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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 打擂台

    关卓凡想了一想,问道:“这个徐应祥,是江苏哪个地方的人士?”郭嵩焘答道:“是淮安籍的。”

    淮安?那是两江总督直辖,是曾国藩的地头啊。关卓凡的脑子飞速地转动着:这里面,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大多数人想象不到的是,原时空,作为洋务运动的代表人物,曾国藩对修建铁路的态度,却是相当保守的。

    曾国藩的出发点,倒不是害怕铁路会“以夷变夏”、“毁地脉”、“坏风水”什么的,而是认为修建铁路,是“以豪强而夺贫民之利”,将使“小民困苦无告,迫于倒悬”。这个逻辑,和现在的公知们,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中国是否该修建铁路,曾国藩、李鸿章这对师弟,态度截然相反。原时空,李鸿章是修建铁路最有力的推动者,曾国藩在这个问题上,却终于站到了历史前进的反方向上。

    关卓凡正在沉吟,郭嵩焘取出几张纸来,上面工工整整,一笔极精神的颜体小楷。

    郭嵩焘说道:“这是翰詹科道流出来的攻讦铁路的言论,我记了下来,请贝勒爷过目。”

    关卓凡接了过来,细细地看了一遍。上面不但有具体的言论,该话由谁说出,该人士现居何职、籍贯何处、哪年的科名、座师又是何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关卓凡赞道:“筠仙,你真是细心!”

    郭嵩焘说道:“贝勒爷过誉。还有,这班人虽然来势汹汹。但言路上支持兴建铁路的也很多。比之唱反调的亦不遑多让。只要‘上头’拿定了主意。这个铁路,咱们是一定建得成的。”

    关卓凡欣赏地看了郭嵩焘一眼,说道:“筠仙,你说得对,中国的事情,只要拿定了主意,哪儿有办不成的道理?”

    喝了口茶,关卓凡说道:“‘铁路股’的总办张荫恒。看起来还得力?”

    郭嵩焘立即大赞:“张樵野斑斑大才,能干极了!贝勒爷,你选人的眼光,真正是独步天下,我不服都不行!”

    张荫恒,广东南海县佛山镇人,今年二十八岁。他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中,咸丰九年,捐了一个七品的知县衔,托了门路。入山东巡抚幕中帮办文墨。阎敬铭接任山东巡抚之后,宾主气味不投。张荫恒求去,北上京城寻找机会。

    就是说,关卓凡向郭嵩焘推荐张荫恒的时候,张某人正处在“失业”的状态中。

    当时,“铁路股”刚刚设立,万众瞩目,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总办”这个位子,甚至有人欲仿关贝勒当年南下上海故事,自愿“降级”来坐这个位子。

    谁也没想到,这个“天字第一号”肥差,竟会落到一个捐班的知县衔头上!就连郭嵩焘也很奇怪:这个张荫恒,年纪轻轻,履历更是一无足取,关贝勒何以就看中了他呢?

    张荫恒自己,更是被这张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彻底砸晕了:他连关贝勒的面都没见过,自家的祖坟上,何以就青烟滚滚了呢?

    郭嵩焘和张荫恒见了面,很快发现这个年轻人不但精通洋文、熟稔洋务,而且胆大心细、敢想敢干,竟是第一等的办洋务的人才!可这张荫恒毫无名气,关贝勒又从来没有见过他,似乎也没有任何人向贝勒爷举荐过他,则关贝勒何以能够识拔此人于微末?

    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惊叹之余,只剩下对关贝勒“独步天下”的“选人眼光”由衷的崇拜了。

    “铁路股”的“会办”,是一个美国人,叫做麦德林,是宾夕法尼亚州铁路公司的总工程师,既为关卓凡延请,也算是接受美国政府的委托,来到中国,出任“顾问委员会”下属“铁路股”的“会办”。

    张荫恒全身心地扑在新的工作岗位上面,他和麦德林紧密合作,南上北下,马不停蹄,勘探地质线路,引进人才机器,自履新之日起,除了睡觉,没有休息过半天。如此大半年不停歇地忙下来,终于拿出了关卓凡现在看到的这份厚厚的文件。

    麦德林已经自认是“工作狂”了,但依然称赞张荫恒:“张总办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敬业的公务员。”

    关卓凡微微笑道:“筠仙,你说的我都脸红了。嗯,‘铁路股’经手银钱,以千万两计,如果有什么出入,关系甚大,你可得替我盯紧了。”

    郭嵩焘一愣,听关贝勒的口气,竟隐隐然有对张荫恒的操守不是完全放心的意思。可是,这个人是他亲自选拔的呀。再说,这几个月,张荫恒的表现,实在当得起“勤、能”二字,呃,难道这个“廉”字——

    一时也想不来那么多,郭嵩焘郑重说道:“是,建铁路的钱,都是国帑,民脂民膏,贝勒爷放心,我会全力留意,断不容一两银子虚耗的。”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我就是白嘱咐一句,没什么别的意思。”

    说完,关卓凡掏出了一个大大的金怀表,打开盖子,看了一眼,说道:“这光景也差不多了,今儿晚上,我还要和阎丹初打擂台,‘铁路股’的两位,今儿我就不见了。筠仙,你替我给张樵野和麦德林带个话,说改日我单请他们俩吃饭。”

    *

    关卓凡请阎敬铭吃饭,没有陪客,席上就他们两人,但送到阎敬铭府上的,除了帖子,还有关卓凡的大楠竹精制的名刺——这是非常尊重的表示。

    补充一句,“阎敬铭府上”,在鸡爪胡同,一个一进的小院子,比倭仁的家,还要寒酸。

    两个人见了面,阎敬铭刚刚跪下,关卓凡便抢上亲手扶起,笑道:“丹翁,咱们总算见面了!”

    虽然阎敬铭这个户部尚书,出于关卓凡的力保,但关卓凡出京之后,阎敬铭才进的京,因此大半年过去了,直到今天,两个人才首次真正见面,之前,相互之间只有书信往来。

    阎敬铭呵呵一笑,说道:“贝勒爷的风采,我是仰慕已久了。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关卓凡心里暗笑:你阎丹初原来也会说客气话?

    看着这个瘦小的中年男人,关卓凡心里颇为感慨。

    阎敬铭一张小小的枣核脸,两只眼睛一大一小,大的高,小的低,激动起来,大小眼同时上下乱翻,看上去,既滑稽,又可怖。

    这副尊容,很叫阎敬铭吃过些亏。

    阎敬铭还是一个举人的时候,排班“大挑知县”,刚要报上履历,主挑的亲王便大喝一声:“阎敬铭出去!”原来,“大挑知县”,最重相貌,“同”字脸最为吃香,“田”、“申”、“甲”次之,阎敬铭的酸枣核脸,哪里入得主挑官的法眼?

    那个时候,没人想的到,这副尊容的主人,才大如海,民政、财政、军政,全挑子的本事;而且,真正是“刚如铁,清如水”。

    关卓凡想,一个政权,如果到了用相貌来挑选官员的地步,那也就离灭亡不远了。

    这样的错误,他自己也几乎犯过一次。

    江苏四品廉政专员齐秉融,现已保到了正三品的按察使衔,江苏通省官员一提起“齐矮子”,便难免两腿打哆嗦。想当初,这个齐秉融,不也差点被自己摘了顶子么?

    当然,自己发的那顿无名火,直接的原因并不是齐秉融长得丑,但扪心自问,并非完全没有这个因素在内。

    人不可貌相!

    关卓凡请阎敬铭换了便服,相延入席。

    席上一共四道菜:奶汤锅子鱼、光头肉片、肉丝烧茄子和“箸头春”——其实就是炸鹌鹑。

    主食是臊子面。

    这些菜肴饭食,食材都很简单,但阎敬铭惊喜异常:全部都是最地道的陕西菜!

    席上开了坛西凤酒,亦是陕西最出名的佳酿。不过,此酒已经窖藏了三十个年头——这一点就不告诉阎敬铭了,反正他也喝不出来。不然,“阎老西儿”肯定觉得“太奢了”,反为不美。

    席间,关卓凡斟酌着将“恢复京员俸禄”的想法说了出来。

    阎敬铭大小眼骨碌碌转了片刻,说道:“贝勒爷,这笔钱,我可以给。”

    关卓凡大奇:阎老西儿居然如此“顺摊”?老子请的这顿饭,竟有这样大的威力?

    不想阎敬铭接着说道:“不过,我是有条件的。”

    *(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替我唱出戏

    关卓凡微微一愕,说道:“请教。”

    阎敬铭慢吞吞地说道:“户部积弊如山,清理账目,斥退佞员,不过拂去灰尘罢了,下边不晓得还有多少烂泥浆?再向下查,就是大小弊案,就不是户部一家子的事情了。”

    关卓凡含笑不语。

    阎敬铭继续说道:“我听人说,贝勒爷整顿八旗,抱了个‘粉身碎骨’的宗旨;敬铭追踪贝勒爷步武,整顿户部,秉持的也是‘粉身碎骨’这四个字。”

    顿了一顿,说道:“只要贝勒爷应承我,户部的案子,不论查到哪个衙门,不论查到谁的头上,都不加干涉,那么,恢复京官原俸,我就掏钱。不然,贝勒爷只好换个人来做户部尚书了。”

    阎敬铭的声音非常平静,关卓凡微笑着看着他,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关卓凡突然叹了口气,说道:“让我猜一猜,户部的‘弊案’,首当其冲的,大约是军费报销。”

    阎敬铭眼中波光一闪,说道:“贝勒爷明鉴,敬铭佩服。”

    关卓凡又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军费嘛,我也是报销过的。”

    阎敬铭“哼”了一声,说道:“如果查到贝勒爷办理军费报销,有什么不法情弊,敬铭照样一体办理。贝勒爷如果不想引火烧身,还是刚刚那句话,换个人来做户部尚书。”

    关卓凡静默片刻,突然放声大笑:“好,好。阎丹初果然是真汉子!”

    顿了一顿。说道:“丹翁。我答应你——户部的案子,不论查到哪个衙门,不论查到谁的头上,我都不加干涉!”

    阎敬铭眼中精光大盛,说道:“君子一言!”

    关卓凡举起手来,一字一句:“快马一鞭!”

    两人手掌轻轻一击,同时哈哈大笑。

    关卓凡微笑说道:“我再加上一个小小条件,不然就太吃亏了——丹翁。你替我唱一小出戏吧。”

    *

    接下来的几天,朝野鼎沸。

    首先是“奉恩基金”正式发放,低阶宗室和闲散宗室兴高采烈,犹如过年。

    其他的旗员和汉员正在不忿,关贝勒上了个折子,“为恩复在京员吏原俸事”。

    举朝轰动。

    翰詹科道更加乱了套。

    洪杨乱起,京官们就开始紧巴巴地过日子,尤其是冷曹衙门。翰詹科道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冷曹衙门”,可是,“清贵”的身份只是虚光鲜。他们的手上是从不过钱的,几乎没有任何中饱私囊的机会;应酬又多。如果没有外官的“冰敬”、“炭敬”接济,日子是过不下去的。

    不过,除了当红的言官,其他的人,拿到手的“冰敬”、“炭敬”,其实相当有限。为维持必要的排场,言官们借债度日是普遍现象。如果这一年中没有外放一两次“学差”,到了年底,如何还债,便是最叫人头大的问题。

    而现在,离年关也不太远了。

    关贝勒“为恩复在京员吏原俸事”的折子一上,言官们不由打心底哀叹了一声:好人呐!

    关卓凡的这个折子,于翰詹科道们,是真正的“德政”,言官们不但“久旱逢甘露”;而且,这不是一锤子买卖,这是一张长期饭票!

    翰詹科道对关卓凡的心态是复杂的,原先普遍认为他“打压言路”,但自从张之洞授了福建船政大臣,这个观点开始改变。不少人认为关某人虽然不无霸道,但确实任人唯贤,对言路并没有什么歧视。言路本身和关卓凡并没有真正利害冲突,部分言官被人当枪使,推到前边和关某人作对,累及整个言路,划不来。

    这次铁路的事情,不少事不关己的言官秉持的就是这样一种态度。“京沪线”没有行经的省份,省籍言官就不大肯说话;就算“京沪线”行经的省份,如果自己的老家离线路较远,固然不能不敷衍本省同乡,但也并不如何起劲。

    关卓凡上折的消息传出后,翰詹科道对关某人的观感有了彻底的变化:真正是体贴下情的好领导!主政者行此“德政”,不支持他还能支持谁呢?

    言官们手忙脚乱了一番之后,达成了以下的默契:

    一,“恢复原俸”这件天大的好事,无论如何不能搅黄了!

    二,铁路的事儿,各省说各话,不再联署。

    三,攻讦铁路的折子,注意措辞,只言铁路之害,行文之中,绝不可涉及关某人。

    大伙儿心照不宣:不联署上折,就形不成足够的声势,则对铁路的攻讦威力大减;各说各话,有的人就不肯说硬话,甚至不说话了也不定。可是,铁路是人家的事情,加薪是自己的事情,这个,孰轻孰重啊?

    一个个的心思,正跟火炭似的,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阎敬铭放出话来——户部没钱!

    言官们登时如坠冰窖中,台面上不好说什么,私下底群情激愤:怎么会没钱?也不打大仗了,又办了那么多洋务,多了那么些的生发!再者说了,如果没钱,“奉恩基金”的钱打哪来的?

    有人冷冷地说:“奉恩基金”的钱,是人家关贝勒自个儿想法子找来的,可不是户部掏的银子。

    有人犹豫着说:京官的俸禄,呃,我是说,加回来的这部分,能不能也走“奉恩基金”的路子啊?

    有人嗤之以鼻:老兄太异想天开了吧?“奉恩基金”的钱,是洋务上面凑出来的——嗯,请问铁路算不算洋务啊?

    有人嘟囔着说:唉,攻什么洋务啊铁路啊,把自己的手脚都绑死了!

    最后只好同声大骂:阎老西儿他妈的太抠了!

