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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八二章 漫天飞雪,宫深如海

    恭王直起身来,正色说道:“你当得起!我这一揖,不仅是为宝佩蘅,也是为朝廷、为社稷、为国家!”

    这帽子戴的,嘿嘿。

    “宝佩蘅不能再居枢府——这不必说。不过,逸轩,别的差使,能不能替他留一桩半桩?他的年纪还不太大,还能够为国家出力!”

    “六哥眷眷之情,真是令人动容!唉,六哥既然吩咐下来了,我还能有什么可说的?照我看,除为搪塞悠悠之口,宝佩蘅不能不暂时退出军机,他身上别的差使,竟可以一桩也不动的!”

    恭王大出意外。

    宝鋆身上的差使很多,按重要程度排列,前三位是:军机大臣、内务府大臣、总理大臣。

    内务府大臣不止一人,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总理大臣”人数更多。宝鋆的总理大臣的排名,在文祥之后;内务府大臣的排名,却在文祥之前,仅次于恭王。

    恭王原先想着,能替宝鋆保住一个总理大臣的位子就很好了,没有想到,关卓凡居然说,除了退出军机,宝鋆“身上别的差使,竟可以一桩也不动”——就是说,更重要的内务府大臣的位子,也可以保住了!

    恭王和文祥一样——也包括宝鋆,几个人有一个共同的认识,认为“西边儿”,一心一意,想把内务府这块大肥肉,抢了过去。关卓凡既然和“西边儿”睡同一张床,自然也会这么想,也要这么做的。

    可是。他们没有看错“西边儿”。却看错了关卓凡。

    上一次恭王跌倒。文祥就对关卓凡表示,要请辞内务府大臣的差使。表面上,是因为自个儿兼差太多,顾不过来,其实是拿内务府大臣的位子来做恭王复出的交换条件——至少之一。

    当时,关卓凡坚决反对文祥去内务府大臣之职,还说什么“非但你不能辞,宝佩蘅也不能辞。六爷复出之后,还得继续‘管理内务府银库’”,云云。

    文祥回去说给恭王和宝鋆听,恭、宝两个,以为关卓凡不过故作姿态,真正原因,是他羽翼未丰,势力不及于内务府,一时半会儿,还吞不下这块大肥肉。于是顺水推舟。乔张作势,显一显自己的高风亮节。

    宝鋆还冷笑说道:“算他关三有自知之明!”

    一年过去了。现在的关卓凡,再不能说他“羽翼未丰”,再不能说他“吞不下内务府这块肥肉”了。然而,他依旧不肯下嘴,所为何来?

    如此看来,内务府一事上,关逸轩的态度,竟是没有花头!竟是真的为了国家,不计私怨,不谋私利,且由始至终,一以贯之!

    恭王又是感动,又是惭愧,说道:“逸轩,你心胸如此开阔,我真正是想不到!唉,真正是……叫我这个做哥哥的惭愧!”

    “六哥的话,太重了!我实在当不起!我……是在追摹六哥的风采!呃,卓凡虽有心步武前贤,六哥的范形,我不过学到几分而已!”

    恭王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说道:“你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可没那么多给你学的。”

    顿了一顿,庄容说道:“宝佩蘅对你,也必是感佩到十分的!我打包票——从今以后,宝佩蘅唯你马首是瞻!上下同心,内外共德!不然,真正是天地不容了!我也不能再拿他当做朋友!”

    您打的这个“包票”,嘿嘿,我还真不能信全了。

    还有,我并不是一点儿“花头”都没有的。

    放“恭系”大将在内务府替他“顶雷”,是关卓凡一早的计划。只是,除此之外,他还给宝鋆留多了个总理大臣的位子——这也是一等一的要差啊。嗯,介个,会不会太大方了一点?

    恭王和宝鋆,很快就会发现,关逸轩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大方。因为,不久之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就会“分拆”,到时候,这个总理大臣的重要性会大大降低,甚至,形同虚设。

    *

    第二天醒来,人们发现,前几天的阳光不见了,天空铅云低垂。

    起驾的时候,半空里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

    雪不大,雪花儿柳絮杨花一般,轻飘飘的——可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今年的初雪来得甚晚,大伙儿盼这场雪已经盼了许久,恭王、关卓凡等掌国大臣更是心焦,因为再不下雪,明年开春的农事必然大受影响,现在看着满天扯絮撒盐的,不由都大舒了一口长气。

    自然有人在圣母皇太后跟前凑趣,什么“瑞雪兆丰年”,又什么“太后洪福精诚,感格上天,这场瑞雪,竟是太后带回北京来的”,云云。圣母皇太后听得慈颜大悦,隐隐然觉得自己真有呼风唤雨之能了。

    “瑞雪兆丰年”不假,不过那是明年的事儿,关卓凡、恭王暂时顾不上,眼皮子底下的,是雪后必有饥寒,甚至还会有屋塌路倒的,要巡查、抚恤、设粥,这些都得赶快预为之备。他们俩忙着给军机处、顺天府、步军统领衙门分派差使,一轮折腾下来,就比预定的晚了小半个时辰起驾。

    半路上,雪开始变大。

    从永定门进城的时候,雪花儿已经大如鹅毛,满天飞雪,整个北京城银装素裹,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入冬的第一场雪,就下得如此之大,可是极少见的!

    嘿,幸好雪大风不大,更幸好“敕罢銮仪故事”,咱们走的是全骑兵流,不然,这么大的雪,扛着那些累赘的卤簿仪仗,步履纷沓,一脚深,一脚浅,可怎么走路?

    还有,真正显出“黄金马车”的优势了!

    原先御用的辇驾,在这种天气,车轮转动维艰,必然要等到雪住放晴,清扫了路面,才能起驾。如果是土路,有时天晴雪融,路面泥泞,雪虽然住了,可还是走不了。这种情形下,要么干等,等路面慢慢变回干硬;要么花偌大气力,洒土铺路——这个费用,可就老鼻子了!

    这“黄金马车”,漫天飞雪之中,虽然走的也稍稍慢了一点,但车轮转动,轻灵顺畅如常,并无滞碍。

    许多朝臣,特别是读书人,本能地反对君主出巡,在农业社会的大环境下,他们的观点,不是没有道理的。君主出巡,花费极钜,再小心简省,也难逃“劳民伤财”四个字。

    所以,咱们要工业化啊。嗯,以后得空了,拿这个事儿给御姐两相比较,“道具教学”,倒是不坏。

    圣母皇太后的銮驾进入大清门的时候,午门洞开,钟鼓齐鸣,小皇帝奉母后皇太后銮驾,迤逦而出。

    圣母皇太后銮驾入**,小皇帝侍候母后皇太后落辇,于漫天飘雪之中,黄罗伞盖之下,立候。

    礼部原先拟的仪注,是小皇帝先落轿,立于母后皇太后御辇之侧,扶辇;圣母皇太后銮驾入午门内广场后,两宫皇太后同时落辇,彼此见礼。当然,圣母皇太后之“落辇”,就是从“黄金马车”上下来了。

    但是,母后皇太后表示,远人劳苦,我在家里,应该提前落辇相候,方是迎迓承奉之道,一定要礼部将仪注改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圣母皇太后銮驾进入午门内广场,“黄金马车”车厢里边的慈禧,远远看见午门前面的情形,不由又是诧异,又是感动,不免还夹杂了几分得意。

    轩军近卫团在午门外广场留驻,只关贝勒一人一骑,纵马随扈,一起进入了午门内广场。

    车子停定,脚踏放好,关卓凡跳下马来,上前拉开了车门。

    车门旁边,先撑起黄罗伞盖。不过,上前接应圣母皇太后“落辇”的,可就不能是关某人了。

    圣母皇太后扶着李莲英的胳膊,小心翼翼地下了车。

    然后,一步一摇地向姐姐和儿子走去。

    关贝勒关上车门,立定不动。

    小皇帝先给皇额娘请安,两宫皇太后再相对一福,见过礼了,执手欢叙,在大雪纷飞之中,说了好些热情的话。

    本来还有不少程序的,但雪下得实在太大了,礼部决定启用备用计划:今儿就到此为止,明儿养心殿明殿百官觐见,再宣示圣母皇太后天津阅兵之伟大意义。

    圣母皇太后进入明黄大轿的时候,似乎向着“黄金马车”的方向,微微地偏转了头。但是,雪太大了,关卓凡看得不是很清爽。

    能够确认的是,从此,宫深如海。

    *(未完待续。。)

第一八三章 东风压倒西风

    圣母皇太后回到北京的第三天,几道上谕接二连三地颁了下来,朝野震动。

    首先是关于惇王的:

    “谕内阁:惇亲王奕誴,恶形恶状,卑污荒唐,生人难言。朕治天下,一秉至公,议亲议贵,不及枭獍,讵付伊有司,律法煌煌,断难侥幸!”

    “惟奕誴乃宣宗成皇帝所出,文宗显皇帝手足,加诸重典,必妨皇祖考之父慈,伤皇考之兄友,害损二圣在天之德。朕中夜彷徨,辗转叹息,终不忍为也!”

    “朕之苦衷,跪陈两宫皇太后膝前。我皇太后慈心悯然,相顾叹惘良久,谕曰:上天好生之德,降及草木,况皇考祖之血胤乎?慈命殷殷,朕奉承惟谨,着惇亲王奕誴,革去一切衔爵,收回一切御赐物件,贬为庶人,不入玉牒,交宗人府永远圈禁,遇赦不赦。”

    “此恩出逾格,非为永例,臣民当谅,神明当鉴!钦此!”

    又是一篇好文章。

    这道上谕是用小皇帝的口吻发布的,事实上不关小皇帝一个铜板的事儿。曹毓瑛和许庚身二人合拟;关卓凡校阅修订——自然也请恭王看过,恭王也自然没有发表任何具体意见;两宫皇太后最后审定——其实也只是圣母皇太后一人的事儿,母后皇太后虽然细细看了,但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上谕没有指明惇王所犯何事,如果的指,一是必惊骇天下人耳目,致流言四起。人心浮动;二是这样一来。就没法子不“付伊有司”了。司法程序一旦启动。惇王最好的下场也是个赐死。

    不过,上谕没有回避惇王罪行的严重性,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如果照章办事,是可以判处惇王极刑的。

    这么做,一来是为了安抚受害方睿王一系,示宗室、八旗及天下臣民以大公无私,不使人有秉国者避重就轻、袒护宣宗一系的印象。二来。罪行足够重,接下来判惇王“无期徒刑”,才会显得不但没有冤枉惇王,其实还让他赚了便宜呢。

    至于把宣宗、文宗和两宫皇太后一一搬将出来,为惇王“说情”,虽是必有的“套路”,但老桥段套出了新意思,读来颇为感人,许多人看了,都大赞“情、理、法、义兼及”。的的确确,“臣民谅之。神明鉴之”。

    “不入玉牒”加“永远圈禁”,对于宗室来说,是仅次于处死的最重的惩罚,如前所言,相当于“无期徒刑”加“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享受这样的待遇,有清以来,奕誴当然不是第一个,不过,他的命运,比雍正朝的胤禩、胤禟,好得太多了。

    同为圈禁,天壤有别。

    胤禩、胤禟两个,是真正的坐牢。世宗直接授意之下,圈禁两兄弟的监所的起居条件十分恶劣。

    比如,胤禟被关在保定,世宗谕示负责监管的直隶总督李绂,只能给予胤禟“下贱饮食”,其余“一切笔、墨、床、帐、书、字、冰、汤”,皆不得给予。其时酷暑,监所狭小,密不透风,胤禟铁索加身,手足锢禁,动辄昏迷,须随侍家人用冷水喷面,方能苏醒。等到几个家人也被关起来了,胤禟就更加煎熬了。

    事实上,胤禟、胤禩都是被苛虐致死的——下毒?根本不需要!

    奕誴呢?

    名为“交宗人府永远圈禁”,但并没有将奕誴拎到宗人府里关空房子,更没有像世宗之于胤禟,发往外地,“交地方管束”。奕誴的“监所”,就是他烧酒胡同的原惇王府。只不过,原惇王府被一分为二,一大一小,大的那一半,朝廷收回,小的那一半,充作奕誴的“监所”;惇王府原先的下人,大半遣散,留下一小部分,照顾奕誴的饮食起居。

    哦,对了,清华园当然是要收归朝廷的。

    不能踏出烧酒胡同的监所一步,不能和监所“工作人员”之外的任何人士见面,除此以外,奕誴保持了一个亲贵的基本待遇和尊严。

    关卓凡和慈禧,不是世宗那种睚眦必报的人,但宽待奕誴,并非因为他俩比世宗更加善良。

    世宗必置八弟、九弟于死地而后快,是因为胤禩、胤禟拥有强大的政治影响力,不从**上消灭他们,就有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的可能性。

    奕誴却是笨蛋一只,在政坛上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力,跌下去了,就再也不能对关卓凡和慈禧造成任何威胁,所以,乐得做得漂亮些,既可邀“仁政”之名,也能叫宗室们的心里边儿,妥帖一些。

    其次,是关于宝鋆的。

    上谕直接采用了蔡寿祺奏折里的说法,斥责宝鋆“素行不谨、修身不饬”,然后说“朝廷当以大臣贤否而严其黜陟”——这句话也是从蔡寿祺的奏折里来的,决定给予宝鋆“退出军机行走,降三级”的处分,还特别注明,“不准抵消”。

    这样,宝鋆这个正一品就变成了地道的从二品,想重新爬回一品,可就得上心了。

    他的“内务府大臣”的衔头之前,也多了“署理”两个字。这是因为,正常情况下,“内务府大臣”是正二品。

    “总理大臣”则如其旧。

    对宝鋆的处分本身没有什么争议,但用的理由,不少人却在心里嘀咕。

    “朝廷当以大臣贤否而严其黜陟”?我操,以后“上头”一个不高兴,也不用说你哪儿做错了,只说你品德有问题,“素行不谨、修身不饬”,然后就可以请你回家了!

