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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二六章 蠢蠢欲动

    陈亦诚说道:“吵架的时候,屋子里就他们俩人,而且压低了声音,具体吵了些什么,没有人听得清爽。但敖保激动起来,大声说了句‘我姓敖的做不出对不起主子的事情’,叫屋外的人听见了。这句话,事后我们向鸨儿打听了出来。”

    敖保是八大胡同的“新人”,立海向窑子里的人介绍他的时候,只说是“敖四爷”,没有说是睿府的厨子。这既为保密,同时,厨子的身份——即便是王府的厨子,也实在不能为敖保长脸。因此,窑子里的老鸨、龟奴、妓女,没有人知道敖保的真实身份,自然也不知道他的主子是谁。

    鸨儿向军调处的人八这个褂,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心理压力。

    但立海可是八大胡同的常客,他的惇王清华园管家的身份尽人皆知,他和“聚贤堂”的密切关系,在“道上”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秘密。立海这种人,原不是鸨儿姐儿能得罪的。背后揭他的阴私,窑子里的人原是不敢,但军调处自然有足够多的办法,把真话威逼利诱了出来。

    事实上,即便窑子里的人,慑于立海之威的同时,也知道了敖保的真实身份,依然不可能在军调处面前捂得住自己的嘴。

    关卓凡面色凝重,说道:“‘车辙’将不利于睿王?”

    陈亦诚点点头说道:“我们判断,这个可能性极大。立海只是一个厨子,他唯一能够接触到的重要人物,就是睿王——还不是直接的接触。如果‘车辙’那边。不是对睿王有所图谋。有什么理由大费周章地讨好一个厨子?”

    关卓凡沉吟了一下。说道:“‘还不是直接的接触’——嗯,他可以在自己做的饭菜中下药。”

    陈亦诚说道:“爵帅明鉴!还有,如果睿王有个三长两短,最大的受益者可是‘车辙’——睿王宗人府宗令的差使,很可能会落到‘车辙’的头上。”

    关卓凡像宝鋆一般,将睿王一旦出缺、有资格接任宗人府宗令的王爵,在脑子中过了一遍,“嘿”了一声。说道:“你说得对,能接这个差使的,不是庄亲王奕仁,就是‘车辙’了!而且……”

    而且庄王秉性恬淡,如果他无意出任宗人府宗令,“上头”就不能不安排惇王做这个活计了。如果越过惇王,找个郡王来干这个活儿,一来打压惇王的痕迹太重,彼此的脸面上实在不好看;二来,放着年富力强的亲王不用。让一个郡王据此要津,也实在难以服众。

    如此一来。“最大的受益者是‘车辙’”,那么,最大的受害者呢?除了睿王本人及其支系,就得算关卓凡了——睿王是他在宗室中最重要的同盟,睿王有失,如折一臂。

    因此,不管惇王府不利睿王的行为,是否直接指向关卓凡,对此,他都不能不管。

    关卓凡“格格”一笑,脸色微现狰狞:“看来有人耐不得寂寞,蠢蠢欲动了!嗯,你说的‘重大发现’,就是这个吗?”

    陈亦诚微微一笑,说道:“回爵帅,这只是其中一部分,接下来的情形,那才叫一个热闹呢!”

    “敖保的家已经被我们监控起来了——就在敖保和立海翻脸的当天晚上,几个黑衣人闯进了敖保的家里,打昏了敖保,劫走了他的老娘。”

    “这几个黑衣人,虽然个个蒙了面,但看身形,还是能够认得出来,全部都是‘聚贤馆’的武师。”

    “我们的人,一路跟踪,将这班人藏匿敖保老娘的地方,打探得清清楚楚——是耳朵眼胡同的一处宅子。我们随之将该处也监控了起来——如果要抢人,随时可办。”

    关卓凡点了点头,说道:“果然有点意思——怎么,敖保就此屈服了?”

    陈亦诚说道:“是。敖保再和立海会面,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立海则是一脸的得意洋洋——他这一手,应该是拿住了敖保的关窍。”

    关卓凡说道:“你们以为,立海会要敖保如何落手?”

    陈亦诚说道:“我和马丁内兹商议,共同的看法是,这个事,若要我们来做,不能下猛药。”

    “如果睿王忽然暴毙,办案的人,不可能查不出饭菜里的猫腻。那么,经手饭菜的,从做菜的厨子,到端菜的侍女,都逃不了干系。虽然已经捉住了敖保的老娘,敖保又是孝子,但也不能把宝全压在敖保能够因此而熬得住大刑。”

    “如果将敖保灭口,或者安排他逃亡——厨子突然失踪,当然坐定了凶犯的嫌疑。那么,调查敖保之前的行迹,立海和敖保密集交往,酒馆、赌场、戏院、窑子,见到他们俩同出同入的人,不计其数,立海可就脱不了嫌疑,也就不能不牵扯到‘车辙’。”

    关卓凡仰起头,想了一想,说道:“有道理——那就‘徐徐图之’:隔三差五的放一点点药,叫睿王的身子,莫名其妙的坏下去,迁延一段日子,最后终于不治。”

    陈亦诚嘻嘻一笑,说道:“爵帅高明!我和马丁内兹两个,也是这么想的。或者,并不一定要睿王的命,关键是要叫他生一场大病,无法再‘力疾从公’,便算得偿所愿了!只是,不晓得‘车辙’那边,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关卓凡欣赏地看了一眼陈亦诚——想的十分周到。

    惇王府那边做事,确实未必会如军调处一般严密谨慎。这个世上,自有许多奇葩人物,做起事情来,不瞻前,不顾后,粗疏荒唐,漏洞百出。所以,不能排除立海逼敖保在睿王饭菜中落剧毒、事后将敖保母子灭口的可能性。

    如是,固然可以由此而将惇王这股反对势力连根拔起,但因而失去睿王的臂助,得失之间,难说的很。对于关卓凡来说,这肯定不是一个利益最大化的局面。因此,需要有更完备的应对计划才好。

    关卓凡说道:“有道理——还有什么情况?”

    陈亦诚说道:“回爵帅,立海还有一个举动,颇不寻常。”

    “他到市集之上,找写挥春、代写书信的,写了几十个条幅——尺寸和挥春仿佛,但用的是白纸。内容嘛,都是四书五经里最寻常的一些话,还有《诗经》、《千字文》、《唐诗三百首》里面的,总之,都是书中现成的句子。”

    *(未完待续。。)

第一二七章 大事小节

    “他找的这几个写字儿的,每个人都给他写了十来个条幅,其中有个嘴多的,问他这些条幅拿来做什么用啊?是不是给家里的小孩子临摹用的呀?立海微微沉下了脸,说道:‘让你写什么你就写什么,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关卓凡微笑说道:“这个写字儿的问得好,我也想问问:这些条幅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陈亦诚也是一笑,说道:“断乎不是给家里的小孩子临摹用的——这些字儿,写得也没有多好,这个写挥春的,是自作多情了;也不是诗会投壶之用——对于文人雅士来说,这些字句太显浅了;也不会是猜谜覆射之用——如是,没理由用白纸的。”

    “对于做情报的人来说,立海这个举动,用意何在,其实并不难猜。这种没头没尾的字纸,大约只有一种用途,就是用来制作匿名书信或者揭帖的——将条幅上的字,一个个剪开来,挑选出合用的,再按序拼粘起来。”

    “以条幅的尺寸,不可能拿来做书信,则必是用以制作无头揭帖了。”

    关卓凡“嗯”了一声,说道:“剩下的事情,就是猜一猜:这个无头揭帖,拿来攻讦什么人?什么事?”

    陈亦诚说道:“是。标下以为,揭帖欲攻讦之人,必是即便以‘车辙’之尊,若循正路子落手,不论台上、台下,都是全然无可奈其何的;同时,此人在‘车辙’上面,泰山压顶。若不搬开。‘车辙’便永无出头之日——万般无奈。‘车辙’只好出此下策了。”

    “至于揭帖欲攻讦何事,这个……非标下等所敢妄言。”

    口中说“非标下等所敢妄言”,但其实,陈亦诚的意思已经讲得很透彻了。

    “泰山压顶”于惇王之上的,以前是慈禧和恭王。现在,慈禧依然高居其上,恭王却已同惇王和解,替代恭王位置的。是关卓凡。则“若不搬开,便永无出头之日”的,自然也就是关卓凡。

    也许还要加上慈禧。

    关、慈二人,对待惇王的态度是一致的;更重要的是,这两人,恩连义结,互为倚恃,搬开其中任何一人,也等于抽掉了另一人的一多半的权力基石。

    当然,如果揭帖攻讦所向。能够一石二鸟,将关、慈一网成擒。那就更加之妙了。

    应该没有第三人了。

    “至于揭帖欲攻讦何事”——嘿嘿,让俺来猜一猜。

    要掀开这个谜底,就要先想清楚:揭帖是给谁看的?

    不是给老百姓看的,甚至也不是给王公亲贵、文武百官看的——那都是顺便,揭帖的最重要的“受众”,是也只能是——有能力“搬开”关卓凡的人。

    有能力“搬开”关卓凡的人——满中国算下来,只有一对姐妹花:北京紫禁城里面的姐姐、天津官港行宫里面的妹妹。

    想清楚了“受众”,就要想“传播内容”了——给这姐妹俩看点儿什么呢?

    “贪墨、骄盈、揽权、徇私”,这一类老生常谈,对于“帘眷正隆”的关卓凡来说,是不会有什么杀伤力的。安德海案已经证明,在两宫面前,对关某人真正有杀伤力的,只有男女私情。

    那么,关某人在这个事儿上面,有哪些小辫子可抓呢?

    陈亦诚所“不敢妄言”、关卓凡自己却心知肚明者,有二:

    一,和圣母皇太后的私情。

    二,和两个嫂子——白氏和明氏的私情。

    这两段私情,性质是不一样的,让俺来好好撸一撸……啊不,捋一捋。

    如果只攻讦关卓凡一人,那么,就只能提关某人和两个嫂子的私情。不过,这么做,效果恐怕不会太好。

    慈安在乎这个事情,是肯定的。但对关某人和嫂子不清不楚,母后皇太后会在意到什么程度,没有人说得准——似乎到不了“慈颜大怒”的程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说不定,“东边的”还会叹口气,说句“气血方刚,也难怪他”,然后就张罗着快点给关某人娶媳妇——“娶了媳妇,心就收了,就不会这么荒唐了”。

    巴拉巴拉,诸如此类。

    如是,岂非反倒便宜了姓关的?!

    拿关卓凡和两个嫂子的绯闻说事,主要的目的,是挑拨“西边的”和关某人的关系,希望他们因而龃龉,乃至翻脸,最终自相残杀。

    不过,功效如何,既有吕氏的例子摆在前面,似乎也不好太乐观。何况嫂子的事儿,和吕氏的事儿,毕竟不同。前者不同后者,无从实证,关卓凡大可抵死不认,“西边的”最多心中疑惑罢了。这个脸,未必翻的成。

    所以,关某人和嫂子的私情,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和圣母皇太后的私情。

    而且,这两件事儿,似乎不宜同列于无头揭帖。不然,抹黑的痕迹就太重了。同时,削弱重点,转移焦点,反而会影响揭帖的可信性。

    所以,只拿关卓凡和慈禧的私情说事,同时打击关卓凡和慈禧,“一石二鸟”,这应该是惇王方面最有可能采取的行动。

    这个行动,若要收到预期的效果,则揭帖唯一重要的“受众”——母后皇太后,必须大致相信揭帖上面说的话。

    那么,母后皇太后会相信妹妹和关某人不干不净吗?

    关卓凡的嘴角,浮起了一丝阴冷的笑意。

    惇王方面,对关、慈有染,深信不疑。所以,想当然地认为,“人同此心”,如果听到相关传言,母后皇太后自然也会相信的。

    这是一种强烈的自我心理暗示,在这种心理暗示的引导下,人是很容易走入认识的误区的。

    事实上,除了“老好人”和“糊里糊涂”这些模糊的印象外,这班人恐怕并不真正了解,慈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慈安确实不算聪明,但关卓凡认为,她是一个有智慧的人。

    慈安的智慧在于,她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不聪明的,并准确地判断出谁是真正的聪明人。在此基础上,她对真正的聪明人——慈禧、恭王、关卓凡,给予充分的、几乎是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并自动“过滤”影响这种信任和支持的“负面信息”。

    拿男女私情说事,惇王不是首创,肃顺以前就玩过类似的把戏。

    为隔绝两宫和恭王,肃顺等“顾命八大臣”曾放出口风,说年轻叔嫂,要避嫌疑,不宜善听善见。“祺祥政变”之后,恭王当政,慈安主动当众对恭王说道:“六爷,国事为重,不要怕招怨,不要在小节上避嫌疑!”

