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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四章 午门的正门

    如此一番浮华盛事不就,让慈禧颇为失望。

    如果慈禧“读史”,会了解关卓凡的韬晦之意,也会明白其实军机上是为关卓凡好。但慈禧毕竟“书读的少”,于是便想到了别的路子上。她以为,是因为恭王有所暗示,关卓凡才被迫做出这种“谦退”的表示的。

    和慈安姐俩独处的时候,聊起这件事来,慈安也觉得可惜。慈禧终于把藏了几天的话说了出来:“这个事,老六推三阻四的,姐姐你说,他会不会……”说到这儿,故意停了下来。

    慈安自然要追问:“会不会什么呀?”

    慈禧稍稍放低了声音:“会不会怕关卓凡的风头盖过了自个?”

    慈安愕然:“不能吧?”但她也拿不准,迟疑着说道:“老六许是怕花钱太多了?”

    慈禧说道:“不该花的钱,咱们一两银子也不花;该花的钱,可不能瞎省。比如告祭宗庙,自然也要花钱,难道可以因为这个,就不向祖宗报喜了?”

    慈禧这番话,慈安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慈禧微微冷笑,说道:“我看哪,老六是掌权掌得太久了,有些事办起来,开始随心所欲了。”

    这是严重的指责,慈安不能随便附和,她犹豫着问道:“有这样的事情吗?”

    慈禧说道:“怎么没有?在湖北打捻子,鲍超和刘铭传争功,你瞧老六那事办的,捅了多大的篓子?”

    这件事恭王是不能辞其咎的。慈安也无法为恭王辩解。叹了一口气。说道:“也是。”

    慈禧说道:“这样下去可不好,咱们得想个法子,提醒提醒老六。”

    慈安说道:“你说的是。可该怎么提醒他呢?”

    慈禧微微一笑,说道:“我也没想好。不过,咱们得把这个当成件事——这可是为老六好!”

    慈安又是连连点头。

    轩军“凯旋”即是“北上”,暂时驻扎在沧州、天津附近。数万大军分成两部分,一部分驻扎在青县马厂,一部分驻扎在塘沽新城。

    原时空的同治十三年。即1874年,马厂和新城之间修筑了“马新大道”,沿途设立驿站,四十里一大站,十里一小站。共设大站四所,小站十一所。

    其中,大沽以西的第五个驿站,叫做涝水套,驻扎在这儿的军士,习惯上称之为“小站”。

    关卓凡自己带近卫团入京。

    这一次不是寻常的“陛见”。而是“凯旋”,因此不像之前那样。入城后先到宫门递请安折子,然后回到贤良寺等候召见;而是入城之后,直接进宫。

    近卫团入驻丰台大营,吴建瀛和丰台大营的提督过来参见。关卓凡就在丰台大营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带了五百名换上八旗劲装的近卫团士兵,打马进城。

    本来这五百兵关卓凡也是不想带的,但上谕煌煌,指定要他“选五百精锐,随侍入城,以壯声色。事涉朝廷体面,国家戎威,该大臣当毋轻忽”。

    话说到这份儿上,没法子了。

    虽然没有安排什么“郊迎”的仪式,但关公爷“得胜回朝”的消息早早就漏了出去。上一次北京人民没捉住关公爷,这一次哪里能放过?因此,到了日子,生冷的天儿,许多人却天没亮就起了身,西直门一开,就涌出城去。

    从城外的潞河驿,到城内的紫禁城,大路两边,人群开始三三两两,不久数量愈来愈多,终于密密麻麻。

    步军统领衙门和顺天府倾巢出动,几千兵丁衙役沿路维持,比真搞什么“郊迎”也省不了多少力气。

    许多人自发地摆上香案,点燃爆竹。不断有人高喊“关公爷万福安康”“关公爷公侯万代”云云。

    万头涌动,欢声如潮。

    这个场面,让关卓凡深感不安。他一路纵马,不和道路两旁热情的民众做任何“互动”。五百铁骑卷起黄尘,自西直门而入,不久就到了紫禁城。

    午门前下了极严密的关防,一个百姓都没有,关卓凡正想感慨“整个世界清静了”,突然大吓一跳:午门的正门洞开了!

    午门的正门,平时只有皇帝才能出入;皇帝大婚的时候,皇后进一次;殿试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入宫谢恩,出宫的时候,出一次。没有第四种情形了。

    今天这是什么情况?

    恭王带着一大班王公文武迎了上来。

    关卓凡立即下马,不等恭王等走进,便趋步上前,请下安去。

    这是不合仪注的。关卓凡现在是“大将军”,礼绝百僚,必须等代表皇帝迎接的恭王解开他身上的披风,在形式上“去了甲胄”,才能给恭王请安。

    恭王赶忙紧走几步,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心中奇怪:这些仪注,昨天到丰台大营打前站的礼部的司官,应该都给他交代过的,怎么忘了?

    然后解下关卓凡的披风,完成了“去甲胄”的程序。关卓凡立即给其他的王爷贝勒请安,老惠亲王、睿王、惇王、醇王、伯彦讷谟诂,一个没有拉下。

    恭王呵呵笑道:“逸轩,昨儿晚上,宫里面颁了谕旨出来,叫今儿打开午门正门,大将军功在社稷,着由午门正门入宫!”

    原来慈禧查看前朝仪注,年羹尧西海大捷,返京入宫的时候,是和世宗皇帝一块儿从午门正门入宫的。心想既然什么“郊迎”“献俘”“检阅”都不搞,不能太委屈了关卓凡,从午门正门入宫的恩典总是要给的,反正惠而不费,大臣们应该不会啰嗦。于是说动了慈安,连夜发了一道谕旨出来。

    表面上来看,慈禧做的没有什么错。年羹尧下场不堪,但当时迎接他的仪注都是由礼部拟定、世宗钦定,都是符合“程序”的。当然,里面也有雍正自个特别的心思和花样。但既然皇帝亲迎,“大将军”和皇帝一同从午门正门入宫,逻辑上是说的通的。

    问题是现在皇帝不在现场,恭王只是皇帝的代表。

    还是那句话,慈禧聪明天生,但毕竟“书读得少”。她进入政治最高殿堂的时间还太短,不是什么都能摸得准情况。还有,好消息来得太快太多,确实有点冲晕了头了。

    关卓凡背上渗出一层细汗,心道:这位御姐,太随心所欲了!

    他摇摇头说:“这个恩典,卓凡万不敢领。”

    恭王微笑着说道:“逸轩,你不必推让,你当得起!”

    关卓凡说道:“王爷一定相强,卓凡只好长跪在午门外边,给两宫皇太后和皇上谢罪。”

    这事就这么僵住了。

    最后曹毓瑛提出一个解决方案:钦差大臣的“王命旗牌”由午门正门入,钦差大臣本人和王公百官一齐,由侧门入。

    “王命旗牌”代表“如朕亲临”,从午门正门入,勉强说得过去。

    这个方案立即报入宫内。过不多时,太监气喘嘘嘘地跑出来,传了两宫皇太后的口谕:准奏,同时强调,关卓凡着由午门右侧门入。

    清制,文武百官入宫,走午门左侧门;宗室王公入宫,走右侧门。

    这个“王命旗牌”,装在随军的一辆车子里,乃是一座龙亭,里面供着一面二尺六寸长的长方形的蓝缎旗子,还有一面七寸五分大小的朱漆圆形椴木牌,旗和牌上都有满汉合璧的一个金色“令”字,上面钤着兵部的大印。

    于是轩军近卫团中四位品级最高的军官,包括图林,抬着龙亭,太监前导,进入午门正门,然后从侧门出来。这就算是“礼成”,“领了两宫皇太后和皇上的恩典”。

    然后宗室王公行右、文武百官行左,鱼贯进入午门。

    恭王和关卓凡两个走在宗室王公的最前面,这个关卓凡就没有办法再推让了。

    可他虽是旗人,却并非宗室,这个安排到底只是特别示以荣宠,还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纪录保持者

    入得宫来,关卓凡和几个军机大臣先到军机处,一班军机章京上来参见,彼此打过招呼,关卓凡就呆在军机处里,和几位大军机一边聊天,一边等候。

    以前等候召见,是在专门的朝房;但这一次并非只是召见他一人,而是要举行“大将军奏凯”的典礼,参加的,是满朝文武:王公亲贵、六部九卿、翰詹科道。大伙儿都在自个衙门的班房里候着。

    举行典礼的地点,还是养心殿,但不是两宫皇太后平日听政的东暖阁——地方太小了,而是养心殿的明殿,即正殿。

    太监们昨天开始就里里外外地打扫养心殿,现在已是纤尘不染。

    明殿正中设一张一丈一尺的紫檀御案,搭着绣有“**同春”花色的卓围,系着明黄色的缎子。

    御案后面,摆一张御榻,铺着簇新的黄缎皮褥子——这是为小皇帝准备的。

    御榻后面,一左一右,两张御座,上面各悬一幅方眼黄纱,这是两宫皇太后的座位。

    巳时正,即九点正,文武百官进殿。

    巳时三刻,接太监传报,鸿胪寺的官员宣布:皇帝已奉两宫銮舆,起驾而来。

    于是净鞭一响,肃然无声。

    不久,醇王打头,一班御前大臣先进殿来,然后两边一分,左右成列,后面,小皇帝的明黄软轿居中而入。

    站好班的文武们一齐跪接。

    接着,两宫皇太后的软轿并排而入。

    皇帝和两宫皇太后升座后,鸿胪寺的赞礼官高声唱礼。文武百官。三跪九叩。

    大伙儿起身后。一个蓝翎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有旨意,着恭亲王宣旨。”

    恭王出班,另外一个太监双手捧着黄绫圣旨,躬身递上,蓝翎太监接过,转身双手递给了恭王。

    恭王面向群臣,展开圣旨,轻咳一声。说道:“关卓凡听旨。”

    关卓凡出班,重新跪了下来。

    曹毓瑛的手笔,洋洋洒洒,将关卓凡的功劳,从头到尾铺叙了一遍,好一篇花团锦簇文章!

    先讲祺祥政变,关卓凡“擎天扈驾,剪除凶顽”;再说上海之役,“不以名位为念,独赴君父之难”;苏常战役。“扫荡妖氛,迭复失地”;炮击金陵。“群丑丧魄,巨憨就擒”。

    接着到了美国,“不避万里波涛之险,提军入美。荒服异域,百转功成,乃涤清南逆,订定中美万世盟谊”,“天朝兵威扬于海外,圣化恩泽流及荒蛮”。

    回到国内,“人不解甲,马不卸鞍”,“雷霆扫穴,回匪乃作齑粉”,“霹雳手段,积捻一朝尽荡”;然后,“枭獍胆碎,苗逆授首”。

    终于到了戏肉。

    “该员谋勇兼备,公忠体国,扶危定顷,虽古之名臣不能过也。朕思爵以劝功之义,岂肯因循?关卓凡着加恩锡赐固山贝子衔,赏用金黄带,一切仿宗室贝子例,入宗人府玉牒。”

    关卓凡脑子里轻轻地“嗡”了一声。

    没完。

    “固山贝子爵承三世后再行照例降等,至不入八分辅国公,世袭罔替。”

    没完。

    “赐‘毅勇忠诚’四字佳号。”

    没完。

    “赐四团龙服,图形紫光阁。”

    没完。

    “赏加太子太保衔。”

    总算完了。

    并非没有一点预感,但事实面前,关卓凡还是觉得,哇!

    清朝的爵位分成两个体系,一个是宗室体系,即爱新觉罗他们家的;一个是所谓“世爵”,或者称“世职”,即异姓功臣体系。

    关卓凡原来的公爵,是“世爵”中的“顶封”,对应宗室体系的话,大致相当于奉恩镇国公,或者低一级的奉恩辅国公。

    奉恩镇国公之上,是固山贝子,这是为皇子准备的封爵。

    现在,嘿嘿,爱新觉罗认定我是他们家人啦。

    “入宗人府玉牒”,“赏用金黄带”,“仿宗室贝子例”,这三点加在一起表明,这个“固山贝子”不仅仅是一种荣衔,而是被真正纳入了帝系,即努尔哈赤的老爸塔吉克的子孙这一系。

    “玉牒”是皇帝的家谱,分“黄册”和“红册”。

    清制,太祖努尔哈赤之父塔吉克的子孙为“大宗”,称“宗室”,入玉牒黄册,用黄色腰带,即“金黄带”,俗谓“黄带子”者也;塔吉克叔伯兄弟之子孙为“小宗”,称“觉罗”,入玉牒红册,用红色腰带,俗谓“红带子”者也。

    不知道宗人府会拐弯抹角把“关卓凡”安在塔吉克老先生哪位子孙的后面?旗人往上查祖宗八代,大多沾亲带故,说不定也不算生安硬造啦。

    嘿嘿,俺潜伏得够深的啊。

    还有,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你们几位,不好意思,见到我,得正儿八经地给我行大礼了,哈哈。

    有清一朝,异姓功臣生前得封贝子衔的,只有福康安一人。但福安康是富察皇后的亲侄子,地道的“外戚”。还有,他封贝子时,已经四十多岁。而且,不到半年就挂掉了。

    而且,不晓得他进了“玉牒”没有?

