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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章 涵虚之时,望蟾之日

    关卓凡拉开“黄金马车”的门,面带微笑,伸出手去。

    慈禧微微犹豫了一下,但随即伸手,搭住了关卓凡的胳膊,低头弯腰,踩住脚踏,走下车来。

    当着众人,做这个动作,不是第一次。可是,那是在天津,是在官港行宫,而这儿,是北京。

    本来,这个动作,即便是在方家园和柳条胡同,都是做不得的——皇宫御苑就更加不消说了。但慈禧一转念:此时此地,这个颐和园,里里外外都是“自己的人”,和官港行宫又有什么区别?

    不然他也不能伸手来接我啊。

    此念一起,心头大热,手便自然而然地伸了出去。

    慈禧下车企定之后,关卓凡才和李莲英“换手”,御姐的手,才从情郎的胳膊,转到了小李子的胳膊。

    阳光灿烂,清风拂面,满目碧波,慈禧轻轻吸了口气,微觉晕眩。

    十七孔桥坡度甚缓,拾步而上,毫不费力。

    桥面宽阔,就算两架车子并行,也绰绰有余。

    关卓凡在前面引路,一边走,一边笑着说:“北京有句老话,不晓得太后听过没有?叫做‘卢沟桥的狮子——数不清!’可是,这座十七孔桥,两边儿栏杆上的石狮子,一共有五百四十四只——比卢沟桥的狮子,还多了四十三只!”

    “哟!”

    慈禧轻轻惊叹了一声,这才留意:果然,石雕栏杆的每一根望柱上面。都蹲着一只石狮子。大小不同。形态生动,各异其趣。

    心中油然而生得意之情:这在全中国,算是“独一份”了吧?

    心中略略计算,说道:“如此说来,卢沟桥的狮子,拢共是五百零一只?”

    关卓凡说道:“是。”

    他想,俺穿过来的时候,卢沟桥的石狮子确是五百零一只。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到底有多少只可就不晓得了,也许多几只也说不定?不管他,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十七孔桥的石狮子,必须比卢沟桥的多——这是“政治需要”。想来,也不会有人跑到卢沟桥,一只只数过去,硬要较这个真儿。嘿嘿。

    行至桥中央,南望。北顾,皆是烟波浩渺,万顷一碧。挟带着水汽的风吹过,隐隐然有凌虚之感,此时此地,方知以“虹”喻“桥”,真正贴切不过!

    如此气象,就是圆明园也是没有的!慈禧心怀大畅,心想先不说“蓬莱岛”上风光如何,单单这一座长桥,已足慰生平!

    情郎的这个差使,办得真是漂亮!

    慈禧从未到过清漪园,她想象中的清漪园,华屋早成丘墟,一片断瓦残垣,“荒草蔓长、乱石倾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废园。亭台楼阁,殿闼桥榭,哪些荡为寒烟,哪些尚存规模,全然没有概念。

    因此,自然而然,见到颐和园“总图”的第一眼起,就把上面的鸿图华构,尽数当成了情郎私人的手笔,当然,也包括了这座十七孔桥。

    御姐这个美丽的误会,关卓凡自然是顺水推舟,居之不疑。

    十七孔桥连通的小岛,为“蓬莱三岛”之“蓬莱岛”,即后世之“南湖岛”,岛上最主要的建筑,是岛北端的“涵虚楼”。

    此楼后世名“涵虚堂”,只有一层,但在乾隆朝清漪园时代,它却有三层,叫做“望蟾阁”。顾名思义,此阁乃夏秋赏月之佳绝去处。“望蟾阁”是在嘉庆朝由三层变成了一层,名字也改成了“涵虚堂”。

    关卓凡想,这由高而低,由“望蟾”而“涵虚”,已经从一个侧面,显示出帝国的国力和心气的消长变化了。

    唉,感慨。

    在关卓凡手上,“涵虚堂”又变成了“涵虚楼”,由“堂”而“楼”,可以想象,这座身世沧桑的建筑物,个头又重新拔起来了。

    “涵虚楼”两层,比“望蟾阁”少了一层,但高度却是一样的,就是说,每一层,都较“望蟾阁”轩敞了许多,这是因为,“望蟾阁”只做赏月之用,小憩可以,但不能过夜,“涵虚楼”却是拥有完整的居住功能的。

    和十七孔桥不同,“涵虚楼”真正是关卓凡的“手笔”。辛酉年英法之劫,“涵虚堂”已被一火焚之,只留下了一个地基。

    至于此楼名字还是“涵虚”,没有改回“望蟾”,原因有二:

    一来,关卓凡以此表示对他穿越而来的那个时空的尊重。

    二来,也是更重要的,现在还是一个“涵虚”的时期,还没到“望蟾”的时候。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然后才能谈及其余。用后世某公的话来说,就是四个字:“韬光养晦”。

