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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三章 宫之焚

    大久保利通怒道:“桂小五郎剑术精绝,天下人谁不知晓?但我和小松大人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请问桂君,若不改弦更张,除了叫萨摩一千五百壮士和心怀大义的公卿一齐化为齑粉,并累及天皇陛下,于回天大业,到底有何好处?萨摩藩若重蹈长州藩之覆辙,请问还有谁来‘倒幕’,谁来‘尊王’?桂君一时快心,却陷皇统于万劫不复之境地,到底是贤是愚?是忠是奸?”

    经过激烈的争吵,最后,双方达成了新的妥协。

    说好:萨摩藩继续向朝廷“请辞”,朝廷则一再予以“慰留”——这些其实都是障眼法,关键是要利用你来我往的这几天宝贵的时间,完成重大行动的准备工作。

    萨摩藩最终同意新的“妥协”方案,并不是大久保利通和小松带刀两个,真的被桂小五郎的暗杀恐嚇吓住了。这个时代,到处呐喊、奔走的日本武士,大多数确有随时被人乱刀砍死或者切腹自尽的自觉,“贪生怕死”的,还真不大好意思出来混。

    大久保利通考虑的是,如果任由朝廷里的倒幕派全军覆灭——幕府接下来甚至还有另立新帝的可能,那样,日本境内,再无可以制约幕府势力的力量,萨摩藩就算暂时能够置身事外,时间稍长,幕府的注意力必转向萨摩,萨摩孤军应对,祸福难料。

    次日,萨摩藩再次上书,请辞乾门守卫之职;朝廷再次温言慰留,“所请应无庸议”。暗地里。各方相关准备工作都在密锣紧鼓地进行着。

    幕府那边。虽然并不确定萨摩藩的“请辞”。是否出于真心实意,但几个主事的都认为对手“阵脚已乱”。松平容保更是兴奋,磨拳搽掌,准备“收复失地”。

    萨摩藩向松平容保暗示,如果第三次请辞还不获准,就自行撤离乾门。松平容保大喜,在紫云山金戒光明寺里,遥望皇宫。盼着萨摩藩赶快第三次上书。

    萨摩藩果真第三次上书,朝廷也意料中地第三次予以慰留。

    萨摩藩派人给松平容保送来口信,第二天交接乾门防务。

    在这儿补充两句。日本的皇宫,狭义上的叫做“御所”——天皇居住的地方;广义上的则叫“御苑”。“御苑”的范围比“御所”要大得多,除了天皇居住的“御所”外,还包括公卿们的府邸和朝廷的办公机构。“御所”和“御苑”的关系,大致相当于中国的紫禁城和皇城。

    “乾门”并不是“御所”的大门,而是和“禁门之变”中的“蛤御门”一样,是“御苑”的入口之一。

    松平容保高兴得觉都睡不好了。

    他确实没办法睡好觉了——当天夜里,“御所”燃起大火。

    火头是从“御车寄”烧起来的。所谓“御车寄”。就是天皇出门时的停车坪,只是这个停车坪不是完全露天的。而是有一个用桧树皮铺成的屋顶。据说,“御车寄”屋顶选用的桧树皮,都有七十年以上的树龄。但不管这些树皮芳龄几何,都算是最好的燃料,于是火头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

    “御车寄”距会津藩守卫的蛤御门很近,守蛤御门的会津藩兵动作倒是不慢,赶忙冲过来灭火。但“御车寄”的火头还没有控制住,第二个火头又烧起来了。

    这次是在离“御车寄”不远的“诸大夫间”。

    “御车寄”其实是一个大门,除了天皇出门的时候用,朝臣们入宫的时候也用。过了“御车寄”,就是“诸大夫间”——这是朝臣们上朝前等待休憩之所。

    “诸大夫间”用隔扇分隔成三个房间——“虎间”、“鹤间”、“樱间”,每个房间的隔扇上,都有以房间名字为主题的绘画,皆为江户狩野派画师的作品。比如“虎间”,画的就是各种姿态的老虎。

    现在,这些精美的绘画和整个“诸大夫间”一起卷入熊熊烈火。

    会津藩兵往来奔跑,大呼小叫,手忙脚乱。

    这只是一个开始。

    “御车寄”算是“御所”的西门之一,由西而东,“诸大夫间”之后,月华门、清凉殿、承明门,火头一个接着一个烧了起来,终于,轮到了居“御所”之中的紫宸殿。

    紫宸殿是正殿,相当于紫禁城的太和殿。

    京都“御所”的建筑,用料以木为主,其木料占总建筑材料的比例,比中国的宫廷更高,连紫宸殿前的台阶,都是木头做的。一旦火起,就是放到二十一世纪,也不是轻易可以扑灭。十九世纪中叶可怜的消防能力,对这种连续的、诡异的、大面积的火势,更加无能为力。

    火势由紫宸殿继续向东,将春兴殿卷入烈焰后,掉头向北。小御所、御学问所起火后,常御殿也烧了起来。

    常御殿是天皇平日起居之地。“御所”之外,刚刚赶到的松平容保披头散发,看着无边无际的冲天烈焰,魂飞魄散:不晓得天皇陛下的玉体可有恙否?

    常御殿之后,火势继续北向,“御所”北端的皇后常御殿——皇后平日起居之所,若宫御殿——皇子起居之所,姬宫御殿——皇女起居之所,纷纷燃起大火。

    至此,整个“御所”,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火盆,烈焰烛天,照彻了整个京都的夜空,甚至在大阪都能看得见。

    萨摩藩兵也加入了救火的行列,但火势蔓延开来之后,萨摩藩兵也好,会津藩兵也好,都只能够眼睁睁看着,基本上什么也做不了。

    几千名士兵焦头烂额地忙乱了许久,还没有接应到任何一个宫内的重要人物,包括天皇陛下。逃出来的,都是普通的宫女杂役。抓住他们讯问宫内情形、天皇安危,一概懵懂。松平容保下令,宫内逃出来的,全部扣押起来,一个不能放走。

    站在松平容保身边的德川庆喜,火光映照之下,脸色阴沉得好像马上就要下暴雨了——咳咳,果真能下一场暴雨,浇熄这场大火就好了。

    在历史上,京都“御所”先后被焚七次,现在的这个正在熊熊燃烧的“御所”,主体建筑其实是刚刚挂掉的孝明天皇建造的——这才多久啊,就第八次了!

    而且,没有哪一次火灾,火势如此迅速、如此猛烈、如此诡异。

    *(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天翻地覆

    这场后世史家称之为“宫之焚”的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还多。子末丑初,第一个火头自“御车寄”冒起;直到次日卯初,整个“御所”的大火才完全熄灭。

    精美恢弘的“御所”一片焦黑,到处残垣断壁,再也找不到一间完好的房屋。

    士兵们一边搬开断梁残瓦,搜寻尸体和可能的生还者,一边往废墟上浇水,防止死火复燃。“御所”中,处处余烟袅袅,时时水汽弥漫,和刺鼻的焦臭一起,共同构成了一副诡异的“有味道”的画面。

    太阳升起来了,光柱在烟雾和水汽中穿行,人影晃动,却没有人高声说话,火灾现场笼罩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使得这幅画面显得愈加鬼魅。

    一具具尸体被摆在已经变黑了的“白沙地”上。这些尸体,有的已经焦烂扭曲,面目全不可辨;也有的是死于浓烟窒息,形状尚算完整。

    情形愈来愈不对劲。

    寻找尸体和生还者的工作已经进行了大半,但不论是死是活,迄今没有找到一个宫内的真正重要的人物:

    今上天皇;孝明天皇的异母妹妹敏宫;孝明天皇的遗孀们,“女御”——皇后九条御子,“典侍”——妃嫔,包括今上天皇的生母中山庆子,还有两位在“和宫下嫁”中发挥重要作用、曾经名列“四奸二嫔”的堀河纪子、金城重子——前者的另一个身份是岩仓具视的姐姐,后者的另一个身份是千种有父的妹妹。

    这些人,统统不知下落。

    不能完全排除有人烧得面目形状不能辨认——但这种可能性很低。因为火头是从西边的“御车寄”烧起的。由西而东。再而北。这才烧到天皇居住的“常御殿”,最后才烧到先帝的皇后、妃嫔们居住的地方。以上人士,应该有足够的时间逃生,一个都没逃出来,绝无是理。

    当然,也可能全部都逃了出去。火头既然由西而东,再而北,如果要逃生。自然是向东、向北,而萨摩藩守卫的乾门,就在东北方向。

    萨摩藩一口咬定:这些大人物,俺们一个也没有看见。

    更加不对劲的是,倒幕派那几位最重要的公卿,如中御门经之、中山忠能、岩仓具视、千种有父,迄今不见踪影。

    幕府派人上门查问,几家人都是相同的说法:前天傍晚,宫里来人将老爷传走了。

    最有意思的是:同时传进宫去的,还有几位大人的世子。

    情形愈来愈清楚了:这是“火遁”啊。

    乾门虽说由萨摩藩掌握。但幕府的探子和新选组一样在暗处施以严密监视。正常情况下,不管白天黑夜。几十至百来号人,加上必不可少的辎重,从容出宫而不被发现,没有任何可能。

    但“御所”大火,幕府和会津藩的注意力被火势吸引,精力完全放在灭火上面,加上其时的局面混乱无比,此时在夜幕掩护之下,趁乱出宫,最是神不知、鬼不觉。

    而且,大火继续燃烧,整整又烧了一天一夜。于是,在被发现“人不见了”之前,逃亡者们就有了足足一天一夜的宝贵时间,消除踪迹,远离追兵。

    “清君侧”的口号嚷得太凶了,居然把“瓮中之鳖”吓跑了!

    “瓮中之鳖”?唉,想当然耳!人家其实原本就不在自己的“瓮中”啊。

    萨摩藩和倒幕派勾起手来搞鬼无疑,说什么“第三次请辞若还不获准,就自行撤离乾门”,还假惺惺地和会津藩约定“交接防务”,戏演得真好!

    想到被人摆弄于股掌之上,松平容保气炸了肺。可又能够怎样?扑上去咬人家?

    萨摩藩声称,天皇陛下下落不明,“御所”又变成了这副样子,俺们在京都也没啥事可干了,这就“自行撤离”——不过晚了一天而已,可别说俺们食言啊。

    幕府顾不上萨摩藩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把天皇追回来,不然,还不天下大乱?

    现在的京都,已经开始乱了。

    流言四起,人们暗地里都说,萨摩藩请辞乾门守卫之职,朝廷一再慰留;幕府眼见争乾门而不得,庆喜大人便指使京都守护职松平会津守在“御所”里放火,以此威逼朝廷就范,没想到火借风势,把整个“御所”都烧了!

    这个说法,颇有市场。因为火头是从“御车寄”烧起来的,而“御车寄”靠近会津藩负责守卫的蛤御门。

    也有人说,幕府不喜欢今上天皇,这把火,就是要谋弑!

    奇怪的是,没人说天皇陛下“崩于大火”,而是都认为天皇陛下已经在“忠义之士的扈从下”,及时出了“御所”,“巡幸地方”去了。

    幕府现在没有心思“镇压反动言论”,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搞清楚:天皇一行人,到底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轩军“东进支队”终于抵达京都。

    京都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外国人。

    中国人虽然同文同种,但也是外国人——这也罢了,真正扎眼的,是轩军“东进支队”中,还有一个白人营和一个黑人营。数千名外国人进入京都,特别是里边还有上千名西洋人,对于京都乃至全日本来说,都是天翻地覆的大事。

    其时日本虽说已经“开国”,但根据相关条约,洋人们主要集中在长崎、神户、大阪、横滨、江户这些地方,京都几乎是一个洋人都没有的。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主要是孝明天皇坚定不移的“攘夷”的态度。

    孝明天皇大概是全日本最厌恶和害怕洋人的人了。他称洋人为“丑夷”,视之为不洁之物、洪水猛兽。做为天皇,他的一切思想和行为都以“攘夷”为出发点和中心点。京都之所以成为“尊王攘夷”的大本营,倒幕派之所以能够利用“攘夷”向幕府叫板,孝明天皇对洋人的这种几乎算是生理上的反感,是很关键的原因。

    幸好孝明天皇已经挂掉了,不然,天皇陛下单是看一眼这一千名“丑夷”,就足以背过气去。

    严整的军容,雪亮的刺刀,拖过街道时隆隆作响的大炮,加上马关豪商被屠戮净尽、长州藩兵全军覆没的传闻——京都人看着一队队走过的蓝色洋装的士兵,整个城市突然间变得安静起来。人们见面说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哪怕在私底下,也很少有人再传播“幕府火烧御所”、“天皇巡狩”之类的话头了。

    京都人——或者说日本人——心中的某一块地方塌陷了。

    *(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爵爷高见

    幕府方面的感觉也是复杂的,不过还是那句话,现在顾不上这些。德川庆喜以下,个个都已经焦头烂额了,但还是要打迭心思,准备为天朝大军办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

    张勇闻讯,坚决谢绝,要求马上召开紧急会议。

    参加会议的,幕府这边是德川庆喜、松平容保、板仓胜静和小栗忠顺;轩军这边,是张勇和徐四霖。

    为照顾天朝上将的习惯,开这个会,大伙儿都坐在椅子上,而不是席地而坐。另外,会议室的一面墙上挂了一副大大的法国人绘制的日本地图。

    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天皇一行人的去向。

    小栗忠顺说道:“长、萨贼子勾连宫内丑类中御门氏、岩仓氏等人,劫持天皇陛下出走——此事确定无疑。那么,这一行人应该不是往长州藩、便是往萨摩藩去了。请教张侯爷和徐大人,咱们是否要循这两个方向追踪下去?”

    张勇微微摇头,说道:“此事为长、萨所为无疑——这一点小栗大人说的对。不过,长州藩危若累卵,朝不保夕,天皇过去干什么?陪葬吗?萨摩藩呢,未必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心思,不过,换了我是岛津久光,得等中国人撤出日本之后再来做这个事。现在就把天皇弄到鹿儿岛去,除了给自己招祸、进而重蹈长州覆辙之外,又有何好处?”

    这一番分析,鞭辟入里,幕府几位要人都觉得言之成理。互相以目。微微点头。

    徐四霖暗暗称奇:平日打交道。张提督大大咧咧,不觉得他的脑子这么好使啊。

    小栗忠顺说道:“张爵爷高见。那么以爵爷之见,这一行人,会往哪个方向去呢?”