    正在悲愤不已,一个消息从军机处传了出来:第二天上头“叫起”里边,有阎敬铭的一“起”;而且,带班的御前大臣临时换了人,由醇王改成了关贝勒。

    呦,这明摆着是关贝勒要和两宫皇太后一块儿,“劝逼”阎敬铭“就范”嘛!

    大伙儿希望重燃:阎敬铭再倔,也架不住“上头”这么“用劲儿”吧?

    但也有人认为,阎敬铭的狗熊脾气,一旦真正发作起来,“上头”也未必劝得服他;逼得急了,大不了“挂冠求去”——这种事,阎丹初干的出来!

    有人说:好啊,他不干户部尚书,自然有人来干!换个听话的,这事儿不就成了吗?

    有人苦笑:阎丹初在户部才干了多久?他是关贝勒力保的人,干了半年就不干了,那不是打关贝勒的脸吗?关贝勒未必肯“打倒昨日之我”吧!我看,阎老西儿如果倔到底,关贝勒也不见得拗得过他!

    于是乎患得患失,这个晚上,许多人都没有睡好觉。

    第二天,大伙儿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全神贯注地留意养心殿方面的消息。

    偏偏阎敬铭这一“起”排得比较晚,一直到巳末了,才轮到阎敬铭“叫起”。

    这一“起”又拖得特别的长,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关贝勒才带着阎敬铭从养心殿东暖阁出来。

    许多人整个上午都无心办公,有人熬得难受,莫名其妙地吼了一嗓子,同僚怪而目之,只好说自己的脚突然抽筋了。

    但好消息终于传了出来:阎敬铭表示,“恩复在京员吏原俸,户部承旨,勉力而为”。

    欢声鼎沸,普天同庆。

    有人激动地眼泪都出来了。

    当天下午,银碗胡同“顾问委员会”那儿,也传出了消息:关贝勒已为开建“京沪线”“画行”了。

    几个反对修建铁路的折子,稀稀拉拉地递了上来。

    很快,一道上谕发了下来:王大臣、内阁、军机、六部、翰詹科道,齐聚总理事务衙门会议。

    会议的主要内容,事先已经预告了:铁路。

    *(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大会群臣

    这叫“大会群臣”,洵盛事也。

    关卓凡领班军机之后,臣下上折子,已经很少下发“交议”了;“大会群臣”这种事情,朝廷更加是许久没有做过了。上一次,还是恭王获遣,慈禧派了倭仁主持,准备“大会群臣”,议恭王的罪。但因为恭王用曹毓瑛之计,主动“躺倒挨捶”,会议到底也没有开成。

    为了“铁路”而“大会群臣”,出于许多人的意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对铁路的攻讦,已不成声势,按照关卓凡以前的做派,这种情况下,“上头”先降旨批驳,然后明发上谕;或者连降旨批驳这道程序都省了,直接明发上谕,推行政策。这一次何以在大好形势之下,“大会群臣”——这不是有点多此一举,甚至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会议的地点放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也出乎不少人的意料。以前,这种大会议,一般都会放在内阁——不过,这次议的是铁路,内阁的主人是班老头子,“在内阁议洋务”,确实怪怪的。那么,为什么不在“顾问委员会”呢?“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当然适合会议洋务,可是,那里是恭王的“地头”啊。

    有人说:哪来这么多花花道道,“顾问委员会”我去过,那个地方,根本放不下这么多人!

    近午时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所在的东堂子胡同,轿马煊赫,仪从如云,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里里外外。一片翎顶辉煌。到处都是打躬作揖请安道乏。喧声鼎沸,没完没了。

    自同治元年二月成立之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原址为咸丰初年的大学士赛尚阿的宅子,赛尚阿获罪之后,搬出了这座府邸,总理衙门设立后接手改建,东半部做了同文馆;西半部是总署办公和接待外宾的场所,今儿的会议就在西边开。

    与会的“王大臣”。即身上有职分的近支亲贵,除了恭王和关卓凡外,有醇王、睿王、伯王、钟王。

    还有四位,一位是礼亲王世铎,一位是怡亲王载敦,一位是豫亲王本格,一位是郑亲王承志。这四位,身上的所谓“职分”,只是一个“散秩大臣”的虚衔,连“内大臣”一类荣衔都还没有巴结上。他们四个出席会议。纯粹是作为本支的代表,来当人肉布景板。会上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其中,世铎二十岁,本格十九岁,都非常年轻;载敦和承志年纪稍大一点,但他们俩情形仿佛:原来的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祺祥政变”后被恭王杀掉,慈禧和恭王要在这两族中,寻两个老实人来继承王爵,“铁帽子”就这样落到了载敦和承志的头上。

    在京的大学士,出席会议的是武英殿大学士朱凤标和协办大学士瑞常,文渊阁大学士倭仁请了病假。

    倭仁的身体确有微恙,但没到开不了会的程度。他对“铁路”本能地反感,但又全然不知里就,不知如何“下嘴”。倭仁讲理学,最讲究“诚心正意”,对自己不明白的事物,不好枉下评断,于是只好请假,这也算一种“态度”了。

    朱凤标和瑞常两个,对铁路的看法和倭仁其实差不多,但这两位会做官,这个会议是一定要参加的,不然关贝勒会怎么想?同时打定主意,只带耳朵,不带嘴巴,“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就是了。

    两位领班之外,四位军机大臣,文祥、宝鋆、曹毓瑛、许庚身,全部与会。

    六部,九卿,“顾问委员会”,堂官或正或副,全部与会。

    翰林院正、副掌院学士,詹事府詹事、少詹事,都察院左都御史、左副都御使,六科掌印给事中,“翰詹科道”的头面人物,全部与会。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除了恭王这位“总理王大臣“外,其他的“大臣”,包括“总理大臣上行走”、“总理大臣上学习行走”、“办事大臣”,全部与会。

    冠盖满总署,元旦朝贺、新帝登基等国家大典,不过如此。

    会议之所以安排在近午时分,是因为,军机处也好,各衙门也好,都各有各的事情,上午大伙儿把本职工作做完了,才能出来开大会。

    当然,不是一到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就开会,这都中午了,得先吃饭啊。

    这顿饭,由总署的小厨房主理,虽然丰盛,但不奢侈,席上没有燕鲍翅肚之属,可大家伙儿聚在一起,吃得着实热闹。只是下午要会议,不能喝酒,未免美中不足。

    饭罢,品茗闲谈,以为消食。

    正式开议,已是未正了。

    会议由恭王主持,他说道:“铁路的事情,朝廷画筹已久。这两天,言路上有几个折子,‘上头’交代,先好好议一议这几个折子,事体譬讲清楚了,下头的人才好做事情。”

    这几句话里头,有很强的倾向性。

    “朝廷画筹已久”,就是说,之前这班人都不开口,现在突然跳出来唧唧歪歪,是何居心?“事体譬讲清楚了,下头的人才好做事情”,不啻暗示:今儿的会议,不过是为“下头做事的人”,“去一去浮议”,朝廷的主意是早就拿定了——而且,这是“上头”的意思。

    大伙儿心里正在嘀咕,恭王说道:“这几个折子,各位大约也都晓得说了些什么。以我之见,其他几个折子,泛泛得很,也就徐应祥的那份,详实一些,嗯,算是‘集大成’罢。咱们一份份地议过来,也没有那么多的空闲,就议徐应祥的一份好了。”

    已有军机处的章京,将徐应祥“沥陈铁路势之不可行者八、无利者八、有害者九等事”奏折的“抄件”,分发与会重臣。虽然今天的与会者大多数都看过徐某人奏折的“折底”,但不是谁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一人一份抄件,既十分贴心,也显出对本次会议及参会人员的重视之意。

    军机处章京将奏折“抄件”分发完毕后,恭王缓缓四顾,微笑着说道:“哪一位先展伟论?”

    哪一位肯“先展伟论”?与会的都是人精,晓得今日之会,其实是人家的“造势大会”,就算不赞成修筑铁路,宁愿事后具衔上折,也不好在这种场合摆明车马的;而赞成修建铁路的,也不必在这种会议上当出头的椽子,“马首是瞻”就好。

    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都落到了关卓凡身上。

    恭王见没有人出声,也转向了关卓凡,含笑道:“逸轩,铁路是‘顾问委员会’的‘铁路股’经手的,你是‘管部’的大军机,你来说两句?”

    关卓凡点了点头,说道:“六爷吩咐,我恭敬不如从命。嗯,我就先说几句,抛砖引玉,就教方家。”

    会场内鸦雀无声。

    关卓凡拿起徐应祥奏折的“抄件”,说道:“徐节庵的这个折子,‘不可行者八、无利者八、有害者九’,加起来足足二十五条,嗯,洋洋大观啊。”

    关卓凡淡淡一笑,继续说道:“惭愧的很,如果易地而处,我是一条也写不出来的——既然从未见过铁路,何以知其短长优劣,宏论滔滔,犹如亲见?”

    关贝勒这话,极有“骨头”——还未具体评论“二十五条”的任何一条,就已给徐应祥的折子下了“凭空臆想,言不及义”的评语了。

    “今儿咱们倒个个儿,从最后面看起。各位请看徐折中的最后一条,嗯,‘如谓便于文报,查火车轮每时不过行五十里,中国紧急驿递文书,一昼夜可六七百里,有速无迟’。”

    念到这儿,关卓凡突然放声大笑,声音极其响亮,与会诸臣出其不意,都吓了一跳。

    笑声甫歇,关卓凡朗声说道:“这位徐侍讲,数算是他们家下女教的么?‘每时’为半个时辰,一昼夜十二个时辰,即二十四个‘每时’,一个‘每时’五十里,二十四个‘每时’多少里?难道不是一千二百里么?较之‘六七百里’,孰多孰少?”

    在坐衮衮诸公,人人目瞪口呆。

    关卓凡将“抄件”往桌子上一扔,冷笑道:“如此荒唐的一个折子,姓徐的居然敢拿来上渎天听!”

    *(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铁路大辩论

    徐应祥是言官,朝廷对言官,总是“稍存体面”的,即便说错了,大多数情况下,也不会疾言厉色地训斥。但关卓凡这番话,何止“疾言厉色”?简直连衣服都扒光了!如果徐应祥在场,非钻到地缝里去不可!

    可是怪不得关贝勒刻毒,徐应祥的这个错误,实在是荒唐!同样荒唐的是,参加会议的人士中,大多数都是看过徐折的,居然没有第二个人发现这么明显的错误!这是怎么一回事?

    参会的翰詹科道,无不如芒在背。

    有的人,虽然不是言官,但受到的震动比言官还大,汗都流下来了!比如,阎敬铭。

    阎敬铭向来以精于计算自傲,但看徐折的时候,这段话轻轻“滑过”脑子,对于其中的数字没有产生任何反应。他的头脑中一片混乱,亦不由自问:这是怎么回事?

    恭王沉吟着说道:“中国分一天为十二个时辰,西洋分一天为二十四个小时,这个徐节庵,想来是分不清楚‘大时’和‘小时’的区别,致有此误。”

    关卓凡点了点头,说道:“六爷明鉴。必是有人告诉徐节庵,这火轮车一个小时跑五十里,他以为‘小时’即‘时辰’,‘一个时辰’跑五十里,这一天可不就跑六百里么?驿马与之相比,岂非‘有速无迟’?”

    “徐某之谬尚不止此!英国人造的火轮车,不说在英伦三岛本土了,就是在印度。一个‘小时’都已经跑到了九十六里——人家告诉徐节庵‘火轮车一个小时跑五十里’之‘里’。绝非中国的‘里’。而是西洋之‘公里’或者‘英里’。一‘公里’相当于二‘里’,一‘英里’超过了三‘里’,徐节庵将之当成了咱们中国的‘里’,哼哼,不识之无!”

    参会亲贵重臣,个个听得瞠目结舌。

    “对洋务一无所知,却非要来指手画脚,不闹笑话。怎么可能?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骗别人,骗自己,最终‘满纸荒唐言’!”

    关卓凡叹了一口气,说道:“就在前年,英国的京城伦敦,已经建成了第一条地下铁路,叫做‘大都会铁路’——诸位没有听错,这条铁路,实实在在。修在地下,像土行孙一样。在地底钻来钻去!”

    “人家一日千里,咱们还在这里争论该不该修建铁路,等争出名堂来了,大约就‘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了!”

    “可惜,中国不是桃花源,别人也断不会容你置身世外,逍逍遥遥,做个武陵渔夫!”

    话说到这里,虽然“二十五条”只议了一条,但窥一斑而见全豹,徐应祥的折子,其实已没有再议的必要了。不过,关卓凡并不打算就此罢手。

    “咱们来看看徐侍讲还有什么高论。”

    关卓凡拿起徐折的“抄件”,念道:“‘中国可恃以扼要据险者唯陆路,广开铁路,四通八达,山川关塞,悉成驰骋之坦途。自平其险,开门揖盗,战事一起,洋夷长驱直入,中国将何以自立?’”

    关卓凡“格格”一笑,说道:“照着徐某人的套路,打起仗来,洋人会用咱们的铁路,那么洋人会不会用咱们的驿道呢?当然会啊。怎么办呢?现在就将所有的驿道挖断了罢!洋人的兵轮会不会沿河而上、由滨海而内陆呢?当然会啊。怎么办呢?现在就将所有的河流都填断了罢!”

    “还有,咱们的枪炮如果不小心落到洋人手里,洋人会不会用它们来打回咱们呢?当然会啊。为绝后患,现在就把手上的洋枪洋炮尽数销毁了罢!”

    关卓凡屈起手指,指节在桌子上一击,力度不大,但已难掩愤懑之情:“原来徐某人的御敌之法,就是把脖子缩回腔子里,做缩头乌龟,我可算见识了!就是不晓得,天底下有没有敲不碎的乌龟壳?”

    关卓凡提高了声音,说道:“什么山川险阻挡得住大炮的轰击?不想被洋人欺负,只有一个法子,就是你的大炮比他们的打得更准、更远!舍此之外,都是扯淡!”