    这个“小节”,指的就是“年轻叔嫂,不干不净”之类的风言风语——扫在里边的,不但有慈禧,还有她自己。

    事涉己身,慈安都没有真正在乎过,何况只及妹妹一人?

    说关卓凡和慈禧有私情,莫说慈安不见得会相信,就算她真的有所怀疑,也会把疑问深埋心底,努力压抑,不使之影响到自己对妹妹和关卓凡的信任和支持。因为,有些事,再怎么荒唐,在“国事”面前,也是“小节”。

    在这个意义上,慈安是真正的“大智若愚”。

    原时空,慈安支持嫡子,杀掉安德海,但对慈禧的施政,却从始至终,未加任何掣肘。由此足见慈安“拎得清”——凡事一码归一码,爱屋可以及乌,恨屋却不会及乌。

    本时空,在慈禧的私情上面,关卓凡相信,慈安一样是“拎得清”的。

    就是说,即使慈安真的相信,慈禧和关卓凡确有私情,她能够做出来的,最多是想法子“分开”关、慈两个,断绝他们的“不正常往来”,但对他们两人的地位、权力,不会给予任何削弱。不然,关、慈就没有法子做事情了。

    嗯,“国事为重”嘛。

    *(未完待续。。)

第一二八章 捉贼拿赃

    关卓凡认为,慈安是真正的“贤后”。她的贤德,在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是屈指可数的。

    作为妻子,慈安对亡夫留下的两个妾——慈禧,尽力支持其治国理政;丽妃,尽心保护之、照应之,视其女若己出,甚至给予两母女超规格的名分和待遇。女人天性中必然的“嫉妒”二字,在她身上,似乎是不存在的。

    作为母亲,穆宗对嫡母的信任、亲爱,远超生母。

    作为母后皇太后——许多人都忘记了,慈安才是这个老大帝国的最高和最后的决策人——她在内外交困、风雨飘摇中听政,知人善任,上下相得,一步一步,国家敕平大难,于百废待兴中发展起来,终有“同治中兴”之局面。

    可以说,慈安主政的二十年,是晚清最好的——至少是扭转颓势、奋力上行的——二十年。

    还有,慈安在世的时候,对于慈禧,除了尽力支持她治国理政外,亦有效地遏制了其天性中的负面因子。国家和慈禧本人,能够在这段时间取得重大成就,慈安对于慈禧的有效约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关卓凡认为,慈安对国家,是有重大历史功绩的,史家对她的评价,是过低了。她的身影,被后世对慈禧的赞誉、责骂和各种颜色的涂抹遮蔽着,显得过于淡漠了。

    后世如此,时人亦如此。

    惇王、宝鋆之流,看慈安,就是一个普通的、善良的、脑筋不大灵光的女人。所以。他们断定。慈安一定会入他们的彀中。

    可惜,我认为你们看错了人,所以,你们必然要在这上边摔个大大的跟斗。

    当然啦,如果你们造的“谣”,母后皇太后打一开始,就根本不信,那是最理想的。

    嗯。怎么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其实非常简单,这个“谣”,如果是第三者说给母后皇太后听的,她震惊之余,不排除将信将疑的可能;但如果是俺或者圣母皇太后主动说给母后皇太后听,你们说,对于这个“谣”,她还可能有一丁点儿的相信吗?

    只会剩下对造“谣”者的义愤填膺了吧?

    “谣言”没有出来,俺当然不能主动去向母后皇太后传自己的“谣”——“不敢壅于上闻”,只能在“谣言”出来之后再做。可是。“谣言”出来后,如果已经传播开来——不论范围大小。俺再说给母后皇太后听,哪怕俺是第一个说这个事儿给她听的人,也会让人觉得是“被迫为之”。因为,你关卓凡不说,自然会有别人来说。

    所以,此事关窍,在于“谣言”出世的那一刻,俺的人必须在现场——要成为首个“谣言”的受众。与此同时,要将“谣言”的进一步的传播,完全控制在自己的手里。这种情况下,俺向母后皇太后主动汇报此事,才会显得光明磊落,才真正叫“不敢壅于上闻”。

    这个事儿说起来好像有点拗口,其实一句话就能讲明白了:我必须是“捉贼拿赃”的那一个人。

    关卓凡说道:“贴这个无头揭帖,估计也是那个‘聚贤馆’的活计——加强对‘聚贤馆’的布控!你回去跟张成林说,叫行动队二十四小时待命。嗯,最好在‘聚贤馆’所在的……哦,盆儿胡同——租个房子,行动队住一部分人进去,以争须臾,不失时机。”

    “行动队”指的是“军调处行动队”,专门执行军调处的暗杀和缉捕“极度危险人士”等“高难度动作”任务,负责人是我们的老熟人,原近卫团的二号人物张成林。军调处成立后,关卓凡割爱,将张成林调到了军调处,出任行动队队长。张成林身手娴熟,心狠手辣,和陈亦诚搭伙计,算是相得益彰。

    之所以要行动队守在“聚贤馆”旁边,是因为只有这样,“聚贤馆”的人一旦有所举动,行动队才能够第一时间贴上,一路跟到现场,然后“捉贼拿赃”。

    不然,因为无法确定“聚贤馆”的人会在哪儿张贴无头揭帖,而这个地方,若距军调处朝阳门内大街“敕命轩军松江军团总粮台驻京城办事处”的驻地较远的话,探子来回传话,必定迁延时机,无法做到“捉贼拿赃”。

    “聚贤馆”的人,毕竟都是身上有功夫的亡命之徒,逮捕他们的差使,不大适合普通探子来办。

    陈亦诚说道:“是。盆儿胡同的房子,因为要就近监控‘聚贤馆’,我们早就租下来了,爵帅一切放心。倒是要向爵帅请两张手令,一张给步军统领衙门的阿尔哈图总兵——标下想请阿总镇派几个得力的兄弟,和军调处行动队一起办差;另一张备而不用——行动队办差的时候,如果有什么阻碍,再拿出来用。”

    关卓凡明白陈亦诚的用意:军调处在北京城,毕竟没有台面上的执法权,要拉步军统领衙门的人充幌子;还有,“捉贼拿赃”的现场,未必在自己人的辖区内,到时候逮捕行动是有受到干涉的可能的——如是,要搬关卓凡出来“镇场”。

    关卓凡点了点头,说道:“你想的很周到,手令我现在就写。嗯,到时候,如果真有人不开眼,敢打横儿,你们尽管开枪,不要有任何顾虑——包庇谋逆嫌犯,格杀勿论!”

    “是,谨遵爵帅钧命!”

    “还有,我得给睿王写一封信,”关卓凡微微一笑,“你说,这封信,该怎么写才好?”

    “标下以为,爵帅说的‘捉贼拿赃’,不仅是办‘揭帖案’的方针,也应是办‘落药案’的方针——如果敖保尚未犯案,就捉了起来,他必抵死不认。这个人是个孝子,为免牵连老娘,就算动他大刑,也不一定就能拿到实在的口供。还有,就算他招了,‘车辙’那边也可说是敖保血口喷人,想就此把‘车辙’坐实在这个案子里,可不大容易。”

    “嗯,那咱们就等着敖保下药好了。不过……”

    “爵帅放心,睿王一家子,一丝儿风险都不需要担的——敖保做的菜,大伙儿不吃就是了。”

    “好,就这么办。”

    顿了一顿,关卓凡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说道:“还有个事儿。安徽军费报销案的两个嫌疑人,一个安徽粮道李宗绶,一个凤阳知府宋尊邦,刑部传来传去,居然一直传不到案——宋尊邦干脆就找不到人!嘿嘿,我和刑部左侍郎方子颖,也算是老朋友了,老朋友有难处了,不能不帮一帮他的忙——这个宋尊邦,军调处帮着找一找!”

    “嗻!”

    *(未完待续。。)

第一二九章 您晕船吗

    慈禧是在军号声中醒过来的。

    号声低沉,悲壮苍凉,和她在小站阅兵时听到的那种悠扬轻盈的调子大不相同。

    慈禧听着听着,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浮了起来,她轻轻打了个激灵,皮肤上起了一层细细的微栗。

    还好,类似的军号声,昨天傍晚,关卓凡陪着她在“冠军号”上层甲板“兜兜风”的时候,也听见过一次。

    慈禧想起了关卓凡当时对她解释的:“海上风浪声大,‘低音’穿透力强,容易听得清爽。”

    还有更重要的。

    “海战不同陆战,大海茫茫,一旦船沉,整船人便随之葬身海底,难觅生机。就算普通兵士可以凫水侥幸逃得性命,舰长也必随舰而没,不可偷生——嗯,这个和咱们的封疆大吏守土有责,城在人在、城亡人亡,道理是一样的。因此,西洋诸强,海军几百年来的……‘传统’,便是讲求‘慷慨赴死’,这军号的调子,也就因之悲壮苍凉如斯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慈禧完全清醒过来。她取过怀表,就着装在舱壁上的煤油灯的暗淡的光芒,看清楚了时辰:卯初一刻。

    凑近舷窗,周围颜色如夜,但海天交界处已曙色微熹。

    慈禧很快发现,自己可不是这只大船上起得最早的人。

    整只“冠军号”,不,应该说整个大沽口码头都开始躁动起来了。

    慈禧拉响了铃铛。不多时。早早起身、已在预备伺候的玉儿。推门而入。

    玉儿调亮舱壁上的煤油灯,顿时满室光华。

    慈禧留意到,玉儿眼圈发暗,明显是昨儿一晚没有睡好。但是,小姑娘的大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光洁细腻的脸庞上,还浮动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异样的兴奋神情。

    慈禧不由微微一笑。

    圣母皇太后这个笑容。玉儿是看见了,她的手脚没停下,可没来由的,小脸儿悄悄儿地就红了。

    不过,她的兴奋,不仅仅来自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还因为,今天将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出海”,而且,是乘坐世上最大的船。

    这份兴奋。慈禧圣母皇太后之尊,其实也是一般无二的。

    虽然呆在舱室里。可主仆二人,都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这只大船,整个的“活动”了起来。

    锅炉开始生火、加压,两根巨大的烟囱开始冒出烟气。“冠军号”犹如一只巨兽,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强健的心房开始运作,无穷尽的血液开始泵流向四肢百骸。

    每一条神经都开始微微跃动,每一块肌肉都开始慢慢鼓起。

    已加满了煤、水的“冠军号”,水线压得比平日更低——其实,即将要出海执行的任务,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早出晚归,满打满算,不超过十个小时。但今天的任务,除了举行“阅舰式”和“海上分列式”之外,还要进行“实兵演武”——即海上实弹射击演习,因此,“冠军号”是完全按照战斗条例准备一切的。

    为此,上层甲板上所有无关紧要的物件,全部收进舱内——包括木制栏杆也要拆下、收起。这么做,是为了避免在战斗中被敌人的炮弹击中后,产生过多的碎片杀伤;同时,也是为了上层甲板起火后,尽量减少可燃物和障碍物,便于迅速控制火势。

    战斗状态下,暂时派不上用场的帆缆、索具,也要拆下、收起。

    前、后、上、下各甲板,检查、准备好消防水管。

    舰桥、炮位,这些无法完全隐藏在铁甲之后的要害部位,周围整齐地码堆、捆扎着沉重的沙袋。

    防弹网一一张起。

    这个“防弹网”,不是后世那种不锈钢丝的防弹网,这个时代可还没有这种技术——就是特别加固、加韧的绳网,用以吸收炮弹的一部分动能。这个时代的炮弹的速度还不太大,多少起到一点聊胜于无的缓冲作用吧。

    关卓凡认为,对于十九世纪后半叶的舰船来说,防弹网这个东东,已经不存在什么实质性的防护价值。装这个东西,基本属于皇帝穿新衣之举。但英国皇家海军强大的传统,使“冠军号”依然保留了这件古董——没办法,你的海军既然拜人家为师,“全盘英化”,就得照着人家的那一套来。

    太阳升了起来,整个码头沐浴在晨光之中。

    舢板和汽艇,在军舰和码头之间往来穿梭。船桨欸乃,马达轰鸣,人声喧哗,加上滑轮和绳索吱吱嘎嘎的摩擦声,组成了一阕充满了十九世纪风情的“码头交响曲”。

    舰只上的船帆,有的还收卷着,有的正在慢慢张开,随着太阳的升起,船帆变换着颜色,从开始时候的暗蓝,渐渐发白,又迅速染红。

    “冠军号”的上层甲板上,人来人往,脚步纷沓,口号声、命令应答声,此起彼伏。

    慈禧洗漱、着装已毕,李莲英进来替她梳头,还是拢成一条又黑又亮的“马尾”,用一个翡翠发夹牢牢扣住,垂在脑后。

    玉儿熄掉了煤油灯,舱室的舷窗立即明亮了起来。

    传过早膳,玉儿服侍慈禧漱过口、擦净手,李莲英即进来禀报:“关贝勒请见。”

    关卓凡进来后,胸膛高挺,脚跟相碰,“啪”的一声,举手加额,行了个漂亮的轩军军礼。

    “请太后安!”