    张勇封一等子,幕府特别巴结,称他“爵爷”,勉强也说得过去。

    张勇站起身来,走到地图之前。其余几人也站了起来,围了过来。

    张勇说道:“诸位请看,长州藩和萨摩藩都在京都的西边,但天皇被挟持出走之时,我军正由西而来,这班贼子,也是醒目的,断不会主动送上门去。而我军在来路上也没有发现任何的疑似人物。因此,就算这班人最终的去向是长州藩或萨摩藩,也得想法子绕路。所以。第一,他们不会往西去。”

    看着众人一齐点头。张勇心中得意,继续说道:“第二,也不可能往南去。京都的南边是大阪,这大阪既是幕府的直辖之地,同时还是长州征伐的‘本阵’,里里外外,布防森严,过去也是自投罗网。”

    众人继续小鸡啄米,张勇愈加得意,他嗓门本来就大,这下子声音愈加洪亮:“第三,也不大可能往东去。京都的东边是江户,虽然京都距江户的路程还远着,但愈往东走,愈接近江户,幕府的力量愈强。贼子想来亦不会行此飞蛾扑火之举。”

    众人的目光都自然而然地向京都北边看去,张勇开始做总结性发言:“不错,这班人只能往北去,入琵琶湖,待机而动!”

    琵琶湖是日本的第一大湖,位于京都以北,北宽南窄,形似琵琶,故此得名。

    琵琶湖位处日本中部,在陆路交通不发达的时代,其水路往来,为东西南北交通之要津,在日本历史上,算是兵家必争之地。战国时代,织田信长、武田信玄、丰臣秀吉、德川家康等人,围绕琵琶湖,兵兵乓乓,颇为精彩。织田信长所筑之安土城、丰臣秀吉所筑之长滨城,都在湖边。

    琵琶湖四周多山——湖水的来源就是诸山上的众多河川。山上有许多寺庙。这些寺庙几乎都有介入政治的传统,各有各的支持对象,有的寺庙本身就是不可小觑的政治势力,拥有数量庞大的僧兵,对周围村庄也有相当的号召力。

    因为历史和地理的渊源,这些寺庙有不少是亲皇室的。天皇一行人藏身于某间寺庙,匿迹于深山密林,完全是可能的。

    如果陆地上呆不住,往烟波浩淼的大湖里面一躲,猫在哪个小岛上;或者由此岸而彼岸,湖岸曲折,地形复杂,找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琵琶湖地区还有一个特点:几乎“自古以来”,湖边的村民便亦耕、亦渔、亦猎、亦匪,一个村子,便是一个匪窝。这些村民,乘着小船,在湖上向来往客商、行者勒索“过路费”;如果觉得对方比较有油水,便一拥而上,杀人越货。

    这些村民凶悍异常,下手不分对象。普通商人固然不放过,寺庙的和尚、大名的武士,也照抢、照杀不误。

    当然,也有不少村子会奉某寺庙、某大名的号令的,只是,这不是一种固定的藩属关系。

    千余年来,琵琶湖周边的村民“不服王化”,很让历代统治者头疼。

    幸好,各村之间,只有松散的联系,有时互相之间还抢来杀去,从未结成过统一的、坚固的联盟,不然麻烦就大了。

    说到琵琶湖,幕府的几位要人,几乎都第一时间想到了这班又臭又硬的土著。板仓胜静说道:“如果贼人匿迹于琵琶湖一带,官兵大举搜索,只怕……”说道这里,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该如何措辞。

    小栗忠顺接口向张勇说道:“张爵爷可能有所不知,琵琶湖周边,有一班土著,亦民亦匪,杀人越货,千百年来,不服王化,板仓大人的意思,是担心官兵会和他们发生冲突。”

    张勇呵呵一笑,说道:“两位大人说的,不就是坚田的那帮村民吗?这帮人,黑眼珠只认得白银子,什么‘尊王’、‘攘夷’、‘佐幕’、‘倒幕’,不关他们一个铜板的事。幕府只要高悬赏格,有觅得贼踪、通传消息者,许以重赏——这些钱,只怕他们抢一辈子也抢不来!如此,他们难道还会和官军为难?这班人是琵琶湖的地主,消息最是灵通,有他们的帮忙,贼子何处容身?”

    幕府诸人对张勇都是又惊又佩,小栗忠顺大为兴奋,说道:“爵爷高见!我们想得左了!”

    徐四霖心道:从此之后,真是要对张提督刮目相看了。

    张勇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官兵搜索之时,如果骚扰地方,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幕府诸人颇为尴尬,小栗忠顺干笑道:“当然要严明纪律!当然要严明纪律!”

    张勇的意思,这个搜索,并不求快,而是一定要细,不可以有什么遗漏,要由南而北,一点点将藏匿着的天皇一行人“挤出来”,最终“挤出”琵琶湖地区,挤到琵琶湖北边的越前藩去。

    张勇说道:“我晓得越前藩是幕府亲藩,应该十分得力,在越前藩境预先设下防线,贼子便插翅难飞了!”

    然而,幕府诸公却没有人接张勇的话头,一时间会议出现了尴尬的沉默。

    越前藩是亲藩不假,但藩主松平庆永的政治取态,却是**的。

    松平庆永字春岳,这位“春岳公”素有“开明”的名声。在幕末,有这种名声的人,几乎都是倒幕派的同情者,松平庆永亦不例外。比如说,胜海舟办的那个“神户海军操练所”的启动资金,就是坂本龙马向松平庆永拉来的“赞助”。

    松平庆永和胜海舟很像,本人并不倒幕,但总在有意无意地挖“幕藩体制”的墙角,算是“幕藩体制”的又一位大“公知”。

    但松平庆永和胜海舟不同的地方在于,胜海舟同情倒幕派,更多是出于超前的认知和个人的理想,而身为幕臣,又不能违背基本的政治伦理,背叛主家,只好变成“公知”;松平庆永的“开明”,更多是两面下注,以求在乱世之中自保。

    无论如何,松平庆永虽然也同宗家幕府合作,但作为地方大名中“公武合体派”的代表,他向来以“天皇的支持者”而著名,由他出手,把天皇拦下来,交给幕府,是难以想象的一件事。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武装大游行

    但松平庆永这个“底细”,因为他的亲藩身份,板仓胜静和小栗忠顺两人,身为幕臣,不好当着德川庆喜的面,对张勇明说;而松平容保和松平庆永是“一样的人”,也不好在外人面前,指责自己的亲族。

    于是,这三人只好沉默。

    德川庆喜不能不说话了,他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张军门算无遗策。只是越前藩藩主未必了解中御门氏、中山氏等贼子悖逆的实情,岩仓氏又素有蛊惑人心之能,若是越前藩一时犹疑,这班人竟觑空过了防线,如何是好?”

    张勇点了点头,说道:“我晓得庆喜大人的意思了。也不相干的——过了越前藩是什么地方?是大海啊。这班人莫不成要蹈海么?真要如此,也没法子,中国有句老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由得他们去吧。”

    这几句话大有玄机!

    幕府诸公,脑子转得快的,已经想到了中美联军强大的海军力量。陆地上,中、幕合军,兵力再多,火力再强,逃亡者也有辗转腾挪的空间;但到了海上,一旦被中美舰队发现,便立时上天无地、入地无门了!

    当下再无异议,也无人追问中国大军进一步的安排是什么,几个人便开始讨论、制定大搜索的策略,并一一分派相关人手。

    会议在二条城举行,这里是幕府将军在京都的行辕,乃是真正的“城中之城”,四面由高大坚实的城墙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城墙外还挖了护城河。设防之固。百倍于天皇居住的“御所”。

    德川庆喜把自己原先的住处——东本愿寺,让了出来,给张军门做驻节之所,自己则搬到了二条城里——平时他是不会这么做的,因为毕竟还没当上将军,如此行事未免有僭越之嫌,现在不管这么多了。

    会议结束,张勇和徐四霖辞别幕府诸公。出了二条城。

    在上百名卫兵的护卫下,二人并辔而行,徐四霖叹道:“张军门,今天我算服了你!”

    张勇狡黠地看了徐四霖一眼,突然放声大笑,说道:“子绥,你别捧我了,我今天的这些道道,全部是临上路前,贝子爷的面授机宜!”

    徐四霖愕然。

    “东进支队”上路的时候。还没有火烧“御所”啊,当然也就没有天皇逃亡这回事。贝子爷如何能够未卜先知,研判局面,安排对策?

    张勇看着徐四霖惊讶的表情,“嘿嘿”一笑,说道:“贝子爷神机妙算,诸葛亮再世,刘伯温复生,也比不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死心塌地去做就是了,想那么多干吗?”

    徐四霖点了点头,微微舒了口气,心道:这个张勇,说得还真对。

    *

    山口城的关卓凡,在得到火烧“御所”、天皇出逃的消息后,立即发动了对艺州口伊藤博文、井上馨部的攻击。

    最大的那条鱼既已上钩——虽然还没有摆到案板上,但鱼饵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这些日子,艺州口的长州军真的是度日如年。

    长州藩的决策层也知道,对中国大军来说,在军事层面,这区区千把人已不足道。但轩军进入山口城后的动作迷惑了长州人,包括高杉晋作在内,都以为是存在着妥协的可能的,只是讨价还价的问题。而艺州口一撤,幕府的军队必趁虚而入,那就没办法和中国人讨价还价了。

    伊藤博文和井上馨,只好按照藩厅的命令,硬着头皮,呆在原地不动,天天过着如芒在背的日子。

    好啦,这种日子终于到了头了。

    轩军以第四师第十七团、第十八团执行艺州口战役,战役指挥为第四师副师长刘玉林。

    刘玉林和原属第五师的十七团、十八团,都是没有到过美国的,在轩军的体系中,自然而然,成为“乙等部队”。本来就在兄弟部队面前矮一头,现在爵帅把这个轻巧活交给俺们——如果办得不够利落、漂亮,回国之后,那是再也不用抬头做人了。

    如果一不小心没办下来,那就连国也不用回了。

    长州藩艺州口部队发现中国人大举来攻,立即向中国山地方向急退。但他们晚了一步,担负正面攻击任务的是十七团,而十八团则已提前迂回到长州人的退路上。

    当长州人看到大量穿着蓝色军装的中国士兵出现在去路上,这支已经被绝望和恐惧折磨了多日的部队迅速崩溃了,绝大多数人举手做了轩军的俘虏。从始至终,并未发生过于激烈的战斗,刘玉林的这个差使,办得意料之外的顺当。

    井上馨切腹自尽,可是没有找到伊藤博文。

    不仅如此,点算人数,俘虏的加战死的,这支部队只有不到八百人。在十七团、十八团的夹击下,能够逃逸的应该很少,就是说,大概少了两百人左右。

    审问俘虏,原来伊藤博文数日前便奉藩命,率一小部精锐,离开了驻地,去了萩城。

    这个情况,山口的轩军事先并没有发现。

    战果报到山口城,关卓凡心想:高杉晋作还是做了两手准备啊。不过,对于“最后的结局”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早一点晚一点而已。

    关卓凡下令,第三师配属炮兵团,越过中国山地,进军萩城。

    同时,派人给马关送去密令,接受者包括中美联合舰队司令官杜立德、轩军海军提督丁汝昌、中国海军总教习乔百伦、“杜里奥号”管带小爱德华。

    第三师进军萩城的策略,和艺州口战役“一战灭此朝食”的策略完全不同,一路上大张旗鼓,并保持着一个“合适”的速度。

    轩军到达萩城的时候,小城显得异常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蝉鸣鼓噪。

    没有任何人过来和轩军打任何交道,或者像马关和山口那样,以不同的形式“迎接”这批中国人。

    轩军搜索前进,很快便控制了整个小城,并确定:长州藩汇集在此的残余力量,意料中地统统“蹈海”去了。

    藩厅空空荡荡,该搬走的都搬走了,剩下来的基本上算是井井有条,并不杂乱,显示撤退是早有计划、时间充裕、从从容容的。

    庆长九年,即1604年,为表示恭顺韬晦之意,毛利辉元在偏僻的日本海沿岸手建萩城,接着将长州藩藩治从山口迁到了萩城。两百多年下来,算上藩治的行政、军事人员在内,萩城的全部人口亦不过二、三万之数。文久三年,即1863年,长州藩腰杆既硬,偷偷地将藩治从萩城迁回山口,萩城为之一空。现在,长州藩举藩“蹈海”,萩城再次“空城”了。

    没有花太大的力气,就从海边的居民那里,搞清楚了长州藩撤退的大致情形:四艘船,包括长州藩自己的“丙寅号”、“癸亥号”、“落英号”——前两艘是蒸汽船,后一艘是西式帆船;还有一艘,应该是龟山商社的“庚申号”,蒸汽船。

    “落英号”原本就在萩城,“庚申号”则一直弄不清楚下落,但“丙寅号”和“癸亥号”两船,情报显示一直在濑户内海沿岸活动。从濑户内海航行到日本海沿岸的萩城,又不能走被中美联合舰队控制得严严实实的马关海峡,这个圈子兜得可够大的。

    船队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但不用说,当然是“北上”了。

    第三师第十一团留驻萩城,余部班师山口城。这趟活计,一枪未放,纯属“武装大游行”了。

    关卓凡接到伊克桑的相关报告后,留下第四师第十三团驻守山口城,自己率第十六团和近卫团回到了马关。

    马关的留守部队,除了联合舰队之外,陆上的,是第四师第十五团和海军陆战队。

    这是两支非常郁闷的部队。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祸兮福兮

    马威达训练和率领的海军陆战队,本来是打算在登陆马关的时候大显身手的。但长州人不战而退,计划中的登陆作战变成了“登陆演习”。之后,主力部队深入长州内陆,战斗一直是陆军同事们的事,海军陆战队呆在马关,整天无所事事,还不如同病相怜的十五团有一个“维持治安”的差使呢。

    不过,十五团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幸运的。“维持治安”能和野战相提并论吗?兄弟部队都在攻城略地,大刷功勋值,自己却被留在后方干着衙役们的活——这份郁闷,谁干过谁知道啊。

    再者说了,说是“维持治安”,其实自“长州灭商事件”之后,整个马关水静河飞,十五团几乎一枪没放过。地方如此安静,真的需要一个满编野战团来“维持治安”吗?

    这个情况,也多少出乎关卓凡的意外。来到日本之前,曾将日本的“民气”想象得多么彪悍。实际上,他很快便发现,如果没有武士阶层的组织和参与,只要占领军维持住基本良好的纪律,日本的普通老百姓,根本不会自发地起来抵抗。

    这个情况,和中国大不相同。

    中国的基层政权,掌握在乡绅和宗族手里。外敌入侵,政府军撤退或溃败之后,这些人就是抵抗行动的组织者和核心力量;而日本基本不存在这个阶层。

    日本本来就小,这么小的国家,又分成了几百个藩国。这些名义上的“诸侯”。体量小的。和中国的“基层政权”。也没啥实质区别。因此,日本既不需要、也没有空间留给类似中国的乡绅和宗族这样的阶层。

    长州藩的决策层,始终抱有和中国人媾和的幻想;而关卓凡直到进军萩城的时候,还在刻意显示不会对长州藩“赶尽杀绝”的意思。所以,长州藩的武士们,也就始终没有下定动员“全体人民群众”,进行“抗战”的决心。

    轩军除了和长州藩军作战之外,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袭扰——原因就在这儿。

    关贝子也就因此没有陷入他最头疼的“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关卓凡回到马关。十五团和海军陆战队的牢骚,通过“合适”的渠道,委婉地向爵帅表达了出来。关卓凡听了,微微一笑,说道:“是吗?好吧,过几天,我就派他们去办一件体面差使。”

    咦,体面差使?