    煌煌政议,突然蹦出“扯淡”二字,大清开国以来,不知道是不是头一遭?参会重臣,脸上五颜六色,很是可观。

    关卓凡气息略平,说道:“咱们再往下看,修筑铁路,‘毁地脉,坏风水,干天地之和,蹙生灵之命”——好大的帽子!还有什么,会惊扰‘山川之神,龙王之宫,河伯之宅’,嘿嘿,看来徐侍讲和鬼神们很熟啊。”

    关卓凡抬起头来,说道:“这左一个‘地脉’,右一个‘风水’——哼哼,我就不解了,是不是这‘地脉’、‘风水’,只有中国才有,一出国门,立即无影无踪?不然,英国、美国,修了这么多的铁路,都修到地底下去了,按理说,早就该亡国了!可是为何人家的铁路修得愈多,国势愈加蒸蒸日上?”

    “还有,徐侍讲真的和鬼神们很熟么?不然怎么会晓得,修铁路会惊扰‘山川之神,龙王之宫,河伯之宅’?嗯,我是不是该学西门豹,请他去跟龙王河伯譬解譬解?”

    这不是好话!在座的不少人都不由失色,不知道关贝勒只是讥讽愤激之语,还是真要这么干?

    关卓凡再次提高了声音,说道:“诸位,这地脉、风水、龙王、河伯,哪一本圣人之书讲过?是《论语》,还是《孟子》?我只晓得孔子‘不语怪力乱神’!国家论政,搬出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这是儒林之士应分应为吗?这还算不算天子门生?”

    这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扣回来”,参会重臣,尤其是翰詹科道们,身子不由就矮了一矮,再矮一矮。

    关卓凡继续说道:“再请看这一段,‘铁路行之外夷则可,行之中国则不可。何也?外夷以经商为务,君与民共谋其利者也;中国以养民为务,君以利利民而君不言利者也。’——嘿,他倒也知道铁路是‘生利’的!”

    关卓凡抬起头来,说道:“徐某人的意思是,咱们的皇上和太后,不能讲‘利’——就是说不能提这个‘钱”字,所以,就不能修铁路。可是,我要请问,治河要不要钱?赈济要不要钱?修桥修路要不要钱?买枪买炮要不要钱?给他徐节庵发俸禄要不要钱?这也‘不言利’,那也‘不言利’,到了要花钱的点儿了,怎么着,请他徐侍讲掏腰包?”

    关卓凡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道:“刚刚承认铁路能够生利,就来了下边这么几句,诸位请看,‘铁路以豪强而夺贫民之利,致小民困苦无告,迫于倒悬’——我不晓得这个套路是怎么变出来的?”

    “有句话,各位听过没有?叫做‘要想富,先修路’!铁路非马路可比,一旦开通,物资、人员流转无碍,数量百倍于前,穷乡僻壤立变通衢大城,市面兴旺,经济发达,官绅士民,皆蒙其利,哪来的‘困苦无告’?不修铁路,从上到下,僻处窄地,什么生发也没有,才叫‘困苦无告’呢!”

    “英法美荷诸强,其国人无不翘首以待,盼着铁路早一天修到自己家乡,唯有咱们中国,倒了过来,岂非咄咄怪事?”

    “还有,铁路开通,沿线地价上涨,其中获益最钜者,乃是这些地的地主!可是,现在反对修筑铁路最力的,也是这班人!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奇怪的事情?”

    参会重臣无不面面相觑。这个,铁路到我家,原来我是赚了的?这些情形,俺们以前可不晓得啊。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定议

    关卓凡微微放缓了语气,说道:“其实,铁路之便民利国,举目已筑铁路各国,皆有明证,只要睁开眼睛看世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怕就怕闭目塞听,凭空臆想,则难免画虎类犬,言不及义,贻笑大方事小,误国误民事大!”

    顿了一顿,说道:“就拿电报来说,架设之初,朝野上下,诸多浮议,还有无知之徒窃毁线路。如今怎样?紧要讯息,隔洋越海,万里之遥,转瞬即至——这如果坐船骑马,要多久才能送达?除了军国大事呼应如意,商人们也开始用电报了!做生意最讲究时效,有了电报,早着先鞭,不知道能多做多少生意?”

    关卓凡扫视全场,缓缓说道:“请问今日之下,还有人说电报不该办的吗?”

    全场静默。

    关卓凡说道:“我只盼有些人,不要重蹈电报之覆辙,不要阻碍朝廷富国强兵,不要夺生民之大利!”

    这几句话,夹着丝丝金属般的颤音,入耳入心,肝胆震动。

    关卓凡拿起徐折的“抄件”,说道:“这上面还有一条,指责铁路‘烟伤禾稼,震动寝陵’。火车远远地喷几口烟,就能呛死庄稼?这般奇谈怪论,到底从何而来?果真如此,英国人、法国人、美国人,不呛死也饿死了!真正是无识之尤!”

    “至于‘震动寝陵’,诸位,”关卓凡提高了声音,“先帝是如何‘大行’的,诸位大约都还没有忘记!”

    重臣们心中都是一凛。

    关卓凡努力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沉痛”:“英法内犯。先帝出狩。辛苦经营数代的圆明园被付之一炬——这是我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先帝急痛攻心。可治之病终于变成不讳之疾,药石罔效!时至今日,两宫皇太后每一思之,尤锥心泣血!”

    会场上开始骚动起来。

    关卓凡厉声说道:“何以至此?不过四字——‘技不如人’!”

    “洋人称圆明园为‘万园之园’——诸位,我是亲眼看着这座‘万园之园’烈焰冲天的!百年心血,灰飞烟灭,天地变色!其时,卓凡向天立誓:不雪此耻。誓不为人!”

    “则何以报君父之仇?也不过四字——‘师夷长技’!”

    “夷之长技谓之何?谓之洋枪洋炮也,谓之铁甲舰也,谓之工矿也,谓之企业也,谓之电报也,谓之铁路也!”

    “不如此,就靠徐某人的‘讲义理’‘不言利’,诸位,扪心自问,报得了君父之仇吗?!”

    讲到“报得了君父之仇吗”之时。关卓凡已是声色俱厉。

    “再这么颟顸下去,不但报不了君父之仇。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次招来外侮!”

    “到时候,”关卓凡狞笑了一声,说道,“不晓得徐侍讲打算拿什么给人家烧,紫禁城吗?!”

    会场内低声哗然。

    徐应祥幸好不在现场,不然非昏死过去不可。

    待场内议论声慢慢地低了下去,关卓凡高声说道:“我敢说,列祖列宗地下有灵,听到火车汽笛长鸣,必定笑逐颜开,因为,雪耻有望了!”

    只听“啪”的一声,有人大声说道:“就是这个话!”

    大伙儿看时,乃是睿王仁寿,只见他白须掀动,老脸涨得通红,一副异常激动的样子。那一声“啪”,却是他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关卓凡向睿王点了点头,说道:“王爷明鉴!”

    关卓凡略略放低了音量,继续说道:“修建铁路,难免要拆几间房子,迁几座坟头——又如何?咱们中国人讲究的是‘安土重迁’,可不是‘安土不迁’!这个‘重’字,是‘重视’的意思,就是说,只要‘迁’得值,‘迁’得有道理,就该‘迁’!”

    “真要像某些人说得那样,家安下了,骨头埋下了,就动不得——那么几千年下来,咱们中国人只好还窝在函谷关内、黄河边上,喝黄水,啃沙子,哪有今日**八荒的局面?我朝也只好还呆在关外极寒之地,说什么定鼎天下?”

    “再说,朝廷也不是不给补偿、不予安置,断不会因为修建铁路,就有人流离失所的,这一层,诸位大可放心!”

    讲到这儿,关卓凡转向恭王,说道:“六爷,我的几句刍荛之见,已经说完了,请六爷主持吧。”

    恭王面向众人,微笑说道:“哪位还有高见?请一一尽抒吧。”

    哪里还能有什么“高见”?

    恭王等了片刻,见无人说话,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这儿拟了份折子,诸位看一看,如果没有更多的意见,咱们就在上面列名,算是今儿会议的结果,定议复奏。哦,不过不强求,如果哪位不愿列名,另有话说,别具奏折,也请自便。”

    大伙儿心想:好啊,连“定议”都事先写好啦。

    折子的内容很简单,大致是“查翰林院侍讲徐应祥所奏荒诞不经,伏乞两宫皇太后宸衷烛照,明发上谕,痛加驳斥,以彰是非”,云云。

    嗯,还要“明发上谕”,看来后面还有好戏啊。

    按以往的经验,像“铁路”这种分歧严重的议题,会后多会拟出两三份折子,分成两三拨人,分别列名复奏;不肯列名,单独具名上折的也会不少。可是,今天的情形实在不一样——

    就算有不同意见,谁来领衔再拟另一份折子?或者说,谁敢来领衔再拟另一份折子?

    今天的会议,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议”,几乎从头到尾,都是关卓凡一个人,在那儿滔滔不绝——长篇大论本没什么稀奇,尽可左耳进、右耳出,你说完了,我听完了,大伙儿该干嘛干嘛。

    可是,今天不行!

    听罢,有的人热血沸腾,摩拳擦掌,恨不得出门便仰天大呼,挥刀上马,大大作为一番——至于“作为”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有的人思绪起伏往来,脑海中乱成一团,莫辨滋味。

    即便是最保守、最“冷感”的人,心中亦是大起波澜——并不是说他们已经接受了关卓凡的观点,有的人还觉得莫名的恐惧——但无论如何,没有人无动于衷。

    许多人都隐约感觉到:身边的某些东西正在坍塌,一个未曾见过的新世界在地平线上出现了。

    对于这个新世界,有的人惊喜莫名;有的人觉得光芒刺眼,本能地就想合上眼睛——但即便闭上眼睛,还是能感觉得到它的耀眼光芒。

    不管怎样,没有办法再装做看不见这个亮堂堂的东西了。

    关卓凡说的很多话,不少人还“消化”不了,既不能是其是,也不能非其非,就是一个“招架不来”的感觉,可正因如此,才更有泰山压顶之感!其中,一顶又一顶的“帽子”扔将过来,每一顶“帽子”都是“人臣所不能承受”,躲不开,戴不住,气喘吁吁,只好身子往下低一低,再低一低。

    因此,就算有人对铁路还有什么疑虑,但徐应祥“荒诞不经”是板上钉钉了的,你不在折子上“列名”,是否认为徐某人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呀?

    不少原先不赞成修建铁路的人也在想:这个铁路,也许关贝勒说的对,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真的“利大于弊”呢?

    会场内摆开了一张长长的桌子,奏折铺在上面——奏折颇长,但本身的内容很少,绝大部分的位置是留给大伙儿署名用的。

    恭王领衔,先签了自己的名字;接着睿王以下诸王,依次上前,在奏折上署名;接着是关卓凡——这都是没有任何犹疑的。接着,就到内阁大学士了。

    大伙儿的目光落到了朱凤标和瑞常两人身上。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大获全胜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朱凤标和瑞常几乎同时站了起来。他们俩挨着坐,起身起得仓促,站起来的时候,相互碰了一下,不由都是尴尬一笑。瑞常脸上微红,他是协办大学士,从一品;朱凤标是殿阁大学士,正一品,按理他是不能抢到朱凤标的前头的。

    瑞常低声说道:“霞翁先请。”

    朱、瑞二人,一先一后,走上前来,在奏折上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关卓凡暗暗地舒了口气。

    接着是军机大臣,文、宝、曹、许四位大军机,从容上前,一挥而就。

    接着就是六部、九卿了。

    到大理寺少卿王家璧了,出了状况。王家璧坐着没动,看样子有点怔忪,似乎正在发愣。

    这个王家璧,其实是一位极有风骨的人物。前文说过,原时空,穆宗亲政之后,御史吴可读逆批龙鳞,穆宗大怒,两位皇额娘的劝也不肯听,一定要杀吴可读。醇王秉承穆宗意旨,召集三法司会审,居然真的定了吴可读的死罪。到了“画行”的时候,就是这个王家璧,死活不肯下笔,这才留下了吴可读的一命。

    关卓凡心中暗暗叹息。

    大理寺之后是太常寺,太常寺正卿文盛藻是个厚道人,站起来之后,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扯了扯王家璧的衣角:“孝风!”

    王家璧“啊”了一声,清醒过来,默然片刻,终于站了起来。

    关卓凡看着王家璧略显蹒跚的步伐。脑海中跳出五个字——“形势比人强”。

    六部九卿之后是翰詹科道。言路是攻讦铁路的重镇。但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这班人脸上的表情虽然丰富,但动作没有什么迟滞犹疑,一个个依次上前,在奏折上署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个倒不出关卓凡的意外。

    今儿与会的,都是执掌翰詹科道的头目。关卓凡秉政之后,除了翰林院,手还没真正伸进去,詹事府。都察院——包括御史道和六科给事中,主事的都慢慢换成了自己人,至少是相对中庸、不会摆明车马同自己作对的人。这些人,不可能在这种场合做仗马之鸣。

    翰林院方面,倭仁这个翰林院的头号掌院学士今儿没来,与会的另一位正掌院学士和两位副掌院学士,其实就没有了“主心骨”。而徐应祥是翰林院的,今天哪个衙门的人都可以“别具奏折”,唯独翰林院不可以。不然,等于表示整个翰林院要公然同关贝勒以及“朝臣公议”作对。这份压力,哪里是今儿参会的几位翰林承受得起的?