    这官儿,是愈来愈不好当啦。

    再次,是恭王。

    上谕认为,恭王“奉职不谨”,致“蠹贼潜行,枭逆横起”,意思是,你是看家的,没看严实,粗疏大意,走了水,嗯,你要对接二连三发生大案要案负领导责任啊。

    处分嘛,“褫夺冠顶东珠一颗”。

    亲王冠顶结东珠十颗,减少一颗,就是九颗。不过,即便如此,也比郡王的多——郡王冠顶结东珠八颗。

    所以,这仅仅是一个象征性的处分。可是,象征性有象征性的重要,大王之风起于青萍之末,政治就是要看“风向”的。

    “风向”是非常明确的。

    当天发布的最后一道上谕,也是最重要的一道,是关于关卓凡的。

    上谕说,美利坚访华代表团即将抵埗,关卓凡总责接待。友邦这个代表团,是由该国“副总统”领衔的,为求“崇秩对等”,特加关卓凡“郡王衔”。

    这道上谕包含了两层重大含义。

    之前,征日回国,关卓凡晋贝勒的圣旨中,明确他“一切礼仪制度服用起居,皆用多罗郡王例”。这是给予关卓凡“郡王待遇”的意思。不过,“郡王待遇”仅仅是一种荣誉,关卓凡的级别,还是不折不扣的贝勒。还有,关卓凡虽然享受“郡王待遇”,但他从没有摆过郡王的谱出来——不然,就太不知道“谦抑”了。

    “加郡王衔”不同,这是实实在在升了半级,距真正的郡王,只有一步之遥了。

    贝勒到郡王,是一个大坎儿,如果不是世袭罔替,普通的宗室,一辈子就卡在这道坎儿上了,非对国家有特大功勋不能迈过。

    “加郡王衔”,预示着,关卓凡事实上已经迈过了这道坎儿,由“郡王衔贝勒”而“郡王”,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此其重大含义一。

    其二,“副总统”是个什么东东呢?明白美利坚官秩的人都晓得,在美利坚,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是国家的第二号人物——既然“崇秩对等”,那么,在国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人,就是关卓凡了!

    就是说,在中国的政治体系中,东风压倒西风,关卓凡正式取代恭王,成为中央机枢的最高负责人。

    从今以后,军机处就只有一个领班了。

    *(未完待续。。)

第一八四章 团圆饭

    因为没有把奕誴付诸有司,“揭帖案”和“落毒案”其余涉案人士,也就没有走刑部等三法司的程序。

    立海,由宗人府转内务府慎刑司,杖死。

    敖保,交内务府慎刑司,杖死。

    “聚贤堂”所有武师,涉“揭帖案”者,交步军统领衙门绞决;其余全部军流至乌里雅苏台。

    还有一位,德兴阿。

    立海的供词扯到了德兴阿,说他曾向惇王递小话,说圣母皇太后和关贝勒如何如何,话说得十分不堪。于是,德兴阿被视为“玷辱圣德、谬种流传”之始作俑者,慈禧恨极了这个家伙,一心一意,要他的脑袋搬家。

    但是,在这个问题上面,关卓凡却有不同看法。

    市井之间,八旗内部,甚至,宗室私底下面,说这种“小话”的,何止千百?如果因为这个事儿杀人,一定会叫人心障,不利于俺收揽人心。何况,关卓凡并不认为他是这种“小话”的受害者,事实上,某种意义上,他还是这种“小话”的受益者。

    德兴阿本来也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人物,惇王得罪,冰山既倒,他就更加无足轻重,杀他,也起不到“立威”的作用。

    有害无益之事,俺是不爱干的。

    不过,台面上得另外找个理由。

    于是,军机“叫起”的时候,关卓凡装作十分尴尬的样子,说道:“启禀两宫皇太后,德兴阿虽然罪不容恕。可是……呃。臣和德兴阿。是打过一架的。如今,臣忝领机枢,若重处德某,不明白的人,大约会说……呃,这个,关某人假公济私,狭私报复。臣的名声不足惜。只怕,脑筋不清不楚之人,会议论我皇太后至公至正之圣德。”

    别人还没怎样,慈安先笑了出来:“对呀,你为了那个姓吕的女人,跟德兴阿狠狠打过一架呢。”

    这下子,关卓凡就真尴尬了。

    其余几位大军机,憋着劲儿,小心脸上不要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来。

    慈安自知失言,脸上微微一红。轻轻咳了一声,转向慈禧:“妹妹。我看,关卓凡说的也有道理,不然,咱们就放这个姓德的一马?”

    慈禧微微一笑,说道:“没想到,居然是你来给他求情——好吧,赶这个家伙到打牲乌拉去!”

    这样一来,德兴阿落下的处分,比“聚贤堂”军流的武师还轻。同样是军流,乌里雅苏台在蒙古极边之地,打牲乌拉却是在吉林,是旗人的老巢,德兴阿到了哪儿,日子过得可比在蒙古啃沙子舒服多了。

    第二天,又一道谕旨颁了下来:“着郭嵩焘进军机处学习行走。”

    宝鋆既然被斥出了军机,自然就得补一个进去,这位新晋军机大臣会是谁,大伙儿正猜得起劲,现在谜底揭晓,原来是郭筠仙。

    嗯,也不能说在意料之外,可是——

    郭筠仙是“顾问委员会”的“主任委员”,关贝勒的心腹之寄,政局一番大变之后,用自己人“补位”,这个,合情合理,不算意外。

    问题上,郭嵩焘是汉人。

    数一数,六位大军机,关贝勒、恭亲王、文博川,旗人;曹琢如、许星叔、郭筠仙,汉人,刚刚好,三对三。

    这个局面,自世宗创设军机处以来,从所未有。

    军机处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军机大臣中的汉员,至多两名,籍贯一南一北。事实上,汉员“满编”的时候并不多,就算“满编”,常常两个都是北方人;如果只有一个汉员,那铁定是北方人。

    满洲亲贵对南方的汉人,有着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许庚身是杭州人,入直军机之时,已经令人意外;现在,郭嵩焘入直军机,跌破了更多人的眼镜——

    军机大臣里边,汉员第一次“超编”,就人数来说,第一次和满员旗鼓相当。

    还有,郭嵩焘是湖南人——也是南方人。

    还有,郭嵩焘是“湘系”出身。

    这些说明了什么呢?

    有的人心里边嘀咕,有的人暗地里兴奋不已。不过,满汉之别,是极其敏感的事情,不论大伙儿心里边儿怎么想,都不会形诸言语,哪怕对于至交,也不能轻易吐露。特别是在眼下的这个关节点,可不敢行差踏错啊。

    胡言乱语,是万万要不得的。

    *

    腊月二十二,封印。第二天,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关卓凡推了一切应酬,和白氏、明氏两个嫂子,好好儿地吃了一顿饭,同席的,还有小芸和小虎两个孩子。

    这是极少见的情形。

    关卓凡在家里边儿吃饭的时候本来就不多,如果他在家里吃饭,一般情况下只是两个嫂子陪着,小芸、小虎是不会与席的。两个孩子的饭一直是另吃的。这是因为,关卓凡的饭点儿完全没有准儿,白氏、明氏可以空着肚子等他,小孩子正在长身体,可不能这么干。

    还有,关卓凡太忙,吃饭的时候,才能腾出空儿来,听白氏、明氏交代一些家务。

    这些“家务”,不是油盐酱醋锅碗瓢盆什么的,而是关府和各王公府邸之间的年节往来。

    关卓凡号称“不收礼”,但那是对下属和外官而言的,和亲贵之间,礼尚往来,既不能不送,也不能不收。

    收礼不必说,单说说送礼。

    这些节礼上边,要花许多心思,上到亲王、下到亲戚,一个也漏不得的。且什么人送什么礼,既不能过轻,也不能过重,不然就得罪人。轻了固然得罪人,重了一样得罪人——不是得罪收礼的那位,而是得罪和他同等身份的人士:那谁谁,凭什么比我收得多?

    更不能不小心触了收礼人的忌讳。不然。送礼就送出仇人来了。

    总之。无数的讲究。

    初初的时候,这些节礼,关卓凡都要亲自打理——那个时候,白氏、明氏还不大懂这里面的道道。后来,居移气,养移体,见识多了,眼界开了。这些事体的来龙去脉,两个嫂子也都一一明了,关卓凡才放开手,交给白氏、明氏去打理了。

    不过,关卓凡虽不具体过问,但其中比较重要的,特别是给宫里边儿送的礼,白氏、明氏两个,还是会跟关卓凡交代一遍的。

    这些事儿,小孩子是不会感兴趣的;关卓凡听白氏、明氏交代“家务”。也腾不出空儿来和两个孩子沟通、交流,小芸、小虎若和他一块儿吃饭。必定又气闷、又拘束,那又何苦来哉?

    还有,吃饭的时候,关卓凡难免会和两个嫂子说几句风话,这个,就更加“儿童不宜”了。

    所以,关卓凡早早的就说,“今儿一家人好好儿吃个饭”,并叮嘱白氏、明氏,要小芸、小虎同席,还说“今儿一句家务也不聊”,两个嫂子都颇为意外,甚是惊喜。

    小芸已经十岁了,良好的营养,优越的生活条件,小姑娘身上已见凹凸起伏,一个小人儿鲜嫩水灵,出落得犹如水葱儿一般,现在往关卓凡面前一站,已是地地道道美人胚子一枚,将来的艳光,亦隐约可以想象了。

    小虎小着小芸一岁,还没有开始“抽个”,略显单薄,不过,安安稳稳的,很有个小大人的样子了。一双眼睛,黑如点漆,十分灵动,和他沉静的表情,相映成趣。

    整整五年了,小孩子们都长大了,关卓凡不禁心中感慨。

    吃饭的时候,关卓凡果然“一句家务也不聊”,话头基本都放在两个孩子身上,问的,大多是他们俩的功课。

    功课这回事儿,小芸、小虎是没法子同自己的姊姊和娘亲聊的,这不仅仅是白氏、明氏的“文化水平”实在有限,聊不到一块儿,更重要的是,关卓凡“钦定”的小芸、小虎的几门功课中,除了书经词赋,还有洋文和“西学”,这两门东东,对于做姊姊的、做娘亲的,更加是天书了。

    小芸、小虎的功课,关卓凡颇有用来做近代初级教育试验之用意,这个若要详述,话就长了,容后再表。

    小芸年纪渐长,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一见到“三哥”就往他怀里扎了,何况和“三哥”碰面的机会,也是愈来愈少;小虎见到他“关大大”,更是拘束,总是大气不出一声,低眉顺眼地“站规矩”。

    因此,刚开始的时候,两个孩子还是拿捏着,规规矩矩地,问一答一。不过,终究是小孩心性,关卓凡问的话,接二连三地搔着了痒处,两个孩子的话,很快便多了起来。小芸更是连比带划,一口清脆柔软的小京片子,且说且笑。

    这顿饭,关卓凡和小芸、小虎说的话,之前一整年加起来都比不上。

    白氏、明氏两位,从头到尾,插不进什么话,但脸上的笑意,却是愈来愈浓。明氏还趁人不注意,扭过身去,偷偷地擦了擦眼睛。

    关卓凡说,小芸和小虎的功课,今后他要定期“检查辅导”。“检查”是什么,白氏、明氏是晓得的,“辅导”是个什么名目,就不大了然了,脸上虽然还挂着笑意,心里边却不由都紧张起来,暗暗地提起了劲儿。

    这顿饭,足足吃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饭后,关卓凡来到书房,摊开纸张,压好镇纸,研得墨浓,蘸得笔饱,嗯,这是要办重要公事的意思了。

    白氏沏了一杯酽酽的英吉利的“红茶”,放到他的书桌上,然后退出书房,轻轻地带上了放门。

    我要做一个“年度总结”。

    再好好想一想: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未完待续。。)

第一八五章 一起发财,宁不动心?

    关卓凡提起笔来,在纸上一一写下:

    平捻、靖陕,中国核心区域的变乱已经结束;左宗棠和轩军携手入甘,将回乱从接壤中原的地区一路向西压去,战火逼蹙西北一角。

    整体上来说,中国已经拥有了一个较长期的建设、改革、发展所必须的和平内部环境。

    再来看看外边的世界。

    日本的脊梁骨被打折了。也许,它还会试着重新长起来。不过,关卓凡认为,日本的骨头架子,彻底散开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看情况:如果它试图自我接骨,我会再捶它一拳;如果它的各个组成部分,有心各行其是,却总是欲断还连的,那么,我送佛送到西——帮它拆骨。

    总之,在可预见的将来,日本再也不能够像原时空那样,从外部阻挠中国的近现代化进程了。

    欧美诸强,以现有的历史资料,看不出有足够的破坏中国近代化进程的**。

    何况,美国已经成为中国的盟国。且征日之后,双方“鲜血凝成的战斗友谊”,进一步加深了。

    还有,英国已经开始启动和中国的和解进程。一项极具象征意义的的议案,正在英国下议院激烈辩论。目前,各方面的情况都说明了,大英帝国表现出了和中国全面合作的强烈意愿。

    整体上来说,中国建设、改革、发展必须的较长期的外部和平环境,也具备了。

    把目光转回国内。

    洋务如火如荼,局部的建设、改革已经开始。中国的近代化堪堪上路。

    其中。有影响深远、意义重大之改革。时人以为难行,后人以为不可行,但关卓凡毅然决然行之,居然成功起步,为今后万里征途卸下千斤重担——比如,改革八旗。

    结束战乱和启动改革的过程中,关卓凡本人,在中央和地方两个层面。初步完成了自己的权力布局。

    中央层面,他取得了两宫皇太后的坚定支持,获得了满洲贵族的有条件的拥戴,最终“忝领机枢”,成为政府的最高负责人,拥有了更多的全面推行改革的权力。

    中央机枢——军机处内部,他和他的支持者,已占压倒性多数,政策的制定、出台,系于他一人之念。几乎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当然,干不干得成。另说。

    设立“顾问委员会”,不仅把铁路这类最重要的新政,直接抓在自己手里;还通过国债这个金融大杀器,捏住了国家的命脉,把中国和工业化、近现代化绑在了一起,将中国推上了改革的不归路。

    另外,“顾问委员会”还撕开了旧官制的缺口,为今后全面改革官制,打下了第一根基桩。

    地方层面,最重要的沿海诸省,江苏、浙江、广东等财富渊薮,已落入关卓凡的直接掌控;山东、福建和直隶的天津地区,关卓凡也通过其他手段,保持着强大的影响力。

    不过,内地的大多数省份,尚在“关系”势力之外,对地方的掌握,还远远不够。不论是为了集中资源进行工业化建设,还是为了巩固个人权力基础,关卓凡都要进一步大力加强对地方的掌控,这是他下个阶段的工作重点之一。

    初步实现了对言路的控制。

    不过,这个“控制”,现阶段只局限在“打压”的层面,也就是说,只勉强做到了对反对改革的言论的压制。下个阶段,要激励和培养支持、鼓吹改革的声音,真正地站在舆论的制高点上。

    武装力量的建设、掌控,则是比较成功的。

    首先,经过一整年的进一步的改造、训练,轩军成功完成了“升级换代”。

    “扫盲工程”成效卓著。太后阅兵的时候,华尔曾经骄傲地对关卓凡说:“轩军一定是全世界识字率最高的军队!”