    总之,我肯定是纪录保持者了。

    奉恩辅国公之下,是“不入八分镇国公”,接着就是“不入八分辅国公”。

    所谓“八分”,指的是显示身份的八种标志:朱轮、紫缰、玉壶、紫垫、宝石、双眼、皮条、太监。其中,“双眼”即“双眼花翎”,“皮条”是车子上用以清道的皮鞭。

    “不入八分”就是不能用这八种家什。级别在“不入八分”之上的,就是可以用这八种家什。不过,“不入八分辅国公”依然算“超品”,大致和“世爵”中的伯爵对应。

    就是说,即便俺从现在就开始混吃等死,俺的后世子孙也代代都是“超品大官”。

    特旨许以四字为爵号的,有清一朝只有四人:阿桂、兆慧、明瑞、福康安。

    “四团龙服”是王爵的服饰,贝子的补服是“两团行蟒”,就是说,俺这个贝子,可以穿亲王、郡王的衣服照相。

    “太子太保”,嘿嘿,这个人臣的极品勋名,在俺现在的一堆衔头中,居然是最不值钱的一个了。

    关卓凡朗声道:“臣领旨谢恩。”然后磕下头去。

    伏在地上,也能感觉到黄纱后面,两位御姐压抑不住的笑意。

    然后是轩军有功将佐的封赏。

    打头的是张勇,晋一等子爵,领山东提督事。

    张勇所带马队,打赢无比关键的入美第一战;之后在马队基础上扩编而来的骑兵师,在多个战役战斗中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另外,他协助关卓凡和华尔指挥全军,也算是有板有眼。

    接下来是伊克桑,晋二等子爵,领安徽提督事。

    伊克桑打得也好,但能够紧随张勇之后,当然也是占了他是旗人的便宜。

    华尔,晋三等子爵,赏头品顶戴,加提督衔。

    福瑞斯特,封三等男爵,赏头品顶戴、黄马褂,加提督衔。

    “福鬼子”能够一跃而入“五等封”,最关键是他指挥的第一师击灭东捻“蓝旗”,击毙任柱。

    姜德,封一等轻车都尉,接任张勇所遗之狼山镇总兵,加提督衔,赏头品顶戴、黄马褂。

    姜德这个一等轻车都尉,最关键是他在入美平叛第一次大会战查塔努加战役中,“先登”传教士高地的南逆主阵地。

    吴建瀛,封骑都尉,授丰台大营右提督,赏穿黄马褂。

    白齐文,封骑都尉,加提督衔,赐“巴图鲁”名号,赏头品顶戴、黄马褂。

    郑国魁,封云骑尉,记名总兵。

    方济成,记名副将。

    展东禄,记名副将。

    图林,封云骑尉,记名总兵。

    安德森,赐“巴图鲁”名号,赏二品顶戴、黄马褂。

    伊克桑所遗之苏松镇总兵,着由关卓凡稍后保荐。

    这一系列的封赏中,最值得留意的是张勇的“领山东提督事”,伊克桑的“领安徽提督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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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编辑大大的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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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头看去,居然没有断更过一天。

    也算不容易了吧?

    狮子心里颇为欣慰,自觉自个的态度还是很端正的。

    也自认为没有水过什么,一个名字,翻来覆去地查;一个数字,绞尽脑汁地算。

    限于水平,错漏还是难免,可还是那句话:态度是端正的。

    既然态度是端正的,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各位书友手里如果有多余的票票,就请赏了狮子吧?

    狮子会继续努力的。

    再次表示,感恩,真的感恩。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大学士

    提督一般是一省一设,但山东、山西、河南、安徽、江西五省不设提督,以巡抚兼领提督事。

    张勇“领山东提督事”,伊克桑“领安徽提督事”,就是说,鲁、皖两省的巡抚不再“兼领提督事”;事实上,张勇和伊克桑也不会跑到山东、安徽就任,只是“遥领”,那么,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呢?

    这意味着军制、乃至政制的重大变化即将发生。

    到了晚清,各地的旗营、绿营,即各位提督下面的军队,已完全沦为治安部队,甚至连治安战都打不了。这帮丘八,正经野战根本不能指望,更别说近代化的战争了。

    一定要打,只能够像湘军、淮军那样,临时拉杆子,拼凑出一支部队来。这种部队的战力,不论曾国藩之流怎样会“看人”、“治军”,说到底系于两点:一,银子;二,同乡情谊。

    所以,仗一打完,银子赚饱了,气就泄了,战力顶多剩下五成;同时,自然变成个“同乡会”,成为统兵将领的个人私产,国家指挥不灵。于是对于国家来说,战力再打个对折,顶多剩下个二、三成。

    这种部队,有什么用呢?

    关卓凡的规划中,这一类部队,不论旗营、绿营,湘军、淮军,全部都要裁撤、缩编,留下不超过五分之一的尚堪用者,一部分整编成纯粹的治安军,每省置一副将、甚至参将足矣;另外一部分,进入新建立的警察系统。

    裁军要花钱,但养着大量没有用处的军队更花钱。

    同时。在轩军的基础上。建立正规的、近代化的国防军。

    新的军队。不论是国防军还是治安军,都要和政权严格区离。

    现在的地方督抚,不但拥有行政权、财政权,还在事实上拥有军事指挥权。

    清朝和明朝一样,为防止武人跋扈乃至作乱,刻意压低军事指挥官的地位和权力。提督从一品,总督正二品,巡抚从二品。但军人提督却要受文人总督和巡抚的节制,从一品的官,见到正二品和从二品的官,要行庭参礼,非常搞笑。

    为使行礼受礼的都没那么别扭,拉近大伙儿的距离,朝廷一般会给总督和巡抚加一个衔头:尚书,都察院左右都御史,这两个从一品;侍郎,这个正二品。

    有的总督是大学士。协办大学士是从一品。殿阁大学士是正一品。大学士就不是一个纯粹的衔头了,对于一个提督来说。这是泰山压顶般的存在。明明和人家平级,或者也就比人家低一级,但到了人家面前,未等行礼,腿脚就先变软了。

    这种制度在有效地控制了武人跋扈的同时,也有效地消减了战斗力;还有,中央政府足够强大的时候自然无事,但一旦中央政府衰弱,手中同时捏着政、财、军大权的地方督抚便很难控制了。

    这是原时空清朝灭亡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关卓凡既要改革军制,也要向地方收权——首先要收的就是军权。

    所以,张勇和伊克桑“领提督事”,不是单纯意义上去山东和安徽占地盘的。而是,一,裁撤、整编当地的军队;二,将原属巡抚的军事指挥权收归朝廷,或者说,暂时收归代表朝廷的关大帅。

    山东这块地盘,东捻、西捻都覆灭于斯,就是说完全是由关卓凡打下来的,拿过来一点问题也没有;安徽,苗霈霖、李世忠都自淮北起家,又都衰在轩军手中,朝廷以此为由交给了关卓凡。但安徽一向是李鸿章的地盘,似乎多少会引起点麻烦,但没关系,山人自有妙计。

    打完了仗,裁汰劣兵,收军权于朝廷,两宫皇太后和军机全班当然举双手赞成。但刚开始的时候亦不无忧虑,怕的是会遭到地方督抚的抵制。但关卓凡成竹在胸,很快,事实证明他的判断完全是正确的。

    最配合的就是手上军队最多的那位:李鸿章。

    大出李鸿章意料的是,剿平东捻之后,关卓凡在报捷请功的折子中,极力铺叙淮军的功劳。单从字面上看,淮军简直还在轩军之上。

    关卓凡这么做,有三个原因。

    首先,虽然刘铭传对鲍超恩将仇报,但淮军整体上确实是有功劳的。在轩军回国之前,官军比较成功地执行了关卓凡“略陈剿捻二三事”的方略,其中,淮军是主力。这个为轩军最后速竞全功,打下了一个很好的基础。

    其次,不管李鸿章有多少毛病,纵观当时的地方督抚,他算是思想最开通、能力最强的一位。做什么事情都是需要同盟军的,即将展开的大规模的改革和建设,需要李鸿章这种人的支持和参与。

    再次,就是俺要裁你的淮军,希望你配合。

    李鸿章作为一个读书人,和中国其他所有的读书人一样,最大的梦想是“入相”,即当上大学士。但这个,得拿功劳来换。

    这个功劳,关卓凡给了李鸿章。

    内阁大学士两殿两阁,一共四位;协办大学士两位,都是满汉各半。

    拜胜保之赐,体仁阁大学士周祖培出缺,遗缺由曾国藩以协办大学士升补。空出来的这个协办大学士,给了四川总督骆秉章。

    不想廷寄没到四川,骆秉章便病逝了。于是,这个协办大学士转到了资格最老的吏部尚书朱风标手里。朱风标官运爆棚,他刚刚入阁,武英殿大学士贾桢就告病,于是朱风标顺理成章地扶正了。

    这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动过后,朱风标遗下的那个协办大学士“挂起来”了。

    终于,这块叫人垂涎欲滴的肥肉落到了李鸿章的嘴里。

    李鸿章终于变成了“李中堂”。

    不仅如此,还赏戴双眼花翎,加太子太保衔。

    这种封赏,就李鸿章的实际功劳而言,多少过了,但关卓凡一力促成。

    李鸿章对关卓凡感激得不得了,他对关卓凡一直是有心结的,这一次芥蒂全消,公开感叹:“公平方正,谋国以忠,李少荃不如关逸轩!”

    收到封赏的旨意的第二天,李鸿章就上奏朝廷,请求裁撤淮军。

    “大将军奏凯”的仪式结束之后,两宫皇太后移驾养心殿东暖阁,单独接见关卓凡,这才算是“陛见”。

    还是慈安先开口,而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把接见弄得不似君臣奏对的格局。

    慈安先在黄幔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哽住了,轻声抽泣。

    关卓凡颇为尴尬,心想:这位御姐,您是水做的吗?

    慈禧语带责备地轻轻叫了一声:“姐姐!”

    慈安终于止声,用手帕子擦了擦眼睛,向慈禧自失地一笑。

    慈禧转过头来,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心潮澎湃:这个好日子,终于叫你给打下来了!

    慈禧说话了,语气异常柔和:“关卓凡。”

    “臣在。”

    “这一次,可要在京里多待些日子了。”

    关卓凡心中微动,这种话,这种语气,慈禧可从来没有说过。

    他说道:“是,臣遵旨。”

    慈禧沉吟了一下,说道:“轩军打了这么久的仗,自然是要好好休整一番的。只是现在中原虽然都平定了,但甘肃、新疆还有乱子。这个,你怎么看呢?”

    这话有点味道。先把轩军摘出来,意思是你如果不愿意可以不办这个差使,但这个事你可不能不管。

    关卓凡说道:“回圣母皇太后的话,轩军是朝廷的军队,休整过后,一样是要为国家出力的。只是……”

    他略略停顿了一下,正在斟酌用词,破涕为笑的慈安接上说道:“只是功劳总要给别人留下一点。”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裂痕

    一向懵懂的慈安能有这种见识和反应,关卓凡心里暗暗称奇。他做出尴尬的样子说道:“是。臣的一点小心思,逃不过两宫皇太后的圣鉴。”

    慈禧含笑道:“你大度谦退,这是好事。不过,以你之见,除了轩军,这个差使,谁办得下来啊?”

    关卓凡说道:“回圣母皇太后的话,臣以为,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几个,都是合适的人选。”

    慈禧微微一笑,说道:“总不能把三个人一起派出去吧?你也别兜圈子了,有什么说什么吧。”

    关卓凡这次是真的有点发窘,连忙说道:“是。臣以为,曾国藩年纪毕竟大了,塞外苦寒,朝廷优养老臣,未必合宜。李鸿章年富力强,但淮军刚刚裁撤,未免诸事不甚就手。左宗棠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办这个差使是最适宜的。”

    慈禧和慈安对视一眼,慈安笑着说道:“这可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慈禧说道:“我们姐俩掰着手指头数了一遍,除了你,还就是左宗棠了。还有,你不知道,昨个儿,刚刚收到左宗棠的一份密折,巴巴的跟我们姐俩求这桩差使呢。”

    关卓凡暗笑:“左骡子”是真急了。

    慈禧继续说道:“左宗棠是有本事,可他的那个脾气叫人头疼。我们姐俩还没答应他呢,他先在密折里粮啊饷啊开了一大堆条件出来。唉,狮子大开口,国库里哪有那么多钱?”