    最后是今天会议的主人。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大臣们,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于是,所有参会人员,无论派系,无论对铁路的真实态度为何,最终全部在奏折上署名,即中央政府所有重要部门,共同表态,支持兴建铁路。

    本朝开国以来,这种议题分歧钜甚的“大会议”,最后却众口一词,国初之后,几乎就绝无仅有了。

    关卓凡大获全胜。

    这次会议,实在是“一次成功的大会,一次胜利的大会”。其意义,不仅仅是关卓凡在修建铁路上面获得了压倒性的支持,更重要的是,依靠背后强大的政治和军事力量,中国的改革派首次获得了对保守派的心理和舆论优势。双方的斗争远未结束,但在舆论场上,改革派和保守派的力量对比,走过了第一个最重要的节点。

    在这场斗争中,为京官恢复原俸,是一个很有效的“软铺垫”,使言路上的保守力量,难以下定坚决抵抗的决心。关卓凡对保守舆论势力的“大棒加胡萝卜”政策,算是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

    会上,关卓凡对徐应祥的讽刺、挖苦、斥责,刻毒入骨,无所不用其极,是要警告潜在的敌人:攻讦洋务可以,但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睁眼看世界”——把你要攻讦的事物看明白了先!哪个再“凭空臆想”,哪个再“对洋务一无所知,却偏要来指手画脚”,哪个就是徐应祥的下场!

    保守派反对洋务,既有观念因素,也有利益因素,但这两个因素常常是纠葛在一起的。不同的观念,对利益的认知是不同的。铁路是最好的例证,同样的一个人,既可以认为铁路“害我田庐,防我风水”,也可以欢呼:铁路开通,沿线商贾辐聚,地价大涨,我可以坐地生财啦!

    保守派被逼着去实实在在地了解“洋务”,其中,终究会有一部分人,能够对“洋务”得出一个大致正确的认识。在这个基础上,他们就有可能意识到“洋务”也能够给自己带来利益,自然而然地,就会想着要分一杯羹。这个时候,原先的反对者,就有转化为支持者的可能;至少,不再作梗。

    此外,借着这次会议,关卓凡开始对中国历史上迁延数千年的两个政治恶习下手了。

    一个是“不言利”。

    这是中国传统政治中最恶心、最虚伪的一个花样,真正是“自由啊,多少罪恶假汝之名而行”。历朝历代的改革,起因几乎都是财政困乏,则改革的措施无不为生利而行。被动了蛋糕的既得利益者,摆到台面上的反对改革的理由,则无不是“君子不言利”、“不可与民争利”,云云。

    以前的改革者,涉及到这个“利”字时,总是心虚气短,顺着反对者的思路说话,辩解“俺这不叫言利”,“俺这不是在与民争利”。关卓凡的对策,是彻底打翻这个套路:老子就是要赚钱,老子就该赚钱,怎么着吧?你不言利?好啊,我不拦着,哦,你就别拿工资了——那是“利”呀!喝西北风去吧!

    第二个,就是地脉、风水、龙王、河伯这套东西。

    这个要比第一个麻烦得多,这是观念甚至是信仰层面的东西,根深蒂固,连两宫皇太后都笃信的,绝非一两次会议扣扣大帽子就能解决,甚至,永远也解决不了。事实上,对各种神灵的祭祀,依然是现下例牌的“政府工作”之一。但关卓凡至少要保证,政府对神灵们,只是一种“虚祭”,和具体政策、事务,不发生任何直接牵连。

    所以,在论政之时,政府官员不可以把这些东东拿到台面上来,不可以拿这些怪力乱神,干扰国家大政的制定和实施。

    这个问题上,关卓凡还是有一定的理论优势的。早期的儒家学说,确实不讲究这些神神怪怪。“天人感应”这一套,是到了汉朝才真正兴起来的。不过,那个时候,还玩的比较“虚”,像徐应祥这样,直接扯什么“龙王”“河伯”,实在是等而下之了。

    会上,关卓凡抛出的最大一顶“帽子”,是“报君父之仇”。

    “报君父之仇”就要“师夷长技”,洋务就是“夷之长技”,谁反对俺办洋务,谁就是反对“报君父之仇”——请问这顶“大帽子”,谁戴得起呢?

    还有,这个口号,就像岳飞的“迎还二圣”,有很强的政治感染力。一方面,宗室和八旗听在耳朵里,固然像吃了兴奋剂;汉员和普通老百姓,出于当时的基本政治观念,也很容易接受。

    这个说法,如果传到英吉利、法兰西那儿,可能多少引起一点紧张,但人家不见得会多么在意,最多解释一下:这只是为了游说中国国内不同利益群体支持“洋务”的权宜之计,咳咳,国内政治嘛,你们懂的——这正是为了咱们两国更好更顺畅地合作啊。

    关卓凡在会议上的慷慨激昂,传到宫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应。

    母后皇太后,像当初听到查塔努加大捷的消息一样,潸然泪下;圣母皇太后的眼睛,也湿润了。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家祭无忘告乃翁

    关卓凡“报君父之仇”这几个字,静夜钟磬,金石作声,两位年轻的太后心弦震荡,不能自已。

    庚申、辛酉之痛,整个宗室,甚至整个朝廷,大约没有人比她们两个更加刻骨铭心了。

    英法内犯,仓皇出狩,颠沛流离,旦夕数惊。内外交困之下,痛愁忧苦之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一个原本英挺玉立的青壮,一天天形销骨立,终于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留下孤儿寡妇,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几无以自存。

    而圆明园,虽然她们没有亲眼见过那吞噬一切的蔽天烈焰;回銮后也再未重履伤心地,亲眼看见残垣断瓦、烟荒草漫的惨景,但,那都是想象得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圆明园本是她们的家啊。殿阁无言,草木有情,日升月落,寒来暑去,起居呼吸,笑言泪泣,尽在其中。那儿,留下了她们关于青春的最美好的记忆。

    这一切,都葬送在英夷法夷的一把无情火中了。

    因此,比起普通的宗室、朝臣,她们的痛,实在更深。关卓凡说“时至今日,两宫皇太后每一思之,尤锥心泣血”,不算言过其词。

    也因此,她们的报仇雪耻之念,更加执着。

    尤其是慈禧。她性格刚强而敏感,一口闷气郁结在胸膈间焚灼心肺,始终咽不下去。这口气不出,百年之后,何以对列祖列宗?

    原时空。慈禧的对外政策。经过各种舆论的反复涂抹。到了后世,已经基本变成了“卖国求荣”四字。

    不论在原时空还是本时空,关卓凡都不得不说:这真是“厚诬古人”。

    慈禧主政的后期,确实昏招迭出,国家欲振乏力,江河日下,外侮愈甚。典守者不能辞其咎,慈禧是有重大历史责任的。但是。“卖国”二字,却怎么也安不到慈禧的头上。

    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是打了败仗的必然结果,换了谁可以不签?从二十一世纪传送一个愤青过来,就可以不签吗?

    打输了还不认账?那就继续打!如是,只会输得更惨,丢掉的东西更多。

    追责,是要追“为什么打输了仗”?而不是追“为什么签不平等条约”——倒末为本,莫此为甚。

    事实上,慈禧是晚清最坚定的主战派。从辛酉垂帘到戊申薨逝,这一点一以贯之。从未改变。不然,也不会闹出庚子拳乱对万国宣战这种荒唐事情。

    慈禧的问题,在于昧于形势,不能客观分析判断敌我力量对比,不晓得自己手里到底有多少牌,总以为“民气可用”,只要“切实整顿”,就能给洋鬼子好看。可惜,“切实整顿”固然做不来,“民气”也并不真的可用。于是,只好打一仗,输一仗。

    慈禧主政的大半时间,具体的政务,中央的掌握在恭王手里,地方的关键则是李鸿章,偏偏这两个人,是地道的主和派。

    恭王和李鸿章,比之慈禧,见识更广,也更加开通。他们主和,一半出于对内外形势、敌我力量的正确评估;但另一半,这两个人,也各有各的问题。

    如果没有庚申、辛酉的变乱,恭王会一直被他四哥压着,永无出头之日。我们无法揣测恭王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但可以肯定,对英法犯境、明园被焚的感受,恭王和他的两个嫂子,必然大不相同。

    另外,自黜落复出以后,恭王锐气大失,遇事畏首畏尾,敷衍了事。年纪愈大,这个情形愈严重,到了后来,颓唐萎靡,甚至连军机处都懒得去了,有事就在府中办理。当然,所谓“办理”,亦不过身在其位,有的事情实在躲不过,胡乱塞责而已。

    这样的一个人,要他“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怎么可能?!

    原时空,光绪十年,即1884年,恭王第二次被黜落。时值中法战争,恭王和慈禧政见不合,慈禧主战,恭王主和,对“上头”交办的事情毫不起劲,阴奉阳违——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还是恭王萎靡不振,遇事推诿,什么主张也不肯拿出来,慈禧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

    而李鸿章,是地道的功名利禄之士。这并不是说,李少荃做官做事,就不为国家谋;但摆在第一位的,一定是他自身的利益。前文说过,原时空,李鸿章打完捻子,便再也不愿意领军作战了。他对办海防、办水师很有兴趣,但对把这些工作的成果投入实战,自始至终,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积极性。

    在李鸿章的眼中,一旦开战,打烂的,都是他自己的瓶瓶罐罐。

    李鸿章最关心的,还是借办海防、办水师之机,扩大自己的势力;同时在其中上下其手,为个人获取最多的利益。

    李鸿章办实业,也差不多是这个路子。

    李鸿章对“报仇雪耻”神马的,一定是没有兴趣的。因为,那不是他自己的仇,不是他自己的耻。

    原时空,有这两位做领袖,“洋务运动”终究不能成功,其实并不稀奇。

    真要和外国见仗了,这两位,一个是见困难就让,一个则根本不想打仗,怎么可能不“主和”?

    特别是在敌人看起来比自己更加强大的时候。

    原时空,晚清的对外战争,便出现了这样一种异常滑稽的局面:主战最力的,都是保守派,既不知己,亦不知彼,只擅空谈;真正的聪明人,见识广的,脑子开通的,有本事的,都往后躲,都一味主和。

    到了不能不开战的时候,两派之间,不但不能精诚合作,还互相拆台,彼此掣肘。先不说军队的战斗力了,单是主事者如此一副德性,这仗,如何才能打得赢?

    了解了原时空的这些情形,我们便更能了解,本时空,领袖中枢的关卓凡,既锐意改革进取,又执念于雪国耻、报家仇,其对国家,对深宫之中的两位太后,意义何在了。

    关卓凡在会议上的表现,本已足够慷慨激昂;传入宫中之后,经过李莲英等人的添油加醋,关贝勒的伟光正形象,几乎已变成了神祇下凡,做怒目金刚状,只手擎天了。

    姐俩独对的时候,慈安尤不住拭泪,说道:“难得他有这个志气!”

    慈禧目光炯炯,说道:“他有这个志气,咱们姐俩,自然要成全他!”

    慈安说道:“唉,真要有那么一天,大仇得报,我就算第二天去见先帝,心里也是妥帖的!”

    慈禧少见地没有责备姐姐“死啊活啊”不吉利,而是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努力平静自己激动的心情。

    慈禧转过身来,轻声说道:“姐姐,实话实说,我也是这个心思。”

    她拿起十锦槅子上的一本《治平宝鉴》,说道:“前儿翁同龢‘进讲’,讲了宋朝一个叫陆游的写的一首诗,嗯,名字好像是……《示儿》,你还记得么?”

    慈安歉然一笑,摇了摇头。这些诗啊词啊什么的,母后皇太后实在是记不住的。

    慈禧自失地一笑,说道:“和宋打仗的,是金国,是女真人,说起来,还是咱们的……不过,抛开这一层,这首诗中有两句,我觉得,特别契合眼下的局面和……心境。”

    慈安问道:“是哪两句啊?”

    慈禧缓缓说道:“‘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姐姐,这个国家,咱们就交给他了,盼着他能够不辜负咱们的心意,有朝一日,报得国家君父之大仇。到时候,咱们告祭列祖列宗,这辈子,真就再没有什么缺憾了。”

    (小预告:明天两更,中午十二点左右第一更,晚上十点钟左右第二更)

    *(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各种封赏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铁路会议”的第二天,对于许多人来说,是“最长的一天”。经过了漫长而焦灼的一天一夜,第三天一大早,装在黄匣里面的朱谕,送到了军机处,由军机处而内阁,明发天下。

    靴子落下来了。

    这是好大一篇文章——除了那句“卓凡向天立誓:不雪此耻,誓不为人”没有收录之外,基本上就是关卓凡在“铁路会议”上的发言的文言文版。为免书友们看得气闷,狮子就不尽录了。

    虽然会议的内容当天就几乎全部“流”了出去,但亲眼看到这道上谕,未曾与会的朝臣们依然目眩神摇。这道“明发上谕”,在朝野上下,犹如洪钟大吕,震撼心魄,回响绕梁,良久不绝。

    不少人在心里生出这么一个念头:要“变天”了!

    上谕中没有给徐应祥任何处分,可批驳之狠,声气之毒,过于任何处分。徐应祥当天便上了折子,以“老病侵寻”,请求致仕。

    徐应祥本来写得一笔匀圆丰满的馆阁小楷,但这份折子上的字体歪歪斜斜,到了最后,几不成文。

    大伙儿都说,徐节庵写这份奏折的时候,“大汗淋漓,面无血色,已近虚脱”。想来徐侍讲是在自己家中写的折子,这些情形如何宣之于外,不得而知了。

    朝廷立刻批准。

    关卓凡想:是你自己辞职的,可别说俺打压言论自由啊。

    很有几个人去给徐应祥送行,包括徐应祥的同年和翰林院的同僚。据他们说。“一夜之间。徐节庵老了十岁。步履蹒跚,几乎不良于行。”

    有人私下底悄悄感叹,“前面有一个德兴阿,现在又出了一个徐应祥,这一武一文,都是废了!”