    *

    高杉晋作站在“丙寅号”的船头,海风拂面,衣袂飘飘。总督大人一副“羽扇纶巾”的派头。

    虽然在逃亡之中,但是高杉晋作依然意气风发。

    局面至此。高杉晋作并不悲观,反而认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二次长州征伐之前,长州藩已经算是和幕府翻了脸。那个时候,高杉晋作有一个计划:如果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失败,而幕府又要斩尽杀绝,无法妥协,就奉藩主一家,北渡朝鲜海峡,避难朝鲜。

    这个“避难朝鲜”,是一个委婉的说法,其实质内容,须看当时情况而定。如果兵力损失殆尽,那就真是“避难”,暂不做他想;如果手上还有相当实力,就变“避难”为“征韩”,占领釜山及周围地区,打出一片新天地。接着,徐图扩张。时机合适的时候,攻回日本,光复长州。

    这个计划,原本确实是可行的的。李朝的军力有多垃圾,高杉晋作一清二楚。韩人懦弱颟顸,岂能挡得住长州志士之一击?但是,中国人介入之后,“避难朝鲜”便行不通了。朝鲜为中国属国,如果长州藩已是强弩之末,李朝不可能不奉大清敕令,予以驱逐;如果长州藩尚存“征韩”之力,中国人亦不可能不追杀到朝鲜,而由得长州藩在自己的属国的土地上为所欲为。

    朝鲜去不成了,那么能去哪里呢?

    当初在马关的时候,高杉晋作以“谷潜藏”的化名,登上“翁贝托国王号”,和关卓凡谈判。关卓凡曾提出来“改易毛利氏于虾夷地”——高杉晋作有了灵感:对,就去虾夷地!

    高杉晋作认为,中国人对日本的干涉,一定是一个短期的计划。而虾夷地极北苦寒之地,路途遥远,和日本本州,还隔着一个津轻海峡——如果用兵于虾夷地,后勤运输、兵力部署都要重新规划,和原计划相比,所费不知要多出多少?

    这个“所费”,既包括经济成本,也包括时间成本。高杉晋作知道,这位关贝子,在国内经过了激烈的权力斗争,刚刚上位,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做,他怎么可能长期滞留海外,疲兵于荒蛮之地?耽误国内的事情不说,还有,他就不怕后院起火?

    再说,就算关某人铁了心要“远征虾夷地”,美国人也未必会配合他吧?单是长州征伐,已经能够看出美国人的小心谨慎了——这一点,高杉晋作的判断,和大村益次郎是一样的。

    没有强大的海军支持,打什么“北海道”?

    虾夷地广阔天地,幕府和中国人鞭长莫及,一年半载之后,中国人撤出日本了,俺们返回长州,振臂一呼,周、长二国不还是毛利氏的?

    还有,既赖在京都的志士、公卿之谋略机变,也是天作机缘——天皇陛下为我掌握了!

    “禁门之变”杀得血葫芦似的,几乎招来灭藩之灾,不就是为了争夺天皇吗?数年来苦苦求之而不得的重宝,一场大火之后,就落在掌心了!

    真是高天原之恩泽普降于长州啊。

    有了天皇,就有了大义名分,今后,长州藩就是“官军”,幕府就是乱臣贼子,“再造乾坤”,取幕府而代之,指日可待了!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之谓也。

    高杉晋作的计划,是船队沿日本海沿岸,北上至越前藩的若狭湾,在敦贺港接上天皇陛下一行,接着继续北上,直抵虾夷地。

    越前藩主松平庆永是个有眼色的,一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断不会从中做梗添乱的。

    数日之后,船队到达丹后半岛。驶过经岬之后,即进入若狭湾。这里海水清澈,海岸线曲折多变,风景如画。船上的人却没有心思欣赏美景,高杉晋作传令各船,个个打醒精神,炮手进入战位。

    船队在敦贺港对开海面停下,并不入港,而是就地落锚,然后派人乘小艇入港登岸联络。

    两个时辰之后,信使回来了,说是已经见到了桂小五郎大人。桂小五郎大人说,越前藩暗示,敦贺港已经有了幕府的密探,长州藩船队目标太大,最好不要入港,天皇陛下也不能在敦贺出海上船。现在,天皇陛下已经转移到了敦贺以西的小滨,船队要西移小滨湾,在小滨接天皇陛下和一众皇族、公卿上船。

    不过,桂小五郎大人说,小滨湾的开口十分狭窄,为防万一,船队不要进入小滨湾,就像现在一样,在小滨湾外海下锚,然后用小艇接送相关人员上船。

    若狭湾是典型的“里亚式海岸”,海岸线非常曲折,大湾内有小湾,小滨湾就是若狭湾内的一个小海湾。小滨在若狭湾中部,地理位置重要,地方虽然不大,却自古便是物资集散之地,不但是日本国内的一个贸易中枢,也是与朝鲜和中国的商贸往来之要地。

    敦贺出现幕府的密探,略出高杉晋作的意外,他本以为幕府的那班笨蛋,不会有这种见识。可是,这也许是中国人的意思呢?

    高杉晋作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不过,更大的可能性只是对手“广撒网,多捞鱼”而已,在可能的方向上都派出人手,进行监视,并不见得有任何特别的针对性。

    就算被发现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等到探子把消息报到正在琵琶湖周边大举搜索的中幕联军那里,再提兵来追,船队早去得远了。如果事先没有周密的布置,茫茫大海,是怎么追也追不上的。

    补充了基本的食水、菜蔬、煤炭后,船队掉头,向小滨湾驶去。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惊恐

    接下来的一切都十分顺利。

    船队到了小滨湾,在湾口外海下锚,高杉晋作亲自乘小艇入湾登岸。小船尚未靠岸,便遥遥望见,桂小五郎正在岸上等候。

    高杉晋作跳上岸去,桂小五郎快步迎了上来,二人四手紧握,都是感慨不已。

    这两人是长州藩的两根柱子,亦是生死刎颈之交。

    “池田屋事变”后,高杉晋作力主持重,结果被激进派囚于萩城监狱,桂小五郎则急赴京都周旋,两人自此别过。“禁门之变”后,桂小五郎变装逃亡;之后,“封建萨摩”消息传出,桂小五郎入鹿儿岛刺杀岛津久光,身陷萨藩,生死不知。时至今日重逢,两人已是一年多没有见过面了。

    这一年多天翻地覆,但现在没有时间细叙别后温寒。

    桂小五郎低声说道:陛下和皇族、公卿正在海边长屋内等候,都换了普通人的衣服,取了化名,彼此亦不行君臣之礼。哦,还有,此次陛下北狩,萨摩藩派了一队兵变装护卫,带队的是松方正义。船上舱位如果不够,这一队兵不必都带上,但松方正义和打头的几个,是一定要同船去虾夷地的。

    高杉晋作明白萨摩藩的意思:俺花了偌大力气把人给弄到这儿,怎么能不继续在天皇和公卿面前刷存在感?不然,果子岂非全部让长州藩摘去了?

    高杉晋作并不反对这个安排,因为接下来“讨逆复国”,萨摩藩是唯一靠谱的外援。力分则弱。长、萨联盟。势在必行。

    不过,手脚还要做一点的。

    高杉晋作安排“丙寅号”为天皇的“座舰”,皇族和公卿同船;长州藩藩主毛利敬亲、世子毛利纯元和长州藩的要人们,则呆在“癸亥号”上。不过,他自己和桂小五郎两个的舱位,却在“丙寅号”上。这个,自然是为了路上同天皇陛下还有公卿们好好地沟通、交流——不能白近水楼台了呀。

    萨摩人统统安排到了伊东祐亨的“庚申号”上。

    松方正义知道这个安排后不干了,他皮笑肉不笑地对高杉晋作说道:“高杉君。那个伊东祐亨和我是情敌,我怎么能够坐他的船?半路上他非把我扔到海里喂鱼不可啊。”

    饶是高杉晋作机变无双,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这个“情敌”是怎么回事。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松方正义说的,是那个大浦庆吧?

    高杉晋作当然明白,松方正义“情敌”云云,只是借口,真正原因是他和自己的想法一样:不要远离天皇和公卿。

    不能真得罪萨摩藩,高杉晋作只好答应了松方正义的要求。于是,松方正义的舱位也移到了“丙寅号”上。

    几艘小艇来回向湾口外的长州藩船队运送人员。萨摩藩的护卫散在四周,严密戒备。这一行人的异常举动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但并没有发现疑似幕府密探的人物。

    桂小五郎趁这个空儿,给高杉晋作简单介绍了逃亡的情形。

    他们逃出京都,刚刚进入琵琶湖地区,便发现幕府和中国人的联军向北大举搜索而来,虽然在琵琶湖南部周边山上,也有愿意收留他们躲藏的寺庙,但鉴于形势,不敢在靠近京都的地方耽搁太久,乃沿琵琶湖西岸一路向北,最终在今津附近的清水寺暂时安顿了下来。

    桂小五郎叹了口气,说道:“那边有能人——应该是中国人,对天皇陛下北狩的路线判断得很准。幸好他们搜索得很细,一细就快不起来。现在这个时候,追兵大概刚刚进入今津地方,同我们也就前后脚的功夫——我们堪堪先走了一步。”

    高杉晋作哈哈一笑,说道:“可知天佑神国!这回天大业,虽然波折,但终究要在你我手中玉成!”

    桂小五郎微微点头,说道:“只盼那一天早日到来,也不枉皇族们这一路吃的苦头——尤其是女眷,先帝的女御和几位典侍,一路走下来,脚底都磨破了,血把袜子都染红了。我知道有人在底下偷偷地抹眼泪。不过,天皇陛下春华茂德,却是一声苦也没叫过,果然天纵英明。”

    高杉晋作嘿嘿一笑,说道:“到了虾夷地,那边鸟不拉屎的,皇族们大概还有苦头要吃。不过,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多久的,我料一年之内,咱们必可以光复神京!”

    高杉晋作、桂小五郎、松方正义三个,最后上船。

    一切妥当,船队升锚。

    船队行至敦贺对开海面,接下来,转过越前岬,便出若狭湾了。

    就在这时,越前岬方向,冒出几道直直的浓烟——是从蒸汽船只的烟囱里冒出来的,而且,是大吨位的船只。

    浓烟愈来愈近,对方由北而南,和长州藩船队相向而行。

    隔着一个越前岬,只见其烟,不见其船,高杉晋作、桂小五郎却大为紧张,传令各船,高度戒备。

    看烟迹,这支船队有六、七艘船,每一艘都很大——日本可没有这么大的船!

    很快,两支船队在越前岬转角的对开海面上会面了。

    看到迎面而来的船队——应该说“舰队”——悬挂的旗帜,高杉晋作和桂小五郎的全身血液都几乎凝固了:红浪血睛蓝鲨旗。

    一共七艘军舰,几乎每一艘的吨位都超过长州藩船队的总吨位。

    这时,原本前后排列的舰队,正在向两边横向展开——这是战斗队形。

    七艘艨艟巨舰,像七座小山,缓缓压来。

    望远镜中,居中的那艘军舰,舰艏的雕塑是一个满头毒蛇的女人。高杉晋作是见过这艘军舰的——中国人的“杜里奥号”。

    高杉晋作和桂小五郎,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恐的神色: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高杉晋作、桂小五郎共同谋划的这个逃亡和复国的策略,看似绝妙,但对于穿越者关卓凡来说,并不是那么不可捉摸。

    历史上,幕府主力在伏见、鸟羽之役溃败后,东北诸藩不肯臣服明治政府,以会津藩为首,组成“奥羽越列藩同盟”,同新政府对抗。仗打得非常惨烈,出了全由少年人组成的“白虎队”成员悉数“全节自尽”这种事请。但形势比人强,“奥羽越列藩同盟”最终瓦解,会津城陷落,松平容保不得不出城请降。

    松平容保投降之前,派新选组副长土方岁三护送一批不肯投降的幕臣离开了会津城,这批人和同样不肯投降新政府的幕府海军副总裁榎本武扬合流,北上虾夷地,建立了“虾夷共和国”,推举榎本武扬为“总裁”,继续对抗新政府。

    虽然“虾夷共和国”最终覆灭,但前前后后也叫明治政府花了好大的力气。

    长州藩既去不了朝鲜,就只能去北海道了——做出这个判断,对于关卓凡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同样,把长州藩的逃亡和天皇的逃亡联系在一起,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既然天皇一行人只能“北狩”入琵琶湖,而出琵琶湖即越前藩——越前藩的若狭湾正好是长州藩北上虾夷地必经之路,那么,以长州藩对天皇一直以来的孜孜以求,怎么可能错过这个天赐良机?当然是带上天皇一块儿走啊。

    不过,这只是推测,实情是否如此,还需要情报的支持。

    情报的来源主要有两方面。

    第一个来源是长州藩内部“俗论党”之余绪。

    徐四霖在长州藩中上层发展的线人终于发挥了作用,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叫椋梨一辉。此人是俗论党首领椋梨藤太的小儿子,父亲和两个兄长都死于高杉晋作、山县有朋等“正义派”之手,对高杉晋作等固然怀有刻骨的仇恨,也根本不想为那个肥胖的藩主陪葬。

    (小预告:明天两更,中午一更,晚上一更)

    *(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不破不立

    为了争取“藩论”的支持,在“宫之焚”发生之前,高杉晋作就抛出了这样的主张:“若逆焰嚣张,暂不能支,则奉天皇北狩,赴虾夷地整备生聚。时机到临,南下讨逆,再造周、长二国。”

    所以,“借虾夷地东山再起”的计划,在长州藩的“上士”中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那个时候,该如何“奉天皇北狩”,并无定论。

    “宫之焚”的消息一到长州,这个计划立即具体化了:在越前藩若狭湾和天皇汇合。

    这个计划,由椋梨一辉传给了“清国豪商”徐四霖。当然,虽然徐老爷彼时人在京都,但这个消息并不是传到京都,而是传到马关。

    在椋梨一辉这种高阶线人那里,徐四霖的真实身份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罢了。而且,如果徐四霖真是一个普通商人的话,椋梨一辉反倒不会和他合作。椋梨家乃是长州藩八大世家之一,怎么可能为了几两银子做这种事情?

