要负责任,要求更彻底、更激进改革的人士当然会要求更换主政者。于是,为维持手中的“绝对权力”,慈禧不可避免地向保守派寻求支持。

    这个时候的慈禧,才真正走向了时代和国家的反动。

    关卓凡想,这一切,最好都不要发生。

    如果慈禧能够在接触到绝对权力之前就退出政治的核心舞台,对她好,对慈安好,对国家好。

    政治这种事情,还是留给男人来做吧。

    毕竟,你也算是我的女人。

    想的很美,有实现的可能吗?

    关卓凡叹了口气,他没有把握。

    回到国内,入军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此外,有几块地盘、几个位子,要想办法抓在手里。

    在自己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推行全面的改革之前,要想办法维持轩军的战斗力。

    轩军不能歇下来,要找仗打。战争是维持战斗力的最好方式。

    这些战争,都是应该打甚至必须打的,至少,产出都比投入高。

    还有,轩军的军装和仪注,必须完全按照西式军队的来,不打一点折扣,不搞初到美国时的“对外美军,对内大清”那一套了。

    这一点很重要。军装、仪注和战斗力密切相关。近现代军装的意义之前讨论过,不再赘言;近现代军队的仪注,其实反应了近现代军队的纪律和层级的内核:尊严、平等。这是士兵们的勇气和战斗力的重要来源。

    两支军队:一支军队,下级挺胸昂首给上级敬礼,上级还礼;一支军队,下级见到上级就磕头打千儿,上级心请好的时候抬手虚扶一下,说一声:“起来吧。”

    请问,哪一支军队有战斗力?

    而且,这可以在心理上将轩军和国内其他军队区隔开来,培养轩军一览众山小的自我意识,增强轩军的荣誉感,这些,能够有效抵抗周围环境对轩军的下拉作用。

    总之,和刚到美国的时候刚好倒过来,对外什么仪注再说,轩军内部,只要穿了军装,百分百美军范。

    说不定会有人啰嗦,但压力一定要顶住,“西法练兵”,这就是“西法”。

    下一个阶段,轩军发展建设的重点,要放在海军上了。

    想到即将拥有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铁甲舰队,关卓凡就浑身发热。

    原时空,海军既是这个时代的中国最大的骄傲,也是最大的耻辱。这个场子,由我来找回。

    还剩下什么呢?嗯,那只高卢鸡,那头约翰牛。

    对法国,关卓凡已经有了一套预案,并已开始做前期的准备工作。

    对英国,关卓凡希望,在自己对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启衅之前,日不落帝国已经由于某种原因,被相当程度地削弱了。

    听起来天方夜谭,但事在人为。

    毕竟,我是大预言家。

    写了满满的三页纸。放下笔,关卓凡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吐了一口长气,闭上了眼睛。

    然后,睁开眼睛,擦着一根火柴,凑了上去。

    烧焦的纸张蜷曲起来,火光跃动。

    好吧,咱们回家。

    *(未完待续。。)

    ps:  第五卷《星条旗之殇》至此完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明天开更第六卷《中央机枢》。

    *

第一章 先办胜保

    大致是关卓凡刚到萨凡纳的时候,他的密折到京了。

    小小一个黄匣子,上了锁。慈禧找出对应的钥匙,打开锁,取出密折,展了开来。

    说是密折,其实是利宾代笔,极精神的一笔颜体字。全折寥寥数语,掐头去尾除掉套话之外,最重要的不过十余字:“慈恩深重,臣不敢以私害公。”

    慈禧的面上浮出笑意,这种委婉但坚定的姿态,是在她预料中的。

    第二天,军机叫起,定下了拿办胜保的章程。

    这个差使,交给了荆州将军多隆阿。多隆阿部此时驻扎在豫西浙川,他奉了密旨,兼程北上,用的名义,是援救潼关。

    当时同州、朝邑一带,回乱最烈,距天下重险的潼关,不过数十里之遥,回匪如果拼了命,一日可到。而西捻正在往西窜扰,如果捻回合流,潼关的局面就非常危险了。万一潼关不保,由西北而中原,必全局糜烂。

    朝廷屡次饬令胜保东援同、朝,但不知道胜保到底吃什么吃坏了脑子?只在西安日日置酒高会,滥作威福,今天打打谁的军棍,明天瞅谁不顺眼,上本参奏。急如星火的军情、朝廷的严词督促,一切置若罔闻。

    非但如此,他还生出新的花样,奏请以陕西巡抚“帮办军务”。如果奉准,陕西巡抚就成了他的名正言顺的部下,他的“札”,就更加理直气壮、挥洒自如了。

    慈禧和恭王终于压不住火,连降三道谕旨。口气一道比一道严厉:

    “胜保督兵日久。平时自诩方略。所谓‘通盘筹划,洞悉贼情’者安在?”

    “倘或有失,该大臣自问,该当何罪?并何颜面以对天下?”

    “该大臣务即力图补救,毋再玩忽,谓朝廷宽典之可幸邀也!”

    胜保破口大骂,最后激愤之下,不知不觉中连“恭老六”的娘亲都扫了进去。

    大行的文宗皇帝十岁丧母。全靠恭王的生母静皇贵妃养育成人。少年的文宗和恭王,是一母同胞的情分。静皇贵太妃薨逝之后,赠封康慈皇太后。恭王虽然和大行皇帝种种芥蒂,但终因这份渊源,地位自然而然高于其他的兄弟。

    因此辱及康慈太后,迹近叛逆了。

    幕僚们听得目瞪口呆,挢舌难下。

    骂归骂,胜保也看出来了:再不“力图补救”,朝廷真要翻脸了。

    可是怎么“力图补救”呢?

    胜保手下的兵,经过他近年来反复的侵饷、滥威。已经不是祺祥政变时候的兵了,更加不是八里桥时候的兵了。全然地打不了仗了。

    昏了头的胜保,使出一招自以为神妙的棋来:用督办陕西军务大臣关防的护照,调在安徽的苗霈霖部至陕西剿回。

    这下子真正捅了马蜂窝。

    苗霈霖阴鸷毒辣,包藏祸心,朝野共知。他勉强就抚,不过迫于形势。而朝廷虽不得不对他怀柔姑息,但高度警惕,防范森严。苗霈霖正苦于周边都是监军,无法动弹,胜保一纸调令,恰如久旱甘霖,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朝廷地方都手忙脚乱。徽、苏、鲁、豫各地飞檄告警,朝廷一面严令胜保“速行阻止”,一面六百里加紧廷寄僧格林沁,对苗沛霖“妥为开导,刚柔互用。如不听阻止,即着分拨兵勇,并力兜剿,毋许一人一骑,阑入境内”。

    因为胜保的荒唐,“捻乱”、“回乱”之外,又生出一个“苗乱”,中央机枢、地方督抚,对胜保无不切齿痛恨,私底下皆曰“可杀”!

    于是催促多隆阿,早至西安,“早日纾朝廷西顾之忧”。

    多隆阿此人,曾经做过胜保的部将,和胜保算是有旧。朝廷选他来办胜保,这也是一重考量,因为多少可以慢胜保之心。多隆阿后来转投胡林翼麾下,屡立战功,和湘军的鲍超齐名,有“多鲍”之称。

    多隆阿虽然不识汉文,但颇有谋略,在当时的旗员中,算是贤者了。

    多隆阿先到了潼关,他一安下营来,就请了驻扎在黄河对岸、山西境内的西安右翼副都统德兴阿来公馆会面。

    德兴阿和多隆阿都是黑龙江出来的,还是很近的亲戚,也不识汉文。但他粗鲁使酒,有勇无谋,能力远不能和多隆阿相比,曾因连打败仗被贬至六品,后来上下活动,又慢慢升到了二品的副都统之位。

    德兴阿这个西安右翼副都统会跑到山西来,是拜胜保之赐。

    西安左翼副都统被胜保打了军棍,赶回北京养伤,这个前文已经说过了;右翼副都统德兴阿和胜保也不相得,但德兴阿后台硬,胜保不好打他军棍,于是赶了他去山西。

    做陕西的官,却被扔到客地山西,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因此德兴阿早就对胜保恨得牙痒痒的了。

    德兴阿朝中有人,是知道多隆阿的来意的。他对着多隆阿行满洲的“抱见礼”,微屈一膝,抱着多隆阿的腰,兴奋得满面通红:“大哥,可算把你盼来了!”

    多隆阿点点头:“老三,咱们屋里说话。”

    多隆阿详细地询问了胜保部下部署的情况,德兴阿自然知无不言;除此以外,因为拿办胜保之后,多隆阿就要接替胜保的位子,所以对同州、朝邑一带的匪情也特别关注,问得非常详细。

    但这方面,德兴阿的情报却比较粗疏。本来德兴阿驻守河东,主要责任就是防备回匪渡河,窜扰山西。同州、朝邑和德兴阿的防区一河之隔,他却糊里糊涂,多隆阿不由暗暗失望。

    德兴阿关心的是:“大哥,我这个西安右翼副都统,什么时候可以回任啊?”

    多隆阿敷衍道:“快了,快了,总要先办了胜保。”

    德兴阿大乐:“是啊,是啊,先办胜保,先办胜保。大哥,想到胜克斋装在囚车里的模样,今儿晚上我是别想睡得着觉喽,哈哈!”

    多隆阿“哼”了一声,说道:“你还是好好睡你的觉罢。上头吩咐,胜克斋不加械具,不坐囚车,他还是坐他的八抬绿呢大轿,只是在轿杠上缠一条铁链,以示里面的人是犯官罢了。”

    德兴阿大为愕然,问道:“这么便宜他?那是为什么?”

    多隆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微微一笑,说道:“谁知道呢?反正上头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办。”心里却说道:你在上面认识人,人家后面就没有人了吗?

    多隆阿“入援潼关”,胜保是知道的,虽然觉得被扫了面子,但多少能缓解一些自己的窘迫的局面,因此也不甚在意。反而没了领兵东援的紧迫,一口气松下来,于是各种请饷请粮的公事,一律压着不办,只是日日高乐。

    这一天,正在西花厅和一班幕僚文案“诗会”,材官进来,小心翼翼地报说:多隆阿将军的兵已经到了渭河南岸,在灞桥桥头扎营了。

    胜保一愣:多隆阿不是在潼关吗?他进省来做什么?莫非来听节制?来啊,派个人去问一问。

    不久,材官回报:多大人说,确实是来听克帅的节制的,明天一早就过来参谒。

    胜保“哼”了一声,说道:“多礼堂不懂规矩!他应该先过来参谒上官,再扎营的。算了,老多也是跟过我的人,知道他大字不识几个,规矩礼数什么的,不苛求他啦。”

    胜保不当回事,他的那些部下,可都暗自嘀咕,满营人心浮动,有的人私下底打点行李,已经做好了各奔前程的打算。

    五更时分,胜保好梦正酣,有人来敲房门。胜保一惊而醒,然后听得他的老仆颤抖的声音:“大帅,多大人已经进了中门,他,他是来传旨的!”