    纪律性和凝聚力都大幅度提升。事实上,正是在这个大背景下,冯姓班长殴伤李姓士兵案、马进忠偷溜出营会亲案,才特别引人瞩目,才引起了“军事委员会”成员的激烈争论,才会惊动关卓凡亲裁。

    放在别的军队,这些事儿,屁都不算一个。

    文化素质、纪律性、凝聚力的大幅度提高,带来的,是战斗力的显著增长。

    加上严格的军事训练,以及轩军自行开发的“三三制”等新型技战术,关卓凡可以这么对自己说了:这是全世界最优秀的一支军队,在一场持续时间较短的战争中,有把握击败任何一个国家的任何一支军队。

    “持续时间较短”?嗯,如果“持续时间较长”呢?

    呃,那就不行了——我的后面,还没有一个可以自生的、源源不绝的支撑体系,战争资源很快就会耗尽,最终将无以为继。

    所以,得工业化!

    其次,通过负责改编绿营,间接地掌握了中国大部分治安部队。

    再次,中国的其余的武装力量,主要是湘军和淮军,都在大幅度持续裁撤中,总数量已不足其高峰期的五分之一。

    可以说,我已经掌握了中国的大部分武装力量。

    还有,民族融合的第一步,虽然还未正式踏出,但大方向、大框架已经确定,并得到了帝国最高统治者的坚定背书。

    总的来说,这一年,我似乎干的不坏啊。

    接下来,中国的近现代化建设将全面铺开,部分改革措施会进入“深水区”。嗯,我现在要考虑的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我会和中国的保守势力,发生实质性的冲突?甚至,你死我活?

    那么,谁是阻碍中国改革的最强大的保守势力?

    当然是——“地主阶级”,或者说,“士绅阶级”。

    嗯。我首先要确定的是。我是否单枪匹马?我所在的统治集团。到了我和地主士绅阶级发生冲突的时候,是会支持我呢?还是会反对我?或者,我怎么做,到时候,才会让这个集团支持我,而不是反对我?

    穿越之后,关卓凡发现,清朝的统治集团——满洲贵族共和。若以“经济成分”划分其阶级属性,会非常为难。他反复斟酌,还是无法把这个集团归入我们通常说的“大地主”或“大士绅”阶级。

    可以说,满洲贵族共和,相当程度上依靠“地主阶级”或“士绅阶级”,但绝不能说,他们是“地主阶级”和“士绅阶级”的“代表”或者“代言人”。

    因为,满洲贵族共和,对于“地主阶级”和“士绅阶级”,一直抱有高度的警惕。说得难听一点,有清两百年。前者一直把后者紧紧压在身下,曷言“代表”、“代言”?

    个中原因并不复杂:“地主阶级”也好,“士绅阶级”也罢,前边儿都得加上“汉族”两个字的定语。

    满洲内部,当然有贵贱贫富之分,但至始至终,未真正形成自己的“地主阶级”和“士绅阶级”。

    满洲贵族共和,掌握国家政治权力,不过,具体到组成这个集团每个个体,其直接拥有的财富——特别是土地,其实是非常有限的。满族贵族共和,是以国家的名义,掌握国家的财富。

    也就是说,满洲贵族个人,和“地主阶级”、“士绅阶级”之间,发生的直接的关联,是有限的。

    世宗的一系列伤筋动骨的重大改革,最终能够成功,这是最主要的原因。

    我们把清朝和明朝拿来做一对比,这个情形就看得更加清楚了。

    成祖之后,明朝的亲藩,不但丢掉了政治权力,还被朝廷严防死守。不过,作为一种补偿,皇帝允许、纵容、支持他的亲戚们,获取占比惊人的社会财富,包括土地。于是,宗室们早早地变成了最地道的“大地主”。

    后世的论者,常常惊叹明朝文官集团的强大,皇帝受制于文官集团的情形,几乎可以用“奇葩”二字来形容。通常的解释是,明朝抑武重文,文官集团乃得以嚣张。关卓凡以为,这当然是重要原因之一,但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最重要的原因是,明朝的皇帝,既不能依靠宗室,孤家寡人一个,为进行有效统治,就不能不依靠士绅地主阶级的代表——文官集团。因此,严格说起来,文官集团不是给皇帝打工的,双方的关系的实质是——联合执政。

    这是文官集团何以如此之牛逼的最重要的原因。

    这也是土地兼并愈演愈烈、工商税收死活收不上来的根本原因。

    土地、工商,都是文官集团的肉啊——你叫他们自己割自己的肉?

    只有张居正等极少数的明白人,肯把吃下去的,再吐出来那么一点点儿。

    皇帝要收税,要和文官集团争夺治理国家的主导权,就只能出之以太监这种特别工具了。

    这是明朝为什么会成为中国历史上太监势力最大的王朝之一——皇帝没有其他的选择。

    可惜,太监这种工具,副作用太大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且饮鸩止渴,无以为继,什么根本的问题都解决不了。

    一方面,土地兼并愈演愈烈,自耕农愈来愈少,人头税愈收愈少;一方面,“资本主义萌芽”坚决不肯贡献新的税源。与此同时,财政支出却愈来愈大。于是,国家财政愈来愈匮乏,愈来愈无以支撑,最终“忽喇喇”一声大响,整座大厦轰然坍塌。

    在这个过程中,那些不掌握政治权力、却占有愈来愈多社会财富的宗室们,和他们的财富之源兼保护神——皇帝,一直保持着一个有趣的零和关系。当他们把皇帝的血吸干之后,大厦坍塌,这帮吃的太饱的皇亲国戚,合乎逻辑地被压成了农民军锅里的肉羹。

    关卓凡得出结论,清朝的统治集团——满洲贵族共和,受国家豢养,从“经济成分”上来说,不属于任何一个阶级,也不依附于任何一个阶级,完全可以因为经济利益的驱使,改变自己的政治立场。

    就是说,如果国家的财政来源,由地主阶级变为资产阶级,那么,满洲贵族共和,完全可能从依靠和支持地主阶级,转变为依靠和支持资产阶级。

    在我手里,国家会控制远较原时空更多的资源和财富,满洲贵族共和既受国家豢养,那么,他们的“经济地位”,就会更加“独立”。如此,当我和地主士绅阶级发生冲突的时候,满洲贵族共和的统治集团,有什么理由不支持我呢?毕竟,那个日薄西山的地主士绅阶级,会愈来愈穷,能够拿出来分润给统治集团的好处,愈来愈少。

    来!瞅一瞅,瞧一瞧!看看工业化能够创造多少激动人心的财富吧!

    一起发财,宁不动心?

    (第八卷《无限风光在险峰》完,明天开更第九卷《黄金时代》)

    *(未完待续。。)

    ps:  明天开更第九卷《黄金时代》,时值月末,嘻嘻,如果书友们还有没派完的票票,赏狮子一张可好?新的一卷,狮子会更加努力的!谢谢!

    *

第一章 腾腾位子

    谁都没有想到——包括踌躇满志的关卓凡——年关岁晚,直隶境内,近畿之地,出了个天大的乱子。

    一个叫做张六的盐枭,沧州人,在年二十八那天,突然起事,以盐民为主力,裹挟数千之众,从沧州一路向北,过霸州,抵固安,直逼京畿之地。

    大伙儿刚刚从两个泼天大案中醒过味儿来,一方面盯着新鲜出炉的枢府,猛打自个儿的小主意;一方面正热热闹闹地准备过年呢——哪儿能料到这一出?!

    直隶总督衙门一早就封了印,这下子手忙脚乱,刘长佑紧急视事,飞檄调集各镇绿营阻截。但事出仓促,各镇混头胀脑,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一败于沧州,再败于霸州,眼睁睁看着乱民长驱而北,过了保定,直扑近畿的固安。

    说明一下,直隶的绿营,尚未由轩军整编。关卓凡原先的计划,各省之中,直隶绿营的整编,要放到最后一个。

    丰台大营右提督吴建瀛部奉命出动,一路急行军,在固安城下截住了乱民。乱民一战大溃,掉头南逃,又于大清河北岸,被自天津大本营西出的轩军姜德部截住。

    逃到大清河的乱民尚有两千余人,不少人有心投降,但吴、姜二将,收到关卓凡密令:不准受降。结果吴、姜二部南北夹击,两千乱民,屠戮无遗。大清河血水染红,为之滞流。张六重伤被擒,枷送北京,凌迟处死。

    这场大乱子。倏起倏灭。可留下的首尾。就“一匹布那么长”了。

    前文说过,英翰给关卓凡发电报,说他整顿安徽盐务,致招李世忠之忌恨——这是英翰吹牛;但张六之乱,却实实在在,是因刘长佑整顿长芦盐法而起。

    长芦是沧州的一个镇子,前明在此设“都转运盐使司”,前冠以“长芦”之名。统管直隶全境的盐务。到了清朝,盐转运使移驻天津,不过,“长芦”的名号不变。

    长芦盐场分布在直隶渤海沿岸,南起黄骅,北至山海关,绵延数百里,合盐田两百余万亩,乃是中国最大的盐场之一。

    盐是国计民生之要害,盐务之流弊。曷胜言哉?刘长佑是个实心任事的,认为大乱已平。应该着手整顿盐法了。他自认小心谨慎,没有操之过切,怎么想的到,捅出了这么个天大的篓子?

    这个年,没人能过得好了,包括紫禁城内的两宫皇太后。

    收到首逆就擒、余贼尽数轸灭的报捷折子,两个女人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唉,还是亏了他!”

    母后皇太后听圣母皇太后“讲”过了奏折,不由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心口,舒了口气,满面笑容地说道。

    这个“他”是谁,不言可喻。

    慈禧却皱起了眉头:“这样子可不行啊!”

    慈安愕然:“什么不行?”

    慈禧点了点折子,说道:“姐姐你看,直隶那帮子绿营,都不晓得干什么吃的!张六也不是什么真正了不起的大贼,居然一败再败,死活拦不住人家!轩军是野战部队,难道杀什么鸡都要用这把宰牛刀?中国这么大,轩军就算三头六臂,忙得过来吗?”

    慈安想了一想,说道:“你说得对。不过,绿营也有打得好的,山东的绿营就不错啊——我记得,那个什么……黄什么山‘教案’,不就是山东绿营自个儿打的吗?”

    “是‘黄崖山教案’——山东的绿营改编过了,直隶的绿营还没有改编。”

    “啊!怪不得,那可得赶快了!”

    “赶快”,当然是要“赶快改编直隶的绿营”。

    “这个事儿,我问过他,他说,按照原拟好的章程,直隶的绿营,是放到最后一个改编的。”

    慈安又愕然了:“那是为什么呢?”

    “说是什么‘京畿重地,须谨慎行事’——其实,不过是避忌罢了。”

    “唉,这个人……真是的!跟咱们姐俩儿,他有什么好避忌的?难道,咱俩还信不过他?”

    “正是!可得好好儿的说他两句,叫他先办了直隶绿营的改编!不然,再出点儿什么幺蛾子,觉都睡不好!”

    “是。不过,你的话也别太重了。”

    慈禧微微一笑,说道:“姐姐放心,他顶得住的。”

    随即沉吟了一下,说道:“咱们拿刘长佑怎么办呢?”

    激起变乱于先,应对无方于后,是必定要给处分的。

    这可就难住慈安了。

    过了一小会儿,慈安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这个仗,好像……杀得很厉害的样子?”

    慈禧微微一愣,随即惊异地看了慈安一眼:哟,你别说,这个姐姐看着笨笨的,这句话听起来没头没脑的——可是却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

    慈禧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死无孑类!这个不像黄崖山教案——那个是人家不肯投降,这一次,是咱们不受降!我晓得他的意思:杀怕这帮盐狗子!他和下边儿的人,是铁了心肠,要整顿盐务了!”

    慈安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过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唉,办个事儿,也真是不容易。”

    慈禧却是神色平静,说道:“这叫‘霹雳手段,菩萨心肠’!这一次死的人多点儿,以后就不用死人了——通前彻后算起来,还是少死了人的。”

    这个大篓子是整顿盐务捅出来的,整顿盐务又是朝廷既定的章程,如此一来,肯定就不好重处刘长佑了。

    慈安摇了摇头,说道:“我可想不出来该怎么办了。”

    慈禧也摇了摇头,说道:“我也说不好——还是先跟他商量一下再说吧。”

    *

    两宫皇太后觉得为难的事儿,于关卓凡来说,却是求之不得的天赐良机。

    关卓凡一早就想把刘长佑从直隶总督的位子上搬开了。

    刘长佑实心任事,清廉自守,和关卓凡个人的关系也不错。不过,他偏于保守,对洋务的兴趣十分有限。关卓凡推行洋务的思路,已经由独重沿海、回避京城,变为“改换头脑”了。直隶乃天子脚下,“改换头脑”能否成功,直隶总督的配合是很关键的,这个意义上,刘长佑不是直隶总督的最佳人选。

    此其一。

    其二,也是更重要的:关卓凡要刘长佑给一个人腾腾位子。

    谁呢?曾国藩。

    *(未完待续。。)

第二章 目瞪口呆

    要说能办洋务的总督,曾国藩当然是最适合的人选之一。不过,搬开刘长佑,请曾国藩来做直隶总督,洋务的事情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关卓凡要借此把曾国藩从两江——这个湘军的大本营调离开来。

    湘军起家于湖南,但“湘系”势力最大的“地头”,却是两江——安徽、江苏、江西。原因很简单,江苏是太平天国的大本营,湘军平定洪杨,最硬的仗都是在江苏以及江苏周边的省份打的。

    洪杨乱平之后,枢府大佬心心念念,却又绝对不能宣之于口的一件事,就是把曾国藩调离两江。

    恭王、关卓凡争权,彼此咬牙切齿,但在这件事情上,立场完全一致。

    没有人怀疑曾国藩本人的忠诚,但“湘系”的势力实在太大了,不能不适度“削藩”,不然,迟早尾大不掉。何况,不管啥“系”,向地方收权,加强中央集权,集中资源办大事,本来就是关卓凡既定的章程。

    可是,如果曾国藩还在两江总督的位子上,有他这棵参天大树罩着,朝廷的手,就不好硬往里面伸——若要硬伸,大约会碰得很疼的。

    关卓凡掰掰手指头:两江三省,俺真正拿住了的,不过半个江苏;借着剿捻,安徽勉强插进了一脚,可晃晃悠悠的,到现在还没真正站稳,更加谈不上有什么大的作为了;至于江西,正在外边儿望洋兴叹呢。

    若要真正掌握两江,就给将曾国藩请开。

    以曾国藩的勋望、地位。若调离两江。只有两个地方可以安置。

    一个是军机处。

    先不说曾国藩入直军机。对关卓凡合不合适。就算有百利而无一弊,也是不可行的——曾国藩自己绝不会同意。

    旷世勋业经已成就,曾涤生持盈保泰,忧谗畏讥,早生急流勇退之心。他退不下来,实在是旧部故吏太多,个个都要仰仗他的荫庇,他不能不继续留在台上。做这棵大树。

    留任封疆已是勉强,又岂肯入直军机,在中央枢府的涛峰浪尖上挣扎,一口又一口呛咸水?

