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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六章 木头和石头

    不管怎样,关卓凡认为,修颐和园,三百五十万两白银应该够了。“另起炉灶”,“新人”办“新事”,尽最大可能禁绝贪污,提高效率,也许还用不到三百五十万两。

    关卓凡还有一个重要的减少成本的路子:少用木料,多用石料。

    关卓凡不是学建筑的,但他却知道,中国传统建筑成本中,占比最高的一项,是大件木料。建筑的体量愈大,大件木料所费,在建筑成本中的比例就愈高。

    说到建筑体量,无过于皇家的宫殿、苑囿、陵寝了。

    这些建筑中,大件木料主要用于柱、梁,首先是柱,其次是梁。

    问题是,京城在北方,而中国北方是不产这种可以充作巨柱的树木的。

    这些树木,都生长在中国的岭南以及东南亚的深山老林。

    路途遥远,交通亟乏——或者根本没有“交通”。在前工业化时代,把这些巨大的木料,从南方的烟瘴荒莽运出山来,再长途跋涉地运回京城,不知道要费多少工,花多少钱,死多少人!

    常常为这么一根巨木,就得筑专用的路,造专用的船,劳役浩繁更不必说。到了京城——不一定是北京,哪怕只是金陵这种居南北之中的都城,费银已经数十万两之巨。

    在前工业化时代,修一座宫殿,就把国家修破产了,是一点都不稀奇的事情。

    比如,颐和园里的佛香阁,阁高十数丈,阁内有八根巨大的铁梨木擎天柱,直贯顶部。原时空的光绪十七年,即1891年。重建此阁,共费银七十八万两,其中相当部分,花在了这八根巨柱上面。

    还有,木结构为主的建筑,成本虽高,自我保存能力却低。

    风侵、雨蚀、虫蛀,木头对岁月最没有抵抗力,更加经不起火灾、兵灾。中国历朝历代,倾无数国力。建成的锦绣宫阙,到如今,剩下了多少?

    真是惊心动魄:除了清朝从明朝继承下来的,以及清朝自己修建的——以前各朝的,几乎荡然无存!

    关卓凡认为。即便只是为了给子孙后代多留下几栋房子,建筑也应以砖石结构为主。

    用石头起大房子。不是当时中国建筑所长。那么就要聘洋建筑师,用“西法”,增加西式建筑的比例。

    关卓凡心目中的颐和园,是一个中西混合的建筑群,和历史上的清漪园,原时空的颐和园。都颇有不同。

    在原时空,关卓凡就有个看法,中国古代宫廷建筑,外面看着气魄。但里面的空间利用率太低,使用功能更是叫人不敢恭维。

    皇帝后妃的寝宫,外面金碧辉煌,里面昏暗狭小,关卓凡清楚记得初见识时闪过的念头:当皇帝有什么好?

    现在既然由我来修这个园子,就要好好过一把设计师的瘾,且看我如何将现代建筑文明注入古典宫廷苑囿。

    相信御姐一定会喜欢的。

    当然,虽然中西结合,毕竟还是以中为主,北京周边的石场就可以提供足敷使用的石料。部分特殊的石料,关卓凡宁愿进口,也不想求诸国内其他地方。

    还是运输的问题。海运似乎途远,但单位成本却远远低过陆路。特别是,中国没有可能在短期内就建设起发达的铁路网,也基本不存在现代意义上的公路,长途运输的费用,远远超过海运;就连时间,也未必快得过漂洋过海。

    中国工匠不能制造的石件,如西洋雕塑等,可以一并同船满荷运来。

    还有一个重要的伏笔。

    外洋供应北京的货物,当然在天津港卸船。像石料、石件这种沉重的货物,卸船之后如何尽快运抵北京呢?

    咱们在北京和天津之间修条铁路吧?

    单单是为了尽早入住颐和园,御姐也得支持铁路的修筑。

    铁路这个东东,有了第一条,还怕没有第二条、第三条吗?

    关卓凡下值,回到家没多久,翁同龢的帖子就递了进来。

    关卓凡微微一笑,吩咐请进。

    两个人见了面,翁同龢给关卓凡下跪请安。关卓凡很客气,请翁同龢换了便服,分宾主坐定,下人端上茶来。

    翁同龢表示感谢贝子识拔,特来请益。关卓凡见他雍容儒雅,不卑不亢;骤膺大任,却既无谄媚之色,又无轻狂之态,心里也暗自称赞。于是说叔平你太谦虚了,我为国家荐贤,以后“同殿行走”,也要请你多多指教。

    翁同龢表面从容,内心的感受,却真正是“喜从天降”!

    人臣之贵,无逾帝师;从此登上入阁拜相之路——这些都不消说了。更重要的是,翁家现在处于一个很困难的时期,这个“弘德殿行走”,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说是“叔侄状元”,但“侄状元”翁曾源,身患极严重的隐疾——“羊角疯”,即癫痫,随时发作,是没有出仕的可能的。

    翁曾源的父亲,翁同龢的长兄翁同书,做过安徽巡抚,后获罪革职拿问。因为老爹翁心存当时做着小皇帝老师的关系,翁同书幸免一死,“发往军前效力”。迄今,已经在甘肃的瀚海戈壁中,啃了好几年的风沙了。

    因此,翁同书能否生归乡梓,翁家能否重新崛起,全在翁同龢一人身上。

    现在,有望了!

    说起来,翁家因为翁同书的缘故,早已间接地和关卓凡发生了联系。这个“中间人”,是苗霈霖。

    咸丰十一年,即1861年,苗霈霖反水,围攻寿州。寿州城内的安徽巡抚翁同书,对苗霈霖主“抚”,答应了苗的诸多要求,并上奏为苗说好话。苗霈霖乃暂时撤围。朝廷只好顺水推舟,令苗霈霖“戴罪立功”。

    不想苗霈霖没过多久,重新围城,终于攻破寿州,俘获翁同书等大员。

    这下子事情就闹大发了。

    翁同书封疆大吏,守土有责,身负和地方“共存亡”的义务,本该“殉节”的——何况你还被人俘虏了?

    翁同书没有殉节,只好下狱。

    为了大儿子的性命,翁心存以古稀高龄,抱老病之躯,挣扎着每天入直,给小皇帝上课,结果不堪劳累,当年就挂掉了。

    追本溯源,罪魁祸首,当然是那个苗霈霖。

    因此,苗霈霖覆灭于关卓凡,翁家家祭乃翁,很是痛哭流涕了一番。

    也因此,翁家对关卓凡,极有好感,早生倾慕。

    现在翁同龢又蒙关卓凡举荐,成了帝师,家道亦可因此中兴,对关卓凡,更加感激。那种心态,用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就是“找到组织了”。

    翁同龢说道:“旨意里边,为两宫皇太后‘进讲’《治平宝鉴》的差使也派了给我,同龢不胜惶恐,一切要请贝子指点。”

    关卓凡心里一笑,暗道:这件差使该怎么办,你还真得问我。

    于是说道:“叔平,两宫皇太后虽然圣明天纵,不过毕竟没有读过大书,所以太晦涩的典谟训诂是不好拿来‘进讲’的。总要深入浅出,叫两位皇太后听得明白,听得有意思。不然,如倭艮峰一般,学问再大,‘上头’不明所以,又有什么用?”

    翁同龢微微动容,这段话,真是字字千金!能否“启沃圣聪”,“帘眷”是厚是薄,全在这几句话里面了。

    当下深深受教。同时,心里面也异常欣慰:关卓凡如果不拿自己当“自己人”,是不会说这番话的。

    关卓凡又说道:“说起倭艮峰,以后‘同殿行走’,他是前辈,咱们该去拜访拜访的。”

    翁同龢颇为意外,他自己原本就打算去拜访倭仁的,但没想到关卓凡也要去。

    *(未完待续。。)

    ps:  明天一更,放在傍晚。

    后天两更。

    *

第六十七章 有话问你

    说走咱就走,关卓凡前,翁同龢后,打轿往倭府而来。

    到了西江米巷倭府,关卓凡下了八抬大轿,抬起头来,见所谓“倭府”,不过一个一进的小小四合院,门漆黯淡,墙上泥灰剥落,砖头都露了出来。

    关卓凡大出意料,心中不由叹息:这个倭艮峰,虽然卫道守旧,却真正是一清如水!

    倭府仆人见居然是关贝子亲自登门,吓一大跳,赶忙进去通报。

    关卓凡对翁同龢笑道:“叔平,咱们自个进去,不然倭艮峰老天拔地的,还得出来迎咱们。”

    说罢抬脚进了倭府,翁同龢只好跟着进来。

    关卓凡说的没错,刚进院门,便见须发皓然的倭仁,从正房内掀帘出来,踩着碎步,气喘吁吁地奔下台阶。

    关卓凡赶紧走快几步,在倭仁撩袍准备下跪的时候拦住了他,说道:“艮老,你是老前辈,我还年轻,这个礼可当不起!”

    但倭仁那肯“废礼”?到底扎扎实实地请了安。关卓凡竟不受他全礼,长揖到地,还了半礼。然后搀着倭仁的手,一起走进了正房。

    老倭仁如芒在背,浑身的不自在。

    宾主坐定,关卓凡见四壁萧然,暗暗点头。

    略抿了一口茶,关卓凡说道:“我和叔平新领了‘弘德殿行走’的差使,骤膺艰巨,深恐力有不逮;艮老士林宗镜,久任帝师。特来请益。”

    如果只有翁同龢一人,倭仁一定长篇大论,而起头的又一定是“辨学术当恪守程朱,以外皆旁蹊小径,不可学也”。这个“旁蹊小径”,自然是陆九渊、王阳明,于是便开讲“朱陆异同”。

    接下来,还会诲人不倦,要翁同龢“端庄静一”、“涵养本源”、“察几慎动”、“克己复礼”,等等。

    可关卓凡在座。倭仁能说什么呢?难道说。这个“兵事、洋务”,泯灭华夷,教坏皇帝?

    倭仁只会发“议论”,其实并不善“言辞”。现在被关卓凡堵在家里。情形仿佛同文馆一役。被恭王“请君入瓮”一般——他还不晓得。恭王的“请您来做”,其始作俑者,就是面前这位关贝子。

    憋了半响。老脸都快憋红了,方才讷讷地说了几句,言不由衷,自个也不晓得自个说了些啥。

    关卓凡倒也不在乎他说了些啥,一律口称“受教”,然后向门外喊了一声“来呀”。

    贝子府的听差掀帘而进,手里捧着一个包裹。

    解开包裹,里面是一只木匣;打开匣盖,关卓凡小小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本纸页泛黄的书籍来。

    倭仁老眼虽花,却也心中一跳:像是宋版书!

    关卓凡将书放在倭仁面前,封面上大大的三个字:近思录。

    倭仁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关卓凡微笑道:“前几日,得了一本宋版的《近思录》。我想,艮老儒林领袖,理学宗师,这本书,只有在艮老这里,才算得其所哉。”

    如果关卓凡拿出的是银票,莫说你个贝子,就是亲王,倭仁也会当场峻拒。

    可是,这是《近思录》,是宋版的《近思录》。

    《近思录》为朱熹和吕祖谦合著,辑录所谓“北宋五子”——周敦颐、程颢、程颐、邵雍、张载——的学问精义,其编排依朱、吕的理学思想体系,算是尽括了源于周敦颐的程朱一脉的理学学术主体。

    程朱为倭仁所宗,宋版《近思录》,开卷即闻先贤呼吸,老先生怎么能够不激动?

    倭仁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不要”的话来。

    关卓凡又随便聊了几句,便说“天色已晚,不便再扰”,于是和翁同龢起身告辞。

    倭仁送出大门,看着二人上轿而去。

    良久,长叹一声。

    言路上对小皇帝功课“改良”的“反应”,如期发生了。

    只是,雷声小,雨点更小。

    上折子的不止一个,但大多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明确表示反对的,只有一个叫孙东谋的,詹事府的右庶子,正五品。

    略出关卓凡的意料,此君首先反对的不是“洋务”,而是“兵事”。

    孙东谋引经据典,先说,“《六韬》有云,‘圣人号兵为凶器,不得已而用之’”;又说,“《老子》三一章,‘夫佳兵者,不详之器,物之恶也’”;接着再说,“本朝王念孙考,‘佳’字实为古‘唯’字,则‘唯兵不详’,古圣明训。”

    然后来了一段很搞的,“亚圣曰,‘君子远庖厨’,不忍见禽兽之将死也,况乎人为万物灵长,涂炭僵仆,肢体分裂,能不衷怀恻然?”

    反正就是说,“兵事”这个东西如此邪恶,皇帝怎么可以碰呢?

    终于讲到了“洋务”。

    孙东谋并没有直接反对“洋务”。形势发展至今,守旧派已经不得不接受这么一个现实:笼统地反对“洋务”,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这种折子注定“淹”了;他们的对策,是摆出“就事论事”的姿态,反对、攻击具体的政策。

    孙东谋说,“洋务”这个东西,琐碎繁细,自有相关的臣子办理,“何劳厪虑”?圣天子应该垂拱而治,这样自然君臣相安,天下天平。

    关卓凡叹息:我真是高估了你们的战斗力。

    一般情况下,这种折子,应该“交议”。一旦发了下来,其他的旧派人物就可以这个折子为根据,生发意见,形成声势。

    孙东谋算是一个“开路先锋”。

    但关卓凡才不会按照这个剧本演呢。

    折子前一天递进去,第二天上午,钟郡王奕诒来到了詹事府,“有旨意问孙东谋”。

    钟王前不久刚补上御前大臣,恭王和两宫大吵的那一次,钟王刚好当班,还小露了一脸。当然,只是作为慈禧的“人肉布景板”,随班进退而已。

    钟王是近支宗室中有正式职司的最年轻的一个,今天也是他第一次办“传旨”的差使,兴头极高,旨意的内容,昨儿晚上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詹事府大堂已经摆好了香案。钟王进来,只见他穿着一身簇新的团龙褂,宝石顶子,白玉翎管里插着一根长长的双眼花翎,微微晃动。冬天的阳光斜入,照在小伙子的身上,愈发显得精神奕奕。

    詹事、少詹事、庶子、洗马、中允、赞善、主簿,一众职司人等,心里都在嘀咕:传什么旨呢?居然还派了一位郡王来?

    钟王在上首居中站定,朗声说道:“有旨意问孙东谋话,孙东谋跪听!”

    已经在边上“敬候”的孙东谋,立即上前,在下首跪好。

    钟王说道:“有旨问你,‘圣人号兵为凶器,不得已而用之’,‘夫佳兵者,不详之器,物之恶也’,还有,‘唯兵不详’,‘君子远庖厨’——这几句话,问孙东谋,洪杨乱起的时候,你有没有跟洪秀全、杨秀清说过?”

