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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一章 风云际会

    关卓凡微笑道:“这个,筠仙是最了解的——筠仙,你就给大伙儿讲讲!陶、左二位这段渊源,和今日咱们要议的盐务,也颇有关联!”

    “是,”郭嵩焘应了一声,“遵两位王爷的钧谕。”

    想了一想,沉吟着说道:“嗯,那是道光十六年的事情。”

    “季高乡试中式之后,科运一直蹉跎,最终绝意词章,把精力全部都放到了经世致用的学问上面。幸好——”郭嵩焘微微一笑,“我是说,季高科运不佳,屡试不第,国家却是有幸,不然,未必有‘文章西汉两司马,经济南阳一卧龙’了。”

    “文章西汉两司马,经济南阳一卧龙”,是左宗棠的自许,他自号“今亮”,向以“今世诸葛亮”自居的。

    “道光十六年,”郭嵩焘缓缓说道,“季高第二次落第,返湘出任醴陵渌江书院山长。不久,陶文毅江西阅军之后,回湖南安化原籍省亲,中途要经过醴陵。当时的醴陵县正堂,央烦季高大笔,写了一副楹联,挂在陶文毅的公馆里面。”

    “陶文毅一进公馆,就被这副楹联吸引住了。”

    许庚身心急,问道:“筠翁,写的是什么?”

    郭嵩焘曼声吟咏道:“春殿语从容,廿载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日夜流,八州子弟翘首公归。”

    曹毓瑛微一凝神,赞道:“好!应该就是上一年——道光十五年,陶文毅入京陛见,宣宗成皇帝温勉有加。赐‘印心石屋’匾。荣耀一时。这个。放在上联里面了;下联,嗯,晋陶潜之曾祖陶侃,掌督八州军事,武勋赫赫,而靖节先生是陶文毅的远祖,这‘八州子弟’四字,格局宏大。门楣生辉!好,实在是好!”

    陶潜,即陶渊明,世称“靖节先生”。至于他是不是陶澍的远祖,嘿嘿,那就谁也不晓得了。

    郭嵩焘微笑道:“陶文毅如果在世,也当引琢如为知己!”

    顿了一顿,说道:“这副楹联,陶文毅大为激赏,一定要见一见。这支如椽大笔,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一见之下。真正是白首如新,倾盖如故,陶文毅立即引左季高为知己!”

    “一老一少,竞夜长谈,不知雄鸡唱白,天之既晓。为此,陶文毅还在醴陵多待了一天。”

    “两年后,道光十八年,季高第三次会试落第,终于彻底绝了科场进身的念想,如约赴两江就陶文毅的幕府。”

    “再会之时,陶文毅请季高居上座,季高怎么肯?陶文毅说,‘贤弟当坐此位,他日名位,必在我之上。’”

    众人皆微微动容,恭王感叹地说道:“先贤风采,令人追慕!”

    说罢,微微一笑,说道:“陶云汀异日之言,今日大约是应验了。”

    郭嵩焘含笑说道:“王爷说的是。”

    顿了一顿,说道:“就是在这一次,陶文毅为自己的幼子少云,求娶季高的长女慎娟。当时,少云才七岁,慎娟呢,还小着少云一岁。”

    陶少云,“少云”为号,名桄;左慎娟,“慎娟”为字,名孝瑜。

    “陶文毅子嗣甚艰,所出虽多,男丁之中,仅少云将养成人,其余皆为闺女。所以,少云不仅是幼子,还是独子。”

    顿了一顿,郭嵩焘继续说道:“所以,陶文毅为少云求娶慎娟,不但为成就陶、左二氏的秦晋之好,还有托孤之意——彼时,陶文毅已经年逾花甲,季高才二十七岁,还只是两江总督一个举人底子的幕僚。”

    文祥感叹道:“陶文毅慧眼!左季高一生功业,皆肇始于这一次的风云际会!”

    许庚身接口说道:“博川说的是!”

    然后转头,郭嵩焘一笑说道:“左季高的八字,一定好到不得了,一生有贵人扶助——前有陶文毅,后有郭筠仙!”

    郭嵩焘摇摇头,怅然说道:“我哪里算是什么贵人?”

    许庚身想到郭嵩焘和左宗棠之间的恩怨纠葛,不由暗暗后悔,赶忙乱以他语:“筠翁,我听说,左季高到了两江总督衙门,陶文毅接见过左季高之后,把他摆在公馆里整两个月,未加一语,以此试探左季高的心胸气度,到底何如?左季高终于耐不得,拂袖而去,陶文毅得报,‘萧何追韩信’,袜子都没有穿好,光着一只脚,就追出了辕门——可有此事?”

    郭嵩焘哈哈一笑:“齐东野语,哪有此事?”

    顿了一顿,摇头说道:“陶文毅哪里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那不是信不过自己的眼光吗?再者说了,以季高的锋芒之锐,脾气之大,眼界之高,又岂能容忍别人如此戏弄?哪怕他是陶文毅!”

    许庚申含笑说道:“幸赖解惑!请筠翁继续!”

    郭嵩焘继续说道:“第二年,就是道光十九年,陶文毅在两江任上出缺。季高不负老友所托,赴安化小淹陶邸,尽心竭力,教了少云八年的书。陶公馆藏书极富,天文舆理,无所不包,季高自己,也在陶公馆里,扎扎实实地又读了八年的书,算是到了他自谓的‘读破万卷,神交古人’的境地了。”

    顿了一顿,说道:“之后,季高去安化,赴长沙,但是,少云是一直带在身边的。”

    曹毓瑛叹道:“一诺无辞,终身不渝,真正有古贤人之风!嗯,左季高通晓盐务,原来由此而来。他就两江的幕,时间虽然不算太长,但以左季高斑斑大才,陶、左相交又如此之深,足够他通前彻后的了解了。”

    郭嵩焘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说完,望向关卓凡和恭王,微微颔首,示意:“我的话已经说完了。”

    关卓凡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我如筠仙之教,写信向左季高请教。左季高的回信,很有意思,一开头便说,信上的话,皆不足为外人道,所以——”

    关卓凡拱了拱手:“六哥,各位,下边儿的话,好歹替我瞒一瞒。”

    大伙儿自然称诺,心里都不禁好奇:左宗棠说了些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话?

    *(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天下最大

    关卓凡说道:“左季高这封信,最紧要的一句话,大约是这句,嗯,‘盐务乃国计,非锱铢之计;乃庙堂之计,非铜钿之计。”

    一时之间,大伙儿都没有说话,都在转着念头:左宗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半响,文祥率先打破了沉默:“左季高似乎……对陶文毅的‘纲改票’,有不以为然的意思啊?”

    这二十个字,没有一个字,提到陶澍的“纲改票”,但几个大军机,人同此心,都想到了这上面,只是不大好意思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文祥率先发声,大伙儿不由都轻轻舒了口气。

    恭王微笑道:“怪不得左季高说什么‘不足为外人……’”

    “道”字没有出口,一笑打住了。

    陶澍是左宗棠的恩主、挚友、亲家,左宗棠对陶澍的微言,自然不好公诸于众。

    关卓凡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这句话,既是对文祥说的,也算回应了恭王。

    他微微一顿,继续说道:“左季高的话,说的虽然委婉,但意思是很明确的:盐务固然要改,但不论怎么改,朝廷都要将之抓在自己的手里,陶文毅的‘纲改票’,口子开的太大了,只怕终有一天,大清之盐政,将如脱缰野马,绝尘逸去,再不受朝廷左右。”

    众人悚然而惊。

    关卓凡说道:“我有这么一个浅见:盐税,究其竟,也算是一种……丁税——是人就要吃盐。吃盐就要纳税!也许。过多五、六十年。国家真正有钱了,再不用在盐上边儿打小民的主意了,全然取消这个‘盐税’,也说不定?可是,现在百废待兴,在在都要用钱,不能不在小民身上,剥多几个子儿——唉。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视盐税为丁税,这个见解,可真正是深刻了!

    众人相互以目,缓缓颔首。

    曹毓瑛说道:“陶文毅‘纲改票’,利民是无疑的,但是,却有病国的可能。”

    关卓凡点头说道:“‘利民病国’——琢如说的好,就是这四个字!”

    会议至此,废“纲改票”,朝廷重新主导食盐的产、销——拿现在的话说。就是“重新恢复食盐的专卖制度”,已成定局。

    “废‘纲改票’”。并不意味着“票改回纲”,前文说过,“纲盐制”早已沉疴不起,那么,新的盐法,应该往哪个方向改呢?

    关卓凡说道:“‘纲盐制’败坏不堪,咱们当然不能吃这棵回头草!那班盐狗子,也实在是用不得了!我想,盐这样东西,灶户晒、煎了出来,之后,盐场收买、运达到岸、设店售卖,到底有多复杂?又有多少了不得的关窍?为什么非得假手于人去做?这个事儿,朝廷自个儿,为什么就做不得?”

    恭王脸上露出讶异的神色:“逸轩,你说的是‘官运官销’吗?”

    清朝前期,“官运官销”,曾行于云南、两广、福建、江浙等盐区,尤其是云南。

    文祥的神色也有几分愕然:“王爷,‘官运官销’是行不通的!”

    顿了一顿,说道:“初初的时候,也许还能对付,可是,这样的好日子,没几天的!时日一长,必定……人浮于事,冗员满道,效用愈低,靡费愈重!以今日之吏治,拿这个……真正是无可奈何!”“

    顿了一顿,说道:“如果行得通,朝廷也不用改‘官督商销’了!”

    关卓凡待他说完,笑笑说道:“六哥,博川,你们误会了,‘官运官销’这件老古董,哪里还能从地下刨出来用?”

    恭王和文祥对视一眼,歉然说道:“是,我们稍稍着急了一点,逸轩,你请说。”

    关卓凡说道:“‘官运官销’也好,‘官督商销’也罢,别的不说,这个‘官’字先就要不得!官派一摆将出来,多少事情就变了味道?本来能办好的,也办不好了!”

    恭王和文祥,都露出了迷惑的神情:你刚才还说“朝廷自个儿”——“朝廷自个儿”,可不就是“官”么?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我的话,说的不大明白,嗯,还是先回到左季高的话上——”

    清了下嗓子,继续说道:“左季高说的不错,盐务确实是‘国计’,是‘庙堂之计’。不过,拿一句行伍的话来说,‘国计’、‘庙堂之计’,都算‘战略’,都是大面儿上的说法;若讲到‘战术’,办盐务,那是一手一脚的辛苦活儿、细致活儿——就得赚铜钿,就得锱铢必较!”

    听出点儿意思来了。

    “我想,设立一间‘盐业公司’,一切制度,一切运作,包括会计,包括人事,全部照‘公司’的规矩,也就是说,全用西法!不过,本钱是朝廷的,至少,朝廷要控股!到时候,两淮盐场的事儿,就由这间‘盐业公司’包圆儿——煎盐、买盐、运盐、销盐,全部由这间‘盐业公司’负责;朝廷的盐课,也全部由这间‘盐业公司’缴纳!”

    真正是石破天惊。

    事先不知道底细的人,固然目瞪口呆;事先已经以不同方式打过招呼、多少知晓点底细的人,此刻听着,依然觉得动荡心魄。

    关卓凡还没有说完:“盐政衙门,只负责监管,从此不再涉足实务。”

    军机直庐的“会议室”中,一时静默无言。屋子外面,侍卫走动的脚步声,隐约可闻。

    过了片刻,恭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逸轩,好大的手笔!不过……”

    踌躇了一下,只觉千头万绪,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问起。

    文祥眉头微蹙,庄容说道:“事权一统,环环相扣,如心使臂,响应迅速,端的是一步好棋!另外,不必层层分润,无需上下打点,‘浮费’亦必大降——‘纲盐制’之种种弊端,竟似一扫而空!好,确实是好!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既为‘公司’,自然要设‘总经理’,这个‘盐业公司’的‘总经理’,权力之大,责任之重,前所未见,能力、操守,都要上上之选,这不消说了,嗯,他的任免……”

    关卓凡说道:“朝廷是控股的大股东,任免‘总经理’之权,自然是在朝廷手里。”

    顿了一顿,说道:“除了盐政衙门要尽责监管,‘盐业公司’自个儿,亦要设立‘监事会’,独立于‘总经理’和‘董事’,专门监察‘总经理’和‘董事’之行为举止。另外,朝廷还要定期、不定期地查‘盐业公司’的账,总账、细账,都要查。”

    文祥微微舒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

    关卓凡说道:“这个‘盐业公司’,不好叫‘官运官销’,更不是‘官督商销’,嗯,该叫个什么名目好呢?”

    大伙儿晓得,他这话,是“自问自答”,于是,无人接口,齐齐静候下文。

    果然,关卓凡顿了一顿,又说道:“我想,这个‘盐业公司’,本钱是朝廷的,也就是国家的,可谓‘国有’;运作全行西法,拿洋人的话来说,就是正儿八经的‘企业’。嗯,是否可以称之为‘国有企业’?”

    “国有企业”?

    曹毓瑛说道:“好!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事不成——‘国有企业’四字,名正言顺,责权明晰,真正除旧布新!”

    许庚身向郭嵩焘说道:“筠翁,请教,既为‘企业’,行以西法,是不是该这么说:这间‘盐业公司’,一年的‘销售额’,几近一万万两白银,一年的‘纳税额’,数以百万两计?——我想,泰西各国虽强,也未必有这么大的‘企业’吧?”

    之所以要向郭嵩焘“请教”,是因为郭嵩焘掌“顾问委员会”,下面的“国债股”、“铁路股”和“奉恩基金”,财务上全部采用西洋制度,“销售额”、“纳税额”这些说法,在座众人,除关卓凡外,郭嵩焘是最熟悉的。

    郭嵩焘点头说道:“是!正是如此说法。”

    略略一顿,接着说道:“星叔说的不错,这间‘盐业公司’,乃是天底下最大的一间企业——真正天字第一号!”