    若定要曾国藩入军机行走,他必然会告病、甚至告老的。

    绝不能逼曾国藩去职。这既非朝廷待功臣之道,也不是削弱“湘系”的正办。

    军机处行不通,就剩下唯一一个位子了:直隶总督。

    直隶总督为天下疆臣之首,在地方大员中,于实权最大、资源最富的两江,是唯一算得“平调”的位子。除直隶之外。即便两广、湖广,对两江来说。都隐隐然降了半级。

    总督是曾国藩能够接受的行政职务的上限,直隶是除两江外唯一符合曾国藩身份地位的“地头”,咳咳,曾老师,直隶总督的位子,您不坐,谁坐啊?

    曾国藩去两江就直隶,台面上,于公于私,都有极其冠冕堂皇的理由,谁也驳不倒——论资格、论能力,确实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台底下呢?

    会不会引起“湘系”的疑虑、不安、甚至反弹?

    不会。

    郭嵩焘入军机,已经打了足够的底儿了。

    郭嵩焘是最地道的“湘系”,而且,和刘长佑不同,郭嵩焘、曾国藩两人的渊源极为深厚。

    更重要的是,郭嵩焘以“南人”的身份,打破军机处“汉员不过二”之铁律,这个意义,远远超过一个“湘系”大员,在总督的位子上迁陟流转。

    这两件事摆在一起,疑心最重的人,也无法得出朝廷要“削湘”的结论。

    曾国藩去两江,谁接他的位子呢?

    还用说,自然是江苏巡抚护署啊。

    啊,赵景贤?他的资历……够吗?

    署理而已,又不是真除,有什么够不够的?总督走了,巡抚署理,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呃,是,不过……

    没那么多“不过”。赵景贤的任务,只是把另一半江苏拿过来,暂时不及安徽、江西,动作的幅度有限,不会闹出原时空马新贻那档子事儿滴。

    还有,马新谷是外来户,赵竹生却可以算半只本地姜,打下江苏,赵某人有一份扎扎实实的功劳,他的江苏巡抚,也是在本地做上来的,两人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再者说了,俺对老曾和“湘系”,还有后手呢。

    后手?

    是。

    可是……不能永远“护署”下去吧。

    那当然。到时候……嘿嘿,天机不可泄露,反正,到时候再也不用操心两江总督人选这个问题了。

    关贝勒看起来满满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好吧,虽然我们还不能完全放下心来,但这个话题得先放一放了,嗯,拿两位可爱的御姐的话问一问:刘长佑怎么办?

    不敢上烦两宫皇太后厪虑,刘子默有非常合适的去处。

    *

    张六之乱平定后,朝廷马上做了两项人事调动。

    第一项,吴建瀛迁丰台大营左提督。左高于右,就是说,吴建瀛成为丰台大营的第一号人物了。

    第二项,原直隶提督免职,姜德任直隶提督。姜德的任命,酬功赏爵还在其次,关键是有了一省绿营最高长官的名义,就可以开始对直隶全省绿营进行改编了。

    这两项人事变动,都是题中应有之义,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大伙儿的眼睛,都盯着刘长佑屁股底下的那个直隶总督呢。

    上谕紧跟着下来了:召刘长佑进京陛见。

    旨意非常简单,完全没提对刘长佑的具体安排。大伙儿立马议论纷纷:刘子默这个直隶总督保不住了!不仅如此,很可能就此致仕还乡了!

    因为如果是“降级留任”,或者黜到一个级别较低的位子上,直接在上谕中说明就好,不必惜字如金,一默无言。其中,若是后者,刘长佑进京,就是“陛辞”,不是“陛见”。现在,上谕说的是“陛见”——不是好兆头!

    刘长佑自己也是这么判断的。张六乱起,他日日都在煎熬自责之中,收到这份“廷寄”,反倒出了一口长气,如释重负。为免临到头了手忙脚乱,进京之前,他对家人、行李预先做了一番安排。不过,刘长佑宦囊清减,也没有什么太多东西要拾掇的。

    进京后,先到宫门外递了请安折子。刚回到贤良寺,关卓凡的帖子和名刺就到了,邀他至贝勒府“小酌”。

    刘长佑整肃衣冠,打轿到了柳条胡同。手本递进去,不多时,门房小跑着过来,一边递还手本,一边说贝勒爷吩咐,刘制军若到了,请将轿子抬进二门。

    刘长佑大出意外。这位贝勒爷礼贤下士的名声,是早已在外了,但我又不是曾涤生、左季高,且即将落职,这个时候,摆这个姿态,稍稍过了点儿吧?

    轿子抬进二门,关卓凡已在堂前滴水檐下相候。

    刘长佑上了台阶,跪下行礼,第一句话就是:“刘长佑来跟贝勒爷请罪!”

    关卓凡伸手扶起,说道:“默公说哪里话来?咱们其实因祸得福!没有这两千颗人头,今后的盐务,断不能顺顺遂遂地办下来!默公任谤任怨,披荆斩棘,是咱们的‘开路先锋’!我们跟在默公后边儿,走的可就是坦途了!”

    这段话,刘长佑自个儿,既不敢往这个方向去想,更加想不到这么透彻,当下气血上涌,几乎滴下泪来。

    落座看茶后,刘长佑又提起“告罪”的话头,关卓凡微微皱眉,摆了摆手,说道:“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我也不跟默公藏着掖着,为搪塞舆情,默公不能不从直隶地方挪一挪位置——我另有借重大才之处。”

    虽然早在意料之中,刘长佑心中还是微微一沉,他定了定神,平静地说道:“请贝勒爷训示。”

    “我请默公南就云贵总督之职。另外,加一个‘钦差大臣’的衔头,督办云南、贵州、广西三省军务。”

    刘长佑目瞪口呆。

    *(未完待续。。)

第三章 响锣不用重鼓槌

    讲起差份的轻重好坏,云贵当然比不得直隶,但是,这是平调,不是降级。

    更紧要的是——“钦差督办云、黔、桂三省军务大臣”?

    道光二十九年,刘长佑助江忠源平李沅发之乱,自此起家,之后平洪杨、平天地会、平白莲教,十数年间,大小百战,一直做到直隶总督,但从来没有“钦差督办军务”过,更何况三省之多?!

    “钦差督办三省军务”,这是曾涤生、关逸轩、左季高之流才能领的差使啊!

    这,这,这不仅没降级,还升官了!

    还有,没听说云、黔、桂那边儿出了什么大乱子啊?这“军务”从何而来?又如何“督办”?

    刘长佑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地说道:“长佑愚钝,要请贝勒爷开示——云、黔、桂地方,小股土匪是不少的,土司……也有不大安分的,可是,似不足为患吧?这个,最近,西南一带,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征伐啊?这‘督办三省军务’……”

    他打住话头,用探询的眼光看着关卓凡。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大的征伐’,最近确实不会有。但——五年之内,大战必不可免。”

    刘长佑浑身一震,说道:“请教贝勒爷——和谁?”

    关卓凡一字一顿:“法兰西。”

    刘长佑的眼睛倏地睁大了。

    过了一会儿,他压低了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贝勒爷是说——越南?”

    关卓凡心中暗喝一声彩。嘴上说道:“默公!小子眼拙。可不敢错看前辈——默公果然目光如炬!正是越南!”

    刘长佑握紧了拳头。轻轻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他虽然不甚热衷洋务,但绝非耳目闭塞之人。事实上,督抚之中,刘长佑是最关心“国际形势”的人之一,中国周边的情形,更是念兹在兹。不然,怎么可能写得出那份惊世骇俗的“灭日攻略”?

    关卓凡说道:“越南的情形。默公是晓得的,同治元年的时候,越南和法国签了个《西贡条约》,南圻地方,整个儿丢给了法国,越南三分去其一了!这法国之于越南,狼子野心,其来有自,非止一日,他的胃口。又怎么是一块南圻喂得饱的?这两年,得寸进尺。蚕食不止,咱们若坐视不理,迟早有一天,中圻、北圻,都得给法国人吞了下去!”

    越南的地势,南北狭长走向,习惯上,将全国分为南圻、中圻、北圻三大块。

    刘长佑热血沸腾,难以自控,不禁捏了捏拳头,沉声说道:“贝勒爷明见万里!法国一旦吞灭全阮,必北上窥我南疆!所以,所以……”

    越南其时的国号为“大南”,皇帝姓阮,因此“大南”亦称“阮朝”,刘长佑乃谓其“全阮”。

    关卓凡微笑说道:“默公真正高明!所以,我要请默公南下,屈就云贵总督之职!云南、广西和越南接壤,将来中法越南争雄,不论我军南下,还是法军北上,都必然是云南、广西两路进军的,军事上,云、桂是一体的,所以,默公的云贵总督,前边儿得加一个‘钦差大臣’的衔头,节制云、黔、桂三省的军务!”

    刘长佑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突然,他离座而起,一个千儿打了下去,高声说道:“朝廷有贝勒,真正是国家之福!长佑愿效死力!”

    关卓凡连忙将他扶了起来,说道:“默公,我当不起——我是为国家举贤!”

    刘长佑重新落座,调匀呼吸,说道:“长佑有自知之明,有轩军在,领兵打仗,是用不着我的。我揣摩贝勒爷的意旨,是要我在云南、广西,整肃地方,修葺城池,铺设道路,囤积粮草,储藏子药,做战备的功夫——不晓得我想的中不中式?”

    真正是响锣不用重鼓槌啊。

    “中式!正是要借默公的大才,做战备的功夫!”

    说完这句话,关卓凡双手抱拳,人虽然没有离开椅子,却微微欠身,郑重其事地一揖。

    刘长佑赶忙站了起来,偏身让开。

    “默公,坐,坐!”

    刘长佑重新坐了下来。

    “还有一事,要请默公留意。”

    “请贝勒爷训示。”

    “不敢。云南、贵州、广西三省绿营,一直没有改编。这是因为,西南边陲,诸族杂处,情形复杂。改土归流虽然一直在办,毕竟还没有完全办利落。没有高明大贤主持,我不敢轻易动手,怕……变动之际,照顾不周,漏出空档,为别有用心者所乘。”

    顿了一顿,关卓凡继续说道:“现在,有默公主持西南军政,我就放心了!三省绿营改编,至迟三年之内,必须完成,这样,对法开战之时,咱们的后方,就坚如磐石了!”

    刘长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道:“长佑领训!贝勒爷放心,刘长佑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关卓凡刚想说“不要这么说”,刘长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不过,肩上的担子太重了,真怕……一个不谨慎,辜负贝勒爷所托啊。”

    关卓凡微笑说道:“默公,这个事,你不行,就没有人行了!你长于戎行,威望素著,熟稔舆情,人地两宜,不是我瞎吹捧你,默公,你倒替我想一想,除了你,我还找不找得出更适合的人选来?”

    这几句话,还真不算“瞎吹捧”刘长佑。

    “长于戎行”、“威望素著”神马不必说了,刘长佑自然是当得起的。不过,当得起这八字评语的,不乏其人,非刘长佑可专美。可是,若加上了“熟稔舆情、人地两宜”八字,除了刘长佑,还真找不大出第二个人来。

    广西的“三司”——臬司、藩司、巡抚,刘长佑统统做过,而且做得非常出色。

    那是咸丰九年的事情,石达开转战广西,刘长佑领兵入桂追击,克柳州,授按察使,寻迁布政使。接着,灭天地会陈开、李文茂所建之“大成国”,升巡抚。

    朝廷以广西为洪杨起家之巢窦,肃清遗毒,绥靖地方,端赖老成,刘长佑于是留在广西数年,一直到升任直隶总督。

    在广西这几年,刘长佑整饬吏治,清理赋税,兴学重教,革除陋习,对地方土司恩威并施,八桂面貌为之一新。

    刘长佑想起自己这段经历,不由微微一笑,说道:“承蒙贝勒爷错爱,我只好当仁不让了。”

    关卓凡哈哈大笑:“好个‘当仁不让’!默公说得好——我辈为国为民,就是要当仁不让!”

    顿了一顿,说道:“默公,冯萃亭这个人,你熟不熟?”

    刘长佑微微一怔,想了一想,醒悟过来,说道:“啊,他是现任的广西提督。嗯,丹阳一役,冯萃亭打得很好。除此之外,我对他所知不多,也未曾谋过面。”

    关卓凡点了点头,说道:“他之前在广东剿匪,是我的主张,派了他广西提督的差使。去年年底,他粤省的事情了了,过了年,即赴广西提督的本任——现在,大约刚刚到广西。默公,我也没有和冯萃亭打过什么交道,不过,我晓得此人,智勇双全,斑斑大才,兼之他是广西本地土著,我相信,他必定会成为你在军务上的好帮手。”

    刘长佑眼睛放出光来:“能得贝勒爷‘智勇双全,斑斑大才’考语的人,这个世上,大约不会太多——冯萃亭必是极了不起的人才!贝勒爷放心,我和他必精诚合作,不辜负你的厚望!”

    冯萃亭,号萃亭,本名上子下材,冯子材。

    *(未完待续。。)

第四章 异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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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刘长佑忍了又忍,终于按捺不住,要问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了——这个问题,关卓凡于江苏巡抚任上,进京陛见,途中登门拜访他的时候,他问过。

    那已经是两年半之前的事情了。

    “请教贝勒爷,咱们现在——我是说轩军现在,能够跟法国人见仗了么?”

    刘长佑身子微微前倾,凝视着关卓凡,眼中放光,满脸是压抑不住的渴望神情。

    关卓凡心中暗赞,果然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

    他平静地说道:“可以了。”

    “好!”

    刘长佑猛地一拍大腿,已是涨得满脸通红。

    不过,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在上官面前“失仪”了,赶忙站了起来,微微躬身,说道:“长佑失仪了,贝勒爷恕罪。”

    关卓凡请他坐下,说道:“默公为国为民,一片拳拳之心,真是令人动容。”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不过,我说‘可以了’,只是一说——还有另一说。”

    刘长佑一怔:“哦?”