    孙东谋“脑子”嗡地一声,背上的汗冒了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旨意的问话不能不答,他颤声说道:“回皇上的话,臣……没有。”

    钟王说道:“问孙东谋,英夷、法夷内犯,火烧圆明园的时候,这几句话,你有没有和英国人、法国人说过?”

    孙东谋头上的汗也冒了出来:“回皇上的话,没,没有。”

    钟王说道:“问孙东谋,如果你向洪逆、杨逆说了这几句话,洪逆、杨逆是否会洗心革面,束手就擒?”

    孙东谋汗出如浆:“回皇上话,这个……不,不会。”

    钟王说道:“问孙东谋,英夷、法夷又如何?是否听了你这几句话,就园子也不烧了,乖乖地退兵?”

    孙东谋的头碰到了地上:“回皇上的话,不会,这个,臣,愚钝……”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应激反应

    钟王说道:“问孙东谋,圣祖三次亲征准格尔,是否多余?是否不该?”

    孙东谋的额头碰地有声:“回皇上的话,圣祖天纵英明,臣,臣鄙陋……”

    钟王说道:“问孙东谋,朕觉得写字做文章,也十分之‘琐碎繁细’——是否可以通通交给臣子去办,朕从此不须学写字、学做文章了?”

    孙东谋的额头已经碰得青了,语不成声:“臣荒唐,回皇上的话,臣荒唐,臣荒唐……”

    钟王说道:“孙东谋,旨意的话已经问完了,你有什么话回奏吗?”

    孙东谋惊魂不定,喘了几口气,颤声说道:“总是臣不读书,所上折议……愚钝鄙陋,粗疏荒唐,臣……知错了,嗯,这个,圣学渊深,非臣等可窥,醇亲王所奏加皇上‘兵事’、‘洋务’功课事,臣……附议。”

    钟王点点头,是满意的神情,说道:“好的,我会代奏。”

    小伙子自觉差使办得漂亮,昂首阔步地出了詹事府,兴兴头头地回宫缴旨了。

    可怜孙东谋汗湿重衣,几乎站不起身。整个詹事府的人都呆若木鸡,居然也没有人上来扶他一把。孙东谋好不容易自个站了起来,丧魂落魄,走了几步,一个趔趄,竟然又摔了一跤。这时才有人赶快过来,将他扶了起来。

    詹事府里这番疾风骤雨,将言路上还存着异样心思的守旧派彻底打蔫了。

    孙东谋没有受到任何处分,但这番刁横狠辣的“问话”,逼得人无地自容。比什么处分都吓人。而且。出于詹事府大堂之上。“杀鸡儆猴”的“立威”意味极其明显。

    朝野上下,都有共识:加皇上“兵事”“洋务”功课,上位者的决心是坚定不移的,继孙东谋而起的,遭受的,肯定就不是痛骂,而是暴打了。

    也是关卓凡运气好,最早跳出来发难的。只是一个詹事府的右庶子。

    言路所谓“翰詹科道”,“翰”是翰林院,“詹”是詹事府,“科”是“六科给事中”,“道”是御史道。其中,六科给事中和御史道都属都察院。在翰林院、詹事府、都察院三者中,翰林院地位最高,都察院权力最大,而位置最尴尬、最不重要的,就是詹事府。

    詹事府最早是太子的辅佐机构。康熙废储之后,“太子”二字便不存于清朝政治。詹事府的本职消失,蜕变成一个纯粹的清秘之地。在功能上,詹事府和翰林院其实是重叠的,分翰林院的一点活儿来干,有资格进翰林院但暂时进不去的,在这儿先打打杂。

    就是说,这其实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机构。

    原时空光绪二十八年,即1902年,改革官制,实行新政,第一个被裁掉的,就是詹事府。

    如果孙东谋供职的地方是翰林院或都察院,就不好派人跑进去大庭广众地指着鼻子骂了。

    这种方式的打脸,左右人等也会疼痛,连带着整个部门跟着丢脸。丢翰林院和都察院的脸,打击面太宽,难免使人起狐悲之念。遭受池鱼之殃的许多人地位重要,其中还有立场和己方接近的,不利于建立“统一战线”。

    可如果不在一个有象征意义的场所,当众对孙东谋“下手”,威慑力就不够。

    詹事府就是这样一个不过不失、恰到好处的场所。

    钟王来办这个差使,几乎是最好的选择。近支郡王的身份,对外可以强调,这道旨意代表皇族也即最高统治集团的意志。同时,年纪轻,办这种差使不算**份;年纪更大、地位更高的王爷,未必肯办这种差事。

    还有,钟王口齿伶俐便给,如果换了别的人,比如醇王,就算肯干这个差事,分量也更重,可是说话结结巴巴,气势上未免不足,效果就没那么好了。

    当然,加皇上“兵事”、“洋务”功课的折子是醇王上的,不能由他自个来骂人。

    孙东谋其实没有什么背景,真正有背景的人,反倒站在后面,观风望色。

    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是倭仁,以自己同为“弘德殿行走”,有瓜田李下之嫌,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掌都察院的新任左都御史潘祖荫,明确表达自己的态度:支持醇王;但是,这只是他个人的意见,“诸公请自行其事”。

    所以,这个事情,从一开始,反对派就没有一个主心骨。没有大树可以依靠,行动起来,自然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等见到朝廷的疾声厉色,清楚再做仗马之鸣的后果,便偃旗息鼓了。

    这一关,关卓凡过的意料之外的轻松。

    关卓凡认真分析,认为除了自己事先的种种布局和事后的凌厉态度,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因为美国平叛大捷,这个时候,也即1865年前后,本时空中国人的心态,和原时空中国人的心态,已经不一样了。

    原时空,国人的心态,是失败者的心态;本时空,国人的心态,是半个胜利者的心态。

    关卓凡以为,原时空的排外,除了观念的守旧,很大程度类于生物的“应激反应”,是一种失败者的自我本能防护。

    因为恐惧而抗拒,自我切断和外界的沟通、交流,以自我想象和强化出来的优越感,维持本体平衡,构筑防护罩,以使自我能够在剧烈变化的环境里生存下去。

    “套中人”,其谓也。

    或者叫:“排异反应”。

    其实,中国的保守,大多数时候,只集中于“制度”层面;“器物”层面,对外一向是开放、包容的。

    中国的器物文明,兼容并蓄,有无数的外来因子。这个传统,直到明末,都没有发生实质改变。

    晚明的士林,对“格物”、“火器”、“兵学”,都有浓厚的兴趣。后人很难想像,那个时候的儒生,居然有许多人醉心“设计火器”和“研究战法”。纸面上的“新式火器”层出不穷,“新战法”也时有所闻。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对满洲的军事失利不断,人们希望依靠新式武器扭转战局。

    一个是,彼时,东西方文明开始发生直接的碰撞,中国人开眼看世界了。

    当然,没有基本数理知识和工业经验打底,这些设计,“新式火器”也好,“新战法”也罢,绝大多数荒腔走板,没有实用价值,也基本没有走出过书斋,走下过纸面。

    但至少,那个时候,少有人把西方的先进技术,仅仅视作“奇技淫巧”。

    彼时的中国,面对科学技术已经走在自己前面的西方,心态依然是平和的,依然还是强者的心态。因此,可以从容吸取觉得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只是这种吸取的力度还非常有限。

    西方对中国领先的幅度还有限,中国也并不真正了解这种领先的意义。毕竟,在发生中西对抗的时候,依靠地理和数量上的优势,中国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消解西方技术领先带来的优势。

    无论如何,对外来的器物文明,彼时的中国,并不会发生“排异反应”。

    彼时的中国,还没有经历自己无法理解的失败,还没有遭受这种失败带来的强烈刺激。

    当终于剧痛于这种强烈刺激,不同体质的个体,发生了完全不同的“应激反应”。

    日本的“应激反应”:抛弃这具为自己带来痛苦的躯壳,挣扎化蝶重生。

    中国的“应激反应”:缩进这具躯壳的更深处,作茧自缚。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异?

    如果这种失败发生在明末,而不是清末,中国又将如何反应?

    历史无法“如果”,关卓凡只能庆幸,自己做了一个历史投机者能够做的最正确的选择:加入美国的内战,并成为胜利者。

    *(未完待续。。)

    ps:  今、明两天的更新做一个对调,今天两更改一更,明天一更改两更。

    *

第六十九章 都到步军统领衙门来

    轩军美国平叛的胜利,告诉国人,我们也能够打败洋人;并予国人强烈的心理暗示:对英法的失败,只是“暂时的失败”,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能够把场子找回来。

    中国人因为前所未有的屈辱、恐惧,而生发的对洋人的“应激反应”:或者奴颜婢膝,或者完全排斥——这两种看似相反的反应,其实异曲同工——都尚未固化,这个时候,关卓凡以一场对外的大胜,为中国人扫除心魔,重建信心。

    国人的心态,乃从一个失败者,转向半个胜利者;从一个弱者,转向半个强者。则对外来的器物文明的抵抗,自然松动。

    为小皇帝加“兵事”“洋务”功课一役的胜利,还让关卓凡获得一个重要的经验:对于这种单纯的观念层面的反抗,绝不要做什么“虚怀若谷”、“倾闻谏议”的姿态。而是要一开始便以行政暴力,自上而下,兜头狠击,将反对意见,“扼杀于萌芽之中”。

    就是说,不给反对者说话的空间。原时空的史实证明,这种事情,鸡同鸭讲,根本不可能通过讲道理说服反对者。给反对者说话的空间越大,反对的意见便越多,最终朝堂之上,洋洋盈耳的肯定都是反对的声音。

    到了这种时候,如果强行推行原议,反倒以人“独裁”的口实,阻力反倒会大得多,连自己人也会底气不足。事情便可能办得不汤不水,甚至半途而废。无疾而终。

    要做的,是利诱、拉拢、威逼、分化、打击,而不是“说服”。

    关卓凡乘胜追击。本年度最后一项重要的人事任命,“三品衔驻美公使”,波澜不惊地通过了。

    这位本时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正式的驻外使节,叫做郑藻如,字志翔,号豫轩,广东香山人。他是咸丰元年的举人。洪杨乱起,办过团练,打过依附长毛作乱的“红巾军”。乃为曾国藩赏识,入曾幕帮办洋务事宜。

    郑藻如和容闳是同乡,轩军赴美之前,容闳向关卓凡推荐郑藻如。说他英语好。熟悉洋务,又打过仗,如果请他赴美帮办军务,正可得其所长。关卓凡于是写信给曾国藩,商请郑藻如入幕。曾国藩很大方,当即割爱;而可以建功于异域,郑藻如自己也很兴奋。

    入美之后,郑藻如如鱼得水。襄办军务,调度后勤。折冲樽俎,算是关卓凡幕中最有力者之一。归国之后,又跟着关卓凡剿回、剿捻,已经积功保到了道台衔。

    考虑驻美公使人选的时候,关卓凡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郑藻如。

    事实上,轩军赴美之前,关卓凡就有了这个打算。带郑藻如赴美,除了他确实是合适的人才之外,还多少有“考察”未来驻美公使人选的意思在里面。

    郑藻如能够在彼时就成为驻美公使的备选,是因为,在原时空,他就做过中国的驻美公使。不过,那是光绪七年,即1881年的事情。那个时候的郑藻如,已经将近耳顺之年了。

    原时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正式的驻外使节,是本时空主持“顾问委员会”的“主任委员”郭嵩焘。光绪元年,即1875年,郭嵩焘出任驻英公使。

    当时,为了这个事情,朝野内外,吵得沸反盈天;本时空,郑藻如出任驻美公使,却风平浪静,鸦雀无声。

    极其鲜明的对比。

    光绪元年,英国外交官马嘉里在云南被杀,英国声称“撤使、绝交、用兵”。清廷委曲求全,签署《烟台条约》,答应英人种种要求,其中包括派出钦差大臣赴英表示“惋惜”——其实就是道歉,并出任驻英公使。

    这个活计找上了郭嵩焘。

    可是,这真不是个好活计。

    外国派使节驻华,已经被视为对中国的侮辱,何况倒过来派使节驻洋?那不是“事鬼”吗?

    舆情汹涌,多有人痛詈郭嵩焘“汉奸”、“贰臣”,还编出一副对联:“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不容于尧舜之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

    湖南士绅群情激愤,以为郭嵩焘大丢湖南人的脸,声称要开除他的省籍,甚至要砸打郭宅。

    连亲朋好友,都认为郭嵩焘“有辱名节”,此行“徒重辱国而已,虽智者无所施为”。

    关卓凡想,这班人的逻辑真是“自虐”——洋人驻华,是对中国的侮辱;那么华人驻洋,为什么不是对外国的侮辱呢?

    总之左右不能和洋人接触就是了。

    “马嘉里案”的背景下,失败者的“排异反应”,“套中人”的嘴脸,淋漓尽致。

    关卓凡曾经觉得,英国人真笨,他们是真心希望清廷派驻公使的——可干嘛要和“赔礼道歉”连在一起?

    后来想想也无奈,不拿这个威逼,清廷又怎么肯派出驻外使节?

    现在呢?

    英国是“敌国”,美国是“盟国”。

    原时空派驻使节,是失败者表示“惋惜”;本时空派驻使节,是胜利者“敦睦邦谊”。

    这口气,就这么顺过去了。

    历史悄然转向。

    关卓凡下值,回到府中,花厅里一位红顶子的二品大员等候已久了。

    是新任步军统领衙门左翼总兵,阿尔哈图。

    阿尔哈图见到关卓凡,抢上来一个千儿打到地上,说道:“属下给贝子请安!”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呦,是老阿,起来吧,什么事儿啊?”