    *(未完待续。。)

第二章 一字惊醒梦中人

    胜保懵了:这个时辰来传旨?

    他再迟钝,也晓得情形不妙。勉强穿戴齐整了,来到大堂。只见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多隆阿的兵。枪上膛,刀出鞘,如临大敌。

    多隆阿站在上方,面无表情。

    胜保心底哀哀地叫了一声,腿一软,便在香案前跪了下去。

    多隆阿取出上谕,清了一下嗓子,开始宣旨。他其实不识汉文,都是幕僚事前教他念熟了,背诵而已。

    “谕内阁:前因陕西回匪猖獗,特命胜保以钦差大臣督办陕西军务,责重任专,宜如何迅扫贼氛,力图报效?乃抵陕已经数月,所报胜仗,多系捏饰;且纳贿渔色之案,被人纠参,不一而足,实属不知自爱,有负委任!胜保着即行革职,交多隆阿拿问,派员迅速移解来京议罪,不准逗留。多隆阿着即授为钦差大臣,所有关防,即着胜保移交多隆阿只领,所部员弁兵勇,均着多隆阿接统调遣。钦此!”

    上谕宣完,胜保已浑身筛糠,汗出如浆。他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罪臣……领旨,谢恩。”

    多隆阿心中感叹:这哪里还是八里桥那个神采飞扬的胜克斋?

    但这个时候由不得他怜悯犹豫,多隆阿一挥手:“摘顶戴!”

    旁边有人立即上前,将胜保的头上的大帽子摘下,然后取下了上面的珊瑚顶子和连着花翎的白玉翎管。

    多隆阿温言道:“把胜大人扶起来吧。”

    两个材官,一左一右,把胜保一个肥大的身躯搀了起来。胜保哆哆嗦嗦。总算勉强站定了。

    多隆阿说道:“克翁。奉旨办事。我也没有法子。”胜保嘴唇嗫嚅了几下,刚想说点什么,多隆阿已变了颜色,喝道:“奉旨查抄!不许徇情买放,也不许骚扰内眷!违者军法从事!”

    胜保大急,不知哪里生出来的精气神,突然手脚口齿都利落起来,对着多隆阿连连打躬:“礼堂。啊不,礼帅,礼帅!格外开恩,格外开恩!”

    多隆阿沉吟了一下,道:“给你十驮行李。”

    胜保张了张嘴,想说:“这可不够啊。”但总算知道再说话只能自讨没趣,又把嘴巴闭上了。

    多隆阿知道他想说什么,叹了口气,道:“克翁,你把你的那些个姨太太遣散几个罢。这样不就够了吗?”

    他本来还想提醒胜保,特别是“那个姓吕的姨太太”。但此事敏感。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口来。

    其实不需要胜保遣散,没几天功夫,他的那三十几个姨太太,带着各自的细软,大半走得不见了。旨意中并没有拿问家里人的话,多隆阿也不去管她们。

    那个“姓吕的姨太太”,倒是没有走掉。

    军机处知道胜保已经拿下,便催促多隆阿将犯官从速递解进京。

    于是眷属坐车先走,胜保的那个老仆跟着。多隆阿派了兵护送,不过只限于陕西境内,出省后多部的兵就要返回,余下的路,得自己走了。

    胜保做了八抬的绿呢大轿,轿杠上栓了一条铁链,接着启程。押解官是一个千总,临行前多隆阿密密地叮嘱了一番。

    一路上,押解官兵只是严密关防,胜保不能自由行动,但生活起居完全不受干涉,甚至可以会客。

    胜保事事爱学年羹尧,诸般荒唐,却有一件学得好,就是礼遇文士。他对武官凶,待士卒无恩,但对自己的幕僚、文案却很客气,从来没有克扣过他们的薪资,还常有赏赐。因此很有几个幕僚感念胜保的知遇,既然可以会客,便先后前来拜会。既为胜保开解压惊,也为他筹划免罪之道。

    这给了胜保很大的精神上的支持,落难之际,故人不弃,是最大的安慰和鼓励。胜保渐渐地从几乎崩溃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又有了曾经的统兵大员应有的从容沉静。

    后来,一些以前跟过他、又因为种种原因离去的前幕僚也寻了过来。

    其中一个,叫蔡寿祺,字紫翔,号梅庵,江西德化人。

    此人进士出身,原来在京中做翰林,实在受不得清苦,乃投入胜保幕中。蔡寿祺做事,有人认为虚妄浮夸,但他疾声厉色,坐言起行,自有一份狠劲,很对胜保的胃口。原想好好保一保他,但蔡寿祺忽遭丁忧,而江西被兵,道路断绝,被迫留京守制。胜保给了他一些接济,其余的只好暂时放开手了。

    两个人失去联系很长一段时间,在这种境况下重逢,都感慨万千。

    蔡寿祺忧满之后,离京到处“找机会”,但他再也没撞上像胜保那样欣赏他的主家,反而不止一次被人厌恶甚至驱赶,因此也是一肚皮的牢骚。此时和胜保两个对酌密言,故人情殷,都犹如空谷闻足音,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之感。

    胜保一如既往痛骂恭王,蔡寿祺却说道:“克帅,中枢诸公里虽然有人嫉贤害能,但朝廷对你,还是大有余地的。”

    胜保眼睛一亮:“梅庵,这话怎么说?倒要请教。”

    蔡寿祺说道:“克帅请想一想,你遭事以来,多礼堂对你,是否格外优容?种种措置,恐怕不是多某一己所能决定的。”

    胜保细细地想了一番,点头道:“你说的不差。难道有人良心未泯?”

    蔡寿祺冷笑道:“只怕无关‘良心’事。到底是克帅你的本钱厚,有人手头紧,不能不对债主好脸色罢了。”

    这个比喻很有味道,但胜保还想不明白,说道:“梅庵,不妨直言!”

    蔡寿祺以手指蘸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李”字。

    这是指李世忠。

    胜保皱着眉,摇了摇头,说道:“不会是他,他没有这个份量。”

    蔡寿祺又写了一个“苗”字。

    胜保苦笑道:“本来是一招好棋,可惜我落子太早。此时他和朝廷已经几乎翻了脸,我这儿哪里还说得上话?”

    蔡寿祺微微一笑,又写了一个“关”字。

    胜保瞪大了眼睛,突然一拍大腿,说道:“一字惊醒梦中人!梅庵,你这个字,万金不换!”

    蔡寿祺大为得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克帅,‘这个字’回来之前,朝廷是绝不会对克帅明诏处置的。‘这个字’回来后,朝廷倚俾正殷,他的面子,哪能不给?只要克帅你人没有事,起复大用,那还不是随时的事情?”

    胜保连连点头,也压低了声音:“受教,受教!我这个侄……嗯,‘这个字’,确实是个讲情义的。嗯,大有可为,大有可为!”

    蔡寿祺道:“‘这个字’一回来,寿祺便登门拜访,克帅且请忍一时委屈,静候好音,自有海阔天空一日的。”

    两个人又密密地议了很久。

    临告辞的时候,胜保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蔡寿祺,说道:“梅庵,京中米珠薪桂,居大不易,这点钱,贴补家用,你别嫌少。”

    蔡寿祺接过,定睛看时,是一张五千两的银票。蔡寿祺这辈子手上就没入过这么大一笔钱,眼圈登时红了。正想说点什么,胜保已经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说道:“梅庵,你我的交情,可不能说什么见外的话!”

    蔡寿祺走后,胜保非常兴奋,坐不下来,绕室缓行,很想做一首“孤愤客旅”之类的诗。正有了两句,突然门外一阵喧哗,然后他那个随眷护持的老仆冲了进来。

    胜保看时,不由大吃一惊。这位老仆鼻青脸肿,嘴角还有血迹,身上的衣服也撕破了,都是尘土泥浆。

    胜保暗叫不好,老仆“噗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哭道:“大帅,行李和几位姨太太,都,都被德兴阿抢走了!”

    *(未完待续。。)

第三章 僧王阵亡

    胜保晴天霹雳,目瞪口呆,滞得一滞,才颤声问道:“吕姨太呢?”他还抱着一丝的侥幸。

    老仆哭道:“也叫德兴阿一起劫走了!”

    胜保五内如焚,愣了半响,大声道:“拿纸笔来!我要参多礼堂!他纵兵殃民,土匪!土匪!”

    一个幕僚赶忙过来劝解,说恶行是德兴阿所为,暂不宜和多隆阿翻脸,还是先写信向礼帅申诉,如果要不回眷属行李,再参他不迟。

    胜保颓然坐下,道:“唉,我方寸已乱,就照你说的办吧!”

    于是写了信,交给那位千总,又送了他二百两银子,嘱他面呈礼帅。信中话说的很重:如果没有切实的回音,绝不再往前走,“义不受辱,有死而已”。

    那千总不敢怠慢,布置好关防,上马去了。

    胜保心境略定,问老仆详情。原来自风陵渡过黄河后,即进入山西境内,多隆阿派的护卫就在河西的渡口和胜保的眷属分手。过河后,天已向晚,一行人便宿在蒲州城外的一座关帝庙里。

    到了半夜,出事了。一大群兵涌了进来,不由分说,将所有行李和几口女眷全部掳走,老仆略略拦阻,便拳脚相加,打翻在地。

    还不止,这群兵顺手洗了旁边的一条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村子——村里的大部分人都去逃难了,逼得村中两个年轻女人投了井。

    这个地界正是德兴阿的防区,不是他干的还能有谁?

    胜保将德兴阿恨入骨髓,心想就算眷属行李要得回来。此仇也不能不报。可是。怎样才能出这一口恶气呢?