    待到“望蟾”之时,我会让它名副其实的。

    “涵虚楼”的“顶子”,和原时空的“涵虚堂”仿佛,也是“两卷殿”,就是有两个屋顶,一大一小,都是卷棚歇山式。

    草木掩映之中,远看不觉其异,但走近了,慈禧便看出这座“涵虚楼”与众不同之处了。

    这是一坐“中西合璧”的建筑。

    “帽子”是中式的,但“身子”,却是洋式的。

    有了天津官港行宫的“底儿”,御姐一眼便看出,这座“涵虚楼”,是砖石结构,不是砖木结构。还有,窗户十分阔大,透过明亮的玻璃,看得见窗子后边儿挂着的天鹅绒帘子,镶着样式繁复的花边。

    再看细一点——窗棂,嗯,有仙桃、葫芦、石榴、扇瓶、卍字等等样式。咦?却是一水儿的“中式”。只是——似乎都做了某些变化,比平常所见,要简洁、洗练许多。

    哟,就连窗户,也是“中西合璧”的。

    进入“涵虚楼”,御姐眼睛大大一亮,其余先不说,对着昆明湖的那一面,一水儿的落地长窗,透过造型优美的窗棂,湖光水色,尽入楼中。

    推“窗”而出,外面是一个极大的露台。极目远眺,对面的万寿山,隔着淼淼湖水,遥遥相对。现在,万寿山上,布满了手脚架,想象一下,完工之后,一山苍翠,琼楼处处,朱甍点点,那是什么风光?

    由不得不心移神摇。

    走到露台边缘,扶栏低首,却是微微一惊:下面居然是一片峭壁。

    可是,峭壁上的石头,形容怎么如此……奇特?

    旁边的关卓凡看出了御姐的疑惑,说道:“启禀太后,这座‘涵虚楼’,其实是起在一座假山之上的,您看到的峭壁,其实就是假山石,所以嶙峋奇异,形状万千。”

    御姐笑了:“我说呢——倒是别出心裁。”

    “谢太后奖谕。”

    慈禧嘴角含笑,眼波流转,斜睨了情郎一眼,然后转回头,细细看去,果然,这不是一面真正的峭壁,从露台伸出有两条石梯,贴着“峭壁”,左右斜下,直到岸边。这个“岸边”,其实也算一个露台,由石雕栏杆围了起来,只在中央部分,开一个口子,伸出一块平台,拾阶而下,延入水中。

    这块平台是做什么的,就很容易猜想了,慈禧问道:“那是一个码头?”

    “是!”关卓凡说,“回太后,这个码头,不是仅仅拿来游昆明湖用的。护城河和昆明湖,其实辗转一水相通,将来,太后驻跸颐和园,可以直接坐船过来,若要临幸涵虚楼,在这里上岸就好。”

    “护城河和这儿……居然是通的?”慈禧大为惊喜,“我可不晓得!”

    “是,不过,要先做一点儿疏浚的功夫,请太后再容臣一些日子,臣一定替太后办一条顺顺当当的……‘御水道’出来。”

    慈禧满脸笑容:“我不逼你——我等着你。”

    呃,这句话……

    慈禧转回头:“不必下去了——咱们到楼上看看吧。”

    “是,臣侍驾。”

    回到“涵虚楼”内,沿着宽敞的楼梯,扶着关卓凡的胳膊,慈禧一步一摇地登上了二楼。

    这一回,“侍驾”的,只有关卓凡一人,玉儿和李莲英两个,相互使了个眼色,都没有跟上去。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疯魔

    关卓凡推开房门,慈禧走了进去,一抬头,轻轻的“咦”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惊喜之意。

    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西洋画儿,画中一位丽人,凤冠戎装,却不是自己是谁?

    天津官港行宫寝卧的墙上,也有自己一张戴凤冠、着戎装的“御像”,不过,那张画儿,自己拄剑而立,这一张,却是端坐在一张高背锦袱椅子上。

    只是,画师似乎是站在自己的侧首,画中的自己,并未正对观者。自己的正前方,有一束明亮的光线——不知朝霞还是夕阳?自画外而入,映照在脸上,勾勒出极明丽、极柔美的面部线条,灼灼其华,灿然若神。

    画师?不对,没有哪个画师给自己画过画儿呀?

    那么,就是——

    慈禧想起来了,在官港行宫照的那批相片里边儿,就有戎装端坐的,且有正有侧,怪不得,这张高背锦袱椅子,瞅着有些眼熟呢。

    她记得,戎装坐像是在行宫檐顶下的一排大理石柱前拍的,可是,画中人的身后,却不是什么石柱,而是长天寥廓,云飞云走。凤冠戎装,人美如玉,彼此先有一层奇妙的反差;阔大深沉的背景和明艳姣丽的军人,再次形成了异样的对比。慈禧心弦微动,似闻空谷足音,可是,这神秘的脚步声,从何而来,又向何而去,却又捉摸不着,更无以言述,不禁眼涩口干。

    圣母皇太后正在做佛家之“欢喜赞叹”,左手一热。被一只男人的手轻轻地掌握住了。温暖。有力。

    男人的动作极其自然,就好像直到昨天——不,直到现在,他们俩还在天津官港行宫似的。

    慈禧浑身一颤,但并没有抽回手。

    关卓凡微笑说道:“这边儿还有一副画儿,请太后御览。”