    “默公带老了兵的,晓得打仗,其实是打粮饷,打子药。粮饷先不去说他,单说枪炮子药——中法一旦开战,按万国公法,别的国家都要保持‘中立’。不能向交战双方供应兵器。法国无所谓。人家自个儿什么枪炮子药都造的出来。多少都有,源源不绝。咱们可不行!至少,三五年之内,不行。”

    “仗一打大了、打久了,咱们可就无以为继了!”

    刘长佑悚然动容,默谋片刻,说道:“贝勒爷高瞻远瞩!如此说来,这三五年间。我们要多多储备枪炮子药,攒够打一场大仗的家底儿!”

    如果面前是慈禧,关卓凡当然要借此大谈“工业化”神马的,不过对刘长佑,用不着扯这些没用的。

    “默公洞悉关窍!咱们花个三五年时间,一日也不停歇,暗地里厉兵秣马——咱们在暗,法兰西在明,到时候,咱们以有备攻法兰西之无备。不信不能一洗辛酉之耻!”

    “好!”刘长佑差一点又要给自己的大腿一巴掌,手刚刚抬起。生生忍住,顺势攥紧了拳头。

    “这是第二说,我还有第三、第四说,不揣冒昧,就教方家。”

    “请贝勒爷训谕。”

    “这第三说,是海军。”

    刘长佑眉毛一挑,身子再次微微前倾,脸色神色极其专注。

    关卓凡说道:“法兰西海军之盛,举目万国,仅英吉利过之。中法开衅,法国人绝不会只在中越边壤用兵,必定出动海军,沿岸攻略。咱们若是拿不出像样的海军应对,就只能缩起脖子硬挺了,就算陆路胜了,可海路受制于人,整个局面,最好也就是个不胜不败。”

    刘长佑目光炯炯地说道:“贝勒爷,‘冠军号’我上去过——只怕,法兰西也没有如斯巨舰吧!”

    关卓凡微微摇头,说道:“独木不成林,单虎难敌群狼。再说,咱们的海岸如此漫长,南北万里之遥,要首尾兼顾,殊不容易。”

    刘长佑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那……”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不过,咱们的海军,到底已经起步了!而且……”

    顿了一顿,说道:“咱们在英国定造的一批舰只,已经离开了朴茨茅斯港,往中国开过来了。这批舰只到了,‘冠军号’和‘射声号’就有了伴儿,咱们的第一支正儿八经的舰队,就可以成军了!”

    “好!”

    刘长佑到底没有忍住,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随即笑道:“唉,贝勒爷说话,把人揉来搓去的,真是……”

    还得继续“揉来搓去”。

    “只是,‘成军’是‘成军’了,但海军不同陆军,一两年之内,无法形成战力,正常情况下,至少五年之后,方能初初派上用场——也不过初初而已!咱们等不了更长的时间,只好夜以继日,一天掰成两天来过了。”

    刘长佑微微气沮,不过略一踌躇,随即便意气昂扬,说道:“好,咱们就夜以继日,赶赶这个工!”

    沉吟了一下,问道:“这‘三五年’、‘五年’,贝勒爷说了不止一次,长佑冒昧请问,这,有什么讲究吗?”

    关卓凡点了点头,说道:“有!这就是我要说的第四说——时机。”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以前,总是外夷合而谋我,这一次,可要倒个个儿了!”

    *

    今天的军机“叫起”,关防特别严密,所有的太监都被遣出了养心殿,廊下也不许站人,包括侍卫。

    这是因为,今儿要议的事情,不仅紧要,而且机密,一个字儿也不可以泄露出去的。

    “前儿翁同龢‘进讲’,”慈禧淡淡地说,“跟我们姐俩儿讲了这么一句话,说是《易经》里边儿的,叫做‘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易经》我们姐俩儿是不懂的,不过这句话还听得明白,嗯,和各位共勉吧。”

    平静的语调,柔和的语气,却带着巨大的威压,连关卓凡在内,头都不由向下低了一低。

    “是,臣等谨遵慈训!”

    六位大军机齐齐应道。

    慈禧说道:“军机‘叫起’之后,就轮到刘长佑陛见了,南边的事儿,得商量出个起倒来。”

    这一次是关卓凡一个人应声:“是!”

    “嗯,越南和法国的纠葛,我们姐俩儿不大晓得里就,这来龙去脉,你们且说说吧。”

    说是“你们”,但打头回话的那位,自然还是军机领班。

    关卓凡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回太后,越南和法国,早在乾隆朝的时候,就纠缠在一块儿了。当时,越南国内叛逆作乱,国主出狩。他穷蹙无归,大发奇想,派一个法国的传教士,带着自己的太子,跑到法国的京城巴黎,觐见法王,请法国出兵,助他复位。”

    “双方签了一个《凡尔赛条约》,约定事成之后,越南裂土相酬。”

    “那大约是乾隆五十年左右的事情。”

    慈禧的眉头皱了起来:这越南不是大清的藩属吗?国内生乱,怎么不来求天朝做主,反到跑去和洋夷勾搭在一起了?

    忍了忍,问出来的,是另一个问题:“嗯,法国出兵了吗?”

    “回太后,约是签了,可彼时法国朝廷,财政紧蹙,摇摇欲坠,哪里腾得出手出兵越南?不过,那个法国传教士,倒是帮着越南,招用了一批法**人,替越南国主训练士兵,又买了一批法**火,还有……军舰。”

    慈禧的秀眉扬了起来:“你是说,乾隆五十年的时候,越南就开始……‘西法练兵’了?并且,已经有了……西式的舰只?”

    “是,太后圣明。”

    慈禧、慈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讶异。

    关卓凡之外,其余五位军机大臣,心中也不禁生出了异样的感觉。

    嗯,应该有异样的感觉。越南“西法练兵”已经好几年了,咱们的乾隆爷还在为那个叫马嘎尔尼的英吉利蛮子不肯行双膝跪拜礼伤脑筋呢。

    “越南国主依靠这支‘西法练兵’的军队,不但平定叛乱,重登王位,还进而一统越南全境,称帝建制,国号‘南越’。他上表天朝,请求册封。嗯,那是嘉庆八年的事情。”

    “册封可以,叫‘南越’可不行,仁宗睿皇帝封他‘越南国王’,‘越南’的国号,自此就叫开来了。”

    “后来他们自个儿又改成了‘大南’,不过,按照老习惯,咱们还是叫他‘越南’。”

    这时,母后皇太后开口了,她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不能叫‘南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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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五章 太后真是渊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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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问题,慈禧也想问,只是怕“露怯”,微一犹豫,被“东边儿”抢了先,嘿嘿,正好。

    “回母后皇太后,‘南越’是秦汉之际,咱们中国南边的一个大国,疆域广大,包括了广东、广西一大部,福建一小部,国境一直南伸至现今越南的中圻地方。”

    慈安虽“笨笨的”,可也明白了:“哟,原来是这么回事,还真是不能够让他叫这个‘南越’。”

    慈禧也点了点头:“正是,嘉庆爷英明,绝了越南人僭越之心。嗯,越南和法国不是签了那个什么凡……”

    “回圣母皇太后,是《凡尔赛条约》。”

    “嗯,《凡尔赛条约》。怎么样,双方有没有履约呀?”

    关卓凡说道:“太后明见,洞悉关窍——法国人脸皮厚,要越南人践约,越南人可不干:我这儿,是有一堆法国人帮着打仗,可一个个都是我自个儿请的,法国的朝廷,一兵一卒也没有派,践什么约?”

    慈禧微微“哼”了一声,说道:“那可有的吵了。”

    “太后圣明,越南、法国这一架,一吵就吵了五十年,彼此大眼瞪小眼,愈看愈不顺眼,终于大打出手了。”

    “扑哧”一声,母后皇太后笑出声来,她立觉不妥。脸上红了。轻轻咳了两声。遮掩了过去。

    朝堂之上,你说什么“大眼瞪小眼,愈看愈不顺眼”嘛,听着跟顺口溜似的。

    关卓凡装作啥也没有听见,继续说道:“咸丰八年,越南处死了两个西班牙的传教士,叫法国人抓到了口实,于是法国联合西班牙。出兵越南。次年,法、西联军登陆越南土伦港,这场大仗就正式开打了。”

    慈禧秀眉微蹙,说道:“越南处死的,是西班牙的传教士,关法国人什么事?”

    关卓凡说道:“回太后,借口罢了。不过,欧洲的洋夷,彼此渊源甚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是常有的事,譬如。法国以前的王室,和西班牙的王室,其实是一族的。”

    啊?这个御姐可没有想到。

    “以前的王室?”

    耳朵好尖啊。

    “是,法国的皇帝已经换过了。”

    慈禧又皱了皱眉,洋鬼子的事儿,还真是麻烦,不过,不能再问下去了,不然就绕不明白了。

    她突然想起一事,说道:“我记得,嘉庆十年的时候,法兰西和西班牙联手,和英吉利打了一场大海战,法、西联军大败,是吧?”

    “太后真是渊博,正是如此!”

    除了关卓凡,其余五位军机大臣无不骇异:圣母皇太后怎么可能知道这段史实?有人心中更加上了一句:这个事儿,我,我还不知道呢!

    反应快的,醒悟过来:自然是关某人说给她听的啦。

    大伙儿不禁冒出这么个念头:“上头”如此精明,如此“渊博”,在她下边儿当这个差,可真要打醒十二分精神了!

    也有人暗暗使劲儿:回去可得恶补西洋诸国史料情势了!

    臣工们又惊又佩的神情,自然没能逃过圣母皇太后的眼睛,她极为得意,嫣然一笑,朝堂之上,顿时妩媚横生,一派春意盎然。

    慈禧嘴角带笑:“法兰西、西班牙,还真是一对难兄难弟——好,你说下去吧。”

    “是。这场仗,前前后后,差不多打了四年时间,后来,越南的北圻地方,有教徒作乱,内外夹攻,越南国王实在受不了了,终于向法国人认输。同治元年的时候,法、越双方,签了一个《西贡条约》,越南将边和、嘉定、定祥三省,还有昆仑岛,统统割给了法国,外加四百万的赔款。”

    顿了一顿,说道:“如此一来,南圻地方,就整个丢给了法国,越南三分去其一了。”

    慈禧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她默然片刻,说道:“这场仗,从咸丰九年,一直打到同治元年?”

    “是。”

    养心殿东暖阁内,一时无语,气氛突然变得非常凝重。

    大伙儿想的,还不是“越南三分去其一”,而是——越南国小力弱,居然可以独抗法国近四年之久!回过头来看看咱们自己……这是为什么?

    自然而然,都想到了:越南早在七十多年前,就开始“西法练兵”了。

    同时,亦有人想:法国不过如此!辛酉之变,如果没有英国人,咱们和法国一对一,整个局面,未必就会那么难看!

    一争短长之雄心,油然而生。

    慈禧打破了沉默:“你刚刚说的‘教徒’,是什么教?”

    “回太后,是天主教。”

    顿了一顿,关卓凡补充说道:“叛乱的天主教徒,乃是越南土著。”

    “嗯?那——跟长毛倒是挺像。”

    “太后圣明。”

    “已经敕平了吗?”

    “回太后,已经敕平了。《西贡条约》签署之后,两国罢兵,越南得以腾出手来,全力讨伐叛乱,终于在去年,擒获首逆,平定内乱。”

    “嗯,这个,跟咱们的情形,还……真有点像。”

    “是。不过,”关卓凡轻轻咳了一声,“越南的麻烦不过刚刚开始。”

    “法国人贪心不足,欲壑难填。刚拿到了南圻,眼睛就盯上了北圻,由南而北,步步蚕食,其并吞全阮之企图,暴露无遗——这也罢了,最紧要的是,法国人侵吞越南,根本目的,还是为了北窥咱们中国。”

    “嗯?!”

    “回太后,《西贡条约》一签订,法人便由西贡出发,探测澜沧江通往中国之航路。待发觉澜沧江上游不宜行船之后,立即转向越南之北圻,企图由红河而入我中国。”

    慈禧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狼子野心,其来有自!越南的事儿,咱们真是不能不管了!”

    “太后圣明!”

    “和法国人的这一仗,看来是不能不打了!既雪往昔锥心泣血之耻,亦除来日肘腋生变之患!”

    “太后圣明!”

    有人心里嘀咕:先什么“狼子野心,其来有自”,再什么“既雪往昔锥心泣血之耻,亦除来日肘腋生变之患”,这个遣词用句,不是圣母皇太后一贯的套路啊,难道……

    “再过个三五年,”慈禧目光炯炯,“单打独斗,我相信,咱们不会输给了法国人!不过……”

    顿了一顿,用很郑重的语气说道:“你方才也说过,欧洲诸夷,彼此关联,咱们一旦和法国人打起来了,别的国家,比如英国,会不会掺和进来?就像辛酉之变那样?就算英国人不掺和,那西班牙人呢?”

    关卓凡说道:“太后尽管放宽了心,这一次,英国人是绝对不会和法国人做一路的。先不说咱们正在和英国一块儿办着海军,单说这法国人侵占越南,其初衷,本就有和印度的英国人别苗头的意思——这可不是英国人乐见的。”

    “至于西班牙,上一次是因为他的传教士被杀了,不能不和法国人一块儿出兵。其实那一仗,西班牙没出什么大气力,前前后后,基本上都是法国人一家在打。毕竟,西班牙在越南能拿到的好处,十分有限,犯不上下死力气。”

    顿了一顿,关卓凡继续说道:“就算西班牙真的猪油蒙了心,来趟这滩浑水,臣跟两宫皇太后回一句大话:西班牙早已日薄西山,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两宫皇太后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这样子,我们姐俩儿就放心了。”

    “启禀太后——还不止。以前总是外夷合而谋我,这一次,咱们要彻彻底底倒个个儿,好好儿地谋一把法国人。”

    “你是说……和哪家洋夷联起手来?”

    我的御姐真是聪明。

    “是,太后圣明!”

    “有这样子的好事?”

    “臣不敢在御前胡言乱语。”

    “好,”御姐的语气变得急切,“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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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龙虎相济?凤虎相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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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卓凡从容说道:“是。回太后,事情是这样子的:欧洲大陆,法兰西之外,还有两个国家,国势甚强,一个叫做奥地利,一个叫做普鲁士。这两位,都是德意志一脉,为了领袖德意志诸邦,剑拔弩张,不出半年,必有一场大仗要打。面儿上看,奥地利大,普鲁士小,奥地利强,普鲁士弱,但臣揣摩形势,大着胆子说一句,这场仗,普鲁士赢定了。”

    “哦?这两个国家,叫做奥……”

    “回太后,一个叫奥地利,一个叫普鲁士。”

    “大的叫奥……地利,小的叫普鲁士?”