    这句话听在耳中,在坐之人,心头无不发热。

    关卓凡微笑说道:“一‘引’盐,在‘场’收购之时,其值不过六、七钱银子,辗转到了‘岸’,售价就变成了十多两银子!这里边儿,水有多深?简直吓人!盐商以本求利,扣除课税、厘金、皮费、陋规、捐输——一切成本之后,这个‘利’,至少是本钱的一两倍,甚至更多!”

    顿了一顿,说道:“就是说,‘盐业公司’办起来之后,朝廷的好处,除了每年几百万两银子的盐税外,这个‘利’,也归了朝廷!这,可是数以千万两计的!”

    几个大军机,皆是心头火热,有的人,甚至有一点坐不住的感觉了。

    关卓凡继续说道:“这样的一大块肥肉搁在那儿,如果有人拦着朝廷去取,说句不好听的——”

    他脸上微现狰狞:“真正是拦我者死!”

    狞笑一现即逝,转瞬间,关卓凡已是一团春风:“所以,那个李世忠,九泉之下,真不好瞎抱怨什么啦。”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一刀切了?

    这两句话,意在言外。几个大军机都明白,李世忠既已授首,就是一只无头的鸡,杀鸡骇猴,那只血淋淋的鸡头,安徽看在眼里,两江看在眼里,天下看在眼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寝食不安、心惊胆颤?

    再雄强的人物和势力,也不能不相信了:“拦我者死”四字,一字不为虚设!再怎么贪婪,再怎么狂妄,也不能不好好地掂量掂量了:铁流滚滚而来,我是继续梗着脖子堵路呢?还见风转篷、退避三舍呢?

    想到关卓凡杀李世忠之狠、之准——“狠”就不必说了,这个“准”字,更加叫人心悸!李世忠伏法之前,人人都认为,以非常手段加诸此獠,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一个小小的张六,都几乎凌犯畿辅,致扰宸衷焦虑,何况李世忠的势力,数倍于张六?真要杀他,得做好再平一场“苗乱”的准备!

    李世忠脑袋搬家之后,大伙儿忽然发觉,之前种种犹豫,真是过虑。树倒猢狲散,李世忠党羽虽众,但一盘散沙,凛于天威,根本没有铤而走险的可能。再想想当年的苗霈霖,走投无路之下,竟是他的部下,斩了他的首级,献于彼时的一等毅勇公关君卓凡帐前。可知,大势所趋、大义所在,踉跄跳梁,根本不能与抗!

    念及于此,对年轻的轩郡王,有人凛凛生畏,有人愈加感服,有人则畏威怀德,兼而具之,心境复杂。不过,不论是谁。包括恭王。都对成功组建“盐业公司”。清除弊端,利归朝廷,进而收权两江,消弭尾大之患,有了更充足的信心。

    当然,疑虑还是有的。

    文祥说道:“‘盐业公司’既为‘企业’,一切皆行西法,自以逐利为第一要务。可是……”

    顿了一顿,面向关卓凡,郑重说道:“王爷,这个盐价,可不能重蹈‘纲盐制’的覆辙,畸高不下、反噬自身!”

    关卓凡说道:“博川说的极好!我以为,这个盐价,或高或低,不能由‘盐业公司’自行决定,盐价几何。要由朝廷来定——要确保民众都吃得起盐!家徒四壁者,亦不可‘竞月食淡’!‘盐业公司’嘛。照着朝廷定下来的价格开卖就是了!”

    不独文祥,几个大军机都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文祥的脸微微涨红了,激动地说道:“王爷此议,真正是视民如伤!‘盐业公司’之设,真正是一大德政!”

    微微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盐价不能过高,当然也不好过低——不然朝廷就亏了!‘盐业公司’也不好做事情。嗯,我想,制定盐价的时候,朝廷未必一意孤行,也是要和‘盐业公司’商量着办的。”

    关卓凡含笑说道:“博川的话,持平持正,恰当不过!”

    顿了一顿,又说道:“还有,所谓‘盐价’,对于‘盐业公司’来说,不只是一个‘卖价’,还有一个‘买价’——就是向灶户收购食盐的价格。我以为,这个价格,也不能由‘盐业公司’自行决定,也要由朝廷来定——不可过低!不然,灶户交盐不得值,非售私无以为生——咱们可不能干这种逼良为盗的事情!”

    几位大军机,愈加动容了!

    抬高售价,压低进价,乃营商之天性,由朝廷出面,“统一收购价”,真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灶户是食盐的生产者,作用虽然重要,地位却极低下,近乎“贱籍”,他们的生计温饱,不论哪个朝代,都从未真正进入过上位者的眼界。轩郡王真正是……爱民如子!

    这也罢了,更重要的是——

    “这是从源头入手,”这次说话的是恭王,“彻绝了私盐的来路!售卖的时候,私盐能够压价和官盐‘争卖’,但向灶户收买的时候,私贩、私枭,绝对无力抬价和官盐‘争买’!逸轩,此计大妙!”

    “六爷说的极是,”曹毓瑛说道,“这一计,真正是釜底抽薪!”

    “这是正本清源的堂皇大计!”文祥颇为激动,“灶户都是安分人家,但凡有一口安乐茶饭吃,谁愿意扞法售私?那都是被一班无良‘场商’逼的!”

    关卓凡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一来,‘盐业公司’买盐、卖盐,进价不能过低,售价不能过高,这中间的皮费,咱们就得替‘盐业公司’多打算打算了!”

    众人都在“打算”,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文祥率先打破沉默,他咬了咬牙,说道:“索性,狠狠心,由‘场’到‘岸’,沿途的厘税,一刀切了!”

    这一刀切得好生厉害,真是得“狠狠心”才成。

    关卓凡眼睛一亮,但他忍住了,没有马上说话。

    其他人还在沉吟,许庚身已做出了断然的神态,说道:“我看博公此议可行!如此一来,地方可能多少有些损失,但咱们都晓得,沿途关卡,吃拿卡要,名目繁多,浮费比正项多得多!‘盐业公司’掏出来的,十之七八,都进了私人的腰包!一刀切了,地方损失其实有限——真正徒呼荷荷的是那些个私人!‘盐业公司’却皮费大减,这笔账通扯算起来,得大于失,做得过!”

    郭嵩焘也点了点头,说道:“‘地方’也是朝廷的,‘盐业公司’也是朝廷的,左手右手之别罢了,只要在朝廷手里,放在哪儿不是一样?”

    曹毓瑛微笑说道:“筠翁说的不错。不过,就算都在朝廷的手里,右手若是多了,左手也还是要争的。譬如,你那位儿女亲家。”

    郭嵩焘哈哈一笑,其余几位,也不禁莞尔。

    大家都晓得,曹毓瑛说的“你那位儿女亲家”,是指左宗棠。左宗棠之爱争地盘,是朝野著名的,且“英雄欺人”,手段厉害,六亲不认,郭嵩焘这位“儿女亲家”,就是受害者之一。

    关卓凡这才开口:“说到‘左手、右手,’我倒有一个想头,既可减‘盐业公司’之皮费,地方又不会怎么吃亏。”

    哦,有这么好的法子?大伙儿一起看向关卓凡。

    *(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清障

    关卓凡说道:“我想,固然要力戒浮冒,但‘引岸’地方的正当的正项收入,还是要给人家留一些的,不然——”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左手真要抱怨——这儿对右手太偏心了。”

    “引岸”,即食盐的销售地。

    几个大军机都是会心一笑。

    “盐运的厘金、皮费,整理出一个合适的数字,拢成一项——给‘引岸’地方的,就此一项,没有第二项了!”

    他顿了一顿,加重了语气:“不过,这个费用,不是过关的时候给现钱——过关的时候,只是查验明白,其数几何,彼此画押留字据。‘引岸’地方的数目,通拢到该省的藩司衙门,到了年底,或者明年的什么时候,由藩司衙门和‘盐业公司’一并结算。”

    哎哟,这个法子……好!

    这个法子,也不是一点儿弊病都没有,最麻烦的就是数字的统计和账目的核对,对于“引岸”——食盐消费地一方来说,尤其如此。这个时代,可是没有电脑一说的,中国传统的数目字管理一向薄弱,这个方案的案牍极繁,会不会反复公文往来,到头来,还是算不清楚账、扯不清楚皮,难说的很。

    不过,如果对不明白账,吃亏的是“引岸”省份,不是盐业公司。银子捏在盐业公司手里,啥时候给,给多少,毕竟收发由心。所以,这个方案,貌似公平。“左右手”之间。说到底。还是偏向了“右手”的。

    但是,就算有这些个麻烦,可和这个方案的好处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王爷的这个法子极好!”文祥用手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赞叹着说,“如此一来,是一两银子也落不到私人手里去了!”

    曹毓瑛说道:“是,就算明面儿上的皮费一项不砍。也能省出一大块儿来!”

    郭嵩焘沉吟说道:“我想,算清楚了账,也不需要由‘盐业公司’直接向‘引岸’各省拨付现银,把数目报给户部就好了——盐税是要交解户部的,‘盐业公司’的盈利,其中一部分,大约也要交解户部;户部和‘引岸’各省之间,彼此往来,有出有入,‘盐业公司’该给‘引岸’各省的厘税。就从这些出入中,奉准扣除就是了。”

    “好!”许庚身说。“如此一来,户部和‘引岸’各省之间,不过多一个数字加减,却免了‘盐业公司’多少麻烦!”

    这个“麻烦”,有两层含义:一是人手和费用;二呢,这么一来,如果扯皮,一大半就归户部和“引岸”各省去扯了,“盐业公司”的耳根可清净多了。

    关卓凡表示同意:“筠仙的法子确实是好,我原先也没有想到过的——咱们就这么办吧。”

    说完这句话,心中一动:盐税神马的,真的要一如旧制,全数解送户部吗?还有“盐业公司”的盈利——对于朝廷来说,以前根本没有这样东西,也就根本无“旧例”可循。

    嗯,这些钱,换个去处行不行?至少……其中的一部分?

    阎敬铭虽然勉强算是自己人,但他过清过刚,相对独立,和许庚身、郭嵩焘等毕竟不同。说到指挥如意,有时候还比不上曹毓瑛。较之赵景贤、钱鼎铭等嫡系,就更加不能相提并论了。

    再者说了,户部树大根深,再怎么整顿,也不是阎敬铭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盐业公司”的好处,全数交解户部,并不符他“另起炉灶”之意。

    不过,这个是不急之务,让我好好想想再说。

    “盐业公司”之组织架构、运作规例、总经理之人选,得先拿出方案,才能讨论,今儿是暂时不必议的,不过——

    恭王说道:“‘盐业公司’不能只叫‘盐业公司’,前边儿得有个名目,各位说说,该叫个什么名目好?”

    本来这个“盐业公司”,既经管两淮盐场,顺理成章,叫做“两淮盐业公司”就好。可是,大伙儿都觉得那个“两”字,瞅着有点儿奇怪,最后,定名为“江淮盐业公司”。

    会议的最后一项议程,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项:将本不应该出现在两淮盐场中的势力,清除出去——为“江淮盐业公司”的成立“清障”。

    所谓“本不应该出现在两淮盐场中的势力”,有两大股,一股是李世忠余孽,一股是前文提到的部分湘军将领。

    李世忠伏法的当天,其余党已有做鸟兽散的迹象,将其余孽逐出两淮盐场,不过顺风纵火,顾盼反掌之间,不存在任何问题。

    可是,湘军那边儿,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恭王说道:“赵竹生既署理两江,两淮盐政自然由他来兼。逸轩你看,整治两淮盐场,是不是就由赵竹生来挑头?”

    清制,盐区的最高盐务专官,叫做“都转盐运使”,简称“盐运使”,或“运司”,其衙署称“都转盐运使司”。

    “都转盐运使司”之上,设“巡盐察院署”,长官为“巡盐御史”,算是朝廷派驻盐区的监察机构。

    两淮盐区的“都转盐运使司”和“巡盐察院署”,都设在扬州。

    这两个衙门,叠床架屋,责权不明,后来,又改“巡盐御史”为“盐政”,一般由盐区所在地的总督、巡抚兼任,“巡盐察院署”成为废署。事实上,就是把盐业的管理权,下放到地方了。

    陶澍行“纲改票”之时,便是自兼两淮盐政。

    关卓凡点点头,说道:“六哥既这么说,就这么办,希望赵竹生能够不负所托,挑起这副担子。”

    恭王说道:“担子很重,枢府很该想法子为他分担一点。我想,赵竹生可以加一个‘钦差’的头衔,口衔天宪,做起事情来,就会顺手许多了。”

    关卓凡微微讶异地看了恭王一眼,说道:“六哥想的很周到,这个事儿,咱们另行请旨吧。

    恭王推荐赵景贤主持整顿两淮盐务,不过顺水人情,并不值钱。但这个“钦差”,可就有些斤两了。

    “除此之外,”恭王微微一笑,“这个事儿,有位德高望重的人物,大约不好全然置身度外的。”

    这位“德高望重的人物”谁何,大军机们都是“茶壶煮饺子——心中有数”。

    文祥替大伙儿说了出来:“六爷说的是,整顿两淮盐务,曾涤生不能完全撒开手。”

    接着,他对关卓凡说道:“王爷,曾涤生那儿,您大约要结结实实的去封信才好。”

    关卓凡沉吟说道:“单是写信,恐怕分量还不大够。咱们几个人中,大约得有一位,往保定亲自去走一趟。”

    听他这么说,自然而然,大家的目光,都落在郭嵩焘身上。若论及和曾国藩的渊源,没有人比郭嵩焘更合适做这个信使兼说客了。

    郭嵩焘慨然说道:“好,这个事儿,着落在我身上!”

    顿了一顿,微微踌躇,说道:“可是,我拿什么名义出京呢?”

    军机大臣为掌国枢臣,行止皆观瞻所系,出京一定要有个像样的名目,不能悄悄地溜出去,当然也不能说:俺是去做曾某人的思想工作滴。

    关卓凡想了一想,说道:“上谕里就说是铁路的事儿吧。‘铁路股’在‘顾问委员会’里边儿,筠仙的本职是‘顾委会’主任委员,去和直隶总督商议勘察直省境内的铁路线路,说得过去的。”

    众人皆无异议。

    关卓凡说道:“除了以上种种,赵竹生那里,我想,还得有一点特别的安排。‘护印’之后,赵竹生这个署理江督,一直呆在上海,没再到江宁去点卯。我看,他也不必去江宁了,江督的行辕,就直接设在扬州好了!”