    下官给上官回事,如果不是事关重大,且十分紧迫的话,不会在上官的家里“坐等”。

    阿尔哈图原来在骁骑营当参领,但关卓凡认为,骁骑营也好,前锋营也罢,都是“废营”,自己的死党亲信,长时间摆在这种地方,没有任何意义。

    北京地区的军事力量,除了丰台大营放了一个吴建瀛进去,重点是要掌握步军统领衙门。

    步军统领衙门也没有什么战斗力,但这是“北京卫戍区兼北京公安局”,肘腋之间,“有事”的时候,能帮忙也能捣乱,必须掌握在手里。

    九门提督这个位子,一向由旗人亲贵出任,地位高如关卓凡,也不是想派谁就能派谁的。何况他的夹袋中,暂时没有符合资格的合适人选。

    不过,关卓凡认为,真正掌握步军统领衙门,重点不是一个九门提督的位子,毕竟这只是一道谕旨的事情;重点是直接带兵的“中层干部”,即直接统带“步军巡捕五营”的翼尉、协尉这个层面。

    “九门提督”的正式名称是“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这个“五营”,乃“中、南、北、左、右”五营,在北京城划定区域,各自分署管理,由统带本营的翼尉兼分署的参领。

    关卓凡回国之后,就把阿尔哈图从骁骑营调了出来,蔡尔佳从前锋营调了出来,阿尔哈图做中营的翼尉,蔡尔佳做左营的协尉。

    领袖军机后,刚好步军统领衙门的左翼总兵出缺,于是便上奏阿尔哈图补缺。

    祺祥政变,肃顺派勒保劫驾,御前砍向勒保的第一刀,就是阿尔哈图。两宫皇太后印象极深,所以一看见这个名字,立即照准。

    关卓凡又小小运作了一番,蔡尔佳升任左营的翼尉,穆宁升任南营的协尉,于春和升任右营的协尉,阿尔哈图兼领中营。

    这样,步军统领衙门过半,便牢牢地掌握在了手里。

    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一步一步,穆宁接南营,于春和接右营,那么,“五营”有其四,步军统领衙门便算基本上真正地控制在自己手里了。

    阿尔哈图说道:“回贝子,是关于吕氏的事情。”

    *(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小叔子,嫂子

    城南马队的老部下,最亲信、最能干的,如丁世杰、张勇、伊克桑,都带了出去,现在都是一方大员;剩下的穆宁、于春和等,若论信任之专,其实还比不上两个结义兄弟阿尔哈图、蔡尔佳,这两位,毕竟是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因此,照应和保护吕氏的差使,就交给了阿尔哈图和蔡尔佳。刚好,为吕氏购置的宅子,在蔡尔佳的左营防区,也是阿尔哈图这个左翼总兵该管的地界。

    回京之后,关卓凡还没有去“拜见”过这位“小婶子”。

    一个是这段时间确实太忙,和白氏、明氏“对面”的时间都少了;一个是政争波诡云谲,要分外小心,不要关键时候被人抓到什么把柄。

    还有一个,是圣母皇太后的柔声细语犹在耳边,“我不是吃干醋”,“这个女人命硬,克男人”。

    后面那句话,俺从科学昌明的二十一世纪而来,是无所谓的;前面那句话,可要稍稍多想一想,哼哼。

    总之,关贝子一直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现在,政争平息,局面都进入掌控之中,关卓凡身体里的“冬天里的一把火”,便熊熊燃烧起来,就在此时,阿尔哈图上门“汇报工作”了。

    阿尔哈图说道:“吕氏主仆两个,搬进去后,一直很安静的,从来没有出过门。”

    关卓凡微觉不安,两个多月了,如果一次门都没有出过。岂非形同“软禁”?这个其实并非自己的本意。

    阿尔哈图继续说道:“老黄每次回报。都说吕氏主仆。做做针线,抹抹牙牌,没有任何异常。”

    吕氏入住的时候,宅子里的仆人、丫鬟什么的,便已经备好了。这个“老黄”,是仆人的总管,自然是身负监视之责的。

    阿尔图哈神色郑重:“今儿早上,却出了状况。”

    今天一大早。有一个年轻人上门,说是吕氏的远房亲戚,来拜见“表姐”。

    吕氏主仆一看见这个年轻人,神色就大大不对。

    接下来,吕氏将老黄支了开去,关上了房门,和珠儿,还有那个“表弟”,留在房内。

    三个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老黄在外面听不清什么。又不敢真把耳朵贴在门上,只是能够听出房内的人在激烈地争吵。

    没过多久。房门就打开了,“表弟”拎着一个包裹,脸上是得意洋洋的神情。

    送他出来的珠儿,则神色凛然。

    吕氏当时的样子,没看见。

    老黄判断,这个包裹里,十有**,是金银细软。

    老黄临“出门”的时候,吕氏叫住了他,神情如常地说,能不能够请关贝子拨冗来一趟啊?

    老黄很尴尬,说贝子的面,我一个下人,哪里见得着啊?

    吕氏就不说什么了。

    关卓凡想,这位吕氏,其实是非常聪明的一个女人。

    阿尔哈图说道:“吕氏这个‘表弟’,我已经派人盯住了,他宿在城南的一家小客栈,那儿是老穆的防区,随时可以动手。”

    微微迟疑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珠儿,老黄说,脚步轻捷,身形灵动,身上应该是有功夫的。”

    说完了,阿尔哈图偷觑着关卓凡的神色,惴惴不安。

    关卓凡要“吃”这个吕氏,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一件事情。本来,照顾、保护上官的女人,是天下第一等美差,可如果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这个差使,还算不算美差,就不大好说了。

    还有,这个“表弟”,是如何知道吕氏的宅子的地址的?

    关卓凡不会认为是从自己这儿露出去的吧?

    关卓凡表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他仰起脸,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个‘表弟’,大致是什么形容?”

    阿尔哈图说道:“老黄说,这个人年纪很轻,也就二十出头,个子不高,生的……十分俊秀。”

    关卓凡点了点头,说道:“老阿,你在这里等一等。”

    然后走出了花厅。

    阿尔哈图只好在厅上坐着,一边喝茶,一边忐忑不安地等着。

    过了一刻钟,关卓凡回到花厅,阿尔哈图赶紧站了起来。

    关卓凡将一个信封交给阿尔哈图,上面打了火漆,封缄严密。

    关卓凡说道:“老阿,你辛苦,办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你亲自跑一趟丰台,将这封信带给吴建瀛。吴建瀛会派人和你一起办第二件事情:将这位‘表弟’拿住——记住,不要打骂,不要问任何话,找个妥当的地方先看起来。然后,你们一块儿到我这儿来复命。”

    阿尔哈图“喳”地应了一声,就准备行礼退出。

    关卓凡止住了他,说道:“对了,记住将那个包裹拿回来。”

    阿尔哈图走后,关卓凡轻轻叹了口气。

    他发现自己对吕氏的态度是不对的。要么“吃掉”,明确“所有权”;要么放吕氏自由,从此两不相干。不应该这么长时间不明不白,以致启动一些人异样的心思。

    当然,像吕氏这种人,是没有真正的自由可言的。如果关卓凡真的放开手,她很快就会成为其他人的猎物。

    没法子,怀璧自罪。

    吕氏自己,就是最美的那块玉璧。

    至于珠儿,老黄应该没走眼,身上恐怕确实是有功夫的。

    不过这不奇怪,吕氏原先的身份是“英王娘”,这位珠儿,既然和吕氏一起到了胜保手里,就是从“那边”而来的。太平天国里尽有女子当兵当官的,原先,珠儿应既是吕氏的贴身侍女,又是她的贴身护卫。

    说到珠儿,关卓凡想起了婉儿,嘴角不由泛起笑意。

    阿尔哈图的办事效率很高,申正一刻离开贝子府,戌正二刻回到贝子府,两个时辰多一点,什么事情都办好了。

    同阿尔哈图一起过来的,是吴建瀛部第二师第七团的副团官,叫做孙茂林的。

    关卓凡说道:“老阿,你等一等,我和茂林说几句话。”

    带着孙茂林进了书房,关上门,关卓凡说道:“你说吧。”

    孙茂林脸色凝重,说道:“贝子料事如神,这个人,正是陈聚成。”

    陈聚成,陈玉成的幼弟。

    关卓凡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孙茂林是吴建瀛的嫡系,在上海的时候,随吴建瀛一起投了关卓凡。关卓凡给吴建瀛的信,就是要他找一个认得陈玉成兄弟面貌的亲信部下,和阿尔哈图一块儿办差。

    给吴建瀛的信,不但封缄严密,还是用轩军的专用密码写的,这位“表弟”的真实身份,连阿尔哈图也不可以知道。

    陈聚成和哥哥一起被俘,被苗霈霖一起送给了胜保。胜保不但没杀他,还把他留在军中,“帮办军务”。

    这个事情,为僧格林沁侦获,密报朝廷。但这个烫手山芋,没人知道该怎么处理,是算陈聚成反正了呢?还是算胜保窝藏逆犯?于是,只好就像吕氏一样,装作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

    反正陈聚成年纪既轻,又庸碌无能,没有任何威望,和他的哥哥比,天上地下,是不需要担心他能翻起什么浪来的。

    因此,多隆阿拿办胜保的时候,不罪其余,任由包括陈聚成在内人等,打点行李,四散奔逃。

    僧格林沁给朝廷的奏折中,说因为陈聚成送了胜保几千两金银,胜保收了贿赂,才放过陈聚成的。关卓凡认为,这个说法不大靠谱。人都抓了,财物行李自然全部籍没,用得着你“送”吗?

    真正救了陈聚成一命的,关卓凡认为,是吕氏。

    吕氏对陈玉成,应该是有真感情的。爱屋及乌,既见宠于胜保,出力救下这个小叔子,是有可能的。

    对于胜保来说,陈聚成毫无分量,“战果”里面,多他一个不为多,少他一个不为少,不如卖姨太太一个人情。

    嗯,小叔子……嫂子?

    *(未完待续。。)

    ps:  明天一更,放在傍晚。

    *

第七十一章 我打不过你

    理智告诉关卓凡,吕氏和陈聚成不会有什么“私情”。但他发现,念及于此,自己居然依然难免“吃味”。要颇用力气,才能将类似念头,从头脑中勉强挥去。

    关于这个“表弟”的形貌,“二十出头,个子不高,生的十分俊秀”——这几乎就是陈玉成的翻版。陈玉成、陈聚成一母同胞,形容相差应该不远。

    听到阿尔哈图这么说的时候,关卓凡已有五六分把握了。

    至于陈聚成是如何知道吕氏的住址的,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因为吕氏其实是个“公开的秘密”,关卓凡也没真打算将她藏起来。她住在哪里,多花点心思和时间,总是打听得出来的。

    有了在胜保手下的那番经历,陈聚成对自己“逆犯”身份的感觉,已基本“脱敏”;或者,他认为自己已经不算“逆犯”了。这才来到天子脚下,找“嫂子”要钱。

    关卓凡说道:“这个人,不能留在步军统领衙门,也不能留在北京。今天晚上就移到丰台大营,然后尽快送到上海去,找个妥当地方‘放’起来,不许再和外界接触。”

    孙茂林答了声“是”,微微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要——”他的手向下轻轻一劈,低声道:“一了百了,干净利落。”

    这本来是“正办”,可关卓凡的脑海中,立时便浮现出,吕氏明丽无俦的脸庞上,长天秋水般的眸子里。波光潋滟。他内心叹了一口气:实在下不了这个手。

    甚至,连骗都不想骗她。

    关卓凡说到:“暂时先不要,等我的指示好了。”

    孙茂林领命,回到花厅后,关卓凡又对阿尔哈图嘱咐了一轮,二人受命而去。

    关卓凡一个人呆在花厅,发了一会愣,突然醒觉:老子和胜保,是愈来愈像了。

    只好苦笑:倾国倾城,真不是讲笑的。

    外面又下起了雪。但关卓凡体内跳动的那团火焰却愈烧愈旺。

    明天的公事只有一件。就是“封印”。意思是:放假了,不办公了,准备过年了。

    各衙门和宫里都是如此。

    但关卓凡却不能因此闲下来,他要开始没完没了的宴饮酬酢。期间。还得抽出时间去丰台和天津“阅兵”——就是“劳军”。

    **在除夕和正旦。

    除夕。两宫皇太后和皇帝在保和殿赐宴外藩蒙古王公。他是一定要参加的。

    正旦更忙,先是一大早天不亮就要带班跪送皇帝“祭堂子”——满洲祭神祭天的庙堂;皇帝从“堂子”回来后再跪迎。然后,参加太和殿朝贺大典。领筵宴,并进馔筵——宗室王公“凑份子”给皇帝送吃的喝的,表示一下“孝心”的意思。

    掐着手指头算一下,得到年初二,才能勉强喘口气。

    这口气也喘不了多久。初六“开印”,就是开始上班。年后,有无数的工作铺天盖地杀到,之前要做好准备。

    同时,小皇帝的“彩服日”——就是放寒假,初五是最后一天,初六便开始“上书房”。关卓凡这个新科“帝师”要给小皇帝上课了。之前要“备课”,他从来没给人上过课,更何况学生是皇帝——得好好准备一番。

    这第一炮,一定要打响,

    而且,初三、初四这两天,多半还要参加宫里面的“曲宴”——专门赐宴宗室近臣的非正式宴会。

    算来算去,大概就是初二,能够从早到晚在家里囫囵呆上一整天,啥事也不干。

    这一天,当然不好往外边跑,得好好陪一陪两个嫂子。

    那么,能够“往外边跑”的时间,岂不就剩下今天晚上了?

    这个结论其实略勉强,实在是关卓凡潜意识里,自己为自己“往外边跑”找的一个理由。

    而且,是现在就要“往外边跑”。

    不过,现在已近亥初,她会不会已经歇息了?

    未必!今天的事情,一定叫她心情激荡。眼下,一定是她最焦虑忐忑的时候——说不定,正在翘首等待自己的光临呢?

    这个念头一起,体内欲火升腾,再也忍耐不住,立命传轿——不是八抬大轿,而是四人抬暖轿。

    得低调一点。

    一边向外走,一边吩咐小福:跟两位太太回一声,我出去见一个朋友,要晚一点才能回来,请她俩先歇着了。

    上轿的时候,关卓凡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面目狰狞的大蛾子。

    黑暗中,不远的地方有一簇明艳、温暖的火焰,摇曳生姿,散射着异样的光芒。残存的理智隐隐警告:那儿危险。然而,身体、心灵却都不能抵御诱惑,甚至觉得:焚身以火,也是痛快的。

    脑子中的某根神经似乎被抽掉了,眼睛中已经没有其他的物事。

    时辰虽晚,又是起风落雪的,但街上居然并不如何冷清。时近岁晚,年味已经颇浓了,鞭炮声次第响起,时不时有小孩子举着红灯笼,在轿前嬉笑着跑过。

    这一切,都进不到关卓凡的耳朵里。他的脑海中,只有那张笑靥,如万千花开,芬芳生辉。

    关卓凡心情忽起忽伏,一会儿觉得轿子走得太慢,一会儿觉得轿子走得太快,但终于到了吕氏的宅子。

    随扈的亲兵上前打门,开门的就是那位老黄。亲兵低声报了名,老黄吓一大跳,将关卓凡等让了进来,一声不出,自个在前面打着灯笼带路。

    这是一栋三进的宅子,一行人进了内院,便见东厢房亮着灯,房内似有人影晃动。

    关卓凡不由喉头发干,不知道佳人是尚未安寝,还是听到了外面的响动,起身点灯呢?