    “是。”

    慈禧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奥地利大,普鲁士小,你何以如此确实——普鲁士胜,奥地利败呢?”

    “回太后,天津阅兵,轩军用的两种枪支,前膛枪和后膛枪,太后都是见过的了?”

    慈禧想了一想,说道:“见过啊,我记得你说过,轩军主力,已经换装后膛枪了,前膛枪是给‘二线部队’用的。”

    事实上,轩军不分主次,已经全员换装后膛枪了,“二线部队”是一个委婉的说法,指的是绿营。

    关卓凡说道:“太后真是好记心。这普鲁士,全军都装备了后膛枪;这奥地利,却还是用着前膛枪。”

    慈禧大大的“哦”了一声。高声说道:“那奥地利可打不过普鲁士!”

    她随即微微偏过头。看了慈安一眼。接着转回头,又扫了几个军机大臣一眼,脸上神情,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得意里边儿,隐然藏着这么层意思:我晓得是怎么回事——你们也都晓得是怎么回事么?

    你别说,真不是人人“都晓得是怎么回事”的。

    慈安不必说了,自然一片茫然;几个军机大臣,也不是个个都明白前膛枪、后膛枪的优劣之别的。事实上。别说中国的这几位文官了,全世界范围内,步枪之前膛、后膛,孰优孰劣,军事将领们还在激烈争论中,根本没有形成一个共识。

    比如,人家奥地利就认为,高贵的前膛枪才是王道,后膛枪——从屁股眼儿塞子弹,什么玩意儿嘛!

    几个军机大臣心里边儿。方才的那个念头又冒了上来,且愈加深刻、清晰:“上头”如此精明。如此“渊博”,在她下边儿当这个差,可真要打醒十二分精神了!

    从天津回来之后,这位主儿,真正不一样了!

    关卓凡继续说道:“普鲁士打败奥地利之后,德意志诸邦,必以普鲁士为宗主,普鲁士必亟亟一统诸邦,建制称帝。普鲁士其事若成,这欧洲大陆上,法兰西卧榻之侧,可就冒出来一个叫做‘德意志’的大国了——且足以同法兰西相敌!”

    慈禧反应极快,说道:“你是说,法兰西必不容这德……德意志?嗯,法兰西、普鲁士若斗了起来,二虎相争,咱们就可以——”

    说到这儿,慈禧打住话头,关卓凡接上,说道:“太后圣明!臣想说的,就是‘联普抗法’四字!”

    过了片刻,只听圣母皇太后清清朗朗地说了声:“好!”

    顿了一顿,又说道:“只是,普鲁士那边儿……有这个意思么?”

    关卓凡说道:“回太后,普国早有此意。”

    “哦?”黄纱之后,圣母皇太后的声音充满惊喜。

    “太后晓得的,美国南逆作乱,英法名为‘中立’,其实暗中是支持南逆的。因此两国皆不许本国商船,运送轩军赴美。臣到了美国,美国欲向英法为轩军订购枪支子药,英、法亦以‘中立’之名峻拒。”

    “美国不得以,转向普鲁士求购。其时,对美利坚国内的这场变乱,欧洲诸国,皆以英法马首是瞻,取‘中立’之态度。普国兵部因此犹豫不决。”

    “臣乃致信普国首相俾斯麦,陈言利害。俾相深明大义,指令普国兵部,暗中售予轩军一切所需枪支子药。轩军美国平叛,历经艰难险阻,终收一篑之功,俾相之义助,实在功不可没。”

    两宫皇太后不约而同,都轻轻地“哟”了一声。

    慈安笑着说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普国的这位首相,是个明白事理的,真正难得!不过,你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呀?他这么听你的话?”

    “回母后皇太后,臣在信上说,‘贵我两国,有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敌人’——至于利益何在,敌人谁何,俾相识穷天下,自能默喻。”

    “共同的利益”、“共同的敌人”,两宫皇太后听在耳中,颇为违和,但意思是明白的。

    慈禧深深点头,说道:“这个俾……斯麦,眼光放到了好多年之后,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然后,用极欣赏的目光看着关卓凡,说道:“你也是如此。且时时刻刻,不忘君父之仇,好!”

    “太后奖谕,臣惶恐!”

    慈禧说道:“如此说来,咱们和这个普鲁士,倒要着意交结一番。嗯,这个事儿,你们看着办吧。”

    “是,臣等谨遵懿旨!”

    “不过,总要等到奥地利和普鲁士见了分晓之后,咱们才好有什么真正的大动作,这个,你们说是吗?”

    “是,太后指画明白,臣等不敢孟浪。”

    慈禧微微一笑,说道:“好吧,咱们就等个半年,看看你算得准不准吧。”

    沉吟了一下,说道:“奥地利不及普鲁士,似乎不假。不过,法兰西和普鲁士比呢?西洋诸强,法兰西不是仅次于英吉利吗?”

    关卓凡说道:“回太后,以现下的国力而论,确乎如此。普鲁士之于法兰西,实在还差着一小节。可是,普鲁士举国上下,奋起直追,势头极猛,臣以为,普鲁士赶上法兰西,甚至赶上英吉利,都是迟早的事情。”

    “还有,法兰西的皇帝,称拿破仑三世,此人志大而才疏,色厉而内荏,他的牛皮,总有吹爆的一天。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却是位缜密深刻的贤君;首相俾斯麦,更是一世之杰。他们君臣相得,龙虎相济,那拿破仑三世,断然是比不得的。”

    “所以,臣断定,普、法若不免一战,普鲁士必胜,法兰西必败。”

    顿了一顿,关卓凡补充道:“待奥、普之争见了分晓,日后普、法之争,胜败利钝,也就可以窥见端倪了。”

    拿破仑三世是火烧圆明园之元凶,一切贬斥他的话,慈禧都本能地爱听;而“君臣相得,龙虎相济”,放在自己和面前的这个男人身上,不也恰如其分?或者说……嗯,“凤虎相济”?嘿嘿。

    于是,自然而然,对普鲁士的国王和首相更生好感,更添信任,也自然而然,觉得“联普抗法”,实在是高明之至。

    她和慈安对视一眼,彼此微微点头。

    慈禧回过头来,缓缓说道:“‘联普抗法’,定为国策,我们姐俩儿,没有异议,你们认真办差吧!”

    军机全班齐声应道:“是,臣等谨遵两宫皇太后懿旨!”

    “联普抗法”,至此算是定规了。

    慈禧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方才说,‘总要等到奥地利和普鲁士见了分晓之后,咱们才好有什么真正的大动作’——嗯,仔细想想,这句话,多少势利了一点儿!雪中送炭才算金贵,等人家发达了,咱们才腆着脸凑上去,可不能叫患难之交!何况人家当年顶着好大的压力,帮过咱们的大忙?”

    “你们看看,奥、普相争一事,咱们是不是做点什么,对普鲁士,表示一下支持?我想,奥地利毕竟不同英法,得罪他也是有限的。当然,也不好得罪的太狠了,总之——”

    慈禧使劲儿想了一想,吃力地说出一个较为雅驯的词儿来:“惠而不费!”

    关卓凡是真心佩服御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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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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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联普抗法”,于关卓凡,是穿越者的历史投机;于慈禧,接纳这个建议,却是出色的政治判断,难易有别,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在奥、普胜负未分之际,即对普鲁士表示支持,更是重大的“风险投资”,需要更加精准的判断力,在政治上,亦需要更多的承担。

    普鲁士胜,奥地利败,关卓凡的依据,是历史事实,并不能算是自己的判断;慈禧却要根据关卓凡提供的有限资料,真正对未来做出自己的判断。

    可惜你是一个女人,幸好你是一个女人。

    关卓凡拿出自己的“套路”,努力放大脸上的敬佩之意:“太后圣明!患难见真情,普国上下,必感念我中国皇太后拳拳至意,如此,血盟可期以成!我中国——”

    顿了一顿,高声说道:“左擎美利坚之鹰扬,右牵普鲁士之豹变,犹如鲲鹏展翼,一翼垂于美洲,一翼垂于欧洲,怒而飞,则击水万里,翱翔九天!”

    关卓凡这段话,莫说两宫皇太后,就是其余五位大军机,入耳亦觉血热,包括于他心有千千结的恭王。

    慈禧明眸闪亮:“说得好!”

    顿了一顿,稍稍平复了自己激动的心情,慈禧朗声说道:“我们姐俩儿……嗯。应该说。是国家。国家有厚望于诸位焉——洗雪前耻,振奋中兴,击水万里,翱翔九天!诸位,且请努力!”

    这句话,和前边儿“狼子野心,其来有自”那几句一样,实在不是圣母皇太后的“画风”。不晓得是自个儿憋了许久憋出来的?还是什么人教的?

    不过,诸位臣工自然是齐齐称诺:“是,臣等谨遵慈谕!”

    这时,母后皇太后插了一句:“讲得真好!不过,‘鹰扬’是什么意思我晓得,这个‘豹变’,是个什么意思呀?”

    呃……

    关卓凡庄容答道:“回母后皇太后,周易有云:大人虎变,小人革面,君子豹变。这‘豹变’。大意是说,豹子出生的时候。体格弱小,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花纹,但假以时日,却变得身躯强健,皮毛炫丽。君子为人处世,当如豹子一般,努力自强,臻于至善。臣以为,这普鲁士,由小而大,由弱而强,可称为‘豹变’。”

    “啊,是这么回事!我原先还以为……嗯,我觉得,这个和咱们中国的情形,可有点儿像啊。咱们中国,虽然不小,不能叫‘由小而大’,可‘由弱而强’的情形,却差不太多吧?”

    中国和普国的“由弱而强”,情形是不一样的——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母后皇太后这个意思极好!这位姐姐能由彼及此,想出这样一番道理来,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而且,要顺风借势,宣传推广!

    “太后圣明!为人处世和治理国家,道理是一样的,太后‘豹变’之训谕,实为中国由弱而强之关键,大小臣工理当奉之圭臬!自省自强,汰旧生新,君子豹变,化蛹成蝶,终于鲲鹏万里!”

    这段话,关卓凡巧妙地加进了自己的私货:“汰旧生新”、“化蛹成蝶”。不过,自然而然,毫无违和之感,在场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

    慈安笑道:“哎哟,我就是不大明白意思,随便这么一问,随便这么一说,可不敢就‘圭臬’了!”

    关卓凡大捧慈安,慈禧听在耳中,莫名其妙地,心里边儿生出一点酸意来。她不及细品,说出来的话,却是这样子的:“姐姐的这番话,意思是极好的,很该叙进上谕里边,关卓凡,这个事儿,你要留心。”

    “是,谨遵圣母皇太后懿旨!”

    慈安真不好意思了,刚刚“哎”了一声,就见慈禧向她微微摇头,只好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慈禧沉吟了一下,说道:“军事上的事儿,我们姐俩儿,是不懂的,问多几句,不是要打搅你们的部署——嗯,到时候和法国人见仗,是不是——嗯,顶好……普鲁士那边儿、咱们这边儿,一块儿动手?”

    咦,说是“不懂军事”,问出来,颇中关窍嘛!

    “真正圣明不过太后!到时候,普鲁士在欧洲,咱们在亚洲,同时动手,以有备攻法国之无备,法国人‘双线作战’,必手忙脚乱,顾此失彼,不大败亏输,亦不可得!”

    慈禧听得神采飞扬,正要开口,慈安先问了出来:“这个‘亚洲’,是个什么意思啊?”

    关卓凡料到慈安姐姐必有此一问,说道:“回母后皇太后,洋人的地理堪舆,将万国分为几个大洲,英吉利、法兰西、奥地利、普鲁士、西班牙,都在欧洲,咱们和越南,还有日本、朝鲜,都在亚洲。”

    慈安说道:“啊,我明白了,就像‘四大部洲’!东胜神州、西牛贺洲什么的。”

    咦,这个譬喻,倒是不错,孺女可教。

    “是,太后圣明!臣上回进的‘世界地图’,上面有所标注,太后可以取来御览。”

    “哎哟,是呀——你瞧我,从来没有仔仔细细看过,回去可得好好儿瞅瞅,嘻嘻!”

    嗯,姐姐,您要不要这么……萌?

    慈禧说道:“有一个事儿,不是我多心,问多一句,把事儿办得周到些——将来对法开战,轩军自然是主力。不过,我晓得,轩军的洋兵洋将里边,有些个法国人,这个,有没有什么避忌?”

    “回太后,这个自然是要避忌的。不过,臣请太后且纾厪虑,轩军中的法兵法将,当年打苏州的时候,大多划给了戈登,跟了李鸿章。后来,戈登和李鸿章闹意气,这批洋员,风流云散,不少当时就回国了。”

    “之后,轩军新增的洋员,都是美国人和英国人,没有一个法国人的。留在轩军的法员,两三年过去,又陆陆续续复员了一批,剩下来的,已经很少了。咱们也不是明天就要和法国见仗,再过个三五年,到了时候,轩军里边,一个法国人也不会有了。”

    “好,”慈禧满意地点点头,“周到得很!”

    沉吟了一下,又说道:“方才已经说了,将来对法开战,轩军自然是主力。轩军现在是六万出头的样子,和法国人打大仗,这点子兵力,够用么?”

    既说了“这点子”,自然是不够用的啦。

    “回太后,自然尚嫌不足。”

    “我觉得也是。这样吧,国家财力还有限,饭要一口一口吃,先给轩军加三个师的编制——是步队、马队还是炮队,你自个儿定吧!”

    轩军现在的编制,是五个步兵师,一个骑兵师,一个炮兵师,再加一个工兵团。增加三个师的编制,总兵力便增加了差不多百分之四十。

    天津阅兵,此时获得了最直接的回报。

    “是,臣遵旨!”

    *

    法国人,你且等着,我这就来了。

    没有这一战,圆明园的冲天烈焰,永远不会从关卓凡的心头熄灭。

    不过,报仇雪耻,还不是关卓凡的第一目的。

    最关键的是,中国需要这一战。

    这是中国的“再立国之战”。

    跑到美国,打败邦联,不够——你是配角,主角是人家美国人自己。

    跑到日本,打垮长州,不够——西洋人怎么会看得起东洋人?

