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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一一章 零头

    从抵达天津大沽口码头的那一刻起,慈禧就一直处在一种半恍惚的状态中。

    车子还没有停定,透过“黄金马车”的玻璃窗,她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物事。

    侧坐的玉儿,清清楚楚地,听到圣母皇太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御容随即变了——那是她从未在主子脸上看到过的一种奇异的神情。

    玉儿扭转头,朝着太后视线的方向看去。“啊”的一声,小姑娘不由自主,轻轻地叫了出来。

    这算“君前失仪”,但慈禧却根本没有听见——她整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了。

    她看见了那艘传说中的巨舰。

    这是——船?!

    如城如山,高耸入云。

    一点也不夸张,巍巍船体,就是崇城峻岭、扑面而来的气势;三根巨大的桅杆,就是接天摩云、刺穿苍穹的感觉!

    心跳加速,慈禧听到了自己体内血液汨汨流动的声音。

    今儿是“翁贝托国王号”赐名“冠军号”、“杜里奥号”赐名“射声号”的好日子,圣母皇太后銮驾亲临天津大沽口码头,主持其事。

    像往常一样,关卓凡拉开车门,“伺候”圣母皇太后下车。可是,软皮长靴却迟迟没有伸出车厢,他不禁有点奇怪——他不知道,御姐正在努力调匀呼吸,平定心情。

    闪着光泽的靴子终于伸了出来,关卓凡敏锐地发现,靴子里边的纤足,正在微微颤抖。他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两只手都加上了小心:一只手托住御姐的手。一只手照应她的凤冠——这只凤冠。算上上边的东珠、金凤啥的,足有一尺来高,一个不小心,就会碰到车门的上缘。

    圣母皇太后终于“安全落地”,关卓凡拿住着御姐微汗的柔嫩小手,轻轻用力,捏了一捏,然后才换成标准的“挽臂”姿势。

    慈禧感觉到情郎的关切和鼓励。勉强微微一笑,然后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艨艟巨舰,轻轻地、长长地透了口气。

    关卓凡站在她的身侧,透过面纱的缝隙,隐约看见,御姐美丽的脸庞上,浮现着一种极复杂的表情:难以置信以致微微恍惚,惊喜交加但是惊大于喜。并且,混杂着一丝关卓凡极少能够在御姐脸上看到的神色——畏惧。

    慈禧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眼前所见,还是大大地超出了她的想象能力。

    慈禧亲身坐过的船。只有两种:一种是运河里的乌蓬船,长不过一丈几尺,乘员不过数人;一种就是圆明园里边的“龙船”了。“龙船”当然比乌篷船大得多,可怎么能跟眼前的巨舰相提并论?不足其什一吧——不,也许不足其百一!

    她想起玉儿转述关卓凡说的——这艘船,有两个太和殿那么长!

    太和殿,那可是紫禁城最大的宫殿啊——两个太和殿!

    还有,太和殿,那毕竟是打了地基,起在平地上的,这个船,可是浮在水面上的,没凭没据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事儿,御姐稍稍想一想,就觉得心跳、头昏!

    单是高、大,也罢了——最要命的是,它是铁做的!

    天爷,那要用多少铁啊?!哪里能炼出那么多铁来?

    事实上,“勇士级”的“翁贝托国王号”,龙骨是铁制的,船身还是木制的,只是“全装甲覆盖”:先在舷侧铁板外侧,置横、纵两排麻栗树角材,作为衬垫板;然后,在其上敷设锻铁装甲,每块装甲都用双螺母螺栓,固定在舷侧铁板上。

    这种工艺,和后世“前无畏级”的“定远号”、“镇远号”那种全钢铁甲舰——船身铁制,还是有本质的不同的。不过,圣母皇太后自然是不晓得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不过,就算说给慈禧听,对她来说,两者也不存在什么实质差异,都是天文数字,都在她的想象能力之外。

    工业社会,钢铁是一切之根基,虽然顶顶重要,但无处不在,早已被人们视为最寻常物;但在农业社会,钢铁却是地道的奢侈品——对于穷人,一只铁锅就是最重要的家当了。刀、箭、锄、犁……在人们的心目中,钢铁意味着力量和权威——一个普通农人这么看,一国之君也是这么看的。

    不过,一国之君和普通农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农人懵懵懂懂惊叹一番就算,没有什么好入脑入心,因为他不晓得这个事情和他自己有啥切身的关联;可国君不同,尤其是有头脑的国君,面对庞然钢铁巨物,不可避免地要想到“国力”两个字上面去。

    一支十万人的军队,每名士兵一柄单刀,一柄单刀重约二斤,整支军队用铁二十万斤。

    这只巨舰呢?

    慈禧记得,关卓凡对她说过,“翁贝托国王号”的“排水量”是“九千一百吨”。

    御姐自然不晓得啥叫“排水量”,啥叫“吨”,关卓凡自然也要解释:“回太后,‘排水量’就是说这只船有多重;‘吨’是洋人的叫法,一‘吨’大约相当于咱们的两千斤。”

    就是说,二十万斤不过一百“吨”。

    刚刚好是人家的一个零头。

    十万人的军队啊,不过人家一只船的一个零头!

    御姐脑中一阵昏眩。

    这当然是一个很粗疏的对比。一支军队的用铁,不止单刀一项;“翁贝托国王号”也远非通体钢铁。但是,这个比较的结论大致不错:农业社会的军队,某种意义上,就是工业化军队的“一个零头”;农业国家,体量再大,就国力而言,也不过是工业化国家的“一个零头”。

    狮子记得,某段时间,网上有一种说法,硬扯清末中国的gdp是世界第一——农业社会和工业社会比较gdp?!意淫强国到了这种地步,真是令人无语。

    随便吐槽两句,勿怪。

    言归正传。

    接下来,御姐就开始了她的半恍惚状态。

    今儿的第一项日程,是接见海军的高级将领和外国顾问。

    码头上搭起了一个大大的明黄帐篷,就是东马圈和大校场的那一个,圣母皇太后就在这儿,接见海军诸将。

    *(未完待续。。)

第一一二章 碎碎平安

    参加觐见圣母皇太后的,除了海军提督丁汝昌、中美联合舰队司令官杜立德——这两位是已经见过面的,还有几位来自英吉利的客卿:

    乔百伦,海军“总教习”。

    柯烈福,海军基地“总监”,辖旅顺基地和威海基地。

    海曼奇,福州海军学堂“总办”。

    以上三位,都是将官军衔。

    以下为校官军衔:

    狄克多,海军“助理总教习”。

    大爱德华,“翁贝托国王号”管带——就是舰长。

    小爱德华,“杜里奥号”管带。

    马威达,海军陆战队“教习”。

    还有一位平民——毕夏普,福州船政局“总办”,相当于总经理。

    为了这次觐见,柯烈福从旅顺赶了过来;海曼奇、毕夏普,则从福州北上天津。

    某些我们耳熟能详的人物,比如琅威理,现在中文名字还译做“郎威利”的,此时在庞大的英国顾问团队中,不过一个小小少尉,当然是没有资格觐见圣母皇太后的。

    乔百伦、柯烈福、海曼奇三位将官,还有毕夏普,这四位都是单独觐见;狄克多、大爱德华、小爱德华、马威达四位校官,共同觐见。

    和戎装在身的中国、美国同事一样,英国人统统行单膝跪礼——这个礼节,同觐见维多利亚女王的礼节是一样的,对于英国人来说,不存在任何问题。

    精神上正经受着巨大冲击的慈禧,在接见洋卿的时候。努力保持着平和高贵的仪态。隔着纱幔。另有一番紧张的洋鬼子们。倒也没有发觉中国的圣母皇太后有啥异样。

    英国顾问团中位份最高、年龄最长的乔百伦,代表全体在华服役英员,“恭请圣母皇太后的金安”。另外,虽然客卿不是正式的外交人员,乔百伦还是向“太后陛下”转达了“女王陛下”的“崇高敬意”;慈禧亦通过关卓凡,请乔百伦转达对她对“女王陛下”的“美好祝愿”。

    整个觐见过程,大体流畅顺当,只有毕夏普觐见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

    这位老兄,犯了和杜立德一样的毛病。一是因为紧张,一是眼中所见,丰容靓饰,端仪万千,不由就目瞪口呆,神魂颠倒,连出状况。先是起身的时候,手足失措,自己别了自己一腿。一个大趔趄,差点摔了一跤。手中的圆顶礼帽也掉在了地上,惹得黄幔之后,一声轻笑。

    娇吟入耳,毕夏普愈加失魂落魄,就忘记捡回了地上的帽子。慌慌张张退出大帐的时候,不辨方向,又和在帐外候见的狄克多,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

    每一位觐见的洋卿,圣母皇太后都有恩赏。

    三位将官,每人锡赐玉如意一柄、翡翠扳指一个、玉柄镀金短刀一把;毕夏普不是军人,金刀换成了蜜蜡佛手。

    四位校官,每人锡赐玉如意一柄,玉柄镀金短刀一把。

    毕夏普的“失仪”,对于慈禧,多少起到了一点冲淡紧张氛围、减轻心理压力的作用。但是,她并没有很快地从那种半恍惚的状态中走出来。

    帐子里边是看不见外面的景象的,可是巨舰的阴影,依然像泰山压顶一般,笼罩在她的心头。

    这和之前阅兵时候的感觉完全不同。

    阅兵的时候,雄壮严整的队列、排山倒海的“乌拉”,看起来,都在向她一个人表示拥戴和忠诚,这种感觉,迅速把她托上激情澎湃的浪涛的巅峰,使她有睥睨天下、众山皆小之慨。

    可是“翁贝托国王号”这种钢铁巨物,在她的意识中,实非人力所能为之,突然面对,她首先感到的,是深刻的渺小感——自以为已经掌握了强大的力量,但天外有天,原来世上还存在着一种远远超出自己想象的强大力量!

    同时产生的,是不能与抗的无力感;对于能够制造如此钢铁巨物的力量,她在内心深处,亦产生了难以言说的深深敬畏。

    事实上,如果按照慈禧对于阅兵、演炮的逻辑,同那些军容严整的士兵、开山碎石的大炮一样,这只巨舰其实也已“为我所用”——已经买下来了嘛。但在巨大的冲击和震撼之下,一时之间,慈禧还无法在自己和巨舰之间建立起牢靠的心理联系,就是说,她还没有明确意识到:这艘船“是我的”。

    更重要的是,慈禧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之前从未真正想过的一个问题:同样利器在手,但这件利器,是从人家那里买来,还是自己制造出来,其实大不相同。就如这只巨舰,我们经已就手,但这是从英国人那儿买来的,我们自个儿造,哪里造的出来?!

    别的不说,单说造舰用的铁——到哪儿去找那么多的铁啊?

    这个事儿,虽然还远未想透,但慈禧已经感觉到了:这是两种不可同日而语的力量。

    觐见之后,检阅海军仪仗队。

    这支“仪仗队”,和后世那支大名鼎鼎的“三军仪仗队”还比不了,只好算是轩军海军版的“礼兵队”。当然,在这个时代,也足眩眼目了:雪白的制服、铮亮的皮靴、飘扬的帽带、闪着金光的穗绶、装饰华丽的海军短剑,还有一张张被海风吹晒得黝黑的脸庞,棱角分明,骄傲地高高扬起。

    不过,圣母皇太后的注意力,没有办法全部放在这支神气的“仪仗队”上面,因为他们的背后,就是那只小山般的黑色巨舰。

    还是乘坐“阅兵马车”,还是关卓凡充任“骖乘”。

    当仪仗队领队发出“敬礼”的吼叫声时,慈禧并没有忘记举手示意,但右侧的关卓凡,能够明显感觉到女人微微的躁动和不安。

    当然不是因为仪仗队的关系,而是距巨舰愈来愈近,压迫感愈来愈强。

    当然,再怎么着御姐也不会失态的,而除了贴身的关爵帅,也一直没有第二人察觉圣母皇太后的异样。

    检阅完海军仪仗队之后,就到了“翁贝托国王号”正式更名为“冠军号”、“杜里奥号”正式更名为“射声号”的时候了。

    关卓凡高声诵读为两舰“赐名”的圣旨。“钦此”二字刚刚落下,在场所有海军将士齐声高呼:“乌拉——!乌拉——!乌拉——!”

    码头上一片山呼海啸。

    慈禧微微一震,这阵欢呼声,犹如一阵疾风,呼啸而至,掠过心头,将蒙在上面的阴影,吹走了大半。

    她抬起头,望着两只黑色的巨舰,深深地吸了口气。

    军乐奏起,关卓凡恭请圣母皇太后移驾典礼台,主持“掷瓶礼”——就是将一瓶香槟酒,掷向船艏,撞成碎片。

    典礼台搭在舰艏旁的岸边,“翁贝托国王号”边上一座,“杜里奥号”边上一座。

    船舷伸出一根长杆,杆头吊着一支红绸系颈的香槟酒,垂在典礼台的上方。只要将酒瓶用力推出,就会撞到挂在舷身外侧的备用锚的锚爪上。

    这个“掷瓶礼”的原含义,其实并不是慈禧理解的“碎碎平安”。

    西洋诸国出海行船,有一个习惯,若船只遇难,无以自救,船员会将遗言写下,装入酒瓶,抛入大海,希望能被人发现,辗转传给家人。因此,“掷碎酒瓶”的含义,是希望海上永无这种代表着噩耗的漂流瓶,亦即祈求行船平安。同时,香槟酒洒满船头,也有辟邪消灾之意。

    不过,按照汉语的谐音,理解成“碎碎平安”,也是好意头,也是祈求行船平安之意。因此,自“翁贝托国王号”更名“冠军号”、“杜立奥号”更名为“射声号”始,中国新船下水、命名,“掷瓶礼”含义的“权威表述”,就变成了“碎碎平安”。

    始作俑者,同治朝圣母皇太后叶赫那拉.杏贞是也。

    *(未完待续。。)

第一一三章 冠军的诞生

    黄金马车在“翁贝托国王号”舰艏旁的典礼台前停下,关卓凡“伺候”着,慈禧下了车,抬起头,又深深地吸了口气。

    巨舰山岳般的身躯,就在触手可及处巍然耸立。初冬上午明媚的阳光,照在它的漆黑的皮肤上,闪着耀眼的光泽。

    慈禧一阵头昏目眩。

    她随即感受到了托着自己小臂的那只手的力量,她微微转头,眼前男人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她的心略略地定了下来。

    说“触手可及”,其实是不准确的。“翁贝托国王号”距岸边还有一小段距离,别说“触手”了,三级跳都跳不过去——这是为了给锚位留出足够的空间。但巨舰巍巍,泰山压顶般的气势,使慈禧有了这么个错觉。

    她留意到了挂在舷身外侧的那只巨锚。

    太大了!这只巨锚的长度,大约超过了自己少年时坐过的乌篷船了吧?没有办法想象,如此之巨的铁锚,是如何锻造出来的?!