    第二个来源是大浦庆。

    大浦庆的马关之行极其秘密,她回到长崎之后,没有任何人把她和“长州灭商事件”联系起来,包括那位酒后失言的伊东祐亨。

    不仅如此,松方正义和大隈重信搬出了大浦庆的府邸,伊东祐亨还以为这是大浦庆对他的专情之举。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大为感动,于是在去萩城之前,又一次跑到长崎,对着大浦庆吐露心扉。包括他即将去为之抛洒热血的“回天伟业”。

    萩城。若狭湾。天皇,虾夷地……这一次,他没来得及喝醉,基本是在清醒的状态下,滔滔不绝。

    大浦庆再次易装来到马关。

    这一次,大浦庆美丽的脸庞上看不见笑容了。

    关卓凡晓得,这一次,大浦庆真要亲手送伊东祐亨入死地了。

    他心中感叹:伊东祐亨。你真把自己送进“黑寡妇”的嘴中了。

    至于“宫之焚”,当然不是关卓凡事先就预料到的。但幕府和新帝的矛盾的激化却是迟早的事情。关卓凡要做的,是加速这个进程。他单独接见小栗忠顺,建议幕府大做“倒幕公卿谋弑大行皇帝”的舆论,并摆出“清君侧”的架势——这都是为了催化二者之间的矛盾。

    关卓凡对小栗忠顺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破不立”。

    对此,小栗忠顺心领神会。

    “东进支队”和张勇的任务,其中一项是:到了京都之后,如果皇室和幕府还一团和气,就想法子火上浇油,甚至在哪偷偷放他一把火——总之。一定要让这个已经堆满干柴的局面烧起来!

    “烧起来”之后,天皇被逼出逃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是关卓凡最想要的一个局面。因为。问题如果在京都解决,幕府和中国人就要负全责;出了京都,天皇人在倒幕派手里,出了什么篓子,负责任的是倒幕派。

    而且广阔天地,才好上下其手啊。

    正因为有了“逼天皇出逃”的预案,关卓凡才能够如张勇所言,“神机妙算,诸葛亮再世,刘伯温复生,也比不上!”

    第三师向萩城进军的同时,中美联合舰队“特别混编分舰队”出发了。第三师优哉游哉,就是为了不过早把长州藩吓走,使特混分舰队可以在长州藩逃亡船队之前,赶到若狭湾,布置一切。

    为了这支特混分舰队的成行,关卓凡和联合舰队司令官杜立德做了一笔交易。

    入日以后,美国人的十八艘军舰迄今一炮未发,杜立德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但无论如何,北上若狭湾,执行新的战斗任务,还是远远超出了中美两国当初的约定。为此,关卓凡开出了新的价码。

    这个新价码是:回到中国之后,为杜立德向朝廷请封,呃,一等男。

    受召到山口城的时候,杜立德还不晓得此行的事体。当他听到关卓凡的这个“建议”,眼睛中立即放射出狂热的光芒,上唇的胡子都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微微颤抖。

    杜立德出身伦敦地道的工人家庭,只有在梦里,才能做他老爸移民美国后宣称的“英格兰贵族后裔”。现在,这个“贵族梦”居然就要成真了!

    十九世纪的美国,虽然是共和国,但大多数的国民,对“贵族”依然有着深刻的尊敬、歆慕和崇拜。像杜立德这种出身低下阶层的前女王陛下子民,对“贵族”的羡慕嫉妒恨更是深入骨髓。

    在美国,混得再好,哪怕当上了总统或者成为亿万富翁,和“贵族”也沾不上边。只有为君主制国家服务,才有梦想成真的可能。

    出任中美联合舰队司令官一职,对杜立德来说,绝对是意外之喜。任命还未落实,他就到处请教“通人”:大清国的爵位是怎么一回事啊?会不会封给外国人啊?

    要说明的是,此时的中国,不但没有甲午战败之辱,轩军还越洋赴美平乱,在西方人的眼里,依然是一等一的大国。中国虽然败于英法,但这不说明什么,美利坚、俄罗斯,也都被老大虐过的呀。

    所以,中国的爵位,“含金量”依然很高。

    调查的结果让杜立德又喜又忧:喜得是,听说那个华尔,还有那个福瑞斯特,都封了爵;忧的是,听说这两个家伙,都入了中国籍。

    结果,还是不知道大清国的爵位会不会封给外国人。

    现在,不用再纠结这个问题了,诱人鲜甜的果实就挂在自己眼前,触手可及!

    而且,是“五等封”!

    原先,杜立德认为,就算中国肯向自己授爵,最多也是“云骑尉”、“骑都尉”这一类爵位,他认为这些衔头相当于英国的“骑士”——这已经很好了。

    马关不战而下,杜立德其实和中国海军陆战队一样失望。一炮未放,这个“骑士”的头衔还能不能够戴到自己头上,他没有什么把握了。

    万没想到啊,杜立德将军就要成为杜立德男爵了!

    而且,亲王殿下说要向朝廷“请特旨,袭爵不降等,世袭罔替”!

    这一步迈得实在有点大,杜立德晕乎乎的,都觉得扯着蛋了。

    好罢,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

    长州藩船队挂起了白旗,并打出要求谈判的旗语。

    对方的火力十数倍于己方,动力亦远比己方强大,抵抗或逃跑都没有意义。

    己方还是有牌的,这张牌就是天皇,看一看能拿天皇陛下换来些什么。

    对方打出旗语,表示愿意谈判。

    长州藩船队上的人舒了口气,高杉晋作乃亲乘小艇前去谈判。

    接待他的是一位叫做丁汝昌的中国海军提督,略略客气一两句,丁提督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天皇在贵藩的船上吗?

    高杉晋作直承其事——若是否认,也不必谈了。

    丁提督说道,开始正式的谈判之前,我方必须确定高衫大人所言真伪。

    高杉晋作皱了皱眉,但他不能拒绝丁提督的要求。

    于是,对方派了三个人,和高杉晋作一起回到了丙寅号上。这三个人,一个中国人,两个日本人——一个年轻,一个年老。年轻的日本人肯定是幕府的官员,年老的日本人举止有度,但神情却是畏畏缩缩的,看不出是什么身份。

    见到少年天皇,这个老人突然跪倒,全身匍匐在地,失声痛哭。

    老人叫做锦织五兵卫,原是皇宫内的一名侍从,现在已经退了休。锦织五兵卫的职位并不高,但孝明天皇、今上天皇、敏宫、孝明帝的女御和典侍,都是认得的。

    将今上天皇、敏宫和先帝的几位遗孀一一辨认之后,那位年轻的幕府官员对高杉晋作说道:“我们这就回去复命,请高杉大人留意旗语。”

    高杉晋作见对方并未要自己同船返回,不由微愕,但也只好等待。

    他站在船头,盯着“杜里奥号”上的旗语变化,却久久不见动静。正等得不耐烦,突然“杜里奥号”上一股白烟冒出,高杉晋作一愣,随即脑中寒光一闪:对方开炮了!

    (今天两更,晚上还有一更)

    *(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若狭湾啊若狭湾

    炮弹呼啸着落在距“丙寅号”不远处的海中,溅起的浪花打在“丙寅号”的船头,高杉晋作全身浸湿,小小的“丙寅号”剧烈地摇晃起来。

    高杉晋作大吼:“你们要干什么?天皇陛下在船上!”

    第一炮像是一个信号,在海面上首尾相连、一字横排开来的七艘巨舰,侧舷纷纷冒出白烟。

    长州藩船队被无数死神的巨拳连续不断地锤击着,“丙寅号”、“癸亥号”、“庚申号”、“落英号”上面的大炮也努力开火还击,但就像四个小孩子对阵七个成年的拳击手,长州藩的炮火,对中美特混分舰队来说,只能算是搔痒。

    一发炮弹在高杉晋作的脚底钻进了“丙寅号”的船身,一百一十磅阿姆斯特朗后装线膛炮的炮弹,几乎一下子就把两百多吨的“丙寅号”劈成两半。

    高杉晋作被高高地抛向半空,他的最后一个念头还是:你们要干什么?天皇陛下在船上!

    “若狭湾之役”,被后世史家称为“永恒的悬案”。

    在“若狭湾之役”中,长州藩四艘舰船全部沉没,船上人员无一生还。

    这些人中,最重要的包括:

    明治天皇睦仁,孝明天皇统仁的异母妹妹敏宫,孝明天皇的皇后九条御子,孝明天皇的妃嫔堀河纪子、金城重子。

    倒幕派公卿的核心人物中御门经之、中山忠能、岩仓具视、千种有父,还有“生野之变”失败后避祸长州藩的泽宣嘉。

    长州藩藩主毛利敬亲、毛利元德父子;高杉晋作、桂小五郎、伊藤博文以下,长州藩一切重要藩士。

    萨摩藩士松方正义。

    以伊东祐亨为首的龟山商社残余核心成员。

    中美联合特混分舰队方面。则没有任何伤亡的记录。

    中国和日本的官方。不论当时还是后世。对此事始终不称“若狭湾之役”,而称为“若狭湾事件”。

    对于“若狭湾事件”,历史教科书上的权威记述是这样的:

    倒幕派公卿和长州藩士谋杀孝明天皇的阴谋败露,铤而走险,火烧皇宫,趁乱挟持明治天皇出逃,在若狭湾被中美联合特混分舰队追上。但高杉晋作、桂小五郎、伊东祐亨等坚决不肯投降,四船自沉于若狭湾。

    民间和野史。对“若狭湾之役”,有不同的说法。

    有人认为,长州藩船队确实不肯投降,但不是“自沉”,而是进行抵抗和试图逃跑,结果在战斗中被一一击沉。

    有人认为,中美联合舰队根本没打算和长州藩船队谈判,也根本没打算接受投降,一开始就是要击沉这四艘船的。

    有人认为,中美联合舰队不知道天皇在船上;有人认为。中美联合舰队是知道天皇在船上的,炮击长州藩船队。就是要“斩草除根”。

    总之,除了官方的“权威发布”,不论哪种观点,都没人认为长州藩船队是“自沉”。

    关于越前藩藩主松平庆永在此事中的角色,人们普遍认为,他迫于压力,出卖了天皇一行。

    越前藩以敦贺港出现幕府密探为由,要求长州藩船队自敦贺西移小滨,其实是为了拖延长州藩船队的行动,以便有时间向中美联合特混分舰队报信——中美特混分舰队已提前在越前岬东北海面埋伏。

    至于松平庆永受到了什么样的压力,几乎是众口一词:中国“东进支队”的统兵将领叫幕府给松平庆永传话:越前藩如果不配合,中国“东进支队”在完成对琵琶湖地区的搜索后,即“进入”越前藩。

    “进入”越前藩后会干些什么,也不必说了。

    相当长的时间内,在中国和日本,“若狭湾事件”都是历史研究的禁区。事件的当事人,主要是中美联合特混分舰队的官兵,不论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对此事都讳莫如深,几乎所有人都“把事件的真相带进了坟墓里”。

    “若狭湾事件”多年之后,在日本,一支叫做《若狭湾啊若狭湾》的歌谣悄悄地流行开来,曲调悲凉,似乎在隐晦地表达着什么。

    “若狭湾啊若狭湾,海水浑浊啦,河豚游走啦;

    若狭湾啊若狭湾,水晶滨的沙滩不声响啦;

    若狭湾啊若狭湾,太郎忘记怎么翻跟斗捕鱼啦;

    若狭湾啊若狭湾,次郎你跑到哪里去了呀。”

    有几点略作说明:若狭湾以海水清澈、透明度高见称;若狭湾潮水流动性好,非常适合河豚生长,“若狭河豚”是和“马关河豚”齐名的美食;若狭湾美滨町的海水浴场,有“水晶滨”之称,这儿的沙滩,因踩在上面会发出声音而被称为“会响的沙滩”;若狭湾的渔民,一直承袭着一种古老的“翻跟斗捕鱼”的作业方法。

    明治天皇睦仁是孝明天皇统仁的次子,有人偷偷地说,歌谣中的“次郎”,说的就是这位少年皇帝。

    *

    若狭湾的战报,以“绝密”的等级报到了马关的关卓凡处。

    关卓凡看完战报,轻轻舒了口气:历史真正翻开了新的一页。

    关卓凡交代下去:第十六团和第十五团换防,由第十六团负责马关防务,第十五团、海军陆战队、近卫团以及炮兵一部,共同组成“第二东进支队”,他本人亲自率领,目的地:江户。

    这就是他之前说的派给第十五团和海军陆战队的“体面差使”。

    这一次,走的是海路。

    “翁贝托国王号”为旗舰,六艘美舰担任护卫,另有四艘运兵船,组成中美联合舰队“第二特混分舰队”,东出马关海峡,入周防滩,走濑户内海,半路停靠大阪。再由大阪启程,出大阪湾,经纪伊水道,走太平洋外海,入江户湾,最终抵达江户城。

    之所以这么安排线路,是因为,一来在大阪有事情要办;二来长州藩全藩覆灭,濑户内海已经变成安全的航道,而近海岸航行,可以陈设兵威,“翁贝托国王号”的庞大身躯,会给濑户内海南北两岸西南诸藩以更直接的震撼。

    “第二特混分舰队”载“第二东进支队”上路之时,京都正在大动干戈。

    松平容保主持,新选组局长近藤勇执行,幕府对倒幕派进行了大规模的搜捕。所有倒幕派的皇族和公卿,都以“有谋逆毒弑先帝的嫌疑”而被逮捕,包括有栖川宫炽仁亲王和其父帜仁亲王。

    “禁门之变”时,有传言进击“御所”的长州藩兵是有栖川宫家带的路;“禁门之变”后,帜仁亲王、炽仁亲王父子俩便被京都守护职抓了起来。孝明天皇虽然生气,但毕竟都是皇族一脉,下不去死手,只是免去这爷俩的“进宫议事”的资格,命他们“闭门思过”。

    因此,孝明帝暴崩的时候,有栖川宫炽仁亲王父子正在“蛰居”之中,门都出不去,“毒弑先帝”神马的,还真不关他们的事。

    新帝即位之后,朝廷大小事务都握在中山忠能、中御门经之、岩仓具视几个人手里,明治小皇帝和有栖川宫炽仁亲王的感情虽好,可暂时也顾不上他,连正式的“解除蛰居”的敕令都没来得及颁给他——所以,有栖川宫炽仁亲王父子被捕,是真有点冤枉。

    但有栖川宫炽仁亲王是中国的张军门点名要抓的人,松平容保当然照办,反正这两父子“倒幕”的帽子是摘不掉的。只是松平容保还没有想明白,张军门为什么对这家人这么上心。

    其实,有栖川宫家和德川家的关系相当密切,历代通婚,有栖川宫炽仁亲王本人就娶了德川庆喜的异母妹妹德川贞子。想一想他先是被德川家抢走了未婚妻,后来又娶了德川家的女儿——呃,真是有趣。

    不过,在残酷和冰冷的政治现实面前,这些姻亲关系,并不能给围城中人带来真正的保护。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血胤相连

    京都大肆搜捕“乱党”的同时,福冈藩接到幕府命令,逮捕在大宰府幽居的五公卿:三条实美、三条西季知、四条隆歌、东久世通禧、壬生基修,押送京都。

    逮捕和押送行动由新选组副长土方岁三监视执行。

    幕府的敕令中指责五人严重违反《公家诸大夫法度》,有参与谋弑孝明帝的嫌疑,“怙恶不悛,其罪难赦。”