    “寒蝉效应”开始生出。

    这道上谕“明发”的次日,又一道“明发上谕”由内阁颁出,是关于这次征日有功将士的封赏的。

    其中。比较重要的是以下这些:

    张勇,松江军团副军团长兼骑兵师师长,晋三等伯爵。

    张勇原是一等子爵,“五等封”中,子爵而伯爵,是一道重要的坎儿,因为伯爵以上,即为超品,是真正意义上的“显贵”了。

    伊克桑,松江军团第三师师长。晋一等子爵。

    伊克桑原是二等子爵,朝廷和宗室里面。颇有人想借着这次机会,将伊克桑“抬进”伯爵。但关卓凡表示,朝廷赏黜,自有制度,不可轻逾,晋一等子已经很好了。

    郑国魁,松江军团第三师副师长,晋骑都尉,加提督衔,赏头品顶戴、黄马褂。

    姜德,松江军团第四师师长,晋一等男爵。

    姜德原是一等轻车都尉,这次进入“五等封”,且连升三级,是因为他的第四师是这次征日事实上的主力,出力最多,伤亡也相对较大。

    刘玉林,松江军团第四师副师长,封云骑尉,记名副将。

    轩军赴美,刘玉林“留守”国内,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游击。后来因“练兵有成”,被保到了参将。可这个参将不是直接从军功得来,谁都知道并不值钱。这一次,总算是勉强赶了上来。

    丁汝昌,松江军团海军提督,晋一等轻车都尉。

    丁汝昌去英国之前,职位是水师总兵,爵位是骑都尉。回国之后,职位立即变成了海军提督。是次征日,海军原是去“见习”的,从头到尾,也只打了一个若狭湾战役,还只是个配角。但这场战役意义极其重大,丁汝昌因此得以“跳级”,封到了一等轻车都尉。

    图林,松江军团近卫团团长,晋骑都尉,赏穿黄马褂。

    安德森,松江军团炮兵师师长,加总兵衔,赏头品顶戴。

    松江军团总军需官贝灵格,赏二品顶戴、黄马褂。

    办“粮台”的,打完了仗,加级升官不稀奇,但“赏穿黄马褂”,国朝两百余年,几乎绝无仅有。

    松江军团参谋长施罗德,赏二品顶戴。

    “管带翁贝托国王号”大爱德华,加副将衔。

    “管带杜里奥号”小爱德华,加副将衔,赐“巴图鲁”名号,赏穿黄马褂。

    小爱德华比大爱德华多了这么些东东,是因为“杜里奥号”参加了若狭湾海战。

    姜逸田,松江军团小仓城后勤基地守备营营长,孤军坚守小仓城后勤基地,居功甚著,亦是“征日第一功”,封云骑尉,赐“巴图鲁”名号,赏穿黄马褂。

    除此之外,姜逸田还是整个轩军中第一个获得“头等勋”的人,他将会在数万将士的面前,由爵帅亲手颁发红色领绶的“雄狮章”。

    这个功勋的意义,远远超过了“封云骑尉,赐‘巴图鲁‘名号,赏穿黄马褂”,真正是“划时代”的。为之眼热心颤的,也包括华尔、张勇等一班高级将领。

    而轩军首个最高荣衔,居然由一个营长获得,数万轩军中下级军官和普通士兵,无不热血沸腾。

    另外,姜逸田带的这个营,获得“集体三等勋”,将人手一枚蓝色领绶的“捷豹章”——只是这个“捷豹章”,和“个人三等勋”的“捷豹章”略有差异:“个人三等勋”的豹头向左,“集体三等勋”的豹头向右。

    这个也是前所未有的安排,兄弟部队各种羡慕嫉妒恨,姜逸田营的官兵,更是一夜之间,每个人的眼睛都长到了头顶上。

    还有一项勋赏,也非常引人注目。

    中美联合舰队司令官杜立德,封一等男爵,而且,“子孙袭爵,永不降等,世袭罔替”。

    晋一个未入华籍的洋夷“五等封”,固然从所未有;而一个一等男爵荣被“子孙袭爵,永不降等,世袭罔替”的殊恩,亦是没有前例的。

    本来,为杜立德封爵的正常程序,是朝廷派出钦差,赴天津颁旨封爵。但杜立德提出,最好可以允许他进入首都,并在“正式的场合”接受封爵;作为交换条件,他愿意和中国的官员一样,在钦差宣旨的时候,行双膝跪拜叩首礼。

    这可就有趣了。

    (晚上十点钟左右还有一更)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冰火交淬

    本来,杜立德接受封爵的时候,行单膝跪礼就好,并不要求他行双膝跪拜叩首礼,没想到他自己跳出来要求“入乡随俗”。

    杜立德对贵族身份的热衷,使他觉得封爵的“程序”愈“标准”,爵位的“含金量”便愈高。如果自己被“特殊”对待,那么自己的这个爵位也就变得“特殊”了——意思是这个爵位就夹杂了某些“非正式”的因素,爵位的“含金量”便随之降低。

    杜立德并不以外交人员自居,根本不在乎自己双膝着地会给美利坚合众国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同时,内战结束,可预见的将来,美国对内对外,都不会发生大规模的战争,杜立德在军界的发展,事实上已经摸到了“天花板”。如果不来中国,这个时候,他大约已退役去做生意了。所以,杜立德也根本不担心此举会给他个人的仕途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反而,一个地道的贵族身份,除了大大满足虚荣心之外,对他以后“混世界”,大有助益。而且,真真正正,“惠及子孙后代”啊。

    不过,杜立德要求“入乡随俗”的这个“俗”,并不是什么好“俗”。

    关卓凡努力的方向,是要让中国人的身子站得更直,而不是弯得更低。所以,在礼节方面,一定是“以夷变夏”,而不是“以夏变夷”;不是要外国人“入乡随俗”,而是要中国“和国际接轨”。迟早有一天,中国人面对自己的君主的时候。膝盖也要离开地面的。

    杜立德的这个要求。是和这个大方向背道而驰的。

    但是。就短期的政治效应而言,杜立德此举,却会给关卓凡带来巨大的“加持”。

    从乾隆朝英使马嘎尔尼开始,面见中国皇帝的时候,洋使的膝盖就变硬了,弯不下去了。我天朝上国对之实在不能理解,为此反复折腾,始终不得要领。闹腾来闹腾去。这个膝盖弯不弯得下去的问题,变成了中国对外交往的一大障碍。

    后来,窗户纸终于捅破了,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洋人的膝盖原来是和腰杆一起变硬的,世易时移,再要人家折腰下节,万万不能。只好自己生闷气,躲起来不见人。

    再到后来,人家的洋枪洋炮打过来,躲也躲不住了。就只好“出狩”了。

    现在,居然有洋人的高官。主动要求弯下膝盖——这个,难道不是“国朝中兴、天威被远、来人向化”之明证吗?

    可以想象,现下的国人,无论是改革派还是保守派,都会为之兴奋莫名吧!

    权衡利弊之后,关卓凡还是决定利用杜立德的膝盖一把,特别是在激烈地敲了保守派的脑壳一轮之后。

    嗯,就当打了巴掌之后,给个甜枣吧。

    至于“洋人进京”,杜立德大约以为中国和日本差不多,是件异常严重的事情。因此,不惜主动以行跪叩礼作为交换条件。事实上,虽然中国对洋人进京也有限制,但北京城里本来就已经有一大扎洋人了,而现在的朝廷的政策取向,是鼓励增加必要的中外人员往来。不然,还搞个屁洋务。

    所以,杜立德进京,其实不是什么多难的事情。

    上谕发布的同时,关于杜立德将进京受爵、并行双膝跪拜叩首礼的消息,也泄了出来,朝野上下,果然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

    这个杜立德,和华尔、福瑞斯特、白齐文等已入了籍的洋将不同。华尔他们,既已归化,行礼如仪,是应该的。而杜立德是美利坚国现役高级将领,却肯“诚心向化”,实在难得!

    但再冬烘的脑袋,也明白,这大约不是俺们“教化”的好,不是什么“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而是关某人这两年国内国外,不断拳打脚踢,才有这番“顾盼有威,远人来朝”的局面。

    昨天,保守派们还在对着斥责徐应祥的上谕晕头转向;今天,面对这道封赏轩军的上谕,却难掩欣然色喜。此时再想到、再提到关某人,心里便不由五味杂陈,实在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了。

    上谕中还提到了一位:徐四霖。“加三品按察使衔,赏二品顶戴”,徐子绥如愿以偿地戴上了红顶子。

    徐四霖已经内定为第一任驻日公使,这是中国的第二位驻外公使。

    这儿多说一句:本来,中国的第二位驻外公使,应该是驻英公使的。

    在得知中国向美国派驻公使之后,英国的外交部就通过北京的公使馆,向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提出,中国也应该向英国派驻公使。

    不过,新年伊始,中国的政坛,就大起波澜。太后和首相,为了一个女人,产生了严重的矛盾,中央政府上上下下,人心惶惶,没人有心思来搭理英国人的这个要求。风波过后,中英双方的精力,又同时转到了海军的“深度合作”上面,中国向英国派驻公使一事,就暂时放下了。

    之后关卓凡全力筹备征日,这事儿就更加顾不上了。待到从日本回来,英国人旧事重提,已经差不多过去了整整一年。

    驻英公使是非常重要的职位。现阶段,中国还不可能同时向欧洲主要国家派驻公使,因此在一段时间内,驻英公使等于“驻欧公使”,权责十分重大。

    另外,公使这个位子,和船务大臣、铁路总办又不大一样,比较讲究人脉、地位、威望,在注重门第出身、身份等级森严的欧洲,尤其如此。关卓凡的夹袋里面,懂洋文、通洋务的人选,都实在年纪太轻、资历太浅,派出去,国内国外,都怕压不住场子。因此颇费踌躇,人选始终未定。

    一拖再拖,终于叫驻日公使插了队、爬了头。

    言归正传。

    只过了一天,又一道“明发上谕”下来了:两宫皇太后要去天津“劳军”,“巡阅陆海将士”!

    我勒个老天爷,就不能叫俺们喘口气?如此没完没了地冰火交淬、寒暑骤替,哪个受得了啊?!

    上谕不算短,略摘抄两段。

    “当今世界,国家元首巡阅三军,激励士气,原是万国通例。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即行国家元首之职责,朕理应行汉太宗劳军细柳故事,奉两宫銮驾,临于军前,则将士振奋,疆场效命,一往无前。”

    这一段提到的“汉太宗”,指的是汉文帝,庙号太宗。

    另外要注意的是,在中国皇帝的诏书中,第一次出现了“世界”和“国家元首”这样的字眼。

    再往下看。

    “我两宫皇太后如天之仁,厪虑使费过钜,滋扰地方,圣心闵甚。又既为劳军,止行当以军法为之。朕秉承慈意,敕罢銮仪故事,一切关防、车驾、仪从,交毅勇忠诚多罗贝勒关卓凡总之。所责关系非细,贝勒其悉朕意!”

    言路大乱,翰詹科道们又一次变成了没头苍蝇。

    太匪夷所思了!

    咋办呢?

    没人知道这个“万国通例”是怎么回事——万一真是上谕中说的那么回事,自己随便开口,讲起来牛头不对马嘴,不定被骂成什么样子呢!徐应祥殷鉴不远,“尸骨未寒”,可不敢重蹈覆辙啊。

    拿“男女大防”说事,仔细想想,似乎也是不合适的。这个“大防”,说大实小,格调也不高。最关键的是,既然都已经“垂帘听政”了,所谓“男女大防”,其实早就已经撤掉了。

    也不能说,两宫出巡,花钱太多,“民不堪命”——人家都说了,“敕罢銮仪故事”;也不能说由轩军负责两宫皇太后的关防、车驾、仪从,“不成体统”——那样岂非说应该恢复“銮仪故事”?

    反复斟酌,竟是无处“下嘴”!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表面文章

    最关键的是,这是“明发上谕”,不是“奏折交议”,就是说,这是既定的决策了,是“成法”了,不是拿来给你们讨论可行与否的。当然,也没人拦着你唱反调,但“上头”因之改弦更张的概率极低——上折反对,除了得罪当权者,并叫“上头”觉得你不识大体、不知进退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特别是在现在的这个节骨眼儿上。

    这件事情,台下一直如鼎如沸,台上一直波平如镜。最终,没有任何人上折对之发表任何“正式的”看法。

    对于“太后劳军”、“两宫阅兵”这种“开天辟地未之有也”的天大事情,朝廷上下,居然完全吞声不语,真正是一个奇迹。

    这个情形,是一个重要标志——这意味着,关卓凡秉政中枢之后,经过了一系列的对内对外斗争,权威终于得到了初步的巩固。

    当然也有人暗地里痛心疾首:道路以目!

    不过,没有多少时间给保守派们捶胸顿足,“天大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叫人应接不暇。

    第一件,是两宫皇太后和皇上,要接见日本的女天皇了。

    主持其事的礼部,领这个差使之时,上上下下个个兴高采烈,以为这次可有风头出了;但真正着手之后,很快便发现,真是愁死个人!