    锚身寒光流动,沉重的压迫感、凌厉的侵入感,叫慈禧不由自己,浑身上下起了一层微栗。

    呼啸而来的工业时代,正在前所未有的近距离内,向中国的皇太后,无声地展示着自己强大的力量。

    慈禧还看到,巨锚前方,更靠近船头的位置,舷身上开了两个圆洞,两条极粗大的铁链,从洞中伸出,斜向下方,直直地没入水中。

    这两条铁链。呃。到底有多粗大?大约……比我的身子还要粗吧?

    这是锚链吗?如果是。水底下的锚又有多大?难道,比挂着的那只锚还要大?还有,船的另外一侧,似乎也看见了铁链,这只船,到底有多少只锚啊?

    御姐无意中提出了一个很好的问题。

    “勇士级”是船舶发展史上的一朵奇葩,她一共有……十只锚。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舰艏六只。左右各三只。这三只锚,两只是主锚,就是已经入水、锚链比御姐的身子还要粗的那两只;一只是备用锚,就是挂在舷身上、给御姐强烈视觉冲击力的那一只。

    舰艉还有四只,左右各两只,此时也已抛锚入水,不过御姐没有留意到。

    之所以设计了史无前例的十只锚,是因为“勇士级”是人类有史以来制造的最大的船只,九千一百吨的排水量,到底需要几只锚才能够稳稳当当地固定住它。设计的时候,谁也没有足够把握。于是保险起见。宁滥无缺,左添右加,“勇士级”就拥有了前所未见的十只锚。

    为此是付出了一定代价的:锚和锚链都有相当自重,链仓需要占用相当空间,“勇士级”不得不把一部分有效载荷和空间让给这十只巨锚。

    慈禧的目光自锚洞上移,一根无比粗大的巨柱进入眼帘——不晓得几人才能合抱?不过,这根巨柱,不是直立,而是斜斜地指向前方,远远地越过了舰艏,犹如巨舰额上生出了一只巨大的触角。

    这不是冲角——“杜立奥号”装了大冲角,“翁贝托国王号”可没装这种奇葩玩意儿——而是斜桅。斜桅和最靠近舰艏的那根主桅之间的缆索,用来悬挂三角帆。

    这个时候,三角帆自然已经收了起来,缆索上挂满了形形色色的旗帜。

    巨柱下方,就在舰艏最前端的位置,是一具巨大的白地金纹雕塑。一个西洋上古武士,顶盔贯甲,肌肉虬结,手持三叉戟,身子前倾。嗯,和官港行宫“水法”的那群青铜雕塑,倒是颇为像似。

    不过,横斜的巨柱,对下方仰视的人,产生了巨大的压迫感。慈禧略一凝视,便有晕眩之感,她不及细看那个西洋武士的面目,便移开了视线。

    典礼台上,圣母皇太后在关爵帅的陪同下就位。

    军乐停止,鼓点响起,御姐的手放到了垂在面前的香槟酒上面,关卓凡的手则放到了御姐的手上面。

    这不是为了向广大轩军海军官兵表示俺和圣母皇太后如何如何亲密,而是要帮助御姐发力。不然,御姐一个手软,酒瓶推不到位,碰不到锚爪,可就闹笑话了。还有,那样一来,瓶子还会荡回来,一个不小心,撞到了圣母皇太后,可就是重大政治事件了。

    还好,一切顺利。

    鼓点停下,香槟酒瓶荡了出去,正正击中锚爪,撞得粉碎,酒香四溢。

    关卓凡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御姐,拉着她向旁边退开两步——绳子还会荡回来,上面还系着破碎的瓶嘴,如果被碰到了,还是有受伤的可能的。

    码头上欢声雷动,“乌拉——”之声,响彻云天。

    从这一刻开始,“翁贝托国王号”消失了,“冠军号”诞生了。

    慈禧突然间全身释然,面对巨舰,凛然生畏之感大减,激越兴奋之情忽生:这只不可思议的大船——“是自己的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确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才真正在自己和巨舰之间,建立起了牢靠的心理联系。

    接下来是“杜里奥号”。

    军乐,鼓点,香槟碎迸。

    “杜里奥号”消失了,“射声号”诞生了。

    “乌拉——”再次响起,阳光透过面纱,关卓凡看见,女人笑靥如花。

    接下来,圣母皇太后登舰视察“冠军号”。

    登舰之前,慈禧回到明黄大帐,取下凤冠,换上“宽檐军帽”——呃,其实就是牛仔帽。

    这是因为,舰上管线密布,舱室低矮,凤冠太高,稍不小心,就会撞上,实在太不方便。如果动作幅度大点,扯下几颗东珠,就更难看了。

    说牛仔帽是“宽沿军帽”,大致也不错。美国内战前后,不论邦联、联邦,军人都爱戴牛仔帽,在许多正式的场合,亦是如此。比如,在华盛顿大阅兵中,谢尔曼和“晨星之子”乔治.阿姆斯特朗.卡斯特,戴的都是牛仔帽。

    牛仔帽算的上美军的“第二军帽”了。

    圣母皇太后一头浓密的青丝放了下来,李莲英手脚麻利地打了条“马尾”,侍立一旁的关卓凡,亲手将一顶软沿毛毡牛仔帽,替御姐小心地戴上了。御姐微微仰起头,关卓凡掂起两条帽带,绕过御姐柔嫩的面颊和下巴,轻轻系好。

    四目交汇,晶光璨然,只听得空气中有电流声“滋滋”作响啊。

    戴好帽子后,穿衣大镜中,出现了一位地地道道的女军人,英姿飒爽,妩媚动人。

    关卓凡微微垂首,低声说道:“太后风采,不但倾国倾城,而且……叫三军血热,赴汤蹈火,一往无前。”

    御姐并不以为情郎口不对心。因为,她看得清楚,此刻镜子里的他,眼中精光大盛,如炙如灼。如果,帐子里面没有其他的人;如果,接下来没有什么正事要办,难保他不会就这么扑上来……

    面纱放了下来,遮住了晕红如火的面颊。

    帐门的帘子打了起来,慈禧“搀”着关卓凡的胳膊,走出大帐。

    整个码头突然变得极其安静。

    不过,这也就是一刹那的事情,随即“乌拉——”的欢呼声,山呼海啸般响了起来。

    慈禧举手致意,欢呼声愈加响亮,怒涛汹涌,一浪高过一浪。

    阅兵场上那种无比美妙的感觉,又回来了!

    旁边的关卓凡,心中亦微微震动:这次的欢呼,不是事先安排好的。

    舷梯已经放了下来,慈禧“搀”着关卓凡的手,拾阶而上。前边,海军提督丁汝昌和“冠军号”管带大爱德华引路;后边,中美联合舰队司令官杜立德、海军中总教习乔百伦等一干中、美、英高级海军将领“随侍”。

    不过,除了前边的两个“向导”,所有的洋鬼子们,事先都得到了郑重的提醒:必须和圣母皇太后保持“适当的距离”,以示尊重。

    嗯,言下之意,是只有关爵帅一人,才可以“亲近圣泽”。

    *(未完待续。。)

第一一四章 橡树之心

    登上巨舰,气象万千。

    强烈的震撼,四面八方,接二连三,应接不暇。

    不过,这个时候的慈禧,已经从最初的恍惚状态中走了出来,心情虽然激越,但已经能够用相对冷静的眼光审视眼前所见了。

    她首先深以为异的,是几根巨大的桅杆。

    这般粗大的木材,在中国,只有紫禁城最大的宫殿,比如太和殿一类地方,才可能见到——都是用来做最主要的承重柱的。慈禧晓得,这种尺寸的木材,都是采之于南方的深山老林,砍伐、出山、回京,千山万水,花费无数人力物力,一根大柱,就要耗银十数万乃至数十万两。

    慈禧低声问道:“这个……柱子,用的是什么木头?”

    关卓凡说道:“回太后,用的是‘橡木’。世上最好的‘橡树’,产于欧罗巴和美利坚。嗯,咱们中国也是产此物的——咱们叫做‘柞树’。不过,数量不多,品质、粗细,也比不得欧、美的‘橡树’。”

    慈禧说道:“我记得,这个‘冠军号’,是花了一百一十六万两银子买的?”

    “是,正是一百一十六万两白银——太后的记性好极了!”

    慈禧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关卓凡知道御姐为什么要叹这一口气:整只船不过花了一百一十万两银子——这笔钱,如果放到中国,大约只够买这几根大“柱子”的!

    冠军号一共四根大“柱子”——一根斜桅,三根主桅——上面的横桅也非常粗大。

    他心中微微一动:这是向御姐灌输“正确观念”的好机会啊——“视察”神马的,可不能走马看花、仅仅瞅个热闹!

    关卓凡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凡事都在圣明洞鉴之中!英吉利能够造出这般大船。专擅海洋之利。以坚船利炮,东征西讨,终成举世第一强国,其实是和英国朝廷,自英王以下,大力鼓吹种植‘橡树’,持久不懈,大有关系的!”

    “哦?”

    “回太后。造好船、大船、坚船,必用橡木。嗯,臣给太后回一件典故。大约是嘉庆十年左右的时候,英国和法国,打了一场大海战。这场仗,法国方面,还有西班牙帮手,算是以二打一,结果却是英国大获全胜。法、西联军三十三条船,被击沉了八条。又有十二条做了英国人的俘虏;而英国二十七条船,却没有一条损失。”

    “哦。英国和法国,原来也是打过仗的?”

    “是,英法两家,都想领袖西洋各国,又要争海外的地盘,来来回回的,很打过些仗的。”

    慈禧心思非常灵光,既如此,我在英、法之间,是否“有机可乘”?

    不过,这个问题,不必在这个场合讨论。

    “嗯,你的意思,英国人打赢了这场仗,是因为英国的船好;英国的船好,是因为……造船用的是‘橡木’?”

    关卓凡暗赞御姐反应迅速,说道:“太后圣明!拿英国舰队的旗舰‘胜利号’来说——哦,‘旗舰’就是舰队主帅乘用的舰只。嗯,这个‘胜利号’,全用树龄一百年以上的橡木制造,而且,这些橡树,采伐以后,先经过了整整十四年的浸晒打磨,才用于制造舰只——这样的木材,不开裂,不变形,坚固无比。”

    “‘胜利号’一共用了整整五千株这样的橡树,前后耗时十九年,方才完工。”

    慈禧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面纱之后,神色凝重,点点头,说道:“怪不得。”

    怪不得,英吉利纵横世上,天下无敌;怪不得,英人两次进犯,偌大天朝,全然无力与抗。

    关卓凡说道:“这个‘胜利号’,现在虽已不再参与作战,但依然坚固如初,依旧在英国海军服役,嗯,是充作‘工作船’。臣记得,‘胜利号’大约是乾隆四十三年开始入役的,迄今可是已将近九十年了。”

    顿了一顿,又说道:“以‘胜利号’的船况,再服役个九十年,大约也是做得到的。”

    御姐发出了轻微的惊叹声。

    关卓凡不算在忽悠御姐。原时空,直到1922年,“胜利号”才完全退役,成为文物;关卓凡穿越的时候,“胜利号”还好好地泊在朴兹茅斯港。

    关卓凡继续说道:“还有,英法打的那场大海战,法、西联军不是被俘虏了十二条船么?就在战事结束的当晚,海上生起了大风暴,前后一连刮了四天,这十二条船,又沉了八条;英国人的船,在大风暴中,却一条也没有沉没。”

    慈禧点了点头,说道:“英国人造的船,确实比法国人的好。”

    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英国境内遍生巨橡,这……唉,真叫得天独厚了!”

    关卓凡微笑说道:“回太后,这英国,初初的时候,境内的橡树其实是很少的,造船用的橡木,大多是要从欧洲大陆进口的。”

    慈禧颇为意外,想了一想,说道:“你方才说,‘英国朝廷,自英王以下,大力鼓吹种植橡树’,又什么‘持久不懈’——难道,这些大树,都是英国人后来自个儿种出来的?”

    关卓凡说道:“太后圣明,正是如此!西洋诸强,大多以商贸立国,通商即通洋,橡木既为造船之关键,便为关乎国运之要紧物资。英人兴起之际,隔海与欧陆诸强交恶,欧陆诸国都不肯将橡木出口英国。英人别无他途,唯有自种。”

    “太后明鉴,英伦三岛,地况狭窄,有多少多余的地方是可以拿来种大树的?何况这橡树成材,又费时极长?本钱既大,回报又慢,普通农人是断不肯做这门生意的。因此,这件事情,非朝廷自上而下,大力鼓吹推动不能办!”

    御姐微微皱起眉头,心里想:要是我的话,该怎么办?

    “西历1503年,英人制定法例,曰‘植树法’,鼓励橡树种植。嗯,那是前明弘治十五年的事情,距今已经三百六十余年了。”

    御姐动容:为了一种树,居然专门拟定了一部法例?

    关卓凡继续说道:“英王定橡树为‘国树’,称‘皇家橡树’。英国海军的军歌,就叫做‘橡树之心’。”

    “还有,英法大海战,英国舰队的正、副主帅,都是鼓吹种植橡树之最力者。英国的正帅叫做纳尔逊,多次考察橡树种植地区,并上书朝廷,要求机枢重视其事;副帅叫做柯林伍德,更有一个习惯:舰只靠岸,他必带上装满橡树种子的布袋,人到哪里,便把橡树种子撒到哪里。”

    面纱之后,目光炯炯,御姐轻声说道:“你是说,咱们也应该大力种植这个橡树?”