    坐在梳妆台前,慈禧向来人微微转过头去。臻首摇动之间,不知不觉,已是眼波流春,嘴角含笑:唉,这个男人,瞅着瞅着,怎么愈瞅愈俊了呢?

    关卓凡的手放下来的时候,脸上已换了一副笑嘻嘻的表情,说道:“太后昨儿晚上歇息的可好?”

    言者不知是否有意,听者却不能不有心,慈禧和玉儿,脸上同时一红。

    “嗯,还好,我这个人,倒是不大认床。”

    “那就好!太后歇的好,那是我臣民将士之福!”

    呃……这马屁拍的。

    “托太后的福,今儿风和日丽,海况好极了!太后昨儿晚上又歇的好,今儿初次出海,可保不会晕船——臣可是放心了!”

    哦,原来不全是拍马屁——如果圣母皇太后昨儿晚上没歇息好,一是现在必精力不济,一是表明不甚适应水上起居,那么初次出海,风波浪里,自然就容易晕船。

    慈禧心下微微感动,说道:“我素来体气壮,不碍什么事的。”

    关卓凡笑道:“太后不晓得,这个晕不晕船,和体气壮不壮,可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太后晓得,臣的身子骨儿也不差,可第一次坐长途的海船——就是去美国的那一次,打头的那几天,天旋地转,吐得是一塌糊涂,简直是‘欲哭无泪’了。”

    什么叫“太后晓得,臣的身子骨儿也不差”?我如何晓得你的“身子骨儿也不差”?难道是你每次和我那啥啥啥的时候,都是一次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么……

    圣母皇太后脸上,两朵刚刚消褪的红云,又悄悄地浮现出来了。

    这一回,真正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了。

    慈禧定了定神,没接关卓凡的话头,却转向玉儿,含笑说道:“如此说来,你可得当心!”

    玉儿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圣母皇太后的意思:你昨儿晚上没有“歇的好”,今儿出海,“可得当心”晕船。

    她昨天晚上没有“歇的好”,另有缘故,倒不是因为不适应水上起居。但心里既和圣母皇太后一样,“做贼心虚”,脸上便亦同圣母皇太后一般,也红了起来。小小一张鹅蛋脸,看去犹如朝霞晕染,着实动人。

    玉儿嗫嚅了两下,低声说道:“奴婢身子糙,不怕折腾的。”

    慈禧一笑,转回了头,没再说什么。

    关卓凡却笑着说道:“回太后,今儿海面上,浪高不过数尺,‘冠军号’这般大船,只要航速不是太快,走起来几乎没有什么颠簸,没出过海的人,也不大会晕船的——就算晕船,过了刚开始的那个劲儿,也就好了。”

    “一般情形下,晕船晕得厉害,都是走远洋的,不过,臣等私下玩笑,这个晕船,呃,‘吐啊吐啊的也就好了’。”

    慈禧“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默然片刻,她轻轻叹息了一声,看了关卓凡一眼,神色异常温柔:“万里海途,也真是辛苦你了。”

    “万里海途”——当然指的是他率领轩军,越洋赴美。

    关卓凡微微感动,说道:“谢太后奖谕!臣实在不敢当——这都是臣份内的事情!”

    掏出怀表,打开盖子,看了一眼,说道:“回太后,时辰差不多了,这就请太后移驾‘舰桥’。”

    慈禧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玉儿替慈禧整理妥帖领口,李莲英取过大氅,替慈禧披上了,玉儿小心地扣好了大氅的纽子。

    关卓凡抱着那顶“宽沿军帽”——就是牛仔帽——在一边候着,待玉儿退开,即上前替慈禧戴上,然后系好帽带。

    他的手指划过御姐光洁娇嫩的脸庞,细细地拢好了女人鬓角的秀发。

    四目相交,女人清亮而火热的眸子里,波光潋滟,似乎寻不到一点杂质。

    关卓凡抑制住内心的冲动,轻轻地放下了明黄面纱。

    *(未完待续。。)

第一三零章 上天注定

    搭着关卓凡的胳膊,慈禧走上了上层甲板。

    极目天际,朝霞如火,万物描金。

    御姐眯起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初冬清晨凉爽的空气,止住了微微昏眩的感觉。

    昏眩的感觉不仅仅来自阳光灿烂,更因为巨帆已经半张,如云欲蔽日,尽染成朝霞,在桅杆上竖起了一只只巨大无朋的火炬。

    慈禧在心底深深叹息了一声。

    “冠军号”将士,已在左右舷侧列队,有华有洋,一个个身着雪白制服,双腿微开,高挺胸膛,背手而立,钉子般地扎在甲板上。

    见到圣母皇太后在关爵帅陪同下现身,值星军官大吼:“敬礼!——”

    “刷”一片响,列队海军官兵,并足举手,然后高呼:“乌拉!——乌拉!——”

    “冠军号”前舰桥的楼梯旁,丁汝昌、杜立德、乔百伦、柯烈福、海曼奇、狄克多等一众中、美、英海军高级将领,已在肃立恭候。

    这个时代的军舰的“舰桥”,还算真正意义上的“桥”,和我们熟悉的高高耸立的“桥楼”形象是大不相同的。

    “舰桥”之谓,源于明轮蒸汽舰船时代。“明轮”安装在舰船左、右舷外侧,上覆“轮罩”。所谓“舰桥”,就是连接左、右两个“轮罩”的、架在半空中的一条工作通道,同时兼观测、指挥之用,真正是条“桥”。

    进入螺旋桨时代,庞大臃肿的“轮罩”连同“明轮”一起消失,“舰桥”的形制也跟着发生了些许的改变。有的长度缩短。不再连接左、右两舷。有的挤在上层甲板的侧舷火炮和烟囱之间,形成围绕烟囱的、架在半空的工作、观测、指挥通道。

    不过,“冠军号”的舰桥,和明轮蒸汽舰船时代的舰桥,几乎一模一样,就是连接左、右两舷的长长的“高架桥”。前舰桥架在两根巨大的烟囱之间,后舰桥架在中桅和后桅之间。

    购买“冠军号”的时候——那个时候还叫“翁贝托国王号”,关卓凡曾试探着问英国人。这个“前舰桥”,可不可以前移到烟囱和前桅之间的位置?

    关卓凡有此议,是因为他觉得前舰桥设在两根烟囱之间,一来,烟囱遮挡视线;二来,在两根巨大的烟囱之间来来去去,总是有那么点“心障”。

    “冠军号”的烟囱,在前桅和中桅之间。

    答案是不可以:这么干,会影响前桅的帆、缆的设置和运作。

    咳咳,惭愧。惭愧,我太不专业啦。

    此时。“冠军号”前舰桥周围,已经按照战斗条例码好了沙袋,但舰桥上边,却是“冠军号”全舰唯一未严格按照战斗条例准备的地方,和战斗无关的物件,不但没有减少,还大大增加了:铺上了红地毯;舰桥的左端,还设有铁艺桌、椅——都用螺丝牢牢地固定在舰桥上面。

    这自然是为了给圣母皇太后休憩之用。今儿出这趟海,来回要花上好几个时辰,除了举行“阅舰式”和“海上分列式”之外,不能叫圣母皇太后一直站着看风景啊。

    这也不能叫“违反战斗条例”,因为真正战斗的时候,圣母皇太后是不可能呆在“冠军号”上面滴。

    其实,“冠军号”上,还有更加讲究的“看风景”的地方,那是位于舰艉的“阳台甲板”,是专供舰长和高级军官休憩的地方,上面有漂亮的铁艺扶手栏杆和遮阳棚,固定式的桌、椅也一应俱全。

    不过,今儿圣母皇太后銮驾出海,不是游船,而是阅舰、观武,御驾只能驻跸前舰桥,呆在舰艉的阳台甲板“看风景”,可不合适。

    辰正,“冠军号”汽笛长鸣。紧接着,巨大的烟囱,喷出了滚滚的浓烟。慈禧清晰地感觉到,船身微微地震动起来。

    她激动起来:大船即将出航了!

    泊在锚地的二十余艘舰只,一只接一只,鸣响汽笛,喷吐浓烟。

    作为编队旗舰,“冠军号”的信号桅上,“按时”的信号旗升了起来。

    各舰依次起锚。

    巨舰起锚是一个非常壮观的景象,可惜舰桥上的圣母皇太后看不见:粗大的锚链从水中升起,激起白色的浪花,冲刷着锚链上的淤泥;锚链通过链洞的时候,持续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很快,水面激烈的涌动,似有水怪正在水底兴波,最终,巨大的铁锚巍巍出水,激流从锚爪上四面冲下,犹如瀑布。

    “冠军号”庞大的身躯,开始缓缓移动。

    这对慈禧来说,是一个真正的“梦幻时刻”:“九千一百吨”的钢铁巨物,无需任何牛马人力牵引,凭着她至今尚不能真正理解的“水火之力”,自个儿就“迈开脚步”,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破浪而行了!

    这个事儿,虽然正在实实在在地发生着,但慈禧依然有不甚真实之感。

    出港之后,“冠军号”改挂满帆。

    就在圣母皇太后的眼前,蔽日遮天般的巨帆徐徐升起。

    之前,慈禧也曾想象过船帆升起的样子——可是,她实在想不出来,如何才能把如此巨大的船帆拉起来?得有多少水手在桅杆上爬上爬下?是不是许多人排成队,一边喊号子,一边拉绳子?

    御姐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的这番关于升帆的想象,如果放到风帆战舰时代,居然是**不离十。但是,“冠军号”虽然保留了船帆,但历史早已进入了蒸汽机时代了。

    站在桅杆底下的一个水手,扳动操纵杆,一旁的缆索绞车便哗啦啦地转动起来,巨大的船帆随之缓缓升起。前后不过一杯茶的时间,船帆便升到了桅杆顶,庞大无比的身躯完完全全地舒展开来。

    没有人爬上爬下,更没有人排成队喊号子。

    不需要关卓凡解释,御姐也能够想到,举泰山若拈鸿毛的力量,来自于那个巨兽巢穴般的“轮机舱”,来自于“水火之力”。

    圣母皇太后又在心底轻轻叹息了一声。

    太阳升得更高了,海面上的薄雾散了开去,湛蓝的大海,在眼前铺陈开来,无边无际。

    初冬清冽的海风掠过甲板,然而,慈禧却觉得心头火热,一点儿寒意也没有。

    “冠军号”的锅炉保持着最低的压力,眼下的航速为六到七节,这只是“风帆航速”,并不算太快,但御姐却觉得乘风破浪,有如凌云御风!