    第二天。那位千总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说多大帅答应了,已经派了人去蒲城交涉。

    千总的意思是胜保也该启程,“迎了上去,有多好呢?”但胜保发了牛脾气,不见到眷属行李,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走。千总无可奈何,只好一起等着。

    等了两天。终于把十驮行李、三位姨太太等了回来。

    然而,吕姨太不在其中。

    胜保暴跳如雷,德兴阿派来“护送”眷属行李的把总却不慌不忙,说道:“德大人说,这位吕氏,是逆犯的老婆,他得公事公办。”

    胜保瞠目结舌,答不上话。

    这真是“七寸”所在,明知道德兴阿假公济私,但不论胜保还是多隆阿。都拿他无可奈何。

    想到人间仙色的吕姨太,从此在德兴阿这个粗坯身下婉转呻吟。胜保只觉痛酸苦涩几把小刀子同时在心窝里面剜绞,人生索然无味,什么都不再想了。

    终于到了北京。

    犯官被送入刑部,刑部的司官接收了多隆阿的咨文,把胜保交给“提牢厅”,安顿在“火房”里。关门落锁,胜保便踏踏实实地坐起了牢。不过所谓“坐牢”,乃是“浮系”,只是失去自由,可以读书,可以会客,还可以从外面叫席面和剃头匠什么的进来。

    无论如何,拿办胜保这件大事告一段落,两宫和军机们都松了一口气。

    但还没等他们吐完这口气,一件更大的事情发生了:僧王阵亡了!

    之前派了曾国藩会剿捻匪的差使,但廷寄发出,等来等去,等不到曾侯爷的动静。两宫和恭王正不耐烦,曾国藩人没动静,折子却终于到了一封,一看题目,就叫人倒吸一口冷气:“遵旨剿贼,沥陈万难迅速情形”。

    曾国藩在折子里反复喊难。

    先说没人,“金陵楚勇裁撤殆尽,须另募勇丁,期以数月训练成军”。

    再说没马,“捻匪积年战马甚多,驰骤平原,其锋甚锐”,要到古北口采办战马,再加以训练。

    最后连水师都扯出来了,“拒贼北窜,唯恃黄河天险”,兴办水师,需要的时间更长,云云。

    慈禧、恭王明知曾国藩是不愿意接这个差使,才诸多借口,却一条也驳他不倒;就算能驳,正指着人家出力,也不好驳。于是君臣相对苦笑。

    僧格林沁更加紧张,不是担心曾国藩不出兵,是担心曾国藩出兵。曾剃头真要从南边插一杠子,自己这个亲王的脸面往哪里搁?

    湘军克复金陵,僧格林沁已经深受刺激;关卓凡后进崛起,隐然有压倒他这个“旗人老前辈”之势,再添一层刺激;朝命曾国藩会剿捻匪,更是等于直接打他的脸,僧格林沁心里犹如火烧,真拼了命了。

    其时捻军窜至河南邓州,僧王出击,先败后胜,于是穷追不舍。那一带地形崎岖,马队不能尽展所长,多次中伏,虽无大的损伤,但僧王愈加恼火,追击愈急,经常一昼夜走两百里。宿营时,衣不解带,以亲王之尊,亦是席地而寝,天光微熹,便第一个上马而去。

    这般追逐不休,他亲将的几千马队,终于和后面的十几万步军完全分开了。

    追到山东曹州,捻军故意示弱,说只要僧王不追得这么紧,就可以投降。僧王以为捻匪已至末路,于是数千轻骑,全力出击,却落入捻军的伏击圈,血战不利,被迫退入一座空堡。

    捻军四面合围,在空堡周围挖掘长壕,一旦掘成,官军即成困兽,蒙古马队也再没有什么用处了。

    于是官军只好拼死突围。此时的僧王,神元消耗,几乎灯尽油枯,全靠喝酒来勉强支撑;而官军的向导,是一个投降的捻子,临阵起了异心,将几千官军往捻军布防最严密的去处带。

    这样厮杀了一夜,官军几乎全军覆没。

    战后,僧王的尸体是在一片麦田里找到的,身被八创。

    僧王的亲信部下提督陈国瑞,亲自背了僧王的遗体,进曹州城,素服治丧。

    朝野震惊。两宫破例于午后召见军机,君臣相顾黯然,慈安太后更是落下泪来。

    先议僧王的恤典。乃定派御前侍卫随同僧王长子贝勒伯彦讷谟诂赴山东迎丧,辍朝三日,恤典从优,具体办法由军机处会同吏、礼二部及理藩院商定,另行请旨。

    这些都好办,难办的是,接下来的仗,怎么打?

    捻匪士气大振,东捻做出北渡黄河的姿态,一旦渡过黄河,随时可能进犯河北,京畿重地即在捻军威胁之下。朝廷已令直隶总督刘长佑调兵遣将,严密监视。但如果捻匪北犯,直隶的兵能不能挡得住,实话说,一点把握也没有。

    西捻已窜入山西境内,如果由得捻匪继续西向,抵近山西、陕西交界地区,多隆阿部两面受敌,一旦支撑不住,捻、回合流,西北必全局糜烂。西北如果沦陷,西捻、回匪合而东谋,东捻接应,中原遍地烽火,而且地近京畿,其祸不可测,甚至过于洪、杨!

    原先打的如意算盘,是曾国藩搭僧格林沁,刚柔相济,庶几可在轩军回国之前稳住剿捻这架倾斜的“马车”。结果曾太慢,僧太快,一个还没有上车,一个已经翻车,而轩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国!

    两宫和军机眼中出火,头上冒烟,慈安又流下了眼泪,这一次不是为了僧王,而是忧虑形势。

    军机全班大骇,主忧臣辱,为臣者不能纾主上厪虑,包括恭王在内,都羞惭无地,跪倒匍匐请罪。

    但这并不能解决问题,现在也不是互相埋怨的时候,慈禧还拿捏得住,温言抚慰了几句,“总要议计出一个妥当的对策来!”

    曾国藩是指望不上的了。慈禧恭王都看了出来,曾国藩盈满自抑,加上勋名已足,心力已衰,是真不想再打仗了,硬逼着他上阵也未必能打好,强扭的瓜不甜。

    国内能堪一方之任的人还有两个,一个左宗棠,一个李鸿章。左宗棠现在福建追剿汪海洋、李世贤,虽然节节胜利,但毕竟尚未竞全功,现在将他北调,闽浙的匪情一定死灰复燃。

    就剩下一个李鸿章了。

    *(未完待续。。)

后天(5月11日)恢复两更

定于明天结束陪床,后天(5月11日)开始恢复两更,感谢朋友们这些天的谅解和支持。

    狮子敬礼。

    *(未完待续。。)

第四章 云霓之于大旱

    于是顾不得会不会再扶出一支“淮系”,决定曾、李师弟再掉个个儿,曾国藩回任两江,筹办粮台,原署理两江的李鸿章接曾国藩的钦差大臣的位子。

    可是李鸿章哼哼唧唧,和他的曾涤生老师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鸿章回奏,“淮军疲惫,久疏阵仗,仓促之间,难堪大用”,而且,“子药不齐,马匹不备”,反正要好好操练,买枪买炮买战马,而这些,都需要时间。

    真实原因是李鸿章署理两江,正做得兴头,要他离开这好不容易到手的膏腴之地,去办剿捻这种苦差事,哪里会情愿?

    他倒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做。李鸿章下了手札,令先前入鄂接受曾国藩节制的刘铭传一军,准备出鄂入豫,希望可以此向朝廷交差。

    李鸿章自己,在江宁摆出一副“俺在后方通盘筹划、主持大局”的架势,总之,不肯离开两江总督的位置就是了。

    可李鸿章这么阳奉阴违,先不说剿捻事宜谁来抓总,他不离开江宁,曾国藩怎么回任呢?

    两宫太后、中枢诸公个个度日如年,正待峻词督促,关卓凡在美国的最后一份折子到了。

    真是云霓之于大旱!

    宫内宫外,欢然鼎沸;君臣对唔,笑逐颜开。

    美国平叛,到底竞了全功!这一支扬威异域的子弟兵,到底要回来了!

    计算日期,此时的轩军,已经在海路上了。两个月后。群丑股栗。百邪全避。

    就如查塔努加大捷那一次。美国政府的“贺折”也“适时”地到了。言美词甘,“热情”地不得了,君臣推敲语义,是要和中国“结盟”的意思。

    美利坚国以当今世界诸国中的强者而做此姿态,则“万国来朝”不为虚饰了。君臣们就在由西北到中原的遍地烽火中,看到中兴的气象露出了峥嵘。

    慈安又当着军机们的面流下了眼泪,但这一次下面的臣子们不必谢罪,因为这是喜悦的泪水。

    关卓凡的折子还有一个附片。也非常重要,“略陈剿捻二三事”。

    利宾从上海启程赴香港的时候,还没有僧王阵亡的消息,关卓凡当时只是已经知道了朝廷派了曾国藩会剿捻匪的差使。他做此陈奏,是为朝廷计,预作规划;虽碍僧、曾在前,没有明着自动请缨,但言下之意非常清晰,是打算一回国,不洗征尘。便立即投入剿捻的疆场。

    这份为国不计利害的拳拳之心,比之曾、李师弟的推三阻四。真是天上地下!

    两宫和军机都非常感动和欣慰。本来人家在外面打了差不多一年的仗,加上海路疲惫,怎么也得休整一小段时间,现在不必担心关卓凡为难了。

    想起辛酉政变之后,关卓凡自请从二品降为七品,提数百孤军,赴上海之难;打平长毛后,不避万里波涛之险,亲将轩军入美平叛;如今大功克成,想的第一件事,却是国内的主上之忧。君臣都不胜唏嘘,慈安反复感叹:“难为他,难为他!”

    慈禧心中火热:我怎么会遇上这样一个男人?

    就这份附片的具体内容,两宫和军机认真研议了很久。

    以前朝廷剿捻的章程,无非两个字,一个“追”,一个“堵”。这个方略,关卓凡是不赞成的。捻匪飘忽,一味地追,是追不上的;而敌主动,我被动,敌人的动作又快,也是堵不胜堵。

    关卓凡以为,应改为一个“赶”字,一个“围”字。

    所谓“赶”,不求也不必追上捻匪,而是将捻匪驱向预设的地区;所谓“围”,是提前预设兵力,捻匪进入该地区后,四面合围,聚而歼之。

    这个地区的选择,要非常讲究。最好四面有山、河、海这种天然的地理障碍,捻军进去了,就很难腾挪。

    关卓凡建议,以山东寿光一带为首选。

    这个地区,北面是大海,西面是防卫森严的黄河,南面是高拔险峻的沂蒙诸山,东南呢,有一条弥水拦阻,是天造地设的“口袋”。

    如何将捻匪赶进这个“口袋”呢?