    “还有,”关卓凡嘴角隐约一丝狞笑,“一个人去扬州,未免有些孤单。驻苏南的轩军,抽一个团出来,叫刘玉林带着,跟着赵景贤过扬州去!”

    *(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当天晚上,郭嵩焘赴柳条胡同轩郡王府,听取进止。

    关、郭二人独处的时候,气氛和军机处会议时之乐观、热烈,不大一样了。

    郭嵩焘面色凝重,说道:“‘江淮盐业公司’之设,不仅是重整河山,甚至可加以‘开天辟地’之谓,王爷的魄力,嵩焘五体投地!”

    关卓凡深深地看了郭嵩焘一眼,说道:“筠仙,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也不必太为我担心。”

    顿了一顿,平静地说道:“这出大戏,真正唱黑脸的,其实不是咱们。”

    嗯?

    关卓凡微微一笑:“那么,谁替咱们唱了黑脸呢?嘿嘿,是陶文毅!”

    郭嵩焘目光一跳。

    关卓凡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咱们现在要废‘票盐法’,台面上,就不能说陶文毅什么好话,可是,若不臧否‘票盐法’之对错得失,单讲做事情的气度、担当,我对陶文毅,是真心实意的佩服的!”

    “筠仙,你想一想,当年‘纲改票’,多少人断了陋规收入?多少人因之毁家败业?俗话说的好:‘断人财路,犹杀人父母。’浮议四起,哀鸿遍野,暗里咬牙切齿、欲食肉寝皮的,亦不乏人!陶文毅居然能恒持不移,把这个事儿办了下来!我为文毅公赞,亦为文毅公叹!这份魄力,真正令我辈仰止!”

    郭嵩焘默默点头。

    “‘纲改票’,‘纲盐法’已是支离破碎,但未容‘票盐法’成气候。洪杨之乱。李世忠之擅。便接踵而至。这一锤子又一锤子地砸下去,两淮的盐事,全然是分崩离析了。现在,李世忠余孽已不足为患,只要将湘军从两淮盐场请出去,咱们接手的局面,就是‘一张白纸好涂画’。”

    说到这儿,关卓凡又是微微一笑:“说句大白话:咱们是捡了个大漏。”

    对这番见地。郭嵩焘心里佩服到十分,略作沉吟,说道:“曾涤生是顾大局的人,王爷放心,嵩焘此行,必不辱使命!”

    关卓凡点点头,说道:“湘军插手两淮盐场,毕竟时日尚浅,介入不深,此时退出。不会伤筋动骨,曾涤生也不会太为难的。”

    微微踌躇了一下。说道:“轩军一部,移驻扬州,曾涤生也许会有点儿不舒服,但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不是谁的脑子都能想得明白事情,骄兵悍将,尽有不识大势的,不见颜色,就不知进退!赵竹生带支兵过去,有些人就醒过神儿了,反倒少些误会,少治些闲气!”

    郭嵩焘说道:“是!”

    顿了一顿,说道:“王爷若想顾全曾涤生的面子,就说……李世忠余党不大安分,轩军一部,移驻扬州,是去盯着这班牛鬼蛇神的。”

    关卓凡一笑,说道:“曾涤生识穷天下,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也好,台面儿上,就这么说吧!”

    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筠仙,两淮的盐事,刚刚好到了过来:真正的麻烦,不在两淮,而在两淮之外!”

    哦?

    “你且瞧好,‘江淮盐业公司’设立之后,出来怪话最多的地方,一定不是两淮盐区,而是其他的盐区——也包括长芦盐区。长芦盐区虽出了一场大乱子,但刘子默只是实心用力地整顿了一番,主要着力于缉私,制度上,行的还是‘纲盐法’,并没有根本的改变。”

    郭嵩焘微微皱起了眉头。

    关卓凡继续说道:“我为什么说,两淮盐事之难,在两淮之外?原因很简单,譬如,‘江淮盐业公司’卖盐,一‘引’八两银子,别的盐区卖盐,一‘引’十二两银子——嘿嘿,差别如此之大,你叫其他盐区,情何以堪?有人若问起来,你们的盐,为什么比两淮贵那么多?你叫他们如何回答?”

    郭嵩焘心头大震。

    “所以,‘江淮盐业公司’虽只在两淮盐区卖盐,未越雷池一步,但别的盐区,却非跳起来不可!”

    郭嵩焘正在紧张思索“何以为计”,关卓凡已是“格格”一笑,说道:“跳起来也好——也许跳啊跳啊,就跳到坑里去了。”

    这句话郭嵩焘确实听不懂了,说道:“嵩焘愚钝,请王爷开释。”

    关卓凡说道:“筠仙,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到,陶文毅之‘纲改票’,并未废‘纲’,‘票盐法’、‘纲盐法’,其实是并行的?明面儿上,竟可以说,我只是‘另起炉灶’,并未动‘纲盐法’一根指头!可是,‘纲盐法’如何争得过‘票盐法’?未几,便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了!”

    听到“另起炉灶”四字,郭嵩焘忽有所悟,这是轩郡王的惯伎啊!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咱们设立‘江淮盐业公司’,和陶文毅行‘纲改票’,倒是异曲同工——有‘江淮盐业公司’比着,其他盐区种种弊端,曝露无遗,日子稍长,舆论是一定支持以‘盐业公司’取代‘纲盐法’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关卓凡“哈哈”一笑,说道:“筠仙,说的好!还有,别的盐区,不管有多少怪话,只好放在台下面说,没法子搬到台面上来——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郭嵩焘略略一想,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点头说道:“王爷说的是!言路上若有所诘责,两淮盐区的事情,只能由两淮籍贯的言官出面。可是,两淮支持‘纲盐法’的势力,陶文毅主政之时,便已分崩离析,加上王爷方才说的,洪杨和李世忠又反复折腾了一轮,那班‘吃纲盐’的人,愈发孱弱,如今还有什么心气,敢做仗马之鸣?”

    关卓凡大拇指一翘:“筠仙,说得透彻极了!”

    顿了一顿,说道:“所以,这条路,艰难险阻虽多,但我期之必达!这个意思,请你一并跟曾涤生说一说。”

    他喟叹道:“曾涤生是能够任谤任怨的,这一层,我比不上他。所以,这一次,我要请他来‘分谤分怨’!”

    *

    保定,直隶总督府。

    曾国藩看完了关卓凡的信,闭目片刻,摘下了老花镜,换上了近视镜。

    他慢吞吞地说道:“好长。”

    坐在一旁的郭嵩焘微微一愕,曾国藩淡淡一笑,加上了一句:“好文章。”

    顿了一顿,嘴角微微地向两边扯了扯,算是又笑了一笑,声音却如枯柴般干涩:“不过,筠仙,轩王请你走这一趟,未免有点小瞧了曾某人。”

    这一次,郭嵩焘是大大的一愕: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我的身份还不够?

    曾国藩见他脸色有异,笑了一笑,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王爷若是真正看得起我,这一封信,已经尺足加二,何必还不放心,要再麻烦一位军机大臣、曾某的多年老友,走这一趟?”

    “筠仙,”他轻轻咳了一声,“曾国藩是国家的大臣,不是湖南的大臣!”

    郭嵩焘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气血微涌,正待说话,曾国藩轻轻摆了摆手,说道:“筠仙,多余的话,不必说了。”

    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给江宁写几封信——一封大约不够。还有,如果……赵竹生不嫌弃,我同惠甫说一声,请他赴扬州就赵竹生的幕,事情办妥了,再回我这儿来。”

    惠甫,是赵烈文的字。

    郭嵩焘真正是动容了!

    赵烈文是曾国藩最亲信、最倚重的幕僚,在湘军中威望甚高——这也罢了,关键是他的特殊身份,可以视为曾国藩的代表,有他出面,居中协调,“请湘军退出两淮盐场”这个差事,一定可以最快、最平和地办下来。

    曾国藩之“公忠体国”,真正无一字虚设!

    郭嵩焘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想了一想,说道:“惠甫的品级,似乎还是一个知州吧?这个差事办完了,要赵竹生给惠甫办个密保——至少保惠甫一个道台!”

    曾国藩连连摇手:“不必,不必!筠仙,你还是不晓得惠甫,他醉心释学,一点子官瘾也没有的!保他个高些的品级,这个力量,我也有,可是,几次都被他推了!”

    郭嵩焘怔了一怔,感叹地说道:“惠甫真正是国士!”

    曾国藩微笑说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顿了一顿,说道:“国家眼见愈来愈好——国家好起来,比什么都紧要!”

    “别的,”他轻轻摇了摇头,“都不重要。”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故人

    郭嵩焘、曾国藩在保定直隶总督署会面的次日,上谕明发,轩郡王为“特派全权钦差大臣”,赴天津,迎接“美利坚合众国访华代表团”。

    美国人已经到了日本的长崎,正在小做休整,不日就将由长崎首途天津。

    上谕发布的第二天,关卓凡便离京赴津,一天也没有耽搁。

    掰掰手指头,日子已经很赶了——美国人到埠之前,关卓凡在天津还另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做。

    辰初一刻出发,到达天津小站军营的时候,是次日巳正三刻。

    一进军营,关卓凡的第一件事,是叫伙房整治三四样精致些的菜肴,送到自己的“签押房”——就是办公室。

    他略洗征尘之后,菜肴便做好送了过来。勤务兵布菜,关卓凡看着不大妥当的地方,一边亲手调整,一边吩咐图林:“请田先生。”

    图林去了,不一会儿,门外卫兵高声唱名:“田先生到!”

    咦?轩郡王礼贤下士也就罢了,居然连卫兵都称“先生”而不名,这是一位什么来头的人物?

    关卓凡朗声说道:“请进!”

    门帘掀起——是图林亲自打的帘子。

    “田先生”进来了,并足立定,举手行礼:“报告!田永敏……奉命报到!”

    这个报名,中气不足,语气迟疑,且很不标准——忘了报自己的职务、衔头,听起来,一副慌慌张张、不甚自信的样子。

    往来人身上看。呃——

    这位“田永敏”。身材十分瘦小。却长了一个硕大的额头,他穿的轩军军服,松松垮垮的,似乎大了一号;头上的小平顶军帽,被他的大脑门一衬,却又显得小了一号。总之,一眼看上去,整个人十分别扭。甚至颇有几分滑稽。

    “田永敏”虽然努力挺胸抬头,旁人却一眼就能看出,他并没有受过什么真正的步操训练。

    古怪的相貌、不合体的服饰,加上别扭的站姿,这个……

    除此之外,“田永敏”脸上的神情,也非常复杂:是一种紧张、疑虑和讶异混合在一起的表情。

    再细看,他的臂袖上,缝着“作战参谋”的臂章。

    作战参谋?不过是副营级而已。为他掀帘子的图林,虽然顶着“团长”的头衔。却是地道的副师级,高过他好大一截。

    这样一位形容卑琐的中低级军官。轩郡王以下,居然礼遇至此?

    关卓凡还了礼,含笑说道:“良庵先生,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嗯,今儿中午,咱们就别去吃食堂的大锅饭了,我陪先生在这里小酌几杯,如何?”

    田永敏脸上的神情,愈加讶异了。他放下行礼的右手,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嗫嚅了几下,低声说道:“是,永敏谨遵王命。”

    “入席”后,田永敏愈加紧张,额上见了汗,手和脚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田永敏,字藏六,号良庵。

    不过,去年年底的时候,他还不叫这个名字。

    那个时候,他叫“大村益次郎”。

    *

    鹫飏岭之役,大村益次郎做了轩军的俘虏,然后被迫表示“愿为贝子爷效力”——不这么说不行,大村益次郎心里清楚:若不“输诚”,这位贝子爷会毫不犹豫的杀掉自己,连不问世事、隐居终老的机会,都不会给的。

    轩军征日归国的时候,大村益次郎的伤,还没有百分百痊愈。关贝子说,轩军的军医,水准较高,军医院的医疗条件也比较好,大村先生就跟了去,到中国养伤罢!

    这是面子上的说法,真实的原因,彼此心照:既然“愿为贝子爷效力”——这件战利品,关卓凡自然是要带走的。

    你要我做什么呢?

    到了中国,大村益次郎被安置在天津小站军营。他的房间外并没有士兵把守,也没有任何人跟他说过,哪儿能去、哪儿不能去,但大村益次郎除了养伤、看书,几乎不出房门一步。

    这段时间,他的唯一的访客,是松江军团参谋长施罗德。

    施罗德是个典型的军事狂人,言辞便给,异常健谈;大村益次郎学识渊博,军事之外,船舶、土木、医学、艺术,皆有颇深的造诣,两个人的共同话题很多,很快,便互相引为知己。

    但是,不管聊得多么热烈,施罗德从来没有提过,“亲王殿下”将要大村先生做什么工作?这个念头,日夜萦绕在大村益次郎的脑海中,但他从来不敢主动询问。

    伤愈后不久,大村益次郎的第一份差使来了:军团后勤参谋,归军团参谋长沃纳.施罗德管带。

    大村益次郎大舒了一口气,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地投入到新工作当中。

    自此,轩军天津驻军各军营里,出现了一位身材瘦小、形容卑琐、口音古怪的后勤参谋。刚开始的时候,没有人把这个“降人”的话当一回事,而大村益次郎的话也很少,差使之外的话,更是一句也不说。

    但很快,大家发现,大村参谋的话虽然少,且轻声细语,完全不像一个军人的样子,但言出必中,几不虚发,凡是和他有不同意见的,到了最后,事实证明,都是他对。

    慢慢儿的,大伙儿开始对这个形容古怪的小个子服气了。

    有时候,下值之后,能够看到大村参谋穿着宽大的和服,在军营一隅,缓缓踱步。碰到同僚,面带微笑,点头致意;碰到级别更高的军官,退在一旁,鞠躬为礼。不过,至始至终,他不会主动和任何人说一句话。

    后勤参谋没干多久,大村益次郎就调岗了:从“后勤室”调到“作战室”,出任作战参谋。

    这位貌不惊人的新参谋,很快就在“作战室”内引起了震动。凡“兵棋推演”和“实兵对抗演习”,大村益次郎如果不在“导演部”,而是参与对抗,那么,他所在的那一方,不论“红军”、“蓝军”,几乎都是胜利的一方。

    人人侧目。

    有人心里面嘀咕:就是运气好吧?真这么能打,怎么做了俺们的俘虏?