    关卓凡说道:“启禀两宫皇太后。这件事情。臣也是想过的。国家大乱方平。百废待兴,在在都要用钱。西征军费浩繁,总要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耽误国家兴作,又能够支应大军的开销。”

    有这样的好事情?

    两宫皇太后面露喜色,慈禧说道:“好啊,那我们姐俩就把左宗棠交给你了。他不久就要来京陛见,到时候你和他好好商量一番。”

    她抿嘴一笑:“反正也没别人愿意和‘左骡子’搭伙计。”

    这一笑异常妩媚。而且君臣对唔的时候,比出“左骡子”这种俏皮话来,犹如家人夫妻之间玩笑虐浪,关卓凡不由有点晕乎乎的,眼前的这位御姐瞅着就实在可爱,下身的某个部位居然就有所动静。

    突然之间,养心殿东暖阁里的自鸣钟响了起来,“当当当当”,连敲了十二下,君臣这才惊觉。已是午时四刻了。

    关卓凡吓了一跳,赶忙收摄心神。

    这种场合。想什么呢!

    慈禧略略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好了,你也该回家了,白氏、明氏两个,肯定在家里等着你呢。”

    呃,这话说的……

    慈安笑道:“关卓凡,你什么时候请我们姐俩去你们家坐坐啊?”

    关卓凡说道:“太后临幸,是臣全家的荣幸。请太后赏下日子来,臣具折奉请。”

    慈禧微笑道:“好,定下了日子,我们告诉你。”

    今天这次陛见,多少打乱了关卓凡和左宗棠交往的计划,逼得他提前在两宫面前举荐左宗棠,本来的打算是和左骡子好好做一笔交易的。

    但关系不大,原来的计划,是在封贝子前做的,偏于保守;现在自己手上的牌比那个时候要多,适当加快进度也是可以的。提前举荐左宗棠就当是给他的预付款了,回报迟一点一定是有的。

    对左宗棠的偌大人情已经做了,而且接下来自己还会再帮他一个大忙:筹集军饷。

    确实不需要国库掏银子,也不需要各省“协饷”。那么,钱从哪里来?

    借呀,原时空左宗棠就是通过胡雪岩向洋人借款做军费的。本时空吗,还是借,不过是向我关卓凡借,哎哎,俺在美国银行里放着好几千万两银子呢。

    嘿嘿,俺披个洋人的马甲,这也算“借洋款”了吧。

    这两个大忙帮下来,左宗棠必会对自己死心塌地。除了上面说的那个“回报”之外,今后自己推动的改革和建设,相信也能得到左季高的大力支持。

    曾国藩的政治影响力已不如前,而且通过曾纪泽这座桥梁,关、曾已经建立了比较良性的关系。

    李鸿章被关卓凡一力推上协办大学士宝座,顺手还赚了一根双眼花翎和一个太子太保,关、李之间不但和解,李于关还很感激。

    现在,左宗棠也即将被搞定。

    原时空晚清的三大巨头,成为了自己的盟友或者准盟友,战线基本稳定,那么,有一件大事就必须着手进行了。

    关卓凡要开始对付恭王了。

    关卓凡和恭王算是“一个战壕”里出来的战友,说的严重一点,恭王算是他的“恩主”,但关卓凡要想取得最高权力,施展他的抱负,尽一个时空穿越者对本时空的责任,尽一个中国人对民族和国家的责任,他必须跨过恭王这道坎。

    原本没有想这么早动手的,但情势所迫,必须提前发动了。

    因为他和恭王之间已经产生了严重的裂痕。

    绝大多数人对此应该都一无所感,关卓凡自己,也是直到今天早晨才真正确认的。

    证据就是进午门正门的那场风波。

    慈禧的这个安排很不合适,但她是无心之失。然而,恭王没有做任何劝阻的工作。其实,他只要稍有表示,以慈禧的聪明,马上就会明白这道恩旨哪里不妥当了。

    关卓凡可以肯定,如果自己真的领旨,代表皇帝出迎的恭王绝对不会和自己一块儿,从午门正门入宫的。

    如果自己没有“读史”,又或者头脑稍有发热,就会踏进那位美丽的御姐无意中挖出来的陷阱。

    对景的时候,会有人跳出来攻击自己“无人臣礼”,甚至“大不敬”,甚至,“祸心包藏,反志早蓄”。接下来,哼哼,自己就真成年大将军了。

    而且,需要的话,这个陷阱,可以把慈禧包括慈安一起装进去。

    恭王站在陷阱边热情地说:“逸轩,你当得起!”

    这很不好呀,奕??先生。

    恭王终于感觉到关卓凡对他的地位的威胁了。

    慈禧对慈安说恭王“怕被关卓凡盖过了风头”,本来只是挑拨离间之语,但歪打正着,还真是这么回事。

    恭王的心态的变化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不知道,但应该没多久,关卓凡刚刚回国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刚刚打平东捻的时候也不是这个样子。

    或许是朝廷决定封关卓凡贝子的时候,或许就在昨天晚上接到宫里面颁出来的谕旨的时候。

    政治最高层之间,裂痕一旦产生,只会愈来愈大,绝不可能重新弥合。

    恭王此人,时人以及历史上都被视作“贤王”,他也算当得起。

    但关卓凡的眼中,恭王还有另外一面。

    外和内方,外柔内刚,轻易不发动,但一旦发动,比谁都狠。

    肃顺、端华、载垣三人的下场,是最好的证明。

    肃顺虽然跋扈,但他只想压制恭王,并没有加害于恭王的意思;恭王反击得手,却毫不犹豫要了肃顺的性命。

    单杀肃顺一人也就罢了,还饶上端华、载垣两条命。那可是两个亲王啊,还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

    而且,端华、载垣是两个笨蛋,根本没有能力威胁恭王,革去王爵、贬为庶民就足够了,最多永远高墙圈禁,其实真没有杀掉的必要。

    而且,顾命八大臣虽然“无礼”,但毕竟是在执行文宗的遗嘱,不是谋反。理屈的其实是恭王和两宫这边。

    不过,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胜利者必须加重罪于失败者,才能够示天下以理直气壮。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明主

    阴鸷狠辣如世宗者,对付政敌:隆科多高墙圈禁,年羹尧被迫自尽——连“赐死”都算不上。

    一心一意要谋世宗屁股底下的那张宝座,一心一意想要世宗的命的允禩、允禟,也不过被改了个脏名字“塞思黑”、“阿其那”,关了起来而已。虽然老八、老九都是死于圈禁,但毕竟没有确证是雍正直接下的手。

    即便真是雍正杀的,也不是“明正典刑”,性质和肃顺的弃市,端华、载垣的赐死,完全不同。

    因此,关卓凡认为,恭王此人,斩草务必除根,立威唯恐不著,其对付或者说报复政敌手段之狠,远过于名声远不如他“贤”的世宗。

    自己不好成为这种人的目标,只好这种人成为自己的目标。

    所以,说不得,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关卓凡先到兵部,缴销了“督办五省军务钦差大臣”的关防。兵部自满汉堂官以下,都在等着他,关卓凡一到,呼啦啦一大片请下安去。“给贝子请安”,“给贝子道喜”,乱了好一阵子,关卓凡自是连声逊谢。

    关卓凡回到柳条胡同,发现“毅勇公府”的匾额已经换成了“毅勇忠诚固山贝子府”,心里嘀咕,这么长的名字有点像衙门了。还有,顺天府的办事效率好高呀。

    白氏、明氏两个,果真如慈禧所言,和全家老少一起,都在等着他,谁也没有吃饭。

    叙不尽的温寒,流不断的泪珠。讲不完的笑语。这些也不必细表了。

    关卓凡吃了饭。好好地睡了一觉。

    起床后,外面天色已暗,看表时还未到酉时,原来彤云密布,是要下雪的意思了。

    屋子里放了两个熏笼,暖洋洋的。

    白氏、明氏和小福进来服侍他穿衣,屋外边冷,屋里边暖和。热气托着,三个美人的脸儿都是红红的。养心殿东暖阁御姐的抿嘴一笑莫名浮现眼前,两相叠加,关卓凡下边竟不受控,“腾身而起”,连小福都留意到了,三个女人不由一起大红了脸。

    白氏低声对小福说道:“你出去吧,我和明太太两个就可以了。”

    小福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带好了房门。

    小福刚一出门。关卓凡就一把一个,将两个嫂子揽进怀里。左右做嘴儿。

    三个人相互解着衣服,很快便寸缕不着。一张厚厚的大被盖住了**的酮体,大被下波翻浪滚,呻吟喘息声忽高忽低,忽紧忽慢。

    鱼水欢好后,白氏、明氏两个一路红着脸儿,先穿好自己的衣服,再服侍关卓凡穿衣。待两个嫂子出了西厢房,关卓凡自觉神清气爽,于是坐在桌前,摊开纸笔,开始筹划今后大事。

    赴美之前,轩军还是一支“地方部队”;现在,轩军已经是未来的国防军的底子了,不能够再只驻江苏一地。

    轩军至少得分成两部分,大部分的轩军,得驻扎在北边。现在轩军暂驻的沧州青县马厂、天津塘沽新城,是比较合适的地点,要不要搬到涝水套,步原时空袁大头的后尘,实地勘察了再说。

    积存在上海的许多物资,得北运。

    短时间内不打仗了,就得和打仗一样下力气抓训练。这可不能变成一句空话,生死存亡之道,不可不慎!

    年还是得在北京过,但年前要去一趟上海,那边的轩军、洋务,还有那边的家,都要认真打点。

    还有,要把婉儿“娶了”。

    自己在上海的时候,“倒恭”发动,自己不在京中,既避嫌疑,也留下周旋余地。

    “倒恭”的第一步成功后,自己从上海回来,“收拾局面”。

    年关一过,即大展拳脚,“关式新政”开始上路,中国从此迈入新时代。

    “倒恭”正式发动之前,要和慈禧达成默契,这个关卓凡很有把握,此亦御姐之所欲也。

    恭王独柄大政,各衙门都看恭王脸色办事,在行政上,恭王的话,其实比圣母皇太后的更管用,慈禧对此不满,非止一日,这个前文已经说过了。

    不仅如此,恭王从小就被当做皇位的继承人选来养育,心气高傲,加上确实才华出众,其实看不起没有读过什么书的年轻嫂子。

    独揽大权之后,有时候对慈禧就不如何尊重。抢在太后前面说话,甚至生出不同意见的时候,高声抗辩,都是常有的事情。

    君臣奏对的时候,恭王是特旨免跪的。不仅如此,如果只接见他一人的话,两宫必定赐坐。太监上茶,两宫也必定赐议政王用同样的茶水。

    有一次,讲得兴起,恭王居然拿起了御案上的茶。虽然他马上意识到不妥,放了下来,但两宫看在眼里,不免心中大生异样。而恭王也未谢罪,没事人似的。

    这些毛病,在没有受到足够的教训之前,恭王是改不了的。

    过两天两宫皇太后就会临幸毅勇忠诚固山贝子府,这是一个“沟兑”的绝好机会。不过慈安在旁边似乎不大方便,怎么办比较好呢?

    这个大行动,从今天晚上要见的这位客人发端。

    蔡寿祺接到关卓凡的帖子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胜保被赐死后,蔡寿祺把仇恨的目光投在了恭王身上。他“蛰伏待机”,以期给恭王重重一击。

    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妄图扳倒权倾朝野的议政王,如果说出去,别人肯定以为他发了疯。但蔡寿祺做事,确实有一股狠劲,他用胜保给的那笔银子,疏通关系,补上了“起居注官”。这是一个翰林、詹事才能坐的位子,主要工作是记录人君的言行动止。

    蔡寿祺钻营这个位子,目的是想以此接近两宫皇太后,看是否有可能在两宫和恭王之间打上什么楔子。慈禧和恭王有隙的流言,朝野上下、宫内宫外传得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个思路相当高明,但执行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两宫太后哪里是他一个“日讲起居注官”想见就能见的?

    正在苦恼,关卓凡派人送来了帖子。和帖子一起的,是毅勇忠诚固山贝子的名刺。

    以关卓凡和蔡寿祺的身份的差距,下帖子请人已经是非常尊重的意思了;加上名刺,简直是拿蔡寿祺当“国士”看待了。

    蔡寿祺激动地浑身发抖,嘿,明主终于出现了!

    蔡寿祺确实是以“国士”自居的,自以为习得“屠龙之术”,要做一番大的事业。可惜除了一个胜保,始终遇不到肯用他的“明主”。就是胜保,也不是真肯听他的话,不然何至于一根索子吊死了自己?