    关卓凡认为,捻匪说是流窜数省,但以现在的情势,江苏有轩军,捻匪是进不去的;安徽有淮军,捻匪也进不去;另外,既然曾国藩已经移节湖北、安徽边境,刘铭传又已入鄂,想来捻匪在湖北也立不住脚。

    于是,就剩下河南和山东了。

    关卓凡认为,捻匪到处流窜,说到底两字,“就食”而已。就是说,哪里有吃的捻匪去哪里。

    因此,“办流寇以坚壁清野为上策”。

    关卓凡在附片中说,“捻匪沿途掳获骡马,每人二三骑,随地掳添,狂窜无所爱惜,官军不能也。又彼可随地掳粮,我须随地购粮;劳逸饥饱,皆不相及。今欲绝贼粮,断贼马,惟赶紧坚筑堡寨,若十里一寨,贼至无所掠食,其计渐穷,或可克期扑灭。”

    具体操作:河南全境坚壁清野,山东则暂缓;曾、刘北上压迫,然后“防守黄运,蹙贼海东”,就是说,到时候只有寿光一带才有吃的,就算捻匪知道这酒有毒,也得喝下去。何况,他们还多半看不出这是一杯鸩酒。

    至于东捻和西捻的关系,关卓凡认为,东捻是捻军的主力,剿捻必须先东后西,这个次序不能乱。西边重点还是回匪,如果西捻窜入山西,官军要做的是断绝回、捻的联系,而不能把精力花在追着西捻的屁股跑上面。

    待东捻剿平,西捻再怎么折腾、甚至和回匪合流,都没有用了。

    这是一篇崭新的大战略,僧王的阵亡间接证明了这个战略的正确性。慈安还是懵懂,只觉得有道理,道理在哪儿,说不大上来;慈禧和恭王、文祥、曹毓瑛几个,却是心潮起伏:真是“拨开云雾见月明”!

    最后,慈禧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问利宾:“这个‘照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利宾一愣,心想这个东西哪里说得明白?

    硬着头皮回奏:“回圣母皇太后,臣愚钝,只晓得这‘照片’乃是利用光影变化、在‘底片’上生出‘化学变化’而成,其余堂奥,臣惭愧,亦不能尽窥。”

    又是“底片”,又是“化学变化”,都是些什么东东?

    慈禧正在发闷,利宾说道:“不过关卓凡回国,是带了‘照相机’的。到时候,着他为两宫太后细细演示,便知端的了。”

    慈禧一喜,道:“这个‘照相机’,便是用来画‘照片’的吗?”

    利宾道:“圣母皇太后圣明,正是如此。”

    慈禧心想:我可以叫“他”给我画“照片”呀。

    念及于此,面上微赤。

    关卓凡的附片,发给了曾国藩、李鸿章,咨询他们的意见。

    这一次曾国藩的回奏极快,“老成谋国,切中肯綮,臣不能及也”,“指画明白,一切方略,臣附议”。

    李鸿章的回奏也是赞成的,但他另有说不出口的心思:你这不是叫我们替你打前站,你一回国,便收全功吗?

    但嘀咕归嘀咕,对朝廷之前派的差使的态度,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立即和曾老师移交了两江总督的公事,出省北上了。

    这么做原因有二。一个是不能所有的功劳都叫轩军抢了去;一个是李鸿章已经别生警惕,知道轩军回国之后,自己的作用会大大下降,如果还是像之前那样推三阻四,就会被朝廷当做一枚“弃子”扔掉。

    所以,一定要抢在轩军回国前,打一个切切实实的胜仗。

    *(未完待续。。)

第五章 湘淮相争

    李鸿章的目标,是东捻的“南支”,之前一直在鄂、豫交界的地域流窜,现已忽忽南下至湖北安陆、德安之间。刘铭传早前入鄂,主要就是准备对付这支捻子。

    淮军这边,自然是刘铭传主攻;湘军那边,已经裁撤了大半,曾国藩派了湘军硕果仅存的鲍超部前来会剿。

    鲍超此人,目不识丁,屡屡在文墨上闹笑话,但他忠厚豪迈,先后见知于胡林翼、曾国藩,鲍超感念恩遇,打起仗来,身先士卒,不避疾矢。

    鲍超号春霆,他的部队,称为“霆军”。霆军每次出战,官在前,兵在后,鲍超自己,红顶子,花翎,黄马褂,朝珠,好像上朝一般,其余将领,也无不翎顶辉煌。这般列于阵前,自然生出一份特别的气势。

    长毛与官军对阵,见了一班“朝服”,往往骇呼:“霆军来了!”就此崩溃逃窜。

    但刘铭传对鲍超,却是有心结的。

    这个心结,并非鲍超得罪过刘铭传,而是刘铭传自以身为淮军的第一员大将,对他目为湘军的第一员大将鲍超,天生有一份别苗头的心思。

    对鲍超目不识丁,却有偌大勋名,尤其不服气。

    刘铭传这个人,才具是有的,但心胸太窄,利害计较得太过,不然上海战役的时候,也不会在撤出青浦时不通知轩军,以致青浦沦陷,福瑞斯特被俘。他自己也被李鸿章打了军棍,“负荆请罪”,发给关卓凡处置。

    另外。他也知道李鸿章的心思。希望能够在朝廷面前大大露一次脸。因此这一仗原打算独得其功,不想曾国藩派了鲍超过来会剿,即便打赢了,功劳也得分给湘军一半。这个脸只能露半边,算怎么回事?

    于是,为自己计,“为爵帅计”,刘铭传的老毛病又犯了。

    霆、铭两军会师钟祥。霆军进驻臼口,铭军进驻下洋港,隔一条尹隆河,同对岸的捻军鼎足而三。

    两军约定了第二天辰时即早上八点钟夹击捻匪,刘铭传却下令,铭军提前一个时辰出发,“等我们将捻子打垮了,叫鲍春霆看看,铭军、霆军,究竟谁厉害一些?”

    这样一来。原先的布置就完全打乱,结果铭军中最弱的刘成藻部刚刚好对上了捻军中最强的任柱部。任柱部全是马队,极为强悍,刘成藻部甫一接触,便支撑不住,刘成藻一败退,牵一发动全身,最终整个铭军都乱了。

    刘铭传的中军陷入重围,自知无法逃生,他长叹一声,索性摘了大帽子,下马,盘膝坐地待擒。

    就在这时,霆军到了。

    “翎顶辉煌”的霆军犹如怒涛卷地而来,捻军看了,先就生了怯意;霆军枪、炮交轰,继之呐喊冲锋,捻军阵脚已乱。溃散的铭军见来了援军,士气复振,内外夹攻,捻军终于支持不住,向北败逃而去。

    这一仗官军先败后胜,虽未能将这支捻子聚而歼之,但总算将其赶出湖北,驱入开始坚壁清野的河南,勉强算是完成了战略任务。

    刘铭传私心作祟,求荣反辱,性命脸面全是他最不服气的鲍超所救,但他不但不感激,反而妒恨交加,无可自抑,竟然做出了中山狼之举。

    刘铭传的“报捷折子”,先说两军“相约黎明击贼”,而非事实的“辰时”,这下子变成铭军按时发兵,霆军延迟行动了。

    再说铭军被迫独进,“先获小胜,忽后路惊传有贼,队伍骚动,实不知霆军也!”这一句真是神来之笔,霆军不但迟到,还惊扰了准时进军的友军,而铭军因为这个误会,抽调部队,还保后路的辎重,以致阵线有了缺口,“贼橐暇来扑,以致挫败”。

    总之,铭军失利,全是霆军责任。

    最后,铭军“全力支撑,会和霆军迎击,遂获全胜”。

    这份颠倒黑白的折子报到钦差大臣行辕,李鸿章转奏的时候,继续弄鬼,贬鲍扬刘,以致到了朝廷那儿,已经完全变成鲍超误期,几乎陷全军于不测之地,全靠刘铭传坚忍果敢,才力挽狂澜。

    朝廷自然以李鸿章的话为准,传旨鲍超,不但没有奖勉,还有“误由鲍超未照约会分路进剿,致令刘铭传骇退挫败,鲍超更不得辞咎”之语。

    鲍超气得旧疾复发,愤激之下,自请解职。霆军上下对刘铭传破口大骂,说他恩将仇报,猪狗不如,纷纷要和铭军算账,铭、霆两军火并之势,一触即发。

    朝廷终于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和局面的严重,一面对鲍超温言嘉勉,一面命曾国藩、李鸿章着意抚慰霆军。

    但大错已经铸成,鲍超忧愤成疾,去意已决。霆军军心涣散,虽然没有哗变,但不堪再用了。

    受到牵连的,还有时任湖北巡抚的曾国荃。

    本来鲍超最感曾国藩的知遇,对他这位“曾九叔”情谊甚殷,曾国荃就算不向着湘军,也应该据实奏报朝廷;谁知道他企图在自己手上弥合湘、淮矛盾,奏折上用了这么一番说辞:霆、铭两军分头进剿,霆军遇敌较弱,铭军遇敌较强,所以霆军胜,铭军败。

    这原是一个“摆平”的意思,但自然被朝廷理解成铭军独当大敌,反从侧面印证了霆军失期的说法,是朝廷会采信李鸿章、刘铭传的重要原因:曾家兄弟总不会故意冤枉湘军的人吧?

    曾国荃好心办了坏事,他这个脑子,实在只能打仗,为政一方,不够用了。

    于是克复金陵后几起几落的曾国荃,终于“因病辞职”,开缺回湖南老家了。

    “湘系”受创甚剧,李鸿章的“淮系”其实也没落什么好。刘铭传贪一时之利,李鸿章为他讳败冒功,虽然朝廷用人之际,皆未予以严遣,但已经给了两宫和议政王一个极恶劣的印象。

    李鸿章自己也晓得事情叨登得大发了,锐气大失,不敢再有什么行差踏错,乖乖地按照关卓凡的计划,坚壁清野,将东捻从南向北压,从西向东赶。

    恭王对自己的失察极为懊恼,这件事情,或者派员密查,或者再等一等看看情形,都不至于搞成这个局面,偏偏就听信了李鸿章的一面之词了!