    老黄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声道:“禀贝子,吕姨太还没有歇息。”

    关卓凡点了点头,老黄上前,敲了敲东厢房的门。

    门轻轻地拉开了一条缝,老黄凑上去说了句什么,门又关上了。

    老黄退到阶下,过了一小会儿,门又开了,露出脸的,是那个清秀柔美、眉目如画的珠儿。

    她看清楚了外面的情形,将房门又拉开了一些,然后侧过了身子。

    关卓凡压抑着自己的心跳,拾阶而上,抬脚跨进了东厢房。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犹如初见,紫檀圆桌边,一位丽人袅袅地站了起来。一时间,房中情景皆有氤氲飘荡之意。

    关卓凡连珠儿向他福了一福,然后替他脱下了大氅,都不大晓得。

    珠儿随即出门,转身关好了房门。

    丽人表情安静,但眼波生澜,内心分明也是激动的。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房间内极静,只有墙角一个炭炉,上面坐着一件紫砂茶吊,里面的水滚开了,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

    关卓凡吸了口气,似乎下了什么好大的决心,然后,向她一步步走了过去。

    同时,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

    吕氏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关卓凡的手上,是那个熟悉的包裹。

    她腿一软,跌坐在凳子上,颤声说道:“你杀了他?”

    关卓凡不知道是什么火,从脚底窜上了头。

    他“哼”了一声,说道:“我倒是想来着——可惜,没有!不过,他不能再露头了——不然,‘陈聚成’这个名字,泄了出去,神仙也救他不得!”

    吕氏万没想到关卓凡已经知道了“表弟”的真实身份,脸上由白而红,由红而白,神色变换。

    终于,低声道:“谢谢你。他死得惨,我不能随了他去,反委身事敌,他的兄弟,我如果还不能保全,就不是人了……”

    泪水滑落下来。

    “委身事敌”四个字,实在是太刺激了。

    关卓凡狞笑一声,欲火、怒火、妒火交缠在一起,裹住了整个人。

    他伸出手,抬起吕氏柔滑小巧的下巴,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也是‘敌’,怎么说呢?”

    吕氏颤声说道:“我打不过你……”

    这句话砸碎了关卓凡的最后一道防线,他猛地将吕氏打横抱起,吕氏嘤咛一声,两条胳膊,下意识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未完待续。。)

    ps:  明天一更,放在傍晚。

    *

第七十二章 名实相符

    上床之前,关卓凡还剩一丝清明,记得吹熄了灯。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非常英明的决定。不然,加上视觉的刺激,关贝子的表现,不会比德都统好多少。

    靠,不晓得胜保的这一关,是怎么过得呢?

    接下来,昏天黑地,毫无章法。关卓凡有如猪八戒吃人森果,此中味道,懵头胀脑,欲辨忘言。

    终于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

    一个隐隐约约的奇异感觉,愈来愈清晰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

    呃,这个吕氏,难道还是处子?!

    黑灯瞎火,有没有“落红”是看不见的。

    二十一世纪的基本医学常识,也告诉关卓凡,拿这个做相关判断,忒不靠谱。

    但原时空加上本时空,关卓凡于此是有丰富的“实际经验”的。

    原时空,往事不必提起;本时空,扈晴晴、米娅、婉儿,和他相识的时候,都是处子。

    初初肌肤相亲,全身肌肉紧绷,乃致微微痉挛,那种微妙感觉,是最好的演员也演不出来的。

    可是,陈玉成、胜保、德兴阿,到我这,已经……

    这个疑问,终究忍不住问了出来。

    怀中的丽人轻轻一笑,悄声说道:“贝子说笑了,妾身残花败柳,怎么可能还是……不过,妾身自‘他’过世之后,就再也没经人事了……”

    这个“他”,自然不是胜保,而是陈玉成。

    关卓凡不由大奇。

    吕氏停了片刻。又轻声说道:“胜保早就‘不行’了。他的姨太太。都是拿来摆样子的……”

    啊?三十几个呢!你妹的,可不可以不这么浪费资源?!

    “德兴阿……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一碰到我的身子,不是‘软’了,就是‘出来’了……”

    面颊如火,声音愈来愈低,几不可闻。

    关卓凡欲火升腾,昂然起立。于是再度挺枪跃马。这次,终于如登仙府,如闻仙乐。

    准备离开的时候,关卓凡对吕氏说,就快过年了,北京城里愈来愈热闹,不要再憋在宅子里了,得空儿带上两个长随,和珠儿出去到处逛一逛。实在担心“惊艳”了世人,戴上面纱就是了。

    吕氏微笑着说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关卓凡又说,珠儿身上既然有功夫。曲不离口,拳不离手,该练功要练功,可别搁下了。

    吕氏脸上敛了笑意,现出讶异之色,微微呆了一呆,认认真真答了个“是”字。

    回家的路上,关卓凡心神舒畅,灵台明澈。

    他的“大头”现在已不受“小头”左右,能够清醒判断:

    吕氏和自己的关系,有点像雅克琳,都是昧于形势,不得不从。不同的是,雅克琳最后可能真正爱上自己;而吕氏,恐怕永远也不会真正爱上自己。

    关卓凡以为,她也许不会真正爱上任何一个男人。

    究其竟,是这个女人实在太美。男人在她面前,一旦心动,目迷五色,醉于皮相,无暇论及其余,于是撞撞跌跌,不辨南北东西,自然就没有办法走进她的内心。

    关卓凡既不能和她从容绸缪,就不可奢求更多。毕竟,天下重宝,钟灵毓秀,摩挲在手,已算前世修到了吧。

    关卓凡知道自有人目吕氏为“失节”、“事敌”、“不贞”,这个,关卓凡只能说“你妹”了。

    “殉节”?我靠。

    冲锋陷阵,不避弹矢,流血牺牲,那是军人职责所在。

    吕氏的职责是什么?你要她“殉节”?

    作为男人,不能保护女人,陷其于敌手,却认为这是女人的错。关卓凡认为,这种人,很应该起于地下,叫他死多几次。

    持这种观点的人,说到底把女人看做“财物”,连“玩物”都不算——你对自己的“玩物”,多少还是有感情的吧?

    这种人的眼里,女人根本就不是人,只是件“用品”。

    我在“上面”用不了,“下去”,要继续用;或者,老子用不了,砸碎了,谁也别想用。

    吕氏的敌人是谁?如果要排位的话,清廷和胜保、关卓凡的前面,只怕是陈玉成和太平天国。

    说到底,是整个男权社会。

    中国汉、唐之时,女子再嫁,二婚、三婚,视作寻常;然而宋、明以降,对女人愈来愈苛刻,终于,“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自己三妻四妾,出入欢场,或者幻想着三妻四妾,出入欢场,却要求女人白璧无瑕,从一而终。

    你妹。

    关卓凡有个看法,个人也好,国家、民族、宗教也罢,对女人愈苛刻,就愈卑微、虚弱。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中国就是例子,宋、明以降,对女人愈来愈狠,国势却愈来愈衰,终于被人扁得抬不起头,爬不起身。

    到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时候,国家才算真正站了起来。

    神明有目,这算是对男人和男权社会的惩罚吗?

    俺穿越而来,就是要砸这班冬烘脑袋的。

    吕氏确实是“危险”的,这个“危险”,并非说吕氏有不利关卓凡之心,而是关卓凡“怀璧自罪”。

    但关卓凡愿意接受这个挑战。

    美人,江山,都是男人最好的征服对象。

    没有危险,哪有挑战?没有挑战,哪有征服的成就感?

    事实上,关卓凡今日所为,其实是补上了“程序”。胜保死后,天下人都以吕氏为关某禁脔,这个虚名,关卓凡很担了些日子,今天终于“名实相符”了。

    吕氏的出身带来的风险,包括突然冒出来这个陈聚成,这些事情,只有在关卓凡“帘眷”或“圣眷”衰减的情况下,才可能构成真正的伤害。

    关卓凡并不能保证自己永荷“帘眷”,但他有把握——也必须做到,在“帘眷”有变之前,便底定大局,使“圣眷”隆衰,都不再有实际意义。

    可如果圣母皇太后真的“吃干醋”了,关卓凡还赶得及吗?变化会不会快过计划?

    还真不好说。

    问题是,关卓凡认为,圣母皇太后不会“吃干醋”。

    因为慈禧固权,后世的文学影视作品,多把慈禧描写成“善妒”,甚至走的是吕雉的那种路子。

    这真是厚诬古人,胡说八道了。

    让我们看看慈禧是如何对待她曾经的最大的“竞争对手”——丽妃。

    慈禧原来受宠于文宗,后来文宗移爱丽妃,一直到文宗薨逝,慈禧都备受冷落。丽妃于慈禧,算有“夺宠”之恨了。

    因此,辛酉政变,慈禧以圣母皇太后垂帘听政,丽妃以为大祸临头,终日以泪洗面。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慈禧对丽妃,不但未计前嫌,还着意照拂。

    慈禧一登上垂帘的位子,就以小皇帝的名义,“以丽妃侍奉皇考有年,诞育大公主”,晋封她为“丽皇贵太妃”。注意,丽妃之前仅是“妃”,不是“贵妃”,就是说,丽妃一次连升两级。

    同治十三年,即1874年,又加丽皇贵太妃尊号,晋为“庄静丽皇贵太妃”。

    后宫之中,这就是仅次于皇太后的位子了。

    光绪十六年,即1891年,丽皇贵太妃薨逝,时五十四岁。以丽妃“药罐子”的身子骨儿,享年不算短了。

    丽皇贵太妃的葬礼极尽哀荣,皇帝亲诣奠酒行礼,王公大臣、文武百官皆于是日素服一日。

    金棺入葬定陵妃园寝,妃园寝建有十五座宝顶,分三排,丽皇贵太妃的宝顶居第一排正中,是整个妃园寝最尊贵的位置。

    丽妃生的那个女儿,宫中叫做“大公主”的,同治九年,即1870年,晋封为荣安固伦公主。

    前文说过,正常情况下,只有中宫所出,才能封“固伦公主”的。丽妃的女儿,本来只能封“和硕公主”,封“固伦公主”,是“殊恩”了。

    这位“大公主”,在敦柔格格入宫之前,和小皇帝感情最笃。两个小孩子从小玩在一起,慈禧从来不做任何干涉。

    说慈禧“善妒”,那不是笑话吗?

    慈禧和天下所有女人一样,会嫉妒,对男人有控制欲,但她这方面绝对是有“分寸”的。

    慈禧和普通女人不一样的地方,是她有着普通女人没有的政治头脑。关卓凡并不认为慈禧对丽妃真的心无芥蒂,但丽妃对慈禧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迫害她有什么好处呢?相反,优容丽妃,却可以示天下以心胸气度,在政治上为自己加分。

    同样的道理可以用在关卓凡身上。

    关卓凡固然是慈禧的情郎,但这个情郎同时还是国家大臣,总要有妻有妾的。更重要的是,关卓凡还是慈禧的圣母皇太后的位子最有力的支柱,他养一外宅,连“妾”都算不得,慈禧就打翻醋坛子,自断手足,那还是圣母皇太后吗?

    何况,这个所谓“外宅”,不论关卓凡和其中的女主人有没有暧昧,都是要“养”的,甚至可以说是“奉了懿旨”。

    圣母皇太后有话,“打发她一个衣食无忧”嘛。

    关卓凡不过偶尔出入其中——这对慈禧究竟有什么害处?

    如果横加干涉,又会有什么害处?

    真以为御姐是文学女青年啊。

    所以,关卓凡相信,圣母皇太后言行一致,真的“不吃干醋”的。

    *(未完待续。。)

    ps:  明天一更。

    *

第七十三章 扫盲工程

    “封印”之后的第二天,关卓凡就到了天津。

    轩军的营地还是“临时建筑”,但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丝毫也不马虎。正式的兵营和道路,已经完成了建筑规划和土地平整,过完年,立即大兴土木。

    松江军团的所有将领都已归队,包括回上海探亲的华尔。这是“新轩军”在国内过的第一个新年,要求“官兵同乐”。

    更重要的是,关卓凡要大动干戈,“改造”轩军。这个工作,要在征伐日本之前完成。时间有限,从现在开始,所有将领都要在本岗位上进入状态。

    关卓凡到达之前,打前站的传爵帅令,鼓乐吹奏礼兵操列,一切花样全免。于是只轩军诸将,华尔以下、团官以上,在军营门口肃立迎接。

    一班将领,个个戎装笔挺,寒风中举首挺胸,大氅猎猎抖动。虽然只寥寥数十人,一眼望去,却似有千军万马的气势。关卓凡看了,大为满意。

    下马伊始,略坐了一坐,喝了几口水,关卓凡便开始检查各部工作。

    关卓凡查得极细,从枪炮保养,到弹药码放;从士兵内务,到伙房卫生,事无巨细,一一检视。

    《值星登记》,《营队要事日记》,随机挑出几段,从头到尾,细细地看了。

    连茅房,也钻进去,很瞄了一阵子。

    一天下来,关卓凡只问话,不评论。华尔、张勇两个,还有被查单位的主官。惴惴不安。不晓得。爵帅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第二天,开会。与会者,为师官以上将领。

    军团长华尔,副军团长兼骑兵师师官张勇。

    第一师师官福瑞斯特,副师官方济成。

    第二师师官白齐文,原副师官吴建瀛调驻丰台,新任副师官为原第四团团官许达佑。

    第三师师官伊克桑,副师官郑国魁。

    第四师师官姜德。副师官展东禄。

    炮兵师师官安德森。

    这个会,一连开了三天。前两天,与会者就是这十二个人;第三天,变成“扩大会议”,轩军驻天津部团官以上将领全部与会。

    这个会议,史称“天津会议”,算是轩军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的“里程碑”。

    “天津会议”通过了一系列重大决议,排在第一位的,是进一步改革轩军的建制。

    松江军团的建制不但完全保留,驻江苏的轩军还编成松江军团第五师。由丁世杰以副军团长兼第五师师官,刘玉林任副师官。

    当然。丁世杰这个“副军团长”,算是一个虚衔,管辖范围只限于第五师。

    至此,“轩军”和“松江军团”完全合二为一,某部番号念全了,便是“敕命轩军松江军团第某师第某团第某营”。

    “天津会议”详情,会后派专人赴江苏第五师,“传达爵帅指示精神”。

    轩军的编制,全按“军团、师、团、营”序列,清朝经制军队的“镇、标、协、营”完全不进入轩军内部;轩军的将领,不论在朝廷经制军队中出任何职,身居何品,亦完全不带入轩军序列。

    比如,伊克桑是二等子爵、“领提督事”;华尔是三等子爵、“提督衔”。但在轩军序列中,伊克桑是华尔的下级,要服从华尔的命令;两人见面,伊克桑要先向华尔敬礼。

    这么做的目的,有以下几个。

    首先,是轩军要完全按近代标准组建军队,并在此基础上,进一大步——营以下,编成连、排、班,从而在建制和战术两个方面,向现代军队过渡。

    就是说,本时空,轩军将成为全世界第一支彻底告别“排队枪毙”、“密集冲锋”战术的军队。

    在入美平叛的过程中,散兵战术峥嵘初露,小试牛刀,特别在新希望教堂一役中,发挥奇效。

    散兵战术的威力,是有目共睹了,虽然还有部分将领心存疑虑,但关卓凡已下定决心,全面推行。

    散兵战术的建制基础,是连、排、班。因此,要全面推行散兵战术,就得对轩军全军营以下建制,按连、排、班序列,做全面细化。

    散兵战术对士兵的军事素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天津会议”通过的第二个重大决策,是在轩军全军普及文化教育,即,每一个轩军士兵,都得识字。

    这当然是“善政”,可关卓凡提出来的时候,大部分将领都睁大了眼睛,那个表情,暴露他们的真实想法:“爵帅是在说笑吗?”