    打败法国人,够了——这是世界次强,打败他,全世界都会承认,你已进入了强者的行列。

    中国乃可昂首阔步,屹立世界名族之林,并终有一天,重新领袖群伦。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再抬起头,中国人的头顶上,必是最湛蓝的那一片天。

    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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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名满天下,谤亦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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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长佑调任云贵总督,并“钦差督办云南、贵州、广西三省军务”,上谕一经发布,朝野大起轰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自己的眼镜跌得粉碎,这个,这个,之前没觉得刘子默的帘眷好到这个程度啊:捅出来那么大一篓子,反而……升官儿了?!

    再去从头细细考察刘子默和关逸轩的交集,呃,也看不出来,这两位的交情有多么结实啊?

    不过,有一点,大伙儿是有共识的,张六之乱,是因刘子默整顿长芦盐法而起,“上头”不肯重处刘子默,意味着朝廷是铁了心要整顿盐务了!

    多有人心中开始打鼓了,不过,多是退堂鼓——那两千颗人头血迹未干,再不知机,一个不小心,自己脖子上的吃饭家伙,就得和那两千颗血淋淋的头颅做了伴儿去。

    胳膊还是拗不过大腿呀!

    可是,如果仅仅因为盐务的事情,不降刘子默的级就很好了,或者“降级留任”——也算不坏,刘子默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呃,用不着反而升他的官儿呀?

    再怎么着,激起变乱于先,应对无方于后,也不能说你立了功呀?

    还有,大伙儿和刘长佑初初的反应是一样的:没听说西南方向有什么大乱子,这“军务”从何而来,又如何“督办”?

    嗯。看来朝廷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呀!

    只是这盘棋到底是和谁下。除了两宫皇太后、军机全班和刘长佑本人。暂时没有第十个人知道。

    唉,圣谟高远,圣明莫测呀!

    刘长佑右迁引起的波澜,起伏太过,一时之间,大伙儿甚至没来得及去推敲直隶总督继任人选的事儿,待到人们的注意力刚刚转到这上面——不需要操心了,上谕发布。曾国藩调任直隶。

    这一番轰动,过于刘子默逾格右迁,大伙儿的目光立即从刘子默身上移开,死死地盯着江宁——要看看曾涤生到底会不会痛快奉诏?

    大多数人的眼镜再一次跌得粉碎:曾涤生既没有以这儿忙、那儿难为借口,推迟动身北上的日期,更没有来告病请假这一套——曾国藩有眼疾,之前不少人认为他会拿这个称病。事实上,曾国藩一接到廷寄,就行文上海,要江苏巡抚赵景贤至江宁“护印”。同时打点行装,准备北上。

    曾国藩的宦囊极轻。几乎无可“打点”,不过,他的幕僚班子非常强大,说到“行装”,每一个幕僚的行李,都要比他们的“爵相”的多得多。当然,曾国藩没有把所有的幕僚都带上,带到直隶的,主要是两位:一位赵烈文,一位薛福成。

    赵景贤和曾国藩办了交接之后,并没有留在江宁,而是陪同曾中堂,江宁解缆,东浮上海——曾国藩到上海转坐海船,北上天津,再由天津入京陛见。

    地方官去职,都讲究“别留去思”,送“万民伞”、“攀辕脱靴”神马的,官声不好的,没人肯攀辕送伞,还得自个儿花钱,偷偷请人来玩儿这个套路。官场上,流传着许多类似的笑话。

    曾国藩呢?

    上船那一天,曾国藩大轿经过的道路两边——不止,是几乎整个江宁城,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摆了香案,鲜花醴酒,望空舞拜。时辰到了,江宁城内外,钟鼓齐鸣,各营驻军,齐齐放炮,连绵不绝,声震天地。

    场面之盛,就算是皇帝、太后出巡,亦不能过之。

    和皇帝、太后出巡不同的是,江宁满城百姓的举动,完完全全是自发的,官府一点儿也没有掺和。

    赵景贤作为陪客,自然和曾国藩同舟。他就这满城的风光,大赞中堂勋业盖世,遗爱在民。

    曾国藩微微一笑,说道:“赵竹生素以风骨骄人,也来和我说这种话?”

    赵景贤脸上微微一红,正想有所譬解,曾国藩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我这是玩笑话——竹生,不瞒你说,我自谓善于克己养气,自期不以荣辱萦心,可对着这个场面,也不能不动心!”

    他微微摇头,说道:“真要做到得失不系于怀,何其难哉!”

    赵景贤说道:“中堂大英雄、大丈夫!景贤冒昧说一句,真正忧国忧民之士,那个不是性情中人?”

    曾国藩难得地“呵呵”一笑,说道:“竹生,你这句话,有味道!我若脸皮厚一点,倒是可以拿来自况。不过——”

    他微微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下,说道:“沅甫去年四十一岁,他生日那天,我写了三首七绝送他……”

    这话头似乎转得好生突然,但赵景贤接的极快:“哦?景贤有幸聆玉!”

    沅甫是曾国荃的字。

    曾国藩又是微微一笑,说道:“那我就献丑了。”

    顿了一顿,低声漫吟道:

    “八载艰难下百城,漫天箕口复纵横。今朝一酌黄花酒,始与阿连庆更生。”

    “左列钟铭右谤书,人间随处有乘隙。低头一拜屠羊说,万事浮云过太虚。”

    “童稚温温无险峨,酒人浩浩少猜疑。与君同讲长生诀,且学婴儿中酒时。”

    本来,曾国藩既是上官,又是翰苑前辈,吟咏完自己的诗作,不论仅仅出于礼貌,还是有心奉承,赵景贤都应该马上称赞的。可是,他却一反常态,默然不语。

    事实上,这并不是赵景贤第一次听到这三首诗。曾国藩为给他的九弟庆生,一口气写了十三首七绝,这些诗作,赵景贤已通过其他的渠道统统读过了。但曾国藩此时念出来的,却只是这三首,其意何在?

    第二首之“屠羊说”,典出《庄子》。屠羊说是楚国的一个卖羊肉的屠夫,楚国内乱,昭王出奔随国,屠羊说随侍,功劳甚大。昭王复国后,欲高官厚赏于屠羊说,但屠羊说坚辞不受,还是做回了他的羊肉摊贩。

    曾国藩微微一笑,说道:“竹生,鄙陋粗糙之作,有污君子耳目,望你不吝斧正。”

    赵景贤没有接他的话茬,又沉默了片刻,终于长叹一声,说道:“功勋盖世,名满天下,谤亦随之!景贤甚为中堂痛!”

    曾国藩的吊梢眉微微一跳,一对三角眼中波光一闪,随即隐去,也陷入沉默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船舱之内极静,船舱之外极热闹,鲜明的对比,让气氛变得异常压抑。

    过了好一会儿,曾国藩微微透出一口气,打破了沉默,说道:“竹生,想不到我老境将至,还能结识到你这样一位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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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咱们都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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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景贤心中一跳,微微欠身,说道:“中堂金口,一字之褒,荣于华衮,况‘知己’乎?赵景贤惶恐不已!”

    曾国藩平静地说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竹生,此行之前,你我虽然从未谋面,但神交已久。你风骨铮铮,天下人皆目以国士,能交你这个朋友,曾某幸何如之!”

    赵景贤心下感动,说道:“‘言深而交浅,是忠也。’景贤既蒙中堂许为知己,几句肺腑之言,说了出来,中堂或不会怪我唐突。”

    “请说。”

    “中堂勋业盖世,名满天下,无知无识之徒,难免背后议论,也未必没有嫉功妒贤的小人,造作流言,所谓‘谤亦随之’!可是,何劳君子忧之深也?”

    “哦?”曾国藩的吊梢眉微微地扬了起来,“竹生,这话怎么说?请指教!”

    赵景贤向半空中虚虚地拱了拱手,说道:“如今女主当政,虽然牝鸡司晨,但英明睿智,过于须眉!宸衷独断,中堂帘眷之深,磐石不移,岂是小人可以离间的?”

    曾国藩微微点头,说道:“两宫皇太后确实圣明。”

    “还有,现今关贝勒独领枢府,正是要大力倚俾中堂的时候——中堂,贝勒爷可是一向是拿您当老师看的!”

    曾国藩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不敢。我怎么当得起?”

    “中堂面前。景贤何敢空口白牙?”

    顿了一顿,赵景贤继续说道:“中堂是否还记得,您对贝勒爷说过这么一段话——‘今视洋务,有事有权,权则操之总署,事则不离口岸,而口岸之中,则又以上海为重’?”

    曾国藩目光一跳。说道:“嗯,好像是说过的。”

    “这段话,我们这班江苏上海跟着贝勒爷的人,没有不晓得的。贝勒爷教训我们——办洋务,中堂的这段话,要奉为圭臬!”

    曾国藩没有说话,但脸上露出了真正意外的神色。

    “不过,贝勒爷也说,此一时,彼一时。现今的情势,比之前两年。已经颇为不同。”

    “洋务若求大兴,独独行于口岸,自嫌不足。现今,贝勒爷领袖中央机枢,主导全国之洋务;那班卫道守旧之士,也暂有偃旗息鼓的意思。上上下下的情势,似已到了‘南北并行,互为表里’的时候了!”

    “南北并行,互为表里?”

    “是!贝勒爷说,拿洋人的说法,京城为国家之‘大脑’,欲身强体健,屈伸如意,‘大脑’一定要灵活转动!他下定决心,要在京城推行洋务了!”

    曾国藩心中猛地一震,微微闭上眼睛,移时开目,叹了口气,说道:“贝勒爷的见识胆魄,吾不及也!”

    “中堂说哪里话来?贝勒爷说,直隶辇毂之下,京城推行洋务,非直省密切配合不能收功。刘新宁虽然勇于任事,清廉自守,但对洋务毕竟不大在行。贝勒爷说,环顾天下督抚,直督一职,我不求之于曾湘乡,更何往之?”

    刘长佑籍贯湖南新宁,曾国藩籍贯湖南湘乡,以籍贯代指某人,是特别尊重的意思。但这种称谓,只能用在资历深、威望高、功劳大的人物身上,普通士人、官员、将领,是当不起这种称呼的。

    曾国藩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缓缓吐出一口气,气息粗重。如此形容,在讲究“养气”的曾国藩身上,是很少见的。

    “惭愧!”曾国藩面色凝重,“是我小人之心了。”

    这个——话说的如此之直白,于曾国藩,就更加少见了。

    自责并不稀奇,可是,直承“小人之心”,等于自认,之前确实有过怀疑,朝廷将他由两江调直隶,是“明升暗降”,其中隐有猜忌压制之意。所以,曾国藩才会在十三首寿诗中,专挑那三首念给赵景贤听。

    这三首诗,每一首都在抱屈,都在埋怨世人的猜忌和不公;每一首都在自辩:我没有任何僭越的心思,我所思所想,尽是功成身退,学屠羊说,大隐于市,泯然众人,如“婴儿中酒”,醺醺然,昏昏然,了此残生。

    至于为什么要说给初次谋面的赵景贤听,自然是因为,赵竹生是关逸轩一等一的心腹人,这些自我表白的话,会通过赵景贤,及时转给关卓凡,而且,不虞在传话的过程中,扭曲、变形、走样。

    曾国藩的陟罚臧否,“湘系”和曾国藩个人的感受,是有着微妙的差异的。曾国藩去两江,郭嵩焘进军机,一减一加,“湘系”对被“削藩”的敏感度,远不如曾国藩对自个儿陟黜荣辱的敏感度。这一减一加之间,这位“湘系”领袖,于庞大的“湘系”,会生出莫名的孤寂感,甚至,可能会隐有被自己人抛弃、取代的不安和落寞。

    曾国藩曲曲折折,剖陈心迹,赵景贤坦然应对,十分之“光棍”、漂亮。

    首先,他不藏不掖,直接捅破了窗户纸,示人以诚。

    接着,他转述的关卓凡办理洋务路数之“升级换代”,非常有说服力。以曾国藩之能,自然能够判断“关式新洋务”之价值;也自能判断,在这个大背景下,关卓凡调他出任直督,确有携手并肩、共谋大事的必要和诚意。

    “倚俾甚深”,不算虚言。

    当然,这并非说,曾国藩不再怀疑,他去两江就直隶的安排,朝廷没有任何猜忌和裁抑的意思在里面。但是,这个“意思”,远不是他原先猜想的那么严重,一大半的心放了下来,他可以接受这个安排了。

    赵景贤漂亮,曾国藩也漂亮,因此才有“小人之心”的自责——这是“把话说开”的意思,用意和赵景贤的“捅破窗户纸”是一样的:示人以诚。

    *

    船到上海,江苏上下,迎接曾国藩的规格,完全比照关卓凡。到码头迎接曾中堂的,包括:江苏、上海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员,身上有功名的本地士绅的代表,上海租界工部局的董事,各国驻上海的领事。

    除此之外,曾国藩坐船到埠之时,黄浦江上各**舰,依次鸣放礼炮致意——关贝勒还是关贝子的时候,“观风巡阅”上海,都没有这个待遇!

    曾国藩并非国家元首,各**舰并没有鸣放礼炮致敬的义务,这自然是赵景贤等人,事先在洋人那里,做了足够的“疏通”的关系。

    当然,以曾国藩之勋名威望,为他鸣炮致意,各**舰也不算“掉价”。

    这个场面,如果换了好面子的左宗棠,一定“掀髯大乐”。但曾国藩却深感不安,对赵景贤说道:“竹生,场面太过了,这不合适!”

    赵景贤说道:“以中堂之勋望,这点儿场面,恰如其分,何过之有?”

    顿了一顿,放低了声音,说道:“回中堂一句实在话:现今这个时候,要说‘避忌’,关贝勒才要有所‘避忌’。中堂这儿,尽管放宽心,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全然不必‘避忌’什么的!”

    这是极有意味的一句话!

    曾国藩转着念头,默喻如下:一,明确表示,“上头”——当然包括关贝勒——对你没有猜忌,你不必再有什么顾虑了;二,“关某人才要避忌”——在你面前说这种“私房话”,表示:我们拿你当自己人对待,毫不见外。

    赵景贤陪曾国藩进了公馆,刚刚坐定,一盏茶还没喝完,巡抚衙门的戈什哈来报:“菲尔普斯医生到了。”

    曾国藩微微一怔:“是位洋医生?什么事儿呢?”