    暗中多有人对恭王报以冷笑。其中一位,乃是慈禧。

    湘、淮内讧,两败俱伤;蚌鹤相争,自有渔翁得利。

    这件事情的余波,远未平息,容日后再表。

    长崎人对于一年前那支庞大的船队的印象尚清晰如昨,一支更加庞大的船队光临了,或者说,“舰队”。

    一年前那支船队,只有两艘军舰护航,这一次,护航的,足足有十艘艋艟巨舰。

    有趣的是,其实是同一支船队,只不过,规模整整扩大了一倍。

    海风凛冽,码头上的竹内四郎,脸色阴沉。

    这一年,日本国内的政局惊涛骇浪。竹内四郎到现在还做着他的长崎奉行,但能做到什么时候,他自己也不晓得。

    作为长崎的主官,也同时受更高层级的指派,他过来迎接再次“过路”的大清国钦使。

    目视所及,这支前所未见的船队铺满了整个海面,日方派出的送水、送煤、送各种补给的较小的船只,往来络绎不绝。

    竹内四郎粗重地吐了口气,以此平衡震撼和不安的心情。

    这支“舰队”,如果怀有异心,是可以“灭国”的。至少,把长崎所在的佐贺藩灭了不成问题。

    这一次,大清国的钦使倒没有下船去哪儿逛一逛的意思,竹内四郎得在这儿等船上的通知,然后和他的同伴一起上船,去会见这位威名越过大洋、经已传到了日本四岛的中国公爵兼美国中将。

    关卓凡要见的第一位客人,不是这个竹内四郎,而是之前专程从北京赶到长崎等候、专责传旨的钦差。

    *(未完待续。。)

第六章 大将军

    接到关卓凡的报捷折子后,朝廷拟好了旨意,算定大致日子,便派了钦差赴日本长崎等候。到轩军归国的船队进港的时候,钦差已在长崎等了十余天了。

    其实长崎至上海,海程并不算太长,也就三四天的光景。并非局势已经糟糕到必须争取这几天时间,而是轩军回国后是要北上的,目的地如果是上海的话,北上还是得坐海船。与其这么折腾,不如就在长崎截住了,把目的地改成天津。

    钦差由两位道员陪着,一位道员是利宾,一位道员是关卓凡幕中专办日本事务的徐四霖。

    这位钦差,居然还是许庚身。

    关卓凡颇为惊喜,先请圣安,许庚身含笑答了“圣躬安”,然后宣旨。

    圣旨共有三份,宣完一份,展开第二份,再宣,如是者三。这是很少见的安排,一般情况下,不同的内容,会归总到一份圣旨中,不会这么繁琐。这是朝廷表示对圣旨的内容和接旨人的分外重视之意。

    第一份圣旨,锡封关卓凡一等毅勇公,赏戴三眼花翎一支。

    第二份圣旨,着关卓凡“军机大臣上行走”。

    第三份圣旨,着即授关卓凡“督办直隶、山东、河南、山西四省军务钦差大臣,所有直、鲁、豫、晋四省旗绿各营,及地方文武员弁,均着归关卓凡节制调遣,如该地方文武,不遵调度者,即由该大臣指明严参”。

    内容极其“丰富”。

    进一等公、入直军机,在关卓凡料中;赏戴三眼花翎略出意外;至于第三份圣旨。虽然想到会派自己去剿捻。但万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名分。

    这等于把直隶、山东、河南、山西四省所有官员全部派做了自己的下属。包括直隶总督刘长佑,自己的一个折子,这位“天下第一总督”就得下台。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将军”了。有清以来,只有年羹尧真正做过这个位子;咸丰初年,老惠亲王挂过一个“奉命大将军”的衔头,但那完全是个虚职;曾国藩在最盛时,拥有过和这个接近的影响力,但没有这个衔头。

    好玩的是。关卓凡身上的“赴美利坚考察军械兵工”的“钦命”还没有交差,就是说,此时,他同时做了两个“钦差大臣”,这个,不知道有没有先例?

    情知这一段时间,政情战况都大有变化,关卓凡深深吸了一口气,领旨谢恩。

    待关卓凡站起身来,未等他开口。许庚身给关卓凡请了一个安,说道:“恭喜爵帅!”

    关卓凡大愕。赶忙伸手拦住,口气带出了埋怨:“星叔,故人相见,我还没有给你道乏,你就先来消遣我,什么意思啊?”

    许庚身正色道:“此一时,彼一时,‘大将军’仪制尊贵,朝廷体制攸关,爵帅虽然谦退,也不好太轻忽了。”

    关卓凡心中微动,这个许星叔,有点意思,莫不成……

    关卓凡笑着摇了摇头:“星叔,‘大将军’这几个字,咱们自己兄弟拿来开个玩笑好了,到了外面,你可不能这么说我。”

    许庚身哈哈一笑,道:“爵帅放心,我晓得分寸。”

    关卓凡从来没有用“自己兄弟”来描状和许庚身之间的关系,个中微妙意味,被许庚身迅速捕捉到了。关、许二人之间关系的重大变化,就在这一刻确定下来。

    许庚身再不会叫关卓凡“逸轩”,而是和赵景贤、刘郇膏一样,称呼他“爵帅”;同时,在关卓凡面前,也就自居和赵景贤、刘郇膏一样的地位。

    自然,“逸轩,你恐怕不读史”这种话也是再不会说的了。

    关卓凡还有客人要见,后面和许庚身有许多时间细谈,许只是要言不烦地介绍了最重要的几件事情:拿办胜保、僧王阵亡、曾李易位、湘淮相争。

    关卓凡一言不发地听完了,点点头说道:“星叔,咱们晚上详谈。”

    关卓凡要见的客人,就是长崎奉行和他的同伴。

    这一年,日本的政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攘夷之战愈打愈热闹,继长州藩和美国人开打之后,萨摩藩和英国人也练开了。

    冲突起于英国商人为日本武士砍杀,英国人不满意日本的赔偿,舰队兵临鹿儿岛城下,要求藩主道歉、赔偿、惩凶。双方谈不拢,萨摩藩先发制人,于是双方对轰。

    萨英之战结局没有悬念,萨藩屈服,答应了英人的所有要求。但就过程而言,日本一方并不如何难看,死伤数字上英军居然还要多一点。

    这固然是因为英军轻敌,把萨摩藩当成了鸦片战争的满清八旗,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当时日本已经开启了近代化进程,比如鹿儿岛内,被英军炮毁的就有一座“近代工厂研究所集成馆”,可以自行生产火炮。

    这场小规模的战争产生了两个后果。

    第一个后果,萨摩藩认清“攘夷”是不可能的,于是转向“公武合体”,即皇室的“公家”和幕府、大名的“武家”的联合体。这个政策平衡皇室、幕府、大名利益,算是走一条中间路线。

    第二个后果,吃了苦头的英国人,看出萨藩的实力,“不打不相识”,这一场英萨之战反而成为日后英、萨合作乃至英国支持倒幕的契机。甚至可以说,原时空英国、日本长期的同盟关系亦肇因于此。

    鹿儿岛之役,操炮击中英舰的炮手,有一个叫做大山岩,乃是原时空日本军队的第一个元帅。为大山岩搬运炮弹的,一个叫山本权兵卫,原时空日本海军之父;另外一个名气更大,叫做东乡平八郎。

    这些事实,让关卓凡深感时间的紧迫。

    萨藩既转向“公武合体”,幕府势力增强,乃背后操纵“公武合体”,由会津、萨摩两藩出面,在京都发动“八.一八政变”,大肆迫害尊王攘夷派。三条实美等倒幕七卿被迫出走,落难北九州太宰府。

    于是幕府和尊攘派的矛盾彻底爆发,战争从日本人和夷人之间转到日本人和日本人之间。倒幕派汇集在长州藩积蓄力量,伺机待发。

    这时,京都守护职松平容保控制的准军事组织“新选组”,突袭了一个叫“池田屋”的小旅馆,在那儿聚会的尊攘派浪士正密谋劫持天皇,结果被“新选组”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

    长州藩的倒幕军“奇兵队”以此为借口,开进京都,攻击皇宫,和守卫宫门的会津藩激战。正在相持不下,萨摩藩从侧里杀出,“奇兵队”大败,真木和泉、久版玄瑞等大头目或战死、或自杀。史称“禁门之变”。

    屋漏偏逢连夜雨,英、法、美、荷四国联合舰队恰在此时第二次进攻下关,长州藩屈服,派倒幕派的首领高杉晋作前往联合舰队,与舰队司令巴库签订《下关条约》,正式放弃“攘夷”。

    幕府想趁热打铁,以追究“禁门之变”责任为名,宣布大举讨伐长州藩。

    就在这个点儿上,关卓凡来到了日本。

    表面上看,幕府正在得势,“反叛”几乎都压了下去,这个时候和日本人谈什么“交易”,如果对象是幕府一方,不算一个特别好的时机 。

    还有,长崎虽然在佐贺藩境内,但属幕府“直辖”,长崎奉行是幕府直接任命并只对幕府负责的。

    徐四霖陪着竹内四郎进来了,和竹内四郎同行的,还有一个一身黑衣的人,戴着斗笠,面罩下垂。

    关卓凡微笑道:“竹内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竹内四郎说道:“竹内四郎见过关公爷。”然后恭恭敬敬鞠了一躬。直起身来,抬手伸向那个黑衣人,说道:“这位是一桥庆喜大人。”

    黑衣人摘下连着面罩的斗笠,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面目清秀。

    一桥庆喜?关卓凡含笑道:“德川庆喜大人,你好。”

    德川庆喜,原时空第十五代、也是最后一代幕府将军。

    *(未完待续。。)

第七章 请公爷救幕府

    “一桥庆喜”就是“德川庆喜”,这在日本并不是秘密,但这位中国公爵能够如此迅速反应过来,还是让两个日本人吃了一惊。竹内四郎不必说,德川庆喜脸上的神情显示,他也是听得懂中文的。

    不奇怪,这个时代的中文之于日本,和后世的英语之于中国差不多。

    德川庆喜开口了:“关公爷,你好。”声调发音听起来略略有点别扭。

    此时的德川庆喜,还不是幕府将军。

    第十三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定没有子嗣,为他挑选继承人成了一个头痛的问题。候选人有两个,一个德川庆福,出身纪伊藩,拥戴他的称为纪伊派;一个德川庆喜,因为继承了一桥家,也叫一桥庆喜,拥戴他的便称为一桥派。

    德川庆喜年纪较大,身体素质也较好。本来天下动荡,国赖长君,但纪伊派的势力较大,终究把庆福推上了台,改名家茂,是为第十四代幕府将军。

    德川庆喜在幕府中的地位,套句戏词,就是“一字并肩王”。

    开始的时候,庆喜自然颇受警惕和打压,但近年来尊王攘夷风起云涌,幕府的统治岌岌可危,德川家的人意识到必须一致对外,德川庆喜的幕府第二号人物的位置才算真正坐实了。

    关卓凡想,幕府派了这么一位人物,从江户微行至长崎来见自己,心思如何,不消说了。

    然而口头上,日本人却是另外一套说辞。

    竹内四郎说道:“徐大人说,关公爷和贵国政府。愿意出兵助我国平叛。原是美意。将军和庆喜大人都是心感的。只是现在我国的叛逆都已打平,嗯,这个,庆喜大人特来向公爷致达谢意。”

    说罢,又是深深一躬。旁边的德川庆喜没有出声,对关卓凡微微欠身颔首。

    都已打平?致达谢意?你妹的,日本鬼子讨价还价的功夫,甫一张嘴。我就领教了。

    关卓凡微笑道:“都已打平?我听说这次长州征伐,幕府向各藩征兵,各位大名都不大起劲啊?”