    不过,施罗德不这么看。

    圣母皇太后天津阅兵的时候,施罗德找到关卓凡,说道:“总司令,大村先生是一位伟大的军事天才,如果做参谋工作的话,至少应该任命他做副参谋长;甚至,他为正,我为副,也是完全合理的。”

    私下底,施罗德和关卓凡说话,依然保持着在美国时候的习惯,称关卓凡为“总司令”。

    关卓凡微笑着摇了摇头。

    施罗德有点着急了,说道:“总司令,我是真诚的!还有,我不相信,以你的眼光,看不出大村的能力?”

    顿了一顿,说道:“我想知道,总司令,你对大村,到底有什么打算?”

    关卓凡平静地说道:“沃纳,你问错人了——你应该问问大村:他对自己,到底有什么打算?”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归化

    施罗德愣了一愣,不说话了。

    东西方思维模式虽然有所差异,但是,他还是听明白了关卓凡的意思。

    不明白的,反倒是大村益次郎这个东方人。

    一天,下值之后,换上了和服的大村益次郎,正像往常一样,慢慢地踱着步,施罗德突然冒了出来:“大村,一起走走?”

    大村益次郎自然没有异议。

    一边走,一边聊。

    聊着聊着,似乎是很不经意的,施罗德把关卓凡的那个问题抛了出来:“大村,你对自己,到底有什么打算?”

    当然,施罗德没有说:“这是亲王殿下的问题。”

    大村益次郎张了张嘴,不晓得说什么好:这是我打算得来的么?

    施罗德看见他一副诧异的样子,心中不由暗叹,淡淡一笑,停下了脚步。

    “大村,你看,多么美丽的夕阳!如果我是你,我会盼望,每天都能看到这么美好的景色。”

    说完,掉头而去。

    大村益次郎一个人留在原地,愕然不置。

    施罗德高大的背影消失了,大村益次郎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转过身,抬起头。

    西天残阳如血,他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突然,犹如电掣雷轰,大村益次郎明白了施罗德的意思。

    他浑身颤抖起来。

    夕照鎏金,他的脸色却惨白如纸。

    当天晚上,在自己的房间内,大村益次郎长时间地跪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交叠抚地。头抵手背。背脊不断抽动。

    他泪流满面,但是,不敢让任何人听到自己的哭声。

    第二天,大村益次郎呈文军团参谋长,请参谋长代为上禀“军事委员会”,由军团出面,向朝廷提出申请,准他归化天朝。

    同时。请求准许他将妻儿自日本接来中国。

    大村益次郎原名村田良庵,又名永敏、藏六,他便取“村田”之“田”,为自己的汉姓,名永敏,字藏六,号良庵。

    大村益次郎呈请入籍的当天,下值之后,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像往常一样出来散步。

    第二天亦如此。

    第三天。大村益次郎恢复了散步的习惯。虽然,他散步的时候。一向选择僻地,但还是不止一个人留意到,大村参谋身上穿的,不是那件眼熟的“和服”,而是——长袍马褂。

    就这样,“大村益次郎”变成了“田永敏”。

    *

    关卓凡举杯,微笑说道:“我晓得先生酒量不弘,我满饮一杯,先生随意。”

    说罢,仰起脖来,一口干了,然后,向田永敏照了照杯底。

    王爷虽然说“随意”,田永敏可不敢真“随意”,双手捧杯,暗暗吸了口气,也是一口干了。烈酒一倾入喉,几乎就要咳嗽起来,他努力抑制,总算没有失态,但一张脸已经涨的通红。

    轩郡王满脸笑容,抬手示意:“随意,随意!”

    略吃了一两口菜,关卓凡说道:“琴子和优子,已经离开长崎,大约这两日就要到天津了……”

    田永敏浑身一震,颤声说道:“王爷是说……拙荆和小女?”

    关卓凡一笑,说道:“当然,哪里还有第二位琴子?”

    如果田永敏是地道的中国人,关卓凡当然不可以直呼他的内眷的名字,不过,田永敏毕竟是日本人的里子,关卓凡如此称呼,并不算唐突,反显得比较亲切。

    田永敏又喜又忧,喜的是一家团聚,忧的是:老婆、孩子过来了,住哪里?

    请求接妻儿来中国的呈文是递上去了——这是“输诚”的一种表示,可是,如何安置她们母女,田永敏根本没有准备——这个事儿,他一直没有收到上头批准与否的答复,一直心里惴惴,也轮不到他做什么准备。

    正在思绪起伏,关卓凡说道:“我在八里台,替先生置了一所宅子……”

    啊?!

    “三进的宅子,不算大,半新不旧的,不过,倒还整齐洁净!家具什物,大致已经配备齐整了,琴子母女到了,直接住进去就是了。哦,明天是星期天,先生抽个空儿,过去瞅一眼,还缺什么,尽管跟我说!”

    田永敏连连摇手,脸涨得更红了:“太大了,太大了!……呃,王爷的厚赐,卑职……真正当不起……”

    这个宅子,关卓凡嘴上说“不算大”,其实真的不算小。

    一般来说,三进的宅子,第一进为门厅,第二进为正厅、上房,第三进为后罩楼,为闺房内眷的住所——这个格局,已经是最标准的“大宅院”了。田永敏还是“大村益次郎”的时候,别看已经总掌长州藩的军事,其住处,大约还没有这个宅子的五分之一大。

    关卓凡说道:“先生不必客气,这不是什么‘赐’,朋友有通财之谊,算是我给嫂夫人和侄女儿送了一件小小礼物吧。”

    好,说话之间,“琴子和优子”就变成了“嫂夫人和侄女儿”了。

    “哦,对了,屋契上面,屋主一栏,已经写了先生的大号。”

    田永敏还想说什么,关卓凡轻轻摆手,微笑着制止了他,然后说道:“八里台不比天津城繁华,不过,好处是离小站军营近!嫂夫人和侄女儿过来探望先生也好,假日的时候,先生回去聚享天伦也罢,都方便的很!”

    这确实是非常周到的打算。

    田永敏胸腹之间,不由气血翻涌。

    他如此激动,当然不仅仅是为了一所宅子,田永敏——大村益次郎何人,眼界哪里会那么浅?关键是轩郡王亲自过问,尽心竭力,为他解决“后顾之忧”,由此可知,“上头”对自己,猜嫌已去,信任已生。

    半年来深藏心底、无可告人的深切忧虑,一旦而释,田永敏整个人轻飘飘的,甚至觉得自己有一点虚脱了。

    他和不熟悉的人在一起,本就拙于言辞,情绪起伏之下,更加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滞了又滞,终于低声说道:“王爷的美意,永敏不知何以为报?唯有鞍前马后,效之以死!”

    关卓凡含笑说道:“先生太客气了。不过,眼下确有一件事体,是要仰仗大才的。”

    “请王爷吩咐,永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言重了。”

    顿了一顿,关卓凡平静地说道:“我打算设立一间陆军军事学院,这个,就请先生来替我主持操办。”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师法

    田永敏的眼睛中,倏然放出光芒。

    他在长州藩做“三兵教授”、“军政用挂”,主持改革军制、整顿藩政的时候,就有创办一所军事学校的想法。但是,那个时候,这个想法是如此模糊、如此遥远,只能说是一个“梦想”。

    战败被俘,异国他乡,改宗易籍,这个梦想,反倒可以实现了?!

    还有,军事学校是什么地方?这……可是中国第一所陆军军事学校!设立之后,中国陆军菁英,尽出门下,就是说,今后,中国陆军的大多数中高级军官,都将是自己的门生了!

    自己是什么人?一个刚刚归化入籍的“降人”!

    这是何等样的信任?

    田永敏气血上涌,浑身微微颤抖。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尽忠竭智”、“效之以死”一类的话。这些话,方才都说过了——更重要的是,面对这份如山之重的信任,什么漂亮说辞都显得轻飘飘的,话到了嘴里,还未等说出来,便觉得味同嚼蜡。

    田永敏的脸,红得愈发厉害了,瞅着几乎就要冒出热气来。

    憋了半响,终于说道:“王爷高瞻远瞩!我记得,美利坚开国总统华盛顿公,谈到创办陆军军事学校,说过:‘如此一所学校,对国家来说必不可少,其与国家之命运,休戚相关。’王爷……师法前贤,国家幸甚!”

    关卓凡深深地看了田永敏一眼,心中暗暗说了声“好”。

    这个人,没有像一般中国士人那样。没完没了的自谦、推让。等门面功夫做足了。接受任命了,又反反复复的感恩戴德——他几乎一句废话没有,一上来,一张嘴,就切中肯絮,是个真正做事情的样子,也是个真正能做好事情的样子——我没有看错人!

    关卓凡说道:“先生说得好!华公说这句话的时候,国家肇始。在在一片空白,没有华公这句话,就没有日后的西点军校!”

    田永敏兴奋地说道:“不过,华公虽萌此意,但彼时歧议纷纭,创制军校,力有不逮,直到第三任总统杰斐逊公在位,方始成事。考美利坚故事,实在比不得王爷一言九鼎。言出法随!幸甚,幸甚。幸甚!

    他连说了三个“幸甚”,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嗯,就是不晓得,您说的,是“国家幸甚”呢?还是“田永敏幸甚”呢?

    关卓凡想:你这话,意思是俺比华盛顿还牛喽?嘿嘿,可不敢说田先生不会拍马屁,真拍起来,比谁都高明呢!

    他微微一笑,说道:“中美体制迥异,做事情的路子,自然也不一样。嗯,说起西点,咱们办军校,正要拿这个西点做第一个师法的对象!”

    哦?

    田永敏不禁微微诧异。

    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美国在列强之中,只是一个二流国家,说起要“师法”的军校,绝大多数人,不会先想到美国的西点。

    他上身挺直,微微俯首:“请王爷训喻。”

    嘿,这个姿势、动作……

    关卓凡说道:“先生以为,这个西点军校,最大的长处,是什么?”

    田永敏认认真真地想了想,说道:“西点的工科和炮科,是最强的,尤其工科,大约不在欧陆诸强之下。”

    关卓凡眼睛一亮,双掌轻轻一拍,说道:“着啊!”

    轩郡王这个动作,颇出田永敏意外,脸上不由露出了受宠若惊的神色。不过,同时也夹杂了一丝疑惑:王爷激赏,所为何来?

    关卓凡说道:“西点军校之前身,就是驻扎在西点要塞的工兵和炮兵——渊源流传,其来有自,西点便以工科、炮科见长了!”

    顿了一顿,说道:“不过,这还不是西点工科大盛最紧要的原因!最紧要的原因是,美利坚建国,褴褛筚路,房屋、桥梁、铁路,都要一一在白地上建造出来——开国迄今九十年,第一等亟需的人才,是工程师!”

    田永敏微微张了张嘴,已是意有所悟。

    “内乱之前,美利坚并无第二所工科学校,本土的工程师,大多出于西点。嘿嘿,话说得稍稍夸张一点,这西点军校的工科,算是‘建造了整个美利坚’!”

    “西点建造了美利坚”——这个看法,田永敏以前是没有的。但他印证于自己对西点和美国的识闻,不能不承认,轩郡王说得对!且洞鉴极深!

    田永敏颇为震动了!

    和许多有真本事的败军之将一样,他深夜扪心,也会有不服气的时候,也会想着,“再来一次又如何”?可是,现在,对这个打败了自己的年轻王爷,他开始真正服气了!

    关卓凡继续说道:“美利坚内乱,叛军主帅李某,便是出身西点工科——”

    说到这儿,自失地一笑,说道:“还好,我刚到美国的时候,和此君打不上照面,真正对上他的时候,南军已是穷途末路了。”

    这几句话,若有所憾,言下之意,几乎等于自承不如罗伯特.李。田永敏听在耳中,突发奇想:李将军斑斑大才,王爷对他又如此欣赏,为什么不请了过来,为我所用?李某败军之将,在美国国内,一定过得很不如意。

    这个问题,他几乎就要问了出来,忍了忍,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关卓凡看了田永敏一眼,微笑说道:“先生必是想说,我为什么不礼聘李将军来中国做事情?”

    天,这个人的眼睛,竟似可以洞穿人心肺腑的!

    田永敏大为尴尬,说道:“是,永敏一点小心思,难逃王爷慧眼洞鉴。”

    关卓凡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我没想过?李某也未必不愿意!可是,美利坚内乱甫歇,北、南之间,猜忌极深,中美既为盟友,我怎么可以去和南逆的首领,做成一路?北边儿的看在眼里,会怎么想?”

    田永敏念不及此,暗叫惭愧,心想,枢府领袖,秉大政者,果然高屋建瓴,眼光和下面做具体事情的,就是不一样。

    “这个事儿,过多一年半载,看看美国国内的情形,未必不能做,但现在还不成。”

    “是,”田永敏心悦诚服地说,“王爷训诲的极是。”

    顿了一顿,说道:“王爷的意思,咱们办这间军事学校,也要如西点一般,推重工科,以为国家兴作将养人才?”

    *(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曲线救国

    “正是!”

    田永敏沉吟了一下,说道:“有一个地方,卑职不是十分明白,要请王爷训谕。”

    “请说。”

    “王爷‘西点建造了整个美利坚’之说,精辟至极!不过,美利坚立国之初,文明制度粗率,凡事因陋就简,专业工科学校暂付阙如。西点的工科,之所以成为美国兴作之中坚,和这个局面,多少是有些关系的。嗯,咱们的情形和美国毕竟不同,为什么不另设一间专门的工科学校呢?”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咱们的情形和美国毕竟不同’——这句话说得好!良庵先生,我请你想一想,咱们如果设立一间专门的工科学校,能够招到多少学生?或者说,能够招到什么水准的学生?”