    她心头的情愫,愈来愈激亢了。

    此时,若能从空中俯视,海面上确实是一副非常壮观的景象:“冠军号”打头,二十二只军舰排成一列纵队,前后两舰相距约半海里——九百米左右,破浪而行。每一只军舰,都在蓝色的海面上,犁出白色的浪花,舰艉后面,都拖着一条长长的雪白的尾巴。

    晴好的天空下,几十道黑烟滚滚升起。

    站在圣母皇太后身边“随侍”的关卓凡,也是心潮起伏的,但是,感慨的内容,和御姐就大不相同了。

    二十二只军舰,拿火力和吨位来说——总火力、总吨位也好,舰均火力、舰均吨位也罢,这几乎算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一支海上分舰队了。

    “冠军号”和“射声号”,固然是这个时代最先进、最强大的海上捕食者,刚刚打完内战的美国海军,亦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之一——当然,不久之后,一门心思“搞建设、谋发展”的美国人,就自己把自己的海军,裁成了世界二流、乃至三流的水平。

    关卓凡感慨的是:可惜啊,这支强大的舰队,只有两艘军舰是我自个儿的——而且,就是这两只,也还没有形成真正的自主战斗力。

    关卓凡在心中默念:我在这个时空要做的事情,不过才刚刚开了个头。

    他抬起头来,望向海天交界处,心里说道:但是,我终究会成功的——这是上天注定的。

    中国会成功的——这更是上天注定的。

    *(未完待续。。)

第一三一章 云帆沧海

    “冠军号”的锅炉开始加压,位于军舰中央的两根巨大的烟囱,里面的动静,明显地大了起来。

    烟囱纵向排列,前舰桥在其中横穿而过,站在前舰桥左端的慈禧,感觉到了来自右首边的巨兽的呼吸节奏的变化,她不由微微紧张起来,双手抓紧了栏杆。

    一只手伸到她的前臂下面,轻轻托住。慈禧微微转头,清晨的阳光洒在身旁的男人的脸上,勾勒出清晰有力的线条,温和而灿烂的笑容如此令人心安。

    慈禧嫣然一笑。

    回过头,她轻轻吸了口气,努力抑制着慢慢升起的肾上腺素。

    “冠军号”开始提速,巨大的船身开始微微颠簸起来。

    出港伊始,“冠军号”主要以风帆为动力,大约是六到七节的航速。事实上,如果风速、风向适合,“冠军号”风帆动力的航速,最高可以达到十三节。如果锅炉加全压,以全动力航行,冠军号的航速,可以超过十七节——即每小时六十五华里。这个速度,编队中不是每一艘舰只都能够跟得上的。

    慈禧的呼吸加快了。脚下开始起伏,扑面而来的海风愈加猛烈,面纱贴在了脸上。肾上腺素迅速飙升,紧握栏杆的手心渗出了汗水。

    站在前舰桥上的她,能够看见舰艏溅起的巨大的白色浪花。一群她从未见过的海鸟,在舰艏附近,高低盘旋,随舰飞舞,啾啾长鸣。

    遮云蔽日的船帆。兜满了风。犹如“冠军号”这个巨人。深深吸气,胸膛高高鼓起,在长空中猎猎作声。

    慈禧没有一丁点儿“晕船”的感觉。她心跳加速,身子火热,头脑清爽。海风拂面之中,极自然地,关卓凡跟她讲过的两句诗,跃入脑海: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编队到达预定海域,随即摆开阵势,举行海上阅兵式——先“阅舰式”,后“海上分列式”。

    “阅舰式”,同陆上的“阅兵式”仿佛,受阅诸舰成首尾相接的单纵队列队——关卓凡说给御姐听的,就谓之“一字长蛇阵”——然后停车不动,检阅舰——即圣母皇太后和关爵帅乘坐的编队旗舰“冠军号”,和受阅编队对向而行,距受阅编队舷侧一链多一点——大约两百米左右。平行通过。

    “海上分列式”,亦仿佛陆上的“分列式”。和“阅舰式”则刚好反过来:检阅舰“冠军号”停车不动,受阅编队成单纵队,首尾相接,在“冠军号”舷侧两百米左右的地方,依次平行通过,接受检阅。

    单纵队的“一字长蛇阵”,并非海上阅兵式的唯一标准队形,多纵队也很常见——但前提是你得有足够多的受阅舰只。

    维多利亚时代的大英帝国,最爱举行海上阅兵式、特别是阅舰式了。大军出征前、凯旋后,重大战役的纪念日,女王陛下生日、即位纪念日,外国元首、贵宾访英,总之随便找个什么由头,动辄就上百艘、甚至几百艘军舰摆将出来。从锚地的高处或者飞艇上面看下去,海面上,一列列的军舰,犹如无数巨鲸浮水,几有“无边无际”之感,那真正叫一个“气势磅礴”。

    关卓凡手里,加上美国人的,拢共只有二十二艘军舰,只够玩“一字长蛇阵”。

    这就是差距,国力的差距,时代的差距。其间远近,几乎不可以道里计。

    我知道自己任重道远。但是,终有一天,我会赶了上来,高兴起来,也能够在渤海湾里,随时摆上一百几十条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军舰,以此昭示天下,中华已经崛起,其威可以加于四海。

    现在嘛,拿这二十二条军舰,给御姐做做启蒙教育,也足够用了。

    今天海上阅兵式的总指挥,是中美联合舰队司令官杜立德,副总指挥是轩军海军提督丁汝昌。

    杜立德能够在朝思暮想的“女神”面前露脸,精神抖擞,意气昂扬。“受阅诸舰准备完毕,恭请圣母皇太后检阅!阅兵总指挥杜立德”几句话,用中国话高声喊出,极其流利,连四声都拿捏得非常准确。

    关卓凡想:哪个说汉语是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老子一向认为,母语为英语的人学习汉语,同母语为汉语的人学习英语,难度是完全一样的。难不难,全在你是否认为这门语言有必要下功夫学习罢了。有必要就不难,无可无不可就难。

    受阅的二十一只军舰,“射声号“打头,排成首尾相接的一字长龙,前后两舰之间相距两链半,即四百五十米左右。舰上官兵服制鲜明,在船舷旁整齐列队站坡。

    “冠军号”距“射声号”一链许、舷角45o之时,“射声号”汽笛长鸣,管带小爱德华大吼:“attention!right-dress!”

    舷旁站坡官兵,“刷”的一下,足跟并拢,举手行礼。其余岗位水兵,则昂首注目“冠军号”——此谓之“注目礼”也。

    此时的圣母皇太后和关爵帅,并立于舰桥之端,海风拂体,大氅飘扬。但见:蓝天碧海,巨舰硕帆,男人英武挺拔,女人窈窕飒爽,凭栏并立,真有神仙眷侣之致、昂首穹外之概!

    舰桥狭长,其余“随侍”人员,在圣母皇太后和关爵帅身后,依次站立;舰桥下方,“冠军号”官兵,沿舷列队,齐整站坡。这一上一下,众星烘月,舰桥之端的两位领导同志,愈发显得宝相庄严、神采飞扬了。

    “阅舰式”正式开始,关卓凡不能再和御姐交头接耳,不过,之前他已经同御姐交代过了:轩军海军和陆军不同,口令是华洋并用的。比如,“attention”谓之“立正”,“right-dress”谓之“向右看齐”,云云。这些叽里咕噜,御姐自然还记不清爽,不过也没啥关系,离得这么远,海上风又大,她也听不清爽小爱德华喊了些啥。

    “冠军号”逐渐接近受阅编队,舷角近零,两舰即将相交,关卓凡行礼,慈禧举手致意,“射声号”官兵高呼:“乌拉——!乌拉——!乌拉——!”

    海面辽阔,风声隐隐,听起来,口号声不如陆地上那般清晰,但一样的激昂、一样的动人心魄。

    这两个字,入耳即血热,是圣母皇太后最爱听的两个字呀。

    “冠军号”驶过“射声号”,舷角变成135o时,“射声号”的汽笛短鸣两声,小爱德华再次大吼:“eyes-front!”

    向前看,礼毕。

    如是者二十一也。

    *(未完待续。。)

第一三二章 可惜我不是男人

    “阅舰式”之后,是“海上分列式”。

    “冠军号”驶过受阅编队,完成“阅舰式”之后,掉转船头,回到出发点。然后再次掉头,停车,恢复阅舰式开始前的状态。

    “射声号”打头,受阅编队按照战斗舰、登陆舰、后勤舰的先后排序,驶过“冠军号”面前,接受检阅。其中,战斗舰又按照巡洋舰、驱逐舰、护卫舰的顺序排列。各舰之间相距约三链,首舰“射声号”至尾舰“弗吉尼亚号”,整个受阅编队,长近七海里——几乎二十五华里。

    拟定海上阅兵计划的时候,杜立德、丁汝昌、乔百伦等人,按照关卓凡的意思,不论“阅舰式”,还是“海上分列式”,都适当地拉长了前、后两舰之间的距离——这个时代的舰船,毕竟还只是风帆蒸汽混合动力,不比现代军舰,舰只之间,其实原本并不需要留出这么大的空间的。

    但关卓凡要用拉长前、后舰只距离的法子,来“拉长”整个受阅编队,以加深慈禧“坚船利炮,源源不断”的印象,加强乃至放大这支舰队在她脑海中的形象,达到在御姐身上实现这次“阅舰”利益最大化的目的。

    效果非常之好。

    海上视野之广阔,远过陆地,受阅舰只在“冠军号”面前驶过的时候,前舰、后舰都在视野之中,军舰的航行速度又远过人之奔走,因此,观者既不会觉得队形疏松。也不会产生不连贯的感觉。

    圣母皇太后呢?

    从“阅舰式”开始。到“海上分列式”结束。超过一个半时辰。由始至终,慈禧都在前舰桥上扶栏而立,期间没有坐下来过一次——包括完成“阅舰式”后,“冠军号”掉头回到出发点的过程中,亦如是。要知道,同样是长时间站立,在颠簸起伏的海船上,比之在平地上。可是累得多了——何况是一个第一次乘坐海船的人?

    “冠军号”掉头之后,关卓凡曾请圣母皇太后坐下小憩——回到出发点这段海程,不算在典礼之中,是可以坐下的。但慈禧说自己不累,依然站着听关卓凡为她讲解,行经各舰的名称、舰别、吨位、火力,等等。

    由始至终,全无倦意。

    非但如此,整整三个小时,御姐的腰板儿。始终挺得笔直;饱满的胸脯,始终高高耸起——除了手扶着栏杆。整个姿势,简直可以算作“站坡”了。

    一连站三个钟头的军姿,可不容易啊。

    激情的火焰,一直在慈禧体内烧灼。精神上的极度兴奋,使她完全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疲惫。

    “冠军号”身型再巨,威力再强,也只是一条船,有道是独木不成林,恶虎难敌群狼,不可能就靠它和“射手号”两个包打天下。可现在摆在眼前的,却是一整支舰队——如果当年这支舰队在手,英国人、法国人,还打得进来吗?!

    慈禧没有忘记,眼前这支舰队,大部分都不是自己的船——这些船,不会为自己和英夷、法夷开战。但身边的这个男人,已经让她深信不疑:在不久的未来,自己将拥有这样的一支舰队——也许比眼前的这支还要强大!

    激动人心的前景叫她热血沸腾,“海上分列式”进行的过程中,她甚至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可惜我不是男人!

    咳咳,幸好您不是男人。

    “海上分列式”结束的时候,已近午正。关卓凡请圣母皇太后回舱,传膳、小憩,一个时辰之后,准定未正时分,开始“演阵”和“演炮”——前者为受阅编队演练战斗队形,后者为海上实弹射击演习。

    *

    下午两点正,“冠军号”的信号桅上,升起“按时展开行动”的信号旗,“演阵”正式开始。

    受阅编队演练的战斗队形,一共三种:“一字长蛇”、“双龙入水”、“大雁展翅”。

    “冠军号”的舰桥,高度有限,站在上边,看海面上众多舰只“演练阵法”,前进后退,左转右拐,如果不是行家,只好看个热闹,到底如何“变阵”,又变成了什么“阵型”,其实是看不大明白的。

    为了让圣母皇太后看懂各种“阵法”之里就——不然,“演阵”的效果就大打折扣了——关卓凡专门找人,用磁石做了张围棋棋盘大小的“磁盘”,又做了二十二只小小的舰船模型,每一只都插上了名牌,自“冠军号”以下,一一标注了舰名;模型船底下,嵌了磁铁,能够牢牢吸附在“磁盘”上,颠簸起伏,也不会滑落。

    海面上,各舰此来彼去;“磁盘”上,关卓凡随之摆弄移动对应的舰船模型。如此一来,“阵法”如何变化,圣母皇太后就看得明明白白了。

    慈颜大悦:真是太贴心了!