    在识字率上,和中国其他军队没什么实质不同,轩军的大部分士兵,都是文盲。其实,不仅中国,这个时代的各**队,文盲的比率都很高,只是相对欧、美,中**队的文盲率要更高一点罢了。

    前工业化时代,生产也好,战斗也罢,技术含量都比较低,不需要多少识字的劳动者和士兵。

    统治者对“教化”被统治者,是有很高的热情的;但对教被统治者识字,可就没有什么兴趣了。因为被统治者识了字,知识垄断被打破,就不大好“教化”了。

    还有,前工业化时代,社会剩余财富很少,对普通的农民来说,读私塾,送束脩,经济上几乎是不可承受之重。

    大部分的将领,自己的文化水平也高不到哪去。不少人对文字和书本,有天然的敬畏和厌恶。推己及人,这个读书写字,自然替士兵们觉得是件天大难事。

    冲锋陷阵,火海刀山,蹈之以死,只要爵帅一声下令,眉头也不皱一皱。

    管他奸恶善良,贤愚穷贵,只要爵帅鸣镝指示,毫不犹豫,一枪打爆他的脑袋。

    可是,要全军六万多人,通通读书认字?

    这个,嘿嘿,嘿嘿,这个……

    只有安德森大表赞成,说爵帅英明,提高士兵的文化水平,是提高军事素养和战斗力的必由之径。

    有人心里嘀咕:安老头在美国是最高军事学府的教官,“大学教授”,在中国,可不就是“点翰林”?自然这么说。他哪里晓得老粗们的难处?

    将领们面面相觑的样子,早在关卓凡意料之中。

    他向安德森微微点头,说道:“叫士兵们认字,不是要他们做八股,考秀才,只要识得自己的名字,能读通文书布告,能用白话写简单的家信——就好。”

    然后补充:“从今以后,轩军内部的文书布告,一律用白话、加句读,务必做到:没有人解释语义,士兵们也都能听懂,都能看懂!”

    关卓凡继续说道:“现在打仗,不是讲究舞刀放箭了。枪炮愈来愈精细,战法愈来愈复杂,你不识字,像炮兵,连弹药箱上面的数据表都不会读,还打个屁仗!”

    这个“屁”字,爵帅是很少“出口”的,将领们不由一凛,同时也不由精神一振。

    关卓凡说道:“教士兵们认字,我起个名号,就叫‘扫盲工程’——这个‘盲’,指的是‘文盲’,就是‘睁眼瞎’。”

    将领们暗暗点头:这个名字好!又明白,又生动,叫人印象深刻——爵帅果然斑斑大才啊。

    关卓凡说道:“既然是‘工程’,就要点验,三月一考,一年之后,必须‘脱盲’。”

    他的声音变得严厉:“这个‘扫盲工程’,要当一场大仗来打!我会为各部设定一个‘脱盲’的比率,到时候谁达不到这个数字,就当谁打了败仗。哼哼,打败仗什么下场,你们也晓得。”

    将领们想,枪毙大约是不至于的,不过看来爵帅真不是在说笑,到时候降职甚至免职大概免不了,于是人人打醒精神,个个提高警惕。

    *(未完待续。。)

    ps:  明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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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爵帅的话

    关卓凡放缓了语气,说道:“这件事情,不是你们想象得那么难。办这件‘工程’,关键不在‘有力’,而在‘有心’。除了留出专门的时段,请专人教授,有许多法子,可以学习识字,甚至,行军的时候,也是可以的。”

    他轻啜了一口茶,说道:“比如,走在前面的士兵,在背囊上贴一张大字,后面的士兵不就可以‘念书’了吗?”

    爵帅此议,大伙儿颇觉匪夷所思,可是……似乎也是可行的。

    关卓凡说道:“我举这个例子,是要告诉各位,还是刚刚那句话——办这件‘工程’,关键不在‘有力’,而在‘有心’。只要‘有心’,自然可以生发出许多有用的点子。”

    他顿了一顿,说道:“这是‘善政”,说句俗气点的话,是‘积功德’的事情。你们想想,士兵们学会了识字,他们和他们家里的人,不都要感激你们一辈子?”

    这倒是实在话,将领们听得心里面暖烘烘的。

    关卓凡说道:“这件‘工程’,要由军团长主办——华远诚,我不是叫你做师傅,是叫你‘办工程’。还有,我相信,你会成为士兵们的最好的表率。”

    将领们都笑了起来。

    关卓凡郑重说道:“这个‘课本’,我会亲自参与编写。”

    将领们都微微动容,爵帅是真的重视这件“工程”,大伙儿真正要拿出吃奶的力气了!

    关卓凡确实是重视“扫盲工程”,但他亲自参与编写教材,却另有不能宣之于口的深意。

    关卓凡要借助“扫盲工程”,完成对轩军的“再教育”,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洗脑”——要叫轩军上下,以关卓凡所思、所想,去思、去想,最终使他对轩军的控制,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可移替。

    大多数的文盲,对文字和书籍,有天然的敬畏。他们的潜意识中,多认为油印在纸面上的文字。就是“道理”,就是对的。因此,在学习识字的过程中,“学生”们自然而然,会接受教材所扬。反对教材所弃。

    这是一个向士兵们灌输“正确思想”的绝好机会。

    这些“正确思想”,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培养基本的国家、民族意识。树立为国家、民族战斗的觉悟。

    这个“国家”,是“中国”。

    教材中少不了的五个字:

    “我是中国人”。

    当然,还得加一句,“我是大清人”。然后要解释,咱们中国,好几千年了。一个朝代有一个朝代的国号,生在大唐,即是“我是大唐人”,生在大清。即是“我是大清人”。

    这样,这个教材,既奉“大清”为正朔,就不致有什么大的关碍。

    这个“民族”,是“华夏族”。

    汉人、满人,都是“华夏族”。

    这个话,相信朝廷也是爱听的。

    第二,淡化“忠君”概念,培养公民意识。

    切入点是,“我等军饷子药吃用,皆是老百姓的血汗钱”。

    就是说,拿了老百姓的钱,就要替老百姓做事;如果拿了人家的钱,不替人家做事,反过来还骚扰掳掠人家,那还能叫人吗?

    第三,灌输“革新”意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还有,“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动跑掉”。

    第四,开眼看世界。“人家的东西,只要是好的,咱们就要用。”

    第五,“新政好”。没有新政,中国就不能富强;没有新政,就没有轩军远高同侪的军饷,甚至就没有轩军。所以,凡我轩军,皆要为新政“保驾护航”。

    第六,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第七,培养对关卓凡个人的忠诚。

    其实,关卓凡兜来转去,根本上,就是为了这最后一条。

    如果只是走传统的拉同乡、喂银子、用私人的路子,也许也能把这支军队拢成自己的“私兵”,但这一定是一只没有什么战斗力的“私兵”,摇摇晃晃,说塌就塌。

    这样的一支的军队,勉强拢在手中,又有什么大用?

    如果经过了前面的一系列思想观念的改造,这支军队,就是支准现代化的军队,即便关卓凡不采取任何的“非常手段”,除了他这个“缔造者”,在本时空,也没有任何一个旧官僚、旧君主可以指挥的了。

    这才是保证对轩军绝对控制权的“正途”。

    何况,关卓凡还有一大把的“非常手段”。

    这个“非常手段”,当然不是摆明军马,要求“忠诚领袖”,那未免太刺激朝廷的眼球了。

    而是“迂回攻击”,“曲线救国”。

    比如,这个“课本”,分成多章,每一章都会有一段“爵帅的话”,或者叫“爵帅讲话”——都行,叫什么名字,关卓凡还没想好。

    这“爵帅的话”,自然都是好话,讲大道理的话。只是全书没有一句“皇上的话”,“太后的话”,通通都是“爵帅的话”,这本书念完了,在“学生”的潜意识中,“金口玉言”的那位,自然就变成了“爵帅”。

    在书里,关卓凡戴了一位老师的面具,话说的再多,也算导人以善,对此,不会有谁有意见吧?

    而且,中国的政治传统中,皇帝也不能随便说话,因为开口就是“君无戏言”,变不了现的话就尴尬了;另外,皇帝高高在上,底层的子民,平民也罢,士兵也好,是“没有资格”直接聆听“纶音”的。

    到了近现代,周边工业化大潮浪涛汹涌,还玩这种农业社会的装逼路数,关卓凡以为,属于自动放弃话语权,须怪俺不得。

    还有,轩军的文书布告,打头的四个字,一定是“奉爵帅令”,全文极少出现“朝廷”或“圣谕”这种字眼。

    “奉爵帅令”和“爵帅的话”,起到的是相同的作用。时间长了,轩军上下,自然而然就认为,有权力对自己下命令的,就是“爵帅”了。

    而“奉爵帅令”,在台面上,有非常合理的解释。

    轩军“奉旨以西法练兵”,其兵制非朝廷经制。因此,在体制上,朝廷给轩军的任何敕诰,都是给关卓凡一个人的,然后由他“代表朝廷”实施。

    轩军的将领,在朝廷经制中有具体职务的,其职务和轩军并不发生直接关联。因此,轩军任何一位将领,都无法单独接受朝廷的敕诰。

    如姜德的“狼山镇总兵”,和他的“松江军团第四师师官”没有任何关系。只有事关“狼山镇”的军务,才能发给姜德本人。呃,江苏的“狼山镇”,已经裁得差不多了,能有什么军务,非得远在天津的姜总兵本人来办呢?

    松江军团军团长华尔,“三等子爵,赏戴头品顶戴,提督衔”,更是只有爵位、荣誉和级别,在朝廷经制中,没有任何具体职务。

    轩军种种事务,不仅管理建设完全自主,将领任免和部队调动,亦百分百操于关卓凡一人之手。朝廷在事实上固然干涉不了,即便在体制上,也很难干预——什么“师官”、“团官”,根本就不是朝廷的官。

    这就是关卓凡要采取新建制的第二个原因:将轩军和朝廷彻底区隔开来。

    新军装,新仪注,新建制,新思想,通通都是为了这个目标。

    既为保证轩军的战斗力不下降,也为保证自己对轩军的绝对控制。

    这个时候,相对于中国其他军队,这支军队的战力,占有压倒性的优势。只要轩军在手,通向大目标的路上,不论有什么蹉跎起伏,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自己的。

    *(未完待续。。)

    ps:  明天一更,放在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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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委员会和委员会

    道光二十年,即1940年,鸦片战争,英军总兵力一万九千人。

    咸丰十年,即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英法联军总兵力一万八千人。

    两次战争,侵华军队的总兵力相若,即是说,近代化的军事力量,对付前工业化的中**队,两万兵力足矣。

    开始“工业化”了之后呢?

    光绪26年,即1900年,八国联军侵华,总兵力五万。

    当时的中**队,其实还是农业社会的身子,但作好作歹,总算在下体,穿了一条破破烂烂的“半工业化”短裤。对付这种军队,侵略军的兵力,增加一倍,算到头了,再多就没有实际意义了。

    现在的轩军,总兵力超过六万,其中沐浴过美利坚腥风血雨的,超过五万。这五万兵,对阵英法,或者经略全国,或许还略有不足;但若只求自保,则坚固过于磐石。

    关卓凡在轩军内部,建立了一个“军事委员会”,把华尔、张勇、福瑞斯特、白齐文、伊克桑、姜德、安德森七个人放了进去,华尔任“主任委员”,张勇任“副主任委员”,其他五个,是“委员”。

    关卓凡自己,任“委员长”。

    明确规定:轩军日常之管理和建设,由主任委员以下负责;涉及轩军之调动、指挥,一律报委员长批准。

    理论上,丁世杰也是这个“军事委员会”的成员,当然这只是“挂名”,丁世杰并不参加天津驻军的实际工作。

    华尔这个军团长。性质颇为微妙。他以客卿身份参加轩军。以“松江军团军团长”名义。成为关卓凡在美指挥作战的副手。其权力,其实是有限的。

    本来,“松江军团”只是一个“战时机构”,就是说,是“临时性”的。现在,“松江军团”不但变成永久性的,还和轩军二合为一,则华尔这个军团长的权、责为何。容易让人产生误会,必须加以明确。

    “军事委员会”的建立,表明:轩军调动、指挥的权力,在爵帅一人之手;其他的人,只有“管理和建设”之权责。

    战时,经爵帅授权,将领们才拥有对本部的指挥权。

    还有,五个师长,参与军团层面的工作,使轩军的的日常管理。成为“集体负责制”。一方面,军团的决策经研议而得共识。执行起来更加顺畅;一方面,也可预防有人专权,削弱关卓凡对轩军的控制。

    最重要的是,既然“涉及轩军之调动、指挥,一律报委员长批准”,那么,轩军以外的人,就不能“调动、指挥”轩军了。

    不过,关卓凡留了一个“后门”:在必须做出关于轩军调动的重大决定、又无法联络到爵帅的情况下,由七个委员投票,决定如何进止。

    军事委员会之下,建立“士兵委员会”。

    关卓凡的这个决定,对诸将之震撼,不在“扫盲工程”之下。

    “士兵委员”每个连队一人,由全连士兵“自行推举”,军官不得参与,不得干涉。

    每个班先自行推举一位“士兵代表”,然后全连的“士兵代表”开会,从中自行推举出一位“士兵委员”。

    就是说,“士兵代表”既是“推举人”,也是“被推举人”。

    “士兵委员”任期一年,期间退役、阵亡、升职,即行“补充推举”。

    “士兵委员会”本身并不开会,每一位“士兵委员”联络“士兵代表”,了解情况,然后每月一次,向“军事委员会”直接“汇报工作”。

    汇报内容,就是两项:

    第一,在训练和作战之外,长官有没有虐打士兵?

    第二,长官有没有克扣士兵的粮饷被服伙食?

    其他事项,原则上不予受理。

    “士兵委员”汇报事项,“军事委员会”必须认真记录,存档备案。同时,将“节略”上报委员长。

    与会诸将心里都在说:爵帅的这一手,太厉害了!实在是在全军每一个连队都派了耳目!而且,说是一个“士兵委员”,其实是所有的士兵一起盯着——军官想要行差踏错,几乎没有任何可能了!