    田永敏略一深想,恍然大悟。

    “王爷的意思,是不是,国人一向视工匠为贱役,只怕……”

    说到这儿,打住话头,用探询的眼光看着关卓凡。

    “正是!”

    关卓凡叹了口气,说道:“国人哪里晓得什么叫‘工程师’?只会当做木工瓦匠一类看待!学工程的,第一要通文墨,第二要通术算——暂时不懂没有关系,但是这方面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脑瓜子要好使!”

    “先生倒是想一想,”关卓凡微微苦笑,“这二者得兼的年轻人,有几个肯去做木工瓦匠的?”

    “这方面,‘咱们的情形和美国毕竟不同’——嘿嘿,不要说和美国比。天差地别;就是和日本比。大约也比不过吧。”

    这句话。田永敏可就不敢附和了,他努力不使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保持着留意倾听的神态。

    “说不得,”关卓凡的笑意,变得有一两分狡黠,“只好‘曲线救国’了!”

    “曲线救国”四字,听得田永敏一愣,不过。他马上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王爷高明!轩军国家柱石,军事学校设在轩军之下,入学即入轩军,八方俊彦,自然趋之若鹜。”

    关卓凡点了点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在中国,军人其实也不怎么受待见。不过,轩军的情形,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这一来。轩军既能打仗,军纪又好。老百姓看得起;二来嘛,轩军的薪饷高,算是门好营生!”

    说罢,关卓凡微微一笑,又说道:“还有第三点,不少人以为,关某人当时得令,加入轩军,可是做官的一条终南捷径!”

    “拿福建海军学堂的情形来看,顶着‘轩军’这块招牌,生源确实不用发愁的——其中还有不少士绅的子弟!海军如此,陆军大约也差不到哪里去。”

    “等到学生们进了学校,说一句‘因材施教’,我叫他们学什么,他们就得学什么!再者说了,戎装笔挺的,毕了业就是军官,大约也没有哪个学生,会把自个儿和木工瓦匠想在一块儿。”

    “请先生记住一句话:这间陆军军事学校,将是中国工程师的‘摇篮’!”

    “摇篮”?好别致的譬喻,不过……嗯,十分生动。

    独辟蹊径,开辟局面,卓然达成,对轩郡王这番纵横捭阖,田永敏是真心实意佩服到十分了。他的情绪也被提了起来,壮志豪情油然而生:“是,永敏牢记在心,断不负王爷所托!”

    把陆军军事学校的工科,办成中国工程师的“摇篮”,关卓凡还有一个目的,是不方便也不必要说给田永敏听的:从这儿出身的工程师,都是军人,甚至,都是轩军的军人。如此,一来指挥如意,叫去哪儿就去哪儿,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二来,几乎都可算是他的私人。

    “不过,”关卓凡说,“军事学校的主业,毕竟还是军事。”

    “是。”

    关卓凡加重了语气,说道:“这摆在第一位的,是陆军之于海军,颇有不同,这一层,要请先生格外留意。”

    陆军之于海军,当然“颇有不同”,曷待其言?轩郡王郑重其事地将之“摆在第一位”,一定不是泛泛而指,其中必有特别的深意。田永敏果然“格外留意”,竖起了耳朵,说道:“请王爷训谕。”

    关卓凡说道:“海军,英国人是最在行的,这上边儿,在英国人面前,咱们只好一心一意地做学生,不能够自己搞什么花样。”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所以,福建海军学堂,从上到下,我几乎全扔给了英国人去打理——眼下,如果不用英国人主事,咱们自己来办,仅仅聘请几个洋教习,翻译几本洋书,办出来的海军学堂,一定照猫画虎,画虎类犬,绝没有‘青出于蓝’这回事的。”

    田永敏默然片刻,深深点头,说道:“是,王爷洞鉴极深。”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不过,陆军不大一样。”

    他凝视着田永敏:“疆场之上,我和先生是切磋过的;先生在轩军,也做了半年的参谋,嗯,就请先生说一说,到底哪里‘不大一样’?”

    “我和先生是切磋过的”,话一入耳,田永敏不由大为紧张。但他马上便明白了,轩郡王这是在“考校”,不是在翻什么旧账。

    他静心凝思,过了一小会儿,先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哪里不一样?——实在太多了!”

    “第一个,是轩军各级主官,当得起‘爱兵如子’四个字!未必每一位军官,都有吴起吮疽的心地、见识,但是,制度、军法管着,‘士兵委员会’盯着,上行之,下效之,久而久之,就成风气了!这一层,举目四望,无论中外,我找不出第二支军队来!”

    “第二个,是轩军全军,除了刚刚入伍的,就连大头兵,也是能认几个字的,也是能够勉强看明白告示和命令的——这一层,真正不得了!别的军队,就是营官,大字不识一个的,也是司空见惯!嗯,这一层,就是泰西诸强,大约也未必做得到吧?”

    “不论日常训练,还是战场上见真章,一个士兵,识不识字,真正是天壤有别!就凭这一点,嗯,再加上第一点——官兵同心、士气高昂,轩军……即便不说天下无敌,也不会输给世上任何一支军队,包括英吉利、法兰西!”

    “第三个,是技战之术!”

    顿了一顿,田永敏神情郑重地说道:“这一层,轩军……似乎已经走到泰西诸强的前边儿去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以我为主

    “哦?”关卓凡微笑,“何以见得?”

    田永敏目光灼灼:“今日之泰西诸强,两军对垒,仍列一字长蛇横阵,曰‘线列步兵’,彼此对射,至死方休!卑职以为,这未免有……昧于大势、不知变通、固步自封之嫌!后膛枪较之前膛枪,射速大大加快,射程、准头亦毫不逊色,前者取后者而代之,大势所趋!后膛枪有效射程之内,‘线列步兵’不过血肉标靶!”

    “至于有人昏天黑地,还以为前膛枪优于后膛枪,真正叫愚不可及了!这种人,迟早……碰得头破血流,甚至骨断筋折!”

    田永敏愈说愈是兴奋:“轩军全军,废‘线列步兵’,行‘散兵战术’,卑职以为,这是举世皆醉我独醒!今日若有一战,即以英、法之强,若以‘线列步兵’对我‘散兵战术’,亦必……北走!”

    说这些话的时候,田永敏眼中放光,脸上的犹移、惶恐,已经一扫而空。

    看着这个“进入状态”的小个子男人,关卓凡心中暗暗感叹。

    穿越以来,在关卓凡面前,全面否定“线列步兵”,一力推崇“散兵战术”,全然不加保留的,田永敏是第一个。

    我知道后膛枪必取代前膛枪,知道“散兵战术”优于“线列步兵”,这些,都是占了穿越者的便宜,可是,田永敏不是什么穿越者吧?他的见识和判断,完全源于自身的敏锐的洞察力。

    事实上,在田永敏的“大村益次郎”时代。以“奇兵队”等“诸队”为基础的、经过他亲手全面改制的长州藩军。已经采用了原始的散兵战术。在这支新型军队面前。老朽的幕府和亲幕的诸侯,一触即溃。

    除了“技战之术”的精到见解,田永敏对轩军的官兵关系、文化水准的认识,亦一语中的,切中肯絮——这三点,确实是轩军最大的优势,是轩军最超越时代之处,也是关卓凡在轩军身上最著力之处。

    田永敏——大村益次郎。确实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军事天才之一。

    田永敏还有话说:“我军之‘三三制’,尤为精妙!以前,卑职以为,进攻之时,士兵们散开就好,没有想过,还可以如此这般相互配合!”

    说到这儿,突然发觉,一直是自己在长篇大论,简直是滔滔不绝了。这其间,轩郡王只说了一句“哦。何以见得?”

    不由微觉惶惑,说道:“卑职一点浅见,也不晓得中不中式?呃,请王爷……教谕。”

    关卓凡并不答话,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一口干了,放下酒杯,轻轻呼了口气,然后说道:“我为先生这番话,浮一大白!”

    田永敏的眼光,霍的一跳。

    关卓凡缓缓说道:“陆军之于海军,既然有这些不同之处,那么,陆军学校之于海军学堂,也要有所区别了。”

    说到这儿,关卓凡停了下来,含笑望向田永敏。

    轩郡王的心思,田永敏已经完全了解,他接口说道:“王爷说的是,办陆军学校,洋教习是要请的,洋书也是要看的,但是,必须——以我为主!不可以胶柱鼓瑟,更不能走了回头路!”

    “好!”

    关卓凡用右手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说道:“‘以我为主’——就是这四个字!很该为了这四个字,再浮一大白!”

    顿了一顿,说道:“我再送先生八个字,‘去芜存菁,推陈出新’!”

    去芜存菁,推陈出新,以我为主。

    田永敏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遍,点头说道:“是,永敏铭记在心。”

    关卓凡说道:“不过,这十二个字,只能放到步兵身上,别的——譬如炮科,咱们还是要老老实实地做学生。”

    田永敏说道:“是,卑职明白。”

    顿了一顿,试探着问道:“说起炮科,嘉兴已经有了一间炮兵学校,这个,不晓得王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

    关卓凡沉吟了一下,说道:“不相干,各干各的。拿破仑一世说过,炮兵乃战争之神;我以为,五十年之内,火炮都必为兵事之第一利器。咱们的大炮,还远远不够多,好炮手更少;且新火炮、新炮术,将来必层出不穷——一个炮科,一个炮兵学校,加在一起,也未必就能尽敷所需。”

    “是!”

    关卓凡微微皱了皱眉,说道:“倒是有一点,得提早预为之备。”

    “炮兵学校,用的是普鲁士的教习——火炮也是普鲁士的;可咱们的炮兵师,从师长到大炮,全都是美国的。美国的炮兵,学自法国,和普鲁士那一套,多少有些不同。这里边儿有一个彼此融通的问题。这也罢了,真正的问题是——”

    他顿了一顿,说道:“我以为,拿破仑一世之时,法国炮兵,天下无敌,可如今——法国人有些食古不化了!普鲁士已经赶了上来,且眼看着过了法国人的头!特别是普鲁士的‘克虏伯炮’,精钢打造,后膛装填,法国炮、英国炮,都比不了,美国炮就更加不必说了!我已经决定,轩军炮兵师,全员换装‘克虏伯炮’!”

    “这一点,安德森也是赞成的。嗯,第一笔五十门订单,已经下了!”

    田永敏暗暗咂舌:全员换装?好大的手笔!

    又想:普鲁士那个什么“克虏伯炮”,真有这么好?

    不过,这个疑问,他没有说出口来。

    炮兵是田永敏的短板,了解颇为有限。他主持长州藩军政的时候,手上一门像样点的大炮也没有。不然,以大村益次郎之能,对阵轩军,未必就会输得那么惨——一败涂地,爬都爬不起来。

    再说,他现在已经很佩服这位年轻的王爷了,虽然“克虏伯炮”声名不著,但轩郡王如此说法,必然有他的道理。

    他想了一想,说道:“既如此,陆军学校的炮科,是否也应仿炮兵学校的例,请普鲁士的教习,行普鲁士之法?”

    关卓凡点点头,说道:“正是!不仅陆校的炮科要行‘普’法,炮兵师更要由‘美’转‘普’!新炮到了就开始转,有多少新炮就转多少‘普’——今年,炮兵学校的第一批毕业生入役,刚刚好!到所有的大炮都换成了‘克虏伯炮’的时候,这个‘美’转‘普’,大约也就**不离十了。到了那个时候,陆军学校第一批炮科学生也差不多该毕业了,‘无缝衔接’,又是刚刚好!”

    “无缝衔接”?又是一个新鲜说法。

    田永敏想了想,明白了这四个字的意思,默谋片刻,说道:“果然妥当。”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说道:“那……咱们换下来的大炮该怎么办?两百好几十门呢!”

    关卓凡哈哈大笑,说道:“先生难道怕闲废了它们不成?卖呀!不是谁都晓得普鲁士‘克虏伯炮’的好处的,咱们淘换下来的这班旧炮,多少人还当成宝贝呢!嘿嘿,不愁卖不出一个好价钱!”

    田永敏讪讪的:何以念不及此?

    突然醒觉:之所以念不及此,是因为自己正是轩郡王口中的“不晓得普鲁士‘克虏伯炮’的好处”的人,这才会把旧炮当成“宝贝”,敝帚自珍,自然也就不会生出脱手求售的念头。

    他不禁背上微微生汗:所谓学校,研究学问,无论术、道,都应该是新鲜物事萌生、荟萃之地,自己既领受创建军校之重任,这个脑子,可不能固步自封!否则,一步差,步步差!

    他正容说道:“永敏惭愧!王爷步武在前,永敏勉力追踪,不敢落后!”

    关卓凡眼睛一亮,心中暗暗赞道:好,真正是一点就明!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古有明训

    “另有几点,”关卓凡说,“要请先生留意。”

    “请王爷吩咐。”

    “第一点,工科、炮科、步科、骑科——不论哪一科,第一门紧要的课程,是‘physical education’。”

    田永敏的英语,较之荷兰语,也就是低地德语,略逊了半筹,因此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稍稍一想,不禁奇怪,这“第一门紧要的课程”,不是本专之科的课程,而居然是:“physical education?”

    “是!”关卓凡郑重地点了点头,“‘physical education’!我想,译作中文,大约可以称为‘体育’。”

    “‘体育’?”田永敏仔细想了一想,不由大赞,“王爷高明!果然形神兼备!”

    关卓凡微微一笑,心说:你是不晓得,在另外一个时空,“体育”这个词儿,还是从你的祖国传到中国来的。

    “军事学校的学生,一入学便军籍在身,毕业之时,理所当然,须成为一等一的军人——一个也不能少!不然,不能毕业!”

    “身为军人,体魄之强健为题中应有之要义——非如此,何以出入血火,坚忍不拔?这一层,是全然不消说得的,不过——”

    关卓凡顿了一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中国的士人,五体不勤已久,说起‘学生’二字,想到的。大约都是私塾书院之中。手把书卷。踱着方步,摇头晃脑,曼声吟咏——嘿嘿,步子迈得大一点,急一点,都叫‘失仪’,怎么能够——”

    他打住话头,摇了摇头。说道:“这一层,真的还不如日本!日本的士人,几乎没有不学‘剑道’的吧?”