    首先出场的是“一字长蛇阵”。

    所谓“一字长蛇”,即“阅舰式”和“海上分列式”时使用的“单纵队”,也即各舰排成首尾相接的一列纵队。不过,和“阅舰式”、“海上分列式”略有不同的是,战斗队形的“单纵队”,舰只和舰只之间的距离要近许多。

    这个“一字长蛇阵”,算是风帆战舰时代的标准战斗队形。

    风帆战舰的火炮,主要设置在两侧船舷,因此,侧身对敌,是风帆战舰的自然选择。随着船只操控性能和火炮射程、威力的提高,早期的火攻、跳帮战术的重要性随之降低,最终,风帆战舰时代的海战,形成了标准的战列线战术:

    对阵双方在交战前,先将各自战舰排成一列纵队——即“一字长蛇”;然后,双方舰队同向并列而行,或对向交错而行,并在行进中以各自内侧舷炮对敌进行炮击。

    此时——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中叶,是一个风帆战舰向铁甲战舰过渡的时代,军舰的动力已经发展为蒸汽风帆混合动力,但火炮的设置,和风帆战舰时代依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舰艏炮、舰艉炮,虽然在某些舰只上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的加强,但就整艘军舰而言,依旧是以舷炮为主——包括最新式的勇士级的“冠军号”。

    大英帝国皇家海军的《战斗教范》中,依然明确规定:“一旦进入全面进攻,各分舰队应该尽可能地运用最有利的优势与邻近的敌人作战;各分舰队所有的舰只,都应尽力和其分舰队长官保持一线队列前进……”

    为演示“阵法”,受阅编队离开演习海域,然后重新进入。

    第一个出现在海平线上的,是“射声号”。接着,“海军中将号”、“马里兰号”、“杰斐逊号”、“密西西比河号”……次第出现。

    最后一只,是“弗吉尼亚号”。

    “射声号”汽笛长鸣——这不是喊给身后的同伴们听的,而是告诉圣母皇太后:俺们要“摆阵”啦。

    小爱德华发出“左满舵”的指令,“射声号”急速右转,湛蓝的海面上,庞大的舰身划出了巨大的白色尾流。

    等一下!“左满舵”——“急速右转”?

    喂喂,那个舵手,你搞错了吧?

    没有搞错。

    现代的舰船转向指令,以船头为准,“左舵”就是船头向左转,“右舵”就是往右转。但十九世纪中叶的英国舰船,执行着一种奇葩的“舵柄指令”——以船尾为准:“左舵”,船尾向左转——即船头向右转;“右舵”,船尾向右转——即船头向左转。

    这套叫人精神错乱的东东,直到二十世纪初,保守的英国人才彻底放弃之,转而改用国际通行的船头转向指令。

    唉,改革这个事儿,真心是不容易啊。

    *(未完待续。。)

第一三三章 变阵

    “海军中将号”紧跟“射声号”之后,急速右转。接着是“马里兰号”、“杰斐逊号”、“密西西比河号”……

    如果能够乘坐飞艇,从空中俯视的话,二十一只军舰组成的单纵队,正在进行九十度大拐弯的景象,是十分壮观的:蔚蓝无垠的海面,被划出了一道巨大的弧形白色裂隙,前后绵延数海里之长;数十道黑烟自白色水带上升起,翻翻滚滚,直冲天际。

    最后一只“弗吉尼亚号”也转过弯来之后,二十一只军舰首尾相接,连绵一线,“一字长蛇阵”摆成了。

    和之前“阅舰式”、“海上分列式”不同,受阅编队距“冠军号”较远,舰和舰之间的距离也更近,因此,二十一只军舰都在视野之中,磅礴一线,更觉气势无两。

    “千里镜”中,慈禧看到:所有舰只,舷侧的“炮窗”全部打开,每一个“炮窗”里边,都伸出了一个黑洞洞的炮口。

    她的心里,不禁隐然生寒。

    关卓凡在旁边给她算账:单是“射声号”,一侧船舷的火力,就有“一百一十磅阿姆斯特朗后装线膛炮”两门,“六十八磅前装滑膛炮九门”,“四十磅阿姆斯特朗后装线膛炮”一门。

    加起来,共“八百七十二磅”,相当于七十二门“十二磅拿破仑炮”——就是太后您在小站看“演炮“的那种炮啦。

    这只是“射声号”全舰火力的一半——啊,不对,臣说错了。不到一半。远不到一半。舰艏、舰艉,各有一门“一百一十磅阿姆斯特朗后装线膛炮”,还没有计入呢。

    慈禧心想:这只是“射声号”一只船的火力,它后边可还跟着二十只船呢,都拢在一块儿……

    心中悚然:这……真正叫“灭国之威”啊。

    御姐没想清楚的是,“后边还跟着”的二十只船,并不能都和“射声号”相提并论,比如“弗吉尼亚号”。只是条后勤船,火力其实是非常有限的。不过,说“灭国之威”,大致也差不到那里去。

    再说,还没把身处的“冠军号”算进去呢。

    “一字长蛇阵”之后,是“双龙入水阵”。

    “‘双龙入水’?嗯,这个名字有趣。”

    “回太后,这‘双龙入水’的阵法,乃英国名将纳尔逊所创,号称‘纳尔逊秘诀’。臣给太后回过:嘉庆十年的时候。法兰西、西班牙联手,和英吉利打过一场大海战。纳尔逊为此役英军主帅。此役,英军之所以能够大胜法、西联军,便颇得此阵法之利。”

    这几句话,不是关卓凡忽悠御姐。

    所谓“双龙入水”,即我舰队成双纵队战斗队形,和敌军的单纵队战斗队形,形成九十度直角,垂直楔入敌阵,将敌舰队一分为三,使敌前卫、中军、后卫彼此不能相顾,然后各个击破之。

    嘉庆十年,即1805年,英国舰队在西班牙特拉法加角外海,堵住了法、西联合舰队。在这场风帆战舰时代的巅峰对决中,英军统帅纳尔逊审时度势,别出心机,变单纵队为双纵队,改平行对轰为垂直楔入,大败法、西联合舰队。此役过后,法国海军精锐尽失,拿破仑征服英国的机会一去不返,英国海上霸主地位从此不可动摇。

    不过,“双龙入水”的阵法,是个异数,不是什么人都能玩得转的。因为直接楔入敌阵,敌我彼此距离太近,在冲乱敌阵的同时,自身风险亦随之大增,甚至可能遭遇最残酷的接舷战。

    关卓凡没有告诉御姐的是:特拉法加海战中,纳尔逊就是在接舷战中被法军的狙击手射中,战斗尚未完全结束,便伤重不治了。

    某种意义上,“双龙入水”是一种逆潮流的“复古”战术。随着战舰的速度愈来愈快,操控性愈来愈好,火炮威力愈来愈大,复制纳尔逊的成功的概率愈来愈低。所以,英国人虽然以此战法取得了特拉法加海战的辉煌胜利,但《战斗教范》里面的,依然是“一字长蛇”,而不是什么“双龙入水”。

    不过,这个“双龙入水”,虽然不是海军的主流战斗队形,但一条长长的舰队一变为二,拿来给御姐“演阵”,还是好看得很,所以,依然被列入了演习计划之中。

    制定演习方案的时候,关卓凡表示,要“以双纵队战斗队形,向纳尔逊勋爵致敬”。乔百伦、柯烈福、海曼奇、狄克多等一班英国顾问听了,大为激动,纷纷表示,亲王殿下做出的,是“英明而高尚”的决定。

    汽笛长鸣,受阅编队开始“变阵”了。

    “射声号”后面的“海军中将号”,首先左转,驶出编队,和“射声号”并列,担任下风纵队的长官舰,两舰相距两链左右;接着,原“海军中将号”后面的“马里兰号”前移,填补上风纵队中“海军中将号”留下的位置;再次,“马里兰号”后面的“杰斐逊号”左转,驶出编队,排在“海军中将号”之后,成为下风纵队的次舰。

    上风纵队中,“密西西比河号”前移……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直到“弗吉尼亚号”前移到位,单纵队战斗队形便变成了双纵队战斗队形:上风纵队,“射声号”打头,共十一只军舰;下风纵队,“海军中将号”打头,共十只军舰。

    “一字长蛇阵”变成了“二龙入水阵”。

    海面上,汽笛长鸣,黑烟滚滚,巨舰往来;“冠军号”前舰桥上,关爵帅在“磁盘”上纵横捭阖,一众“舰船”,穿花蝴蝶般,左转前趋,无不如意。

    圣母皇太后慈颜大悦,连连点头:厉害,厉害!

    慈禧的兴奋,不仅仅是因为觉得“厉害”,更是因为:这么“厉害”的“阵法”,我一个女人家……居然看懂了!

    关卓凡准备的这套“兵棋推演”,收到了非常好的效果。

    “双龙入水”之后,今天要演练的第三种、也是最后一种“阵法”,叫做“大雁展翅”。

    这个“大雁展翅”,其实就是铁甲舰时代海战主流战斗队形之一的“雁行阵”。

    本时空,首创“雁行阵”——至少是“首创者之一”吧、并因此而载入煌煌史册者,关爵帅卓凡是也。

    *(未完待续。。)

第一三四章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雁行阵”,也叫“楔形阵”。一舰居中,分队其余舰只两旁排列,形成倒“v”字的队形,犹如雁行长空,因此得名“雁行阵”。

    这种“阵法”,迄今为止,从未在实战中使用过,美国人没用过,保守的英国顾问们更加是兴趣缺缺。

    在演习中加入这个“阵法”,主要出于关卓凡的主张。

    关卓凡声称,他的灵感来自纳尔逊勋爵的“双纵队战斗队形”。不过,纳爵爷的“双龙入水”,我舰队垂直于“一字长蛇”的敌舰队,接敌过程中,主要靠首舰的舰艏炮击敌,火力实在是弱了一点,能否成功楔入敌阵,过于依赖主帅的指挥能力。这个,非英明神武如纳勋爵者不能办啊。

    还有,这种“阵法”,对整支舰队的纪律、素质、通联能力,都提出了非常高的要求。这个,亦非大英帝国皇家海军不能行啊。

    为了降低难度,我觉得,是否可以对“双龙入水”稍稍做个调整?你们看啊:合二为一,变“双龙”为“雁行”——如此一来,接敌过程中,虽然还是主要以舰艏炮击敌,但整个分队所有舰只的舰艏炮都可开火,火力大大增强了;另外,分舰队所有舰只,彼此可见,距离也近,通联就会容易许多啦。

    嗯,各位以为如何呀?

    关卓凡的马屁,拍得几个英国佬晕乎乎的。乔百伦说道:“亲王殿下的想法很有创意,我非常欣赏。不过,受阅编队一共二十一艘舰船。若摆这么个……哦。‘雁行阵’。这大雁的两只翅膀,每一只就是十艘舰船,这个……会不会太长了一点?如果因而运作不灵,反为不美啊。”

    关卓凡连连点头,说道:“将军的看法很有道理!这样吧,咱们把受阅编队分成两个分队,一个分队摆一个‘雁行阵’——如此,大雁的翅膀就是五艘舰船。不算太长了;然后,一阵在前,一阵在后,如何?”

    呃,好像还是长了一点……

    还长?靠,那咱们就把受阅编队分成三个分队,摆前、中、后三个“雁行阵”。一支分队七艘舰船,一只大雁翅膀三艘舰船,这样,总可以了吧?

    嗯……可以啦。

    于是。划时代的“雁行阵”,便“大雁展翅”。横空出世了。

    中美联合舰队天津演习半年之后,关卓凡对利宾说的“必有一战”的普鲁士、奥地利俩兄弟,终于正式开打。普奥战争中,意大利和普鲁士结盟,对阵奥地利。意大利海军大举进攻奥地利治下的克罗地亚利萨岛,人类历史上第一场大规模铁甲舰海战爆发了。

    这是一场和关卓凡有密切的“间接联系”的海战。

    第一,“冠军号”——原名“翁贝托国王号”、“射声号”——原名“杜里奥号”,这两艘最先进的巨型铁甲舰,原本是意大利海军的订货,只是当时意大利政府财政紧绌,一时无力支付货款,才让关卓凡捡了个大漏。如果“翁贝托国王号”和“杜里奥号”按期进入意大利海军序列,利萨海战的结果,恐怕会大不相同。

    第二,利萨海战中,奥地利舰队司令、海军上将特格特霍夫,将全舰队编成前、中、后三个纵向排列的倒“v”字楔形队,铁甲舰编在前队,木壳舰编在中队,其余小型舰编在后队——这个阵型,和半年前中美联合舰队天津演习的“雁行阵”,几乎如出一辙。

    当时的意大利海军,号称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之一。利萨海战对阵双方,论国力,奥地利当然远胜意大利,但实际投入这场海战的军力,意大利却远胜奥地利——意大利有十二条铁甲舰;奥地利只有七条铁甲舰,全部都编入第一个楔形队里边了。

    意大利海舰队以“一字长蛇阵”对阵奥地利舰队的“雁行阵”,结果大败亏输,连旗舰“意大利号”都被击沉。

    利萨海战,奥地利舰队以弱胜强,大大震动了西洋诸强。海军将领和军事评论家们,一致认为,奥地利海军之所以能够取胜,倒“v”字的楔形队形,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同时,人们普遍认为,奥地利舰队的“楔形阵”,“参考”了中美联合舰队天津演习使用的“雁行阵”。

    众口一词,连特格特霍夫本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受到了关亲王的启发”。

    于是,关卓凡“海战‘雁行阵’之父”的地位,载诸史册,不可动摇了。

    嘿嘿,穿越就是有好处啊。

    言归正传。

    “双龙入水”开始变阵,“射声号”、“海军上将号”、“马里兰号”,分别担任前、中、后分队的长官舰——即阵中居中兼居首的军舰。

    如果是正式作战,是不会这么安排三个分队的长官舰的——应该按照利萨海战奥地利海军的做法,把最强的舰只统统编入第一梯队,以便形成最大的攻击力,一举突破敌舰队的火力网。

    不过,现在毕竟是演习,而且,演习的主要目的,是给一个女人“看热闹”。如果最强的舰只全部编入第一梯队,那么,第一梯队倒是神气了,但第二、第三梯队,却会大大失色,那位尊贵的观众看在眼里,难免会有“虎头蛇尾”之感。

    嗯,“军盲”有“军盲”的玩儿法嘛,大伙儿理解一下。

    海面上,二十一只军舰,前进后退,左趋右转,旗帜纷飞,黑烟滚滚,两条“长龙”,慢慢儿变成了三只“大雁”。

    圣母皇太后眼花缭乱,挢舌难下。明黄面纱后面,清亮的剪水双眸,一直睁得大大的;鲜红的樱唇,大多数时候,是一个微微张启的状态。

    “这个……‘雁行阵’,是不是最厉害的一种‘阵法’啊?”