    两个人拉着手儿,转过身来,果然。房门的这面墙上,和戎装坐像相对,也挂着一副“御像”。

    画中的圣母皇太后,也是坐着的:身着宝蓝缎子的“百蝶袍”,外罩貂皮出锋的“大毛”坎肩,披着哆啰绒的斗篷,手上捏着一只白玉琢草地竹龙双耳杯,皓腕轻抬,正欲往嘴边送去。不过,画中丽人的目光。却是落在面前的一只康熙窑的五彩青花瓶上,瓶里边儿。一大簇早发的红梅,正在怒放。

    画中人樱唇微启,低颦浅笑,较之一立一坐的两张戎装像,可是有“生活情趣”多了。

    这一次,慈禧第一时间就想了起来,这一幅“赏花品茗图”,是在官港行宫花园的青铜玻璃亭子里拍的。她还记得,手上的这只白玉琢草地竹龙双耳杯,造型繁复,平日喝茶,是不会用的,不过照相师说拍出照片来好看,关卓凡也附和,于是就把黄瓷盖碗换成了白玉双耳杯,拿现代的话来说,纯属“摆拍”。

    慈禧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形象的自己:长长的睫毛,似乎正在微微颤动,微微下垂的眼皮,遮不住曼妙的流波。嘴角含春,靥生绛云,呃,不晓得,是被面前的红梅映红了面庞,还是若有绮思?

    这个,这个,当时的自己,真是这个样子吗?……

    关卓凡低下头,在圣母皇太后白皙柔嫩的脸颊上轻轻一吻,附耳低声说道:“人比花娇,魅惑众生!”

    慈禧的脑子里,轻轻的“嗡”了一声,身子马上就热了。

    她的注意力,再也没有法子放到画儿上了,微微恍惚了一下,清醒过来,开始留意观察室内的布置陈设——这是下意识地转移焦点,以抑制体内的热度和躁动。

    嗯,房子里边儿,也是……“中西合璧”。

    “贵妃椅”、“梳化椅”是西式的,大床、梳妆台、圆杌和穿衣大镜的镜框,都是紫檀雕花。不过,即便紫檀家具,也有“中西合璧”的,譬如那张大床:床背极高,下半部光滑,可以倚靠;上半部却雕镂着极繁复的花样,粗粗看去,大约是松竹梅兰、福寿延年之属。这个款式格局,和官港行宫寝卧的那张大床,倒是颇为相像的。

    至于床上,织锦丝被之下,自然是一张极厚实、极有弹性的西式的床垫。

    面湖的一边儿,同楼下仿佛,一水儿落地长窗,只是窗棂的花样更加简洁、洗练,因此也就更加明亮、通透。

    慈禧微微眯起了眼睛,脸上是迷醉的神情,说道:“这个好!呆在床上,就可以看到湖水了。”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关卓凡笑了一笑,说道:“太后说的是!水色天光,白云清风,尽入怀中!”

    说罢,放开御姐的手,走过去,一扇一扇,将落地长窗全数推开,顿时,满室春风,叫人心胸大畅之余,又有醺醺欲醉之意。

    然后,关卓凡走了回来,轻轻地抱住了慈禧。

    慈禧低低的嘤咛了一声,她真的有一点喝醉酒的感觉了,喃喃地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臣陪太后上床看湖。”

    “刷”的一下,慈禧的脸儿,直红到了耳根子,她不由自主地挣扎了一下——当然,是挣不动的。

    “你……你把门窗都打开了……”

    “是——不如此,何以‘水色天光,白云清风,尽入怀中’?”

    男人的手,开始来解女人的衣扣。

    女人下意识地推拒着:“天光白日,你……你这不是疯魔了吗……”

    女人的手,软弱无力。

    “怕什么?前面只是一片碧波浩淼!再者说了,这儿……是太后自个儿的园子!”

    碧波浩淼……太后自个儿的园子……

    女人终于放弃了挣扎,嘴里的话,如同梦中呢喃:“我……我也疯魔了……”

    ……

    风起云涌,天光恍惚,水色迷蒙。

    ……

    喘息声渐止,可慈禧的眼睛,依然睁不开来,依然觉得,自己的身子,还在云端轻飘飘地浮着。

    清风拂过,女人轻轻打了个寒颤,光洁如玉的酮体,起了一层极细小的微栗。

    慈禧终于睁开了眼睛,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被风掀动的窗帘,视线外延,“是一片碧波浩淼”。

    慈禧合上了眼睛,唔,我从云端下来了,漂浮在水面上了。

    又一阵风,从烟波浩浩的湖面,吹进了屋子里来,女人往男人的怀中靠了靠,轻轻地呢喃了一声:“冷。”

    织锦丝被拉了过来,盖住了两个**的身体。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罚!罚!罚!

    过了良久,关卓凡怀中光滑柔软的酮体轻轻挪动了一下,只听女人柔声说道:“这座‘涵虚楼’,也装了……抽水马桶和暖气管子吧?”

    关卓凡倒没想到,圣母皇太后问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他微微一怔,说道:“是,涵虚楼虽然小了点儿,但规制同天津官港行宫基本是一样的。”

    顿了一顿,又说道:“整座颐和园,但凡太后可能驻跸之所,都是一样的——都装置了抽水马桶和暖气管子。”

    慈禧轻轻舒了口气,声音中充满了满足:“真好……难为你。”

    关卓凡低头,在御姐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了一吻,笑道:“为太后办差,哪有什么为难的?”