    福冈藩对五公卿一直都很客气,但幕府的这道命令却不敢不执行。

    四条隆歌当着福冈藩藩吏和新选组的面自杀身亡,被押送京都的只有三条实美、三条西季知、东久世通禧、壬生基修四人。

    孝明天皇暴崩,三条实美已经是内疚神明;当他从前来逮捕他的土方岁三口中,确定继位的明治天皇亦崩于若狭湾,不由放声大哭,整个人软倒在地,浑身抽搐,直至昏死过去。

    押赴京都的路上,三条实美一直忽忽如狂;未到京都,便完全精神错乱了。而土方岁三和医生都认为:他不是假装的。

    *

    “第二特混分舰队”既“第二东进支队”终于达到了大阪。

    在此之前,德川庆喜已经从京都到了大阪。关贝子到埠,庆喜大人率在大阪的全部幕臣,举城相迎。

    关贝子走下舷梯之时,数十幕臣伏地叩首,居首的德川庆喜则深深鞠躬。

    史载,关贝子和庆喜大人,“携手入城”。

    大阪城代府中。大会群臣。

    幕臣在下首跪坐。情形一如往日;但上首左右并排而居的庆喜大人和关贝子。却是坐在椅子上,这个可是前所从未有。当然,这是为了照顾关贝子的习惯。

    老中小栗忠顺首先发言,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一日无主,请一桥庆喜大人速速承继征夷大将军之位,以副天下之望。”

    老中首座板仓胜静“附议”。

    说明一下,德川庆喜出身于“御三家”之一的水户藩。但过继给“御三卿”之一的一桥家,所以,他此时的正式的名字,还是“一桥庆喜”。

    “御三卿”田安氏、一桥氏、清水氏也是德川亲族,另立门户之后,奉命用离其家宅最近的江户城城门名作为家族的新姓氏。“御三卿”和德川宗家的关系,就是“小宗”和“大宗”的关系。

    “御三卿”和“御三家”一样,其“当主”也有继承将军之位的资格,只是“家格”比“御三家”低了一级。

    德川庆喜谦道:“我德薄福小,才疏学浅。不敢妄居大位,请诸公另举贤能。”

    就在这时。关卓凡轻咳了一声。

    幕府群臣知道关贝子有话要说,大厅之内,立时鸦雀无声。

    关卓凡微笑道:“平定长枭造乱,发举悖弑恶逆,上报君父之仇,下措万民于山岳之安,一桥庆喜大人有大功于社稷,入承德川宗家,继征夷大将军之位,我想,再没有人不心悦诚服的。”

    关卓凡缓缓扫视群臣,目光所及,所有人的身子都往下伏了一伏。

    关卓凡继续说道:“大奥之中,天璋院、实成院、本寿院,嗯,还有和宫内亲王,都是深明大义的,必实心实意,举戴一桥庆喜大人。”

    天璋院即笃姬,十三代将军德川家定的“御台所”,刚刚挂掉的十四代将军德川家茂的“嫡母”,目前大奥里面的第一号人物。而众所周知,天璋院和庆喜大人不睦。

    实成院,德川家茂的生母,因为儿子死掉,这位已经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力了。

    本寿院,十三代将军德川家定生母,在天璋院之前,是大奥最有权势的女人。现在虽然退居“二线”,但在拥戴德川家茂的“纪伊派”、拥戴德川庆喜的“一桥派”争夺十四代将军之位时,本寿院可是坚定地站在“纪伊派”一边,说过“如果庆喜殿下当上将军,我宁肯选择去死”这种话。

    和宫亲子内亲王,德川家茂的遗孀,前文介绍过,也是不喜欢德川庆喜的。

    所以,大奥里面,几乎是一面倒反对德川庆喜出任十五代将军的。“实心实意”四字,用中国的广东话来说,完全是“硬屈”了。

    不是所有的幕臣汉语都好,因此关贝子的话,都有通译高声译成日语。

    当然有腹诽的,但这种场合下,谁敢有一点异议?

    板仓胜静、小栗忠顺打头,群臣向德川庆喜行平伏之礼,口称“将军大人”。这不是正式的仪式,正式的仪式要回到江户城才能举行,但德川庆喜接任第十五代幕府将军,就此定局了。

    小栗忠顺又一次越次奏道:“大行皇帝崩于若狭湾,帝位不宜久悬,请将军大人于皇族中择清华毓德者,继统大宝。”

    此言一出,绝大部分的幕臣不由愕然。

    虽然自德川家康以来,天皇的立嗣和继统,没有不经过幕府将军同意的,但这都是在私下底“沟通”;台面上,幕府并不直接干预皇位的继承,更不会在这种“大会”的场合公开讨论。

    但德川庆喜没有任何错愕的意思,而是沉吟道:“京都那边,已经有了几位人选。不过,唉,年纪太小,还都是出自‘小宗’。”

    这几句话,听得大伙儿更是云里雾里。

    “京都那边”,当然是指“复辟”成功、重新上位的佐幕派皇族和公卿,如中川宫朝彦亲王、二条齐敬这一班人。他们做事,特别是在选择新帝这种天字第一号大事上面,一定是秉承幕府意旨的,怎么好像不怎么如将军大人之意似的?

    孝明天皇的二子四女,养大成人的,只有次子睦仁,即沉在若狭湾海底的明治天皇,长子和四个女儿全部早夭。明治天皇一“大行”,孝明天皇便已绝嗣,不从“小宗”找继承人,去哪找啊?

    孝明帝生前也曾收了两个养子,都是伏见宫家的,是哥俩,一个是博经亲王,今年十四岁;一个是贞爱亲王,今年七岁。天皇收养子,主要目的就是如果自己绝嗣,继承人还有“备胎”。

    不过,这哥俩后来按规矩先后出家,和天皇的养父子关系自然终止。现在,博经亲王还当着和尚,贞爱亲王则还俗承袭伏见宫尊号,做了伏见宫家的家督。

    中川宫亲王和二条关白提出的“几位人选”,应该是包括了这两位的。只是,这两位自然也是“小宗”。

    至于“年纪太小”——包括博经亲王和贞爱亲王,一位十四岁,一位七岁——难道不是年纪越小,越容易控制吗?众所周知,这是权臣选择新皇帝的不二法门,将军大人如此惺惺作态,所为何来呢?

    这时,关贝子又轻轻地咳了一声,大厅之内,再次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也听得见。

    关卓凡说道:“将军大人所虑极是。天下动荡,国赖长君,年纪太小,确实挑不起江山社稷的万斤重担啊。”

    他顿了一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再说,孝明皇帝和大行皇帝,皆崩于贼手,百世之后,尤令人扼腕!如果新帝不出于孝明帝的血胤,如何能够告慰二圣在天之灵?唉,连我这个外人都觉得不忍啊。”

    这一番表态,让群臣愈加糊涂。孝明帝已经绝嗣,哪位皇族是“出于孝明帝的血胤”的?有机灵的,不免脑洞大开:难道孝明帝生前还生了其他的皇子皇女,养在别的什么地方不成?

    小栗忠顺大声说道:“贝子爷所言极是!以臣下之见,成年皇族之中,同孝明皇帝血胤相连的,只有和宫亲子内亲王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女天皇

    这句话一出,端的是石破天惊。

    幕臣们瞪大了眼睛,有的人的嘴巴都张开了。

    女天皇并不稀奇,日本历史上共有八位女天皇,江户幕府建立以来,就出了两位——明正天皇、后樱町天皇。

    但是,这些女天皇登基前的身份,要么是某位天皇的皇后或者皇母;要么还没有结婚。不过,当上天皇也就结不成婚了,因为没有人够资格娶她——以未婚皇女身份践祚的女天皇统统终身不嫁。

    和宫亲子内亲王是孝明帝的异母妹妹,一个老爸生出来的,确实“血胤相连”——可是,还从没有一位女天皇,像和宫那样,曾下嫁皇族以外的人士。

    这就稀奇了!

    德川庆喜沉吟道:“和宫内亲王确是和孝明皇帝血胤最近的皇族,她如果能够继位,相信二圣在天上也会展露笑颜的吧。可是,和宫内亲王现在还有一个‘大御台所’的身份,这,有没有什么关碍呢?”

    将军的正室称为“御台所”,前任将军的正室便称为“大御台所”。

    幕臣们竖起了耳朵,一个个全神贯注——将军大人的态度很有意思哦。

    小栗忠顺朗声说道:“和宫内亲王和家茂公没有生下任何子嗣,完全没有什么关碍的。”

    这时,关卓凡又轻咳了一声,说道:“小栗忠顺大人,我听说,史上的第二位女天皇皇极天皇——哦,皇极天皇后来‘重祚’为齐明天皇——嗯,其出身似乎只是王女。而非皇女?”

    “重祚”。就是二次登基为帝。皇极天皇在位不久。发生“乙巳之变”,乃让位于孝德天皇;孝德天皇死后,皇极天皇“重祚”,称齐明天皇。

    小栗忠顺眼睛一亮,高声说道:“贝子爷渊博!皇极天皇乃是茅淳王之女,虽是皇族,却非皇女!”

    他转向德川庆喜,说道:“非常之时。王女尚且可以继统,何况和宫内亲王是仁孝天皇亲生?将军大人,不可胶柱鼓瑟,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

    皇极天皇践祚之前,是“大行”的舒明天皇的皇后这事,关卓凡也好、小栗忠顺也好,都装傻不提了。

    德川庆喜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有道理,现在确实不是拘泥俗法的时候。嗯。这件事情,不知道诸公还有什么见解?”

    说完。缓缓扫视全场。

    “上头”的意思如此明白,下面的人还能有什么“见解”?都知道叫俺们过来不过是为了“造势”、“背书”,将军大人也好,关贝子也好,大概没有谁真想听俺们的“见解”。何况,如果提出反对意见,和宫登基之后,自己一个不小心,不就成了“逆党”了吗?

    于是老中首座板仓胜静打头,一个个纷纷“附议”。

    德川庆喜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小栗忠顺,就由你来草拟奏章,将幕府的意思上奏给朝廷吧。”

    立和宫亲子内亲王为新天皇,出于关卓凡的一力主张。

    德川庆喜、小栗忠顺等人,本来只是想立一个年幼的皇帝,完全没有想到要打和宫的主意的,但关卓凡很快就说服了他们。

    说到“控制”,一个年轻的皇女做皇帝,相比一个年幼的王子做皇帝,前者并不会比后者更难“控制”。

    在德川家康制定的《禁中并公家诸法度》的约束下,连皇子都无法获得系统的政治知识和能力的训练,遑论皇女了。

    从已有的资料来看,和宫亲子内亲王对政治的全部理解,就是“攘夷”。在她和德川家茂的这桩政治婚姻中,“攘夷”,是皇室方面对幕府开出的价码,也就成为和宫自认身负的最重要的政治使命。

    原时空,幕府大败于伏见、鸟羽,风雨飘摇,行将垮台,和宫还要求德川庆喜“攘夷”,将军大人委实哭笑不得。彼时,当初高喊“尊王攘夷”的那一班“志士”,早已成为新政府的权要,再没有一个人提“攘夷”这回事了。和宫大约是全日本唯一一位坚持“攘夷”的“贵人”了。

    彼时的和宫,还完完全全生活在过去的时空中。

    还有,再年幼的王子,也会长大的,不过十余年,你就不知道他脑袋中想些什么,不晓得自己是否真正地在“控制他”。

    而和宫,世界观和价值观都已养成,关卓凡有把握,终其一生,能够对她进行有效的“控制”。

    女天皇驾崩之后,再找个年幼的王子来继位也不迟嘛。

    这样,和宫在世一年,就等于对日本皇室的“控制”——也即间接对日本的“控制”——延长一年。

    所以,希望女皇陛下长命百岁啊。

    和宫的寿命,如果照原时空的轨迹走,似乎不大妙:今年是1865年,和宫十九岁;历史上的和宫,薨于1877年,享年三十一岁——呃,还有十二年而已。

    不过,关卓凡有足够的把握改变历史。

    历史上的和宫,薨于“脚气性心脏病”。请留意,这个“脚气”和我们通常说的由真菌引起的“脚气”没有一毛钱关系,这其实是一种维生素b1缺乏引起的“富贵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叫了这么一个怪名字。

    之所以说这是一种“富贵病”,是因为维生素b1在人体内储存不多,主要靠从食物中摄取。维生素b1多存在于谷类的外胚层——即糠、麸这些东东,而贵人,当然要吃精制的白米。于是,精制的白米吃的愈多,维生素b1摄入的愈少。

    另外,日本当时的生产力非常有限,即便是天皇、将军,饮食结构也非常简单,主要靠鱼类摄入蛋白质,肉吃得很少——肉、肝中也是富含维生素b1的。所以,除了谷物,贵人们也缺乏其他的补充维生素b1的渠道。

    关于吃肉,可以说多两句——德川幕府甚至禁止人民吃猪肉。原因嘛,到底是觉得猪肉不洁,还是养猪业会影响种植业,甚或怕人民吃了猪肉有力气反抗幕府的统治——说不清楚了。

    就是将军大人自己,也是在明治维新以后,才开始公开地吃猪肉,并获得了一个“猪一样”的称号。呃,日语里边,“样”是尊称,“猪一样”,就是“喜爱猪肉的大人”之意。

    回到正题。

    不但和宫自己,丈夫德川家茂、母亲观行院,都是因为“脚气病”挂掉的。

    准确点来说,这个病就是“维生素b1长期缺乏,神经系统、心血管系统、消化系统,功能紊乱、器官衰竭,并诱发其他病症”。

    以现代医学观点看来,对付——或者说预防——这种病症其实非常简单:均衡饮食结构,加强体育锻炼。

    不过,不论是在思想和行动上“控制”女天皇,还是在饮食和健康上为其“保健”, 隔着一个大海,关卓凡凭什么有这么大的把握?