    关卓凡微微摇头,说道:“回太后,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军舰,已经开始披覆铁甲了。西洋造船技艺,日新月异,现下的铁甲舰,还是‘铁骨、木肌、铁甲’,但臣估计,用不了多久,便会变成真正的‘铁骨、铁肌、铁甲’了!因此……”

    “你等等——嗯,你是说,现在……将来造舰,橡木已经没有那么紧要了,真正紧要的,是——钢铁?”

    “圣明不过太后!臣拜服!将来决胜海疆——其实不止海上,陆上亦然——拼的就是钢铁!谁的铁多,谁能炼出好钢,谁就能造出坚船利炮,谁就赢了!就如当年,谁的橡树多,谁有足够多的好船材,谁就能造出坚固的舰只,谁就是海上霸主!”

    慈禧略一深思,不由心潮澎湃,觉得血都微微热了!关卓凡这番话,和她初睹“冠军号”时,关于钢铁的那番激烈的思想波动,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共鸣。

    她说道:“造这么大一只船,要费多少铁啊?咱们……有这么多铁吗?”

    关卓凡斩钉截铁地说道:“回太后,有的!这些铁,都埋在地底下!咱们中国,地大物博,地底下什么宝贝没有?只是咱们以前用不着,没有花心思去找罢了!这探矿也是一门大学问,但只要咱们拿出英国人种橡树的那股劲头,下足功夫,多少铁找不到、挖不出、炼不来?”

    “找到铁矿,办起铁厂,炼出好钢,到那个时候,这样的大船,咱们自己终究也能造的出来!比这个更大、更好,也说不准!”

    慈禧热血沸腾,一时之间,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下意识中,她做了一个从未做过的动作:抓住关卓凡的手,紧紧握住了。

    *(未完待续。。)

第一一五章 巨兽的巢穴

    除了桅杆本身,桅杆上的帆、索,也给了慈禧相当的震撼。

    桅杆上的帆都卷了起来,但慈禧大致能够想象,它们张开之时,是如何之遮云蔽日?

    桅杆之上,桅杆和桅杆之间,极粗极长的缆索,你来我往,纵横交错,另有一番惊人气势。

    御姐对这两样物事留有深刻印象,首先当然是因为其体量之巨,紧接着,她也意识到了:这两样东西,现下的中国,都造不出来。

    “冠军号”所用帆、索,都是近代纺织业、化工业发展到相当程度的产物,彼时的中国,确实尚无能力为之。

    还有那两根巨大的烟囱——那是御姐见过的最大的烟囱——怕是十个人也合抱不来吧?这只船,到底要吃掉多少煤,才需要这么大的烟囱?

    但最为“触目惊心”者,还是那一门门黑色的大炮。

    “冠军号”上,没有青铜炮,全部都是铸铁炮,所以,全部都是黑得发亮的模样。

    对于圣母皇太后来说,颜色不是重点,青铜、铸铁分别在哪里,一时也不甚了了,女人在意的,是——怎么这么粗?这么大?

    这个“阿姆斯特朗”炮,关卓凡告诉御姐,是“一百一十磅”。御姐已经晓得了,这是指炮子的重量。之前演炮用的什么“拿破仑”炮,则是“十二磅”。就是说,这个“阿姆斯特朗”炮,几乎十倍于那个“拿破仑”炮。

    御姐还知道,“十二磅”的炮。在步兵。已经算是“重炮”了。下面还有“八磅”、“六磅”、“四磅”的炮。

    真是小巫见了大巫!大巫见了——唉,不知该如何形容?!

    那个“拿破仑”炮发射,御姐已经有“惊天动地”之感;这个“阿姆斯特朗”炮发射,又是何等样的威势?真是无法想象!

    关卓凡说,一“磅”和咱们的一斤,约略相等。圣母皇太后迅速在脑中换算:“一百一十磅”——那不是刚刚好和我一般重吗?

    女人略一想象,不自禁地脑中微眩,脚下发虚。

    什么样的力量。能够把一个成年人,以那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抛射到数里之外的地方?!

    还有,圣母皇太后虽然“军盲”,也是能够看出,这个“阿姆斯特朗”炮,和那个“拿破仑”炮,在结构上是有明显差异的:“拿破仑”炮,尾巴光秃秃的;“阿姆斯特朗”炮,尾巴开了一个大洞。周围有许多看起来很复杂、很“高大上”的部件。

    关卓凡说,这个大洞。是用来装填炮子的——这个“阿姆斯特朗”炮,叫“后膛炮”;那个“拿破仑”炮,叫做“前膛炮”。顾名思义,“前膛炮”的炮子,从炮口装填——圣母皇太后是见过的;“后膛炮”,炮子则是从炮尾装填的。

    关卓凡强调,“拿破仑”已经是一等一的军国利器,但“后膛炮”更加了得,炮子装填更加方便,射程更远,更加精准,较“前膛炮”,更加“先进”——是现下世上最“先进”的。

    “‘先进’?”

    “呃,就是……更新款、更犀利之意。”

    圣母皇太后点了点头,说道:“我看也是。你瞧,船侧的大炮,炮口都从船舷的开口处伸了出去,若从炮口装填炮子,不是太不方便了吗?一不小心,失手将炮子掉到海里,可就不好了。”

    “呃,太后……圣明。”

    御姐说的……其实也有道理。可圣母皇太后这句话,哪个通译敢翻译给洋鬼子听,老子立马就炒了他。

    无论如何,“军事技术更新换代、日新月异”的印象,已经在慈禧脑中刻了下来,她已经隐隐有了“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的模糊意识了。

    接着请圣母皇太后移驾火炮甲板。

    火炮甲板在上层甲板之下,从舰艏一口气通到舰艉。空间方面,上下低矮,左右宽阔,两侧各布设了一长溜的大炮,炮口前方,各开有一个炮窗。从火炮甲板的舰艏入口向舰艉出口看去,几有“一眼望不到边”之感,着实“气势磅礴”。

    最后,请圣母皇太后“视察”轮机舱。

    大半个上午,经过一连串各种震撼、各种冲击,慈禧已经对“新鲜事物”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一入轮机舱,圣母皇太后立即目眩神摇,心儿重新怦怦的跳了起来。

    这条船上,还是有她想象能力之外的景象和物事的。

    这个地方,真是……巨兽的巢穴。

    呼,至少有……三层楼……那么……深。

    站在入口,透过淡淡的烟雾,御姐看见,身躯庞大的机器——有的足有数人之高,犹如形状狰狞的怪兽,蹲踞在粗细不一的复杂管线之中。这些管子,其中最粗者,一人无以合抱。锅炉是处于熄火状态的,但空气中依然有咻咻嘶嘶的声音,犹如巨兽沉默无语时粗重的鼻息。

    一座水平往复式蒸汽机,十座燃煤锅炉,这就是“冠军号”的心脏——不错,我们来到了全世界最凶悍的一只巨兽的心房之内。

    关卓凡说,冠军号的“功率”是“五千七百七十匹马力”,意思是,“五千七百七十匹马同时拉动”。

    五千七百七十匹马同时拉动?!——御姐在心里轻轻哀叹了一声,这实在不是她能够想象的力量。

    一马力直接对应于一匹马的力量,当然很不科学。马匹长时间持续做功,平均下来,功率大约还不到一马力,但若猛然发力,比如往外拉陷在泥淖中的车子时,功率则可以接近十马力。不过,拿来给没有任何近现代力学知识的御姐做一个直观的譬解,这么说,亦未尝不可。

    这个地方不敢久留。

    当然,煤灰、水汽弥漫,亦不能久留。

    回到上层甲板,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慈禧长长地舒了口气。

    那种半恍惚的状态,一时间又回转了过来,一切一切,都颇有不真实之感。

    这时,她看到了那些五颜六色的旗子。这些旗子,御姐之前就留意到了,只是一直无暇顾及。

    “这些旗子,倒是好看。”

    关卓凡说道:“回太后,这些旗子,每一面都有特定的含义的。海上行船,舰只彼此联络,‘旗舰’指挥作战,扯嗓子喊是听不见的,全靠打出不同旗帜,表示不同意思,此谓之‘旗语’。”

    顿了一顿,说道:“不过,今儿的情形,是把所有的旗子都挂了出来,这叫‘满旗’。各国海军通例,只有在最紧要的场合,向最紧要的人物致意,才悬挂‘满旗’。圣母皇太后驾临视察,天津大沽口码头,‘冠军号’以降,中、美舰队所有舰只,全部悬挂‘满旗’。”

    御姐脸上露出了笑容:“原来如此。嗯,这倒是有趣得很。”

    *(未完待续。。)

第一一六章 同桌的你

    圣母皇太后视察“冠军号”花的时间,比原计划多了许多,视察结束的时候,已是未初时分了。

    早就过了饭点,有的人肚子里已经“咕噜咕噜”地叫过了。但是,圣母皇太后不说传膳,“随侍”的中、美、英诸将,哪个敢说“我饿了”?一众君臣主客,只好一块儿桍腹从公。

    不过放心,圣母皇太后体贴着呢。

    三口通商大臣崇厚,派人送了一桌极丰盛的燕菜席过来,说是“孝敬”圣母皇太后的一点心意。

    圣母皇太后天津阅兵,一路下来,关某人左遮右掩,滴水不漏,真是“扒门缝都看不见影子”。崇厚心里边着急:你说这么大一事,又是在天津这个地面上,身为三口通商大臣,却连个毛边儿都摸不着,算怎么回事呢?

    他一面抱怨关三小气,一面想着:怎么样才能既不碍关卓凡的眼,又能在圣母皇太后那儿刷出存在感呢?

    有了,我送点吃的——我自个儿不出头,你总不能说我抢轩军的风头吧?

    只要对了圣母皇太后的胃口,她自然会想:崇厚这个人,嗯,有良心,有孝心!

    崇厚本就以起居豪奢著名,他的家厨,是天津最好的馆子,也自愧不如的。伺候圣母皇太后的御膳,那真是几个厨子自出娘胎以来,接到的天字第一号差事,个个打叠起十二分精神,人人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

    崇厚本人,更是从采料到出品,由头至尾。全程亲自跟进。为了这桌燕菜席。他甚至连公务都搁下了。

    说是“一桌”。其实菜品总计数十样之多,完全是上方玉食、满汉全席的格局。不过,说到滋味,可不是御膳房那些“温火膳”能比的。

    崇厚的人,提前找到了李莲英,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包,拜托他向圣母皇太后递个话。李莲英犹豫了一下,先把这事儿悄悄地跟关卓凡说了。

    关卓凡一笑。说道:“你如实回给太后就是了。”

    圣母皇太后视察完“冠军号”之后,李莲英传懿旨:赏中美联合舰队司令官杜立德及海军诸英国顾问燕菜席一桌,着海军提督丁汝昌等陪筵。

    太后自个儿嘛,廉俭奉公,这不是从行宫带过来几个食盒子吗?嗯,那就是今儿中午的御膳啦。

    可怜崇地山,费尽心机,办出来这一大桌珍馐佳肴,味道之美,品相之佳。就算后世之米其林三星餐厅见了,亦是要甘拜下风的。圣母皇太后却连个味儿都没闻到。就轻飘飘地转手做了人情,白白便宜了一班中、美、英海军丘八。

    筵席假座大沽口码头的天津海关,一众海军将领,推杯换盏,大快朵颐。那十来个洋鬼子,第一次品尝最顶级水准的中华美食,尤为兴奋。一向严肃庄重如乔百伦者,亦无法保持矜持;杜立德之流,更是差点连舌头也吞了下去。

    哦,我的上帝,世界上居然还有这般美味,真是不可思议!

    中国的这趟长差,出得真是对了!这个东家,实实在在是够意思!

    圣母皇太后的午膳,就在“冠军号”的“舰长室”里传。

    陪膳的,自然是关贝勒。

    “冠军号”的舰长,因有“非华籍洋员不宜出任战斗部队主官”的“潜规则”,朝廷正式的官称,按中国的习惯,称“管带”。但在军中,就不做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情了,口头也好、书面也罢,都是按西洋的习惯,叫“舰长”的;其在舰上的居所,也叫做“舰长室”,而不是“管带室”。

    因为明天圣母皇太后就要乘坐“冠军号”出海“阅舰”,大爱德华早早地就把自己的舰长室腾了出来。然后,关卓凡派了人,按照相应仪制规格重新布置,以为圣母皇太后出海“阅舰”起居之所。

    陈设装潢焕然一新,面积、格局却是动不了的。毕竟是在船上,这个“舰长室”,较之行宫的房间,自然逼仄了许多。臣下陪膳,按规矩是单独一张桌子的,可这点儿空间,如果硬要摆放两张桌子,实在是拥挤了一点。

    李莲英正在为难,慈禧说道:“出门在外,不能事事讲究宫里面的规矩;船上也不能啥都照着岸上的样式来。再者说了,就这么几个食盒子,东西也不算多——嗯,都搁一张桌子上吧。”

    李莲英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太后的意思,连忙应了一声,遵旨办理。

    于是,关贝勒便和圣母皇太后同桌就餐,太后居上首,关贝勒打横相陪。

    菜肴、点心布满一桌,两副碗筷端端正正地摆好了。

    御姐先坐了下来,关卓凡谢了恩,也拿捏着入了坐。

    御姐心神荡漾:这个感觉,真是奇妙!

    这不就是小家小户夫妻过日子的样子了么?

    什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是不是就是这个形容了呢?

    面上红晕淡染,斜斜看了关卓凡一眼,那位却是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腿上,腰杆儿挺得笔直。

    慈禧微微一笑,说道:“你别这么劲儿劲儿的,怪别扭的。你不是说,在军中‘吃饭靠抢’吗?就那样才好。”

    关卓凡也是一笑,微微颔首,说道:“是,臣遵旨。”不过,还是没有动作。

    慈禧柔声说道:“咱们吃饭呢,你可别弄出个奏对格局来。”

    说完,略一沉吟,先动了筷子。她夹起一块杏仁豆腐,却没有缩回手来,而是放到了关卓凡的碗里,嘴里轻声说道:“不许起身,不许谢恩!”

    关卓凡正欲起立的身子,被她这两句话压住了,心里面却是大大一跳,一股又酸又热的气息随即涌了上来,五味俱陈。

    他低声说了句“是”,端起碗来,“开动了”。

    慈禧笑吟吟地看着情郎箸落如雨,自己则慢条斯理地吃着,偶尔还给关卓凡夹一两筷子的菜。

    时不时,也说两句无关紧要的闲话。有时候,关卓凡嘴里塞满食物,一边咀嚼,一边回话,乌里乌鲁的,话说的就不是很清爽,惹得御姐轻声娇笑。

    船舱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温馨和**。

    ……

    “吃饱了没有?”