    田永敏觑着关卓凡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是,王爷渊博。”

    “这‘剑道’,唉,”关卓凡说,“就是学不出来,也可以起到强身健体、砥砺精神的作用啊。”

    田永敏心中一动。

    学习“剑道”,他就是典型的“学不出来”的那种人。虽然早早就丢开了手,但每一思及。都不免懊丧。现在听到“强身健体、砥砺精神”八字,不由精神一振,似有一缕阳光,撕开阴云,自天穹泻下:是呀,“剑道”固然是搏杀之术,可如果仅仅将之做为“体育”,不也很好?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六艺’之中,也有‘射艺’和‘御艺’的。”

    关卓凡略略讶异地看了田永敏一眼,点了点头,说道:“正是!‘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之中,就有‘射’、‘御’二‘艺’,是要抡胳膊伸腿儿的,还有一个‘数’,是要费心思打算盘的——老祖宗的玩意儿,其实着实不坏!”

    “可是,先生瞅一瞅,现下都成什么样子了?‘射’、‘御’是不必提了,就是‘数’,也早成了商人和小吏的事情,士人亦视之为‘贱役’!”

    “不然,咱们招工科的学生,用得着兜那么大个圈子吗?”

    “后人不肖,老祖宗的好东西,愈玩儿愈走样,最终面目全非!这也罢了,关键是自个儿不争气,却反过来抱怨自个儿的祖宗——我靠!”

    “我靠”——呃,这……是什么意思?

    轩郡王这几话,似大有深意,也不像什么好话,田永敏可不敢胡乱接口了,只好挤出尴尬的笑容,“嘿嘿”了几声。

    关卓凡吐完槽,颇觉爽快,说道:“福州海军学堂那边,就有不愿意挪胳膊动腿儿的学生——刚开始的时候,爬个缆绳,都觉得弄脏了他的手!我跟海军学堂的‘总办’海曼奇说,这种人,如果抽鞭子还抽不明白,就趁早赶出海军学堂去!免得将来毕了业、上了舰,耽误大事!”

    “花了好大的气力,才把这个局面扭转过来!我说句实在话,要不是英国人做海军学堂的‘总办’,这个局面,恐怕会弄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譬如张香涛,这位大翰林,别的都好,就是这件事情上,似乎有些不以为意。”

    张香涛,即张之洞,时任福建船政大臣。

    臧否同僚,田永敏更加不敢接口了,又是“嘿嘿”了几声。

    “学校毕竟不同军营,”关卓凡说,“学生大部分的时候,要上课、温书,步操的时间不多,不能只拿步操来锻炼体魄——所以,‘体育’课之设置,便特别之重要了!”

    “是!”

    “现在,轩军已经引入了橄榄球和足球,这两样,要加入军事学校的体育课里边儿!”

    “是!”

    “体育课的考核,绝不可以敷衍因循!不过关,就得留级,不过关,就不能毕业!”

    “是!”

    顿了一顿,田永敏说道:“启禀王爷,卑职有一个想头——对体育课之设置,若有人微词,咱们倒是可以请出‘六艺’来……”

    未等田永敏说完,关卓凡便轻轻敲了敲桌子:“先生此计大妙!‘古有明训’!看看那帮子腐儒,还有什么话可说!”

    谈完了“体育”,谈“小班教学”。

    “‘小班教学’,”关卓凡说,“是我杜撰出来的一个说法,如何实行,请先生慢慢儿斟酌。”

    “我是这么一个意思:一门学问,先生教习,学生学习,知其然,还得知其所以然!军事上尤其如此——阵战之时,瞬息万变,攻防趋避、进退行止之道,如果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难免胶柱鼓瑟,甚至,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顿了一顿,说道:“先生当世奇才,个中关节,自然深知,毋庸我之多言。”

    听到“当世奇才”四个字,田永敏心中大大一跳,赶忙微微俯首,惶然说道:“王爷谬赏,永敏万不敢当!”

    他平伏心情,说道:“岳武穆说,‘阵后而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就是王爷这个意思了。”

    关卓凡点头说道:“先生说的不错。”

    说完了这句话,轩郡王面带微笑,看着田永敏,并无下文。

    田永敏微微怔了怔,随即明白了王爷的意思:我已经指了路,看你晓不晓得,我说的“小班教学”,何之谓也?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课堂之上,师生之间,相互切磋,彼此研议,犹如孔子与门下弟子,坐而论道,如此,学生方才谈得上‘知其然,知其所以然’。不过,既然彼此磋磨砥砺,课堂之上,人数就不宜太多,不然众口纷啄,乱成一团,先生也照应不过来——王爷‘小班’之说,是否此之谓也?”

    “正是如此!”关卓凡抚掌大笑,“与先生语,正所谓‘良唔’,痛快!”

    顿了一顿,说道:“师生之间,磋磨砥砺,原本也是老祖宗的好玩意儿,可是,后世‘师道尊严’四字,愈讲愈偏,磋磨砥砺变成了倒模浇铸,拿出来的货色,千人一面,这儿——”

    关卓凡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难免就变成了榆木疙瘩!”

    田永敏说道:“是,不过,这上面,西洋教习还是比较开通的。”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那就是说,咱们自己的教习不够开通——这一层,先生多多留意吧。”

    “是。”

    “还有一点,”关卓凡说,“也是要先生多加留意的。”

    “军校的生源,难免良莠不齐,严加把关是必要的。但草创之际,似也不宜过分挑剔,不然,未免有伤天下士子进取之心。不过——”

    关卓凡加重了语气:“既进了军校,就要从严要求!不合格者,不能升级,不能毕业!补考试亦不能中式者,清退出校!嗯,军校可以摆明军马,行‘淘汰制’——大浪淘沙,汰芜存精!一句话,绝不能够叫不合格者混蒙过关,潜入军队,为我千里堤坝之溃穴!”

    田永敏肃然答道:“是!王爷教诲,卑职谨记在心!军事学校的毕业生,每一位,都必须是一柄千锤百炼的好刀!”

    “‘千锤百炼的好刀’——”关卓凡点头,“好,这个说法好!”

    他微微一笑,说道:“说起‘好刀’,咱们有十来柄‘好刀’,已自英伦辗转到了中国,大约明天就开到天津了——到时候,先生一并去看看热闹吧。”

    田永敏眼睛一亮:“王爷说的,可是新舰——”

    “是!咱们的舰队,终于要真正成军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不拘一格用人才

    关卓凡还不知道,朝野上下,对他用田永敏这个“降人”,做陆军军事学校的“总办”,会有什么反应?不过,肯定有人不以为然的——包括他的嫡系、甚至轩军内部,大约也会有人暗自嘀咕。

    还有,关卓凡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但他又非常好奇的是:如果原时空的人们,知道了他用一个归化的日本人,做中国第一间陆军军事学校的校长,又会有什么反应和评价?

    对“降人”委以重任,不是多么稀罕的事情。不过,这种事情,大多发生在两种特殊的情形下:一是战争进入胶着状态,胜负难分,厚待投降的敌人,在政治上,可以起到瓦解敌人军心的重大作用;二是政权草创之初,人才匮乏,自然求贤若渴,哪有功夫管他什么来路呢?

    当大局已定,政权稳固了下来,就不能再轻易地重用“降人”了。一是厚待“降人”的政治需求已不存在,二是自身的人才梯队已经建立起来,既没有足够的重用“降人”的人事需求,也要防止“空降干部”对正常的人才递升机制造成不良影响。

    关卓凡用田永敏,当然不是为了“瓦解敌人军心”——对长州藩,轩军始终保持着压倒性的优势,战事从来没有“胶着”过,基本没有“瓦解敌人军心”的政治需求,何况,他重用田永敏,是刚刚的事情,距征日结束,已经整整半年了。

    那么,大清开国已经两百余年。大局早定。政权早就……稳固……下来。呃,“自身的人才梯队”……

    呃,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

    时逢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帝国犹如一只老朽巨轮,一头扎进狂风暴雨之中,使出浑身解数,堪堪闯过风最急、浪最高的险滩,现在的局面。只能说是堪堪从“风雨飘摇”中走出来,看见了天际的一缕阳光,“稳固”二字,是早早就做了明日黄花的。

    帝国的人才培养、选拔机制,同样老朽不堪。关卓凡感叹过的中国的“人才荟萃”,仅仅是纸上富贵,或者说,最多是只“潜力股”,在帝国的人才培养、选拔机制不做出全面、彻底的变革之前,无法真正变现。

    “人才梯队”神马的。是根本谈不上的。

    就是说,关卓凡面对的局面。就是不折不扣的“草创”。

    因此,不拘一格用人才,就是必须的了。

    在这个时代,田永敏——大村益次郎,是关卓凡能够找到的、可以为己所用的、最优秀的人才之一。

    日本的“兰学”,渊源久长,其来有自。大村既通汉学,亦通兰学,而且,他之“通”,是真的“通”——未必有多么“精”,但深知底蕴,明晓优劣得失,不是浮光掠影,不是皮相之见。

    这一点,中国绝大多数办“洋务”的人,都比不了。中国办“洋务”的人,哪怕最通如郭嵩焘、李鸿章者,对西洋的文明制度,最多也只能说是“知其然”,但人家的里子、底子,是“不知其所以然”的。

    大村的兰学,不仅“务虚”,还能“务实”。除了老本行兰医,对船舶、机械、土木,大村都有相当程度的涉猎,且都能称得上一个“通”字。

    在军事上,大村不仅是指挥作战的天才,还是理论著述的大家,他著有《兵家须知战斗术》、《兵陵战》、《筑城典型》、《舶工须知》等著作。

    这种实践、理论一把抓的大拿,莫说当时的中国绝无仅有,就是在狂飙突进、英才辈出的幕末日本,也是极其突出的。

    现阶段,关卓凡不可能把军队交给田永敏指挥,但说到“以我为主”的陆军军事学校的校长,关卓凡实在想不出有比田永敏更合适的人选了。

    大村刚刚被俘投降的时候,对轩军的体系、制度、运作,自然还是隔膜的,但做了半年的后勤参谋和作战参谋,以大村益次郎——田永敏之能,不但什么都一清二楚了,且理解之深,拿捏之准,后来居上,超过了大多数的轩军官兵。

    事实上,即便不指挥作战,田永敏的能力,也不是一个军事学校的“总办”能够局限的。

    他在长州藩主持的军制改革,不仅仅是军事制度上的脱胎换骨,还是极其重大的政治和社会变革。

    其中最重要者,是大村益次郎废除了日本千年以降的“马廻众”制度。

    所谓“马廻众”,就是骑马围绕在主公周围的亲兵。大名的叫“马廻众”,幕府将军的叫“旗本”。长州藩的“马廻众”制度,又称“八组制度”,由八家重臣世袭藩主的“马廻众”——其实就是由这八家子弟世代垄断藩军的各级官职。

    因此,对长州藩来说,“八组制度”不仅确定了军制的格局,还是整个政治和社会格局的根基:大名居中,八大家族环绕拱卫,共同统治长州。

    旧藩军就是由这八大家族的私兵组成的,大村益次郎大手一挥,通通解散,连藩主毛利家的也不例外。然后,以“奇兵队”等“诸队”为骨干,再选拔旧藩军之精锐者,重新编成军政、军令一统的新藩军。

    选用军官上面,一手将大村提拔起来的高杉晋作,首先打破了士农工商的界限,但好歹还弄了个“武士”和“匹夫”的袖标,以示区别。可大村益次郎更进一步,连这个袖标也不要了,彻底打破了阶层之间的限制,晋升选拔,不问出身,全看能力。

    如此一来,不但军制彻头彻尾地变过了,长州藩的整个政治、社会利益格局,亦重新洗牌来过。

    商人、低级武士、小作坊主、农民,一股股新鲜血液,呼啸着注入长州的肌体,长州脱胎换骨了。

    原时空,长州能够以一藩之力,打败幕府倾国来攻,大村益次郎的改革,是最重要的原因。

    大村益次郎对政治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他废除“马廻众”制度,等于在强敌压境之下,以“强军”的名义,为长州藩不声不响地完成了意义极其重大的政治和社会变革。

    甚至,关卓凡以为,可以这么说:近现代日本国家之滥觞,亦由大村益次郎废“马廻众”制度而来。

    如此一个人才,只要能够保证他的忠诚,为什么不予重用?

    办陆军军事学校之外,关卓凡的心目中,田永敏是定位为“军师”的——参赞一切,并不局限于军事。

    那么,能不能保证他的忠诚呢?

    能。

    关卓凡说的“忠诚”,并非要田永敏为他本人上刀山、下火海,而是:能否抛弃残存的日本族群认同,全心全意为中国服务?

    能。

    首先,大村益次郎不是一个武士。

    这不仅仅指他的出身——大村益次郎出身一个医生家庭。更重要的,是指他的思维、行为。

    大村益次郎说过这么一句话:“吃败仗的时候,与其无谓地继续抵抗,不如早早撤退为好。”

    他的脑子中,全然没有“武士之道”这根弦,在幕末一大群狂热的牛人中,这是极其另类的。

    在当时的日本,没有武士身份的自我认同,就不大会有明确的政治立场——因为不存在明确的效忠的对象。

    大村益次郎因此成为了一位“政治上的沉默者”。

    他基本没有表示过在“尊王”、“攘夷”、“佐幕”、“倒幕”这些“大是大非”问题上的立场。

    他是长州人,却由宇和岛藩入仕。在幕末门户森严而对立的政治格局中,大村益次郎没有表现过任何明显的“门户之见”。

    大村是一个“士”,但不是“武士”,他更像春秋战国的“游士”。只不过,他不靠嘴皮子过日子。

    或者,用现在的话说,大村益次郎是一个非常纯粹的“技术官僚”。

    这个时代,日本的国家认同,还远未形成——也许永远也形成不了了。在这样的背景下,大村益次郎这样的一个人,不仅可能改换门庭,还可能改宗易籍:从一个“准日本人”变成一个真正的中国人。

    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当然,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为了开好这个头,关卓凡做了大量的工作。他先抑后扬,磋磨了大村益次郎大半年,一直到大村所有的不切实际的想法都被磋磨掉了,终于醒悟过来,真正“输诚”了,才大加辞色,委以重任,酬以厚禄。

    嗯,如此冰火两重天,这个由大村益次郎而来的田永敏,应该真正爽到了吧?从此以后,应该死心塌地、鞍前马后,为俺打工了吧?