    蔡寿祺并非没有“原则”的人。他从来不做那种收甲的钱、为甲攻讦乙的事情——如果他不认为乙有错的话。因此外官致送穷翰林们的“炭敬”、“冰敬”,分到他手里的就非常有限。

    他确实是想“做事”的。

    但蔡寿祺又爱“名士做派”,就是携酒狎妓。可这个是要花银子的,蔡寿祺手头拮据,日子便过得非常痛苦。

    以关卓凡和胜保的渊源,蔡寿祺不是没有想到投靠关卓凡的,但毅勇忠诚固山贝子府的门槛太高,容易进不去;而且,谁知道关卓凡要不要“避嫌”?

    这下子,天从人愿啊!

    帖子上特别注明了会面的时间:“戌时四刻”。选择晚上会面,当然是要避人耳目,那么,就是要“与闻机密”了!

    蔡寿祺全身充满了“天将降大任”的兴奋和激动。他将名刺双手郑重奉还,表示一定准时过府拜见贝子。

    当天晚上,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但蔡寿祺却心中火热。

    *(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向东还是向西

    蔡寿祺准时到了毅勇忠诚贝子府,被从角门接了进去。蔡寿祺愈加惊喜:如此机密,果然是要“办大事”了!

    一直被延入书房。一见关卓凡,蔡寿祺便行大礼,关卓凡伸手相扶,连声说道:“蔡先生,我敬你国士,可不好行这样的礼。”

    蔡寿祺脑子晕乎乎的:称“先生”而不名,贝子是真待我以国士了!

    他坚持“礼不可废”,到底磕了头。

    这一谈就是一个时辰,谈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第二天上朝,出来这么一个消息:惇王病了,明天告祭太庙,他的告祭后殿的差使空了出来。

    “奉旨办理告祭太庙事务”的恭王当场举荐关卓凡接任。

    关卓凡很是愣了一愣。

    告祭太庙,就是向列祖列宗报告捻、回乱平的大喜事。本来这是皇帝的工作,但小皇帝太小,做不来这个活计,循例遣宗室中位分最高者代皇帝告祭。

    告祭太庙分告祭中殿和告祭后殿。中殿即正殿,告祭中殿是皇帝的责任,由老惠亲王代表皇帝告祭;后殿按例遣官告祭,这个差使派给了惇王。

    惇王生病,后面还排着一堆王爷贝勒,本来轮不到关卓凡这个贝子,但作为赐给关卓凡的一种特殊的荣誉,派他告祭太庙后殿也无不可;何况捻、回为他所平,由他亲自来向列祖列宗报喜,也有特别的意义。

    慈禧马上称好,慈安自无异议,于是没等关卓凡发表意见。恭王的提议就通过了。

    事出仓促。关卓凡找不出推辞的理由。但心里莫名奇妙地不安。

    以他的判断,恭王不应该再给他锦上添花了;而且,另外一个当事人是惇王。

    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吗?

    关卓凡虽然是学历史的,但太庙的祭祀太冷门了,他并不如何了解,只知道什么迎神、初献、亚献、终献、送神,程序无比繁复。

    但这个倒不是问题,他这个承祭官其实什么脑子都不用动。因为所有的程序都会有太常寺的赞礼官唱礼指示,他们让你干嘛就干嘛,行礼如仪就是了。

    如果有人想玩花样,能怎么玩呢?

    想不出来,毕竟对大部分的细节并不了解。

    想不出来就不想了,见步行步吧。

    次日,天没亮就起身,大伙儿在午门前集中。

    銮仪卫陈法驾卤簿于午门外,日出前四刻,太常卿至乾清门请旨。准奏。于是午门严鼓,法驾卤簿前导。不陪祀的王以下各官齐集朝服跪送,导迎鼓吹设而不作。

    一路浩浩荡荡,出端门,左拐入太庙街,自街门入,至太庙南门,承祭官们下轿,入太庙,至大戟门“幄次”,即俗称“小金殿”者——这是在开始正式的祭祀仪式前,用来给皇帝和承祭官们歇脚、盥洗的地方。

    大佬们待在“小金殿”的这段时间里,司礼们从“神库”中把各位前任皇帝的“神主”请了出来,安坐殿内神龛之中。

    这样,告祭太庙的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老惠亲王和关卓凡分头行动,一个去正殿,一个去后殿,同时开始了冗长繁复的祭祀活动。

    过程就不细表了,总之大半天折腾下来,整个告祭结束之后,关卓凡头晕脑胀,比指挥了一场战役还累。

    第二天就出事了。

    一个叫做吴凤阁的御史上折,弹劾关卓凡主持告祭太庙后殿的时候“失仪”。

    事情出在进入后殿的过程中。

    程序应该是这样子的:太常寺的赞礼官引承祭官至后殿垣门,承祭官东向立;然后赞礼官引承祭官入垣门右门,升右阶,至殿外拜位前,北向立。

    关卓凡在后殿垣门前,是西向立的。

    因为那个太常寺的赞礼官就是这么“唱礼”的。

    妈的,原来在这儿等着老子呢。

    左躲右躲,还是掉进坑里啦。

    朝野轰动。

    关卓凡打平大乱,晋封贝子,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居然有人在这个点上参他!

    主持国家大典“失仪”,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轻的不过罚俸,重的可以削爵,完全视乎当事人的“圣眷”如何。

    恭王立即上折自劾,称自己“办理告祭太庙事务不力”,自请处分。

    很有意思。

    恭王的折子没有提到一个“关”字,但谁都会想,恭王因为什么“办理告祭太庙事务不力”?还不是因为关卓凡在告祭后殿的时候出了纰漏?

    而且,关卓凡是他举荐的。

    所以,这个折子其实是变相地坐实了关卓凡“失仪”。

    这个“连环套”,看起来非常高明。

    可惜,圣母皇太后不肯按照恭王的思路走。

    关卓凡自请“闭门思过”,但两宫不许,硬逼着他参加朝会。

    当着军机大臣们的面,慈禧把吴凤阁的折子拍在御案上,“啪”的一声,军机们都吓了一跳。

    慈禧说道:“那个给关卓凡引导的赞礼官叫什么名字?”语气中有压抑不住的怒气。

    几个军机大臣都是一凛。

    恭王心里有鬼,说话便加了小心:“回圣母皇太后的话,他叫金元朗。”

    慈禧说道:“这个金元朗构陷宗室重臣,包藏祸心,要革职拿办!”

    军机们都是一震。

    恭王默然不语。

    君臣之间是不可以长时间地沉默的,文祥轻咳了一声,越次奏道:“请圣母皇太后明示。”

    慈禧朗声说道:“你们想啊,告祭的仪注,关卓凡是不懂的——换了我也不懂,你们也未必见得懂吧?当然是那个姓金的说什么他做什么。难道姓金的说‘东’,关卓凡一定要往‘西’?还是关卓凡分不清东南西北?那么他是怎么指挥千军万马的?他的那些个胜仗是怎么打赢的?”

    “就算关卓凡听错了——‘东’‘西’两个字差别这么大,听得错吗?好吧,就当关卓凡听错了,那个姓金的不需要提醒他吗?提醒了关卓凡还不转过身子来?!”

    我的御姐,今天才算见到你的真颜色呀。

    “这些道理,稍稍用用脑子就能明白,这个吴凤阁,捉到风就是雨,妄邀幸名,卑污不堪,一块严办!”

    “这个案子,军机上一言不发——六爷,你那个折子根本就是添乱!你们难道真想这么糊糊涂涂地由得小人兴风作浪?真不怕寒了功臣将士的心?!”

    慈颜震怒,指责极其严重,军机们包括恭王一起跪下,除了关卓凡,一个个背上的汗渗了出来。

    这个案子的结果很快出来了。

    金元朗自认“荒唐粗疏”,唱错了礼,连降四级,从一个从七品的“博士”降到从九品的“录事”。

    当然知道这个家伙不对劲,但不能真按“构陷宗室重臣”的思路去办。因为那样一来,姓金的固然难逃一死,还得穷追他身后的“主谋”,会兴起滔天大狱,谁也承受不了。只能选择一个“工作失误”的较轻的罪名。

    既然只是“工作失误”,也就无法办得更重。是人就会犯错,办得太重,后面比着例子,活就没法干了。

    这个道理慈禧也是明白的,所以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对吴凤阁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本来言官可以“风闻言事”,对翰詹科道折子里的谬错,朝廷一向包容,处分也很慎重。但对吴凤阁的折子,却明发上谕,痛驳“无耻”,“是何居心”,然后将他一撸到底,“即行革职,勒令回籍”。

    没有一个同僚站出来声援吴凤阁。第一,朝廷确实占着理;第二,大伙儿隐约感觉到,这里面牵扯着绝大的政争,卷进去,一不小心,就被绞成肉馅了。

    *(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临幸

    这一番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地办下来,朝野上下都明白了,关贝子在两宫皇太后那儿的“帘眷”牢不可破;不仅如此,和处分吴凤阁的上谕同时宣布的,是“加授关卓凡御前大臣”,就是醇王和伯彦讷谟诂现在干的活。

    圣心所系,皎然若秋月。

    朝廷地方,京里京外,官员们开始蠢动,多有人考虑重新站队了。

    恭王一击不中,颇为懊恼。他原本也没有指望这一招能够予以关卓凡重创,但想着可以止住他向上的势头,没想到反倒托了关卓凡一把。

    还有更严重的后遗症。

    第一个,是“恭系”因此发生了难以挽回的分裂。关卓凡彻底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不说,文祥、曹毓瑛这些“恭系”最核心的成员也有想法了。

    文祥、宝鋆是恭王最亲信的两个,算是左膀右臂。但文祥持身甚正,只能用文祥办正经事,这种不光彩的活计文祥是不方便与闻的。因此这个事情恭王只和宝鋆商量过,具体的方案还是宝鋆拿出来的。

    不过文祥和恭王生死相托,他再怎么对恭王不满,也是不会背弃恭王的。

    曹毓瑛就不完全是这么回事了。

    曹毓瑛很早就对恭王和关卓凡的关系产生忧虑,事情的发展证明了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曹毓瑛并不是一个心心念念于名位的人,他更多是从朝廷和国家的大局考量。处在“恭系”集团核心圈子边缘这样一个特殊位置,曹毓瑛的看法更客观;作为一个汉人。他看得更多。更深。更远。

    第二个,一些原先立场相对中立的重要人物,被向远离恭王的方向推去。

    比如老惠亲王,人比较中庸,年纪也大了,原无意卷入后一辈的政争。但恭王来这么一出,巴掌不但打到关卓凡的脸上,老惠亲王这个主祭官也颜面无光。好好的一桩体面差使,变得左右不是味道,心里很怪恭王多事。

    老惠亲王不高兴也就罢了,毕竟老人家退出中枢已久,不掌握实际的政治权力。

    告祭太庙风波最大的副作用,是把慈安彻底地推向了慈禧这边,使她完全接受了慈禧之前提出的“提醒提醒老六”的主张。

    恭王这一招棋,实在是个臭子儿。

    关卓凡原想着“先下手为强”,没想到先下手的是对方,不由感叹。政治斗争真是容不得一点疏忽,放不进一点“温良恭俭让”。

    他看清楚了自己的敌人。而且,敌人们已经勾起手来了。看起来势力似乎无比强大,有随时给自己挖坑的能力。

    自己在朝廷里几乎算得光杆一支,还没有真正的班底。

    所以,自己的策略就不能是那种“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了,因为敌人不会给你这个时间。

    必须“擒贼先擒王”,然后自上而下碾压。

    反击必须迅速、狠辣、准确,一击即中。不能像恭王这样,打蛇不打七寸,反被蛇咬。

    咦,我是蛇吗?

    两宫皇太后临幸毅勇忠诚固山贝子府。

    这一次的安排有两个很有趣的地方。

    一个有趣的地方是,伯彦讷谟诂和关卓凡共同担任“扈从大臣”。“扈从大臣”由御前大臣担任,关卓凡刚刚派了御前大臣的差,有担任“扈从大臣”的资格了。

    两位扈从大臣不算太稀奇,问题是关卓凡还是这一次临幸的对象,按理说是要在家里接驾的,他这个“扈从大臣”的差,可怎么办呢?

    慈禧确实有想象力:叫关卓凡到宫里“接”我们姐俩。——这也算接驾了吧?