    “呃,这个,回太后,臣连晚饭也一并吃了。”

    御姐格格的笑了起来。

    饭罢上茶。

    御姐左手端着茶碗,右手拿着碗盖,轻轻拨弄着浮叶,装作不经意地说道:“传过午膳,就要回行宫了吧?”

    “是。”

    “嗯,回去的路上,大约要花一个半时辰。明儿一大早,还得再赶过来……”

    关卓凡大转念头:这个口吻,是什么意思?唔……我明白了!

    “是,来回奔波,既耗费辰光,也实在是辛苦太后了!这……原是臣筹划不周。嗯,若是太后不嫌这间舱室简陋,今个儿晚上,不如就暂以‘冠军号’为行在?——呃,这个,一来,‘冠军号’既大蒙荣宠,海军将士,必人人振奋报效;二来,‘掷瓶礼’之后,太后驻跸军舰,意在扬威奋武,这……载诸史册,传诸后世,慈德广沛,亦是佳话一段!臣刍荛之见,太后意下如何?”

    慈禧目光火热而明亮,透着十分的欣赏和爱慕:一转瞬间,就给他想出了这么一大篇道理来!

    御姐微笑说道:“这么安排,好是好,就不知道麻不麻烦?”

    您是太后巡幸、检阅,不是小媳妇走亲戚、回娘家,临时变更行程,当然会生出一大堆的麻烦事来。不过,以眼下这个温馨**的氛围,您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得想法子去摘啊。

    咳咳,您都给俺夹菜了。

    *(未完待续。。)

第一一七章 夕阳无限好

    关卓凡说道:“太后不必挂心,这些都归臣办差。只是太后的日常御用的衣物……”

    慈禧微笑说道:“一个晚上,我可以将就的——你也别把我看成一点苦头都吃不得的娇小姐!”

    这句话,听在耳中,感觉非常奇妙。

    关卓凡微微摇头,说道:“不好委屈了太后的。”

    顿了一顿,说道:“这样吧,臣派人,送玉儿和莲英回行宫,打点太后日用的衣物,快马快车,快去快回,臣估计,日落之前,就能够赶回大沽口码头了。”

    慈禧面现喜色,点了点头,说道:“好,就这样办。”

    关卓凡低声笑道:“他二位回来之前,太后起居,就由臣伺候。只是臣笨手笨脚,若是哪儿不中太后的意了,太后莫怪。”

    慈禧靥生红云,玉手轻抬,欲做个掩口葫芦,但终于忍住,放下了手,嫣然一笑,眼中春水流波,却不说话了。

    收拾完桌面,李莲英和玉儿立即下船上车,赶回官港。

    一口气松懈下来,才感到上午连串的极度兴奋,透支了精神体力,慈禧体气虽壮,倦意却也上来了。

    关卓凡叫人抱来了一床全新的军用被褥,还有一个枕头,也是新全的,亲手在榻上铺设好了——就是舱内原先的床,被改成了榻,可倚可靠,可坐可卧,有靠背炕桌之设,却无被褥头枕之属。

    都折腾清爽了,关卓凡说道:“就请太后在这儿好好歇个午觉。嗯,臣去安排相关事宜。太后午困醒来。臣的事情大约也办得七七八八。可以回来伺候太后了。”

    慈禧微笑道:“你忙你的,我晓得行程变更,有许多首尾要拾掇,何况明天还要出海‘阅舰’?今儿你必是极忙的。你放心,我睡醒了,就乖乖地呆在这间船舱里,哪儿也不去。反正这儿茶水毛巾,什么都是齐全的。嗯,还连着‘盥洗间’呢……哎哟,你……”

    关卓凡听到“乖乖地”三字,再也忍耐不住,双手伸出,将慈禧揽到了怀里。

    慈禧“乖乖地”伏在他的胸脯上,并不挣扎,轻声说道:“天光白日的,外边还有人……”

    关卓凡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低声笑道:“天光白日又如何?太后午休。难道要穿了军装、和衣而卧?睡出病来,可不是耍子的!臣说过。玉儿回来之前,太后起居,就由臣来伺候,太后可是答允了臣的。”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来解慈禧领口的扣子。

    慈禧面红如火,心里觉得不妥,想要推拒,手儿却是不听脑子的话,丁点儿的气力也使不出来。

    关卓凡顺顺利利地,将御姐的军装、毛衣、衬衣,都脱了下来,只留下贴身的长袖内衣、长筒内裤。

    薄薄的衣衫包裹着,温热柔软的酮体,玲珑浮凸。

    圣母皇太后整个身子几乎都要瘫软了,关卓凡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铺好了被褥的榻上。

    “你……”

    关卓凡笑道:“我什么?”拉过被子,替她严严实实地盖好了,并细细地掖好了被角,然后低下头,在那两片欲张还合的红唇上,吻了一吻,说道:“好好睡罢!”

    关卓凡走出舱室,带好了门。

    舱璧之外,水波荡漾,慈禧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儿,随着这水波,在柔曼的水草中,在半空的云朵中,慢慢飘荡。

    困意袭来,倦眼涩重,女人就在一种无以言语的喜悦平安中,沉沉睡去。

    *

    醒来的时候,觉得光华耀眼,眯了眯眼睛,原来一缕阳光,自舷窗射入,刚好落在枕上。

    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慈禧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欣喜。

    过了好一会儿,翻了一个身子,让开那道光线,取过放在枕边的金怀表,打开盖子一看,居然已是申正二刻了。

    慈禧吓了一小跳,即是说,黑甜一觉,几乎睡了一个半时辰。

    午睡这般酣然,亦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而且,这儿还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也没有宫女在屋内值守,却如此安心忘怀——这是怎么回事?

    合上表盖,并未马上起身,反而裹了裹被子,蜷了蜷身子。肢体屈伸,带来了细微的痉挛般的快意,使她的鼻息化成满足的呢喃。

    被窝温暖,令人贪恋,而她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马上起身的必要。

    宫里面,生活节奏单调而精准,按时按点入睡、起床,是不可移替的铁律,不论是兰儿、懿贵妃还是圣母皇太后,都不能违反,也没有想过要违反。

    这是多少年来,第一次不需要按时按点起床?

    那缕明亮而温暖的阳光,就挂在头顶,仰面看去,无数细小的颗粒在阳光中飞舞。

    这个普通不过的景象,却令慈禧如陷幻境,恍然有不知是梦是真之感。

    多少年了,没有见过——或者说,没有留意过这种景象了?

    微微的、莫名的心酸,无声无息地爬上了心头。

    女人咬了咬嘴唇,我的眼睛……湿润了吗?

    一刹那间,她涌起了一股极其强烈的**,想留在这种如梦如幻的感觉里,想留在这种……生活里。

    过了良久良久,慈禧渐渐清醒过来,抹了抹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渐渐地,心境平静了下来。

    不过,她还是不愿意起身。

    这一觉,睡得极踏实、极透彻,神完气足之余,慢慢地,另外一种情愫暗暗地生了出来。

    她嘴角抿着笑意,心里面说道:他不是讲什么,“太后起居,就由臣来伺候”吗?好,我就等他来“伺候”我起身。

    悠然地看着那缕光线慢慢地变化着位置,慈禧觉得,这真是天底下最美好、最惬意的等待。

    她没有等太久。

    敲门声响起,接着,是那个令人无比安心的声音:“臣关卓凡请见。”

    慈禧的心跳快了起来:“进来吧。”

    关卓凡推门而入,看清楚室内景象,顿时就怔住了。

    慈禧从榻上略略欠起身子,浓密的青丝散落在枕头上,被子拉到胸口,修长光洁的脖颈露在外面。

    榻上玉人,冬困方醒,星眼微饧,香腮带赤,欲笑还羞。

    关卓凡体内欲火“蓬”的一下便烧了起来,一咬牙,大踏步地走了过去。

    慈禧见他这个架势不对,刚刚轻呼一声:“你做什么……”情郎强健的身体,便挟着一股从室外带进来的冷风和男人特有的浓烈味道,压了下来。

    被子掀开一角,如兰如麝的温热气息荡漾出来,入鼻入心,男人更是无以自持,探手入怀,大肆磋磨。

    冰冷而粗糙的手掌,令慈禧浑身起了一层微栗,她长长地呻吟了一声:“外面有人……”

    “请太后噤声就好!”

    “你……你说话比我还大声……”

    接下来,就没有人说话了,只有男人粗重的呼吸、女人强抑的娇喘和衣衫被褥的窸窣声了。

    ……

    不晓得过了过久,喘息声终于平静了下来。那缕奇妙的光线已经消失不见,舷窗外依然明亮,但舱内开始变得暗淡了。

    地上一片凌乱,到处是军装、毛衣、衬衣、内衣、靴子……呃,都是男人的。

    女人先开了口。

    “玉儿他们……是不是快回来了?”

    “嗯,差不多了。”

    “那……我们该起身了。”

    “易得黄金屋,难求温柔乡。这个,求太后再容臣赖一赖。”

    “你……真是赖皮……”

    ……

    “好啦,求求你,真的该起身了,你再这么赖下去,又要不安分了……”

    “太后真是狠心啊。”

    “你要什么,晚上不是还有嘛……”

    “嗯?太后金口,说了可不能反悔啊。”

    “不反悔,不反悔,快起身吧……”

    ……

    “此刻夕阳极好,臣陪太后,到甲板上去兜兜风,可好?”

    “兜兜风?”

    “呃,就是溜溜弯儿,看看风景。”

    “好啊!”

    舱外,霞光千道,金鳞万点。

    *(未完待续。。)

第一一八章 锐进追攻

    圣母皇太后的晚膳,还是在“冠军号”上传,但关卓凡就不能“陪膳”了,他得出席欢迎英国顾问的晚宴——主要是为了欢迎从旅顺赶来的柯烈福,和从福州赶来的海曼奇、毕夏普。

    其余的高阶英国顾问,中、美海军高级将领,还有轩军松江军团驻天津的高级将领,也应邀与宴。

    中午也大吃大喝了一轮,不过,那个叫做“赐宴”,属于“工作餐”的性质,不是正式的“欢迎晚宴”。虽然说到菜肴的用料、味道,这顿“工作餐”,实在要比“欢迎晚宴”神马的更胜一筹了。

    慈禧叮嘱关卓凡,“早去早回”,还有,“别喝太多酒”。

    臣遵旨。不过,咳咳,介个口吻,简直就是……

    关卓凡果然“早去早回”。

    酒过三巡,他声称“旨意在身,不便久留,各位务请尽兴”,叮嘱丁汝昌代他招呼好客人,便匆匆告辞而去。

    这只是个礼节性的宴会,“尽兴”是不可能的,因为在座的中外海军将领,明天一早就要出海执行重大任务——“随侍”圣母皇太后“阅舰”。不过,就算如此,关卓凡走得还是略略嫌早了一点。

    没法子,今天晚上,他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他是要赶回“冠军号”,首先要见的人也是圣母皇太后。不过,可不仅仅是为了御姐那句:“你要什么,晚上不是还有嘛……”

    关卓凡回到“冠军号“的时候,堪堪戌正时分。

    慈禧已脱了军装。换回了旗袍。正在悠然品茗。

    上一次静夜泊舟。还是少年时候,父亲在任病故,自己和妹妹,坐一只小小的乌篷船,扶柩回京。川资羞涩,告贷无着,凄风冷月,寒水茫茫。想到来日大难,姐妹俩泪眼相对,无语凝噎。

    如今呢?

    恍若隔世啊。

    关卓凡进来的时候,抱着一个黄匣子,慈禧往他脸上扫了一眼,微笑说道:“怎么,有好消息?”

    关卓凡笑嘻嘻地说道:“太后见微知著!确实有好消息:我军董志原大捷,庆阳府全境克复,甘肃的门户打开了,进剿金积堡的道路。畅通无阻了!”

    慈禧不由喜动颜色:拿下董志原,是迟早的事情。这原在意料之中——可没想到这么快!

    左宗棠进军董志原的折子,是在来天津的路上,驻跸廊坊沈万庄的时候收到的,迄今不过半个月。就是说,这一仗,从开始进军到大获全胜,半个月就打下来了!

    *

    前文介绍过董志原的形势,这是陇东的一片高原,属庆阳府,地方物产甚丰,素有“陇东粮仓”之誉。甘肃回匪最靠东边、也即最靠陕西的一大股,和逃入甘肃的陕西溃匪合流,猬集于董志原,以便就食。

    甘肃回乱的中心在金积堡,马化龙在彼经营日久,设防周密,欲攻金积堡,非南北两路夹击不可。董志原在金积堡东南方向,为西征大军中路军之进甘门户,正扼官军进攻金积堡之南路要道。所以,欲攻金积堡,必先克董志原。

    中路军在正式进军甘肃之前,也即左宗棠拜发慈禧在沈万庄收到的那个折子的时候,已经对董志原做了大量的前期准备工作。除了肃清外围和严堵回匪回窜陕西之路外,左宗棠多派细作、探马,大力加强情报收集工作,并对董志原的回匪,实施了强有力的心理战。

    这个心理战,主要是极力渲染官军兵威之盛,特别是重点拿轩军展东禄部说事,在董志原回匪中造成了极大的恐慌。

    溃退到甘肃的陕西回匪,对那支身穿洋装的军队,有着刻骨铭心的恐惧记忆。大多数的陕匪,想起那些矫健的蓝色身影,便如眼见鬼魅,耳闻霹雳,浑身筛糠。

    如果再次和这支军队对垒,他们根本不相信自己有守得住董志原的能力——在陕西从容经营、深沟高垒,都挡不住轩军的大炮;董志原这个地方,无险可守,几十万老弱饥疲的回回挤在一起,一片仓促混乱,大部分的生口,嗷嗷待脯,只是负担,全无战力——这仗,可怎么打?