    两个日本人脸色一变,此事刚刚开始着手,这个情况,这个刚到日本的中国人是怎么知道的?

    幕府原打算征六藩共十五万兵力,由“御三家”之一的尾张藩主德川庆胜率领,出征长州,“大张天讨”。不想众藩个个叫苦喊穷,既拿不出银子也派不出人。

    关卓凡说道:“我还知道。横滨锁港,筑波山举兵。下野、常陆暴动,烽烟处处,这些算不算‘叛乱都已打平’?”

    竹内四郎额上微汗,不再说话,偷偷地觑了德川庆喜一眼。

    德川庆喜终于说道:“然则计从何出?请公爷教我。”说罢一躬。

    关卓凡想,年轻人还是懂礼貌的嘛。

    他微笑着说道:“庆喜大人客气了。以在下的愚见,这次征伐长州,未必需要大动干戈呢。”

    德川庆喜愕然,这话怎么说?他又是微躬,说道:“请公爷明示。”

    关卓凡说道:“现下长州藩主政的不是尊攘派,而是俗论党,对朝廷尚算恭顺。在下以为,长州藩多半会找几个家老出来切腹,以示扶正去邪之意。”

    德川庆喜将信将疑,如果真是如此当然好,幕府的面子有了,可以就坡下驴,撤兵回江户了。

    关卓凡继续说道:“这一层揭过去并不如何为难,可是之后呢?”

    之后?

    关卓凡道:“请问大人,萨摩藩为何转而拥戴‘公武合体’?”

    如果这个时候还硬着头皮说什么“忠君爱幕”“幡然悔悟”就太没诚意了,德川庆喜老老实实回答:“鹿儿岛一役,萨摩藩不敌英人,审时度势,乃向朝廷恭顺。”

    关卓凡说道:“着啊,而且,恕在下说句不中听的话,萨摩藩恭顺的是天皇陛下,不是幕府。”

    德川庆喜默然不语。这是幕府的隐痛,萨摩藩虽然不再“倒幕”,但只肯驻防京都,不肯直接受幕府指挥,也不肯主动攻击其他倒幕的大名。“禁门之变”是长州主动攻击皇宫,萨摩藩尽守卫之责而已。这次征伐长州,萨摩藩就全然地不奉召。

    更大的隐患是,萨摩藩借支持“公武合体”、禁卫皇室的机会,大肆发展自己在中央机枢的势力,已隐然有和幕府分庭抗礼的势头。对于幕府,萨摩藩即便不是一杯毒酒,也是一杯苦酒,但口渴无计,不能不喝。

    关卓凡再问道:“再请教大人,这次朝廷得以征伐长藩,得益于什么?”

    这还用说?德川庆喜答道:“英、美、法、荷四夷合攻下关,长藩力不能支,所以,所以……”

    关卓凡说道:“在下听说,长州藩已经和联合舰队签了《下关条约》,从此不再‘攘夷’了。”

    德川庆喜知道他还有下文,屏息静听。

    关卓凡说道:“萨摩藩不再‘攘夷’,长州藩不再‘攘夷’,‘尊王攘夷’就剩‘尊王’了;不但不‘攘夷’,还要‘开港’,大人请想一想,这以后,夷人会支持幕府呢,还是会支持‘尊王’呢?”

    德川庆喜目瞪口呆,额上见汗,半响,突然一揖到地,大声道:“请公爷救幕府!”

    嗯,这个态度对头,接下来才好谈嘛。

    直到这个时候,几个人才坐了下来,勤务兵——不是婉儿,端上茶来。

    关卓凡说道:“最为幕府心腹之患的,不过两藩,一个萨摩,一个长州,所以维持大政的关窍,在于不叫此两藩勾连在一起。”

    德川庆喜叹了口气,道:“这个将军和我又如何不知?对萨藩,幕府一再曲于优容,真不知道还能再做什么了。”

    关卓凡摇头道:“做是做了许多,不过恕某直言,只怕是做反了。”

    德川庆喜一怔,连忙道:“如何‘做反了’?请教!”

    关卓凡说道:“幕府召请萨藩入卫京都,时间久了,中枢权柄渐移,在下说句不中听的,这是何进请董卓进京的故技!”

    德川庆喜悚然而惊。萨藩进京的弊端,幕府早有感受,但从来没有像关卓凡说得这般明白。想到董卓的种种恶行,庆喜不由如坐针毡。

    德川庆喜低声道:“不如此又能如何?请公爷赐教。”

    关卓凡说道:“终究还是要将萨藩请出中央机枢的。”

    他啜了一口茶,微笑道:“如果天皇陛下下旨,封萨藩一个‘萨摩国王’,会如何呢?”

    这就是说准许萨摩藩完全从日本独立出去,只和日本天皇保持一个名义上的藩属关系。

    萨摩藩能够抵御这样一个诱惑吗?

    德川庆喜心中怦怦直跳,这样一来,自然不存在萨、长联合的可能性,幕府的统治很长一段时间内会稳如磐石。但,兹事体大,太大了!

    关卓凡缓缓说道:“萨摩藩本来就是一个外样大名,羁縻之地,封他一个‘国王’,既为酬功,也不失春秋之义。”

    这是在教德川家如何为封建萨摩制造“理论根据”。

    日本的大名,分“亲藩”“谱代”“外样”三种。

    “亲藩”是德川家的同族,最为亲信,以有“御三家”之称的尾张、纪伊、水户为重要。德川家茂即出身纪伊家,德川庆喜则出身水户家。

    “谱代”又称“世袭”,是德川家忠心的家臣,“关原之战”之前便追随德川家康,地位仅次于“亲藩”。

    “外样”是在关原之战中被迫臣服的大名,不得信任,封地都是在最偏远的地方,关卓凡因此指为“羁縻之地”。萨摩、长州都是外样大名。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这些个“外样大名”理所当然成为倒幕的主力。

    德川家康设计的“幕藩体制”,“亲藩”“谱代”掌控中央机枢,“外样”是不能参预的,萨藩的入卫,已经打破了这一曾经牢不可破的“祖宗家法”。

    *(未完待续。。)

第八章 吾之所欲

    因此,封建萨藩,既“不失春秋之义”,也符合“祖宗家法”。当然,“幕藩体制”才是真正的“封建”,关卓凡的“封建”,其实挂羊头卖狗肉,本质是“裂土”。只是双方心照,不说破罢了。

    关卓凡说道:“如果长州举兵作乱,别的大名不肯奉召讨逆,在下自然上奏朝廷,渡海而来,助将军和大人一臂之力。”

    德川庆喜细思关卓凡所言,若真能成事,倒幕势力被釜底抽薪,永失一臂,剩下的幕府自己未必对付不了。即便幕府力有不逮,这关逸轩公爵连美国的叛逆都打得平,区区一长州逆藩,岂在话下?“幕藩体制”可以千秋万代下去了!

    而且,萨摩藩主虽然封建“国王”,到底不是卖给哪个外人,不能说幕府“卖国”。

    关卓凡说道:“至于夷人,别的国家在下不敢说,这美利坚是绝对不会和在下为难的。英法之流,只要德川将军也答应‘开港’,咱们以正讨逆,夷人最多私下接济叛藩一点军火,断乎不会直接出兵干涉的。”

    德川庆喜愈听眼睛愈亮,愈想愈觉四角俱全。只是关某和中国伸此援手,不知要索回多少报酬?如果割地相酬,得看地方大小,地方太大,可就为难了。

    这个问题,郑重地问了出来。

    关卓凡微笑道:“只为敦睦两国兄弟邦谊,哪里索要什么报酬?嗯,只是有一点,琉球自古以来。为我中国藩属。成事之后。日本的势力,除了商人,需全部撤出琉球,并承诺永不再染指。”

    德川庆喜暗暗出了一口气,这个要求不算过分。而且,对幕府来说完全惠而不费。因为琉球的征伐,一向是萨摩藩所为,萨藩“封建”。琉球就完全不关幕府的事情,到时候叫中国人和“萨摩国”打去吧,此时倒也不必说破。

    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关卓凡心中说,我要什么,你大概想不出来。

    我要的何止一个琉球?又何止一个“萨摩国”?

    我要把日本分成十七八块,叫它永远也不能再拼在一起。

    送走德川庆喜、竹内四郎,关卓凡又和徐四霖密密议计了一轮,徐四霖领命去了。

    这时候才有时间和利宾细叙别后温寒。之前电报往来,毕竟只能谈最紧要的事情。

    晚上,关卓凡和许庚身两人把酒小酌。关卓凡叫婉儿取了两个“罐头”出来,以为佐酒。

    这可是“新鲜事物”。罐头这东西美国内战期间首度问世。还很粗糙,味道也怪,不过吃个新鲜罢了。

    许庚身说道:“有一些事情,朝廷怕干扰爵帅的军务布置,就没在圣旨里说。两宫是希望轩军能放一支到京畿附近的。现在北京周围那些旗营绿营,别说对付捻子了,就是几百个马贼,都剿灭不了。如果轩军分得出人手来,说句实在话,两宫才睡得了安稳觉。”

    妙极,此亦吾之所欲也。

    接下来谈到江苏为楚军支饷、左宗棠送礼的事情。

    许庚身说道:“左季高目高于顶,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厚币卑辞,都说左某英雄欺人,那也得看人,到了爵帅这里,就是英雄相惜了。”

    关卓凡笑道:“左季高的这份人情,我心领了。他想要什么,我大致猜的到,也许还真给得了他。”

    又谈到浙江人的感激和心思。

    许庚身含笑说道:“浙江这块地盘,乡亲们心意可感,爵帅其有意乎?”