    呃,其实是没有的。

    所以,得把女天皇弄到中国来——在身边放着,摆布起来就方便得多了。

    这又是一个石破天惊的计划。

    但关卓凡又一次很快便说服了德川庆喜和小栗忠顺。

    日本国内对于幕府的反抗,绝不会因为长州藩的覆灭,从此就销声匿迹的——倒幕的势力只会暂时消停一阵子,暗中积蓄力量,机会合适的时候,再次发难。

    “倒幕”必然以“尊王”为号召,不论天皇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是“亲幕”还是“反幕”,都没有区别。

    小栗忠顺曾经想过将“御所”由京都迁往江户,但这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倒幕派”会说幕府“挟天子以令诸侯”,照“尊王”不误。

    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只能废除天皇——但在现阶段的日本,这是根本不可想象的,即便在佐幕诸藩内部,也完全不存在这个共识。真这么干,幕府会立时成为“乱臣贼子”,倒幕的势力会借着这个口子火山大爆发,佐幕派内部亦会随之四分五裂。

    这个局面,关卓凡也对付不了。中国的改革建设刚刚起步,不可长期深陷于日本的乱局。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江户行

    废除天皇既不可行,那么就不得已求其次——将登基后的女天皇和倒幕派,最大限度地区隔开来。

    女天皇西渡中国,倒幕派想和女天皇取得任何形式的联系,几乎都是不可能的,再利用女天皇的名义进行“倒幕”,其说服力和号召力便很打折扣;时间长了,日本人亦会不可避免地对天皇产生疏离感,从而降低天皇在日本政治中的作用。

    倒幕派少了天皇这面旗帜,难以形成对付幕府的合力;而以幕府可怜的施政能力,也不可能真正压服倒幕派。日本的运气如果够好,大概能保持一种“有秩序的混乱”;运气不好的话,最终开启新战国时代,你来我往,乒乒乓乓,没完没了。

    吾之所欲也。

    还有,像中川宫朝彦亲王这种人,再怎么“亲慕”,也是皇族。而从根本利益上来说,皇族和幕府永远是对立的。天皇西渡中国,留在京都的皇族便完全失去存在感,假以时日,必被慢慢“阴干”。皇族是天皇的根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皇族衰喑,天皇的存在感也会大为减小。

    女天皇西渡中国,一国元首,长时间滞留他国,不论就中、日当时的政治现实而言,还是考虑到“国际观瞻”,都需要有一个好名目。

    有没有合适的名目呢?有的,一个是“求学”,一个是“治病”。

    德川家康制定的《禁中并公家诸法度》,开宗明义,打头的一条便是:“天子诸艺能事。第一御学问也。”就是说。天皇要干的事。主要是钻研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治国理政,那是将军的事情。

    瞎折腾了这些年头,现在要回归正途。

    其时的日本,还没有“脱亚入欧”——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在文化上,是将自己和中国视为一体的。清兴明亡之后,日本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比中国还中国。既承认中国是日本文化的“本体”,天皇西渡中国“讲求学问”。“垂范后世”,就是说的过去的。

    这个事情,幕府和中国完全可以将其包装成一个“伟大的”的“文化工程”,“超迈先贤”,“教化百代”。这个,“鉴真东渡”、“玄奘取经”固然不在话下,就是永乐大典、四库全书也要瞠乎其后啊。

    至于“治病”,和宫确实有病,日本的医生也确实治不好,怎么办涅?

    到英国、美国去治?你不晓得和宫亲子内亲王——咱们未来的女皇陛下。秉承皇兄孝明帝遗志,一向以“攘夷”为己任吗?你叫陛下到英夷、米夷的地头上去。叫“丑夷”长满红毛的大手在陛下的玉体上摸来摸去——那是治陛下的病吗?那是要陛下的命吧!

    只好到天朝去治啦。

    说句实话,单就医疗技术水平而言,如果不把洋人计算在内,当时的中国,大概还不如日本。因为“兰学”渊源,日本有相当数量的“兰医”——就是西医,有的水平还相当之高,比如楠本稻。而在中国,掌握近现代医学知识的医生还是凤毛麟角。

    当时中国对日本的优势,主要在于物产相对丰富,国人尤其是统治阶层,食物来源更加多样,饮食结构更加合理,热量和营养摄入更加充足。

    不过,这些小小细节,相信日本人也注意不到。天朝上国嘛,除了文明制度,其他方面,自然也应该比日本发达,陛下西渡“荣养御体”,也说得过去吧。

    关卓凡的想法是,“讲求学问”是台面上的说法,“治病疗养”是台面下的说法,以此给外界造成一种“名为求学,实为治病”的印象。这样, “天皇西渡”, 台上台下,便都有了一个比较说得过去的名目。

    *

    幕府的“富士山号”、“翔鹤号”和“麾日号”,加入了中美特混第二分舰队,由大阪湾出纪伊水道,浩浩荡荡,向江户驶去。

    “富士山号”是将军大人的座舰,“翔鹤号”是其他幕府重臣的座舰,“麾日号”则是护卫舰。

    德川庆喜本来意气风发,可是中途发生的一个小插曲,影响了将军大人的好心情:“麾日号”锅炉故障,失去了动力。

    “麾日号”上还有风帆,也能继续航行,可是速度大大减慢,单靠“麾日号”自个儿,赶不上大队。于是,“麾日号”只好挂在一艘美舰的后面,被人家拖着走。

    你还是“护卫舰”,真打起仗来,这副德行,怎么能够指望你“护卫”?

    想到这里,将军和幕臣们都大皱眉头,至于在中国人和美国人那儿丢面子,更加不必说了。

    除此之外,一路顺利,庞大的舰队如期抵达江户湾。

    江户再次“举城出迎”,将军大人和关贝子再次“携手入城”。

    江户是日本最大的城市,同时也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人口已达百万,比起上海、伦敦、纽约,亦不遑多让。但是,关卓凡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城市开始萧条了。

    虽然,他从未来过这个地方,本时空的江户也好,原时空的东京也好。

    关卓凡的感觉是对的。

    江户的人口虽多,但人口结构却很畸形:将近一半的人口为武士。这些武士,主要是两大类,一是幕府的“旗本”,二是因“参觐交代”制度来到江户的各藩藩士。

    德川家康建立幕府之后,为加强对地方的控制,要求天下大名在江户修筑藩府,大名的正妻和世子在江户居住,大名本人则每年一次,入江户幕府“参觐”。这样,一年下来,大名便一半时间呆在江户。一半时间呆在自己的领地上。此谓之“交代”。加起来。就是“参觐交代”。

    实施这个制度,一来,大名的妻、子成为幕府事实上的人质;二来,大名一半时间花在江户,对自己领地的控制必然减弱;三来,也是最重要的,在江户修筑藩府,将养数量庞大的人员。加上每年往返扔在旅途上的花费,大名要将大量资金用于“参觐交代”,给本藩财政造成很大压力,幕府则借此达成压制和削弱大名实力的目的。

    这近五十万的武士,不事生产,是一个纯粹的消费阶层,江户就依靠这支庞大的武士团的消费而繁荣。

    但近年来,幕府权威消减,诸藩愈来愈不愿意执行“参觐交代”制度,有的大名。把老婆孩子都撤回本藩,好几年不来江户一趟。幕府也无可奈何。“参觐交代”的减少,带走了大量在江户生活的武士,也带走了他们的消费。

    幕府自身财政状况的恶化,也使附食于幕府的“旗本”的生活受到了很大影响,江户市面上来源于“旗本”的消费也在减少。

    还有,随着“尊王”运动的兴起,日本的政治中心开始由江户向京都转移。有“尊王”倾向的大名不必说,连将军和最重要的幕臣都开始长驻京都。其余各藩有样学样,纷纷缩小江户的藩府规模,扩大京都的藩府规模。这些,都进一步减少了江户的武士的人数。

    现在,倒幕派气焰大灭,“尊王”也很快会变得不合时宜,幕府将军能够重拾权威,江户城能够重新繁荣起来吗?

    将军大人和关贝子并辔而行,进入江户内城。

    江户内城,就是幕府将军的“皇城”,这座原时空明治维新之后成为日本皇宫的城中之城,恢弘壮丽,远超京都的皇宫。

    京都的“皇城”,里边还有公卿的宅邸,但江户内城不同,完全是将军一人所有。原先,“御三家”的宅邸也在城内,后来出于防火的需求,都迁了出去。

    江户内城本就是城中之城,但城中又有城,分为“本城”、“西城”和“吹上御庭”。

    “本城”是将军大人的居住和办公之所,幕府举行各种仪式的外廷——“表向”,也在这里。

    “西城”,是世子和世子妃的住所,前任将军——大御所、夫人——大御台所也住在这里。

    “西城”里边,有两处苑囿,分别叫做“山里”和“红叶山”。其中,“红叶山”上的“东照宫”,供有德川家康等历代将军的灵位。

    不过,天璋院、和宫两位前将军夫人,目前还都住在“本城”内。

    “吹上御苑”则是一片广大的御花园

    江户内城有护城河环绕,“本城”、“西城”、“吹上御苑”,又各有各的护城河。

    城墙高大,宫殿巍峨,庭苑秀美,山川起伏,气象万千。

    说说“本城”。

    “本城”分“本丸”、“二丸”、“三丸”,其中,最重要的是“本丸”,幕府将军就住在这里。

    其中,“本丸”再分成三部分:

    “本丸表”,是前面提到的外廷——“表向”之一,不但是本城,也是整个江户内城的“正殿”,相当于京都“御所”的“紫宸殿”,中国紫禁城的“太和殿”。

    “中奥”,将军本人的住所和办公场所。

    “大奥”,将军的后宫,“御台所”和妾侍们的住所。

    幕府先在“红叶山”的“东照宫”内,举行了“一桥庆喜入承德川宗家”的仪式,“一桥庆喜”正式更名为“德川庆喜”,成为德川家的“当主”和“家督”,并告祭家康公以下列祖列宗。

    接着,回到“本丸表”,举行了德川庆喜接任第十五代征夷大将军的仪式。

    在“本丸表”的这个仪式,关卓凡受邀全程观礼。

    仪式刚刚结束,大奥里面传出消息:和宫内亲王,请求和大清国毅勇忠诚固山贝子会面。

    *(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上座,下座

    虽然迟早要同和宫会面,但会面的时间放在这个点上,而且由对方主动提出来,还是略出关卓凡的意料。

    立和宫为天皇的消息,在第二特混舰队到达江户之前,已经分别由京都的朝廷、大阪的幕府征长“本阵”,传到了江户,传进了大奥。

    京都的反应,亦略出关卓凡的意料。皇族和公卿中,许多人固然惶惶不安,但也颇有人对和宫继统颇为兴奋。这些人认为,“天皇西渡”之后,原先日本国内需要由天皇亲行的事务——至少像祭祀神明这类事情,就得交给他们来做。则无形之中,他们的地位、作用就会提高。

    也好,让你们先做两天梦吧。

    和宫的反应则完全在意料之中:坚决拒绝。

    负责游说和宫的,幕府方面,是另外两位老中:井上正直、松平康英。其中,井上正直的政治立场更加接近“纪伊派”,也即更加接近大奥。他的话,大奥方面相对容易听得进去。德川庆喜用他,是为了示天下以“至公无私”,或者说,是为了建立“统一战线”。

    朝廷方面,是桥本实丽——和宫的亲舅舅。和宫的母亲观行院,本名桥本经子,为前大纳言桥本实久之女。和宫其实是在母家长大,自幼便和舅舅感情极笃。观行院逝世之后,桥本实丽就是和宫在这个世上最为亲信之人。

    井上正直暗示:因为有“谋逆”的嫌疑,有栖川宫炽仁亲王已被逮埔下狱,只有内亲王殿下继承大宝后。才可能颁敕予以“特赦”。

    和宫沉默了。

    桥本实丽表示:内亲王殿下继统之后。臣愿意举家随侍殿下左右。西渡大清,死生不弃。

    他们两个,都不称和宫“大御台所”,而是称“内亲王殿下”。

    和宫凄然摇首,说道:“舅舅跟我一起西去,只会为舅舅种祸罢了。”

    这句话说出来,在场之人无不深为震动,桥本实丽热泪长流。伏地哽咽而不能言。

    这句话当然也传到了关卓凡的耳朵里,他亦不由微微讶异:我会不会小看了这位和宫亲子内亲王?

    和宫又沉默了一会儿,便提出要和关贝子会面。

    将军的“御台所”、前任将军的“大御台所”,同廷臣会面,远没有中国那么多禁忌,大奥能够对政治保持强大的影响力,这算是原因之一。

    不过,关贝子可不是日本的“廷臣”。

    所以,麻烦事还是有的,主要就是会面的礼仪和地点。

    板仓胜静、小栗忠顺、井上正直、松平康英四位老中。共同拜访徐四霖,商讨上述问题。

    板仓胜静委婉地说道:是次会面。“礼仪”全无前例可循,一切要请徐大人指教。

    徐四霖非常痛快,说道:礼仪全用“和式”,双方跪坐在垫子之上,平礼,相互微微欠身致意就好;至于坐垫的摆放,请和宫内亲王居上坐,关贝子愿意自居下坐。

    四位老中万万没想到,对方如此大方,原以为天大的一个难题,三言两语便解决了,不由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四人对这个问题如此担心,不是没有缘由的。

    和宫下嫁,来到大奥,依然以“内亲王殿下”自居,自觉不自觉地回避“御台所”的相关称呼。她从京都带来的女官、侍女,一直称和宫为“内亲王殿下”或“和宫大人”,从不会叫她“将军夫人”或“御台所大人”。

    和宫对“改许”德川家茂是异常抵触的。不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和宫自己也说过:“既然嫁给了德川家,便有连生命也可以为德川氏而牺牲的觉悟。”

    所以,和宫强调自己的“内亲王”身份,倒不是为表示对这桩政治婚姻的抗议,而是认为,“皇女”的身份比“御台所”的身份更加高贵——“改许”、“下嫁”已经很委屈了,我不能继续自降身份呀。

    但是,对于大奥的原主人来说,这种“皇女比御台所高贵”的“错误想法”,如果放任不管,媳妇和宫岂非爬到婆婆天璋院的头上了?这岂是武家出身、性格强悍的笃姬所能容忍的?于是,几乎自和宫进入大奥的第一天开始,这两个女人就较上了劲儿。

    婆媳的第一次见面就异常地不愉快。

    天璋院坐在右首的坐垫上,而让和宫坐在左首。日本以右为尊,天璋院的位置为上座——这也罢了,关键是和宫不但位在下坐,连垫子都没有一张。

    在普通的家庭中,这样的安排并不算太过分,但和宫身为皇女,就算坐在下首,垫子总该有一张吧?