    陕西回匪中,最凶悍狡黠的白彦虎,亦是这么个想法。

    何去何从,董志原诸匪首之间,反复驳诘,莫衷一是。

    前文交代过,董志原的回匪,和甘肃其余三大股回匪不同,势力驳杂,并无一个凌驾其余的大头目。甘匪原就无统一属划,陕匪加入进来,规制愈加混乱。

    回匪猬集董志原,基本上还是按照原籍,一籍一营,分驻董志原各村镇,对外号称“十八营”。每一营,设一“元帅”。这十八位“元帅”,地位是完全平等的——可想而知,会议的时候,能有多么热闹。

    陕西的回匪,大多主张向金积堡方向撤退,和马化龙匪股合流。不过,持这种主张的,不包括白彦虎。

    白彦虎比大多数同伙看得清楚:董志原的回回并入金积堡,对金积堡非但不是助力,还会形成严重的负担——能打仗的是少数,大多数老弱妇孺只会白耗粮食,金积堡单养自个儿还勉强过的下去,如果突然多出十几二十几万张嘴,咋顶得住?

    会议的时候,白彦虎阴沉着脸,抱着旱烟锅子,抽了一袋又一袋,由始至终,一言不发。

    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想到吃饭的问题,但其他人、尤其是甘匪的头目,想的是,董志原现下的局面,虽然也吃不饱肚子,但一时半会儿还饿不死,放弃这好不容易到手的“陇东粮仓”,实在是狠不下这个心。

    但各营恐慌情绪的蔓延,容不得他们再没完没了地会议下去了。

    战乱流离、饥疲交加的人群里面,谣言、流言,最易传播。恐慌情绪一旦形成,就会像瘟疫一般蔓延开来,无可抑制。

    即将进剿的官军,被想象和形容成了丈二金刚,一个个青面獠牙,力大无穷,刀枪不入。而且,会喷火吐雷,“百步之外,取人首级”。还有:吃人肉、喝人血、剥人皮;对于女人,更是先奸后杀,然后连皮带骨头吃掉,渣子都不剩的。

    按照左宗棠折子里说法,回匪“汹惧益甚”,最后甚至发展到了这么一个局面:“自缢者纷纷,不能禁。”

    大仗还没有开打,在绝望和恐惧的摧残下,董志原已经是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了。

    匪首们最终接纳了白彦虎提出的一个建议:先“死中求活”,主动越境,入陕“奇袭”官军,希望能够予以官军重挫,打乱官军部署,形成对峙局面。

    这是一个大胆的计划,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回匪尽想的美,行动力却弱,官军细作密布,回匪拖泥带水的动作,全在官军掌握之中。

    左宗棠严密布防,分头截击,数路回匪,刚刚入陕,就被堵个正着。

    折子上说,“北路、东路、西南路,各军且防且剿,无战不克,大挫凶锋”。其中,在甘、陕边境的长武县,董志原匪股重要头目、“十八元帅”之一的冯君福,被凤翔总兵陶茂林部击杀。

    回匪不但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战果,还受损甚重,败回董志原后,士气更为低落,真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在这种情形下,不论愿意还是不愿意,董志原的回匪都得准备向金积堡方向撤退了,不然,官军一旦进入董志原,按照陕匪凤翔战役的经验,想走都走不了。

    董志原诸匪在萧金镇会议,“十八营”并为“四大营”,分别由白彦虎、于得彦、马正、和、崔伟率领,“其半护辎重家口先行,留马正和、崔伟率悍党万余伏董志原断后,时出游骑数百,纷扰泾河两岸,以牵缀官军”。

    这个看似十分妥善的撤退方案,其实正中左宗棠下怀。他的如意算盘,就是把董志原大部分没有战力的老弱妇孺逼入金积堡,增加金积堡的负担;同时,尽量消灭有战斗力的青壮精锐。

    唯一遗憾的是,回匪的这个方案中,关卓凡心心念念的白彦虎,先行护送“家口辎重”撤退,未能在董志原一役中擒杀之。

    左宗棠制定的作战计划,叫做“但觇贼动,锐进追攻”。

    这个计划中,发起进攻的时间点的选择,至为重要。

    这个时间点,要放在回匪刚刚开始撤退的时候——如果回匪尚未撤退就发动进攻,则回匪可能被逼困兽犹斗,增加官军的伤亡。但撤退一旦开始,便不可逆转,回匪也便再无死斗之志;且以回匪的组织、行动能力,二十几万人马,仓皇逃命,必混乱不堪,此时进攻,可以最小代价,取得最大战果。

    当然也不能更迟——不然回匪都跑掉了,还打个屁。

    左宗棠的具体做法是,“饬诸路统领粮料运足,伺贼窜动则追之。虑各种锐进,而贼或分支扰我后路也,复令各留四成队于后,以期缜密。又虑各军分布广远,未能克期毕赴,则饬各军相机而进,但觇贼动,即各锐进追之,毋怀观望,以致自相牵制,运掉不灵。”

    关卓凡对这个作战计划的评价是:“攻中有守,充分授权,算无遗策。”

    *(未完待续。。)

第一一九章 大捷

    周密的部署,产生了预期的效果。一路上,回匪的游骑,未能对官军造成任何实质性的阻碍。按左宗棠折子上的话说,回匪于官军,“瞥见即遁”。

    各路官军,按期在一个叫做“三不通”的小村镇会师了。

    “三不通”这个名字听起来着实奇怪,不过,顾名思义,可以想见这儿正是进入董志原的交通要隘,回匪精锐尽萃于此,此地一失,长驱而入,董志原再也无险可据。

    为弥补堡寨不坚的弱点,回匪事先在“三不通”前方开阔地带,大量挖掘壕沟。这些壕沟,纵横交错,既宽且深。但是,其功用和轩军的堑壕完全不同,不是用来藏身、防守、阻击的,而是纯粹为了给官军的进攻制造障碍,尤其是希望能够阻碍马队的行动。

    回匪自个儿,并不居身壕沟之中,而是或企于寨墙之上,或在堡寨之前整队待机。他们打的算盘,是官军逾越壕沟之时,必大费周章,手忙脚乱,不暇防护,则可以趁机“半渡而击之”,给予官军重大杀伤。

    这个如意算盘,并没有打响。

    首先,官军的马队,并未直接在堡寨的正面进攻。左宗棠接受了展东禄的建议,派潼关总兵雷正绾,率马队绕过壕沟,大范围迂回到了“三不通”的侧后方。

    其次,逾越这些看起来又宽又深的壕沟,官军并没花什么大力气。展东禄部工兵营,遇水搭桥是基本功,就算黄河、泾河也挡他们不住。何况几条小小的壕沟?于是。就在回匪的眼皮底下。变戏法似的,十余条栈桥冒了出来。官军十余条长长的队伍,从栈桥上,源源不绝地通过了壕沟。

    不但人、马过了壕沟,大炮也顺顺当当地过了壕沟。

    再次,官军通过栈桥的时候,回匪根本无法给与有效截击。官军一部过桥,另一部便进行严密的火力掩护。官军大炮、洋枪的火力、射程。都远远超过回匪,回匪既无法冲到弓箭和土枪的有效射程之内,也就无法对正在过桥的官军予以有效打击。

    完全无从搞什么“半渡而击之”。

    当官军全部过了壕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虽然双方还未出全力以搏,但胜负之数,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展东禄部炮兵团架起十二磅拿破仑炮猛轰,回匪支撑不住,“三不通”外围堡寨次第陷落,官军呐喊着攻入了“三不通”。

    按原计划。这个时候,埋伏在村外的另一支回匪。应该也冲入村内,和“三不通”的守军一起,夹击进入村内的官军,争取“包官军的饺子”。

    孰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支伏兵正要发动攻击,已迂回到位的雷正绾马队,自背后狠狠一刀插下,回匪出其不意,登时大乱。

    结果,伏兵非但没能帮上守军的忙,反而同正在败退的守军,彼此冲撞践踏,乱作一团。官军趁机全力攻击,回匪彻底崩溃,开始夺命狂奔。

    官军紧追不舍,回匪向西北方向一路败退,焦村、什社镇、萧金镇、董志镇等回匪据点,接连为官军克复。沿途百余里,回匪横尸枕籍,抛弃军械、骡马无算。残存的回匪,悉向西峰镇逃去,那儿是回匪在董志原最后的据点。

    当晚,西征中路军各部即驻扎董志原。

    第二天卯初,官军拔队,辰正抵西峰镇。回匪和官军略一接触,便放弃了这个据点,继续向西北方向奔逃。

    左宗棠的折子上说:“据擒贼供称,贼前起老弱、辎重,因人马众多,未能疾遁。相距不过一日之程;其殿后悍贼为各军追逼,漏夜奔窜,一由驿马关以出环县,一由蒲河川以向三叉河,均在黑城子、下马关会齐,同窜半角城、金积堡一带。”

    于是官军衔尾急追,左宗棠下令,“各军争先,毋待后命”。

    中路军各部很快就分出了高下。追在最前面的,是雷正绾的马队;紧跟其后的,是展东禄部的两个步兵团。其余各部,都被这两支部队甩开了一大截。轩军严格的训练,良好的营养,单在连续急行军这一项上,便表现出了远超同侪的实力。

    官军先收复了镇原县县城,午正时分,终于在驿马关追上了回匪后队。

    俘虏口中的“一日之程”,在马队和轩军脚下,不足半日。

    于是各军争先驰击,回匪且战且走,十余里后,已全然不成队形,战斗几乎变成了追兵对败兵的一边倒的屠戮。

    追至党家岘,此地“山径逼仄,两旁沟深数十丈”,回匪前堵后拥,急切间不得前行。官军在后,攻击愈烈。回匪后队青壮,挤压前队老弱,自相践踏,坠落悬崖者不计其数。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山谷,此起彼伏,无止无休。

    负责殿后的大头目马正和、崔伟,急红了眼,“亲督悍党数百人,阻隘死据”,但无济于事。

    党家岘一役,回匪死难者堑山堙谷;山路之上,死尸一摞叠着一摞,一度堵住了官军继续追击的去路。

    马正和、崔伟,皆于此役战死。

    党家岘战斗的第二天,官军收复庆阳府城;第三天,班师董志原。至此,庆阳、泾川各属全部肃清,董志原战役,官军取得了完整的胜利。

    董志原战役中,回匪战死、挤踏致死者,超过三万余人。党家岘坠崖而死者,亦成千上万,但无法准确统计。

    董志原匪股中,最具战力的青壮,基本覆灭;撤往金积堡的老弱妇孺,逃亡路上,天寒地冻,饥疲交加,冻死、饿毙、葬于狼吻者,一路上尸骸狼藉,不计其数。

    董志原匪股搜掠来的骡马,或者倒毙于战火,或者为官军俘获,几乎全部损失掉了,没有几匹能够带到金积堡。

    最终逃入金积堡的回回,个个几已不成人形。正如左宗棠事先算计的,这部分回回,非但未能对金积堡的防御,起到什么实质性的助力,反而在粮食供应上、精神士气上,成为金积堡的沉重负担。

    (除夕、初一、初二,请三天假,初三复更。狮子祝各位书友:春节快乐,阖家幸福!)

    *(未完待续。。)

第一二零章 罗刹可恶

    左宗棠在奏折中为麾下诸将请功,排第一位的是展东禄,称“该部工队、炮队,尤为得力,为三不通摧圩破敌之关键;该部步军,坚忍迅捷,兵事娴熟,过于同侪。”

    看到这一段,慈禧不由脸上飞金。“左骡子”夸情郎的嫡系部队,御姐心中是得意的,甚有“与有荣焉”之感。

    排第二位的是雷正绾,“马队迂回,出敌不备,攻敌关窍,临机决断,有古名将之风。”

    “有古名将之风”,出于左宗棠之口,是很高的赞誉了。

    排第三位的是陶茂林,他能够紧跟展东禄、雷正绾之后,主要是陶部在长武阻击战中的出色表现。

    展东禄不必说,有趣的是,雷正绾、陶茂林二部,亦同轩军有很深的渊源。

    雷正绾、陶茂林两位,原是多隆阿的部下,多隆阿战死后,关卓凡入陕督师,雷、陶二将自然归关卓凡节制。陕西的回乱平定后,雷正绾、陶茂林眩于轩军之威,私底下商量,认为只有加入轩军序列,才算“真正有前途”,并向关卓凡郑重表达了这个意愿。

    有人主动投附当然是好事,雷正绾、陶茂林也是能员,但关卓凡当时考虑,此时收编雷、陶二部,并不合适。

    一个是,轩军体系已成,新的力量如何融入,尚无一整套妥善的对应措施。轩军的理念、战法、训练、器械,都不是雷正绾、陶茂林其时的见识可以企及的。这两位总兵加入轩军,短时间内。作用还比不上一个副团官。

    还有一个。关卓凡当时不过“新贵”一枚。根基尚浅;捻匪亦未剿平,功勋值还没有刷够,就忙着收小弟,太扎眼了。

    轩军自然还要进一步扩军,但这个得步步为营,不能操之过急。在刷够功勋值的前提下,还得和将来湘军、淮军的裁撤,以及绿营的改编。保持一个微妙的互动。

    因此,关卓凡离陕之时,对雷正绾、陶茂林二部,采取了一种特殊的“处理方式”——留下“顾问团”,帮助雷、陶整顿、改编所部。

    这个模式,收到了相当不错的效果——既大大提升了雷、陶二部的战斗力,轩军以及关卓凡本人,又相当程度地保持着对这两支军队的控制力。正因为效果上佳,在后来对绿营的大规模改编中,这个模式在得到进一步的加强和完善之后。被普遍地推广开来。

    前文交代过,左宗棠西征。自己楚军的老班底,只用了一小部分。他只选三千精锐,另在湖南募五千新兵,一共八千,算是自己的亲兵,带到西北。平回所用的大部分兵力,用关卓凡的话说,就是“和关中豪杰共事业”——或在当地招募训练,或使用当地的部队。

    左宗棠离京前,关卓凡向他推荐了雷正绾、陶茂林二将。左宗棠到达陕西,考察之后,深为满意,欣然纳用。果然,雷、陶二部,在战斗中大派用场。

    展东禄、雷正绾、陶茂林三将,都不是左宗棠的嫡系,但他全力揄扬,绝不掩功。这并非要讨关卓凡的好。左宗棠攻击曾国藩、李鸿章,对姻亲郭嵩焘下辣手,素予人以心胸狭隘之感——其实,这是误会。左季高偌大勋业,岂是心胸狭隘之徒所能为?