    “那么……宫里边儿,能不能也装上抽水马桶和暖气管子呢?”

    这又是一个出乎关卓凡意料的问题。

    “另起炉灶”的事情,关卓凡爱干;在老旧格局上修补、改造,不爱干。

    一张白纸好画图,怎么折腾都是自己说了算,也不会直接动人家的乳酪;改造紫禁城可就麻烦了,技术可行性、工程量大小尚在其次,关键是那种地方,你就算只拆一块砖,只要不合“旧制”,都会有人瞎三话四。甚至,碍了谁的眼,妨了谁的事,挡了谁的路,你可能都茫然不觉。

    尤其是现阶段,资源、精力有限,不能做事倍功半、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慈禧见关卓凡踌躇不答,微微一笑,说道:“还说‘不为难’——我就知道。宫里边儿的事儿。哪有这么容易?”

    “谢太后体谅。”

    “别这么说——我对你。可没有一点儿怨怼的意思。”

    轻轻地叹了口气,若憾若喜,说道:“所以,有咱们自己的一个园子,是真好!”

    说完这句话,女人温暖柔腻的身子,又往关卓凡怀里靠了靠。

    温香软玉贴满怀。

    “咱们自己”?

    关卓凡确定,御姐这句话。自然而然,脱口而出,并非刻意为之。

    不由自主,他的心,和下身的某个器官,一起热了起来。

    慈禧发现了关卓凡的异动,小吓一跳,赶忙在他的胸膛轻轻一捏,嗔道:“你这个人!这才……多一会儿?又……总是这个样子!你好歹叫我喘口气儿……我到现在,头还有点儿晕晕的呢!”

    关卓凡的手。已经移到了圣母皇太后的胸前,触摸之处。饱满柔嫩,脑子中想着,我是遵懿旨呢,还是不遵懿旨呢?

    慈禧察觉不妙,急中生智:“你既授了郡王,就得指婚了——你说,这道懿旨,什么时候‘明发’好呢?”

    这叫“乱以他语”。

    好,这种“关键时刻”,俺怀中的女人,和俺讨论俺迎娶另外两个女人的事儿。

    这个感觉,真是……怪怪的。

    关卓凡伸到圣母皇太后胸前的爪子,停止了动作。

    这个情形,似曾相识啊。

    慈禧见关卓凡不答,轻声一笑,说道:“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换了我,早一天娶回家早一天好!娥皇女英,左拥右抱,你那可不是……神仙的日子?还踌躇个什么?”

    关卓凡停留在圣母皇太后胸前的那只手,重新开始动作,捏住了某个小小关节点,轻轻一用力。

    圣母皇太后嘤咛一声:“嗯!……人家是为你好嘛!”

    身子又往关卓凡的怀里扭了扭。

    过了片刻,喘息略定,说道:“再者说了,敦妞儿、丽妞儿,都过了十四,都合了你的‘西学’——还有什么不如意的?”

    关卓凡叹了口气,揽住圣母皇太后身子的那只手,手指头在御姐圆润的肩膊轻轻地滑动着。

    慈禧又笑了一笑,说道:“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娶美貌老婆娶得唉声叹气的!”

    顿了一顿,声音虽轻,却变得郑重:“你娶了亲,翁、婿一块儿呆在军机处,就不大妥当了,六爷……就不能不退出军机处了,这……不也很好?”

    关卓凡开口了:“我这位六哥的事儿,就是我的顾虑之一——我总觉得,请他现在就退出军机处,稍稍嫌早了一点儿。”

    慈禧一征,默谋片刻,微微点头,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也不是懿旨一‘明发’,老六就得出军机——还得‘放小定’、‘放大定’,到了你把两个公主迎进门洞房的时候,小半年也过去了。”

    这个“微微点头”的动作,青丝摩挲,弄得关卓凡的胸口和心里边儿,都痒痒的。

    “有这小半年时间,”慈禧说,“该做的准备,应该也都妥当齐全了。”

    关卓凡晓得,圣母皇太后说的“该做的准备”,当然不是指“把两个公主迎进门洞房”的准备。

    “你心里要有数,”慈禧说,“这个事儿,不好再拖了。不然,‘东边儿’固然不干,两个女孩儿的脸面,也不好看——她们两个,指给你,是几乎过了明路的事情,你不阴不阳的,底下的人,又不晓得会造出些什么奇谈怪论来?这些子流言,万一传进了永和宫和凤翔胡同,叫丽妞儿和敦妞儿的小脸儿,往哪里搁?”

    这是公允实在的话。

    “是,臣明白。”

    “对了,还有一个事儿,我差点儿忘了!敦妞儿和丽妞儿,一人得给一座公主府!如果没有现成的空宅子,就得新起——这得多少日子才能完工?就算有现成的空宅子,也得好好儿地装修拾掇一番,花的时日,也不会少!所以,指婚的懿旨,真的不能再拖了!回去就得‘明发’——你听到了没有?”