    这个下马威,确实稍稍过分了一点。

    和宫回到住处,大哭一场。

    从此之后,和宫就再也不肯单独和天璋院见面了。

    上有所好,下必风焉,两人的女官和侍女立即展开了激烈的对抗。服侍和宫的女官有七十一人,服侍天璋院的女官更多,有九十一人,这些女官又各有自己的侍女——所谓“部屋方”。以一位女官平均拥有三位“部屋方”计算,这两支娘子军团加在一起,总数近七百人。

    大奥里边会变得多么热闹,可想而知。

    日常生活的再微小的细节,也会引起“京都风”和“江户风”两大派的争吵,包括女儿节上人偶的服饰和摆放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德川家茂完全无意为难自己的妻子,但幕府却是支持天璋院的。在老中们的眼里,把和宫的“京都风”改成“江户风”,使其自觉居于媳妇和将军夫人的地位,是一项必须完成的“政治任务”——这代表幕府对皇室的成功“调教”。

    但是和宫方面坚决不肯屈服,这场“战争”,方兴未艾,迄今看不到任何结束的迹象。

    德川家茂身居其间,可以想象如何之心力交瘁。他的早逝,和大奥内激烈的“宫斗”,未必没有关系。

    因为大奥里面如此热闹,德川庆喜原先想着,接任将军之后,就不住进“本城”了,我到西城去住——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和宫继统,西渡中国,从此耳根清净,德川庆喜迅速接受了关卓凡的建议,是多少有一点私心的。

    板仓胜静等人,本来相当担心,关贝子会要求按中式礼仪会面。之前的重要会议,但凡有中国人参加的,形式上都按中国人的习惯做了调整。这些事情,幕府方面完全无所谓,但放在和宫那儿,说不好就会浑身不自在,甚至觉得屈辱。

    至于“上坐、下坐”的问题,更是叫人头大的“雷区”。天璋院、和宫婆媳二人,就是因为这个问题,弄得势同水火。

    关卓凡、和宫两个都是宗室,但中、日爵位并不能完全对应。和宫的“内亲王”和男性皇族的“亲王”同级,大致来说,“内亲王”可以对应中国的“固伦公主”或“和硕公主”,“亲王”可以对应中国的“亲王”或“郡王”。

    日本女性皇族的封号,“内亲王”之下是“女王”,和男性皇族的“王”同级。“女王”可以对应中国的“郡主”或“县主”,“王”可以对应中国的“多罗贝勒”或“固山贝子”。

    所以,怎么算,关卓凡的“固山贝子”,都要比和宫的“内亲王”低了一级。

    区分这些差异,换一个人来看,会觉得非常可笑:现在整个日本都捏在人家的手心里,你还摆弄什么“我爵位比你高”,有意义吗?

    有意义,对于和宫来说,很有意义。

    半年之内,母亲、兄长、丈夫,先后去世,而自己进退举止,犹如风中飘萍,完全身不由己,对于和宫来说,除了一点自尊,还剩有什么呢?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和宫的要求

    如果关卓凡以天朝上使的身份,对和宫居高临下,颐指气使,难保已经默许继统的和宫,不会愤而生变,毕竟,你不能真把刀架到她的脖子上。

    关卓凡的表态,超出幕府所求,大奥内外,皆大欢喜。而且,其影响迅速越出了江户内城,江户、京都,以及日本其他许多地方,不少原先对这位“征服者”感到恐惧、仇恨的人,开始转变态度。

    至于会面的地点,本来不是什么问题。大奥表面上是“将军以外的男人的禁足之地”,事实上,这个规定执行得并不严格。执行公务的男性官员,女官的男性亲戚,为大奥服务的男性役人,为大奥提供商品的男性商人,都有机会出入大奥。

    比如,井上正直、松平康英、桥本实丽三人,就是入大奥觐见和宫的。

    这些人入得大奥,关贝子自然也入得。

    问题在关防。

    关卓凡在江户内城的安全保卫,名义上由轩军和幕府共同负责,实际上幕府只负责在“外圈”做象征性的护卫,实质的保卫——“内圈”的护卫,百分百由近卫团自己负责,完全不假幕府之手。

    在日本,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即便在大奥里面也是如此。谁知道会不会有个隐藏甚深的“尊王派”突然跳出来,一边大喊“天诛”,一边向关贝子冲去?

    幕府对此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们自己对自己也非绝对放心。因此,在任何公开场合。都有数十名荷枪实弹的近卫团官兵。环侍关贝子左右。虎视眈眈。

    在这个问题上,不管关卓凡个人意愿如何,近卫团都不会做一分一毫的变通。

    可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外**人进入大奥,确实史无前例,恐怕相关人等又要深受刺激了。

    最后,决定在中奥的“御座之间”会面。

    中奥是将军本人的住所,“御座之间”是将军的书房兼办公室,平时将军也常在这里接见幕臣。其作用有点像紫禁城的养心殿,算是将军最主要的政务活动场所。中奥和大奥也就一墙之隔,在“御座之间”会面,对双方来说,都比较合适。

    *

    关卓凡进入“御座之间”的时候,和宫已在房内上首位置立候。

    双方微微鞠躬,相互致意。各自“落座”后,再次相互欠身致意。

    这个“落座”,就是跪坐在垫子上。关卓凡发现,这种“跪坐”。膝盖其实不着地,身体的重量落在小腿胫面还有脚背上。因为受力面积较大,所以单位压强并不大,即便身下没有垫子,也不难受,和在中国觐见皇帝的跪姿完全是两码事。

    中国的跪姿,完全依靠膝盖支撑身体,那真是对体力和忍耐力的严峻考验。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日本上下级之间,是要比中国更平等的。

    和宫的形象,颇出关卓凡的意外。

    和宫身材娇小,但关卓凡目测,总在一米五以上,没有传说中的“1.43米”那般夸张。虽然和服复杂宽大,看不到双脚,但日本人进入房间是一定要脱鞋的,不至于在脚上套了什么增高鞋之类的物件。

    和宫面容姣好,不过,比之原时空流传下来的那张著名的照片,相似度并不太高。这倒也不奇怪,那张照片不但模糊不清,还是和宫“晚年”——三十岁前后所拍,现在的和宫,只有十九岁。最重要的是,那张照片上的和宫,是按照“标准”浓妆重抹的,而眼前的和宫,只是淡扫娥眉。

    这是最出关卓凡意料的。

    这个时代的日本贵族妇女,尤其是“江户风”,在正式场合,都要“剃眉敷面”:把眉毛剃掉,再画上“殿上眉”;同时在面部敷上白粉,一直要敷到胸颈。身份高贵的女人,不如此将自己妆成一张小白脸,是绝对不好意思出门的。

    当然,贵族妇女敷面用的白粉,称为“轻粉”,强调肌肤的透明感,敷面之后,样子没有歌舞伎演员那么夸张。

    而面前的和宫,虽然化了妆,但很明显地没有“敷面”,更没有“剃眉”。

    以当时的标准而言,简直算“原生态”了。

    还有,和宫的发型,虽然也是“御台所”在大场合必梳的“大垂发”,前面看,两鬓上方的头发,亦按“标准”如翼状向左右张开;但垂在身后的头发,却没有严格按“标准”束起来,而仅仅是用叫做“绘元结”的发扣扣住,自然下垂。

    这真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其实,江户大奥的种种规矩,包括服饰、发型、化妆,都是历年“山寨”京都的皇宫所得。但到了后期,大奥的种种规矩的繁琐细致,反而超过了京都的皇宫。以致和宫的相对朴素自然的“京都风”,看在大奥的女官的眼里,变成了:“和宫殿下是个小毛孩儿。”又或者:“淡妆是下等人的样子啊。”

    “宫斗”就这么起来了。

    嗯,看来传言不虚。

    和宫声音细柔,但说起汉语来,语速很慢,咬文嚼字,略有违和之感。

    双方互相客气了几句,然后转入正题。

    和宫提出了几点要求。

    西渡中国之后:

    一,要居住在“和式”宫殿之中;

    二,一切服用起居,要用“和式”;

    三,贴身女侍,要由和宫自择,从日本带去中国。

    四,允许典侍庭田嗣子随侍身边,一起西渡中国。

    庭田嗣子是和宫的老爸仁孝天皇的“典侍”。庭田家的家格是“公家”第四等的“羽林家”,而嗣子的母家是大炊御门家,家格是“公家”第二等的“清华家”。因此,庭田嗣子的出身可以说非常高贵,尤在和宫的母亲观行院之上。

    仁孝天皇崩逝后,庭田嗣子原想退休出宫,但孝明天皇殷殷挽留,于是就留在了宫中,负责指导后宫诸事。

    和宫下嫁,孝明天皇派了他最信任的庭田嗣子,随侍和宫身边,打点一切。

    在江户大奥,庭田嗣子和观行院一起,获得了“上臈御年寄上座格”的衔头和待遇——这是大奥女官的最高级别。

    庭田嗣子没有辜负孝明天皇的嘱托,尽心竭力地辅佐和保护和宫。母亲逝世之后,庭田嗣子就是和宫在大奥中最亲信的人了。

    因为庭田嗣子的身份不同,所以和宫要将她单独拿出来,特别说明。

    关卓凡全部答应下来。

    他说道:“新殿完工之前,只好委屈殿下暂居别府。不过,在下已经去信国内,将……离宫按‘和式’改造,比如增加‘御上场’和‘御汤殿’。殿下一切起居,都不会有什么不便的。”

    “御上场”就是脱衣间,“御汤殿”就是浴室,内有敷设木地板的澡池。

    这个时代,日本人对沐浴的需求和爱好,是远远超过中国人的。“御台所”每天早上都要沐浴的,如果晚上和将军同宿,那么入睡前还要再洗一次。沐浴的场所、设施、程序,也远比中国人讲究。

    这事关和宫在中国的“生活质量”,因此关卓凡要特别主动做出交代。

    和宫小小的脸庞上红云飞过,她微微欠身,低声说道:“多谢贝子。”

    关卓凡说道:“殿下登基之后,敝国上下,即以君上之礼相待。在下对殿下,亦当以臣礼事之。殿下的一切起居服用,敝国自会尽心竭力。这方面,请殿下不必有什么疑虑。”

    和宫再次微微欠身。

    关卓凡微笑说道:“不过,殿下玉体微恙,主要在于饮食失调。这饮食一道,咱们就不好纠结于‘中式’、‘和式’之分了,一切要听医生的。”

    和宫白嫩的面庞上又一次微微泛红,轻声说道:“贝子所言甚是。”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和樱天皇

    和宫提出的要求,全部是关于起居服用的,就是说,都是“生活”方面的,没有“政治”方面的要求——这是她聪明的地方。

    和宫不懂政治,她聪明的地方在于她晓得自己不懂政治,因此也就不去碰触政治。连舅舅桥本实丽随行西渡,她都知道是不妥当的,又怎么会再去提出更敏感的政治要求呢?

    她之所以坚持“攘夷”,并不是她自己对“攘夷”有什么执念,而只是为完成兄长孝明天皇的嘱托和履行皇室加诸在她身上的义务。

    离开日本,西渡中国,“攘夷”这个本不堪承受的千斤重担自然烟消云散;另外,想来中国不会再有人逼自己以“江户风”为人处事了,几年来的身心俱疲,在异国他乡,是不是反倒可以消解了?

    既然“天子诸艺能事,第一御学问也”——那好吧,我就埋首诗词歌赋好了。

    这本来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感兴趣的事情。

    这一辈子也许再也回不到日本,可嫁到江户,不也像王昭君和亲匈奴一样,再也回不到京都去了吗?

    就算咫尺,也是天涯。

    所以,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些“生活上的事情”,按理不需要和宫和关卓凡两人亲自交涉,正常的做法应该是庭田嗣子向幕府提出来,幕府再转告中国方面。可是和宫和她身边的人根本不信任幕府,而幕府也实在不值得信任。

    当初下嫁的时候,皇室也提出了“要以京都宫廷礼仪待公主”这样的条件。在京都的时候。幕府什么都答应下来。一俟把和宫接到江户后就变了脸。什么都要按江户的规矩来,气得和宫身边的女官们大骂幕府“骗子”。

    如果请幕府居中,难保他们不再做点什么手脚。至于幕府办事效率的低下,那是更加不必提了。

    所以,和宫才会要求亲自和关卓凡会面,该提的要求,当面提出来。

    最后,和宫神情犹豫。迁延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有一件事,要请教贝子,是关于有栖川宫的……”

    说到这儿,不晓得接下来该如何措辞,只好打住,脸都憋得红了。

    关卓凡缓缓说道:“在下离开‘御座之间’后,便知会京都方面,开释有栖川宫。请他回府蛰居。”

    和宫神情复杂地看了关卓凡片刻,然后。深深地俯下身去。

    *

    和宫的登基典礼,是在江户举行的。之所以这么安排,是要借此削弱京都的“皇都”的地位和作用——幕府和中国方面都是这个意思。不过,对外当然另有说法:京都“御所”焚于大火,别说举行新帝的登基大典了,天皇陛下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御所”不是第一次“焚于大火”,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天皇都是暂时驻跸级别最高的公卿——关白或摄政的家里。不过,现在没人敢提这种“故事”了。

    和宫亲子内亲王践祚,承继大统,为日本第一百二十三代天皇,改元“交泰”。

    “交泰”二字,源于《易经》的《泰》卦:“天地交而万物通,上下交而其志同。”用这两个字做年号,取其“君臣上下交融,则国泰民安”之意。

    今上天皇为日本历史上的第九位女天皇。

    多年之后,天皇陛下薨逝,乃取大行皇帝龙潜之时的宫号“和”,再加上上一位女性天皇后樱町天皇的“樱町”二字,并在一起,谥为“和樱町天皇”。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天皇生前,人们习惯称这位女天皇为“和樱天皇”。

    有人认为,“和樱”是“和樱町”的简称;也有人认为,这个说法站不住脚,“樱町”是宫殿的名字,怎么能简化为“樱”?更重要的是,“和樱町”是谥号,怎么可能在生前就早早地流行开来?“和樱”和“和樱町”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也有人称女天皇为“交泰天皇”——不过这个称呼并不流行。

    这位“和樱町天皇”今后在本书出场,如果要提到称号,为行文方便,一律称为“和樱天皇”。

    天皇登基之后,随即发布了一道敕令,中心思想是:“《禁中并公家诸法度》为百世不替之法”,“天子诸艺能事,第一御学问也”。“朕为教化万世,西向就学,大小国政,尽委之征夷大将军”,“公卿百官诸藩,赏罚黜迁,皆出于幕府”。还有,“万国之间,折冲樽俎,订约和战,征夷大将军亦承此敕决之,不待后命。”

    这是一份宪法性文件。

    天皇以“敕命”的形式,把日本的内政、外交、国防、人事,通通委诸幕府,幕府的相关权力,按《万国公法》,就有了宪法保证。其中,“不待后命”四字,天皇自废批准对外条约的权力,今后就不会再发生类似签署《日米友好通商条约》时那些没完没了的扰攘,有效避免了倒幕派再利用“天皇敕许”对幕府的掣肘和攻击。

    讨论这份敕许的草案时,小栗忠顺很想在其中加入“今后天皇敕命皆由幕府发布”之类的字眼,但徐四霖表示反对。

    徐四霖认为,将公卿的最后的一点象征性权力完全剥夺,不利建立“统一战线”——京都朝廷现在台上的,可都是佐幕派。另外,这样做,幕府专权的痕迹太重,日本国内会有很大的反弹,包括佐幕诸藩恐怕都会有不少不以为然的。现在大乱方平,天皇西渡,人心惶惶,一切还是要以“安静”为主。

    真正的原因是:天皇现在在我手里,如果“天皇敕命皆由幕府发布”,我还能拿手里的这个天皇干什么用?