    左宗棠和曾、李、郭的矛盾,本质上是争资源,不是闹意气。他是心雄万夫、要做大事的人,但既要做大事,手上就得有足够的本钱,而朝廷本钱有限,曾、李师弟多了,左季高自然就少了,所以,必须争,必须斗。

    郭嵩焘也是因为主政广东的时候,只愿接济湘军,不肯向楚军“协饷”,才为左宗棠“英雄欺人”,被迫去职的。

    *

    慈禧看完了折子,轻轻的吁了口气,微笑着说道:“左宗棠全盘谋划,筹算得宜!展东禄他们也打得好!嗯,董志原拿下来了,你方才说,‘甘肃的门户打开了,进剿金积堡的道路,畅通无阻了’——是不是说,距拿下金积堡,也就……不远了?”

    关卓凡说道:“回太后,金积堡的情形,和董志原颇有不同。回匪仓促猬集董志原,没有多少时间经营,当不得官军雷霆一击。马化龙在金积堡,却是经营多年了,堡寨高大坚固,数量众多,互为犄角,官军啃这块骨头,得一口一口来,急不得的。”

    慈禧点了点头,说道:“我晓得了。”

    关卓凡继续说道:“还有,金积堡回匪的军械,也不是董志原匪股能比的——马化龙是有洋枪的。”

    慈禧秀眉一扬,随即眉尖微蹙,说道:“洋枪?回匪哪儿来的洋枪?”

    关卓凡缓缓说道:“据已有的情资判断,当是俄罗斯人偷运过来的。”

    慈禧的脸色变了,默然片刻,咬牙说道:“罗刹鬼可恶!”

    关卓凡微微点头,说道:“俄人确实居心叵测。不过,太后也不必过虑。回匪的洋枪数量不多,子药亦有限——最紧要的是,开战之后,他们无法持续补充枪支子药。而且,回匪训练不足,使枪的本事,也比不得官军。”

    “还有,回匪没有大炮。”

    听到这句话,想起“演炮”时“拿破仑炮”惊天动地的威势,慈禧的脸色大大地缓和了。她点了点头,说道:“是,回子的堡寨再怎么坚固,也不过一堆土疙瘩,如何挡得住大炮的轰击?”

    关卓凡说道:“董志原这场大仗打完,官军也要休整一段时间。现在已经入冬,臣以为,过了年,开了春,再进军金积堡较为妥当。金积堡到底什么时候能打下来,臣不好妄言。但无论如何,明年之内,必有佳音以报太后。”

    事实上,关卓凡并不认为要花一整年才拿得下金积堡,不过,冗余度留的多点,没有什么坏处。再者说,如此说法,到时候差事“提前”办下来了,御姐才会有惊喜嘛。

    慈禧面现喜色,说道:“很不容易了。金积堡事毕,甘肃的局面就大致靖定了吧?”

    关卓凡说道:“回太后,拿下金积堡之时,甘南河州、狄道一带的马占鳌匪股,也必已肃清了,则祁连山以东、甘肃大部的局面,就算靖定了。到那个时候,就只剩下甘西肃州一带的马文禄匪股了。”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肃州那个地方,已经快出嘉峪关了,距中原甚远,彻底剿灭这支回匪,多少需要一点时间。不过,釜底游魂,马文禄匪股覆亡是迟早的事情,不足为太后厪虑。”

    慈禧轻轻拍了拍放在桌子上的折子,说道:“好,甘肃的回匪剿净之后,就可以进军新疆了!”

    说到这儿,面色又微微一沉,说道:“不晓得官军进入新疆平乱,俄国人会不会从中作梗?”

    *(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章 联英拒俄?

    要俄国人一点小动作不做,是不可能的。不过,关卓凡并不以为,老毛子能弄出什么太大的动静来。

    原时空,俄罗斯侵占伊犁,是同治十年,即1871年的事情,距今还有五年多;现在,新疆的形势,还远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

    去年,喀什汉城沦于阿古柏之手,守备何步云率残部投降,喀什葛尔办事大臣奎英举家自尽殉国,至此,南疆完全沦陷。不过,朝廷在北疆还有一些据点,和河西走廊的联系尚未彻底断绝。

    南疆目前的情形,是叶尔羌、和田、库车、喀什四雄并立、彼此攻伐的一个局面。其中,最凶悍者,要数以喀什为大本营的“哲德沙尔汗国”。

    同治三年,新疆乱起,一大堆地方割据政权冒了出来。其中,喀什旧城的“伯克”,叫做思的克的,自立为“帕夏”,派人迎接寄居在浩罕汗国的“圣裔”布素鲁克回疆,立为“和卓”。

    这位布素鲁克,就是乾隆朝回乱的大头目“大和卓”波罗尼都的曾孙,他的老爹,便是道光朝回乱的大头目张格尔——这一家子,从乾隆朝到同治朝,一百多年间,没完没了地同中国闹腾。

    之所以称“圣裔”,是因为这家人的先祖玛哈木图.阿扎木,号称自己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后裔。

    波罗尼都、张格尔祖孙二人,都因和中国作对而身首异处,这个布素鲁克呢?

    浩罕汗国很乐意借此扩展自己的势力,于是。派大将阿古柏护送布素鲁克入疆。

    思的克打的如意算盘。是把布素鲁克当做泥胎供起来。他自个儿在幕后做**oss。可惜,布素鲁克不肯当这个傀儡,一到喀什,便和阿古柏一起,赶走了思的克,大大方方地鸠占鹊巢起来。

    一年后,在阿古柏扶持下,布素鲁克建立了“哲德沙尔汗国”。

    布素鲁克不做思的克的傀儡。却不能不做阿古怕的傀儡。打跑思的克,建立“哲德沙尔汗国”,东征西讨,扩大地盘,全靠阿古柏之力。

    但布素鲁克终于不耐烦了,趁阿古柏东征叶尔羌的时候,发动兵变,宣布阿古柏为叛逆。阿古柏立即同叶尔羌言和,回师喀什,一巴掌就把“圣裔”拍得七荤八素。然后请他去麦加朝圣,再也不要回来了。

    也有一种说法:布素鲁克其实是被阿古柏干掉了。去麦加的那位,是个西贝货,是阿古柏拿来掩人耳目用的。

    接着,阿古柏立布素鲁克的堂兄卡塔条勒为汗,继续充当自己的傀儡。

    “哲德沙尔汗国”废汗、立汗,是前不久发生的事情,朝廷也是刚刚收到的消息。

    此时的俄罗斯,势力已经深入浩罕汗国,但若要完全控制乃至吞灭之,还得花相当的时间和气力。

    另外,不久前通过《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侵占的中国的大片领土,俄罗斯也得花时间消化。

    因此,北极熊的爪子,暂时还不能直接伸到新疆的头上,这个时候就出兵伊犁,老毛子尚力有不逮。

    还有,原时空,俄罗斯之所以在1871年侵占伊犁,是因为那个时候,阿古柏已经占领了全疆,俄罗斯也完全控制了浩罕汗国,双方的势力直接碰在了一起。阿古柏对意图吞灭自己祖国的俄罗斯深怀戒心,于是“远交近攻”,依靠英国人的力量,和俄罗斯对抗。俄罗斯为“小惩大诫”,乃出兵伊犁,以震慑阿古柏。

    现在,阿古柏连南疆都还没搞定。

    俄罗斯也还没有搞定浩罕汗国。

    根据历史资料和现实情报,关卓凡平灭回乱、靖定西北的计划如下:

    同治五年,即1866年,像他对慈禧说的那样,搞定甘肃,恢复河西走廊和北疆的正常联通。

    同治六年,即1867年,大军入疆,征讨目标的排序:先北疆,后南疆。

    北疆恢复之后,如果历史按照原时空的流程走,彼时的阿古柏,应该刚刚搞定南疆——当然,因为官军已经入疆,也有相当大的可能,彼时的阿古柏,无法统一南疆,并永远不会再有这个机会。

    好吧,就算阿古柏已经一统南疆,又如何?

    历史上的阿古柏,虽然占领了全疆,但他的“洪福汗国”——改“哲德沙尔汗国”而来——真正强大起来,是在接受了英国的大量军援之后。即便如此,他依然不是左宗棠的对手。

    何况本时空的阿古柏,到官军恢复北疆的时候,既不会有英国人的军火援助,又最多只局促南疆一隅?

    又何况本时空的西征大军,比原时空的更加强大?

    在这个过程中,就算觊觎在旁的俄罗斯馋的流哈喇子,关卓凡也不会给俄国人什么对新疆下嘴的机会。

    如前文所说,彼时之新疆,对于俄罗斯来说,不是一个熟得可以摘下的果子,老毛子只能望梅止渴,干咽口水。

    等到果子熟了,果园的守卫也就到位了。

    所以,自始至终,俄国人只好一直流涎不止啦。

    一直流到我把铁路修到新疆。

    然后,咱们通前彻后地算账。

    不过,这些个推论,没法子都跟御姐说。

    当然,也没有必要都说。

    或者,换个说法?

    *

    于是,关卓凡这样回应圣母皇太后的厪虑:

    “回太后,俄国人狼子野心,要他们全然安分守己,确实是不大容易的。”

    “嗯。”

    “俄罗斯疆域广大,不过,其地大多十分寒冷。温暖的南方,对于俄国人来说,犹如中原锦绣之于匈奴、突厥,诱惑难以抗拒。因此,俄人早早便定下了南下的国策。也正因如此,罗刹窥伺我西域之心始终不死。”

    “哦!……”

    御姐微现忧容,心里面是更担心了。

    “不过,”关卓凡开始转折,“臣有足够的把握,不令俄人得寸进尺,染指新疆。”

    “哦?”

    “回太后,俄人进占西域,有些人,大约比咱们还要着急——这便是英国人。”

    “英国?这是为什么呢?”

    “回太后,由北而南,过了西域,俄人便可进窥印度——这印度乃是英吉利一等一的禁脔,英人素来视作命脉,是断不容他人觊觎的。”

    “啊,我明白了——为了印度,英国人不能不拦着俄国人乱来。”

    “是,太后圣明。”

    其实,英国人也不是什么好鸟,一样是“乱来”的。只不过,英、俄在亚洲的争夺,英国确实是处于战略防御的态势。争夺中亚也好,染指西藏也好,英国人的根本目的,是阻拦俄国人南下。一来,保住印度;二来,不给俄国人获得南方的出海口,把北极熊一直堵在寒冷的欧亚大陆腹地里边。

    需要说明一下,御姐是晓得“印度”在哪里的。自从轩军赴美,御姐就开始对“世界地图”这样物事产生了兴趣——当然,是平面的“世界地图”,不是那个奇奇怪怪的“地球仪”。

    这次天津之行,鱼水合欢之后,心甜意洽之时,有时候,关卓凡会在床上摊开“世界地图”,慢慢儿地给御姐口讲指画。御姐躺在情郎怀里,纵览天下大势,时不时的,情郎还在自己的身子上面,“指点江山”一番。这个“地理课”,上得是再舒爽不过了。

    好吧,言归正传。

    关卓凡先把英国人搬出来,是因为这个时候的慈禧,面对俄罗斯这只庞然大物,对自己的力量,毕竟还没有足够的信心;而对造出了“冠军号”的英国人,这个信心,自然要更大一些。

    慈禧说道:“你是说,咱们要……联英拒俄?”

    关卓凡大赞:“太后圣明!‘联英拒俄’四个字,真正是高屋建瓴,把什么都说透了!这四个字,臣就想不出来——臣以为,很该以之为大清今后十年之国策!”

    慈禧心中得意,却也忍不住抬起玉手,纤指握拳,轻轻地在关卓凡的胸膛上捶了一拳,说道:“收收你的‘太后圣明’——这个‘联英拒俄’,还不是你肚子里的馋虫,引着我将它勾出来?”

    “太后的譬喻,实在太……鲜活了!臣的一点小心思,难逃圣鉴!呃,太后圣明!”

    御姐“格”的一声,笑了出来。

    *(未完待续。。)

第一二二章 历史的轨迹

    不过,笑归笑,御姐并非没有疑虑。

    “你说,这英国人,靠得住、信得过么?”

    关卓凡说道:“回太后,臣以为,英国人靠不靠得住、信不信得过,不在英国人,而在咱们自个儿——咱们自个儿争气,英国人就靠得住、信得过;咱们自个儿不争气,别说什么靠不靠得住、信不信得过了,英国人就算和俄国人勾起手来,合而谋我,也不稀奇。”

    慈禧默然半响,然后缓缓说道:“你这话有味道,是这么个意思——总要自个儿的步子踏实稳当了,人家才愿意跟你搭把手!”

    关卓凡非常欣慰,说道:“太后圣明!譬如新疆的回乱,咱们拿叛逆一个个打平了,再把整个新疆,扎紧了篱笆,俄国人见无隙可乘,自然不敢轻易起衅。英国人对咱们有了信心,也就乐意锦上添花,助咱们一臂之力;说不定,还要倒过头来,求着咱们帮着他们对付俄国人呢。”

    “哟,果真如此——那敢情好!”

    “非但如此,英国人既有求于我,就不会在中印之间,轻易动什么手脚,西藏的局面,也就容易安定了——这是一个连环套,拿洋人的说法,叫做‘良性循环’。”

    “‘良性……循环’?”

    “是。”

    御姐认真想了一想,大致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心里微微激动,连连点头,说道:“是这么回事!”

    关卓凡缓缓说道:“至于罗刹人已经吞了下去的,臣总有一天。要叫他们一口一口。都吐了出来。”

    慈禧怔了一怔。说道:“你是指……”

    关卓凡心中暗叹:如果是现代的中国人,绝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指的是什么。

    可是,这儿是十九世纪六十年代。

    “回太后,臣说的是,咸丰八年、咸丰十年、同治三年,咱们同俄国人签的那几个条约。”

    咸丰八年,即1858年。《瑷珲条约》。

    咸丰十年,即1860年,《中俄北京条约》。

    同治三年,即1864年,《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

    三个条约的年代、名字,先后在关卓凡脑中跳出。

    当《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跳出来的时候,关卓凡的太阳穴微微颤动了一下,他似乎听到了自己心房滴血的声音,一瞬间,嘴里充满了又苦又涩的味道。

    这个条约。是1864年签订的。彼时,自己正在由美返国的海路上。挟美利坚平叛大胜之威,军容壮盛,器械精良,端的是“中外仰望”,风光无限。

    彼时,自己已经整整穿越了四年。

    可是,历史依旧以其强大的惯性,按时催生了这个条约。中国无可奈何,关卓凡亦无可奈何。

    那个时候,关卓凡才深刻地意识到:历史的轨迹,并没有发生真正的转折;中国的命运,并不能只靠自己在异国投机的一场胜仗,就发生实质的改变。

    自己在这个时空要做的事情,不过才刚刚开了个小头。

    那个时候,关卓凡才痛感:呆在二十一世纪,对着已经作古的先人们,放嘴炮、唱高调,何其容易;真正设身处地,在这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扭转乾坤,改定命数,又何其艰难。

    《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是奕?拍板定案的,可是,在回乱暴起,捻乱肆虐,整个西北烽烟遍地,新疆事实上已全不受控的情况下,即便换了自己主政,这个约,真的就可以不签吗?