    关卓凡一愣,心想这真是一个典型的“军盲”问题。想来是因为“雁行阵”看起来最复杂,又排在最后出场,所以御姐以为就是“最厉害”的。

    要认真回答,不能给她无谓的错觉。

    “回太后,《宋史》里边,记载过岳飞说的一句话,叫做:‘阵后而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意思是说,阵法很重要,但是,如何运用,却更加重要。临阵对敌,须根据实际情形,确定用哪种阵法,最忌死背兵书,拘泥不化。”

    “‘一字长蛇’也好,‘大雁展翅’也罢,其实并无优劣之分。该用‘一字长蛇’的时候,要用‘一字长蛇’;该用‘大雁展翅’的时候,要用‘大雁展翅’。如果本该用‘一字长蛇’,却用了‘大雁展翅’,就难保不吃败仗了。”

    御姐点头:“有道理。”

    关卓凡继续说道:“就是同一种阵法,同一种情形之下,现在用得,十年之后,未必也还能用得。”

    “哦?怎么说呢?”

    “臣就拿这‘雁行阵’来做譬喻好了。‘雁行阵’的好处,在一路锐进,突入敌阵,将敌舰队一分为二,使敌首尾不能相顾,各部乱作一团,最终为我一一击破。”

    “现下的铁甲舰,都是‘蒸汽风帆混合动力’,即:舰上设风帆,乃因蒸汽机的力量,尚略嫌不足,不得不以风帆为助力之故。也就是说,现下的军舰,速度还不太快,转动尚不太灵,‘一字长蛇’还躲不开‘大雁展翅’的急突锐进。因此,用‘雁行阵’,可收奇效。”

    “但是,蒸汽机的力量,只会愈来愈大,不会愈来愈小。臣敢打包票,十年之内,风帆就要从蒸汽舰船上陆续撤下来了。那个时候,舰只速度愈快,操纵愈加灵巧,再用‘大雁展翅’来冲‘一字长蛇’,若敌舰队这条‘长蛇’快速游动,咱们的‘大雁’,靠不靠的上去,就难说得很了。”

    (小预告:明天两更,中午十二点左右一更,晚上八点钟左右二更)

    *(未完待续。。)

第一三五章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慈禧认真地想了一想,说道:“你说的这个,似乎是‘同一种阵法,同一种情形’,其实,‘阵法’虽然一样,但‘情形’已经不同——十年后的‘一字长蛇阵’,已经不是十年前的‘一字长蛇阵’了。我这么说,对不对呢?”

    哎呦,好高的悟性啊。

    关卓凡大赞:“太后圣明!正是如此!现今的世道,乃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几乎天天都有新花样出来的。昨儿还吃得开的一套,明儿一早醒来,也许就吃不开了!真正叫‘日新月异’!如果抱残守缺,胶柱鼓瑟,不肯变通,一个不小心,就会掉到人家后头去的!太后明鉴,‘落后就要挨打’——咱们可是吃过这个苦头的!”

    “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日新月异”,不是她第一次听关卓凡说了;“落后就要挨打”,却是第一次入耳。虽然海风凛冽,舰船轰鸣,但这几个字,却似有一股奇异的魔力,由耳入心,如静夜钟磬,一字一响,震得她心房战栗,整个身子都微微地燥热起来。

    可不是嘛!

    道光二十年——关卓凡说的“西历一千八百四十年”——迄今已经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国家的困局——一挫于英,再挫于英法,西洋诸强,争相抢入,予取予求。罗刹更是趁火打劫,抢走了整整十个安徽省的地方!这番触目惊心,个中缘由,再没有比“落后就要挨打”这六个字说得更透彻的了!

    海面上。一条条铁甲舰。劈波斩浪。你来我往,汽笛鸣响,浓烟滚滚。这番景象,给这六个字做了最好的譬解:这些军舰,如果是自己的——是自己造出来的更好,就没有人敢欺上门来,就不会“挨打”;如果不是自己的——或者自己始终造不出来,就有人敢欺负你。就叫“落后”,就会“挨打”!

    慈禧觉得身如鼎镬,五内俱沸,脑海中有无数念头此来彼去,但最终说出来的,只是低沉有力的四个字:“你说得对!”

    很好,很强大,御姐是真正入我毂中啦。

    让俺加个码。

    “圣明不过太后!当今世局,臣有个譬喻,叫做:‘大江东去。潮流浩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说到这儿,关卓凡顿了一顿,好让慈禧有所消化。

    果然,御姐低声念了一遍:“大江东去,潮流浩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是!臣以为,咱们的对策,就是四个字:‘与时俱进’!”

    “与时俱进?”

    “是!与时俱进!世局如棋日日新,唯有如此,我中国方能不落人后,力争万国之上游;唯有如此,风云变幻之中,我中国方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唯有如此,我中国方能终有一日,傲立潮头,领袖群伦,威加四海,万邦来朝!”

    这一连串的排比句太有力量了,御姐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她又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地抓住了关卓凡的手。

    哼哼,俺读大学的时候,可是玩过辩论的。历史系辩论队的那段峥嵘岁月,可不是白给的呀。

    关卓凡由“雁行阵”的优劣变迁入手,给御姐进行启蒙教育,并非无所本的。

    利萨海战,奥地利的“大雁展翅”,大胜意大利的“一字长蛇”。可是,二十八年后的黄海海战,北洋舰队的“大雁展翅”,却惨败给了日本联合舰队的“一字长蛇”。

    北洋舰队的败北,原因很多,其中拘泥队形,不晓变通,是重要原因之一。

    甲午战争时期的军舰,已是全蒸汽动力,速度和操控性,都非蒸汽风帆混合动力时代的舰船可比。北洋舰队排成“雁行阵”,意图接敌硬拼,但日本联合舰队分成“第一游击队”和“本队”两支独立的纵队,都排成“一字长蛇”,在北洋舰队的“雁行阵”外快速游走,北洋舰队始终靠不上去,战术意图始终不能实现。

    利萨海战,奥地利的旗舰“斐迪南号”撞沉了意大利的旗舰“意大利号”,战斗因此画上号;黄海海战,“致远舰”却无法挨到“吉野号”的边儿——这就很好地说明了: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军舰的速度和操控性已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还抱着老黄历不放,就要吃苦头了。

    除此之外,“大雁展翅”是楔形横队,保持队形十分不易,整体转向更加困难;而“一字长蛇”是单纵队,诸舰跟在首舰之后,鱼贯而行,如水中游蛇,左旋右转,来去自如。

    因此,日本联合舰队可以随意选择接敌距离,充分发挥自己船速快、射速高的优势,两支纵队,或轮番攻击,或前后夹击,去而复返,对北洋舰队反复鞭挞。

    反观北洋舰队的“雁行阵”,运动维艰,笨拙不堪,火炮口径大、威力猛的优势无法发挥,加上丁汝昌早早受伤,整支舰队更是协调困难、指挥不灵,始终处在一个被动挨打的局面中。

    由始至终,日本联合舰队都保持着战场的主动权。

    如此这般,四个多小时下来,北洋舰队终于吃不住劲儿了。

    可惜,这些或者还未发生、或者永不会在这个时空发生的事儿,没法子讲给御姐听,不然,俺的演讲,会更加精彩。

    没关系,今儿说的,已经够她消化的啦。

    “演阵”之后,就到了今儿最后一项流程了:“演炮”——即海上火炮实弹射击演习。

    今天的火炮射击演习,只设置了浮标,没有设置靶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今天的观众太特殊了,不能不做一点特别的考量。

    小站靶场“演炮”,三十六门大炮,门门一炮中的,是因为炮位和靶位是完全固定的,两者之间的距离,百分百确定。开炮之前,射距、射角,都已反复校正了无数次,就差直接拿尺子量了。

    但海上火炮射击,可做不到这一点。加上这个时代的火炮精准度本来就有限,海上瞄准的难度又比陆上的大,不要说一炮中的,十炮八炮打不中靶船,都不稀奇。如果气势惊人的一轮猛轰过去,海面上,还剩下那么一只两只靶船,完好无损地晃荡来晃荡去,场面可就难看了。

    所以,干脆不设靶船,就请圣母皇太后看个热闹好了。

    咳咳,谁让您是“军盲”呢。

    “射声号”、“海军中将号”、“马里兰号”、“杰斐逊号”、“密西西比河号”五只大吨位战斗舰出列,“射手号”打头,排成了单纵队的“一字长蛇阵”。

    “演炮”就由这五位负责。

    “一字长蛇”头西尾东,用左舷炮向正南发射;“冠军号”在“演炮”纵队的正西偏南方向八链左右位置,舰艏南,舰艉北,这样,立于前舰桥左端的圣母皇太后,就能够看清楚炮弹飞出炮口至落到海面的全过程了。

    “按时展开演习”的信号旗,冉冉升上了“冠军号”的信号桅。

    天气晴好,阳光西照,观者东向,海面能见度极佳。

    “一字长蛇”的“蛇尾”,“密西西比号”左舷近舰艉处,冒出了一大团白烟,其中火光迸射,慈禧清清楚楚地看见,一条灰色的烟迹,自烟火之中飞出,在晴朗的天空下,划出长长的弧线,向着远方的海面飞去。

    一声滚雷般的巨响传了过来。

    慈禧微微地一哆嗦,但她立即把持住了自己,未让手里的“千里镜”失去目标:海面上,烟迹消没之处,犹如巨鲸破水,一股巨大的水柱,高高腾起。

    不由自主,慈禧发出了低低的惊叹声。

    *(未完待续。。)

第一三六章 铁甲呼啸,周旋海天

    紧接着,第二团白烟从“密西西比号”左舷冒了出来。

    一团又一团的白烟,一条又一条的烟迹,一声又一声的巨响。

    “密西西比号”之后,“杰斐逊号”、“马里兰号”、“海军中将号”……次第咆哮。

    远处的海面上,巨大的水柱彼落此起,形成了一面奇异的高大的“水墙”,犹如巨鲸由东而西,一路弄波,呼啸而过。

    烟火弥漫,愈来愈近,闷雷滚动,愈来愈响。

    终于轮到了“射声号”。

    “演炮”开始之后,明明天清气朗,但慈禧却隐约有风云变幻的错觉,等到“射声号”也吼叫了起来,她的身子颤了一颤,这种错觉达到了顶点:天海似已变色,好像就要风暴大作了!

    小站“演炮”的时候,惊心动魄之处,都未至于此!