    好啦,啰嗦了这许多,够了。

    明天,该去看看我的新舰船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新舰队!

    天津大沽口码头。

    “冠军号”、“射声号”两位大哥身边,十位昨天刚刚到埠的新伙伴,按吨位大小,次第排开。

    “装甲巡洋舰”两只,“龙骧号”、“虎贲号”。

    “穹甲巡洋舰”两只,“驱雷号”、“策电号”。

    “标准巡洋舰”两只,“伏波号”、“超海号”。

    “全甲炮艇”四只,“镇东号”、“镇南号”、“镇西号”、“镇北号”。

    这十只军舰,从设计、制造到下水,轩军海军和花旗洋行欧洲司,全程参与、监督。军舰出厂后,在英国验货合格,由英国人开到香港,轩军海军提督丁汝昌、新任驻英公使曾纪泽,率大队赴香港接舰。交接之后,曾纪泽便自香港首途英国赴任,丁汝昌则带领自己的新舰队,一路迤逦,返回天津。

    旭日东升,十二只大大小小的军舰,通体沐浴在朝阳之中。

    桅杆、缆绳、铁锚、烟囱、舰桥、甲板、大炮,还有涂得漆黑的船身、雪白的船艏雕塑,无不闪闪发光。

    每一只军舰上,“红浪血睛蓝鲨”海军旗,都在风中猎猎作响。

    闭上眼睛,仅仅凝神倾听旗子的声音,就足以叫人热血沸腾:这不是三、四面旗子,而是三、四十面旗子同时啸动,宣告——

    中国第一支近代海洋舰队正式成军了!

    这是一支崭新的舰队。

    留意这个“新”字——这不仅仅是说,这是一支“新生”的舰队;也不仅仅是说,这些军舰。大多都是新近下水的。这个“新”字。也是指:这支舰队中的大部分军舰。都是目前世界上最新式、最先进的军舰。

    尤其是新到埠的“装甲巡洋舰”、“穹甲巡洋舰”、“全甲炮艇”。

    这三种军舰,是英国荟萃本国船舶设计、制造之精英,按中国的要求,单为中国设计、制造出来的,当今世界,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就连英国人自己也还没有装备。

    当然,所谓“中国的要求”。其实就是“关亲王的要求”。

    日本一行,关卓凡深感,一支真正意义上的舰队,必须高低搭调,合理配置,不可以一味追求吨位。何况中国海军建设,毕竟刚刚起步,资源、人才有限,大军舰太多了,会吃不住劲儿。

    更重要的是。中国的海军建设,有自己的特殊的阶段性战略目标。那就是:在中国近海,和世界第二海军强国,进行一场中等规模的舰队对决。

    这里有两个关键词:一个是“中国近海”,一个是“中等规模”。

    所谓“中国近海”,最远,东至日本,南到印度支那,再远,就是好高骛远了。

    所谓“中等规模”,就是:对阵双方投入的军舰数目,各自十来只左右。超过这个数字,关卓凡认为:这儿是远东地区,远离欧洲本土,即便是“世界第二海军强国”,只怕也力所不能及了。

    第一个“五年规划”中的海军建设,军舰配置、战略战术,一切一切,都要围绕这个大目标。

    “冠军号”九千一百吨,这种全铁甲巨无霸,超级远洋大拿,拿来做旗舰和主力舰,一只就足足够够了——五年之内,都不必考虑第二只。否则,先不必说自己吃不吃得住劲儿,“世界第二海军强国”如何也不必说,那个“世界第一海军强国”,大约会首先表示“不理解”。

    暂时没有让“友邦惊诧”的必要。

    “射声号”四千五百吨,也是一等一的远洋大咖。对于一支中等规模的舰队来说,前边已经有了九千一百吨的“冠军号”,那么,五千吨上下的这个级别,有了“射声号”这样的一只主力舰,暂时也就算是够了。

    新添舰只的着重点,关卓凡放到了两千吨至三千吨这个级别上。

    这个级别的舰只,大致属于“巡洋舰”的范畴。

    “巡洋舰”这个概念,进入二十世纪,开始变形走样,给人一种重型舰只的感觉。其实,在“巡洋舰”初初诞生的时候,真正是顾名思义,其任务就是“巡洋”。

    包括:

    保护商船,打击海盗,巡弋海外殖民地——所谓“周莅属部”;战时,给主力舰——铁甲舰打打下手,做一些通讯、侦查的活儿,以及和对面的同事们进行竞争——袭击敌方的商船,破坏敌方的海上运输线。

    一般来说,“巡洋舰”是不直接参加舰队决战的。

    因为以上的特殊用途,自然而然地,“巡洋舰”就具备了以下特点:高航速、大续航力,同时,轻防护或无防护,火力也比较有限。

    可是,“关亲王”要的是“巡洋舰”——两千吨至三千吨,提出的具体要求,却极为奇葩:大火力、重防护、高机动。

    英国人愣住了,皱着眉头,心里说:这家伙瞅着挺聪明的,怎么说这么外行的话呀?

    “大火力”还好说,适当减少舰上火炮数量,大幅度增加火炮口径就是了。

    可这个“重防护”和“高机动”,却是天然的矛盾,拿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鱼与熊掌,怎么可能得兼呢?

    “重防护”,就要给军舰披上铁甲——这样一来,“巡洋舰”变成了“小铁甲舰”,军舰重量大增,还怎么能跑得快?跑不快,怎么“高机动”?

    “关亲王”轻描淡写地说:换个大马力的发动机不就成了?

    这句话就更加外行了。

    英国人哭笑不得:亲王殿下,更大马力的发动机,需要更大的机舱和更大的煤舱,舰上的空间是相对固定的,最好的设计师,也没有办法变出新的空间来,安置好这两样同时变大了的东西。

    亲王殿下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对,机舱变大,大约是免不了的。可是,煤舱嘛,我看就不用变大了——“巡洋舰”的煤舱本来就太大了,别说变得更大了,我看,缩小一点也是可以的嘛。

    因为要执行的大多是远洋的或是时间较长的任务,为保持大续航力,巡洋舰都有一个超大的煤舱。

    英国人愕然:缩小煤舱?那么,如何保持大续航力?

    关卓凡笑了:我提出了三个要求——“大火力、重防护、高机动”,您瞅瞅,这里边儿,有“大续航力”么?

    *(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超越时代的巡洋舰

    英国人定睛一看:咦,还真没有“大续航力”这条,可是——

    没有“大续航力”,还能算正儿八经的“巡洋舰”吗?

    “关亲王”心里鄙视:英国人可真是榆木疙瘩脑袋!

    嘴上是这么说的:“巡洋舰”就是个名字,我会在前面加上合适的定语的——再者说了,我又不出去抢殖民地,要那么大的续航力干什么?

    后面这句话,起到了非常微妙的政治效用。谈笑之间,“关亲王”给英国人吃了颗大大的定心丸:嗯,中国人没有任何和我们正面竞争的意图,真是……最佳合作伙伴!

    没有大续航力的要求,煤舱就可以减小,“大火力、重防护、高机动”就成为可能了。

    关卓凡进一步提出:装甲敷设,可以有两种方式。

    第一种,只对重点部位进行保护。

    这个方案,舰体重量增加有限,对速度影响较小。

    舰船最重要的部位是什么?当然是发动机啦。

    英国人召集船舶设计精英,不久便拿出了第一份方案:在机舱的顶部,平平地覆盖一层装甲甲板;装甲甲板之下,在机舱两旁、靠近两舷的地方,各设置煤舱。这样,顶部的装甲甲板、两侧的煤舱,从三个方向,共同对机舱进行保护——装满煤的煤舱,炮弹是没有法子打穿的。

    关卓凡对这个设计表示赞赏,不过,他指出了两个问题:

    第一。保护机舱的装甲甲板。位于水线之下四英尺处。呃。这个,万一,水线处被打穿了呢?那么,海水必然趁势涌入,整个装甲甲板的上方将被淹没,最终……会导致军舰倾覆吧?

    第二,高航速需要大机舱,装甲甲板如此之低。一定会压缩机舱的空间,俺想加台锅炉都不成,操作起来也逼仄得很,实在不大方便哪。

    这两条提了出来,英国人面面相觑:怎么还好说这位亲王殿下“外行”?这两个问题,即便是最优秀的工程师,也未必能够看得出来!

    该怎么改进呢?

    英国人正在绞尽脑汁,“关亲王”说:我有一个想法,大伙儿瞅瞅,行不行得通?

    嗯。我是这样想的:咱们把平面的装甲甲板,改成中间平、两边斜的穹面装甲——就叫它“穹甲”好了。“穹甲”中间的平甲。提到水线之上;两边的斜甲,落到水线下四英尺处。这样一来,因为中间的平甲高出水线,即便水线处被打穿了,海水涌入,也无法淹没高出水线的装甲甲板,军舰依然能够保持较大浮力,不致倾覆。

    这么干,除了军舰即便破损也进不了多少水外,两边的斜甲落到水线之下,可以对机舱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

    还有,大家都晓得的:有一定倾角的斜面,能够消解炮弹的相当一部分动能啊。

    这一次,英国人目瞪口呆了。

    实在太有道理了,我们竟无言以对。

    万万没有想到啊,这位亲王殿下,除了政治家和军事统帅这两个身份外,竟然还是一位工程设计的天才!

    设计团队按照关卓凡的设想拿出了最后的方案,“穹甲巡洋舰”就这样诞生了——比起原时空,足足提早了十几年。

    需要说明的是,“穹甲巡洋舰”的相关专利,由关卓凡和英国设计团队共享。

    轩军海军订购了两艘“穹甲巡洋舰”,一名“驱雷”,一名“策电”,技术参数是完全一样的:排水量两千四百吨,舰长六十八米,宽十四米,吃水近六米,蒸汽风帆混合动力,装备两门八英寸后装滑膛炮、两门六英寸后装滑膛炮、八门六十四磅前装线膛炮。

    最高航速十七节,几乎赶得上“冠军号”了,一点儿都不算慢。

    装甲敷设的第二种方案,是仿“冠军号”和“射声号”,自舰艏至舰艉,在舷身上加装水线带装甲,即竖甲。这个方案,事实上就是把“巡洋舰”变成了“小铁甲舰”,可称“装甲巡洋舰”。

    “装甲巡洋舰”敷设的装甲的数量,远远超过了“穹甲巡洋舰”。因此,不可避免的,“装甲巡洋舰”的速度,就比不上“穹甲巡洋舰”了。

    不过,说到防护力,“装甲巡洋舰”却远远超过了“穹甲巡洋舰”,二者算是各有千秋。关卓凡不分轩轾,和“穹甲巡洋舰”一样,“装甲巡洋舰”也订购了两只,一名“龙骧”,一名“虎贲”。

    “龙骧”和“虎贲”的技术参数,也是一样的:排水量两千九百吨,舰长七十一米,宽十三米,吃水六米半,蒸汽风帆混合动力,水线带装甲厚五至六英寸,装备两门八英寸后装滑膛炮、四门六英寸后装滑膛炮,六门六十四磅前装线膛炮。

    最高航速十五节,虽不比“穹甲巡洋舰”,但也颇看得过去。

    设计、制造“穹甲巡洋舰”、“装甲巡洋舰”,英国政府极其重视,首相亲自过问,海军大臣总责其事,荟萃了本国的船舶设计、制造精英,真正是全力以赴,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不算过分。

    英国人如此上心,自是见到,由“翁贝托国王号”和“杜里奥号”始,中国的订单源源而来,一眼望不到尽头——整个中国的军用、民用船舶市场,这是多大的一个蛋糕啊?眼见着一大半都落到俺们英国人手中了,能不上心?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是用中国人的资金,来开发新技术、试验新产品。若果然好用,英国人马上就可以跟上;若不好用,英国人一个英镑的损失都没有——这样子的好事,怎么可以不上心?

    原时空,德国人为北洋水师设计、制造“济远号”、“经远号”,同上述情形,颇为相像。

    “济远号”是德国人设计、制造的第一只“穹甲巡洋舰”,“经远号”是德国人设计、制造的第一只“装甲巡洋舰”——这两笔订单,都来自中国。

    实话实说,作为德国人的试水之作,“济远号”也好,“经远号”也好,水准都着实有限。

    尤其是“济远号”,顶“穹甲巡洋舰”之名,却行“平甲巡洋舰”之实,就是关卓凡批评过的:覆盖在机舱顶部的装甲甲板,位于水线之下。只不过,这层装甲甲板,不是平的,而是弧形的——勉强好算是“穹甲”。

    “济远号”毛病无数,“其穹甲低水四尺,浮力几无,隔堵水久,歧侧难免,斯时炮炮势成上重,驾驶特难,危险特甚。”

    还有,“机舱逼窄,绝无空隙,只身侧行,尚虑误触。前日试机,已有触手成废者!”

    至于“暑月炎熬,临战仓皇”,相较之下,已经算是小毛病了。

    其时,正儿八经的“穹甲巡洋舰”,已经由英国人造了出来,德国人照猫画虎,却画虎类犬。

    这倒不是德国人不上心,德国人的敬业精神是不必怀疑的。可是,造船业是当时的第一等“高新科技”,为集新技术、新工艺之大成者,德国后起之秀,机械制造已经赶了上来,且但在船舶制造上的积累还非常有限,初试啼声,难免走调。

    中国人只好把这个闷亏吃了下去——不过,也没啥好抱怨的,谁叫你不请教老师傅,而是去招惹新学徒呢?