    然后关卓凡“前扈”,醇王“后扈”,到了毅勇忠诚固山贝子府后,走在前面的关卓凡以男主人的身份,在大门口跪接,之后的仪注就和例牌的一样了。

    很说得过去,因为君主重大的出行确实是分“前扈”和“后扈”的。只是太后走亲戚不算什么重大“国事活动”,一般情况下,一位御前大臣担任“扈从大臣”就可以了,即所谓“随扈”。

    内务府和礼部的人面面相觑,从头到尾推演了一遍,该有的仪注一项没落下,什么毛病也挑不出来。

    慈禧内心隐隐有这么一个念头:这么“接驾”,有点像“接亲”了吧。

    第二个有趣的地方是,这一次两宫皇太后临幸毅勇忠诚固山贝子府,关防由御前侍卫和轩军近卫团共同担任。

    派关卓凡御前大臣的差,是为让他能够担任“扈从大臣”;派关卓凡“扈从大臣”的差,是为轩军近卫团能够参与这次关防打底。

    御前侍卫和近卫团的分工是,御前侍卫负责外院,近卫团负责内院。

    这么大费周章、大兜圈子的安排,根本目的,在于确保内院的“清净”,即关防内院的是百分百的自己人,因为两宫皇太后要和关卓凡在关府商议最机密的事情。

    从级别上来说,一等侍卫不过正三品,轩军近卫团里边,有总兵,正二品;有副将,从二品;有参将,正三品,还多是赐戴红顶子的。参与关防的近卫军官的品级,较御前侍卫只高不低,完全有为两宫皇太后站岗放哨的资格。

    外界看上去,只会把这些特别的安排当做两宫给关贝子的一种特殊的荣耀,怎么也不会想到后面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

    这次临幸,两宫要求关府不可“靡费”,就是说不要准备文艺节目啦。

    不是圣母皇太后突然转了性,而是这一次要谈正事、大事,没有时间听曲看戏。

    到了日子,关卓凡早早地过来“接驾”,才知道母后皇太后凤体微恙,今儿是去不了毅勇忠诚固山贝子府了。

    原来昨天晚上慈安吃坏了东西,闹肚子,人有点虚,太医看了,没有什么大碍,可是得好好休息,只好在宫里呆着了。

    于是关卓凡只接到了圣母皇太后这位客人。

    到了关府,阖府老少,行礼如仪,不必细表。

    关卓凡引着慈禧往内院走,“请圣母皇太后四围逛逛”。

    安德海、玉儿两个跟着,白氏、明氏两个陪着。

    伯彦讷谟诂留在正厅,说要“主持外院的关防”。蒙古汉子表面上粗豪,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人家有要紧的话说,自己不好跟过去碍眼。

    进了内院,关卓凡又请太后到自己的房间里“歇歇”。这一次,安德海、玉儿、白氏、明氏四个也不跟着了。

    进了西厢房,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地龙”生了火,再加上两个熏笼,屋内温暖如春。

    掩上房门,放下厚厚的棉门帘,慈禧好奇地打量着“他”的房间,刚想说点什么,关卓凡就从后面把她抱住了。

    慈禧一下子浑身变得没有一丝力气。

    关卓凡把她扳过身来,做下嘴儿去。

    慈禧只觉得体内生潮,浪涛汹涌,不知不觉间,两条胳膊已经揽住了关卓凡的脖子。

    关卓凡抬起头来,低声说道:“地龙的火生的太热了,臣替太后宽衣。”

    然后就来解慈禧的衣带。

    这一次,关卓凡的动作比方家园那次顺畅多了,因为这个问题他已经研究了很久,并且在白氏身上做过多次的“试验”了。

    慈禧的“旗头”也被解了下来,一头光可鉴人的浓密青丝披散下来。

    很快,圣母皇太后寸缕不着了。

    关卓凡抱起慈禧,放到大床上,扯过大被盖上。然后迅速脱光了自己的衣服,钻进了被子里。

    “臣谢太后的恩典。”

    ……

    云收雨住之后,慈禧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关卓凡的怀里,微微地喘息着,一动不动。

    喘息声终于均匀了,慈禧的手指在关卓凡的胸膛上慢慢地滑动着。

    她轻轻笑了一声,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唉,真是前世的冤家。”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天象示异

    圣母皇太后在关贝子的房中呆了许久许久,不知道到底说了多少军国大事?

    房门终于开了,关卓凡出来,传太后的口谕,叫了玉儿进去,自个在门口候着。

    又过了许久,房门再次打开,玉儿搀着,圣母皇太后仪容端庄,一步一摇地走了出来。

    关卓凡乃恭请圣母皇太后移驾正厅,然后传膳。

    进完了膳,放赏。

    贝子府的“回赏”很重,太监一千两,宫女一千两。

    銮驾回宫,贝子府阖府跪送。

    到这儿,关卓凡“前扈大臣”的差使就算是办完了,圣母皇太后的仪从出了柳条胡同口后,他回到府内。

    院子里一株腊梅冒寒怒放,夭夭灼灼。

    慈禧和自己最后说的一番话,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个姓吕的姨太太,生得到底有多美呢?”

    关卓凡万料不到她会问这个,脑子里面飞快地打了几个转,居然是这么回答的:“比不得太后国色。”

    慈禧扑哧一声笑了:“你滑头!”

    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这个女人,你最好不要招惹。”

    我,好像和她还什么都没有啊?

    慈禧自管自地说下去:“这个女人命硬,克男人。你想一想,陈玉成、胜保、德兴阿,哪一个有好下场?”

    圣母皇太后的声音愈发温柔:“我不是吃干醋。你要女人,多少没有?可不要误了自个儿。这个吕氏,离她远点。给她一个衣食无忧就是了。”

    雪花飘了下来。暗香浮动。红蕊斜枝,那个明艳不可方物的形象袅袅地出现在眼前,关卓凡浑身一阵燥热。

    胜保死后被抄了家,关卓凡求情,朝廷“发还家产”,关卓凡对“胜四婶”的义务算是尽了。

    还有一位“婶子”,该拿她怎么办呢?

    不知道,忍一忍。从上海回来再说吧。

    第二天,关卓凡便动身赴沪,用的名义是“奉旨观风巡阅”,还是钦差大臣一枚。

    计划是先到天津,对轩军驻地情况做一番考察,然后在大沽口上船,浮海而下。

    算算日子,到底也没在北京呆多久。

    白氏、明氏忍泪相送,关卓凡心中老大过意不去,岔开话题。嘱咐她们可以开始筹备图林和小福的婚事。先选定日子,自己从上海回来之后。差不多就是年底了,年关一过,就给他们两个成亲。

    关卓凡离京的第二天,翰林院编修、日讲起居注官蔡寿祺上了一道折子,题目叫做“劾议政王贪墨、骄盈、揽权、徇私四事”。

    蔡寿祺的劾折和关卓凡的离京前后脚,关连痕迹明显。但关卓凡以为,现在还“避嫌”,纯属脱裤子放屁。现在必须效率第一;而且,摆明军马,有立威和逼人站队的作用,以免接下来有过多的人首鼠两端,把这场仗打成个不胜不败、不死不活的局面。

    蔡寿祺的这份折子洋洋洒洒数千言,头是这么开的,“为时政偏私,天象示异,人心惶惑,物议沸腾,请旨饬议政王实力奉公,虚衷省过”。

    然后就开始长篇大论“天象示异”。

    中国古代的政治文化中,“天人感应”是核心之一。“天象示异”代表老天爷对地面上的政治不满意,以“异象”做出警告。下面为政的不改正,老天爷就要发飙了,最严重就是换人来干,“王朝轮替”。

    日蚀、月蚀、地震这种高级别的“异象”不用说了,洪水、暴雨、暴雪、大旱、大风、大雾、冰雹、蝗灾、瘟疫、泥石流、沙尘暴等等也在此列,就是“天光晦暗”,即后世之“雾霾”也可以算进去。

    总之,所有的自然灾害都可以归拢进“天象示异”。

    还有,冬天打雷、夏天下雪、花花们反季节开放,也算。

    还有,河水变颜色、泉水从地下冒出,也算。

    还有,哪儿生了个“双头人”,即后世所谓“连体婴儿”,也算。

    这种神经兮兮的理论,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居然也有它的效验。

    比如王朝后期,财政枯竭,政治**,行政能力愈发低下,防灾、抗灾的能力就跟着降低,包括无力进行水利工程的建设和维护,中国最主要的两种自然灾害——一个涝、一个旱,便愈发频繁。

    王朝后期,动乱增加,战争进一步破坏了防灾、抗灾的能力,自然灾害随之大幅度增加,“大战之后有大灾”不是虚言。

    现在的清朝正是已进入“后期模式”,甚至有开启“末世模式”的迹象。

    其实,就算太平盛世,中国这么大,又有哪年没有各种各样的自然灾害?

    所以,只要有“政治需要”,这种所谓“天象示警”,什么时候都是一抓一大把。

    蔡寿祺建议以此为突破口,关卓凡以为很有道理。

    因为在“天人感应”的理论中,宰相“燮理阴阳”,所以,既然“天象示异”,那么就是“宰相之责”了。

    当朝“宰相”是谁?可不是什么“大学士”。清朝后期的“大学士”,基本上就仅仅是个荣誉衔头了,有位置,没实权。

    实际的“宰相”,是“军机处领班”,就是恭王了。

    嗯,奕??先生,你要为所有的自然灾害、包括洛阳李某家里的那个“双头人”负责任啊。

    那么,宰相出了什么问题叫老天爷这么不高兴呢?

    这就是折子的题目里的那四件事了,“贪墨、骄盈、揽权、徇私”。

    这套逻辑,非常完美,关卓凡想,以后最好不要有人往我身上用。

    当然是搞封建迷信,可在封建王朝不搞封建迷信搞啥呀?等我真上了位再推动科学昌明吧。

    蔡寿祺罗列了一大堆“天象示异”,看的慈禧和慈安心惊胆战——两位御姐可是信这个的。

    赶快往下看,老六都做了些啥呀,整得“上面”发那么大的火?

    “贪墨、骄盈、揽权、徇私四事”中的重点是“贪墨”。

    劾人“贪墨”要有证据,不然就没有什么杀伤力了。

    有没有呢?有,就是恭王府的“门包”制度。

    其实哪个王公重臣的门房都是收“门包”的,但别人的“门包”是落在“门房”个人腰包里的;而恭王府的“门包”,王府要从中“分成”。

    这个主意是恭王的老丈人桂良替他想出来的。恭王府开支浩繁,入不敷出,恭王颇以为苦,于是桂良献计,派“账房”到“门房”坐着,客人给“门房”的“红包”,一律先收上来,然后再将其中部分返还“门房”,其余的,留在账房。

    以前给五两的,现在就得给十两。因为如果还给五两,落到门房自个手中,就只有二两、三两,这个门,你还想进去吗?

    给十两门房也不会有更好的脸色,因为落到他手里的还是五两。

    大伙儿既知道恭王府有这么个规矩,给门房红包等于“孝敬”恭王,还能落下个名字,自然而然,恭王府的“门包”的“行情”就愈涨愈高,有的人甚至一掏就是一张一百两的票子。

    这种情况下,返还给门房的,就不止五两了,会多一些,大概十两八两的样子。

    于是,真正把“小额纳贿”变成了公开的“制度”。

    恭王每天接见的客人是有数的,且都是高级官员。大多数低级的官员是由王府的长史接待的。很多时候根本无人接待,纯粹过来打个花呼哨,就为了给门房送个“红包”,在恭王府账房那儿留个名字。

    到了后来,情况发展到这种地步:该去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办的事,也先来恭王府“报到”,给了“门包”,再去总理各国事务衙门。

    这个“制度”确实解决了恭王的开支问题,但却给不少清苦的中下级官员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未完待续。。)

出差,一更,抱歉

星期天正在改稿子呢,被派了出差的活计。明天一大早的飞机,得现准备十多份到了外地要用的文件,非干到半夜不可,今天晚上的这一更无论如何不够时间收拾出来了。

    今儿只有中午的一更,郁闷,抱歉。

    下个星期四(5月29日)回来,明天到大后天这三天(5月26日到5月28日),也得一天一更了,更新的时间安排在傍晚。

    5月29日恢复一天两更。

    事出仓促,狮子再致歉意。

    *(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把柄

    规矩如此,这个“门包”不能不给;给吧,大家伙儿比着,还不能少给。不少官员到恭王府办事,办的是公事,自家衙门也没有报销“门包”的花费的预算,办公事掏自己的腰包,实在叫人想不大通。

    因此,恭王府的“门包”,中下级官员中早已啧有烦言,只是恭王自己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

    小数怕长计,蔡寿祺算了一笔账,每天到恭王府“投书、办事、问访”的,“少则数十,多则盈百”,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三年下来,“一人贿银二十两计,合凡百万之数,实骇人耳目!”

    这个数字确实吓了两宫皇太后一跳。

    这些银子都是光天化日下收的;私下底收的,不知道还有多少呢?