    本来理藩院也想插手这件事的,后来被关卓凡踢了出去。因为理藩院主管蒙、藏、回等地事务,如果让理藩院参合进来,就会给人一个印象:中国将日本视为藩属。

    而关贝勒定的调子非常清晰:日本不是中国的藩属。在礼仪上。中、日两国必须“相敌”——就是“相当、相匹”之意。

    这种礼仪。不要说本朝所无,明、元、宋、唐、晋、魏、汉、秦,一路上去两千年,也从来没有见过啊。

    再上去,战国、春秋,国君之间,“相敌”的倒是不少,可那都是诸侯会盟。公侯伯子的,拿来比拟天子,也不成体统啊。

    再上去,三代之事,礼制散佚,渺不可考,似乎也没有可以参详的例子。

    唯一比较接近的“故事”,是前汉宣帝时,匈奴呼韩邪单于来降。

    其时,汉有司咸曰:“单于非正朔所加。王者所客也,礼仪宜如诸侯王。称臣昧死再拜,位次诸侯王下。”

    宣帝同意了“以客礼待之”的原则,但指示要提高具体待遇,单于应“位在诸侯王上”,“赞谒称臣而不名”。

    把单于视为“王者所客”,“位在诸侯王上”,就隐然有“相敌”的意思了。而且,见面的时候,宣帝还“诏单于毋谒”,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客气。但呼韩邪单于毕竟还是“称臣”,所以,这个“故事”,依然不好用。

    几千年来,中国的对外交流,一直不存在现代意义的外交。畿服、册封、羁縻、朝贡,不论叫什么名字,中国人眼中的世界,本质上都是一张以中国为中心的散射状大网。在这张大网中,中国居天下之中,高高在上,王八之气四射;别的国家,只有诚心向化、纳头便拜的义务。

    在中国的青年时期,国人的心态还是比较健康的,承认在这张大网之外,另有天地,和中国的关系,是彼此独立的。比如汉朝之于安息——帕提亚、大秦——罗马。这是对自己势力不能远及其地的务实态度。

    中国年纪愈大,国人的心态便愈加扭曲。到了清朝中后期,干脆就不承认这个世界上还有“漏网之鱼”。不论哪个国家,不论距中国有多远,不论以前有没有听说过,凡派了使者到中国来的,都叫“朝贡”。

    既然都是来“朝贡”的,自然就都是臣下。天无二日,中国的礼仪制度中,根本没有给一个外国国家元首留下同中国皇帝平起平坐的空间。

    这套嗑,从道光朝庚子年英人炮击虎门大角炮台始,便注定唠不下去了。

    这套东西不改,中国就无法正常对外交往,中国就不能真正融入国际社会,中国的近现代化就无从谈起。

    改,就从接见和樱天皇改起吧。

    从这儿下手,保守派也相对容易接受。日本的政治、经济,已被中国事实上控制,中国皇帝以平礼接见和樱天皇,在朝廷内部,尽可以看做一种特殊的“礼遇”,看做行“羁縻”之事。这样,保持着高高在上的施舍心态,保守派就不会有什么屈辱感。

    事实上,虽不中,亦不远。

    原时空,坐上“大满洲帝国皇帝”的位子没多久,溥仪出访日本。对这个地道的傀儡,日本皇室和政府却极尽礼数。

    溥仪乘坐的日舰“比睿号”进入横滨港,数十架飞机空中编队致礼;天皇二弟秩父宫雍仁亲王在码头迎候。

    到达东京,天皇裕仁亲率王公亲贵和全体内阁到车站迎接;国宴款待,检阅军队,凡同时出现在公开场合,裕仁和溥仪,必出则同车,入则并行。

    更有甚者,天皇的母亲贞明皇太后,打破常规,在后宫宴请溥仪;宴后,和溥仪挽手游览御苑。呃,您没有看错,确实是日本皇太后和“满洲国皇帝”携手同游御苑——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想一想,也是……醉啦。

    本时空,溥仪这个家伙不知道还能不能生出来,如果还是能生出来,老子抽他的屁股。希望四十一年之后,老子还没有挂掉吧!只是,现在才1865年,连溥仪他老爸都还没有生出来呢。

    略略离题,关贝勒的意思是:向原时空的敌人学习,该做的表面文章要做。而且,做,就要做足。

    不过,这篇文章确实不大好做。

    单是举行典礼的场地,就几乎让礼部“宕机”了。

    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这“三大殿”都不能选。

    先不说选择“三大殿”是否合乎仪制,就说“基础设施”,“三大殿”就不能满足要求了。

    太和殿和保和殿,殿中都有高台丹陛,上设宝座。典礼上,两国元首必同时上座,如果典礼在太和殿或保和殿举行,高台丹陛上就一个宝座,怎么坐?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典礼上,与礼的中国官员,向小皇帝、两宫皇太后行的礼,和向日本女天皇行的礼,是不一样的。如果两国元首同在高台丹陛之上,如何能够分别受礼呢?

    (今天更得晚了一点,各位书友见谅)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紫禁城两日游

    日本那边倒是不存在这个问题。和樱天皇随行的女官中,品级足够参加典礼的,只有庭田嗣子一位。庭田典侍已经表示:愿意以参见天皇的仪节,向中国的皇帝和皇太后行礼,即行平伏礼。

    中和殿没有高台丹陛,殿中央只有一层地台,高不足一尺,本来是符合要求的。但地台的面积不大,摆上四位国家元首,实在是过于拥挤了;而且,因为过于拥挤,亦会产生同样的难以分别受礼的问题。

    所以,地台必须向两边扩展。在技术上上,这非常简单:做两个活动的地台,拼在原地台的两边,整个地台的面积便大大扩展;典礼后,将活动的地台撤走,即可恢复原状。

    可是,中和殿地台左右两侧,各有一根大柱,距地台边缘亦不足一尺,中和殿的地台是不可能向两边扩展的了。

    “前三殿”不成,“后三宫”呢?

    “后三宫”中,交泰殿,是皇后生日受礼以及贮存大清“二十五宝玺”的地方;坤宁宫,理论上是“中宫”——皇后的正寝殿,但事实上已经变成了皇宫专祭萨满之所。

    这两处宫殿,“专业性”极强,肯定是不适宜用来举行涉外典礼的。

    “后三宫”之首的乾清宫呢?乾清宫气势恢宏,不输“三大殿”,但和太和殿、保和殿一样,乾清宫正殿中央,亦是高台丹陛。

    挑来拣去,最后还是决定,典礼放在养心殿举行。

    养心殿在紫禁城中的地位。本来并不算高。但自从世宗移居养心殿后。养心殿的地位便慢慢地高了起来。两宫垂帘听政之后,养心殿更已成为中国事实上的政治神经中枢。拿这个说事,讲给日本人听,“在养心殿举行典礼,是俺们特别重视你们的意思”——大约也能自圆其说。

    关键是养心殿的“明殿”——即正殿,中央既没有高台丹陛,也没有碍事的柱子,可以按计划“改造”。

    礼部绞尽脑汁。拿出了以下一套方案。

    养心殿中央地台向两边扩展,地台中间,置可折叠的明黄纱屏八扇,将地台分成左右两半。

    地台左半边,前置御榻,是小皇帝的座位;后置两张并排的御座,是两宫皇太后的座位,御座前悬一副方眼黄纱。

    地台右半边,置御坐一张,款式和两宫皇太后的相同。为和樱天皇的座位。

    中国以左为尊,日本以右为尊。如此安排,皆大欢喜。

    地台至殿门,中间置绛紫纱屏四副,每副八扇,共三十二扇,将养心殿分成左右两边。举行典礼的时候,中、日与礼官员先行进入明殿,中国的官员在左边排班,日本的在右边——只有庭田嗣子一人。

    然后,作为主人,小皇帝和两宫皇太后先入殿,走左路,升座;接着,客人和樱天皇入殿,走右路,升座。

    鸿胪寺赞礼官唱礼,两国官员按本国礼节给本国元首行礼。

    礼毕,两国官员退出殿门。然后,交换位置,庭田嗣子从左侧入殿,在左边站班;中国官员从右侧入殿,在右边站班。

    赞礼官唱礼:“恭请日本国皇帝圣安!”——中国官员打千行礼。

    再唱:“恭请大清国皇帝、皇太后圣安!“——庭田嗣子行平伏之礼。

    礼毕,两国官员再次退出明殿,礼成。

    这一段,只是“朝贺之礼”,两国元首并不直接见面。那么,啥时候啥地方真正会面呢?接下来,东暖阁。

    小皇帝和两宫皇太后先出明殿,入东暖阁。

    东暖阁的布置,和明殿中央地台仿佛,中左日右,只是没了纱屏和纱帘——客人是女人,没必要“垂帘”了。

    和樱天皇后出明殿,入东暖阁前,赞礼官门外唱名,小皇帝和两宫皇太后立候。

    客人进门,两国元首都微微躬身,互相颔首致意,两宫皇太后请和樱天皇入座。

    坐下来之后,彼此说几句客气话。两宫皇太后:“皇帝一路辛苦。”和樱天皇:“有劳皇太后牵挂。”诸如此类。

    然后和樱天皇起身告辞,不是回她自己的“离宫”——理亲王府,而是到养心殿西暖阁小憩。

    因为接下来就是举行“国宴”了。

    宴会在宁寿宫的养性殿举行,宴后,请和樱天皇下榻宁寿宫的乐寿堂。

    宁寿宫是高宗为自己准备的退位后安享晚年的居所,费了许多心力,规制宏大,精华荟萃,算是一个具体而微的小紫禁城。

    因此,宁寿宫亦分前朝、后寝。“前朝”为皇极殿;养性殿、乐寿堂则是“后寝”的一部分。

    其中,养性殿仿养心殿建造,略加改造之后,即非常适合举行接待和樱天皇的宴会。乐寿堂则是高宗退位后的寝宫;原时空,晚年的慈禧亦曾一度在此居住。

    以养心殿和宁寿宫作为接待和樱天皇的主要场所,确实是对客人非常重视的表示了。

    第二天,两宫皇太后请和樱天皇游览御花园,这个活动,小皇帝就不参加了。

    游览御花园的日程表中,重头戏有三出:

    第一出,参观“摛藻堂”。

    “摛藻”二字,取义“摛翰振藻”,为“施展文采、铺陈辞藻”之意。堂内储藏《四库全书荟要》,实为文明会萃之所,教化典型之地。

    之所以要安排和樱天皇参观“摛藻堂”,是因为和樱天皇西渡,用的名义,是“讲求学问,教化百代,垂范后世”,参观《四库全书荟要》藏地,契合和樱天皇名义上担负的使命,具有强烈的象征意义。

    事实上,和樱天皇知道了这个安排之后,非常激动,一副“心向往之”的模样。

    第二出,祭钦安殿。

    钦安殿是御花园的主体建筑,殿内供奉玄天上帝。当时,日本国内的主要宗教还是佛教,而不是神道教,虽然两者已有混同的趋势;不过,和中国皇室一样,本着“礼多神不怪”的精神,日本皇室也不排斥道教。礼部事先征询了和樱天皇的意见,她表示很愿意到钦安殿礼道。

    第三出,登延晖阁,品茗赏景。

    然后,就在延晖阁传午膳。

    游览御花园,从始至终,两宫皇太后充当“全陪”。

    膳罢小憩之后,和樱天皇暂别两宫皇太后,出御花园,赴中正殿礼佛。

    中正殿是清朝皇室礼佛的中心场所,赴中正殿礼佛,是和樱天皇紫禁城之行最重要的宗教活动,朝廷事先挑选了一堆高僧大德主持其事。虽然日本的佛教以大乘为主,和清朝皇室尊崇的密宗颇有不同,但没人在乎这点区别的。

    从中正殿出来后,和樱天皇先后赴钟粹宫和长春宫,和两宫皇太后“话别”。

    然后,出紫禁城,返回银碗胡同的“离宫”。

    典礼实际情形大致如上,未免书友“水起来没完没了”之讥,除了两个细节,其他狮子就不再赘述了。

    这两个细节都发生在养心殿上。

    一是中国官员向和樱天皇行礼之时,坐在御座上的和樱天皇,颔首示意;二是两宫皇太后起身去东暖阁的时候,和樱天皇站起身来,隔着明黄纱屏,向两宫皇太后离去的方向,微微欠身。

    这都是仪注上没有的。

    还有,真正的“全陪”,不是两宫皇太后,而是关贝勒。

    女天皇紫禁城两天一夜行,除了晚上下榻乐寿堂,关卓凡至始至终,陪同左右,陪吃陪玩陪开会,真正“三倍”。“两日游”下来,关卓凡自觉穿越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把紫禁城逛得这么通透。

    中国的皇室和朝廷,接待和樱天皇的隆重其事,具体情形传回日本,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影响深远。不过,这是后话,暂时不表了。

    “天皇入宫”这件“天大事情”的热度余温犹在,一件更热闹的“天大事情”,发生在大洋彼岸:美利坚合众国访华代表团,启程出发了。

    (又更晚了,汗)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超豪华代表团

    1865年3月4日,第十七任美利坚合众国总统亚伯拉罕.林肯宣誓就职。仪式在新落成的国会大厦举行,中国第一任驻美公使郑藻如受邀观礼。

    四年前的同一天,第十六任美利坚合众国总统亚伯拉罕.林肯宣誓就职。不过,那个时候,联邦只剩下了二十七个州,六个州已经叛离——林肯当选第十六任美国总统的时候,联邦还是三十三个州。

    那个时候,登上华盛顿的行政大楼,就可以看见波托米克河对岸,叛军的旗帜正在阿灵顿山上高高飘扬。

    那个时候,国家分裂,人心动荡,一片风雨飘摇;新总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现在,美利坚虽然满目疮痍,但大规模的建设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镀金时代”已经初露端倪。

    寒风之中,林大胡子踌躇满志,意气昂扬。

    就职仪式后的宴会上,林肯向郑藻如提出,要向中国派出一个有一定规模的“友好访问代表团”。

    这件事,成为郑藻如履新后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只是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当时的中国中央政府正忙于“内务”,不便接待友邦使团。之后,规划铁路,发行国债,建立联合舰队……中美合作的“大案子”出来一单,“访华代表团”的事宜就被向后挤上一挤,一直不能成行。

    不过,关于此事的函电往来,始终没有断过。征伐日本结束后,一切细节敲定。代表团终于可以首途中国了。

    林肯口中的“有一定的规模”。到了成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规模之大,规格之高,史无前例”。

    代表团星光熠熠,副总统兼参议长安德鲁.约翰逊领衔,最重要的成员如下:

    国务卿威廉.西沃德。

    财政部长赛门.切斯。

    商业部长戴维.戴维斯。

    战争部长埃德温.斯坦顿。

    军械部长乔治.拉姆齐。

    联邦军队总司令尤利西斯.格兰特。

    联邦西部军管区总司令威廉.谢尔曼。

    众议院筹款委员会主席约翰.谢尔曼。——说明一下,上面两位谢尔曼是亲兄弟。

    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西蒙.卡梅隆。

    几乎都是关卓凡的“老朋友”。

    代表团包括数十位工商巨头,其中,也有不少关卓凡的“老朋友”:威利.希尔。j.p.摩根,约翰.洛克菲勒——这位始终“神交”,从未谋面。

    关卓凡在美国的代理人山度士——这是真正的“私人”,也会随团前来,当面“汇报工作”。

    那位曾为关卓凡招聘华工新兵的叶茂,作为山度士的助理,随行回国。对于这位几乎两次命丧异国的年轻人来说,此行真正叫做“衣锦还乡”了。

    还有克里斯托弗.斯潘塞。

    斯潘塞终于同意,将他的兵工厂整体搬迁到中国,这次是来“考察相关事宜”的。

    美国内战结束之后。国内军火订单大幅减少,也包括斯潘塞连珠枪的订单。斯潘塞的兵工厂终于难以为继。如果不接受关卓凡和山度士的建议,整体搬到中国,就得卖掉专利,结束生产。

    一切都在关卓凡的预料中。

    在这种情况下,克里斯托弗.斯潘塞只能选择和关卓凡合作。

    不过,斯潘塞并不如何沮丧,反而对未来充满了希翼。因为山度士代表关卓凡,向他承诺:除了中国政府会继续下订单之外,亲王殿下还会向斯潘塞兵工厂投入充足的资金,兵工厂不但可以维持运作,还能够进一步研究、开发更先进的武器。

    说到“更先进的武器”,代表团中有一位成员,不显山不露水,却带来了关卓凡极为感兴趣的东西,这位老兄就是理查.乔登.加特林——他装船带来的,是改良后的新版加特林机关枪。

    关卓凡在美国的时候,买下了加特林的所有专利。不过,那个时候的加特林机关枪,还很不成熟,冒烟、漏气、卡壳、炸膛,无数毛病,尚不能投入实战。在花旗洋行源源不绝的资金的支持下,经过一年多的反复改进,理查.加特林自信地认为,他的机关枪已经可以正式投产,列装军队了。

    理查.加特林这次来中国,就是要当面向关老板演示新版加特林机关枪如何神勇,以取得“生产许可”。

    这个代表团,算是中美形成准同盟关系以来,双方进行令人满意的合作的成果和标志;同时,也是变“合作”为“全面合作”,变“准同盟”为真正“同盟”的起点。

    对中国国内政治经济而言,美国庞大的高级别代表团来访,必然带来新的强劲的冲击力。关卓凡顺风借势,在现有的比较有利的局面下,可以进一步加速改革的进程。

    不过,涉外接待着实是个问题。先不说礼仪了,单就安排这一百几十号人的住宿,就叫人头大了。

    不可能把人家全部扔到公使馆去——也根本装不下。中国没有真正像样的、能达到国外豪华旅馆水准的客栈,暂时只能够用接待和樱天皇的路子,用闲置的王公府邸来承担接待任务。

    但即便是把恭王府腾出来,也未必够用。不是地方不够大,也不是房间不够多,而是规制再宏大的王府,主人的卧室的数量也是有限的——你总不能把一班高官大亨塞到下人的住处去吧!

    所以,创办符合国际标准的、真正意义上的豪华宾馆,要提上日程了。

    本来,也可以走钓鱼台国宾馆那种涉外接待的路子。不过,本时空,中国近现代意义上的对外交往,不过刚刚开始,涉外接待的频次还非常有限,和原时空钓鱼台国宾馆建成的时候的情况完全不能比。本时空,大体量的国宾馆,在相当的时间内,利用率不高,闲置久了,言路上肯定又要嘀嘀咕咕。

    豪华宾馆不同,没有重大外事接待任务的时候,即做商业运营,不会造成闲置浪费;营运得宜,赚大钱也不稀奇。

    嗯,让我好好想一想这件事。

    话又说回来了,穿越之后,一直没有去过玉渊潭那边,不知道钓鱼台现在是一副什么模样?记得乾隆朝的时候,高宗很在那儿折腾了一轮,引了水,挖了湖,盖了不少亭台楼阁。之后呢?是不是就一直荒着?

    有空去转一转,瞅瞅有没有什么生发。

    算算时间,把两宫皇太后从天津送回来,美国访华代表团也就差不多到埠了。接待美国人的准备工作,“奉两宫銮驾”去天津之前,就得基本完成。一边替两位御姐拾掇出门旅游的装裹,一边准备对付美国人,俺可是够忙的。

    美国人并不是只呆在北京,他们逛完北京,还要去逛上海,然后,从上海返国。这一路,关贝勒自然都要陪着,顺便呢,可以回一趟上海的家,看一看婉儿生的大胖小子,还有晴晴的大肚子。嗯,想一想,就叫人心跳加速啊。

    好吧,先把御姐旅游的事儿办清爽了。

    为此,关卓凡需要“借”圣母皇太后贴身侍女玉儿一用。

    *(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太后说笑了

    御姐出游,关卓凡既然把姐俩前后左右、里里外外的事体都揽了过来,那么,首先要解决的,其实不是什么关防、仪从——那些都好办,而是生活起居、吃喝拉撒这些东东。虽说“军法为之”,但你不能真拿两位皇太后当两个女兵对付吧!

    必须在“宫廷模式”和“旅游模式”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对两宫皇太后生活起居最熟悉的,当然是她们的贴身侍女,圣母皇太后这边是玉儿,母后皇太后那边是喜儿。关卓凡需要仔细了解,两宫皇太后平日起居作息的种种细节,以及她们能够接受的“艰苦条件”的底线,从而制定出妥善的解决方案。

    因此,他要和玉儿、喜儿开个“碰头会议”。

    这个要求,由进宫问安的白氏,向圣母皇太后提了出来。

    这个要求,全然出乎慈禧的意外,关卓凡堂堂贝勒之尊,竟然要和两个侍女“开会”?

    白氏笑着说道:“回太后的话,关卓凡说了,此事‘所关非细’,换了谁他都不放心,都怕传来传去的话就走了样,或者中间漏掉了一句半句什么的。到时候,万一叫两宫皇太后受了什么委屈,罪过可就大了。所以,他要亲自和两位宫人商议。”

    慈禧心里十分妥帖,隐隐生出感动来,她略略沉吟了一下,说道:“难得他这么上心。好吧,玉儿就‘借’给他一个晚上。”

    说到这儿,抿嘴一笑,说道:“不过。你回去跟他说。玉儿可得给我‘完璧归赵’。可别还回来的时候少了点什么——人小妮子可还是黄花闺女!”

    白氏万没料到慈禧会说这个话,登时闹了个满面通红,欠身轻声说道:“太后说笑了,给关卓凡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慈禧“哼”了一声,说道:“他不敢?不用十个胆子,给多半个胆子他就敢了!——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氏的脸红得就要着起火来。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圣母皇太后这个话,还有没有更多的“深意”在里面啊?

    慈禧也觉得“说笑”得过了,自己的脸上亦有点发烧,转了话题,说道:“你还要去‘东边’是吧?”

    白氏定了定神,说道:“是。”

    慈禧说道:“我看,喜儿的事,竟可以不提。”

    白氏一愕,说道:“请太后明示。”

    慈禧说道:“昨儿‘东边的’到我这儿来,拉拉扯扯、吞吞吐吐了许久。终于说了出来:这个‘阅兵’,可不可以只辛苦我一个人。她就不去了?——你不晓得,说这个话的时候,‘东边的’口气都近乎告饶了!”

    白氏心里一跳,说道:“臣妾愚钝——这是为的什么?”

    慈禧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你不必担心,没有什么其他的原故——就是胆子小,见不得好几万兵的大场合罢了。我说,这个事儿,可得先跟关卓凡商量一下,上谕都明发了,说不去就不去,人家会怎么想?”

    顿了一顿,说道:“你一会儿过钟粹宫,‘东边的’大约会和你说起这个事情,我看,你安慰她两句罢,不要叫她太负疚了。”

    白氏揣摩慈禧话中之意,竟是希望慈安不去天津似的,连忙说道:“是,臣妾谨遵圣母皇太后的吩咐。”

    白氏对慈禧的推测是对的,慈禧对慈安的判断也是对的。

    慈安不愿意去天津,不是怕辛苦,确实是如慈禧所言,“胆子小,见不得好几万兵的大场合”。这件事,慈安一直犹豫,可架不住这是“国家大事”,无可逃避,终于应承了。但自从上谕明发,母后皇太后就背上了很大的心理负担,行期愈近,愈是“情怯”,竟至弄到了寝食不安的地步。终于耐不得,过来向慈禧“告饶”。

    慈安还找了一个理由,慈禧没有告诉白氏的:“皇帝起居作息上书房,总要有个人看着,免得他淘气。”

    慈安这么说的时候,慈禧心里边可不大舒服:怎么,好像我这个生母,不管孩子似的?

    不过,慈安不参加“劳军”和“阅兵”,慈禧其实称心如愿。母后皇太后缺席,则万千风光,集于圣母皇太后一身。自此之后,“西边的”隐然就压倒“东边的”了!

    还有,没有了这个姐姐在边上碍眼,自己和“他”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方便得太多了。

    慈禧叫了玉儿过来,把去毅勇忠诚贝勒府的事儿说了,叫她去准备一下。

    这可是个好差使!

    一进宫门,宫女在整个服役期内,除非是跟着主子,不然正常情况下,是再也没有机会外出的。这一点,宫女不如太监远甚。这一次,不但“奉旨”出宫,还“奉旨”在宫外过夜,真正是天赐机缘。犹如关了许久的犯人,终于得到放风的机会,爽快得不得了!

    况且是去关贝勒府办“大差使”?玉儿自觉大大的有面子,不但一张小脸容光焕发,浑身上下都好像放出光来。还有,关贝勒待承宫里边的人,大方、和气是出了名的,这个晚上,一定过得舒舒服服。

    慈禧叮嘱玉儿,在贝勒府“不可胡乱说话走动,一切要守规矩”,玉儿一一应了。

    玉儿喜孜孜地出去收拾包裹了。慈禧轻轻一笑,对白氏说道:“你看这小蹄子的小腰扭的,不定心里面乐成什么样子呢!不如过了今儿晚上,就把她留在你们家吧!”

    白氏赔笑说道:“太后又说笑了,臣妾一家,可怎么当得起!”

    去钟粹宫之前,慈禧叮嘱白氏:“早去早回,我等你传膳。”

    在钟粹宫,慈安果然提起了“阅兵”这件事。她拉着白氏的手说:“唉,这个事儿,我一想起来就心悸,觉都睡不着。到时候,在好几万兵前面,万一出点什么状况,让人笑话,不但丢朝廷的脸,也丢关卓凡的脸,可怎么好?”

    白氏笑道:“太后这么说,关卓凡可当不起。母后皇太后母仪天下,大伙儿都说是古往今来少见的贤后,哪个不是心悦诚服?关卓凡在家里常说,没有您,这个国家、这个朝廷,断乎没有今天这个局面的。既然太后凤体微恙,那自然要在宫里面荣养,别的事儿都要往边上放,没有什么比您的身子骨儿更紧要的!”

    慈安叹了口气,说道:“好妹妹,你真会安慰人。我是想,有些事儿我做的来,有些事儿我做不来。我做不来的事儿,就让‘西边的’多做点。这样,对大家伙儿都好,对朝廷、国家也好。你回去跟关卓凡说,可不要想到别的什么地方上去。”

    临走的时候,慈安说道:“我这有件小玩意,你给带回去。”喊了声:“喜儿,把那个小包裹拿过来。”

    包裹拿来,慈安亲手解开,却是一件小小的肚兜,上面绣着金鱼戏水,花样颜色鲜亮可爱,白氏看了,啧啧称赏。

    慈安说道:“这件肚兜,是丽太妃和丽妞儿娘俩绣的,她们长日无事,拿来打发时间的。我有一次去丽妹妹那儿串门,见到了,觉得活计实在可爱,就要了来。这件东西搁在我这儿,已经好一段日子了。关卓凡现在不是有了孩子么?你给带回去,孩子长大一点,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慈安表面上轻描淡写,但这件肚兜,必定大有说道!

    白氏一边快速地转着念头,一边满面堆笑地福了一福,说道:“臣妾代关卓凡谢母后皇太后的赏赐!”

    *(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多谢夫人成全

    直起身子后,白氏试探着说道:“丽太妃那边,我要不要去……”

    慈安微笑道:“这倒不必了,东西是从我这儿出去的,你就让关卓凡领我的情好了。”

    略略踌躇了下,说道:“不过,一件小小的肚兜,不值什么,‘西边’那儿,这个事儿,你就不必提了。”

    白氏心中又是一动,说道:“是,臣妾知道了。”

    回到长春宫,传上膳来,一式两桌,主客一人一桌,御膳有什么,白氏就有什么。这份体面,是白氏在长春宫和钟粹宫“例牌”的待遇,也不必多说。传过了膳,已近宫门下钥时分,白氏辞了慈禧,和玉儿两个,出了长春宫。

    一出宫门,白氏便悄悄地问玉儿:吃了晚饭没有?肚子饿不饿?

    玉儿笑着说道:“夫人挂心了。我还没吃,不过不饿——真的不饿!”

    白氏低声笑道:“你且忍一忍,到了府里,我叫厨房给你做好吃的——想吃什么都行,尽管敞开肚皮吃!”

    夕阳映照之下,玉儿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多谢夫人!”

    宫里面的规矩,宫女当值的时候,是不可以吃饱饭的,水也不能多喝。这是因为怕吃的饱了,水喝得多了,服侍主子的时候,突然内急,那可就麻烦了。

    入宫之后,玉儿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可以痛痛快快地吃吃喝喝,今儿可算“得偿夙愿”了!

    从东华门出了紫禁城,白氏携着玉儿的手。上了自己那辆翠盖朱缨八宝车。

    上车后。白氏叫玉儿坐在自己身边。玉儿说“没有这个规矩”,要坐在对面的小凳子上。白氏嗔道:“你坐那么远,咱们俩怎么说话呀?”硬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白氏一只手握着玉儿的手,一只手伸出去,替她将一缕散开的头发拢到鬓角。嘴里赞叹着说道:“玉儿,你生的真俊。嗯,年纪轻就是好,这双小手。可是真滑、真嫩!”