    “是,臣谨遵懿旨。”

    “最好能有现成的空宅子,不然拖得时间就太长了。”慈禧踌躇了一下,“可是,敦妞儿、丽妞儿出阁的时候,必定要晋固伦公主的,她们两个的公主府,若拿现成的空宅子充数,至少得是座郡王府——哦,加上你的,拢共是三座王府!上哪儿去找这三座空王府?这——可得早早儿做准备!”

    关卓凡柳条胡同的府邸,相对于他的郡王爵位,小得太过分了,但“上头”几次要赐新邸,都叫他推了。

    不过,既迎娶公主,再怎么“谦逊自持”,也不能不换宅子了。

    慈禧晓得,若为关卓凡新起一座王府,他必定“坚辞”的,因为那样太“招摇”了,也不符合轩郡王在在讲求“开源节流”的光辉形象,所以,干脆提都不提了。

    “太后为臣打算,真正是至尽至矣,臣……铭感五内。”

    这两句话,虽有点儿奏对的格局,但并不算违心之语。

    “我对你,”慈禧轻轻戳了关卓凡的胸膛一下,“还真是……”

    顿了一顿,说道:“总盼你……要有良心,别忘了……我对你的好。”

    “臣至死不渝。”

    慈禧沉默了。

    她在抑制自己的情绪,一股酸热之气,已自胸腹升了上来,正在口鼻之间盘旋。

    过了好一会儿,心境平复,重新开口,却转了话头:“你方才说,老六的事儿,是你的‘顾虑之一’——就是说,娶两位公主,你还有别的顾虑?是什么?”

    “这,自然是太后。”

    那股酸热之气又升了上来。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只要你……有心,”圣母皇太后打破了沉默,声音微微发颤,“今儿这样……今后,咱们总是可以的……”

    女人面颊火热,紧紧地贴着男人的胸膛,声音开始低了下去:“还记得官港行宫我说的话么?你也是答应了的……”

    什么话啊?

    哦,想起来了。

    先是,“要不然……再赏一个太后”?

    接着,“这样的日子,咱们能不能……一直这么过下去?”

    自己怎么回答的?

    “当然能!”

    无限风光在险峰啊。

    他搂紧了女人的身子,清晰地感觉到,美好的酮体,开始发热了。

    “是,臣都记得——臣,绝不食言。”

    这可有一点儿山盟海誓的意思了呀。

    又沉默了片刻,慈禧突然想起了什么,轻声一笑,说道:“敦妞儿、丽妞儿出阁的时候,都是固伦公主,可是压了你一头了。”

    咦,这个时候,说这句话,什么意思?难道是气氛太沉重了,圣母皇太后要开两句玩笑吗?

    不像,因为御姐的身子愈来愈热了。

    “可是,”女人声音细若蚊鸣,“在床上,却是你压着她们……”

    “轰”的一下,关卓凡整个人都热了,哪里还能再忍得住?他翻过身来,狠狠地压了下去:“现在,是臣压着太后!”

    慈禧长长地呻吟了一声,两条玉臂,抱住了关卓凡的背脊。

    太后,你真正是学坏了!居然能讲出这种话来?要狠狠地罚!罚!罚!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筚路蓝缕,汉武之启

    “这个湖,为什么叫‘昆明湖’?昆明……不是在云南么?”

    闲闲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圣母皇太后正斜倚在长长的“贵妃椅”上,对着落地长窗外的浩淼烟波,微微眯起了眼睛,原本清澈的目光,变得有些许迷离。

    不珥瑶碧,不御铅华,长发如瀑,慵懒如猫。

    她穿着一件绛红的天鹅绒睡袍,大大的立领翻了过来,上面织绣着大片极精致的白色“蕾丝”花边——这件睡袍,自然是关卓凡进的,春秋时节穿着,最为合适。

    领口开的甚低,下延至峰峦之间,皓质呈露,沟壑深邃。

    一只雪白的纤足,伸出了袍底,脚面绷直,五只柔嫩的脚趾,却微微翘起。修剪得极齐整的趾甲,用凤仙花汁染成了美丽的粉红色。

    申正的阳光,斜进室内,洒落到圣母皇太后的身上,这只微微晃动的玉足,在阳光下,几乎变得透明了。

    呃,太考验俺的……忍耐力了。

    是的,已经是申正时分了。

    激烈的“罚!罚!罚!”过后,施者与受者,都饥肠辘辘了。圣母皇太后手足酸软,实在不愿动弹,于是,接下来的午膳,居然就传在了紫檀高背大床上。

    圣母皇太后背倚床背而坐,面前置一长几,双腿可舒展于几下,几上则摆满从宫里带出来的菜肴、点心。

    这种长几,似乎是……专门造来做床上进膳之用的?

    奇哉怪也。

    轩郡王在哪里呢?

    嗯,自然是和圣母皇太后并坐——不然。如何“陪膳”呢?