    关卓凡说道:“咱们轩军,官也好,兵也好,都是兄弟。既然都是兄弟,怎么好又打又骂?上阵见仗,你是要人家替你卖命的,平日里,怎么敢虐打军士?打起仗来,不怕人家在背后打你的黑枪?”

    他微微扫了诸将一眼,见个个神色郑重,全神贯注,心中满意,又说道:“训练的时候,有的兵笨一点,有的兵懒一点,急起来踹两脚,在所难免;打起仗来,怕死的,当逃兵的,当场枪毙也不稀奇。所以,特别指明,‘训练和作战以外’——所以,这个‘士兵委员会’,绝不会对长官平日的管教、训练,造成任何关碍。”

    关卓凡说道:“各位都是带老了兵的,晓得当兵的最在乎哪些事情?除了行军法,你不打他,不骂他,不克扣他的粮饷,这样子带出来的兵,上了战场,哪有一个做缩头乌龟的?”

    诸将都是心悦诚服的表情。

    当时的军队,不论哪个国家,长官打骂士兵,都是家常便饭。

    以后世标准,不同层级军人间过于显著的差别待遇,也非常普遍。而这种差别,相当程度上来源于军官对于资源的过度侵占。这种情况,和长官打骂士兵一样,各国相差仿佛,只是程度有所不同罢了。

    所以,如果关卓凡真能解决这两个问题,他的轩军,一定是当世第一军,什么英国法国普鲁士,都要给他跪。

    还有一层意思,关卓凡没有说出来。

    将监督上官的权力——虽然这个权力还很有限——交到士兵手里,对于当时的士兵来说,完完全全是“开天辟地”。这种从天而降的“主人翁责任感”,能带来怎样的战斗力的提升,是当时的治军者无法想象的。

    关卓凡的“士兵委员会”,灵感当然来自原时空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后期那次著名的“改编”,但也颇有不同。关卓凡手里,“士兵委员会”的权力被大大缩减,本质上是一种积极性很高的“坐探”。不过,相对于本时空这个时代,已经足够用了。

    关卓凡还不能高喊“官兵平等”,但却可以要求“官兵友爱,同甘共苦”。

    他明确要求:实行连、排、班编制后,一,排长要和士兵同宿;二,连长使用的卧具必须和士兵一样。

    和连、排、班编制配套的,是建立“三级连队会议制度”。

    第一级,班务会议,每周一次,全班参加,班长主持,周日晚饭后进行。

    第二级,排务会议,每半个月一次,班长、副班长参加,排长主持。

    第三级,连务会议,每个月一次,班长以上人员参会,连长主持。

    会议内容:

    一,做本单位、本时段的“工作总结”,对参会各人、各部的表现做出点评,“揄扬进步,补阙拾遗”。

    二,传达上峰的各种指示。

    三,研究、布置下个时段的工作、任务。

    信息量很大,将领们全神贯注地听着,脑子里转着念头:这可新鲜,“会议”这个玩意,以前都是高级将领们的事情,现在,大头兵们也要来“会议”了!

    但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士兵们可以由此知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做的对还是不对,好还是不好;而且上下通达,毫无壅塞,政策施行的质量、效率都会大大提高。

    会议一天两天开下来,将领们对关卓凡愈来愈佩服,都有“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感觉,真正是“仰之弥高”!

    说的俗一点,就是“五体投地”——爵帅真神人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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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参谋参谋

    姜德想起一个事情,问道:“请爵帅的示,咱们编成连、排、班之后,这个连、排、班的长官称‘长’,往上去,营、团、师的长官称‘官’,再往上,军团的长官又称‘长’,会不会有一点混乱?”

    关卓凡一愣,随即哑然失笑,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桌子,说道:“姜德说的有道理……”

    他沉吟片刻,说道:“好,从今以后,所有主官,一律称‘长’!”

    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团长以上,称‘首长’!”

    与会将领都是精神一振。他们的心目中,大多隐约觉得“长”比“官”大。你看:军团长称“长”,委员长称“长”,“长”的意思,不就是“大”么?还有,长官长官,“长”在“官”前面嘛。

    这个“首长”,听起来更是通身舒爽!就好像自己升了官一样,一时间,腰板都不由挺得更直了。

    姜德提醒了关卓凡,名号绝对不是一个小事情,孔老夫子说的“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是半点都不得错的;而且,这么做,无形中增强了将领们的荣誉感,从精神层面,将轩军和朝廷进一步区隔开来。

    会议的最后一个大的版块,是关于军事建设的。

    首先是要建立参谋制度。

    轩军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参谋”,更加不要说“参谋长”了。

    轩军只有“幕僚”。

    冷兵器时代,军队的组织结构比较简单,战争不是一件多么复杂的事情。一个不识字的农民。只要有一定的天分。振臂一呼。一样能干这个活儿。因此,有“幕僚”在旁边出出主意,提点一下,就够了。

    进入热兵器时代,特别是拿破仑战争以来,军队组织、战争形态都愈来愈复杂,需要愈来愈多的专业人士专事后勤组织、情报搜集和战役策划。这个活,只读过“四书”的“幕僚”可就干不来了。

    近现代意义的参谋亟乏。是轩军最大的短板,关卓凡和华尔就此讨论多次,都颇以为忧。

    轩军原来的洋教官,英、法、美皆有,军事思想其实是个大杂烩。彼时练兵建军,最大的任务是整顿纪律,教授基本军事技战术,根本顾不上“参谋”两个字。就算想到了这一层,合适的参谋人选也极少。

    赴美一年,轩军的军事建设完全“美化”。可是。参谋制度原本就不是美军的强项,美国人自己还在摸着石头过河呢。因此。仗打完了,轩军参谋制度的建设,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参谋”这个东东,最早是法国人弄出来的。1795年,贝尔蒂埃创立参谋系统。一年后,拿破仑接管军队,将之发扬光大,整出了“总参谋部”。法军打遍欧洲,“参谋”这个玩意,便在欧洲各国落地开花。

    其中青出于蓝的,是普鲁士。1806年起,普鲁士就建立了培训中级参谋的系统;1814年,普鲁士正式建立总参谋部和军、师一级的参谋部。

    普鲁士后来能够痛扁老师法国,德意志能够挑起两次世界大战,一度还牛气哄哄,和这套参谋制度大有关系。

    但普鲁士的东西,关卓凡并不容易学。

    普鲁士已经“军”、“国”合一,关卓凡的轩军,距离这个位面,还差得太远。

    而且,普鲁士的总参谋部,不仅是一个参谋机构,还是一个地道的指挥机构。中国的“国情”,轩军的“军情”,都不允许把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一群参谋。

    抄普鲁士—德意志这一套最起劲的,是原时空的日本。

    只是起劲得过了头。参谋们不断地“下克上”,终于凌驾于军衔远远高于自己的前线指挥官,一步步把日本推入一场不能承受之重的战争中。

    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期,大本营的参谋们根本就是在打电子游戏了。他们呆在东京,看着地图、海图,把前线的军队搬来搬去,随心所欲,昏招不断。日本最后覆亡,这班自以为牛掰的参谋应该负重大的责任。

    平心而论,日本的参谋还是牛的,可是没有牛到可以和他们拥有的权力相匹配的地步。日本成也参谋,败也参谋,对于关卓凡来说,也算是一个前车之鉴。

    不能走普鲁士的路子,更不能走日本的路子,那么,走哪条路好呢?

    老老实实,俺从哪里来,就走哪里的路子好了。

    参谋的职责:整理战斗信息,为军事主官提供资料和建议;经军事主管授意,向下面的战斗单位布置战斗任务。

    这种“保守型”的参谋制度,对于轩军来说,也得分成两步走。新设置的参谋人员,主要任务是上述要求之前半部分,即情报收集,战情分析,战役策划。上述要求之后半部分,得迟一点再说;现阶段,在这方面,参谋顶多起一个“上情下达”的作用。

    关卓凡决定,在军团一级设参谋长,级别为“副师级”。

    原时空关卓凡所法,参谋长相当于单位军事主官副职,前者较后者只低一级;轩军的军团参谋长,则较军团长整整低了三级。原因是参谋制度初建,还很不成熟,承担不了军团副主官的任务,只能一步步来了。

    师一级暂时不设参谋长,只设“高级作战参谋”,级别为“副团级”。

    团一级设“作战参谋”,级别为“副营级”。

    军团参谋长的几个候选人中,第三师第九团即白人团的团长沃纳.施罗德,算是首选。此君打小自普鲁士移民美国,毕业于艾奥瓦州军事学院。进入轩军之前,曾在俄亥俄军团服役,职位:作战参谋。

    俄亥俄军团是谢尔曼的嫡系,而施罗德就读艾奥瓦州军事学院的时候,校长又正是谢尔曼,因此,施罗德算是谢尔曼嫡系之嫡系了。

    西部战区南下的时候,施罗德是左、右两路大军的主要联络人。

    关卓凡对施罗德的表现很是满意,于是向谢尔曼“挖角”。谢尔曼倒也大方,而施罗德是个狂热的“战争爱好者”,美国没有大仗可打了,也愿意“来东方发展”。于是出任整编后的松江军团第三师第九团团长,来到了中国。

    关卓凡要求“军事委员会”尽快按要求拟定各级参谋人选,上报委员长批准。

    对于各种操典制度的执行,关卓凡提出四个字的要求,“严、整、精、细”。

    “严”是“严格”,“整”是“整齐”,“精”是“精确”,“细”是“细致”。

    其中所谓“整齐”,就是执行操典制度,必须由头至尾,无缺无漏,不可有所偏废。

    原时空,清末以降的旧军队,操典制度本身未必粗疏,但执行起来,从上到下,从将到兵,大都相互糊弄,十停里做不到三停。这种满身漏洞的军队,见起仗来,遇上认真执行操典制度的军队,自然就被打成了筛子。

    关卓凡说道:“俗话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操典制度‘差之毫厘’,不用等上战场,‘失之’的,就是性命!”

    他扫视诸将,声音变得严厉:“比如军火库里的弹药,码堆虽然齐整,弹种、批次也分得清楚,但作业通道宽窄不一,有的通道的宽度没有达到操典标准!遇到紧急情况,谁敢保证不会忙中出乱,撞塌一堆弹药,引发不测?”

    华尔和张勇的冷汗马上就冒了出来。

    轩军天津驻地的军营都是“临时建筑”,空间略有不足,轩军的弹药又特别“充裕”,库房里弹药码堆的“密度”不得不大了一点。想着过了年,新军营包括新库房很快就会建成,现在只好先“委屈”些日子。

    没想到爵帅的眼睛这么毒!

    *(未完待续。。)

    ps:  明天两更。

    *

第七十七章 大熔炉

    本来,军火库是总军需官贝灵格的责任,但人家贝灵格不止一次对华尔和张勇就此提出异议,可两位军团长也有苦衷。

    轩军是打平了捻匪才决定常驻天津的,诸事仓促,现在的库存弹药,大部分是其后才从上海装船北运。两地未通电报,讯息不畅,终于一不小心,就超过了天津驻地临时库房的正常存储量。

    华尔和张勇当然不会以此辩解卸责,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刷”地站了起来,说道:“是,属下处事不当,请求处分!”

    关卓凡“哼”了一声,说道:“好,华远诚、张克山,罚俸二月,以示惕厉!”

    华尔和张勇胸膛一挺,同时立正,大声说道:“是!”

    这个“俸”,可不仅仅是“正俸”,而是他们所有的“正项”收入。

    华尔的“正俸”,只有“三等子爵”一项,每年三百六十两,月俸不过三十两。

    张勇的“正俸”,包括一等子爵,每年四百一十两;提督从一品,每年一百八十两;另外,身为提督,张勇每年还有两千两的“养廉银”。合计每年两千五百九十两,每月二百一十六两。

    他们收入的大头,是做松江军团军团长、副军团长的俸银。

    当然,这个俸银,包含朝廷行政职务的正项收入。华尔在朝廷里没有行政职务;张勇的行政职务是提督,其正俸和养廉银,是包含在他的松江军团副军团长的俸银里的。并不重复发放。

    军团长的俸银是每年八千四百两。副军团长的俸银是每年七千二百两。则华尔每年“正项”收入为八千七百六十两,每月七百三十两;张勇每年正项“收入”为七千六百一十两,每月六百三十四两。

    所以,“罚俸二月”,就是扣华尔一千四百六十两,扣张勇一千二百六十八两,相当不少了。

    其余将领,无不凛然。

    补充几句。

    清朝的官员。给幕僚的“束修”,迎来送往的费用,都要出自自己的“正项”收入。这个措施,用现代的标准来看,当然不合理。但农业社会的统计监督手段有限,如果这一类“公出”,另列开支,则不知道能从中生出多少花样情弊?

    这种“财务包干”的概念,现代社会也是很普遍的。但工资和报销总得分开来,不然钱不够花。或者虽然够花,却总觉得“公出”的花了自己的钱。难免另外“找扑”,为贪污受贿提供动机。

    轩军明确规定,“俸银”和“公出”分开,各级将领,在俸银之外,根据可能发生的“交际”,另有一笔固定的“交际费”,依据级别,数额不等。这笔钱,花超了,自个填;花不完,归自个。

    实际上,轩军将领对外交际很少,这笔“交际费”,大部分能落到自己口袋里,算是一种变相的“补贴”了。

    至于幕僚,当然视作“正式编制人员”,他们的“束修”,完全公费支出,和将领本人无干。

    关卓凡说道:“操典制度的执行,是否符合‘严’、‘整’、‘精’、‘细’,即刻全面检查!这种检查,着为永例!三月一查,半年一考,考核不能‘过关’的,降职!”

    诸将闷雷般地齐声答道:“是!”

    关于军事训练,关卓凡提出了一个概念——“以战备促训练”。

    关卓凡目光炯炯地说道:“咱们当兵的,要做的事情,只有两件:第一件,打仗!第二件,准备打仗!没有第三件了!”

    这个说法好生提神,诸将都竖起了耳朵。

    关卓凡继续说道:“训练的标准,只有一个:你的这个兵,第二天一早,能不能拉到战场上?上了战场,到底是他一枪打中敌人,还是被敌人一枪打中?”

    关卓凡用手指“笃笃”地敲着桌子:“达到这个标准,就是‘合格品’,达不到,就是‘废品’——就不能‘出炉’,就得‘回炉’,就得再炼!”

    关卓凡一字一句地说道:“咱们轩军,就是一个大熔炉!”

    “能把石头炼出铁来,能把生铁连成好钢!”

    诸将都听得热血沸腾。

    关卓凡说道:“怎么炼?就是这句话,‘以战备促训练’!”