    赵景贤笑道:“菲尔普斯医生是专看眼科的,中堂案牍操劳,目力微恙,请他来给中堂看一看眼睛,再配两副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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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该不该避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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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国藩素有眼疾,视力不佳。他读书治学,案牍劳形,本就用眼过度,偏偏唯一的嗜好——围棋,亦是要攒眉凝目,大费眼力的。近年来,情形愈发不好,右眼尤甚,“看字常如隔雾”。有时发作起来,眼痛头胀,到了难以视物的程度,奏折、廷寄、塘报,都得幕僚念给他听。

    多年来四处寻医问药,离奇古怪的方子试了无数,始终一无效用。

    不过,这洋医生,却是第一次看。

    这似乎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曾国藩是中国最早力推洋务的重臣,但他的生活起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洋派”,不吃洋餐,不喝洋酒,生了病,不会去看洋医生。

    这一点,和恭王、宝鋆等人,大不相同。

    和关卓凡比,就更加天差地别了。

    这一来,是曾国藩理学大家的“惯性”使然,二来,大约是出于这样一种奇异的矛盾心理:我推行洋务,完全是为了国家,其中,自己是没有任何私心私意的。我若受了洋风熏染,则无私亦有私,推行洋务,就理不直、气不壮了。

    这个情形,有点像民国肇始,有那倡导恋爱自由的,自己却老老实实接受包办婚姻;又如精神分析学说创始人弗洛伊德,强调**对人的潜意识的影响,实际生活中。弗氏却循规蹈矩。私德极谨极慎。生怕予人话柄。

    话头又稍稍扯远了一点,回到曾国藩的眼疾上来——主人家盛意可感,曾中堂并没有对赵巡抚请洋医生给他看眼病表示异议。

    菲尔普斯是位英国医生,很客气地说,能够给曾侯爵看病,他深感荣幸。

    一系列的检查做完了之后,英国人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说道:“眼压过高。眼内发炎,右眼已经有了早期的青光眼的征兆,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

    “眼压”、“青光眼”神马的,这个时候,是没有对应的中文词汇的,通译只好翻译成“眼瞳负担过甚”“眼疾甚重”,等等。

    “我很奇怪,曾侯爵的眼病,很大程度,是由于用眼过度所致。而曾侯爵的近视、老花都很严重——为什么不早一点佩戴眼镜?哪怕早个三四年佩戴合适的眼镜,都不会导致今天的这个局面。”

    洋医生的口气中颇有责怪的意思。曾侯爵和赵巡抚都颇为尴尬,赵景贤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前几年中堂戎马倥偬,循国忘身,这一两年不带兵打仗了,才抽得出时间,治疗自己的宿疾。”

    “徇国忘身”,翻译成英语,又不大容易了。不过,菲尔普斯总算弄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说道:“我对曾侯爵的奉献精神表示敬意。不过,保有健康的身体,才能为国家做更大的贡献,请今后一定留意。”

    这几句话,翻译过来,大入曾国藩之耳,立时对这个洋医生刮目相看,他拈须微笑,说道:“先生责备的是,曾某受教。”

    当下开了方子,包括眼药膏、眼药水,还有两副眼镜的曲率、眼间距什么的——曾国藩得配两副眼镜,一副近视镜,一副老花镜。

    曾国藩虽然没有配过眼镜,但也晓得这种镜子要慢慢儿打磨,非一日之功可成的。可自己在上海只能待一个晚上,明儿一早就要坐汽船北上,这眼镜,难道是做好了再派人送到直隶去么?

    不过,想着赵景贤等自有安排,也不必多问。

    晚上的一切酬酢,曾国藩坚辞不受,赵景贤也不勉强。另外,曾国藩反复叮嘱,明天早上送行,千万千万,别再弄得跟今天接船那般场面了。

    赵景贤亦不以为甚,反正该做的场面都已经做过了,不在乎少这一场半场。

    第二天一早,赵景贤率在上海的江苏文武官员到码头给曾中堂送行,本地士绅和外国友人,就如曾中堂所愿,不再露面了。

    *

    曾国藩到达北京的时候,天气已经开始暖和了。京城虽然不比江南,但新芽剥吐,大地上已有了最初的春意。

    先到宫门递了请安折子,再到贤良寺。进了贤良寺,坐定,透过一口长气,第一件事,是叫人打一盆热水来,浸泡已经肿胀起来的双脚。

    堪堪缓过劲儿来,水温也凉了下来,正想喊人,赵烈文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爵相,关贝勒来拜!人已经进了贤良寺了!”

    曾国藩大吃一惊。

    关卓凡是上官,自己是下属,只有下属去拜上官的,哪有上官来拜下属的?

    这也罢了,更紧要的是,有清一朝,对亲贵和大臣之间的交往,有着相当严格的限制,原则上,亲王、郡王,都不能和大臣私下往来。除了红白寿喜一类特殊日子,即如曾国藩这般勋望至高的重臣,不奉旨,亲王、郡王也不宜“过府探望”。

    关卓凡是郡王衔的贝勒,和王爵已相差无几,加上他执掌中枢,比之普通亲王,分量其实更重,怎么就这么跑过来了?

    饶是曾国藩不晓得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一时之间,也惶惑无计。

    人家已经进门了,不见是不可能的,曾国藩突然醒起:自己穿的还是“行装”——便服!

    一叠声叫人拿朝服来,赵烈文摆手止住了:“爵相,赶不及了,再说,关贝勒也没有穿朝服——也是便服!”

    话音刚落,外面的戈什哈已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关贝勒到!”

    曾国藩把双脚挪出水盆,也来不及擦干,湿漉漉地就套进了鞋子里,赵烈文搀着他的胳膊,曾国藩站起身来,赵烈文立即放手,上前打起门帘,曾国藩低头急趋而出。

    一出门,便见到关卓凡正站在院中,背手含笑而立。曾国藩小碎步下了台阶,关卓凡迈步迎上,曾国藩正要跪下行礼,关卓凡动作极快,已经一把搀住:“涤翁,千万别给我来这个,我可当不起!”

    “贝勒,国礼不可废……”

    “哪来这么多礼?要说礼,我该给涤翁行礼——我在心里,一直是以师礼待涤翁的!”

    “这……国藩如何当得起?”

    “曾湘乡当不起,天底下哪里还有人当得起?再者说了,咱们都没穿朝服——涤翁,我不穿朝服,就是受不起你这个‘国礼’!你千万千万,放我一马!”

    曾国藩正不知该如何接口,关卓凡已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哎呦,涤翁怎么光着脚?鞋子都湿了!是不是方才正在泡脚?快,快!进屋,进屋!赶紧的,擦干了,套上袜子!这个天儿,春寒料峭的,着了凉,涤翁是有了春秋的人,不是当耍子的!”

    曾国藩被他揉搓得头昏脑涨,这个“国礼”,到底没有行成。关卓凡架着他就上了台阶,赵烈文极其见机,赶忙抢上,在另一边搀住了爵相,一起往屋里走去。

    进了屋,关卓凡喧宾夺主,嚷嚷着叫人拿毛巾来、拿袜子来,折腾了一轮,总算大致消停了。曾国藩一边擦脚穿袜子,一边连连告罪,“怠慢不恭”,“无状无礼”。

    关卓凡笑道:“涤翁,要说告罪,是我该告罪,不打一声招呼,就做了这个不速之客——可是,你也不能怪我!我若事先张扬,你必然搬一大套‘国礼’出来,多半要给我吃个闭门羹的。”

    曾国藩说道:“贝勒盛情可感!可是,曾国藩怎么当得起?另外,还是要谏贝勒一句——国家有制度,该避忌的……还是要避忌的。”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涤翁不要再说‘当不当得起’这种话了。至于制度——从今以后,多少制度都要改过?这也‘避忌’,那也‘避忌’,咱们什么事情也不用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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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你有私心

    关卓凡这几句话,听得曾国藩心中大大一跳,但是,他既不能藏之,亦不能否之,只好沉默不语。

    宾主坐了下来,关卓凡自然上座,赵烈文在下首相陪。茶刚刚端了上来,还没啜上一口,关卓凡就向门外喊了一声“来啊”,贝勒府的听差掀帘进屋,捧着两只长条形的小木盒子,轻轻地放在关卓凡身旁的案几上。

    关卓凡一手一只,拿起两只小木盒子,转向曾国藩,笑嘻嘻地说道:“涤翁,你的眼镜,请赏收。”

    言毕站起身来,亲自将两只小木盒子,放在了曾国藩身边的案几上。曾国藩固然没有反应过来,赵烈文动作虽快,已经站起身来,想抢上接过,却也晚了一步。

    眼镜?!

    是上海配的那两幅眼镜吗?怎么可能……这么快?!

    关卓凡笑道:“菲尔普斯大夫给涤翁看过眼病了,两副眼镜的相应的数据,上海方面当天就用电报发到了北京。北京的洋匠,连夜开工,昨儿晚上,堪堪完工,刚好赶得及今儿我来做涤翁的不速之客!”

    说罢哈哈一笑。

    曾国藩是真正感动了,他拱手一揖,说道:“贝勒无微不至,国藩感念无已。”

    关卓凡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涤翁,请试一试,看看中不中式。”

    小木盒子螺钿黑漆,颇为精致,曾国藩打开盒盖,小心翼翼地取出眼镜,微微闭眼。架到了自己的鼻梁上。

    关卓凡说道:“涤翁。这一副是近视镜。请抬头远观。”

    赵烈文反应极快,起身趋前,掀开门帘,曾国藩抬起头来,望向门外,不由自主,“咦”了一声,声音中透着压抑不住的惊喜。

    只听他说道:“极好。极好!浮翳尽去,天地一清!”

    声调微微带着一点颤音。

    关卓凡微笑说道:“涤翁,再请试一试另一副镜子,这是老花镜——”

    他转向赵烈文,说道:“惠甫,劳你的驾,给涤翁取一本书过来。”

    赵烈文应了一声,取来一本《大学章句集注》,放在曾国藩身边的案几上。

    曾国藩取下近视镜,珍而重之地放回了盒子。翻上盒盖。然后,打开另一个盒子。取出镜子,戴好了。

    他拿起《大学章句集注》,还未翻开,只看了封面一眼,便又不自禁的“咦”了一声,声音中,透着又惊又喜。

    翻开内页,只看了片刻,一双手便微微地颤抖起来。

    移时,曾国藩放下了书,长长地叹了口气。

    过了片刻,转向赵烈文,微笑说道:“惠甫,瞧这个情形,今后,大约不再需要你们替我念奏折、读塘报了。”

    赵烈文说道:“恭喜中堂!”然后,向关卓凡拱手为揖:“谢贝勒爷!”

    “不客气,涤翁是太忙了,徇国忘身,我不过代其劳而已。”

    曾国藩取下老花镜,换回近视镜,转向关卓凡,微笑说道:“曾国藩惭愧,贝勒厚赐,真不知何以为报?”

    关卓凡狡黠地一笑,说道:“这个容易,我今儿过来,就是求涤翁帮忙来着。”

    曾国藩微微一怔,说道:“不敢,请贝勒吩咐。”

    关卓凡啜了口茶,说道:“有一件事,涤翁必是知晓的。本来,去年年头的时候,就该向英国派驻公使的。这个位子,虚悬至今,已是整整一年了……”

    曾国藩和赵烈文两个,都是心中一动,面上神色不变,却都竖起了耳朵。

    “英国人前前后后,催了咱们好几次,到了后来,大约都有点误会了,以为朝廷没有什么诚意。”关卓凡微微苦笑,摇了摇头,“可是,我实在是为难!”

    “涤翁晓得,这驻英公使,同驻美公使、驻日公使不大一样,不是只管英国一家的事儿的,整个欧洲,暂时都要他管起来,肩上的担子很重,所托非得人不可!因此,我也就不敢不慎重了。”

    “第一,驻英公使要通洋务——这不消说了;第二,最好也通英文。当然,言语不通,有通译服其劳,各国驻华公使,也未必都通中文。可是,涤翁晓得,咱们的情形,和西洋诸国,毕竟不大一样,驻外公使,还是以通晓驻在国语言为最佳。”

    曾国藩点了点头:“贝勒说的是,驻外公使不通洋文,有时候,难免受人蒙蔽。”

    “涤翁明鉴!”

    顿了一顿,关卓凡说道:“第三,要有足够的资历。”

    说到这儿,关卓凡用手指在案几上轻轻一点,加重了语气:“这个资历,还不仅仅是履历好看。欧洲国家,极重爵衔出身,有职无爵,既不免受人轻视,英国人也会觉得,咱们不够重视他们。”

    “是。”

    关卓凡叹了口气,说道:“这三个条件加在一起,涤翁倒替我想一想,满朝朱紫,哪位是合适的人选?”

    曾国藩默谋片刻,还真是一时计穷,微微一笑,说道:“这……也不怪贝勒为难。”

    心下奇怪:方才你说要我帮忙,这个事儿,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关卓凡微笑说道:“不过,再为难也是昨儿的事儿了。今儿见到涤翁,我的难题便迎刃而解了——涤翁,这驻英公使的人选,我已有了。”

    曾国藩“哦”了一声,随即沉默下来,并没接关卓凡的话头。

    驻英公使的人选,非直隶总督职权范围之内的事,关卓凡这句话,既没有直接问他什么,他是恪守“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人,也就不主动询问。

    心里面还是奇怪:关我什么事儿呢?

    旁边的赵烈文,已经猜到了两三分,他的“养气”功夫,可比不了曾国藩,脸上已是微微动容。

    关卓凡慢吞吞地说道:“这一位,也是姓曾的。”

    曾国藩露出讶异的神色,他不能不说话了:“请贝勒明示。”

    “曾劼刚。”

    曾国藩的吊梢眉吊得更斜了,眉心攒在了一起,嘴巴微微张了开来。这副目瞪口呆的表情,莫说关卓凡,就是赵烈文也从来没有见过。

    过了好一会儿,曾国藩醒过神来,说道:“贝勒说……”

    转念一想,这是何等大事,关贝勒岂能拿来说笑?一念及此,硬生生地将“笑了”两个字咽了下去,动作狠了点儿,岔了气,不由猛烈咳嗽了几声。

    平静下来之后,曾国藩又透了口气,这才摆摆手说道:“他如何当得?贝勒,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关卓凡凝视着曾国藩,不说话。

    曾国藩被他看得心里边有点儿发毛了,关卓凡才开口,声音平静:“涤翁,你有私心。”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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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介绍:
那一年,懿贵妃风华绝代,肃中堂权势炎炎,洪秀全安然打坐,圆明园赤焰遮天。 那一年,胡林翼呕心沥血,曾国藩百战艰难,左宗棠英雄欺人,李鸿章羽翼渐满。 那一年,一名小博物馆的兼职讲解员,经历了史上最悲催的穿越,死而后生,绝地求存,誓要凭一己之力,祸乱宫廷,颠覆王朝,开创一个全新的世代—— 吾今欲将大笔,重写春秋,天下尚且如此,况一家一室和几个嫂子乎? * * 一组签约作品,每天两更,不拖不欠,求收藏。乱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