    这两桩生意,德国人却是赚了大便宜的。这倒不是说,生意本身德国人赚了多少,而是说,拿着中国人的钱,做够了试验,试够了错,攒够了经验值,德国人就开始为自己制造“穹甲巡洋舰”和“装甲巡洋舰”了。在此基础上,德国造船工业迅速登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

    嗯,因为俺们轩郡王的英明睿智,世界造船工业得以免走了一大段弯路,一夜之间,相关技术、工艺向前推进了十好几年——嘿嘿,这是否应该视为轩王爷对人类文明的伟大贡献呢?

    至于“伏波”和“超海”这两只“标准巡洋舰”,其实就是传统的“无防护巡洋舰”。关卓凡觉得,“无防护”三个字实在太难听了,思来想去,终于发明了“标准巡洋舰”这么个叫法。

    “伏波”和“超海”,都是铁肋木壳,即龙骨为铁,船身为木,排水量皆为一千四百五十吨。

    这个级别的巡洋舰,不是关卓凡将来和“世界第二海军强国”舰队对决的主力阵容。它们主要的作用,是侦查、通讯,以及海口、内河作战——即浅水作战。这种用途的军舰,若硬要加上装甲,既变态,又累赘,也实在没有足够的必要。

    关卓凡想了想,算了,就这么着吧。

    不过,拿“伏波”和“超海”来“周莅属部”,比如,到日本和越南去晃晃,一千四百五十吨的排水量,依然是压倒性的存在。

    当年的“阿斯本舰队”,最大的旗舰“镇吴号”,一千三百吨;日本幕府舰队最大的军舰,也是旗舰——“富士山号”,一千二百吨。

    “伏波”和“超海”的火力,亦颇为可观。舰艏一门八英寸前装线膛炮,两侧船舷分列六门五英寸后装滑膛炮。

    总之,镇压叛乱、清肃海盗、欺负弱小国家,一千几百吨的“标准巡洋舰”,依然是一等一的好手。

    最后,是“全甲炮艇”。

    几种新舰中,最能体现轩郡王的奇葩创意的,大约还是这种排水量只有二百五十吨的“全甲炮艇”。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全甲炮艇,拨乱反正

    关于“炮艇”的设计,关卓凡的要求是这样子滴:排水量不超过三百吨,全防护,重火力,至于速度、机动、续航力神马的,嗯,算啦,不做任何要求。

    “全防护”,就是除了舷身——甲板以下要防护,甲板以上也要防护,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炮位。

    即,把一只船,从头到脚,用铁甲、铁板包裹起来,只露出……炮口。

    三百吨不到的船,套上这么一身盔甲,自然没有任何“速度、机动、续航力”可言。

    关于“重火力”,关卓凡做了一个补充说明:一门炮就够了,不过口径嘛,不能低于九英寸。

    九英寸?!

    英国人张口结舌:“穹甲巡洋舰”、“装甲巡洋舰”上,都没有这么大口径的炮!九英寸?放到铁甲舰上,也是做主炮的料啊!

    英国人终于明白了:这哪里是什么“炮艇”?这就是一个水上移动炮台嘛!

    您还真是有……创意啊。

    至于这个“全甲炮艇”的设计工作,关卓凡特别指定,要由一位名叫乔治.伦道尔的年轻设计师负责。

    这可有点儿奇怪!

    之前,设计“穹甲巡洋舰”和“装甲巡洋舰”的时候,亲王殿下都是只提要求,不对具体设计事务做任何干涉,更不会指定设计师,这一次是怎么回事?

    何况,这个乔治.伦道尔年纪轻轻,名不见经传,亲王殿下何以就看上他了呢?

    当然。不管怎么说。要尊重客户的意见。也许。人家私下底已经沟通过了,甚至,“全甲炮艇”的设计思路,就有乔治.伦道尔的贡献也说不定。

    海军部猜对了一半:私下底,中国人并没有和乔治.伦道尔沟通过,但是,关卓凡“全甲炮艇”的设计思路,确实“有乔治.伦道尔的贡献”。嘿嘿。

    乔治.伦道尔做梦也没有想到,万里之外的中国人,会知道自己这样一个毫无名气的小设计师,更想不到,中国人居然看中了自己!咋回事?我……可是从来没有和中国打过什么交道啊!

    不过,他晓得,这是扬名立万的天赐良机!抓住了,由此一步登天也不稀奇!

    听明白了中国人的具体要求,伦道尔也张口结舌了——这倒不是因为他和海军部那帮子官僚一般没见识,以为这个要求太过匪夷所思。而是——上帝,这和我的想法。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怎么会这么凑巧?!

    那位万里之外的中国亲王殿下,真正是古往今来,我的第一位……知己!

    乔治.伦道尔一头扎进船厂,全身心地投入到“全甲炮艇”的研制工作中,家也不回了,女朋友也不要了。

    在充足的资金、人力的支持下,“全甲炮艇”很快便面世了。

    试验艇排水量仅两百吨,长二十三米,宽八米,吃水两米,无桅,无帆,纯蒸汽动力,两台卧式双气缸蒸汽机,两台圆式锅炉,主机功率一百三十四马力,航速七节半。

    后来,定型的时候,排水量增加到了两百五十吨——两个原因:一是增加重甲;二是调整、降低重心,以加强稳定性。航速则降到了六节——这不过是纯风帆舰的正常航速。事实上,如果顺风,风帆舰的最高航速可以超过十节,就是说,“全甲炮艇”这个“纯蒸汽动力”的速度,连纯风帆舰都比不上了。

    没关系,反正客户对“速度、机动、续航力”没有任何要求。

    “全甲炮艇”彻底抛弃了传统的船旁列炮法,在船头置一门九英寸前装线膛炮——全艇就这么一门炮,也只能这么布置了。

    最终,关卓凡眼前的“全甲炮艇”,是这么一副奇葩模样:

    沿着船舷的边沿,高高竖起一圈超过一人高的锻铁围壁,最关键的部位,厚度几达一英尺,超过目前世界上所有铁甲舰装甲的厚度——包括“冠军号”。炮艇的甲板,被这圈围壁整个的围了起来,船舷边沿,几无立锥之地。

    只留出船头一块三角形的甲板,此为“锚甲板”,上设锚杆。炮艇内部,无法腾出多余的空间设置锚舱,起锚、下锚,都在这一小块“锚甲板”上操作。

    “锚甲板”亦为铁板,中间微微凸起,形如龟背。“全甲炮艇”船身低矮,海水容易涌上锚甲板,锚甲板的特殊设计,可以达到更好的破浪效果,使涌上甲板的海水迅速流泄回大海,不致滞留甲板,涌入炮舱。另外,如此设计,多少能够增加一点船速。

    正面的围壁,中间开一道炮门,仅容炮口伸出。炮位的上方,平覆一层锻铁板,犹如在正面的围壁上,朝向舰艉,搭了一面凉棚,整个炮位,都在这面凉棚荫庇之下。这几乎等于把大炮装进了一个铁盒子里面——只有后面是敞开的。

    不过,因为炮门太窄,炮口几乎不能左右转动,如果要调整横向射击角度,就必须采用“整船瞄准”法——通过军舰自身转动,来实现火炮横向转动。

    在这个关键点上,伦道尔展现了惊人的设计天赋:他将炮艇的操作系统设计得极为灵便,转舵速度远较一般军舰为高,仅用两分四十五秒,全艇便可旋转一圈!

    这个旋转速度,甚至超过了许多重型岸防炮。

    主甲板中央,竖立着一根高高的烟囱。

    这是全船唯一无法充分防护的部位。不过,烟囱受损,炮艇固然无法正常航行,但并不影响大炮的发射——那个时候,炮艇早已部署到位,能否正常航行,并不十分重要。

    前面不是说过吗?这个“全甲炮艇”,本质上是一个水炮台,对“速度、机动、续航力”。通通“不做任何要求”。

    还有。这个“全甲炮艇”。除了一个狭小的“船长室”外,没有任何船员居住的空间——要住在船上,就得在甲板上打地铺。

    还有,既然没有桅杆,也就没有法子悬挂海航信号旗。

    呃,这样的一只船,怎么……出海作战啊?

    谁说我的“全甲炮艇”要“出海作战”?

    再说一遍:这是一个“水、炮、台”!

    和“标准巡洋舰”一样,“全甲炮艇”的叫法。是关卓凡自己的杜撰。原时空,伦道尔设计的这种炮艇,中国的译名,称“蚊炮船”——看,这个土鳖名字,比咱们轩郡王“全甲炮艇”之高大上,差远了吧?

    “蚊炮船”在后世,是争议很大的一种兵器,支持者认为它本小利大,诚“守口利器”也;反对者认为它然并卵。不三不四,不伦不类。从未在战争中有过像样的表现,根本是十九世纪中后期海军发展史上开错了的一朵奇葩。

    关卓凡认为,“蚊炮船”的不尽如人意,根本原因,不在自身,而是人们一厢情愿,使其后续发展,完全偏离了伦道尔的设计初衷。

    “蚊炮船”设计之本意,是一种纯粹的防御兵器,主要作用,是在港口防御作战中,和岸防炮台“高低搭配”,形成更合理、更立体的火力网。

    “蚊炮船”的优势有二,一,可以自由移动,可以布署在任何港口的任意水面位置,海港可以,河港也可以;二,造价远远低于岸防炮台,生产周期也短,不比岸防炮台,非数年经营不为功。一句话,成本低廉,可以大数量布署。

    中国的特殊情况,使“蚊炮船”有更大的用武之地。

    很早之前,关卓凡就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中、法开战,我的最大的软肋在哪里?

    不是云桂边壤,不是福州马尾,不是台澎金马,也不是天津大沽口。

    是上海,是上海的高昌庙。

    上高昌的“工业园”,下高昌的“自贸区”,是中国精华所在,是中国复兴腾飞之根基,其价值,怎么样强调,也不过分。

    可是,因为情形特殊,面对来自海上的威胁,上海又是中国自我防护力最弱的地方。

    中**队,无法大规模在上海的海岸及黄浦江岸修筑炮台,沿岸固防,战端一启,万一法国人竟然溯江而上,炮击高昌庙,则我何以为计?

    虽然,出现这种情形的概率不会太高——在上海大动干戈,法国人顾虑也多。但是,凡事不可侥幸,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关卓凡不可能把整支舰队布署到上海,但是,如果仅仅布署一批“全甲炮船”呢?

    这是做得到的。

    进攻上海,对于法国人来说,冒天下之大不韪,得失难定,本来就是下下之策。面对“全甲炮船”的凶猛火力,法国人不能不想到,一战下来,付出的成本将会大大增加,手上这盘生意,一不小心,就倒赔了进去。

    于是,冒险以逞的念头,就不大容易生得出来了。

    这是“蚊炮船”正确的“打开方式”。

    但是,原时空,因为“蚊炮船”坚实的装甲和犀利的火力,人们给予了“蚊炮船”过高的期望,总想拿它以小搏大——拿蚊炮船去搏铁甲舰。于是,蚊炮船的甲板上,竖起了桅杆,速度变快了,吨位也变大了——从两百吨一路涨到了五百吨。

    终于,蚊炮船可以出海作战了。

    这个时候的“蚊炮船”,其实就是“微型铁甲舰”。

    可是,五百吨怎么可能和五千吨比?天底下哪有这样子的好事?蚊炮船速度再快,和真正的铁甲舰比,还是差着一大节,在茫茫大海上,在一群几千吨的大家伙中间,五百吨的小人儿,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被吊打的命。

    事实上,原时空,北洋水师的“蚊炮船”,唯一像样的战绩,就是它碰巧恢复了“守口利器”的本色的时候。

    甲午战争,1894年8月9日,三十只日舰偷袭旅顺军港,三只“蚊炮船”和撞击巡洋舰“超勇号”一起,配合岸防火炮,猛烈还击,日舰队不逞而退。

    这一次战斗持续的时间不长,日军也并未大举强攻,但可以见到,若得其法,蚊炮船的威力,绝对不能小觑。

    可惜啊。

    本时空,就让俺来拨乱反正好了。

    最后,来看一看“全甲炮艇”上的九英寸大炮。

    这门巨炮的安装和运作极有特色:炮身安装在一套带有四个支柱的地井式炮架上,整个系统异常复杂。平时,大炮的底座,藏在船体内部,以防重心过高,影响炮艇的稳定性。战时,通过液压系统,将大炮整个举升到甲板上。每发射一弹之后,在自身巨大的后坐力的推动下,大炮的底座,再次缓缓将到甲板下,进行下一次射击的装填工作。

    不过,因为大炮的后坐力太大了,发射前,炮艇必须下锚,不然,很难保持炮艇的稳定性,浪稍稍大一点,整只船震翻都不稀奇。

    关卓凡很想到炮艇上亲眼看一看大炮发射的整个过程,可是,被丁汝昌婉拒了。

    王爷想看打炮当然没问题,但是,不能上船。

    “全甲炮艇”可不比“冠军号”,船上空间太小,一炮出去,整个炮艇,炮焰弥漫,目不见物,安全隐患太大,王爷千金之躯,不能涉险。

    关卓凡还想坚持,一旁的乔百伦严肃地说道:“亲王殿下,在遵守规章制度方面,你应该起表率作用。”

    关卓凡只好怅然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是啊,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手持刀枪、和长毛面对面浴血拼杀的七品知县了。

    亲身接敌的机会,这辈子,大约再也不会有了。

    好吧,那我就在新的岗位上,以新的身份,为中国努力奋斗吧。

    (狮子祝各位书友端午节快乐!)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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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介绍:
那一年,懿贵妃风华绝代,肃中堂权势炎炎,洪秀全安然打坐,圆明园赤焰遮天。 那一年,胡林翼呕心沥血,曾国藩百战艰难,左宗棠英雄欺人,李鸿章羽翼渐满。 那一年,一名小博物馆的兼职讲解员,经历了史上最悲催的穿越,死而后生,绝地求存,誓要凭一己之力,祸乱宫廷,颠覆王朝,开创一个全新的世代—— 吾今欲将大笔,重写春秋,天下尚且如此,况一家一室和几个嫂子乎? * * 一组签约作品,每天两更,不拖不欠,求收藏。乱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