    小站“演炮”,慈禧距大炮的距离其实更近。但是,小站靶场的看台,设在火炮阵地的后方,炮口一律前指,炮弹向前飞去,炮火不易给后方的人造成心理上的威胁。

    可这个“海上火炮实弹射击演习”,“演炮”纵队“一字长蛇”,头西尾东,“冠军号”横泊在“演炮”纵队的西侧,舰艏南,舰艉北,舰身和“演炮”纵队垂直。于是,炮弹就在“冠军号”前舰桥左端的正前方,一次次呼啸横掠而过。

    这个格局,前舰桥上那位尊贵的观众,就难以免于炮火造成的心理威胁。圣母皇太后总感觉,“演炮”纵队军舰的炮口若不小心偏上一偏。炮弹就会飞了过来——这个。咳咳。实在是太刺激啦。

    还有,舰炮的威力,非“拿破仑炮”可比,其视听效果,自然也非“拿破仑炮”可比。圣母皇太后身心交激,就愈发地刺激啦。

    炮火由东而西,愈来愈近。御姐愈来愈是紧张,觉得自己的脚下愈来愈是松动——一股拔腿而走的**。愈来愈是强烈。

    “射声号”开炮,“冠军号”和炮火之间,只剩下一片海面,再也无遮无挡。

    巨响如雷,慈禧在心里面喊道:你倒是帮一帮我!

    奇迹出现了:那个人好像听见了她的心声,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搭在她握紧栏杆的手背上。慈禧翻过手来,紧紧地抓住了。

    不过,如果以为御姐真怕了可就错了。

    “射声号”左舷最靠近舰艏的火炮终于开炮了——这是“演炮”纵队的最后一炮。

    至此,“演炮”结束。今日出海的所有程序也都完成了;不仅如此,是次天津阅兵的所有“官方活动”。宣告正式结束。

    但是,海面上硝烟未散,圣母皇太后就悄悄地跟关卓凡说:嗯,那个,能不能叫“冠军号”也开上一炮呀?

    关卓凡大出意外。

    今天的海上阅兵式和海上实弹演习,“冠军号”的角色,是检阅舰,并不担任具体的演习任务,更不担任火炮射击任务——这是为了圣母皇太后的安全。

    再精良的火炮,也存在着理论上的炸膛的风险,这个时代——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中叶,火炮炸膛,不算一种特别小概率的事件。当然,概率大小,得看火炮的质量,“冠军号”上的火炮,应该是这个时代质量最高、炸膛概率最小的火炮。

    可是,国家元首既在舰上,这种最小概率的风险,原则上也是不容许存在的。

    不过,既然御姐主动提了出来,关卓凡打算破一破例。

    毕竟,风险只存在于理论之中;收益,却会超过关卓凡原先最乐观的计算。

    “冠军号”上层甲板的舰艏炮——一百一十磅“阿姆斯特朗”后装线膛炮,距前舰桥不足四十米,在如此之短的距离内,感受口径如此之大的火炮的实弹发射,这种机会,对慈禧来说,这一辈子,应该不会有第二次了。

    所以,这种机会,对关卓凡来说,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所以,要抓住了。

    关卓凡和杜立德、丁汝昌、乔百伦、大爱德华几个人商量之后,表示“谨遵懿旨”。

    不过,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恕臣僭越,为策万全,发炮的时候,请太后站在臣的身后。嗯,还有,请太后扶着臣的……呃……腰。”

    慈禧一愣,随即明白了:他……这是给自己做了肉盾啊。

    一股酸热之气冲了上来,慈禧定了定神,低声说道:“你怎么说……就怎么办吧。”

    关卓凡解下大氅,慈禧站在他的身后,双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腰间。

    关卓凡低声说道:“用力把住了!”

    慈禧心头一热,手上加了力气,两个人的前胸、后背也距离得更近了。

    一股熟悉的、浓烈的男子气息裹住了慈禧,她一阵意乱情迷,心里起了一股极强烈的冲动,就想从后面紧紧地抱住这个男人,把自己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他的身子上。

    后颈微微温热,关卓凡感觉到了女人变得急促起来的呼吸。

    船身颠簸了一下,圣母皇太后微一趔趄,两个人实实在在地贴在了一起。虽然一触即离,但关卓凡还是感觉到了:和呼吸一样,女人的心跳也变得急促起来;还有,她的胸脯,是那样的……饱满、柔软。

    吁——我要顶住啊。

    这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高高的舰桥上,关爵帅昂然挺立,身后,圣母皇太后玉臂揽猿腰,臻首向右微偏,状若小鸟依人。

    呃,事实上,圣母皇太后已经把持住了自己,头向右偏,是为了看清楚舰艏炮位的情形。

    她看见两个强壮的炮手,合力抱起一枚炮子,小心翼翼地送入炮膛之中,另一个炮手,立即合上炮门,紧紧地锁死了。

    御姐想起来了:这个炮子是“一百一十磅”——同自己是一般重的。

    还有,这个炮子的形状十分特异,体形细长,头尖身圆,不是她在小站“演炮”时见过的那种圆圆的铁球。

    关卓凡偏转了头,低声说道:“请太后仔细,微微张口!”

    这是之前已经交代过的:发炮之时,巨响如雷,不可闭口,不然耳朵会很难受。

    就是说,马上就要发炮了!

    慈禧紧张起来,轻轻吸了口气,手上、脚底,都加了力气。

    她只顾着“严阵以待”,就没看清接下来炮手做了什么动作——似乎是拉了根绳子什么的?

    只听一声巨响,慈禧只觉百骸俱颤,一瞬间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了,隐约感觉整只大船都跟着抖了一抖。

    几乎同时,炽热的硝烟迎面扑来,将自己整个人都卷了进去。她张口欲喊,呼吸却窒住了,什么也喊不出来。

    一个念头闪过:这还是他挡在我前面!

    “太后!太后!”

    慈禧清醒过来,首先看到的是关卓凡的满脸关切;接着,发现他的手正托在自己的后腰上。

    刚刚的一瞬间,自己的身子肯定是软了。

    慈禧脸上的血色慢慢恢复,她轻轻舒了口长气,轻声说道:“好厉害!”

    关卓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神色,低声说道:“太后不但是女中尧舜,还是巾帼英雄,臣拜服!”

    慈禧勉强一笑,说道:“哪儿呀——我现在心里还怦怦直跳呢!”

    顿了一顿,柔声说道:“不过,我没事啦。”

    关卓凡微微一笑,缩回了托在她腰间的手,然后让右边让了一步,同时,缩回来的手又伸了出去。

    慈禧晓得他的意思,伸出右手,搭住他的胳膊,走上一步,抬起左手,向舰艏笔直站立的炮手挥动致意。

    顿时,整只“冠军号”沸腾了。

    炮手面向舰桥敬礼,高呼:“乌拉——!”

    紧接着,舰上所有官兵同时高呼:“乌拉——!”乌拉——!”

    “冠军号”汽笛长鸣,跟着,“射声号”、“海军中将号”、“马里兰号”、“杰斐逊号”……一艘艘次第长鸣。

    铁甲呼啸,周旋海天。

    *(未完待续。。)

阅完了兵,请三天假,回来再搞权斗

要出个小长差,半个小时后就得奔机场,周六晚机回。不敢真跟各位请这么长时间的假,就三天吧,即周一至周三(3月9日至3月11日)请假,周四(3月12日)复更,谢谢。

    总算阅完兵了,狮子自个儿都松了口气。这几天在外边,如果有空,有些想法,发个单章跟各位书友汇报一下。

    嗯,回来后就可以开始搞权斗了。

    *(未完待续。。)

呃,也不大容易呀

    出门在外,瞅个空,给各位书友写份思想汇报。

    《乱清》写了将近两百万字了,这其中,写得最辛苦的,就是天津阅兵这一段。

    难处主要有两个;

    一个是资料匮乏。

    一个是主要人物的转变。这个转变,必须是自然的、可信的、逻辑上能够自洽的,不能单靠主角的王八之气,硬给人家洗脑。

    先说资料匮乏的问题。

    几乎找不到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中叶欧州军队阅兵的资料,关三只能从二十、二十一世纪搬运,然后大加斧琢,以切合当时的种种历史细节。基本上,等于生生造出了一整套全新的阅兵体系。这个过程,实话实说,很死脑细胞的。

    比起战争,阅兵真的难写多了。

    还有军舰的问题。

    狮子发现,风帆战舰和蒸汽铁甲舰的资料都很多,偏偏介乎两者之间的蒸汽风帆混合动力舰的资料很少。这大概是因为,蒸汽风帆动力舰仅仅是风帆战舰向蒸汽铁甲舰的过渡,感兴趣的人不是太多,好像也没有纯风帆或纯蒸汽那么“带感”;另外,这个时期持续的时间也不算很长,留下的资料,也就不是那么翔实。

    但是,关三偏偏穿到了蒸汽风帆混合动力的时代;“冠军号”又是全书最重要的道具之一,不能不写好。

    写军舰,可不能从二十、二十一世纪搬,不然就不是历史小说,而是科幻小说了。

    “冠军号”是以英国勇士级的“勇士号”和“黑王子号”为模板描写的,书友们看到的“冠军号”的一切细节,都是有所本的,没有一处是狮子胡乱脑补的;有的地方,书友们可能一瞥即过,但狮子却不敢马虎,更不敢胡编乱造。

    比如,第一三六章里提到的:“冠军号”上层甲板的舰艏炮——一百一十磅“阿姆斯特朗”后装线膛炮,“距前舰桥不足四十米”。这个数据,未见于任何资料,是狮子比对了大量的资料、图片后自己计算出来的,狮子有信心,同真实的“勇士号”相比,误差在一、二米之内。

    仅仅为了得到这一个数据,狮子就花了将近一个钟头。

    狮子是有点小得意的:最难写的阅兵,还是放进了足够多的细节,整个架子,大致还算是支撑了起来。

    只是,细节可能多过头了,以致有的书友终于忍不住了,开始指责狮子“水”了。

    咳咳,这个,不好意思,狮子做个自我检讨先。

    至于御姐的转变,是否符合“自然的、可信的、逻辑上能够自洽的”这个标准,不能由狮子自己来说,还是请书友们给她一个评价吧。

    关三能否成功转变御姐,对他自己,对中国的未来,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毕竟,在那个时间点上,这个女人,掌握着国家的最高权力,关三是事倍功半,还是事半功倍,和这个女人的取态,有着莫大的关联。

    *(未完待续。。)

第一三七章 夜半惊

    “老爷,老爷!”

    文祥的睡眠一向很浅,房门外,老仆轻轻叫了两声,他便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窗外天色如墨,这个时辰……不对呀!

    “老爷,老爷!”

    门外的老仆,又叫了两声,声音还是很轻,但却透着隐约的惊慌和焦虑。

    一定是出了什么紧要的事情。

    文祥完全清醒过来,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老仆说道:“回老爷,刚交丑正。”

    顿了一顿,说道:“老爷,瑞中堂来拜,正在花厅候着呢。”

    瑞中堂?瑞……常?丑正时分来访?

    文祥吃了一惊。

    他一轱辘坐了起来,动作太急了,把半张被子甩倒了床下。

    他的脑子急速运转起来。

    他和瑞常几乎没有什么私交——就算私交深厚,没有极紧要的事情,也不可能半夜三更登门做不速之客。

    还有,这位瑞芝生,自从升了协办大学士,就像变了个人,身上原有的蒙古人的豪迈爽利,全然不知所踪;谨小慎微,一日过甚一日。朝堂议政,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政争权斗,更是敬鬼神而远之,绝不胡乱搀和。这么个主儿,怎么会做这种唐突出格的事情?

    除非是来传旨。

    夜半传旨,决无好事。

    一念及此,文祥浑身一激灵,冷汗都冒了出来。

    转念一想:不对!瑞芝生还兼着步军统领衙门的差使——难道是出了什么大案子?

    他高声说道:“进来!”

    一边用脚摸索着去套床边的鞋,一边暗自庆幸:幸好已经和夫人分房睡了!

    文祥的夫人。有个心悸的老毛病。最怕睡梦之中。被突然惊醒。近来此病征兆明显,有加重的趋势。文祥公务繁忙,歇息的时候,夫人多半已经睡了。他怕自己上床的时候,惊醒夫人,加重夫人的病情,不久前,和夫人商量妥了。夫妻俩分房而居。不然,今天这个情形,夫人一定是受不了的。

    老仆推门而入,后面跟着个睡眼惺忪的小丫环。

    掌了灯,这一老一少,便上来服侍文祥穿衣梳洗。

    文祥问道:“瑞中堂是一个人吗?像不像传旨的样子?”

    老仆说道:“断乎不是来传旨的。瑞中堂是挺着急的样子,神色可不大好看。和瑞中堂一块儿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步军统领衙门左翼总兵阿尔哈图大人,另一个。是个很俊秀的年轻人,穿着便服。倒看不出是个什么身份。”

    阿尔哈图?文祥眼中波光一闪:必是出了什么大案子了!

    老仆继续说道:“不过,我瞅着,瑞中堂也好,阿尔哈图大人也好,对这个年轻人,都是挺尊重的样子,甚至……”

    犹豫了一下,打住了话头。

    “甚至什么?”