    耳磨厮鬓。意洽情浓。至于有没有演出“互食”这一类的戏码,狮子未曾觑得真切,不宜妄言。

    传过膳后,圣母皇太后的倦意上来了,于是,轩郡王陪过了膳,还要“侍寝”。

    今儿的“午憩”,春风沉醉之中。御姐恬然入梦,醒来之后,已是申初时分了。

    整整睡了一个时辰。

    起床之后,圣母皇太后入“盥洗室”沐浴。

    平日,御姐是不会在这个点儿沐浴的,可大床之上,你来我往,虽然天气清凉,但亦难免玉体生津,薄汗沾衫。还有。回到宫里边儿,可就没了一拧开“水龙”。便有冷、热水出的“享用”了,所以,赶紧的。

    这一“赶紧”,就是半个时辰。

    洗个澡,居然要花这么长时间?也不晓得,尾随而入的轩郡王,究竟是怎么给圣母皇太后太后“侍浴”的?

    时间太长,是有代价滴。

    眼下,关卓凡的视线,似乎被那只雪白的纤足踩住了,挪移不开,但却只能干咽唾沫,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一时半会儿的,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只好……

    镇定,镇定。

    *

    “回太后,”关卓凡说,“这昆明湖,和云南的昆明,还真是大有关联。”

    “哦?”慈禧的兴趣来了,“可是想不到!这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的,怎么扯到一块儿的?”

    “回太后,‘昆明’二字,以州县而名世,是元朝时候的事儿;不过,早在汉初,云南就有‘昆明’了——乃是当地的一个小国。”

    “小国?这么说,云南那时候,还不归咱们中国管?”

    “是,彼时,云南还是一片荒蛮,地地道道的烟瘴之地。”

    顿了一顿,关卓凡继续说道:“这个昆明国,不晓得天下之大,居然敢跟天朝为难——派往身毒的汉使,都叫昆明国给截住了。哦,身毒,就是今天的印度。”

    “哟,那个时候,云南还不是咱们的地界,这从中原去印度,可是……远得很呐!”

    “太后明鉴!路不仅远,还难走!穷山恶水,遍地生番,较之今天,难走十倍!汉使者一批接着一批,前仆后继,拢共不晓得死了多少人?”

    关卓凡这番话,叫慈禧心底,隐隐约约,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奇怪在哪里,一时之间,她也说不清楚。

    沉吟片刻,慈禧说道:“花这么大的气力,是为了什么呢?那个身……”

    “回太后,是身毒。”

    “嗯,这个身毒,有什么……好出产吗?”

    “回太后,遣使身毒,乃为借道。彼时,汉武帝欲大击匈奴,合纵连横,想到了西域一个叫做大夏的国家。这大夏的老国王,为匈奴所击杀,大夏、匈奴,两家乃是世仇。汉武帝想着,若结盟大夏,东、西并举,对匈奴即成夹击之势,岂非大妙?”

    慈禧点了点头,说道:“倒是一条好计。”

    “是。不过,彼时通往西域的道路,为匈奴所遮,汉使难以通达。有人说,身毒可通大夏,于是,武帝便遣使西南,希望可以找到通往身毒的道路,由身毒,而大夏。”

    慈禧的声音透着惊叹:“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是!”关卓凡的声音十分郑重,“往西域走,戈壁流沙,酷暑严寒,水草不生;往西南走,山穷水恶,烟瘴出没,毒虫遍地,其实都是绝路!而且,不论西域还是西南,诸夷皆未向化,不凛天威,一百个汉使者派出去,回不来一个!”

    慈禧默然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真不容易!”

    微微一顿,补充了一句:“这……可比打仗还要难!”

    御姐能说出这句话来,是关卓凡没有想到的,他的声音带出了隐隐的激动:“‘比打仗还难’——太后真正圣明烛照!不是打仗才死人——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今天的锦绣河山,前人非止为之流汗流血,简直是用一条条性命填出来的!”

    慈禧凝视了关卓凡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我不大晓得‘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是什么意思,但我晓得你的意思——咱们中国,好大的地方,是一朝又一朝,一代又一代,一点点攒下来的——祖宗的基业,咱们可得看住了。”

    “是——太后圣明!”

    “初初听你说……通身毒的事儿,”慈禧又轻轻叹了口气,“我心里边儿,颇有一点异样的感觉,却一时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异样’了?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且跟你说个事儿。”

    “请太后教诲。”

    慈禧微微一笑,随即平静地说道:“我记得,长毛闹开来的时候,咱们和南边儿几个藩属的联系,一时间都断掉了。当时,朝廷想找几个人,到越南、暹罗、缅甸那边儿,联络一番,给大家伙儿派颗定心丸,可是——”

    她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找来找去,竟是找不着人——一个都找不着!没人肯去!升官没有用,给银子没有用,什么都不及性命来得紧要!”

    “为了这个事儿,先帝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可是,也没有用!”

    “当然,也尽有不怕死的。”慈禧微微皱起了眉头,“可是,光不怕死不够用呀!得识文断字,得能说会道,最紧要的——得会说那边儿的话呀!”

    “我当时就想:偌大一个中国,竟找不出这样一个人才?——还就是找不出来!”

    “我想,”慈禧的声音,微微变调了,“闹长毛的时候,出使南藩,再险,再难,也过不了你说的,汉武帝通西域、通西南吧!那个时候,一批批的使者,前仆后继,今儿却……”

    顿了一顿,怅然说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未完待续。。)

肩部拉伤,请假一天

不小心把右肩给拉伤了,试了又试,实在是码不了字儿,只好请假一天,希望明天可以恢复正常,见谅。

    *(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开疆拓土,爵以赏功

    姐姐,您真是提出了一个好问题。

    不过,这个题目太大了,从哪儿说起好呢?