    会议通过以下决定:

    一,增加“紧急集合”,特别是“夜间紧急集合”科目。

    原时空的军事实践证明,紧急集合对于提高和保持军队的战斗力和纪律性,真正是不二法宝。

    本时空这个时代的军队,像后世那样,平时训练就玩“紧急集合”的是很少的。因此,“夜惊”、“炸营”家常便饭,遇到敌人的突然袭击也很容易崩溃;至于反应慢,贻误战机,就更加不必说了。

    咱们把这一课扎扎实实地补上,一定要把这个把戏热火朝天地玩起来。

    二,增加对抗性实兵演习的科目。

    冷兵器时代,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对抗性演习”的,最多是“操演”。

    现在已进入热兵器时代,但除了轩军,中国其他的军队,还在近代战争的门外摸门钉。放枪的时候记得瞄准就不错了,“演习”是谈不上的,“实兵演习”更谈不上,“对抗性实兵演习”就更更谈不上了。

    模拟真实的战争环境,是军队——不论集体还是个人——适应战争、提高战力的最优途径。但是这种对抗性的实兵演习,在当时的欧美军队中也不多见,大部分的洋教官也不晓得该怎么做。不过,爵帅的用意大家是能够体会的,也都认为这是好点子,当下表示,会后集思广益,尽快拿出方案。

    会议的最后一项议程,是决定编撰轩军军歌。

    中国旧军队不是没有军歌,但多是文人填的词,文绉绉的,大头兵大字不识几个,谁知道你说啥?至于曲调,“宫廷音乐风”,平缓呆板,旋律感弱,难学难唱,唱起来亦根本起不到振奋军心的作用。

    西风东渐,西洋音乐包括其中的进行曲传入中国,中国才算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军歌。

    轩军军歌,没说的,当然是盗后世的版啦。

    关卓凡想,俺把大学军训“拉歌”时唱的歌曲搬几支过来,应该就足够用了。

    《大刀进行曲》,《游击队之歌》,《保卫黄河》,《团结就是力量》,《咱们工人有力量》,《打靶归来》,等等等等。

    原时空的这些歌曲,实在词曲俱佳。关卓凡如果要盗版的话,歌词当然需要重填,但没有必要大改——关卓凡不认为自己或这个时代的其他什么人,可能写出比原词更帅的歌词来——只需改动和本时空有明显冲突的地方,再将歌中主角换成轩军即可。

    曲子嘛,从轩军军乐团里,抓个能记五线谱的,自己一边哼,叫他一边记就是了。

    原时空的贤哲们,俺盗你们的版,也是在这个时空为中国的崛起而奋斗,所以,有怪莫怪。

    嗯,如果你们不见怪的话,俺首先要盗的,嘿嘿,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这首歌的曲子,应该是十八到十九世纪欧洲某国的军乐,倒不能算俺盗版。不过是不是《德国威廉皇帝练兵曲》,关卓凡就表示怀疑。因为没有一个人找得到这个《德国威廉皇帝练兵曲》的原版在哪里,不少人把《腓特烈大帝颂曲》当成了《德国威廉皇帝练兵曲》,其实两者根本不是一码事。

    至于歌词,有袁世凯版的《大帅练兵歌》和张作霖版的《大帅练兵歌》,但看来看去,关卓凡觉得,还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最帅。

    所以,嗯,就是你了。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新运程

    关卓凡从天津回到北京,已经是腊月二十九的晚上了。

    大年三十,接神,踩岁,参加赐外藩蒙古王公来朝的筵宴大礼。

    筵宴在保和殿举行,但从南边的中和殿开始,就陈“大乐”: 中和殿北檐下左右,陈丹陛大乐、丹陛清乐;保和殿前檐下,陈中和韶乐、中和清乐。南北呼应,钟乐齐鸣,倒也气派。

    殿外东隅,还有笳吹、队舞、杂技、百戏,热闹得很。

    殿南的场地正中,张立了一个大大的黄色的帐篷,内设反坫——就是土筑的台子,上面摆满尊、爵之类的贵重器皿。

    殿内,宝座前设御筵,宝座左右陛下——就是台阶下边,设后扈大臣、牵引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和注记官席;然后就是筵宴的客人——外藩王公,以及陪筵的文武大员们的席位,关卓凡的位置就在这里。

    殿内的席位摆得满满的,出了殿门,殿前的丹陛上也设席,客人是台吉们,陪筵的是侍卫们,按品级排序。

    殿东檐下是理藩院堂官席。

    场子中央的那个大黄帐篷两边,左边是所谓“带庆隆舞大臣”席——就是晚会总导演;右边是内务府大臣席。

    关卓凡想,寒冬腊月的,这两位被扔在户外空地上吃风,可怜啊。

    没法子,这就是所谓“仪注”。

    午刻,皇帝奉两宫皇太后銮驾御殿,行燕礼、奏乐、进茶、进爵、行酒、进馔、乐舞、杂技、百戏。

    然后,宴毕,谢恩,各回各家。

    这个冗长的程序,完全就是“行礼如仪”。根本不能真吃什么东西。有经验的人,赴宴之前,都会先吃一点东西打底。可怜关卓凡经验不足,在回家的路上,听到自己的肚子一直在“咕咕”地叫。

    第二天,元旦,更忙了,大伙儿要从早上折腾到晚上,一口气都歇不了。

    最惨的那个还是小皇帝。丑正——凌晨二点,就被人从热被窝里拎了出来。盥洗,着吉服,然后爆竹声声,到宫内各处“神牌”、“神主”前拈香行礼。

    御花园的钦安殿、天一门、千秋亭、斗坛;福建宫花园的妙莲华室、凝晖堂、广生楼;乾清宫东庑的圣人前、药王前;坤宁宫的西案、北案、灶君前、东暖阁佛前;乐寿堂佛前;承乾宫、毓庆宫、寿皇殿、西大高殿等处的历代帝后御容前;东六宫东边的天穹宝殿……等等等等。

    真是哪位都不敢拉下,哪位都不能得罪啊。

    小皇帝不止一次。拈着香,行着礼。小脑袋就开始“钓鱼”。有一次差点就睡了过去。幸好旁边的总管太监黄敬忠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了。不然小皇帝摔个跟斗,这个漏子可就捅得大了。

    拈香行礼后,小皇帝得到养心殿东暖阁——就是两宫皇太后平日召见大臣的地方,“开笔”。就是写几个吉祥的字,以求新的一年国泰民安。政通人和。小皇帝自个还在学写字,意思意思罢了。

    他写的是“万象更新”。

    “开笔”后,是“祭堂子”。

    “祭堂子”原是满洲人的“萨满”之祀,专祭本族神明和祖先。太宗称制后下旨:“凡官员庶民等。设立堂子致祭者,永行禁止。”于是,“祭堂子”就被垄断成爱新觉罗家族的专利了。

    这个活计小皇帝当然干不了,这一次,代皇帝主祭的,是恭王。

    “祭堂子”不干小皇帝的事了,却干关卓凡的事。他的任务,是率领不参加行礼的文武百官和外藩蒙古王公台吉等,在午门外“跪送”。

    等祭祀人等回来了,再“跪迎”。

    寅正——凌晨四点,“祭堂子”的队伍从午门出发。就是说,关卓凡得天不亮就爬起来,寅正之前到位,同一大班人杵在午门外,然后一直等到天亮。寒风凛冽中,穿的再暖和,也是瑟瑟发抖,有的官员的鼻涕都冻出来了。

    关卓凡心中抱怨:这不是折腾人吗?哪天老子真说话算数了,非改改这个制度不可!

    昨天我还笑话“带庆隆舞大臣”和内务府大臣两个,现在,哼哼,我还不如那两位呢。

    “祭堂子”的回来了,“跪迎”,礼成。可大伙儿一口气都不能喘,因为接下来就是元旦朝贺的仪式了。

    元旦朝贺是朝廷规模最大的仪式,有的时候,甚至比皇帝即位还隆重。因为新帝即位,常常事机紧促,不能从容。比如同治小皇帝,就是在热河行宫登基,一切仪制,自无法和紫禁城相提并论。

    这元旦朝贺,到底怎么样盛大庄重,倒要见识一番。

    元旦朝贺“主会场”,是太和殿。

    午门、太和门及太和殿前,銮仪卫已陈法驾卤簿。

    和保和殿赐宴外藩蒙古王公时相仿,太和殿檐下陈中和韶乐,太和门北檐下陈丹陛大乐,南北呼应。

    殿内设表案和笔砚案。

    丹墀内御道两边摆“品级山”。这样东西比较有趣,铜质,内空,大致是一个扁圆锥体,约一尺左右的尺寸,上以满汉两种文字注明品级,从正一品至从九品,一行十八坐,御道东西各两行,共七十二座。

    这个东西形状似山,因此叫“品级山”。它清楚指明参加仪式的官员该于何处就位,算是一种很科学的“位标”。

    除了“品级山”,还有纠仪御史和礼部司官,帮助辨定百官朝位。

    王公超品,不在丹墀内,而在更高一层的丹陛上——关卓凡就在这儿了。

    王公文武先在午门外集合,然后礼部司官引导,入紫禁城,至太和殿前,各就各位。

    钦天监报时,礼部堂官至乾清门,奏请皇帝御殿。

    于是午门钟鼓齐鸣。皇帝奉两宫皇太后銮驾,先至中和殿升座。

    这是一个“过渡”,就是说,先在中和殿歇口气,准备准备。

    辰正,中和韶乐奏,皇帝奉两宫銮驾,入太和殿,升宝座。

    升座后,乐止。阶下三鸣鞭。

    鸣赞官喊“排班”,意思是:大伙儿各就各位,准备磕头。

    丹陛大乐奏,王公百官由“立位”转“拜位”。

    鸣赞官喊“跪”,于是呼啦啦一大片。整个场子都跪了下去。

    乐止,宣表官捧表。至太和殿檐下正中跪。一左一右,两个大学士陪跪。

    宣表官是桑春荣,两个大学士是倭仁和朱风标。桑春荣只是学士,两个齿德俱尊的大学士上司却要居他左右。这是因为桑春荣的嗓子最好,如果换了倭仁,一口河南土腔。中气也弱,在这朝廷大典之上朗读贺词,听着未免有点怪怪的。

    宣表官展表,宣读贺词。文意奇古,里面的皇帝、太后是听不懂他嚷嚷些啥的。

    贺毕,三位老先生入殿,进表于案。

    然后退出殿外,丹陛大乐复奏。

    王公百官于是行三跪九叩礼。

    礼毕,起身,由“拜位”而复“立位”。

    乐止,皇帝、太后赐群臣坐。王公入太和殿坐,百官就“立位”坐。然后大家伙儿一叩首,表示谢恩。

    接着进皇帝、太后茶,皇帝、太后礼尚往来,赐群臣茶。群臣坐饮毕,再行一叩礼,谢恩。

    阶下三鸣鞭,中和韶乐奏,皇帝、太后降坐,百官按次退下。

    这个“元旦朝贺”就算结束了,但今天的事体,却只做了一半。

    场子一空出来,礼部、内务府、宫里边的太监苏拉,就开始流水价般出入,布置接下来的“太和殿筵宴”。

    这算是清宫规格最高的宴会。

    殿内宴桌一百零五张,是接引大臣、后扈大臣、领侍卫内大臣、王公亲贵和一、二品大臣的位子。

    不过,大臣中的理藩院堂官、都察院的掌院左都御史两位,虽然都是一品大员,但他们的位子却不在殿内,而是摆在在太和殿前檐下。这是因为,理藩院有怀柔远人之义,都察院有监督纠举之责,摆在外面,一个是“接待外宾”的意思,一个是盯着“你们有没有犯错失仪”的意思。

    殿前丹陛上设宴桌四十三张,是二品以上的世爵和侍卫们的位子,哦,内务府大臣和“带庆隆舞大臣”的位子也在这里。

    再往下,丹墀上,御道东西两边,各张立八个大大的蓝色帐幕,三品以下官员在这里入席。

    外国使臣的席位在西班之末。

    布置好了,王公大臣重新入场,按朝班排立。

    吉时到,礼部堂官奏请皇帝、太后御殿。

    于是,午门钟鼓齐鸣,太和殿前檐下中和韶乐奏《元平之章》。

    皇帝、太后升座,乐止。

    阶下三鸣鞭。

    王公大臣就位,向皇帝、太后行一叩礼,然后入座。

    大宴正式开始。

    先进茶,丹陛清乐奏《海宇升平日之章》。

    次进酒,丹陛清乐奏《玉殿云开之章》。

    再进馔,中和清乐奏《万象清宁之章》。

    然后,进“庆隆舞”,先来“扬烈”,继之“喜起”。

    舞毕,笳起,奏蒙古乐曲。

    接着,奏各族乐舞、杂技百戏。

    关卓凡大感兴味,这个,和原时空的“晚会”,颇有相似之处啊,也很有“民族大团结”的味道嘛。

    最后,丹陛大乐奏,群臣行一跪三叩礼。

    中和韶乐奏,皇帝、太后降坐还宫,群臣退出。

    大宴至此结束。

    皇帝、太后还要在乾清宫举行家宴,但这个就不关大臣们的事了。于是车水马龙,各自归家,赴自己的家宴去也。

    这一天下来,仪注繁冗,个个疲惫,然而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这番盛世景象,去年这个时候,还根本不能想象!

    眼见盛世可期,怎么能够不喜动颜色呢?

    关卓凡想,不知道黄幔后面的御姐,是什么样的的心情?

    他长出一口气:好罢,旧的一年过去了,新的一年开始了,中国,也要开始她的新运程了!

    *(未完待续。。)

    ps:  明天一更。

    *

第七十九章 拜师

    初六,“开印”。

    养心殿东暖阁里边,年节的喜气犹在,君臣都是神采奕奕。

    这个年,是两宫皇太后近十年来,过的最舒心的一个年。

    天下底定,只剩下西北还有乱子。不过,这一次,确实是“纤芥之疾”了。

    一来,彻底平定回乱只是时间问题;二来,甘肃、新疆的回乱,再也不可能像之前捻回合流那样,有蔓延到中原的风险。

    三来嘛,毕竟西北离内地还远着。

    所以,十年来,两宫的心第一次真正放到了肚子里。

    心态怡然,看一个又一个的庆贺典礼,不论规模大小,都愈觉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何况,又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在这种气氛中,几项人事安排:浙江巡抚马新贻调任陕西巡抚,江苏布政使刘郇膏署理浙江巡抚,江苏署理巡抚赵景贤真除,“轻快”地通过了。

    讲到“旗务改革”,东暖阁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凝重。

    慈禧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旗务要改,多少年了,谁都知道,谁都不敢做。难得你们有这个志气,我们姐俩,都是很欣慰的。只是,万事要小心。”

    关卓凡和恭王对望一眼,关卓凡说道:“是,臣等谨遵两宫皇太后圣谕。臣等议过了,这个事情,调子要低,不用‘改革旗务’的名义,就说‘整顿旗务’便好。还有,一开始不必大张旗鼓,先在外省。寻几处生计最苦的旗营。做一个……‘试点’。果然有效用,再在全国推行。还有,这么做,另有一个好处:一开始如果有什么措施不当的地方,后边来得及改正;缺什么,也好加进去。”

    “试点”两个字,不是这个时代的用语,但两宫都听懂了。慈禧喜道:“好。好,这真是‘老成谋国’。你们放心,这个事情,不要怕我们姐俩耳根子软,且放出手段,漂漂亮亮地把差使办下来!”