    关卓凡一点把握也没有。

    力不如人,说什么都是废话、空话。

    原时空,能够勉强收回伊犁,说到底,不是因为曾纪泽的口才好,而是当时回乱已经平定,左宗棠的大军,正驻扎西北,虎视伊犁。

    好了,该御姐说话了。

    “这几个条约,我不大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划界上面,咱们似乎……吃了亏?”

    似乎?!

    还好,姐姐,您还知道我说的是“划界”的事情。

    不怪得御姐“似乎”——穿越之后,关卓凡才发现:此时的主政者,对中俄划界,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吃了亏,而是糊里糊涂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了多大的亏。

    就是说,没有明确的“量”的概念。

    关卓凡查阅《瑷珲条约》、《中俄北京条约》、《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关于划界部分,有一个共同点:只有关于河流、山脉和卡伦的名称、走向的简单描述,没有任何距离、高度的具体数字。

    粗疏之处,和现代划界协议的精准,差的太远了。

    事实上,这个时代的中国人,既缺乏“数目字管理”的概念和手段,也不具备现代意义上的疆域观念。遥远的东北、西北的国境线,在理论和现实中,都非常的模糊,严格说起来,并不存在一条几何意义上的“线”。

    更致命的是,彼时的中国,缺乏万国公法中关于疆域的“实际控制”的概念——这让中国在和俄国的折冲樽俎中,吃了大亏。

    比如,俄国人坚持要求以中国的常设“卡伦”——就是哨所——为划界依据,可中国的许多常设卡伦,距理论上的国境线还有非常遥远的距离。于是,这段距离之内的国土,就被俄人用“先予实际占领、再祭万国公法”的法子,强行划走。

    俄国人的逻辑是这样子的:这块地方,是我的实际控制区,而不是你的实际控制区——所以,这块地方,是我的领土,而不是你的领土。

    好,该关卓凡答话了。

    他轻轻吸了口气,说道:“回太后,咱们确实是吃了亏。臣手上有个很粗疏的数字:这几次划界,加在一块儿,俄国人大约多占了咱们……一百四十万平方公里的地方——嗯,‘平方公里’是洋人的说法,一个‘平方公里’,大约相当于咱们的一千五百亩。”

    看到慈禧脸上微微茫然的神情,关卓凡补充了一句:“一百四十万平方公里,大约相当于十个安徽省的地方。”

    御姐美丽的凤眼,倏然睁大了。

    关卓凡拿安徽说事,是因为慈禧的父亲惠征,就是殁于安徽宁池广太道任上的。安徽,算是慈禧最熟悉的省份之一。

    十个安徽?!

    慈禧的脸色变白了。

    半响,她低声说道:“这个数字……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

    那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中国,真心没有人知道“这个数字”。

    关卓凡说道:“咱们被俄国人多占的地段,都在极北极西之地,勘准其地大小,绘制精确舆图,十分不易。实话实说,咱们自个儿,还没这个本事。臣说的这个数字,是洋人算出来的。下面办事的人,没有给太后回清楚,也……不算奇怪。”

    一小股火焰,在慈禧的心底慢慢地燃了起来,很快,烧炙得她脸颊发烫,眼睛发红。

    “前边两个条约,是在先帝手上签的;后边一个条约,是在——”

    慈禧说不下去了。

    她停了下来,丰满的胸脯急促地起伏着。

    再开声的时候,已经带了一点哽咽:“丢了这么大一块地方,百年之后,我……我怎么去见列祖列宗?”

    关卓凡伸出手,轻轻地拢住了慈禧的手。他能够感觉到,御姐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用一种很沉稳的声音说道:“太后不必过于……伤情。这个事情,就像圆明园的事情一样,总是咱们一时技不如人,无可奈何!可是,一时技不如人,难道就一世技不如人?!只要咱们发愤图强,终有一天,能够后来居上,压倒罗刹人,叫他们把多吃多占的,统统都吐还了出来!”

    慈禧身子一震,把手翻了过来,紧紧抓住了关卓凡的手,颤声说道:“对,你方才也说过这个话——你说,咱们该怎么做,才能叫罗刹人‘一口一口,都吐了出来’?”

    关卓凡说道:“回太后,罗刹人就是个身高马大的壮汉,手里拎着斧头,咱们身子骨儿虚了,手里又只有烧火棍,才被他抢走了家当!”

    “要把家当抢回来,就得先把身子骨儿养的比他还壮实!咱们原先只吃五谷杂粮,养不出腱子肉,得改吃牛羊猪肉!还得打熬筋骨——整天猫在屋子里,不晒太阳,不吹风,不淋雨,可长不出腱子肉来!”

    “长出了腱子肉,还得找到趁手的家伙事儿——烧火棍儿不能再用了!咱也得使斧子,还要磨得比罗刹人的斧子更加锋利!”

    “这两样都齐备了,咱们就能找回这个场子了!”

    *(未完待续。。)

第一二三章 无限风光在险峰

    慈禧说道:“我晓得你的意思——所以,咱们要办洋务,要炼铁、制炮、造船、强军!是吧?”

    姐姐,您说的有道理,可是,您未必真晓得我的意思。

    “太后圣明!臣拿‘腱子肉’来做譬喻,意思是——太后想啊,一柄利斧,一个身强体壮的壮汉来使,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来使,威力是大不相同的。病秧子使斧子,莫说发挥不出利器的大部分威力,一个不小心,还会伤着自个儿!”

    “坚船利炮,诚是利器,但若一边踱着方步,一边驾船操炮,大约是驾不稳、操不好的。”

    “所以,臣才说:不能再吃五谷杂粮了,得改吃牛羊肉;不能再猫在屋子里不挪窝了,得走出去,晒太阳,吹风淋雨!”

    慈禧目光炯炯,说道:“你是说,要……改制度?”

    关卓凡心里面在唱歌:姐姐,您还真是圣明!

    他装作非常激动的样子,低下头,在慈禧的手背上轻轻一吻,说道:“太后圣明!”

    慈禧格格一笑,说道:“痒!”

    “真正是圣明不过太后!就拿太后方才谕示的四件事来说——炼铁、制炮、造船、强军——有些制度,如果不改,咱们也许一般能炼出铁来,一般能造出大炮、轮船,一般能‘西法练兵’,可照猫画虎,画虎类犬!炼出来的铁,没人家的精;制出来的炮,没人家打得远;造出来的船,没人家跑得快;练出来的兵。硬碰硬。碰多两下子。就散了架!”

    “太后,咱们不能照描红样子画老虎,咱们得自个儿变成老虎!”

    慈禧心潮澎湃,过来半响,柔声说道:“这个题目太大了,你得让我好好想一想。”

    “是!”

    “嗯,哪些制度该改的,你写个条陈给我——不是奏折。就咱们俩,私下底商量。”

    “是,臣谨遵懿旨!”

    顿了一顿,关卓凡说道:“还有,若要雪耻于罗刹,臣以为,有一件事情,咱们是要特别留意的——就是铁路。”

    “铁路?”

    “是!俄罗斯国土广大——比咱们中国还大——从他的京城莫斯科,到咱们新疆,万里之遥。兵员、粮秣、器械之转输,十分不易;到咱们东北。就更远了——好几万里!目前,这两个地方,莫斯科都没有铁路通的,是打不起大仗的。所以,只要东北方向,咱们的铁路修到了阿勒锦;西北方向,铁路修到了迪化——臣就有把握,把罗刹人多占了的地方,替太后给拿回来!”

    迪化,即乌鲁木齐。

    慈禧热血沸腾,说了声:“好!”握紧了关卓凡的手,一时不晓得再说点什么好。

    过了片刻,心情略略平复,说道:“咱们能修铁路,俄国人会不会也修铁路?”

    “回太后,俄罗斯的东半边,气候极其寒冷,地都是冻硬了的,谓之‘冻土’;另外还有无数沼泽,修铁路,真正是难于上青天。臣估计,二十年之内,他们通向极东国境的铁路,断乎修不起来。所以,东北方向,咱们的铁路,一定是早过他们修通的。”

    “西北方向,中亚诸国林立,俄罗斯要一一打平,还要相当一段时间,还不能从容地修铁路——哦,所谓‘中亚’,是洋人的说法,就是咱们的‘西域’。”

    “最关键的是,英、俄在‘中亚’争雄,如果俄罗斯的中亚铁路修通了,对英国人的威胁就太大了。所以,这个事情上面,英国人必然是要下死力气阻挠的。咱们‘联英拒俄’,此其时也!”

    真正算无遗策了。

    慈禧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又想起一件事情,说道:“我记得你原先的计划,西北方向的铁路,是修到兰州?”

    “是,太后的记性真好!臣以为,若只求安定新疆,铁路修到兰州,暂时是够用了;但若要收复失土,非把铁路修到迪化不可!”

    “把铁路修到迪化,这个……不大容易吧?”

    “回太后,事在人为!臣在美国的时候,美国人正在修一条横贯东西的大铁路,叫做‘太平洋铁路’,全长六千多里,还要翻越六千多尺高的大山——一样修通了!”

    “还有,修这条铁路,原先用的工人,大多是爱尔兰人。可是爱尔兰人酗酒懒惰,工程迟迟没有进展。后来铁路公司不得已,转而招用咱们的华工,工程的进度,这才大大的加快了。”

    “太后明鉴,西北地方,风沙荒漠戈壁,修起铁路,必然艰难困苦。但地势开阔,未必就难得过美国的崇山峻岭!咱们又有天底下最能吃苦耐劳的工人,这个铁路,一定是修得通的!”

    静默片刻,慈禧柔声说道:“这个事情若真能办成——我是说,你若真能从罗刹人那儿,把咱们的东西夺回来——我都不知道该赏你什么好了。”

    “功高难赏”,对于臣下,可不是什么好事,关卓凡正想着该怎么接这句话,御姐紧接着嫣然一笑,说道:“唉,已经赏了两个公主,要不然……再赏一个太后?”

    关卓凡脑子里面,微微“嗡”地一声,心想:这是什么节奏?!

    念头还未转定,手上却已动作起来,先是一扯,慈禧“嘤咛”一声,离座跌了过来。关卓凡揽住她柔软的腰肢,将娇躯轻轻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他在慈禧火烫的面颊上香了一香,低声说道:“臣谢太后天高地厚之恩!”一边说话,一边把手插进了慈禧的里衣。

    同时,脑子还在转着念头:“再赏一个太后”——到底什么意思?

    “哎哟,你……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你不是这个意思?

    “哎,不是,我是这个意思,可是……”

    嗯?你到底几个意思?

    “卓凡,你先停一停,听我说一句话……”

    关卓凡的手,已经摸上了御姐的胸脯,温香软玉既已在握,便再也不肯撤开来的了。不过,手上的动作,总算遵圣母皇太的懿旨,暂时打住,“先停一停”了。

    慈禧喘息略定,在关卓凡耳边轻声说道:“你说,这样的日子,咱们能不能……一直这么过下去?……”

    关卓凡脑子里面,又是微微“嗡”了一声。

    他明白,“再赏一个太后”是什么个意思了。

    他明白,自己遇上穿越以来最大一个难题了。

    但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不容他有任何犹疑。

    电光火石之间,他一咬牙:无限风光在险峰!

    “回太后,当然能!就算臣粉身碎骨……”

    “不,不!”柔嫩的手指,按住了关卓凡的嘴唇,“我不要你粉身碎骨!我要……和你好好地过日子……”

    关卓凡脑子里面,再次微微“嗡”的一声。

    “臣遵旨!嗯,咱们好好地日一日……啊不对,好好地过日子……”

    ……

    “日子”过得非常激烈,以致女人几乎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呻吟声。

    “太后不要忍得这般辛苦了,想叫……就叫出来好了……”

    “外边有人……”

    “除了玉儿,都让我遣开了,听不见的……”

    “那……不是还有玉儿……”

    “怕什么,她又不是没听过太后的娇吟……”

    “你……坏死了……不行……”

    “那么只好辛苦太后了,臣放肆啦……”

    “哎呦……呦……你非逼我叫出声来,什么意思……呦……”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呦……什么?”

    “呃,太后娇吟,如奏仙乐……”

    “你……坏死了……我……早叫你把玉儿收了……那……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偏偏你假大方……哎呦……”

    “我就要你一个!”

    “哎……呦……天爷……我忍不住了……”

    终于,密闭的舱室内,女人荡魂动魄的娇吟,无以抑制地激亢起来,一声高过一声。

    *(未完待续。。)

第一二四章 可惜可惜

    玉儿住的舱室,就在舰长室的对面,两者之间,只隔一条窄窄的过道。关卓凡离开舰长室之前,拉了拉垂在门边的铃绳——绳子的另一端,是玉儿舱室中的铃铛。

    于是,关卓凡和急趋而出的玉儿,在门口结结实实地打了个照面。

    小姑娘红云满面,云鬓微乱——嗯,这种时候的玉儿,总是这副形容的。

    堵在舰长室门口的关卓凡,并没有完全让开地方,只是侧过了身子。玉儿也只好斜签着身子,才能“挤”进舰长室。

    两人相交而过,眼前乌云微蓬,少女如兰的气息在关卓凡的鼻端拂过,急促起伏的丰满胸脯几乎触到了他的身体。

    玉儿根本不敢正眼看关卓凡,但慌乱之中,双瞳流波,还是在他脸上绕了一绕。虽然眼皮立即就垂了下去,关卓凡还是觉得,犹如一汪春水,漫裹住了自己。

    心底有只小耗子,暖洋洋地,通体舒爽,伸臂踢腿,躁动不已。

    幸好俺刚刚在圣母皇太后那儿……不然,咳咳,真不一定忍得住啊。

    可惜,可惜。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玉儿从舰长室出来了。她刚刚带好舱门,一转头,就吓了一小跳——关贝勒并没有离开,而是在不远处的过道内,背手而立,微笑着看着自己。

    幸好,玉儿及时掩住了自己的嘴巴,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同时,关卓凡也抬起手,竖起食指。放到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然后。招了招手。

    关贝勒要我……过去?这么晚了,他……要做什么?