    关卓凡沉吟道:“马谷山此人,听说操守还好,也能任事,请他走,不大容易吧?”

    许庚身说道:“爵帅不必过虑。上面把马谷山放到这个位子上,无非不想涨曾李师弟的气焰罢了。如果爵帅夹袋中有人,两宫一定是先要照应自己人的。何况,”他狡黠地一笑,“有一个好去处,可以安置马谷山。”

    “哦,哪里?”

    “西北。”

    关卓凡眼睛一亮,果然是好。

    此中妙处,只能意会。马新贻愿不愿意呢?一定愿意的。而且,一定是“全身心投入”,办差唯恐不力。

    而且,这种安排,对马新贻是真好。只是这种“好”,天底下永远只有关卓凡一人知晓,因为,只有他一人,是“大预言家”。

    好吧,马新贻,我就救你一命。

    关卓凡笑道:“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星叔,这个浙江巡抚的位子,我要向朝廷保荐你。”

    许庚身连连摇手:“爵帅万万不可。”

    关卓凡愕然道:“为什么?”

    许庚身说道:“我是杭州人。做本乡本土的一省长官,虽至公亦有私。爵帅若作此提议,徒叫朝廷为难罢了。”

    关卓凡眉头微皱,说道:“可惜,可惜。”

    心里说,这些个情形规矩,其是俺是知道的。

    许庚身的语气变得凝重,说道:“有一件事,要禀告爵帅知晓的。”

    是关于德兴阿劫夺胜保吕姓姨太太的事。

    关卓凡的脸色慢慢变了。

    许庚身偷觑着,看到关卓凡眼睛中寒光闪过,那种狰狞凌厉,他从所未见,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许庚身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这位吕氏,原是洪杨的‘英王’陈玉成的妻子——这个朝廷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一直装聋作哑罢了。德兴阿就是吃住了这一点,叫胜保和多隆阿都无可奈何。”

    他顿了一顿,说道:“德兴阿的官职是西安右翼副都统,但现在在山西当差,也算是爵帅你的下属。”

    又稍稍沉默了片刻,许庚身说道:“德兴阿的后面,是惇王。”

    惇王?那位“糊涂王爷”?

    就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了。

    关卓凡尽量把粗浊的气息平缓地吐了出来,看许庚身一脸担心的神色,微微一笑,说道:“星叔,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不过你放心,我从不害人,可如果有人要骑在咱们头上撒尿,”他狞笑了一下,“那也不成。”

    船队离开长崎,就得分成两部分,轩军主力北上天津,其余一部押运不是剿捻急需的物资军火赴上海。这部分辎重数量非常之大,占用了相当一部分运力。此外,就是轩军战没士兵的灵柩,也同赴上海。

    轩军各部知道要去剿捻,都大为兴奋。这是一种“习得了屠龙技”,转头便要去屠狮杀虎的快意。

    关卓凡在会议上反复告诫部下不能轻敌。但这其实是做不到的,此时的轩军,哪里还能把捻子放在眼里?包括关卓凡自己,也难免生出“碾压”的快感。

    关卓凡和各部主官在地图上反复研议,具体军事布置在抵达天津前就要做好,到了大沽口,下了船,便各自奔赴预定防区。

    许庚身素来知兵,国内情形又最熟悉,也参加了相关会议。

    至于婉儿,当然不愿意和关卓凡分离,但既已归国,不回上海,扈晴晴的面子上须不好看。因此虽然两个人都颇为不舍,但婉儿还是主动提出回去上海,没有叫关卓凡为难。关卓凡给扈晴晴写了信,同时答应婉儿,打完仗,一定回去补她一个体面的婚礼。

    船队启程的前一天晚上,关卓凡在船舱里,反反复复地“抚慰”小有委屈的婉儿。舱外,海浪声声;舱内,小妇人的娇喘呻吟一直持续到深夜。

    第二天清晨,汽笛长鸣,船队次第启程。

    通过了五岛列岛,出了日本的地界;通过了济州岛、大黑山群岛,朝鲜的地界远远地抛在了身后。终于,见到了山东半岛。

    各船都传出了欢呼声,关卓凡也不由鼻酸眼热。

    中国,我的祖国,我回来了。

    当然没有停留,经庙岛群岛,穿过渤海海峡,船队进入渤海湾,不久,天津大沽口在望了。

    *(未完待续。。)

第九章 三头六臂

    码头上锣鼓喧天,披红挂彩,人声鼎沸。

    前来迎接的是直隶总督刘长佑和三省通商事务大臣崇厚。

    关卓凡下船,两串万响鞭炮先燃了起来,噼噼啪啪响个没玩,震耳欲聋,三个人只好微笑“静”候。

    鞭炮声中,关卓凡想起刘长佑提出过的那个攻伐日本的战略。一是“起东三省之兵,出松花江以临库页岛”,二是“别命一军出朝鲜,以扼其西”,三是“率舟师趋长崎,以攻其南”。

    在美国打了大半年的仗,关卓凡的眼光已经和一年前不一样了。如果真要对日本大兴征伐,刘长佑说的“出朝鲜”、“趋长崎”都是正办,但以中国目前的国力,没有强大的海军,“出松花江以临库页岛”,是做不到的。

    当时,东北开发的程度还很有限,愈往北愈荒凉,到了库页岛,简直就是蛮荒之地了。如果陆路进军,后勤补给的难度可能过于出西域。

    所以说,国力是战争之本;所以说,必须拥有强大的海军。

    不过,现在有了幕府这么一个大大的带路党,事情就简单多了,一条南路便够用了。

    正在浮想联翩,鞭炮终于放完了,关卓凡是钦差,刘长佑和崇厚跪请圣安,关卓凡答“圣躬安”。

    关卓凡想,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制度,我刚刚回国,圣躬安不安,你们应该比我清楚吧?

    这套官样文章做完,三个人欢然道叙,“轩帅”“默公”“地翁”叫了一轮。关卓凡乃在刘长佑陪同下。来到总督府小憩。

    一年前见面。关卓凡的官职比刘长佑要低,一年后见面,刘长佑已经成了他的下属。不知道刘长佑怎么想,关卓凡心中不能没有一点感慨。当然,嘴上依旧客气,一口一个“默公”。

    谁知道到了总督府,刘长佑拿出一份谕旨,变作宣旨的钦差。又轮到关卓凡跪倒磕头了。

    上谕的内容叫关卓凡微微心惊:西北出事了,多隆阿阵亡。

    朝廷把陕西也划给了关卓凡,“着该大臣全盘统筹办理,如何调遣兵马,并粮草辎重,乃细思详划,预为之计,陛见之时,明白回奏。”

    就是说,关卓凡现在“总督陕西、山西、直隶、河南、山东五省军务”。不但要剿捻,还要剿回。

    北京那位御姐。您真以为我三头六臂呀。

    接完旨,刘长佑讲起多隆阿阵亡详细,原来不是打了败仗,而是,实在倒霉。

    多隆阿入陕,大力振作,本来军务上已颇有起色。东边,同州、朝邑一带,他派手下大将雷正绾、陶茂林北拒回匪,大大缓解了潼关的压力;西边,西安一带的军务他自己亲自主持,隔着渭河,猛轰对岸的回匪巢穴。

    回匪立不住脚,向西退去,多隆阿沿河追击,追到了周至。于是全军猛攻周至。多隆阿亲登炮台,指挥作战,不想一颗流弹飞来,正中右目,很快便伤重不治。

    多军失去主帅,溃回西安;陕东的回匪得讯,士气大振,反扑雷正绾、陶茂林部,二将接战不利,苦苦支撑。

    陕西的匪情,几乎完全回到多隆阿入陕之前、胜保主事时候的局面了。

    朝廷对多隆阿的阵亡深感痛惜,赏云骑尉世职,并给一等轻车都尉,晋封一等男爵,着其独子双全袭之。

    还是那句话:这些都好办,问题是,接下来的仗,怎么打?

    窜入山西的西捻愈来愈西,差不多要接近山西、陕西边境了。一旦西捻西渡黄河,或回匪东渡黄河,就会回、捻合流,西北即全境糜烂,再图收拾,一定大费周章。

    朝廷手上是真没有人了,反正山西、陕西接壤,剿捻、剿回相关,于是索性全部扔给了关卓凡。

    关卓凡的头略略有一点大。

    多隆阿此人,不但能打仗,为官也是清廉自守。其子双全自黑龙江赴陕西迎丧,居然因为家贫,凑不出足够的盘缠,几乎无法成行。后来是在别人的资助下才终于上了路的。

    多隆阿虽然不文,却没有什么满汉之别的念头。他到了西安,斥革了许多不合用的旗人,军心振奋。这也是他能打胜仗的一个原因。

    关卓凡的计划中,是要把多隆阿收为己用的。多隆阿不但在军务上会成为一个好帮手,日后改革,他的旗人身份,也会起到特别的作用。

    这下子,镜花水月了。

    刘长佑说道:“这副担子,当真极重。不过事权一统,也许更易收功。我想,轩帅也不必亲赴陕西,坐镇中央,调兵遣将即可。毕竟回匪藓芥之疾,捻匪心腹之患。”

    这个看法,关卓凡并不同意。陕西,恐怕要亲自走一遭。

    剿东捻,离最后收功的时候,还有一小段时间,他要抓住这个“时间差”。

    不过,关卓凡知道,这次是刘长佑替轩军备办粮台,因此说了不少恳切拜托的话。

    刘长佑却说道:“为轩帅办粮台的,其实是恭王抓总,我不过跑腿办差而已。”

    哦?