    蔡寿祺写道,“或云恭王府开支浩繁,不得已而为之”,那么这些钱都花在哪里了呢?如果都花在迎来送往、资助贫困的官员、赏赐传旨的太监等等上面,“尚有可宥之处”。实情如何呢?

    蔡寿祺讲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恭王在后湖旁的小凤翔胡同修了别邸,叫做“鉴园”。

    这个园子的建筑极尽巧思,第二进院落开始,费工无数,将地基人为垫高,每一进院落的地基都高于前一进院落的地基,造成层层“高第”的效果,最后一进院落的房屋已高过了后墙。

    室内全以楠木装修,间隔以花罩和栏杆罩。主人的卧室里边,一张落地罩木大床上。镶着一面与墙同大的玻璃镜。由于楼基垫高。因此不但鉴园。园子边上的后海,湖光山色,也尽入镜中。

    “鉴园”之名,即由此而来。

    第二件事情,是恭王府厨下的鱼翅如何“讲究”。

    恭王府的厨子发鱼翅,干翅不用水泡,用网油包扎上笼,蒸透发开。然后配以许多只的肥鸡、两三年的“陈腿”,花几天的功夫,煨成一盅。

    总之,“穷奢极欲”。

    这两件事情的细节是关卓凡提供的。

    鉴园名声在外,可里面到底如何,蔡寿祺怎会知道?关卓凡却是知道的,因为他在原时空的时候进去逛过。

    至于恭王府的鱼翅吗,当然是历史书上看来的啦。

    这两件事情对两宫皇太后的刺激,甚至超过了那个“百万之数”。

    因为宫里面包括热河的行宫,都没有这么一面镜子;上方玉食无数。她们却从来没有吃过做得这么讲究的一味鱼翅。

    慈禧想起了一件事。恭亲王原是“赏食双亲王俸”的,但恭王一力辞了。本以为他“谦逊”。其实一年一万两银子,哪里放在人家眼里啊;辞了,还落个好名声。

    讲完“贪墨”讲“骄盈”,这方面,恭王的辫子就太多了,随抓随有。

    什么截住太后的话头,抢先说话啦;什么高声抗辩啦;什么故意装听不见太后的说话沉默不语啦;什么传召的时候,太监还没报完名,里面还没下“进来吧”的旨意,就掀开帘子进屋啦。

    句句打进慈禧的心坎里。

    甚至“擅用御茶”也在其中。

    慈安深为骇异:“连这种事情外面都知道了?”

    慈禧冷笑着说道:“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老六的尾巴翘那么高,打量谁看不见呢?”

    呃,“这种事情”,是躺在毅勇忠诚贝子府内院西厢房的大床上,蜷在关贝子宽阔的怀抱中,“透”出去的。

    恭王这些“骄盈”的事迹,大多众目睽睽,是无可分辨的,任何一桩,都算“无人臣礼”,上纲上线的话,都是“大不敬”。

    由“骄盈”而“揽权”。

    恭王意气风发,勇于任事,这方面的事例就更多了。

    军机处是国家行政中枢,但这个“中枢”仅是“事实上”的;仪制上,军机处“只供传述缮撰,不能稍有赞画于期间”,就是说,军机处本质上是皇帝的一个秘书机构,所有的决定都得请旨,得到皇帝的允准,以上谕的名义颁行,自己是不能独自做任何决定的。

    实际当然不完全是这么回事,许多没那么重大的事情,恭王和下面打个招呼就办了,并没有经过两宫皇太后的这一道程序。

    所以,这些事,既算“揽权”,也算“擅权”,因此也算“骄盈”。

    慈禧说道:“姐姐你看,老六背着咱们姐俩,做了多少事情!还有,你瞅瞅,有哪个衙门他不插手的吗?”

    慈安叹了一口气,默然。

    至于“徇私”,只要一个新任命的官员和恭王之前过从较密,都可以归拢进来,所以事例也很多。但这一点蔡寿祺倒没有大加发挥,匆匆数语,点到即止。

    因为关卓凡的目标仅是恭王一人,暂时并不想扩大打击面。

    本来蔡寿祺还想加上“结党”的。

    “结党”是中国古代政治斗争中,打击政敌的标准套路,其效用仅次于“谋反”,因为这是最触君主忌讳的。大臣“结党”,有了“党援”,就有了和皇帝抗争的资本,就有了“腐蚀大多数”的可能性,就有可能“乱政”,“篡权”,甚至“谋反”。

    但关卓凡没有同意,原因还是前面那个,他暂时不想扩大打击面。非但如此,还要争取建立“统一战线”。

    反正恭王的把柄已经够多了。

    关卓凡现在朝廷里边还没有自己的班底。一个是活总要有人干,一个好汉还三个帮,自己没有三头六臂,许多事情还得依靠旧人去办。一个是如果打击面过宽,会引起过于强烈的反弹,自己刚刚上位,根基未稳,容易立不住脚;就算真能站牢了,也会牵扯过多的精力,毕竟,接下来最重要的任务是展开建设。

    毕竟,还没到大开杀戒的时候。

    如果玩“结党”这种把戏,“恭系”中的核心成员,如文祥、宝鋆、曹毓瑛几个必然会被牵扯进来,而且首当其冲。宝鋆也罢了,反正是关卓凡迟早要清理掉的一个人;但文祥和曹毓瑛两个,关卓凡是要“争取”的。

    曹毓瑛不必说,关卓凡有把握他会倒向自己,成为一个很有价值的智囊;文祥是肯定不会背叛恭王的,但我也没叫你出卖朋友,我是叫你为国家做事。

    文祥此人,有担当,有见识,有能力,有操守,是当时旗人中极罕有的贤者。关卓凡以为,如果要“排位”的话,当时的旗人里边,文祥当居首位,甚至超过恭王。

    还有非常难得的一点,文祥是个“睁眼看世界”的人,关卓凡对他在原时空上的《密陈大计疏》印象深刻。

    其中一段:“说者谓各国性近犬羊,未知政治。然其国中偶有动作,必由其国主付上议院议之,所谓谋及卿士也;付下议院议之,所谓谋及庶人也。议之可行则行,否则止。事事必合乎民情而后决然行之。自知其国以此,其观他国之废兴成败亦以此。”

    文祥也承认,“中国天泽分严,外国上议院、下议院之设,事有难行”,但是,“义可采取”。

    那是原时空光绪元年的事情,即1875年,距今不过十年。

    关卓凡的印象中,这是中国的最高层领导,第一次议论议会民主制度,并给予正面评价,认为“义可采取”。

    很难得了。

    还有,文祥和关卓凡的这个“本身”一样,都姓瓜尔佳氏,咱们哥俩才是自己人啊。

    这个人,还是要想办法拢在袖中。

    蔡寿祺开始收尾,他写道:“夫用舍者朝廷之大权,总宜名实相符,毋令是非颠倒。不然名器不贵,纪纲何由而振?朝廷何由而尊?臣不避嫌怨,不畏诛殛,冒死直言,伏乞皇太后皇上敕下群臣会议恭亲王事。”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先礼后兵

    蔡寿祺图穷匕见:“臣愚以为恭亲王若于此时引以为过,归政朝廷,退居藩邸,请别择懿亲议政,多任老成,参赞密勿,方可保全名位,永荷天眷。”

    就是说,撸光恭王身上全部行政职务,您啥都别干了,回家里呆着,从三十二岁就开始养老吧。

    至于“别择懿亲议政”的这个“懿亲”,只有两个选择,一个醇王,一个关卓凡——是的,因为两个嫂子认了醇王福晋做姐姐的关系,关贝子也算“懿亲”啦。

    能选谁呢?醇王急起来,可是话都说不利落的。

    最后,蔡寿祺加了这么一段:“即以为圣主冲龄,军务未峻,不敢自耽安逸,则当虚己省过,实力奉公,于外间物议数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全篇都在痛心疾首,最后却突然放缓了口气,意思是:如果您这一次乖乖的,俺的板子就不会打得太狠,以后嘛,说不定还有机会为国家服务哦。

    反过来理解亦可以:这一次您如果炸刺儿,就别怪俺们不客气了。

    这篇惊心动魄的大文章总算看完了,两位御姐心潮澎湃。

    终于定下神来,姐妹俩又把这份折子仔仔细细地研究了几遍,最后决定,先把折子“留中”,暂不下发;当面和恭王说这个事,他如果认错服软,就算他主动让贤,也维持了亲王的体面。

    这叫“先礼后兵”。

    第二天军机“叫起”,议完了事,到了“跪安”的时候。慈禧从御案的抽屉里。取出一份白折子。对着恭王说道:“有人参你。”

    慈禧把语气尽量放的平和。

    正常情况下,为臣者闻此,当立即伏地,表示惶恐。

    但恭王却变了脸色,大声问道:“谁啊?谁要参我?”

    这可太出乎意料了!

    事先想了恭王多少种反应,可就没这种!

    两宫皇太后也变了脸色。

    慈禧的声音高了起来:“你别管谁参你,单说参你的条款好了——贪墨、骄盈、揽权、徇私!”

    恭王脑子里飞快地打了个转,“噢。是丁浩!”

    这个丁浩,是江西道的监察御史,前些日子,上了一道折子,内有告诫大臣“勿贪墨、勿揽权、勿徇私、勿骄盈”之语。丁浩此折,不过泛泛而谈,并无特指;蔡寿祺的折子,却刻意借了丁浩的“势”,造成翰詹科道开始对恭王“群起攻之”的假象。

    只是蔡寿祺把丁浩的“贪墨、揽权、徇私、骄盈”的顺序略作调整,变成“贪墨、骄盈、揽权、徇私”。因为重点在前两项。

    慈禧既然提到这八个字,恭王自然而然。想到了丁浩身上。

    慈禧答道:“不是他!”

    “那么到底是谁?”

    不但两宫,其余几个军机大臣也变色了!

    这哪里还是君臣奏对?文祥、宝鋆、曹毓瑛都暗叫不好,可仪制所限,谁也不能开口劝解。

    慈禧的凤眼睁大了,秀眉慢慢竖了起来。

    “蔡寿祺!”

    恭王亢声说道:“蔡寿祺不是好人!”

    慈禧没有说话,神色却明显不过:你是好人?!

    恭王火上了头,红了脸,大声说道:“这个蔡寿祺,之前在四川招摇撞骗,还有案未销,应该拿办!”

    恭王说的是这么一件事。蔡寿祺离京之后,到四川“找机会”,投在时任四川总督曾言望幕中,刻关防,募乡勇,做得很是起劲。但不久川督放了骆秉章,一朝天子一朝臣,就看蔡寿祺不顺眼,参了蔡寿祺一本,将他“奉旨驱逐回籍”。

    就是说,蔡寿祺现在本来应该在江西德化呆着的,不然,就算是“违旨”。

    恭王此说,当然属于扯淡,人家“日讲起居注官”都当上了,你才想起什么“有案未销”?

    慈禧的手指不由捏紧了折子,旁边的慈安已经气白了脸,眼泪都快出来了,刚说了一句“六爷”,慈禧就向她摇了摇头,止住了她的话头。

    口舌之争,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慈禧平静地说道:“你们跪安吧。”言毕即站起身来,向慈安使了个眼色,慈安也站了起来,不等军机们行完礼,姐俩就径直从养心殿东暖阁的侧门离开了。

    一出东暖阁,慈安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宫里的人们是最敏感的,宫女太监都预感到暴风雨即将来临,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养心殿里,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

    回到西暖阁,坐了下来,慈安哽咽说道:“老六……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慈禧咬着牙,说道:“他就是个肃顺!”

    慈安浑身一颤。

    慈禧缓缓说道:“咱们‘礼’完了,该‘兵’了。”

    她喊了一声:“小安子!”

    安德海早就在门外“伺候”着了,应了一声“奴才在”,打帘进屋。

    慈禧问道:“外面都有谁在当值?”

    这是问领侍卫内大臣和御前大臣,加上“内廷行走”,都由宗室王公充任。

    安德海答道:“回太后,八爷和六额驸在。”

    八爷是钟郡王奕诒,六额驸是景寿,这一少一老两个都是没有用的,只好拿来做人肉布景板。

    慈禧又问:“内阁现在谁在?”

    安德海答道:“回主子,武英殿大学士朱凤标、协办大学士瑞常、内阁学士桑春荣、殷兆镛在。”

    说明一下,“内阁学士”和“殿阁大学士”、“协办大学士”是不一样的,“内阁学士”是从二品,算是后两者的助手。

    安德海如此“门儿清”,慈禧颇为满意,她略略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朱风标和瑞常两个的衔头够了,其他的,拉来做陪衬也是合用的,只是人数还稍嫌少了一点。

    慈禧朗声说道:“听清楚了,传旨:着奕诒、景寿、朱凤标、瑞常、桑春荣、殷兆镛觐见。另外,看看朝房里六部的堂官、侍郎都有谁在?一并觐见!”