    “不晓得我是不是有些老眼昏花了?我总觉得,瑞中堂、阿总镇,对这个年轻人,有几分……忌惮。”

    忌惮?

    文祥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什么。

    一进花厅,原先坐着的三个人都站了起来。

    文祥微微扫了一眼,站在下首的那个,果然是个生的极清秀的年轻人,大约二十几岁的样子。

    他不动声色,拱了拱手:“芝翁。”

    “博公,深夜打搅,唐突得很,不得已为之,不得已为之!”

    唔,瑞常的脸色青红不定,真的像老仆说的,“不大好看”。

    “哪里,哪里,芝翁言重了。”

    两位一品大员见过礼了,阿尔哈图抢了上来,打下千儿去:“卑职给文大人请安!”

    文祥抬手,虚扶了一下:“哦,老阿也来了?行了,别这么客气了。”

    阿尔哈图站了起来,脸上的神气,却是意气昂扬,和瑞常的模样,大异其趣。文祥看在眼里,心里不由暗暗奇怪。

    这时,那个年轻人走了上来,气定神闲地给文祥打了个极漂亮的千儿:“请文大人安!”

    “请起。这位是?”

    文祥望着瑞常,瑞常却看向阿尔哈图。

    阿尔哈图说道:“回文大人,这位是轩军的‘高级情报参谋’,记名参将,大号陈亦诚。”

    文祥心中一震,转念之间,他晓得老仆说的“尊重”和“忌惮”是怎么回事了。

    “唔,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嗯,请教,表字怎么称呼啊?”

    陈亦诚微笑说道:“大人谬誉,不敢愧领。我没有表字,大人就叫我‘亦诚’好了。”

    文祥很是奇怪,这个陈亦诚看起来文质彬彬,吐属亦颇为不俗,不像是没有读过书的人,怎么会没有表字?就连阿尔哈图这个大老粗,发迹了之后,都给自己起了表字。

    当然,这个心思,并不会在脸上表露出来。

    文祥含笑说道:“好,那我叫你‘亦诚’了。”

    “陈景浩”是有表字的,但那个人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个人是“陈亦诚”,确实是没有表字的。

    众人分宾主坐下,文祥看见,阿尔哈图座位旁边的几案上,放着一大卷纸,不晓得是什么?

    文府的仆人重新沏上茶来。文祥这才发觉,原先的茶,三个人几乎都没有动过。

    当是瑞常神思不属,无心品茗——他瑞中堂不伸手、不张嘴,阿尔哈图、陈亦诚两个,也只好安坐不动。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瑞常叹了口气,对阿尔哈图说道:“岩樵,你给博公说说吧。”

    “岩樵”,就是阿尔哈图调到步军统领衙门之后,请人给自己起的表字。

    阿尔哈图答了声“是”,然后说道:“启禀文大人,一个时辰之前,步军统领衙门巡夜的兄弟,在城西北的桦皮厂胡同,拿住了一伙子贼人。”

    文祥心念电转:桦皮厂胡同?那是北京城西北角的一条胡同,在步军统领衙门规制内,是右翼总兵的辖区,可阿尔哈图是左翼总兵啊?

    阿尔哈图继续说道:“这伙子贼人,当时正趁着黑灯瞎火,偷偷地往宅子的外墙上张贴无头揭帖。呃,揭帖上面的话,很是……大逆不道。”

    文祥心中大大一跳:无头揭帖?大逆不道?

    阿尔哈图取过放在案几上的那卷纸,站了起来,双手递给文祥,说道:“大人请看,就是这两份东西。”

    文祥接过来的时候,眼风自然而然,扫过瑞常。他留意到,瑞中堂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了。

    文祥展开卷纸,一共是两张。

    上面的字,是一个个从其他什么地方剪了下来,重新黏贴在这两张纸上的。

    他的眉毛猛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微微闭上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自己看花眼了。

    重新打开眼皮后,定定地看了片刻,当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文祥的眼睛倏然睁大了,脸上的肌肉,轻微地抽动起来,捧着揭帖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抖动着。

    揭帖有两份。

    一份是:“柳条胡同长春宫,几进胡同几进宫?”

    一份是:“关关雎鸠河之洲,三更半夜好个逑。杏花村里迷了路,贞节牌坊在西头。”

    文祥晓得瑞常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了。自己此时的脸色,大约也不比瑞常初初见到这两份东西的时候更好看。

    他心里有一个遥远的声音,愤怒地叫喊着:国家刚刚安定下来,还没过上几天!政局刚刚平靖,也还没有几天!这,这,又要掀起泼天怒潮了!

    “大人,大人!”

    阿尔哈图连叫了两声,文祥缓过神来,长长地出了口粗气,按捺住自己急促的心跳,微微摇头,说道:“我……没事。”

    瑞常咳了一声,说道:“博公,这个事情,关贝勒已经晓得了。”

    已经晓得了?怎么可能这么快?

    转念一想:不稀奇啊,这儿不是还坐位着轩军的“高级情报参谋”吗?

    *(未完待续。。)

第一三八章 吾居炉火上

    瑞常偏过头,看了阿尔哈图一眼,阿尔哈图会意,说道:“这个案子,是步军统领衙门和轩军一块儿办的。轩军那边,主事的,是陈……参谋,呃……”

    讲到这儿,也偏过了头,不过,他看的是陈亦诚。

    文祥恍然,什么“一块儿办的”,这个案子,只怕由头到尾,都是轩军的首尾,步军统领衙门的人,不过是拉来装潢门面的。

    怪不得,案发在右翼总兵的地头,办案的却是左翼总兵——阿尔哈图可是关卓凡的拜把子兄弟啊。

    陈亦诚接口说道:“启禀文大人,案子既出来了,亦诚不敢壅于上闻,第一时间,给贝勒爷拍了电报,报告了案子的详情。贝勒爷回电,说他亦不敢‘壅于上闻’,嗯,要我们立即禀告瑞中堂,然后……”

    说到这儿,打住话头,看向瑞常。

    瑞常又咳了一声,说道:“关贝勒的意思,是今儿‘叫起’,由军机处向‘上头’奏报此案。”

    原来如此。

    在京的军机大臣,恭王之下,就是文祥。瑞常三个,自然不好直接去把恭王从热被窝中拉起来,于是,就来找文祥了。

    文祥发现,在这场经已揭开序幕的大政潮中,不管愿不愿意,自己都已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既然此案要由军机处向“上头”奏报,而自己,既是在京五位军机大臣中第一个接触此案的,又是五人之中、位份仅次于恭王的一位,理所当然。就是一个处理此案的“召集人”的角色。

    此案的“上达天听”。由自己经手;此案的一切后续处理。自己也很可能会参与主持,其中暗礁险滩,波涌浪高,风狂雨骤,摧折覆灭,文祥略一思及,就不由背上冒汗,遍体生寒。手又微微地抖了起来。

    但他不能学曹孟德哈哈一笑:“是儿欲使吾居炉火上耶?”

    文祥突然明白了,瑞常的脸色如此难看,好像死了老子娘一般,不仅仅是因为出了这么件骇人听闻的案子,更是因为这个案子正正出在他的治下,欲装聋作哑,置身事外,亦不可得。

    文祥知道,瑞常升了协办大学士后,三番五次上疏请辞九门提督的差使——既然位份已近人臣之极。按资排辈就能更上层楼,成为殿阁大学士。真正“位极人臣”;他又没有任何固权争利、拉帮结派的欲求,何必还呆在这么个事务琐碎、责任重大、叫人觉都睡不好的位子上边?

    瑞常当差谨慎,他的九门提督上的差使的风评,上上下下大致都过得去的。开始的时候,两宫皇太后温谕慰留;后来,架不住瑞常去意坚决,原则上同意了他的要求。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合适的接替人选,年底的事情又多,仓促之间生手接任,容易出乱子,所以,九门提督的差使,暂时还是由瑞常兼着,预备着过了年,确定了继任者,再办交接。

    没想到,临到头了,出了这么个案子!俺小心谨慎,左躲右闪,还是一个不留神,就被深深卷进了大政潮的漩涡之中!

    这种事情,一旦身陷其中,就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既在局中,其势就不容你不开口、不动作,只要一开口、一动作,就可能说错、做错,就可能站到了最后的胜利者的对立面——谁他妈知道哪个会最终赢出?!

    真是,招谁惹谁了,叫我“到老来过不了世?”

    这么想下来,瑞中堂五内如焚,脸色怎么可能好看?

    至于阿尔哈图神采飞扬,迥异于瑞常,是因为两人在此案上的利害得失完全不同。第一,阿尔哈图只是个总兵,不需要像瑞常那样,对此案负“政治责任”;第二,他是关某人的嫡系,谋坏恩主的大案,在自己手上撞破,正是邀功买好之良机呀。

    不过,文祥并不是瑞常那种不敢担负责任的人,最初的震骇激荡过去之后,他开始尽可能冷静地分析目前的局面:

    案犯被轩军的人抓了现行,很可能,轩军早早就盯上了案犯,草蛇灰线都在掌握之中,才能在案犯犯案之时,“捉贼拿赃”;关卓凡想拿这个案子办成什么样子还不好说,但他要求军机处今日一早“转奏”——这也是最正常、最标准的的程序——说明他没有任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他摆的这个姿态,表示:他是第一个要曝光此案的那个人。

    这说明了什么呢?

    第一,说明他心里面没鬼,无事不可对天下言;第二,说明他不打算放过揭帖案的幕后黑手。

    不能排除,关卓凡已另具密折,直递紫禁城。现在有了电报,万里消息,转瞬即至,说不定,就在这会儿,来自天津的“电奏”,已经送进内奏事处了。

    还有,天津那边,圣母皇太后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个案子——这个事儿,关卓凡不可能瞒着她。

    所以,任何试图拖延、阻滞此案曝光、调查的行为——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是极其不智的,都只会适得其反。

    这个案子,自己没有一点头绪,什么牌都在人家手中,除了这条堂皇正大的路子,也没有第二条路子好走。不然,立足稍有不稳,别说回护什么人了,自己都随时会栽了进去。而且,现在离天亮还不到两个时辰,亦来不及做任何的辗转腾挪了。

    想定了,文祥开口说道:“既然贝勒爷有此谕示,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往大凤翔胡同,请见六爷,面禀此事。另外叫人,知会宝佩蘅、曹琢如、许星叔三位,都在六爷那儿会齐了,然后一同进宫——如此处置,芝翁以为如何?”

    “自然都听博公吩咐。嗯,岩樵和陈……参谋两位……”

    在瑞常府上的时候,陈亦诚也请瑞中堂称呼他“亦诚”。可是,这两个字,瑞常实在是叫不出口。

    文祥看了阿尔哈图和陈亦诚一眼,说道:“是,老阿和亦诚两位,也要一同入宫,以备‘上头’咨问。”

    阿尔哈图和陈亦诚同时应了声“嗻”。阿尔哈图脸上露出了既兴奋、又紧张的神情;陈亦诚脸上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

    文祥心中暗道:此人不是凡品!

    想起一件事情来,说道:“入宫不能便装,亦诚,你带了朝服么?”

    陈亦诚说道:“谢文大人提点,我这就着人回去打点衣包。”

    这么说,就是没带了。

    文祥点了点头,说道:“直接送大凤翔胡同的恭王府好了——咱们从那儿走。”

    陈亦诚应了。

    文祥说道:“各位且请小坐,我去换了朝服就来。”说罢站起身来。

    阿尔哈图和陈亦诚两个,跟着站了起来,只有瑞常坐着没动。文祥向阿、陈二人,虚按了按手,抬腿就走。

    刚迈出一步,回过头来,问道:“那拨贼人的来历,有没有什么头绪?”

    瑞常和阿尔哈图都不说话,一齐目视陈亦诚。

    陈亦诚说道:“这个——大人晓不晓得,有一个叫做‘聚贤馆’的地方?”

    文祥眼中光芒一闪,说道:“隐约听说过。”

    陈亦诚缓缓说道:“这拨贼人,十有**,就来自这个‘聚贤馆’。”

    文祥心头大震,嘴角微微一抽,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滞了一滞,心底长长一声叹息:五爷荒唐!

    一个可怕的念头,紧跟着冒了出来:六爷和这个事儿,不会有什么干系吧?

    冷汗又从背上冒了出来。

    他努力压抑住激越的心情,说道:“贼人现在关在步军统领衙门么?可不能有一丁儿的闪失!”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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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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