    这是极难得的表示。办这种差使,最怕的就是“上头的”的“耳根子软”,喊苦叫冤的声音听多了,便吓住了,乃往后缩。而退堂鼓一打。第一个倒霉的是主政其事的人。为搪塞舆论,主事的大臣会被当做替罪羊扔出来。大多都落个没下场。历朝历代,无不如此。

    当下关卓凡和恭王一起跪下谢恩。

    军机准备跪安了,慈禧微笑道:“关卓凡,今儿是你第一次办弘德殿的差使吧?”

    关卓凡说道:“是,请圣母皇太后训喻。”

    慈禧含笑说道:“你学问大,我能有什么‘训喻’你的?不过,你仔细着,可别出什么丑啊。”

    话是这么说,脸上却是笑意盈盈。下面的几个军机,也不由面上带笑。

    关卓凡颇为尴尬,心想“没有学历”,就是被人说嘴啊。

    刚想答话,慈安开口了,是笑着向慈禧说的:“哎呦,妹妹你吓到他了。”转向关卓凡,温言道:“皇帝年纪小,可也是很佩服你的,尽管好好的教。可惜,我们姐俩不能在边上听你讲书了。”

    “皇帝也是很佩服俺的”?这可是一条重要的信息。

    关卓凡正想回话,却又被慈禧抢了先。她微笑道:“这就吓到了?好吧,关卓凡,你给皇帝讲书讲得好,回头我们姐俩请你给我们姐俩讲书。”

    这句话随随便便地说出来,却似大有深意,几个军机大臣心中都是一动。

    今天第一次给小皇帝上课,关卓凡本来就有点紧张,被慈禧几句话一“揉”,更是浑身微汗。

    回到军机处,定下了神,在心里把“备课”的内容,默默“过”了一遍,看看时辰差不多了,拿起“教具”,往弘德殿而来。

    本来,按照制度,不论教授哪门功课,不论授课时间早晚,所有的师傅和皇帝学生都要同时到殿、同时下学。上一门功课的师傅口若悬河,下一门功课的师傅就在一边坐等。

    不过,教满语的“谙达”,皇帝面前,是没有资格坐的。“尊师重道”,尊重不到他们身上。如果想坐,只能退出殿外,到廊下坐着。

    这个制度,无法用于关卓凡身上。关师傅国家首辅,政务繁忙,而大部分的公事,包括觐见两宫,都放在早上,是没有可能陪小皇帝从早上到中午枯坐大半天的。因此有特旨,“兵事、洋务”功课开始前一刻钟,关卓凡到达弘德殿就好了。

    为此,小皇帝午膳前的四段功课,“兵事、洋务”放在了最后一段。

    弘德殿在乾清宫里边,关卓凡今儿是第一次见识。太监带路,到了乾清宫,进了一个院子,关卓凡四周打量,不由微愕。

    这个弘德殿,说是“殿”,其实不大,单檐,面阔三间而已,前边另接三间小小抱厦。

    不过自成一院,十分清净。

    转念想想也对,这是给小皇帝读书的地方,如果重檐画壁,金雕玉砌,目迷五色,还读个啥书。

    总司“弘德殿稽查”的醇王亲自迎了出来。皇帝就在屋子里,臣子之间是不能见礼的,于是相互微笑示意,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翁同龢的功课排在第三段,刚刚讲完。这也是翁同龢第一天给小皇帝授课,看小皇帝的样子,效果大致过得去。不像倭仁、徐桐,小皇帝每次上课,苦口苦面;课上完了,如蒙大赦。

    关卓凡和倭、徐、翁三位,相互点头,以示招呼。然后,由醇王主持,小皇帝给关卓凡行拜师礼。

    年前,两宫就专门召见了翁同龢,召见的时候,带上了小皇帝,就便给翁同龢行了拜师礼。

    关卓凡太忙,年前实在没有时间,现在补上。

    皇帝的拜师礼,和普通人家的拜师礼,颇有不同。

    首先,关卓凡以君臣之礼给小皇帝请安,站起身后,醇王才高声说道:“奉懿旨……”

    关卓凡重新跪下,殿内的其他人等,包括小皇帝,通通跪了下来。

    醇王说道:“派定——毅勇忠诚固山贝子、军机大臣关卓凡,充任皇帝‘兵事、洋务’功课师傅。师道尊严,虽天子不得例外,应行拜师之礼,着关卓凡毋得固辞,钦此!”

    关卓凡先磕头谢恩,大伙儿站起身来之后,关卓凡说道:“两宫皇太后天高地厚之恩,卓凡感戴不尽。可名分攸关,大义至重,皇上要行拜师之礼,绝不敢受。请王爷回禀两宫,免了这个礼节。”

    醇王说道:“你太谦了。本朝最重师道,皇上行了礼,才会记得:要尊重师傅,要虚心受教。”言罢,转头向门外喊了声:“来人啊!”

    立即有太监打帘进屋,打千侍立。

    醇王吩咐:“取垫子来!”

    取垫子来,自然是要行跪拜之礼。

    关卓凡连忙说道:“若行大礼,这个师傅,就不敢奉诏了!”

    醇王略略沉吟一下,说道:“也罢。那么,皇上就作揖吧——这个,你可不能不受。”

    关卓凡不再多说,走到书案之前,偏着身子站好——意思是,即便皇帝只是作揖,这个礼,也不敢受全了。

    醇王说道:“皇上,给师傅作揖,叫‘关师傅’。”

    小皇帝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长揖,喊了声:“关师傅。”

    关卓凡心中漾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给俺行礼的是皇帝哦,嗯,做这个师傅,还是有点意思的嘛。

    至此“礼成”。

    其实,“懿旨”叫皇帝给师傅磕头,师傅反复“固辞”,最后皇家“不得不”让步,改成叫皇帝作揖,都是“套路”。以此表示:即张扬师道尊严,又不废君臣之义。

    师弟归坐,关卓凡说道:“皇上,咱们今儿的功课,先讲‘兵事’。”

    然后将“教具”在书案上摊了开来,小皇帝一看,大感兴味,原来是一卷图画。

    看清楚画中形象,更有意思:一共四位人物,前面三位,顶盔贯甲,都是将军,不过非本朝人物;最后一位,翎顶辉煌,乃是本朝一位大臣,却不知道是哪一个?

    关卓凡说道:“这第一位将军,名字叫做李广。”

    *(未完待续。。)

    ps:  明天一更。

    *

第八十章 新年第一课

    小皇帝眼睛一亮,说道:“我晓得,是‘飞将军’!”

    关卓凡赞道:“皇上真是聪明。这个李广,是前汉时候的一员大将,他守边的时候,匈奴对他,是又怕又佩服,号曰‘汉飞将军’。”

    从师傅那里得到“真是聪明”的考语,对小皇帝来说,实在是极罕有的,当下不由兴奋得小脸通红。

    关卓凡说道:“李广的名气好大,武帝即位,把他从边郡调到京城,做了将军。说来奇怪,自从李广升了官,开始独自带领大军出击匈奴,却是打一仗,败一仗。到了后来,武帝都不敢叫他领兵了。”

    关卓凡顿了一顿,问道:“皇上想一想,这是为什么呢?”

    小皇帝的眼睛骨溜溜地转了一轮,说道:“他没本事嘛!”

    关卓凡心里感叹:其实是多么简单的一个问题,无数读饱了书的人,千百年来争论不休;尚未成年的孩子,因为没有成见,却反而可以轻松识得其中关窍。

    关卓凡微笑道:“这位‘飞将军’,武艺是很高的。他打猎的时候,把草丛中的一块大石头当成了老虎,一箭射去,大半只箭矢没入了石头中——皇上拉过弓,自然晓得,这得多大的臂力,多好的箭术啊?”

    “可是,带兵打仗,将军要做的,是排兵布阵,不是冲锋陷阵;将军的武艺高不高,甚至会不会武艺,其实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皇上晓不晓得。这个排兵布阵,最紧要的是什么?”

    小皇帝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晓得。”

    关卓凡说道:“是纪律。排兵布阵。令行禁止,才能‘如心使臂,如臂使指’,才能打胜仗。不然,叫进攻,偏向后退;叫往东,偏要往西。这个仗,还怎么打?”

    这些都是小皇帝听得懂的,他睁大了眼睛。连连点头。

    关卓凡说道:“这个纪律,就是管人。做将军的,既要管好自己的部下,也要管好自己。”

    “管好自己的部下”好理解。“管好自己”是什么意思?

    关卓凡晓得小皇帝的疑惑。说道:“有一次,李广打了败仗,被免了职,空闲得很,就大晚上的跑到山里打猎。回来的时候,在一个叫做霸陵的地方,被驿亭的亭尉拦住了。嗯,那个时候。遵照朝廷的章法,晚上是不许通行的。”

    关卓凡略停片刻。以便小皇帝“消化”。

    然后继续说道:“李广的从人说,‘这位是故李将军。’亭尉说,‘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故”也!’李广没有法子,只好在驿亭外面待了一宿——当然,气得要死。请问皇上,这位亭尉做的,对还是不对呢?”

    小皇帝响亮地回答:“当然对,这是王法嘛!”

    关卓凡喜道:“皇上圣明!”

    顿了一顿,说道:“不久,武帝重新启用李广。这位‘飞将军’上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把那位亭尉调到自己的军中。然后,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小皇帝“啊”了一声,说道:“这不是无法无天了吗?”

    关卓凡淡淡一笑:“这就叫‘管不好自己’了。李广既然‘管不好自己’,那么,他能不能‘管好自己的部下’呢?”

    关卓凡缓缓说道:“李广行军的时候,队伍是很乱的,没有什么行列阵式;安营扎寨,也是一样,三三两两,士兵们爱呆在哪里就呆在哪里,也不派人警戒巡逻——皇上想,如果敌人突然发起进攻,可怎么得了?”

    讲到这里,不但小皇帝似懂非懂地听入了迷,就连醇王、倭仁、徐桐、翁同龢几个,也竖着耳朵,听得住了。

    关卓凡说道:“所以,‘管不好自己’,必然‘管不好部下’。这样的人,武艺高强,带领几百个兵,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是好的;可要给他几千兵、几万兵,他便摆不开,玩儿不转了。”

    又顿了一顿,说道:“所以,李广做边郡太守的时候,小打小闹,无往不利,匈奴人也怕他;等到当了将军,率领大军作战,便打一仗、败一仗了。”

    到了这儿,今天的“书”便算“讲”完了;但课程却只进行到一半。接下来,关卓凡要小皇帝自个儿复述方才“讲书”的内容。

    这么做,是为了加深小皇帝的印象,训练小皇帝的表达能力;还有,你不把功课从头到尾“背出来”,回去了,两位御姐怎么晓得俺的“书”讲得好呀?

    “背”是“背”,但不是“死记硬背”,而等于是“说故事”,所以小皇帝很有兴趣。开始的时候,磕磕巴巴,掉三拉四,关卓凡在旁,一一提点,不断鼓励。如此两三遍下来,从头到尾,基本流畅了。

    看看时辰,已经到了午初,关卓凡宣布“下学”。

    小皇帝犹自不舍,看着图画,问道:“关师傅,这后面的几位将军,是什么人呀?”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嘛,下次讲书,臣慢慢儿说给皇上听。”

    这是“下回分解”的意思,小皇帝心痒难搔,可没有法子,只好乖乖下学,由黄敬忠等太监前围后绕,送去长春宫进午膳了。

    关卓凡的第一次“讲学”,极其圆满。

    午膳的时候,没等两宫发问,小皇帝自己就滔滔不绝,把关师傅的功课,由头到尾,讲了一遍。

    新师傅,特别是那位关师傅,讲书讲得好不好,当然是两宫皇太后非常关心的事情。但原先并未打算在午膳时候询问,因为小皇帝进午完膳,还有“国语”功课,不想叫他吃不好饭。

    小皇帝主动“报告”,可是以前没有过的事情。

    听他竹筒倒豆子般,理路清楚,叙事明快,有些道理连慈禧都觉得“茅塞顿开”,耳目一新。

    小皇帝这“背书”的“水准”,更是前所未有!

    两宫又惊又喜。而且,小皇帝心心念念,已在挂着明天的功课,如此“上进”,也是头一遭。

    两宫膳后议论,慈安感叹:“皇帝好像变了一个人!这个关卓凡,会变戏法吗?”

    慈禧心中得意,想到那班外官,啰啰嗦嗦,心说看你们还怎样说嘴?

    确实不太好说嘴了。

    先从倭仁这儿,对关卓凡的印象,就大有改观。

    李广的事例,听在倭仁耳朵里,认为关卓凡以此对皇帝“橘谏”:广心胸,守制度。

    他对徐桐叹道:“‘君子过言则民作辞,过动则民作则’,‘君之行虽过,而民尤以为法’,天子行止,稍有逾矩,臣民即惶惑无以法则。关贝子以李广做譬喻,皇上年纪小,更容易听得进去,算是苦心孤诣了!“

    这个调调,和倭老先生板起脸来给皇帝说的种种大道理,异曲同工嘛。

    还有,不论是蒙旗的倭仁,汉旗的徐桐,还是汉人翁同龢,都有一个概念:旗人亲贵“不读书”,“不读史”。可关卓凡显然不但“读”,读得还很透彻,深入而能浅出,某些见解,连倭、徐、翁几个,也未必就能生发得出来。

    此人年少而立奇功、得大名、享厚爵,实非幸致!

    “总司弘德殿稽查”的醇王,当了大半年的“旁听生”,今天是第一次把“功课”听了进去。他生性好武,李广的事情很对他的脾胃。之前,他一直以为李广“数奇”,运气不好,没想到这位名动于后世的“飞将军”,竟是个“没本事”的?

    下了学,醇王还发了半天的愣。

    其实,李广的“没本事”,还不止于此。他的部队,战役准备、后勤保障,也是一塌糊涂。不过,一堂课要有一堂课的重点,贪多嚼不烂。关卓凡想着,其他的“点”,也要用得其所,现在先放一放,以后再说。

    从弘德殿出来,关卓凡长出了一口气。这新年第一课,应该是过关了。

    事实上,关卓凡这个皇帝学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的角色。

    *(未完待续。。)

    ps:  明天一章,后天开始爆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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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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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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