    安德海飞也似的去了,没过多久,以上六人,以及在朝房里边的户部侍郎吴廷栋、刑部侍郎王发桂,一共八人,通通赶到了养心殿东暖阁。

    两宫皇太后升上御座,圣母皇太后开口了:“朱凤标!”

    “臣在!”朱凤标出班,重新跪下。

    慈禧温言道:“你年纪大了,站着回话。”

    “谢皇太后恩典。”

    朱凤标站起身来,一抬头,见到圣母皇太后神情严重,母后皇太后的眼睛更是红红的,竟似刚刚哭过一般,心里不由怦怦乱跳。

    前不久,因为骆秉章、贾桢接连出缺,短短几日,朱风标由吏部尚书而协办大学士,由协办大学士而殿阁大学士,官运像放了风筝一般,扶摇直上。同僚们私下底都说,朱某的官运之好,“大清开国以来未之有也”。

    朱凤标本来就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这下子更加戒慎戒惧,战战兢兢。

    两宫和恭王刚刚发生的冲突,风声已经隐隐透了出来。看眼前形势,必然有一个天大的难题要扔给自己,自己如何才能吃得消?

    心里正在打鼓,慈禧说道:“这里有个折子,你们先看一下。”

    说是“看一下”,当然不能一个个轮着看,也不能凑在一起看,于是派了口齿最清爽的桑春荣负责宣读,“咸使共闻”。

    几千字的折子,桑春荣足足读了小半个时辰。

    终于读完了最后一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然后,不由自主地抹了一把汗。

    大冷的天儿,外面雪花飘飘。养心殿里边地方大,虽然生了火,其实也没暖和到哪里去,但是所有的王公大臣都听得汗流浃背。

    慈禧开口了:“你们都听清楚了?”

    这是必须回答的,下面一片声的“是”。

    慈禧冷笑道:“还有一件怪事,你们大概还不晓得。”于是讲了方才恭王听到蔡寿祺参他、反要拿办蔡寿祺的事情。

    讲完了,慈禧高声说道:“你们说,这还像是一个臣子吗?这不是又走到肃顺的路子上了吗?肃顺就算无礼,也没放肆到这个份儿上!这算什么?董卓吗?”

    天,连董卓都比出来了!

    *(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敌人的敌人

    朱凤标再也站不住,又跪了下去。

    慈安说话了:“唉,六爷这段日子,确实是愈来愈不成话,真真是受不了他!”

    连一向 “老好人”的母后皇太后也这么说了!

    慈禧略略放低了声音,但一字一句:“你们说吧,恭王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我们哪里知道啊?

    不但背上,朱凤标额头上也渗出了汗水。

    慈禧的声音又高了起来:“你们都是受先帝恩遇的人,不要怕恭王!恭王的四款罪,贪墨、骄盈、揽权、徇私,哪一款也逃不掉,到底该怎么办,赶快说!”

    赶快说——别人可以不说,朱凤标不能不说了,但要他直接“议恭王的罪”,那是打死也不敢的。

    于是情急无奈,憋出这么句话:“黜陟大权操之于上,此惟两宫皇太后乾断,非臣等所敢知。”

    慈禧心中暗骂:早知道你个老滑头!

    她冷笑着说道:“如果什么都要我们姐俩‘乾纲独断’,还要你们做什么用呢?再者说了,皇帝总要长大亲政的,到时候他问起来,你们怎么回答?好意思说自个什么责任都没有吗?”

    这番话像一座大山般压了下来。

    朱凤标的汗愈流愈多,他吭吭哧哧地说道:“臣惶恐,臣是说,事出仓促,请两宫皇太后宽限一些日子,容臣等退下去查明白了再回奏。”

    慈禧哼了一声,说道:“也罢了,你们打算怎么查呀?”

    朱风标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学士倭仁。资历最深。老成望重,请懿旨,可否谕令其主持此事?”

    慈禧点了点头,说道:“可以啊,倭师傅讲道学,最是方正公平的。”

    朱凤标大喜,心想这下子俺可是摘出来了!

    慈禧也是大喜:你总算掉到我的坑里了!

    事实上,慈禧心目中主办这个案子的人选就是倭仁。朱风标不过是个“引子”。

    因为倭仁是守旧派的首脑,在政治上,是搞洋务的恭王的死敌。

    倭仁来办这个案子,一定会秉承上意,将恭王往死里整。

    但如果慈禧直接任命倭仁主办弹劾恭王的案子,未免痕迹太著,不能“示天下以至公”,现在经由朱凤标举荐,就没人能说什么了。

    至于朱凤标,一心想着赶紧从这场大政争中脱身。管他什么守旧、洋务?

    事实上,他也没有第二个选择。因为除了他之外。在京的殿阁大学士,就一个倭仁了。两殿两阁,体仁阁大学士曾国藩现在两江总督的任上,文华殿大学士、原任湖广总督的官文还在武汉,正和新任湖广总督李鸿章办交接。

    慈禧当然是支持洋务的,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利之所在,新派和旧派暂时联合起来对付新派,这就是政治。

    想当初倭仁反对设同文馆,关卓凡向恭王献计,“请他来做一做”,结果逼得倭仁窘迫万状。今天关卓凡在背后和倭仁勾起手来,以昔日之友为敌,以昔日之敌为友,政治之吊诡,令人叹息。

    慈颜大怒,恭王获谴,朝野轰动。

    大伙儿已经得到消息,这件泼天大案是由内阁来办,于是内阁内外,立即生出无数双窥探的眼睛,大伙儿都想知道,蔡寿祺的折子里到底说了什么?朱中堂到底奉了什么懿旨?恭王到底会受什么处分?

    恭王已经“回府待罪”,留在军机处的文祥、宝鋆、曹毓瑛异常尴尬,两宫皇太后将总领中枢的军机处撇在一边,直接找内阁办这个案子,明显是表示对军机处的不信任——也是,谁不知道我们都是恭王的人?

    两宫的这种态度,既令他们为恭王发愁,也为自己担心。恭王倒了,他们还能不能呆得住?难说的很了!

    尤其曹毓瑛,他比不得文祥、宝鋆,旗下的、底子厚;他若出了军机,仕途也就大致终止了。

    他是一个有抱负的人,十年寒窗,多少风波,终于坐上这个位子,正准备一展所长,这个时候下去,想一想实在不能甘心。

    三个人心里面焦急,却不好离开军机直庐,正有点热锅上的蚂蚁的意思,一个军机章京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从内阁抄来的蔡寿祺的折子的“折底”,递给三位大军机。

    三个人围拢在一起看完了,个个面色异常严重,文祥长叹一声:“六爷太莽撞了!”

    他的意思是如果恭王看完折子再行进止的话,断不会当面和两宫“闹意气”,事情也就没有那么被动了。

    宝鋆和曹毓瑛都深以为然,但事情已经发生,现在要做的是如何才能挽回局面?至少不要让局面变得更糟?

    军机处毕竟人多嘴杂,不适合商量机密。好不容易等到申时四刻,应该不会再“叫起”了,已经提前预备了一辆马车,文、宝、曹三个同坐一辆车子,一起往恭王府而来。

    各自的听差、轿子跟在后面。

    路上三人反复商量,定下了一个对应的基本的章程,要努力说动恭王接受的。

    到了恭王府,听差刚一投贴,便有王府长吏赶到车前,低声禀报,恭王去了鉴园,临走前留下话,三位大人到了,请到那儿说话。

    于是换乘自己的轿子,又折往鉴园。

    到了鉴园,主人延入内室,刚刚坐定,恭王便“嘿”了一声,摇摇头,“想不到跌这么一跤!”

    这几个人是真正的“自己人”,不需要什么虚头巴脑的安慰的话,沉默了片刻,文祥掏出那张“折底”,递给恭王:“六爷,你先看看这个。”

    恭王看着,慢慢地眉头拧到了一起。

    终于看完了,闭上眼睛。

    睁开后长叹一声:“唉,我好悔!”

    他的心境,和文祥之前的意思是一样的:太鲁莽了!

    文祥面色凝重,说道:“六爷,还有一件事情,这件案子,上面交给了倭艮峰主持。”

    恭王怔怔的,脸上的神情极其复杂,是那种遭到背叛和遗弃而生的、掩饰不住的愤懑和惊惧。

    文祥、宝鋆、曹毓瑛之前在路上商量,认为如果真的“会议”“查办”,这份折子里的指责是辩无可辩的。

    最要害的是“门包”制度。

    三年来历其事的成千上万,难道可以梗着脖子说“没有其事”?就算真这么硬抗,王府的账房里还有明细账呢,难道可以统统销毁?

    别的王爷也有别邸,奢华未必在鉴园之下;别人也吃鱼翅,说不定还有更讲究的做法。他们的花销也不是年俸和庄子上的那点租子开支的了,但你总不能说,那谁谁也这么着,为何只查我奕???

    “骄盈”,上面高兴的话就是“言语举止偶有失当”;不高兴的话就是“无人臣礼”,“大不敬”。这个不是你能辩解的了的。

    同样的道理,不请旨做事,上面高兴的话,叫“勇于任事,不避嫌疑”;不高兴的话,就是“擅权”,“违旨”。

    所以,如果真的“会议”“查办”,事情就进了死胡同,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最后的处分,可能比折子里的要求更加严苛,甚至革去王爵。

    所以,一切之根本,是不要叫“会议”“查办”发生。

    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曹毓瑛提出的策略是:恭王主动上书,避开“贪墨、骄盈、揽权、徇私”四款,自认一个“荒唐”,然后请求开去一切职司,“闭门读书思过”。

    恭王既已如劾折中要求的“退居藩邸”,就没有理由继续“会议”“查办”。打消了这个锋头后,联络王公朝臣地方督抚,为恭王求情,要求恭王复出。

    这叫“避重就轻,以退为进”。

    文祥、宝鋆都表示赞成。

    *(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宸衷独断

    不赞成也得赞成,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有人甚至想过“师祺祥故智”,以不合祖制为由,废罢垂帘,“请两宫皇太后退居后宫颐养”.但略一深想,就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祺祥政变能够成功,三个原因最为关键。

    一个是肃顺在朝中其实孤立无援,他用汉人,得罪旗人和宗室;他跋扈,朝中大佬,不论满汉,得罪个遍;他的奥援其实在地方督抚,但天长水远,缓急难恃。何况那班湘军将领,只要新政府能够保证自己的利益,又何苦为了肃顺和朝廷作对?

    一个是恭王勾上两宫,掌握了大义名分,以上凌下,理直气壮;现在“仿祺祥故智”,就是倒转过来,就是乱臣贼子。

    一个是好歹掌握了两支兵力,胜保的一支间接发挥了作用,关卓凡的一支直接发挥了作用。

    现在呢?

    现在的恭王一定程度上扮演了肃顺当年的角色。他杀掉了肃顺,但肃顺“泯灭满汉之别”的政策全盘继承下来,重用汉人,裁抑旗人,早就被旗人和宗室视为又一个肃顺。

    肃顺跋扈,恭王对两个嫂子也不够礼貌,但他和文武百官打交道时,却是一派贤王风范,这一点胜过肃顺多多;可他推行洋务,较之肃顺,又多了一大批守旧派的敌人,因此“多退少补”,又和肃顺扯平了。

    所以,如果发动政变,根本不会得到足够的支持。

    事实上。如果没有两宫皇太后的坚定支持。恭王的许多政策是推行不下去的。如果自砍大树——假设真能把大树砍倒。那也是自除荫庇,继之倒霉的,会是恭王自己。

    最重要的是,人家手里有兵,自己手里没兵。

    吴建瀛部就驻扎在丰台,实实在在肘腋之间。文祥、宝鋆、曹毓瑛都见过吴部,留有极深刻的印象,共识是:什么丰台大营、西山锐健营、骁骑营、前锋营、护军营。再加上步军统领衙门,绑在一块儿,也不是人家这一支兵的对手。

    何况,这一堆“京营”,并不会都听自己的话。

    何况,轩军的大军,就驻扎在天津呢!

    想到人家大乱未平,就早早地在北京城下放了一支兵;大乱刚平,大军就北上天津,就像一小一大两把钳子。把整个北京钳得死死的——原来是等在这儿呢!