    关卓凡沉吟片刻,说道:“臣先跟太后回一个人物,此人姓张名骞,便是禀告汉武帝,身毒可通大夏的那一位。张骞使西域,出发的时候,带了一百多人;十三年后,终于归国,当初的一百多人,却只剩下他和一个贴身的仆人,真正叫百死余生。”

    关卓凡的声音非常平静,但慈禧却听得惊心动魄:这十三年中,这个叫张骞的,不晓得身历多少惊心动魄、万险千辛?

    “合纵连横的差使,”关卓凡说,“虽然没有办成,但张骞此行,西域的地理、人情、风物,却摸得门儿清。之后,汉大击匈奴,张骞从大将军卫青出塞,便以‘知水草处,军得以不乏’,封博望侯。”

    慈禧心中微微一震。

    关卓凡继续说道:“太后大约听过,汉朝有一位叫做李广的将军——”

    “李广?我晓得,‘飞将军’嘛。”

    “是,这位李广,武艺高强,名气也大,可是,他打了一辈子仗,到死也没有封上一个侯爵——这个,比起他的同僚张骞,可是远远不如了。”

    慈禧目光一跳。

    “还有,”关卓凡慢吞吞的说,“拿本朝来说,打平长毛,削平大乱,臣子之中,居首功的,自然是曾国藩——论功行赏,亦不过一个一等侯。”

    慈禧不自觉地直起了身子——她晓得关卓凡要说什么了。

    “可知朝廷名器至重。”关卓凡凝视着慈禧,“臣想。如果这位张骞生在本朝。凭‘知水草处。军得以不乏’,能不能也博取一个侯爵?——他并没有攻城略地,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向导。”

    向导?侯爵?

    怎么可能?

    在本朝,张骞这类人物,打完了仗,顶多在“保案”中带上一笔,给个“出身”罢了。

    慈禧心中。震撼而混乱。

    哪里不对劲儿?

    “方才太后说,”关卓凡微微一笑,“‘升官没有用,给银子没有用’——臣不晓得,给多少银子,升几级的官?”

    这几句话,微含讥讽之意,慈禧当然听了出来,不过,事儿不是她手上的事儿。讥讽也不是讥讽她。

    “你是说,”慈禧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个……赏格,还是不够高?”

    “太后圣明。”

    慈禧微微皱眉:难道……真给一个侯爵?这怎么可能?

    过了片刻,慈禧说道:“本朝和汉朝的情形,似乎不大一样?听你方才说的,汉武帝之时,中国的北边儿、西边儿、南边儿,都不安静,似乎……都还不是咱们的地方?张骞的作为,似乎和……开疆拓土也差不离儿了,因此,值得一个侯爵。如今,天下早定……”

    说到这儿,慈禧打住了话头,微微地摇了摇头。“天下早定”一语,说出口来,自己先就觉得底气不足。

    “‘开疆拓土’四字,”关卓凡说,“太后说的好极了!张骞之功,正在这四个字上!少了他这个向导,汉就打不败匈奴,进不了西域!也就没有咱们今儿的新疆!甚至,西南的疆土,也未必是今天这个格局——汉大举事西南夷,也是发端于张骞的‘由蜀而身毒,由身毒而大夏’之建策!”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另外,臣冒昧揣测,太后亦不以‘天下早定’四字为然——可是,中国有太多人,太早以为,‘天下早定’,再不必做‘开疆拓土’之想了!”

    “如今四面漏风,”慈禧轻轻叹了口气,“东北、西北,还有好大一块地方,落在罗刹人手上,没有拿回来,‘天下早定’——说出来确实是没有什么底气。”

    “可是我也不大明白,”御姐的语气变得迟疑,“今天若还要‘开疆拓土’,该往……哪儿去……开拓呢?”

    这又是一个极好的问题。

    “太后点出关节所在了!”关卓凡说,“嗯,这么说吧——臣请太后想一想:英国人两次打上门来,强凶霸道,是不是为了抢占咱们的疆土呢?”

    “似乎……不是。”

    这个时候,香港岛和九龙半岛,已经割给了英国,可是,弹丸之地,对于朝廷来说,实在难有疆土受损的感觉。事实上,英国强占香港,最主要目的,确也不为扩大领土。

    “那么,”关卓凡含笑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正常的君臣奏对,“到底是为了什么”这种话,绝不可以出自臣子之口。不过,眼下的君臣奏对,“臣”这边儿不说,“君”那边儿,皓质呈露,玉色掩映,怎么都不能说是“正常”的。加上“臣”温言细语,如诉家常,因此,“君”并不觉得有任何唐突冒犯之处。

    “这……是为了逼咱们开埠、通商。嗯,就是说,是为了逼咱们跟他们做生意,买他

    们的东西。”

    说这句话的时候,慈禧已隐约明白关卓凡的意思了。

    “太后圣明!拿洋人的话说,这叫‘占领中国的市场’——这个‘市场’,虽然不是实实在在踩在脚底下的‘疆土’,却可以换成真金白银,也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地盘’,对英国人来说,就等同于‘开疆拓土’了!”