    说到这儿,低声一笑,说道:“我要是个男人,这会儿一定把持不住了。”

    玉儿大羞,不由自主地挣了一下,却没有挣动,只好红着脸说道:“夫人拿我们做奴婢的取笑么?嗯,我们私下底都说,夫人才是咱们旗人里边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嗯。‘可不敢叫皇帝看见了!’”

    “可不敢叫皇帝看见了”——白氏想,这句话以前也有人对自己说过。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想起来好像上辈子的事情了?

    心底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白氏微微一笑,说道:“好啊,你反过来取笑我——我已经老太婆了,能有什么好看的?”

    顿了顿,问道:“玉儿,你今年多大啦?”

    “十八。”

    “嗯,那还得好几年呢。”

    玉儿明白白氏说的什么。宫女一般十三岁入宫,二十五岁役满出宫。在当时,二十五岁的女人,是绝对的“大龄剩女”。可以说,只要被选上了宫女,一辈子的青春年华,都将尽数消散在那九重巍峨之中了。

    白氏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圣母皇太后最是体恤下人,断不会耽误你的青春——必定不会到了年头,才放你出宫的。只是你这么能干,圣母皇太后的身边,又实在离不开你,这可叫人为难了。”

    玉儿轻轻咬着嘴唇,不说话。

    白氏的话,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忧虑和希翼。

    “最是体恤下人,断不会耽误你的青春——必定不会到了年头,才放你出宫的”——这个话,放在母后皇太后身上,大约不错;放到圣母皇太后身上,玉儿可就没有把握了。如果真到了二十五岁才出宫——二十五岁的老姑娘,能许个什么像样的人家呢?

    再说,自己又是服侍过皇太后的人,寻常人家,既不敢“高攀”自己,自己也未必看得上眼。一不小心,真的会“高不成、低不就”,蹉跎上一辈子了!

    想到这儿,不由自主,也叹了口气。

    白氏微微一笑,说道:“怎么,平日里,圣母皇太后有没有和你聊过这个事儿?”

    玉儿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圣母皇太后从来不和我们说这些事儿的。倒是母后皇太后那边……我私底下和喜儿两个咬舌头,喜儿说,母后皇太后问起,将来出宫,她愿意许个什么人家?母后皇太后可以给她指婚。”

    “哦,那么喜儿是怎么跟母后皇太后回的呀?”

    “开始的时候,喜儿那个小蹄子,乔张做致的,说什么,‘那还不是全凭太后的旨意?我一个奴婢,说得上什么愿不愿意?’母后皇太后说,‘话可不是这么说。你要是看重身份,眼光能放长远些,我就在‘上三旗’里,给你挑一个‘三等虾’。年轻侍卫只要肯上进,将来放出去,当提督,做将军,都不稀奇;你如果想一成亲就过舒服日子,那么北京城的衙门,最肥的是内务府,就在内务府里找个家世好的指给你,也不坏。’”

    白氏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喜儿是怎么选的呀?”

    玉儿说道:“喜儿那个丫头,心高气傲的,当然愿意拣个‘上三旗’的侍卫。”

    白氏笑着问道:“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选?”

    玉儿低下头,说道:“我跟喜儿比不了。虽然我俩都是‘包衣’,但她爹是个‘佐领’,从四品的官儿;我爹只是个‘笔帖式’,九品的小吏。”

    白氏微微摇了摇头,神色庄重地说道:“你这话不对。‘英雄莫问出处’,我们家的贝勒爷,打八里桥的时候,只是一个外委蓝翎长,刚好也是九品——如今呢?”

    玉儿感激地看了白氏一眼,说道:“大伙儿都说,贝勒爷是几百年才能出一个的大英雄,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谁能和他比呢?不过,如果我是喜儿……”

    说到这儿,犹犹豫豫地,声音低了下去。

    白氏捏了捏她的手,意示鼓励,说道:“你说!”

    玉儿红着脸说道:“内务府那班人,上上下下,都胡吃海塞,乱七八糟的,依我看,他们的好日子也没多久了!我可不会选他们!可我要是喜儿,我也不会选‘上三旗’的侍卫。”

    白氏大出意外,亦大感兴趣,问道:“这是为什么?”

    玉儿说道:“夫人晓得,咱们‘上三旗’的年轻侍卫,最大的本事,就是躺在祖宗的功劳上吹牛皮,哪有几个真正有出息的?贝勒爷那叫‘不世出’,是‘异数’,不会再出第二个了!现在天底下的总督、巡抚,真正能打仗的将军、提督,差不多都是汉人,‘上三旗’的‘三等虾’当上将军、提督?不晓得要等到哪年哪月?”

    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居然有这般见识,真正叫人想不到!

    白氏心里颇为惊异:真不能小看这个女孩子!

    玉儿脸红红地“总结”道:“所以,我也不晓得该怎么选。”

    白氏点了点头,郑重说道:“玉儿,你真是一个有见识、有志气的好孩子,你很该有一个很好的归宿!”

    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你不嫌弃,嗯,如果你信得过,这个事情,交给我和贝勒爷来办如何?”

    玉儿浑身一颤,眼睛放出光来,声音也有点发抖了:“这个,我……”

    白氏微笑说道:“贝勒爷手底下,很有几个有出息的年轻人,到时候,我和贝勒爷向圣母皇太后请旨,给你做这个媒如何?”

    “可是,满汉不能通婚……”

    “唉,这都是什么时世了?还讲究这个?变通的法子很多,你们小两口互相看中了,咱们请皇太后下一道恩旨,将新郎官抬旗就是了。再说,你还年轻,等到嫁人的时候,说不定‘满汉不能通婚’这一条已经废除了!”

    玉儿的脸蛋儿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但没有任何犹豫,就在车子里给白氏跪了下去:“多谢夫人成全!”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唯一的知情者

    白氏赶忙将她拉了起来,说道:“你这是干什么?玉儿,我拿你当自己的亲妹妹看待,以后,你可不能这么跟我胡乱客气。”

    玉儿说道:“夫人体恤我,我可不能不懂规矩。”

    脸上红晕不散,嗫嚅了几下,是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的样子。

    白氏察觉了,又握了握她的手,说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玉儿的脸更红了,说道:“那我就说啦……夫人,你刚刚提的这个事儿,能不能够……办得……快……一点点?”

    说到最后面的几个字,声如蚊蝇,几不可闻。

    白氏轻声笑道:“哎呦,你个小妮子,这么急着把自个儿嫁出去,可不是有点春心荡漾了么?”

    玉儿羞得差点哭出声来:“不是的……”

    白氏摸了摸玉儿的脸,笑道:“呦,这小脸热的快着火了!好啦,不逗你了。这个事儿,今儿晚上我就和贝勒爷说,你尽管放心!嗯,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担心的地方呢?”

    玉儿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是怕……哪一天,圣母皇太后突然心血来潮,把我给指出去……”

    白氏轻轻“哦”了一声,她明白了。

    玉儿继续说道:“这种事情上,圣母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不一样,事先是不会问过我们的意思的……”

    白氏说道:“你是怕圣母皇太后指的,你不喜欢,或者。身子骨儿不好。是吧?”

    玉儿低声说道:“喜不喜欢什么的。我不敢说;可是,如果男人身子骨儿不好,下半辈子,我……这种情形,我见的多了,想起来就怕……”

    玉儿说的这些,白氏其实最能“感同身受”。她自己的老公既病且弱,早早故去。如果不是关卓凡这个小叔子突然“脱胎换骨”,她的下半生,就会陷入玉儿欲言又止的那种悲惨境地了。

    白氏心里一阵黯然,脸上一阵发烧,五味杂陈,不晓得到底是什么况味?

    她感觉到玉儿的小手在自己手里微微发抖,于是手上轻轻用力,柔声说道:“玉儿,你说的,我都明白。”

    事实上。玉儿说的,白氏并不见得百分之百明白。

    关卓凡“变身”之前。像关家这种已经败落了的寒门小户,年轻的寡妇,理论上毕竟还是存在着改嫁的可能性。可一经皇太后或皇上“指婚”,不论夫家发生了什么,寡妇都绝无再嫁的可能。

    地位愈高的女人,道德规矩束缚愈重。许多出嫁的公主、格格,都遇上了这种情形,人前金尊玉贵,人后长夜饮泣。其中不少人,年纪轻轻的,便因此郁郁而终。玉儿身处深宫,不知道耳闻目睹了多少这种悲剧?

    还有,对慈禧的秉性,玉儿也比白氏有更深刻的了解。

    慈禧确实有随心所欲的毛病,就如玉儿说的“心血来潮”。她指的婚,或者出于一己快意,或者出于政治考量,总之,是不会真正考虑女方的意见和利益的。这一点,和慈安确实是天壤之别。结果,不论是原时空还是本时空,圣母皇太后经手的婚姻,怨偶多,佳偶少;悲剧多,喜剧少。

    原时空,慈禧包办的婚姻,最著名的一对怨偶,当然是德宗夫妻。这个众所周知,狮子就不啰嗦了。

    在此之前,恭王的大女儿,本书中提到的“大妞儿”,封荣寿公主的,被慈禧指给了额驸景寿之子志端。景寿是当年“八大臣”中唯一“持正”、不亲附肃顺的;志端又面容清秀、谦虚好学,慈禧自觉这是一段好姻缘。

    可是,不论荣寿公主本人,还是岳家恭王夫妇,都不喜欢这个夫婿,因为志端的“身子骨儿”不好。

    但“上头”既然已经“指”了,为臣者就只能“叩谢天恩”了。

    果然,没过几年,志端病逝,荣寿公主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这一“成”,就“成”了一辈子。

    要注意的是,其时,恭王正处在权势的巅峰上,而荣寿公主又是慈禧真心喜爱,引为亲信的——荣寿公主尚且如此下场,别的人,就更加不用说了。

    以上德宗和荣寿的婚姻悲剧,在本时空,自然都还没有发生。但慈禧在这方面的表现,已是“锋芒毕露”。日日侍候在她身边的玉儿,很有“朝不保夕”之感。

    白氏略微沉吟了一小会儿,说道:“这次去天津,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会请贝勒爷安排你们见面——可以多见几位!你们相互对上眼儿了,从天津回来之后,咱们就请圣母皇太后下旨指婚。圣母皇太后这一年半年是肯定离不开你的,不过没有关系,咱们可以先订了婚,等到圣母皇太后能够放你出宫了,再从从容容地办喜事!”

    这实在是周到的不能再周到了。

    玉儿眼中滴下泪来,又要跪了下去,被白氏生生摁住了:“玉儿,不要再这样子了,这个事儿,放在心里就好。”

    *

    到了柳条胡同的时候,华灯已上,饭点儿自然是过了。白氏下车伊始,一进府门,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厨房,单独给玉儿做了满满的一大桌子菜。白氏笑着对玉儿说:“你尽管敞开肚皮吃,害肚子也不怕——贝勒爷又不是圣母皇太后,你跟他说话,内急了就去茅房,一点妨碍也没有的。”

    关卓凡今儿在外边有应酬,看看落地的大自鸣钟,距贝勒爷回府,应该还有好一段光景。白氏说“在宫里我也不敢放量,也没吃饱,也要再吃一点”,于是坐在玉儿身边,笑盈盈地,看着她“敞开肚皮”,狼吞虎咽;自己偶尔吃上一口半口。

    白氏一边给玉儿夹菜,一边笑着说道:“不着急,你慢慢吃,可别噎着。今儿睿王大寿,贝勒爷去了贺寿,没那么快回来。也是巧,如果老爷子的千秋是昨个儿,那么福晋就要在今儿宴请各王公内眷了,我就得去应付差事,就陪不了你了。”

    玉儿抬起头来,感激地笑了一笑,却说不出话来——嘴巴里塞满了菜肴。

    这顿饭,一直到小肚子都鼓了起来,玉儿才停箸不吃。

    饭后上茶。

    自入宫后,这是玉儿第一次坐着喝别人端上来的茶水。

    过不多久,下人来报,说是贝勒爷回府了。

    玉儿一听,立即搁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垂手而立。

    白氏也站了起来,却向玉儿做了个下按的手势,笑着说道:“你先坐下。贝勒爷回府后还要沐浴——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见你也不会在花厅这儿,必定是在书房的。嗯,你且坐着,我去和他打声招呼。”

    玉儿讪讪地笑了笑,说道:“是。”等白氏出了花厅,才又坐了下来。不过,坐姿已经变了:双手抚膝,屁股只挨着椅子的边沿。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时间,白氏回来了,微笑着说道:“好了,咱们去见贝勒爷吧。”

    全然出乎玉儿自己的意料,她的心跳突然莫名其妙地快了起来。

    她跟在白氏后面,愈接近书房,心跳得愈快,走着走着,自己都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到了书房门口的时候,口干舌燥,心如鹿撞,整个人已经快虚脱过去了。

    灯光昏暗,加上走在前面,白氏并没有发现玉儿的异常。她如果看见了玉儿的脸色,一定会大吓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

    不,并不是玉儿爱上了关卓凡什么的。

    事后,玉儿才慢慢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间紧张到这个地步:房间里的这个男人,是整个大清朝最有权势的一个男人。而自己,大约是天底下,唯一一个真正晓得他和圣母皇太后真实关系的人。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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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介绍:
那一年,懿贵妃风华绝代,肃中堂权势炎炎,洪秀全安然打坐,圆明园赤焰遮天。 那一年,胡林翼呕心沥血,曾国藩百战艰难,左宗棠英雄欺人,李鸿章羽翼渐满。 那一年,一名小博物馆的兼职讲解员,经历了史上最悲催的穿越,死而后生,绝地求存,誓要凭一己之力,祸乱宫廷,颠覆王朝,开创一个全新的世代—— 吾今欲将大笔,重写春秋,天下尚且如此,况一家一室和几个嫂子乎? * * 一组签约作品,每天两更,不拖不欠,求收藏。乱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