    玉儿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腿都有点发软了。

    当然,不能不过去。

    正要抬步,又见关贝勒向着自己身后,指了一指;接着立起了手掌,做了个外推的动作。玉儿回头。关贝勒指向的,是自己的舱室。

    她微微一愕,随即反应过来:关贝勒要自己把虚掩的舱门打开,这样——太后如果有什么事扯铃铛,就算自己离舱室比较远,也必是听得见的。

    太后已经安歇了,应该不会再要她过去服侍什么,不过——要以防万一。

    玉儿照办了,但心儿却跳得更厉害了:他如此小心,到底要……拿我……做什么?

    勉强拿捏住了。走到关卓凡面前,福了一福。低低地叫了一声:“贝勒爷。”

    关卓凡也压低了声音,含笑说道:“咱们再过去一点儿。”

    于是,两个人沿着过道,往上层甲板入口的方向,又走了十来步,才最终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已经能够感受到外面的清冷空气,玉儿火热的面颊凉了一凉,脑子也微微清醒了一些。

    带我到这个地方,倒不像要干那种事情……

    小姑娘的心,稍稍地定了一点儿。可同时,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又隐隐地冒了出来。

    这个地方,离舰长室已足够远,不论说什么,只要不是太大声,圣母皇太后是听不见的;而玉儿的舱门是打开的,里面的铃铛如果响了,这儿还是能够听得清清楚楚的。

    同时,这儿虽然已经能够隐约听到守在甲板入口的卫兵的动静,但外面涛声呜咽,里面静肃无声,在这儿说话,如果不是高声呼叫,外面的卫兵是听不见的。

    原先的关防,舱室过道里边,也是设有卫兵的,但如前文所述,都叫关卓凡暂时“遣开了”。

    两个人站定了,关卓凡笑吟吟地说道:“这个地方有点子风,你冷不冷?”

    玉儿没想到,关贝勒开出口来,是这么一句话,她微微征了一怔,低声说道:“谢贝勒爷挂心,奴婢穿得很暖和,不冷。”

    关卓凡说道:“好。嗯,圣母皇太后在行宫‘东厅’接见轩军诸将,你持扇随侍,嗯,那天的情形,你总还记得?”

    玉儿又是微微一愣,想了一想,说道:“回贝勒爷,奴婢还记得。”

    “好。嗯,几个单独觐见的,都是正师级以上的将领——这其中,抛开洋员不说,几个华员,他们的形容,你都还记得?”

    玉儿心中大大一跳:什么意思?

    答话的声音更低了:“是,奴婢都还记得。”

    关卓凡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那个络腮胡子叫张勇的,已经订了婚——只好算他没有这个福气!其余几个——嗯,我替你做的这头媒,就在其中——怎么样?不晓得哪一个中你的意啊?”

    玉儿脑子里“轰”的一下,一张小脸,立时烫得起了火一般,嗫嚅了一下,却哪里说得出话来?

    关卓凡面上笑意不减,声音却变得郑重了:“婚嫁之事,关乎终身幸福,半点儿也马虎不得——这个事儿,不必不好意思,也不能不好意思——你怎么想的,说说看!”

    “终身幸福”这个词儿,玉儿是第一次听说,但她能想出来是什么意思。可是,“说说看”——老天爷,让我怎么说呀?

    小姑娘低着头,两只手下意识地绞弄在一起,挣扎了半天,憋出了一句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楚的话:“奴婢……全凭贝勒爷做主。”

    关卓凡哈哈一笑,沉吟了一下,说道:“有一个叫姜德的,是松江军团第四师的师长,封一等男爵,你记不记得?”

    “奴婢……记得。”

    “我请圣母皇太后将你指给他,你……愿不愿意啊?”

    玉儿喜心翻倒!

    她是一个极有心的女孩子,从贝勒府回宫之后,就悄悄地托了人,打听有可能成为自己夫婿的轩军将领的婚配、人品、形貌等情形。综合各方信息,这个姜德,正是她心目中最出挑的那一个。玉儿原本并不存奢望,能够嫁给最如意的一个,可万万没想到,贝勒爷第一个“拿出来”的,就是这个姜德!

    玉儿深深地福了下去,说道:“全凭贝勒爷做主!”

    这七个字,朗朗说来,清清楚楚。

    这就是“态度”了。

    关卓凡又是哈哈一笑,说道:“好啊,这就是愿意了!嗯,你起来。”

    玉儿直起身来,感激、欣喜、羞涩、兴奋,交织在一起,全都写在了脸上。

    关卓凡看着女孩鲜花着露般的面颊,叹了口气,柔声说道:“可惜,可惜。”

    玉儿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不晓得贝勒爷“可惜”什么?

    “我是为我自己可惜——你不晓得,圣母皇太后原是把你给了我的。”

    玉儿脑子里又是“轰”的一下,身子晃了一晃,几乎站不住脚了。

    “可是我想,以你这般人才,给人做小——不论这个人是谁,都未免太委屈你了。”

    玉儿在心里面大声说:我愿意的!

    “我想,如果真心为你好,就很该为你终身好好打算——镇国夫人也是这个意思,所以……”

    说到这儿,关卓凡淡淡一笑,打住了话头。

    玉儿五内具沸,“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说道:“贝勒爷的恩情,天高地厚!可惜,可惜,玉儿只有一个身子……”说到这儿,声音已经哽咽了。

    “可惜只有一个身子”?关卓凡心头和“下头”,同时微微一跳——呃,这话有味道哦。

    玉儿的眼泪已流了下来,低声说道:“玉儿只能来生……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报答贝勒爷的大恩大德了!”

    咦,这么个女孩子,张口就能说出“结草衔环”这种话,不易啊。

    关卓凡努力控制住心底的那只不安分的小耗子,温言说道:“你先起来,这个样子,有人看到了,可不大像。”

    玉儿依言站起,脸上犹有泪痕。

    泪眼朦胧之中,听得关贝勒赞叹着说道:“生的可真俊——梨花一枝春带雨啊。”

    玉儿微微昏眩,心里面大声说道:你要我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再这个样子了!不然,我……可就忍不住了!

    还好,关贝勒接下来的话是:“不要说什么‘结草衔环、做牛做马’这种话了——要报答我,简单得很。”

    *(未完待续。。)

第一二五章 红色响应

    和玉儿分手,回到自己的舱室之后,关卓凡并不能马上安歇,他还得见一个人——军调处处长陈亦诚。

    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北京城城门刚一打开,陈亦诚就上了路。他快马加鞭,中途在轩军自设的尖站换了一次马,入夜后便进了天津地面。到了小站军营,才晓得关卓凡今儿晚上随侍圣母皇太后驻跸“冠军号”,于是又往大沽口码头赶。

    关卓凡彼时还在欢迎英国顾问的宴会上,知道他来了,算一算晚上要办的事情,再算一算时间,这才提前“逃席”。

    陈亦诚见了关卓凡,利落地打了个千儿:“请爵帅安!”

    他穿着便服,因此不行军礼。

    这是一个极清秀的年轻人,甚至生得有一两分女相。大冷的天儿,就穿着一件薄薄的宝蓝湖绉夹棉袍,里边是纺绸褂子,雪白的袖口翻了出来。上身套着件枣红色的琵琶襟坎肩,下身是黑洋绉的扎脚裤,虽然长途奔波,裤脚却依旧扎得极其挺括。头上戴着玄缎小帽,上面镶了一块寿字纹的碧玉。

    关卓凡微生感慨:陈亦诚这副形容,任谁都会以为,眼前站着的,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有的人大约还会把他误会成优伶一类——不过,若真有人以此相待之,那可就是找死了。这个俊秀异常、一副纨绔模样的年轻人,心机之深狠,手段之酷辣,不久的将来,皇亲国戚、高官显贵、骄兵悍将。听到他的名字。都会为之股栗。

    人不可貌相。

    长得丑。如齐秉融、阎敬铭,固然“人不可貌相”;长得俊,如陈亦诚者,亦可能“人不可貌相”。

    关卓凡说道:“你坐吧。”

    陈亦诚谢了,打侧坐了下来。勤务兵在两人面前都放了一杯茶,然后放下茶壶,退了出去,关严实了舱门。

    陈亦诚喝了口茶。说道:“遵爵帅钧谕,军调处北京站对‘车辙’等目标人物启动‘红色响应’,数日之内,颇有所获,只是情形诡异,后续该如何处置,标下等不敢自专,要面禀爵帅请示。”

    “车辙”是军调处给惇王起的的代号。起这么个怪名字,其中曲折,外人挠破了头皮也想不出来的:“惇”音谐“敦”。英国京城叫做“伦敦”,“敦”居“伦”之后。“伦”音谐“轮”——这个“车轮”的后面,不就是“车辙”吗?

    “红色响应”之“颇有所获”,主要亦是从“车辙”处得来。

    前文说过,所谓“红色响应”,是对档案主进行全面监控,并拟定应变计划。而这个“全面监控”,不仅是对档案主本人的,和相关事件可能产生直接关联的人物,也要纳入监控体系之中。

    惇王周围人士,被军调处纳入监控体系的,主要有两个,一个是他的清华园的管家立海,一个是他豢养江湖异士、武林高手的“聚贤馆”。

    之前几个月,在对惇王的“一级监控”的过程中,军调处已经发现,惇王若要办理什么机密的事情,会见什么紧要的人物,基本不在朝阳门内大街烧酒胡同的惇王府,而是在北京城西郊的清华园;而派出去办理机密事务、甚或见不得光的“湿活”的,几乎都是清华园的管家立海——或由其居中联络主持,或由其本人直接下手。

    至于“聚贤馆”,设在西南城的盆儿胡同,是一座三进的宅子,倒也不算太大,里边住了十来个武师。惇王豢养的武师远不止此数,总有三四十人之多。不过,这批人并非都住在盆儿胡同。“聚贤馆”算是惇王府门下武师的“活动中心”, 住在这儿的十来号人,算是其中最核心的一批。

    替惇王主持“聚贤馆”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立海,他是惇王的代表;一个叫做董河山,直隶涿州人,形意门的高手,算是武师们的头儿。

    惇王讲武,都是现召了“聚贤馆”的武师,到烧酒胡同的王府或者清华园去。武师练完了功夫,便谢赏走人,从没有哪个武师在王府过夜,更没有哪个武师是住在王府的。惇王以为,他这么做,足够“韬光养晦”了,既不会引人注目,也没有什么“违制”之嫌。

    武师们除了陪惇王练功夫,主要的工作,便是替代王府侍卫,办一些王府不宜直接出面的差事,其中颇有一些是不能见光的“湿活”。

    “聚贤馆”经手的惇王府的差事,前前后后,里面也夹了好几条人命了。

    交代差事,立海只说给董河山一个人听,再由董河山向武师们分派活计。董河山本人,如无特别必要,并不亲自出马。这不是董大侠“自高身份”,而是做“湿活”的武师万一被捕,他们和惇王府的立管家之间,还有董大侠这一道缓冲。武师们就算招供,也只能把董大侠招出来,一时半会儿,扯不到立管家头上。

    这班武师,自幼打熬筋骨,都有一定的忍受痛楚的能力,只要不动大刑,一般都能熬到惇王府把他们捞出来的时候。

    因此,“聚贤馆”之设,迄今已有两年半之久,武师们干“湿活”,也不是没有失过手,但从未牵连到惇王头上。

    当初,关卓凡听到“聚贤馆”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想:敢不敢再俗烂一点?比如说,“聚义厅”神马的?

    陈亦诚说道:“北京站收到爵帅指示的第二天,也就是惇、宝清华园之会的第三天,立海找到了睿王府的一个的厨子,名叫敖保的——接下来一两天,立海别的事都搁了下来,只陪着这个敖保,喝酒、听戏、赌钱、逛‘八大胡同’。俩人花天酒地,一应使费,全由立海会钞。敖保行四,立海叫他‘敖四哥’,大灌米汤。”

    “哦?睿智之睿?祥瑞之瑞?”

    “回爵帅,睿智之睿。不过,有意思的是,这个叫敖保的厨子,原先是在‘祥瑞之瑞’那边当差的,是‘祥瑞之瑞’荐到‘睿智之睿’的。”

    清朝的亲王中,有睿亲王和瑞亲王,前者起于国初,开宗的亲王是多尔衮,世袭罔替;后者起于嘉庆朝,开宗的亲王是仁宗四子绵忻,降等袭封。陈亦诚说的“有意思”,不仅仅指“睿”、“瑞”这两个封号谐音,更指:此时的瑞王世子、爵封贝勒的载漪,正是惇王奕誴亲生。

    这个情况,关卓凡是晓得的,也知道其中的缘故:瑞郡王奕志,死后无子,文宗做主,将惇亲王子载漪,过继给了奕志为嗣。按照“降等袭封”的原则,载漪爵贝勒。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嗯,是有点意思。好,你说下去吧。”

    “是。虽有惇王这一层拐外抹角的渊源,但立海和敖保两个人,以前应该是没什么大交情的——对于立海的大方客气,敖保总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摸样。两人都在王府当差,可一个是厨子,一个是管家,这地位是没法子比的。敖保必是在想:不晓得这个立海,为什么突然这么看得起自己?”

    “不管怎么说,立海如此费心结交敖保,必是在他身上有什么重大的图谋,于是军调处将敖保也一并列入‘红色响应’监控之中。”

    “敖保没有娶亲,家里只有一个半盲眼的老母亲。嗯,根据调查,他应该是一个地道的孝子。”

    “监控很快就有重大发现了。”

    “敖保和立海两个,一次逛窑子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吵翻了脸。不多时,敖保冲出屋子,满脸涨红,大冷的天儿,棉衣大襟的纽子都没扣上,就扬长而去。立海随即结了账,脸色铁青,也匆匆地离开了窑子。”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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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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