    国手布局,令人生畏。

    恭王还是有本钱的。

    他的本钱。一个是两个兄弟,一个惇王,一个醇王。惇、醇宣宗亲子,宗室之中最重要的成员,都会为他说话,说话都有该有的分量。惇王是他刚刚结成的盟友,醇王这个弟弟他从小看到大,感情最笃,不会也不能不为他说话。

    一个是恭王秉国三年,亲手提拔了一大批中高级官员,他们大多还是很感激恭王的知遇的,这些人,不会都闭上嘴巴。

    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是曾国藩等地方督抚。恭王继承肃顺的政策,大力支持曾国藩等汉官,终于克竞大功。这班人,对恭王是很有好感的。他们如果向朝廷要求恭王复出,作用比宗室还要大。

    曹毓瑛的建议,叫恭王容颜惨淡,文祥、宝鋆、曹毓瑛三个看了,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良久良久,恭王苦笑着说道:“你们何苦逼我如此?这个王爵,我不要了就是。难道以宣宗皇六子的身份,我还过不得下半世么?”

    文、宝、曹都极为不安。文祥说道:“六爷,你万不可如此!自古成大事者,哪一个不受艰难困苦挫折的?朝廷和国家,都离不得六爷!”

    宝鋆接上:“我们几个,也离不得六爷!”

    这句话着实情重,恭王大为感动,不由就红了眼圈。

    事实上,这也是句大实话。恭王的一进一退,不知牵扯着多少人的前途?不为他自己考虑,也得为跟随他的那些人考虑。

    现实压倒了骄傲,恭王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计划。

    这一招出乎慈禧和关卓凡的预料,慈禧有一拳打空的感觉,颇不得劲。

    她本来已经憋足了劲儿,连“后手”都准备好了——提前写好了黜置恭王的谕旨。这是防备万一倭仁办不下这个差使,就不管“会议”结果如何,直接通过内阁,明发上谕。

    倭仁是一定会仰承上意办事的,但参加“会议”的可不止他一人,有恭王一脉的,有两面讨好谁也不肯得罪的,倭仁不是没有寡不敌众的可能。

    好,现在“会议”也不用了。

    这一道谕旨是圣母皇太后生平第一次“做大文章”,花了她好大的力气,如果颁不出去,“心血”就白费了,实在别扭!

    想一想还是太便宜了恭王,不能尽如你们所愿——上谕照发!

    慈禧这么做并不是真为了“出版自己的作品”,而是因为,同样是“退居藩邸”,一种是恭王自劾,然后两宫“准予所请”;一种是明发上谕,斥责黜退。两者意味大不相同,后者对恭王的打击要大得多。

    第二天召见内阁,颁下上谕:

    “谕在廷王大臣等同看:朕奉两宫皇太后懿旨,据蔡寿祺奏:恭亲王办事,贪墨、骄盈、揽权、徇私,多招物议,种种情形等弊。似此重情,何以能办公事?

    “恭亲王从议政以来,妄自尊大,诸多狂傲,倚仗爵高权重,目无君上;看朕冲龄,诸多挟制,往往暗使离间,不可细问。每日召见,趾高气扬;言语之间,诸多取巧,满口胡谈乱道。似此情形,以后何以能办国事?若不及早宣示,朕归政之时,何以能用人行政?

    “似此种种重大情形,姑免深究,方知朕宽大之恩。

    “恭亲王着毋庸在军机处议政,革去一切差使,不准干预公事,方是朕保全之至意,特谕。”

    说句实话,单就遣词用句而言,如果这真是“作文”,非被老师打个大大的“红叉”不可。

    关卓凡曾经想过,要不要找人代她写这个上谕——不好意思,关贝子的古文功底也是不够瞧的。但终究作罢。此事太过机密,除了两位御姐和他自己,几乎不可入于第三人之耳——包括始作俑者蔡寿祺。

    他转念一想,其实这样更好,因为一眼就能看出乃是出自女主亲手,反倒增加了震慑的力量。

    他的判断是对的,这篇上谕念出来后,内阁诸臣,无不凛然,没有谁对私塾蒙童水准的文字发笑,女主“宸衷独断”的权威树立起来了。

    倭仁请旨:“恭亲王既退居藩邸,其差使甚多,不可废弛,请两宫皇太后派员接办。”

    慈禧沉吟道:“关卓凡去了上海,总要一段日子才能回来,军机上文祥他们几个人手确实不够,这样吧,叫许庚身进军机!”

    一连两道谕旨下发,朝野震动。

    恭王终获严遣,而且,人家已经“躺倒挨捶”了,还是不放过!

    女主雷霆之威,惊心动魄。所有的人,都在心里边“矮了一矮”。

    许庚身进军机,也引起了很大的议论。因为,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许庚身的资历,比之现在的几位机枢,实在太浅;还有,他是“恭系”,去一恭而入一恭,什么意思?

    但许庚身的入直军机,让汉官、特别是南方籍的汉官,不论朝廷的还是地方的,都极其振奋。

    军机大臣的人数,并无定额,但一般来说,应该至少有两位汉人,一位北方人,一位南方人。但事实上,这条“潜规则”并非总是得到认真执行的,许多时候,军机上只有一位汉人,以为点缀。

    比如恭王当国三年,军机上的汉官就一位曹毓瑛,曹毓瑛还是恭王的亲信,恭王还是以重用汉官著名的。

    还有,不管一位汉员还是两位汉员,大多是北方人,南方人是极少的。

    这条根子在于,旗人的亲贵对南方汉人,有着根深蒂固的轻视和不信任。

    而许庚身不但是汉人,还是杭州人,地地道道的“南人”。

    这个任命,汉官们群情振奋,纷纷表示“两宫圣明”;旗人虽然失望,却也说不出什么,因为这是符合“仪制”的。

    两宫并没有指明谁负责“领班军机处”,但这是不言自明的,虚席以待远人啊。

    *(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缄口不言

    “入直军机”本身是没有品级的,军机大臣的品级就是他们的本职的品级。

    比如曹毓瑛,本职是“都察院左都御使”,那是从一品;新进的大军机许庚身的本职是吏部侍郎,那是正二品。

    “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军机大臣上行走”,“军机处行走”,这几个名目只表示资历深浅,不代表品级高低。“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资历最浅,“军机处行走”资历最深。

    关卓凡入直军机的时候,是“军机大臣上行走”。

    至于说“军机处领班”,其作用和地位,取决于君主的情形和当时的“体制”。

    如果皇帝足够强势和勤奋,“军机处领班”就只有字面上的含义,真的就是个带队的。甚至可以说,因为个子最矮或最高,或者姓氏笔画最少,排座位的时候刚好排在第一位而已。当然,可以算是一种荣誉衔头。

    这个时候,皇帝除了是国家元首,同时还兼政府首脑,不需要也不允许摆多一个政府首脑出来。

    几个军机大臣都直接对皇帝负责,任何一件事情,皇帝交代给任何军机大臣去做都是可以的。

    但如果皇帝弱势,或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比如年纪太小,不能亲政,无法兼任政府首脑,蛇无头不行,“军机处领班”就是实实在在的政府首脑了。

    在某种特殊的“体制”下,比如现在的“垂帘”,两宫皇太后不能直接充任政府首脑。军机处领班的作用也会大大加强。

    所以。现在的“军机处领班”。是不折不扣的“中枢领袖”,不好悬空的,但两宫的意思很明白:等。

    许多人把目光投向上海,在这场大政潮中,那个始终没有露面的关贝子,身影却愈加清晰。

    “恭系”很快就感觉到了这个人从远方投射过来的长长的阴影。

    “恭系”联络宗室、言路、督抚,为恭王求情造势复出的计划,推行起来。出乎意料的不顺利。

    曹毓瑛的这个计划其实是条好计,但得有这么一个前提:恭王不存在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但事实上,存在这么一个竞争对手。

    政潮波澜至此,局面已经非常明晰了:支持恭王,就是反对关卓凡。

    只能二选一。

    谁都会想:万一选错了呢?

    于是大多数的人的态度就变得暧昧。

    还是有支持恭王的,但人数不够,分量不足,有的简直是在帮倒忙。

    比如一个叫王拯的,号少鹤,广西马平人。军机章京出身,做过太常寺卿。署左副都御使,现已做到通政使,算是“九卿”了。他是桐城派的古文大家,诗画俱佳,但不知道是不是鸦片抽多了的关系,他上的这个折子,很是莫名其妙。

    王拯一方面为恭王说话,“开复差使”,一方面建议朝廷,叫关卓凡、倭仁、曾国藩、三个,“充任议政大臣”。

    “议政”两个字,有清一代,都是极其敏感的。

    “议政王大臣”制度,起于天命四年的“十固山执政王”,天命六年又有所谓“八王议政”,从而形成了一个“议政王大臣”制度。

    这个制度本质上是满清贵族共和,是宗室向皇帝分权的一种制度。所以自康熙朝开始,圣祖、世宗、高宗三代,不遗余力地对这个制度进行各种打击,收事权于皇帝。

    其中,雍正朝还因为“八王议政”,闹出了绝大的风波,允禩、允禟几个,一跤跌倒,再也没爬起来。

    乾隆五十六年,“议政王大臣会议”正式废止。

    恭王的“议政王”的衔头,是一个特例,表明和两宫“同治”之意。这种事实上分掉一半皇权的做法注定是长不了的。果然,现在,两宫就开始向恭王“收权”了。

    在这种情况下,王拯弄出一个“议政大臣”,而且其中只有关卓凡是宗室,曾国藩还是汉人,怎么可能?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王拯的原意,是请各派势力坐在一块儿分猪肉,这样就不会打架了。

    这个折子,因为里面有这么荒唐的内容,如果上面不想找王拯的麻烦,注定是“淹了”,连带着他为恭王陈情的那部分一起烟消云散,一点效用也发挥不出来。而且,谁还都不能说什么。

    也有这么一个说法,王拯却不过情面,不能不给恭王说话,但折子里故意加入了一段“荒唐语”,自废武功,这样,既对“恭系”有所交代,又不会真得罪另外一边。

    唯一有价值的折子是六科给事中谭钟麟上的。

    “海内多事之秋,全赖一德一心,共资康济,而于懿亲尤甚,若廊庙之上,先起猜嫌,根本之间,未能和协,骇中外之视听,增宵旰之忧劳,于大局实有关系。”

    不言对错,纯粹劝和,这个思路倒是很对头的。

    但事情也有点诡异。因为谭钟麟是守旧派,是反对洋务的,他和恭王,都不是对方的“菜”。这个时候,倒站出来为恭王“背书”?

    于是有传言“恭系”和谭钟麟私下底做了交易。这种流言,很大程度上消减了这份折子的效用。

    这位谭钟麟,有一个日后很有名气的儿子,叫做谭延闿。

    无论如何,一个谭钟麟是不够用的。

    这是京官和言路上的情况。

    旗人和宗室那边又如何呢?

    旗人和宗室不待见恭王的原因,前文已经说过了;而对关卓凡,却正处在“最有想象空间”的阶段。

    轩军这支“子弟兵”,扬威中外,一洗八旗“多年之颓风”,“旗下的多久没有这么抖过了!”可以说,旗人里边,不论贫富贵贱,都把关卓凡当做地道的“偶像”。

    虽然不晓得关卓凡上台后会推行什么满汉政策,但“再损,损不过恭老六吧?”

    普通的旗人期望尤高,都说关贝子的老爹虽然当过五品官,但家道早就没落了,其实也是苦出身,“听说当年肉都吃不上的”。既然如此,必然晓得“民间疾苦”,秉国之后,一定会照顾贫苦无依的旗人。

    而恭老六,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哪里知道我们穷人家过什么日子?哪里会管我们穷人家过什么日子?

    所以,除了恭王的两个兄弟惇王、醇王之外,“恭系”很快发现,其他的宗室,都不足恃,能保持中立就很不错了。

    最令“恭系”意外的是原本寄以最大希望的地方督抚。

    几乎所有的地方大员都沉默不语。

    大多数地方督抚的心态:这是“满洲人的家务”,是不必也不便搀和的。

    这种心态,和当初祺祥政变时,地方上没有什么人为肃顺说话是一样的。

    还是那句话,只要我们的利益不被损害就好了。

    那么,关卓凡上台后,对地方的政策,会和恭王有什么大的不同吗?

    还看不出来。

    裁湘是恭王手上做的;裁淮,背后有关卓凡的影子,但毕竟其时恭王还在台上,恭王才是裁淮的主持。事实上,这些事情,这两个人无论谁在台上,都是要做的。

    何况,关卓凡已经对相关人等做了足够的补偿。

    所以,李鸿章当然不会站出来说话。

    左宗棠更不用说了,他的西征的差使刚刚由关卓凡保荐,怎么会站到自己“荐主“的对立面?

    至于曾国藩,听说曾中堂的二公子就在关贝子的幕中哦。

    几个大佬不出声,小弟们自然缄口不言。

    地方督抚保持沉默,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判断,新的中枢,对待汉人的政策,很可能比原来的更好。

    许庚身入直军机就是明证。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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