    登基大典之后。女天皇一行登上“富士山号”。第二特混舰队和幕府船队即启程前往大阪。

    关卓凡没有安排第二特混舰队的军舰作为女天皇的座舰。是担心舰上的洋人面孔过早地给女天皇以过大的刺激。再有,“富士山号”的船舱是按“和式”风格布置的,也更符合女天皇的生活习惯。

    以江户到长崎的海途,本来舰队是不需要在半途停靠大阪的,之所以先到大阪,是因为关卓凡答应了女天皇唯一一个“政治性要求”:去国之前,回京都拜祭皇考和皇兄。

    皇考仁孝天皇也罢了,皇兄孝明天皇其实还没有来得及下葬。唉。

    京都是女天皇的故乡。四年前和宫下嫁,首途关东之时,十五岁的内亲王以为再也不能生返故乡,泪眼婆娑,曾赋和歌曰:

    此身虽可怜惜,为君为民之故,且散做武野藏的朝露吧。

    想不到四年之后,又踏上了故乡的土地。

    可不久就要去国了。

    这一次,不但可能不能生返故乡,甚至可能不能生返故国。

    我的命运。就是朝露和浮萍吗?

    *

    长崎。

    启程归国的前一天晚上,关卓凡以一向的习惯。拧亮煤气灯,摊开纸笔,做“阶段总结”。

    长州藩覆亡,倒幕派皇族、公卿团灭,日本的倒幕力量被重重击倒在地,短时间之内难以翻身爬起。本时空,永远不会再有“明治维新”这四个字,类似的革新被无限期地后推,在中国重新崛起于世界的东方之前,来自日本的可能的干扰被最小化了。

    幕府有可能扮演原时空明治政府的角色吗?

    不可能。

    就像之前分析过的那样,幕府的“改制”,就是换汤不换药,就是在肌体的表面涂抹一点红药水,皮肤下面,什么也没有改变,骨子里就更加不用说了。二次长州征伐,“西法”训练的幕府军的表现,完美地诠释了这一点。

    某种意义上,幕府的“改制”,还不如原时空中国的“洋务运动”。中国好歹名义上还是个中央集权国家,而按近现代国家标准,“幕藩体制”的日本,甚至不能算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国家。

    不废“幕藩体制”,日本永不可能迈入近现代国家的门槛;可是,“幕藩体制”是幕府的生存根基,废“幕藩体制”,日本可能新生,可幕府就是自杀了。

    所以,幕府统治日本一天,日本没戏一天。

    但是,幕府不可能长时间地有效地统治日本。

    迫在眉睫的危机解除,幕府上下兴高采烈,以为“天下从此大定”。但关卓凡却认为,幕府只是暂时渡过难关,按下葫芦浮起瓢,第一个火头暂时熄灭了,第二个火头很快就会烧起来。

    这“第一个火头”,是地方武士向幕府夺权;这“第二个火头”,则是来自于底层人民的反抗。

    天保四年,即1833年,日本各地大饥,史称“天保饥馑”。饥荒持续至天保八年,即1837年,情况恶化,终于爆发了大盐平八郎领导的贫民暴动。

    从那时开始,大大小小的“一揆”便此起彼伏,时至今日,有愈演愈烈之势。

    “一揆”,日语表示人民对领主的反抗,即“暴动、起义”之意。

    这是我们熟悉不过的王朝末期的景况,而幕府的“开国”,相当程度上加重了这一局面。

    西洋资本和技术的涌进,传统手工业者无法招架,纷纷破产;生丝、棉花、茶叶等商品大量出口,导致国内物资短缺,物价因而上涨。而且这种物价的上涨具有强烈的传导性,最终致使并不出口的大米的价格也大幅上涨。

    日本国内银贵金贱,洋商便用国际比价低廉的白银在日本大肆套购黄金,使日本各藩藩库的黄金储备迅速告磬。为挽救财政危机,各藩只好降低新铸的货币的含金量,或者滥发“藩札”——相当于纸钞,造成严重的货币贬值。

    物价上涨、货币贬值互相作用,使通货膨胀愈来愈严重。

    农民、普通市民、下级武士,都陷入了急剧的贫困化。

    第二次长州征伐的庞大的军费开支,使幕府和参战各藩的财政状况进一步恶化;为支付军费就不得不增加赋税,人民的生活愈加困苦。

    第二次长州期征伐间,大和国宇陀郡、安艺国佐伯郡、赞歧国多度郡、隐歧国原田郡等地,接连爆发农民暴动;大阪、兵库,也发生了城市贫民的骚乱。

    就在关卓凡进入江户内城的时候,江户发生了要求“平抑物价、救济穷民”的“请愿”事件,只不过幕府拼命捂着,没让关贝子亲眼看到而已。

    轩军撤出日本之后,日本会发生大规模的“一揆”吗?

    非常有可能,届时,不但武士阶层会参与,寺庙宗教势力也很有可能介入。

    倒幕势力会趁机再次发难,甚至夺取“农民运动的领导权”,“窃取革命胜利果实”。

    日本乱一乱,关卓凡并不反对,而且,乱的愈久愈好;关卓凡反对的,是“由乱而治”,是“大乱后大治”。

    还有一种可能:萨摩藩等“进步力量”无心继续倒幕,但又不愿和幕府绑在一块下沉,于是加速离心倾向,最终要求独立。

    这也不错,如果萨摩藩们真有这个志向,不妨暗中推上一把。

    当初幕府提议“封建萨摩”,岛津久光不是怦然心动了吗?

    时过境迁,没有长州藩需要“分而治之”, 萨摩藩想独立,幕府自然是不干的。那么双方只好开打——这一次俺们中国就不参合啦——没有外援,幕府自然不是萨摩藩的对手,仗打完了,中国出面调停,萨摩藩也就顺理成章地独立了。

    其他各藩,最好有样学样,日本最后就变成了一个许多小国组成的地道的“邦联”。

    如是,来自日本的麻烦便永久性地消除了。

    算盘打得挺响,真要做起来,难说能走到哪一步。嗯,一步一步来吧。

    西征日本,直接的收获:

    从“长州灭商事件”中刮来的上千万两白银。

    日本海关的百分之五十的控制权——另外的百分之五十,是美国人的。

    从幕府那里拿来的,一大堆日本国内商事“专营权”,“买办”就是大浦庆了。

    一女一男两位人才。女是楠本稻,男是大村益次郎。

    大村益次郎最终同意为关贝子效力——如果他不愿意,关卓凡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这个人,反正是绝对不能留给日本的。

    还有一位美女天皇。

    嗯,不算少了。

    (《乱清》第七卷《血樱》完结,明天开更第八卷《无限风光在险峰》)

    *(未完待续。。)

第一章 电奏

    夏炎消退,秋爽初起。

    有道是“春困秋乏夏打盹儿,睡不醒的冬三月”。夏去秋来,天气清凉,昼短夜长,原是好眠之时,而圣母皇太后却开始失眠了。

    难睡易醒,睡着了也不甚踏实,床榻上时不时辗转翻覆,有时候梦中呢喃,侍夜的宫女听在耳中,心有所感,黑暗中难免面红心跳。

    不过,虽然睡得不好,圣母皇太后的脾气竟没有变坏,对太监宫女反倒更和气了。

    有一次,一个新入值的小宫女,收拾茶水的时候,紧张过甚,打碎了一只粉彩荷花纹盖碗,吓得噗通跪倒在地,抖如筛糠。慈禧只是皱了皱眉,吩咐玉儿:“罚她一个月的月例。”也就算了。

    圣母皇太后的“反常表现”,偌大一个紫禁城,只有一个人知道是为了什么,这个人,就是玉儿。

    还有一个人,隐约能猜到一点,这个人,是李莲英。

    呃,有人要回国了呀。

    这一天,慈禧又是早早地就醒了过来。

    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和“他”在梦中的缱绻旖旎,依然叫她浑身微微悸动。她下意识地感觉到,如果挪动身体,残留着的美好感觉便会迅速消散。嗯,就让温存在这张床上再停留一会儿吧。

    窗外夜色依然深沉。

    就在这时,寝殿门外传来了隐约的人声。慈禧的耳朵很尖,一听就知道是李莲英在和坐更的太监说话。

    李莲英这个时辰来到长春宫寝殿,除了紧急军报。没有第二件事。

    现在用兵的地方只有两处。一个是西北。一个是日本。西北方面,左宗棠还在陕西,刚刚完成“练兵”,正准备进军甘肃,还不可能有什么大仗打——那么只能是日本那边的事情了。

    慈禧立即完全清醒过来。

    侍夜的宫女过来,小心翼翼地“唤醒”了慈禧。

    “回主子,李莲英说有紧要的‘电奏’,要请驾。”

    果不其然。

    “电奏”。指的是用电报拍发的奏折。既然是“电奏”,那就肯定是日本的军报了——陕西可还没有电报。

    丁世杰抚粤,下车伊始,第一件事,便是架设电报,南接香港,北连福建。

    同时,上海电报总局的线路,继续北向,入直隶。进天津,最终抵达北京。

    至此。北京至香港的电报线路,完全开通。

    这是当时全亚洲最长的陆路电报线路。在后世,这条电报线路的开通,被视为中国现代化起步的标志**件。

    北京电报局接收的第一条——或者说三条——电报,是关卓凡给小皇帝和两宫皇太后的请安“电奏”,一人一份,一共三份。

    其时关贝子还在日本,这三条电报是怎样发过来的呢?

    关卓凡在上海建立中国第一条电报线路之前,远东地区,只有新加坡—香港、新加坡—长崎两条电报线路。因此,这三封电报,始由长崎而新加坡,再由新加坡而香港,终由香港而北京。

    然后,电报局专差快马送入紫禁城外奏事处,外奏事处将电报装进黄匣子,送内奏事处,再由内奏事处上呈两宫。

    其实,香港暂时还不能直接向北京拍发电报,期间还需要进行一系列的转接,但无论如何,“臣关卓凡恭请母后皇太后金安”、“臣关卓凡恭请圣母皇太后金安”,寥寥数语,已令深宫之中的两位御姐,“慈颜大悦”,惊喜交加。

    接着,北京电报局收到了第四条电报,也是关贝子从长崎发过来的,却是一首七言绝句:

    五岳穷云海澄练,纬地经天长一线。重洋万里纸鸢风,暗地机关人不见。

    题目叫做《贺电报新书》。

    御姐愈加惊喜:没想到情郎还有这番诗才!

    电报开通,九城轰动,这首诗随即传诵开来,为时人津津乐道。

    只是没人想的到,此诗实是原时空清末江苏丹徒人戴启文所做,关卓凡冒名顶替,抢先“出闸”。虽然不免心有歉疚,但他要为新生的电报“造势”,此诗出于此时之关贝子之手,和出于后世之戴启文之手,对电报的宣传效用,那是天差地别。

    这个时候的戴启文二十二岁,根本不晓得未来的自己会写出这么一首诗来,所以,嘿嘿,嘿嘿。

    慈禧起身,不急传召李莲英入殿,按老习惯喝了杯补气降燥的药茶后,在宫女的伺候下洗面漱口。

    都妥当了,这才吩咐:“传小李子!”

    慈禧其实是急于知道“电奏”的内容的,不过,现在的她,已经不会像轩军赴美时那样迫不急待了。那个时候,出去的人,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国内的人,干戈惊心,食不下咽,寝不安枕。来自远方的好消息,对于她来说,就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就放不开。而现在,她已经有了足够的底气来表示自己的“从容”和“静气”了。

    何况,这并不是关卓凡赴日后的第一封军报。

    李莲英进殿,请了安,笑嘻嘻地说道:“奴才给主子贺喜。内奏事处的人说,外奏事处的人说,电报局的人说,是好消息呢。”

    慈禧愣了一愣,才听明白他这串车轱辘话,不由扑哧一笑,说道:“你拙口笨舌的,这是在说绕口令吗?好啦,打开吧。”

    李莲英打开黄匣子,取出“电奏”,躬身双手递给慈禧。

    慈禧展开“电奏”,一看题目,“毅勇忠诚固山贝子臣关卓凡陈日本诸事已毕”,嘴角便露出了笑容。

    “电奏”甚长,慈禧一边慢慢看着,李莲英一边在背后替她梳头。

    看着看着,慈禧的脸上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李莲英虽然在给慈禧细细地梳着头,但其实一直留意着头发的主人的反应——不是对梳头的反应,而是对“电奏”的反应。慈禧的神色的变化,镜子里清清楚楚,李莲英不禁有点担心:出了什么事吗?

    不过,圣母皇太后讶异是讶异,但看样子应该不是有什么不高兴。

    看完了“电奏”,慈禧沉吟了半响,才说道:“小李子,你叫人去‘那边’看看,如果醒了,就在养心殿见面。”

    “那边”指的是钟粹宫。前文有过交代,上朝之前,慈禧如果有事情和慈安商量,就提前在养心殿西暖阁见面,事体商量妥当了,再移驾东暖阁“叫起”。

    李莲英应了一声,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正要去做安排,慈禧又说道:“还有,叫人知会军机处,关卓凡要回国了!”

    出去安排的时候,李莲英想: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呢?

    他是极有眼力的人,看得出来:圣母皇太后的心里颇不平静。

    慈禧梳过了头,用了一点点心,打发小皇帝上了书房,这才摆驾养心殿。此时,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到了养心殿,在西暖阁等了一小会儿,慈安也到了。

    姐妹俩见了礼,慈禧说道:“关卓凡要回国了!这是他的‘电奏’,姐姐你看看。”

    慈安“呦”了一声,带着不加掩饰的惊喜,接过“电奏”,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慈安的“水准”,看折子颇为吃力,她一边看,慈禧一边给她讲解。很快,慈安惊讶地叫了起来:“什么,日本人立了一个女人做皇帝?”

    慈禧微微一笑,说道:“是啊,就是说,关卓凡要带一个女皇帝回国了。”

    慈安连连惊叹:“真正想不到,真正想不到!”

    这个“想不到”,还是在说“想不到日本人立了一个女皇帝”,至于“带日本皇帝回国”,关卓凡在之前的“电奏”中就请过旨了。

    慈禧突然轻轻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个女皇帝很年轻,不晓得模样俊不俊?”

    慈安一愣,说道:“我哪里晓得啊……咦,妹妹,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慈禧做了个手势,几个太监宫女会意,立即退了出去。

    慈禧小声说道:“我是想,关卓凡这小子的老毛病,会不会又犯了?”

    (今天的更新略晚,抱歉)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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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介绍:
那一年,懿贵妃风华绝代,肃中堂权势炎炎,洪秀全安然打坐,圆明园赤焰遮天。 那一年,胡林翼呕心沥血,曾国藩百战艰难,左宗棠英雄欺人,李鸿章羽翼渐满。 那一年,一名小博物馆的兼职讲解员,经历了史上最悲催的穿越,死而后生,绝地求存,誓要凭一己之力,祸乱宫廷,颠覆王朝,开创一个全新的世代—— 吾今欲将大笔,重写春秋,天下尚且如此,况一家一室和几个嫂子乎? * * 一组签约作品,每天两更,不拖不欠,求收藏。乱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