    关卓凡反复请刘长佑叫自己“逸轩”,但刘老头张开嘴就是“轩帅”。算了,由得他了。

    军情紧急,所有迎来送往的虚花样,关卓凡一律推了,就借总督府,又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重新调整了部署。

    第二师和一个炮兵团、一个工兵营先行赴陕;关卓凡带近卫团和一个骑兵团入京,陛见之后,即从北路赴陕。两路入陕,都要经过山西,但关卓凡决定,完全不搭理西捻,衔枚疾进,在同州、朝邑以北汇合。

    这一带的回匪,正盯着黄河以南、以东的官军。关卓凡要出其不意,拊敌之背,从后面一拳砸碎这股回逆,然后顺势西进,将全陕的回匪赶到甘肃去。

    西捻西窜,根本是为了和回匪搭上头,如果回匪垮了,西北贫瘠之地,西捻一家子是混不下去的,只好东返。于是不需官军“兜剿”,山西的危局自解。

    然后回军山东,此时寿光一带,捻匪入彀,大兵云集,聚歼东捻的“火候”就到了。

    剿清东捻后,再掉头西向,那时的西捻,孤魂游魄,不难一举荡平。

    轩军其余各部,次第开拔,分赴山东各地。

    终于到了北京。

    骑兵团和近卫团大部驻扎在城外一处军营,关卓凡自带近卫团一部进城。

    一进城先到宫门递折请安,然后前呼后拥地到了东华门冰盏胡同的贤良寺。入宫之前,就在这里休息。

    陛见之前,不能回家,这不消说;关卓凡现在的身份,是军机大臣兼督办五省军务的钦差大臣,不是江苏一省巡抚,也不好再住江苏会馆。

    这贤良寺本是雍正年老怡亲王允祥的府邸,怡王生前向佛,舍宅为寺,世宗皇帝赐名“贤良”。这处所在既精致,又清净,距紫禁城也近,于是自然成为大员述职入觐的歇脚之处。只不过“潜规则”是只有总督或大学士等一品大员才有这个资格入住。

    刚刚坐定,顺天府的首县大兴知县的手本就递了进来。

    原来大员莅临,例由首县做东,备办供应,“公款接待”。

    自然挡驾。图林跟大兴知县说道:“爵帅跟贵县道乏!再跟贵县说一句,爵帅一向不扰地方,贵县什么都不必预备,一切都是我们自己办。”

    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早在大兴知县这个老油条料中,因此这家伙表面上点头哈腰,但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准备。

    关公爷回京了!

    整个北京城轰动起来,贤良寺周围立即喧闹起来。无数人探头探脑,想一睹打败了洋人的大英雄是何等样的风采?只是近卫团关防极严,外面热闹,寺里面总还算清静。

    *(未完待续。。)

第十章 嫂姐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黑着,关卓凡便起了身,洗漱完毕,穿戴齐整,手里拿起大帽子,看着上面的三眼花翎,心中嘿然:这可是同治朝的第一人了。

    端端正正地“上头”。

    寅时六刻,出门上了八抬绿呢大轿,两名宫里派来的太监前导——这次不是安德海的安排,而是出于“懿恩”.图林等材官跟着,一行人往紫禁城而去。

    进午门,入隆宗门,到了候见的朝房,今儿带班的御前大臣是醇王。

    醇王一看见关卓凡,便呵呵笑道:“逸轩,恭喜!”

    关卓凡上前请安,笑嘻嘻地说道:“王爷一年不见,愈加英武了。”

    醇王哈哈大笑,说道:“你这话,我回去说给福晋听去!”压低了声音,眨了一下眼睛,神秘兮兮地说道:“逸轩,你们家,还有好事。”

    还有好事?“我们家”?能是什么呢?总不成再封诰一个一品夫人吧?

    此时,太监来传懿旨,着醇王带领关卓凡觐见。

    醇、关二人来到养心殿门口,醇王报名:“一等公、军机大臣臣关卓凡候见。”

    那个干净、清亮的声音今儿分外柔和:“进来吧。”

    关卓凡进得殿中,三步走过,双膝跪下,口称:“臣关卓凡恭请圣安。”然后免冠叩首。

    磕过头,戴上大帽子,起身前趋数步,在离御前“最最近”的一个垫子上,又跪了下来。

    他隐约能够感觉到黄色纱幔后面。有不平静的气息。

    还是慈安先开口:“唉。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声音里居然带出了哽咽。

    这哪里是君臣奏对的格局?

    关卓凡脑子里飞速地转动着:她们毕竟是女人。

    地位再高、权力再大、能力再强。也毕竟是女人。

    还是孤儿寡母、四边不靠的女人。

    而女人,一旦对你产生了依赖,这种心理只会愈来愈重,甚至可能一辈子也摆脱不了。

    看来这一年中,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

    哥不在朝,朝中到处都是哥的传说呀。

    关卓凡咬了咬牙,好吧,我也肉麻点。

    他略略伏低了身子。说话却微微地提高了声量:“臣在美国,仰念懿恩,思慕慈颜,中夜彷徨,也是恨不得身生双翼,能够早一日越洋回国,以慰两宫皇太后的厪虑。”

    这一下戳中泪点,慈安差一点就要放声儿,拿个手帕子用嘴咬住了,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向慈禧歉然地摇了摇头,意思是:“我不成了。妹妹,你来吧。”

    慈禧表面上还拿捏得住,但内心激荡,并不输慈安。

    何况,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她还感受着慈安无法体会的一种“况味”。

    那个多少个夜晚向自己坏笑着俯下身来的“他”,终于变成实实在在的一个人了。

    这个,不会还是梦吧?

    慈禧开口了,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但旁人听来,还是非常温柔:“关卓凡。”

    “臣在。”

    “你今后的担子,很重。”

    “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话慈禧却不爱听,哪个要你“尽”?哪个要你“死”?

    于是话里就多少带出一点责备的味道:“总要平平安安地,把差使办下来。”

    关卓凡听明白了慈禧的意思,说道:“是,臣努力巴结,断不使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失望。”

    顿了一顿,关卓凡说道:“臣在天津的时候,轩军各部都已出发。白齐文部已赴陕西,其余各部,已开赴山东各地。”

    这么快?!两宫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极为欣慰的笑容。

    慈安说道:“唉,难为你,难为你。你走了一年多,这次回京,可要在家里好好呆上一段日子。”

    这个慈禧心里大表赞成。当然,圣母皇太后是有“私心”的。念及于此,脸儿不由微红,好在隔着纱幔,没人发现。

    谁知关卓凡却说道:“臣拟明日在家里呆上一天,后日一早便出发,赴陕西和白齐文会和。”

    两宫都大出意外。慈安连连叹气,说道:“唉,这怎么好?这怎么好?你这也未免也太辛苦了,白氏、明氏两个,一定埋怨我们姐俩太不近人情了。”

    嗯?还带了明氏出来?什么情况?难道真的又封了一位夫人?怎么可能?

    关卓凡回道:“军情紧急,臣不敢先家后国。呃,白氏……明氏她们,也是晓得……这个‘大义’,断不会生出什么意见的。”

    慈禧也很感动,只是同时不自觉地有一点点“失望”。

    她微笑着说道:“有一件事情,事先没有和你商量,你只怕还不知道。七爷的福晋,认了白氏和明氏两个,做自个的亲妹妹。”

    啊?

    信息量好大。关卓凡的脑子一时有一点乱,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应该就是醇王说得“好事”。

    慈安喜孜孜地说道:“白氏和明氏成了七爷媳妇的妹妹,自然也就是我们姐俩的妹妹,关卓凡,今后咱们可真成了一家人了。”

    关卓凡还能说什么?他只好磕头谢恩:“慈恩深重,臣惶恐之至。”

    心想,以后我该叫你们姐俩啥呢?“嫂姐”?

    这就是慈禧挖空心思想出来的给明氏的“恩典”。

    当然,说给醇王福晋的时候,是要她认白氏做妹妹的。不过白氏、明氏“人家一家子,这个不是朝廷的封诰,咱们单单认一个不大好,一起认了才是四角俱全”,云云。

    认白氏做妹妹,醇王福晋是很乐意的,她本来就和白氏交好,特别是想到今后对关卓凡说话,可以摆出“嫂姐”的款来,着实有快感!

    至于明氏,醇王福晋没什么太多感觉,既然太后姐姐这么说,就这么办呗。

    这次认姐姐妹妹,虽然不是朝廷的封诰,但“亲承懿旨”,当事的三个女人都是很有面子的。

    慈禧的声音变得郑重:“这一段日子实在辛苦你了。你出京后,家里面我们姐俩和七爷都会好好照应,你不必担心。”

    关卓凡再次谢恩。

    慈安笑着说道:“你班师回朝之后,得空请我们姐俩到家里面坐坐,听半天戏,就算谢恩啦。”

    这话其实是为慈禧说的,慈禧是个戏迷,慈安于此道倒是普通。

    醇王福晋既然已经认了白氏、明氏为妹,关家就算“懿亲”,即便关卓凡在家,太后临幸,也可以算是“走亲戚”,名正言顺了。

    “家常话”说完,慈禧问道:“你这次剿匪,估计要多少时间,才能竣功?”

    这是要紧的问题,关卓凡沉吟了一下,说道:“回圣母皇太后,西北的军务,臣暂时只能做到将回匪逐出陕西,如果要收全功,包括新疆,臣估计须费时三年上下。”

    他微微停了一下,说道:“至于捻匪,臣总要请两宫皇太后好好儿地过一个年。”

    西北的军务,把回匪驱出陕西已经很好了,真能三年收全功,已经算很快的了。

    最后面一句话,两宫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总要请两宫皇太后好好儿地过一个年”,自然是说要在年前剿平捻匪。现在已经是十月份了,离年下不过两个多月,从西北至中原的遍地烽火就能熄灭,咸丰三年开始作乱、迄今已猖獗十余年之久的捻匪,就能完全打平?

    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情。

    慈禧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温言道:“我们姐俩不是要你立什么军令状,饭总要一口一口吃,可不要太着急了。”

    关卓凡说道:“圣母皇太后训示的是。臣经已反复筹划,不敢欺君。”

    那么就是真的了。慈禧、慈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中看到了渴望的神情。

    慈禧转过头来,说道:“既如此,我们姐俩,就在北京等你的好消息。”

    稍稍停了片刻,慈禧说道:“你自个总要保重。”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442/ 第一时间欣赏乱清最新章节! 作者:青玉狮子所写的《乱清》为转载作品,乱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乱清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乱清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乱清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乱清介绍:
那一年,懿贵妃风华绝代,肃中堂权势炎炎,洪秀全安然打坐,圆明园赤焰遮天。 那一年,胡林翼呕心沥血,曾国藩百战艰难,左宗棠英雄欺人,李鸿章羽翼渐满。 那一年,一名小博物馆的兼职讲解员,经历了史上最悲催的穿越,死而后生,绝地求存,誓要凭一己之力,祸乱宫廷,颠覆王朝,开创一个全新的世代—— 吾今欲将大笔,重写春秋,天下尚且如此,况一家一室和几个嫂子乎? * * 一组签约作品,每天两更,不拖不欠,求收藏。乱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