    这也叫“开疆拓土”?

    慈禧还在沉吟,关卓凡继续说道:“臣再请太后想一想,若倒了过来,咱们出去,‘占领’洋人的‘市场’——臣并非说,咱们也要向英国人那样,强凶霸道,拿枪顶在人家的脑门上,逼人家跟咱们做生意——”

    顿了一顿,说道:“这么说吧,譬如,若有那么一天,咱们国内某人,造出了一种最新式的机器,各行各业,都要使用;西洋各国,也都要来买——不买不行,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如此,不论国内还是国外,这个‘市场’,都叫咱们占全了!”

    “爵以赏功,这种情形下,朝廷肯不肯以某人功同‘开疆拓土’,锡以……侯爵?”

    慈禧心中一震。

    过了好一会儿,慈禧微微苦笑,说道:“我不晓得。你这个说法,实在太过……我是说,题目太大了,距离现在,似乎……也稍稍远了一点儿。”

    你能存着这个念想,并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就很好了。我也不是要谈一次话,就把你整个人的想法都扭转了过来。

    “太后说的是,”关卓凡微微一笑,“那么,咱们把话头拉回到实实在在的‘疆土’上好了。”

    “臣方才说,咱们中国,早就有人,以为‘天下早定’,再无多余的疆土可拓,甚至,再也不用往外边儿看了,只盯着国内就好了——嘿嘿,外边就那么几个藩属,有什么好看的?这个情形,非自本朝始——嗯,前明刚刚开国不久,就开始这么做了。”

    (右肩还疼着,本章的字数少了点儿,见谅)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以海为疆,以岛为土

    “洪武四年,”关卓凡说,“也就是前明开国的第四年,明太祖以‘海道可通外邦’,‘苟不禁戒,则人有惑利而陷于刑宪矣’,下诏敕谕大都督府禁海,‘濒海民不得私出海’,‘有犯者如律’。”

    顿了一顿,关卓凡说道:“说到这个‘律’,臣请太后听一段《大明律》。”

    轻轻咳了一下,说道:“‘凡将牛马、军需、铁货、铜钱、段匹绢、丝绵私外境货卖,及下海者,杖一百。挑担驮载之人,减一等。货物船车,并入官,于内以十等分率,三分付告人充赏,若将人口、军器出境及下海者,绞。’”

    慈禧微微皱眉,说道:“够狠的啊。”

    关卓凡一笑,说道:“还没完——这些只是对付人犯的,下边儿还有别的——‘因而走泄事情者,斩。其拘该官司,及把守之人,通同夹带,或知而故纵者,与犯人同罪。失觉察者,减三等,罪只杖一百,军兵又减一等。’”

    “嘿……”

    顿了一顿,慈禧说道:“你的记心……可够好的呀。”

    “谢太后奖谕。”关卓凡微微一笑,“彼时,欧洲人尚未涉足南洋,如果没有这个禁海令,只要咱们中国愿意,南洋好大的一片天地,都是可以拿了过来的——说什么无疆可开,无土可拓,海不是疆?岛不是土?英国人天下至强,不就是起自蕞尔三岛,纵横万里海疆,最终制霸万国?”

    慈禧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起来。

    海也是疆。岛也是土!

    似乎。一个新的世界。正在向她缓缓打开了大门——半开半掩,门那边的光景,模模糊糊,还看不大清楚,但,已足够令人心动。

    其实,关卓凡晓得,自己对朱元璋海禁政策的评价。并不十分公平。

    朱元璋禁海,并非因为“天下早定”,再无壮志雄心,一心关起门来过日子;刚好相反,彼时最多只能说“天下初定”,麻烦还多着呢。北有蒙元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南下“复国”;南有方国珍、张士诚残部盘踞沿海岛屿,内连奸党,外结倭寇,伺机卷土重来。朱元璋禁海的重要考量之一。就是把方、张余部,挡在国门之外。以便专心北事蒙元。

    还有,关卓凡认为,以明初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在经济上,中国根本没有将南洋纳入疆域的足够动力,硬要这么干的话,投入一定远远大于产出,南洋很快便会成为帝国的不可承受之重——这真的不仅仅是一个观念的问题。

    所以,指责明朝念不及南洋,不以海为疆,不以岛为土,为烟消云散的郑和宝船捶胸顿足,某种意义上,也是对古人的一种不公平。

    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说给御姐听了——若关卓凡真傻乎乎地这么做了,必会模糊焦点,影响他的“开疆拓土”的立论和说服力。

    我说给您听的,都是事实——不过,是选择过的事实。

    政治,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何况,就算对朱元璋有什么不公平,也是有限的——无论如何,海禁是一种最消极的防御政策,饮鸩止渴,只好是短期行为。可是,明朝的海禁,虽然反反复复,时驰时紧,但总的来说,还是“祖制”和“国策”。正是起于朱元璋,中国才真正开始“内视”,数百年以降,愈来愈看不清、看不见世界浩浩汤汤的潮流。

    这,是不争的事实。

    “洪武之后呢?”慈禧问,“一直是这个样子么?”

    “回太后,”关卓凡说,“洪武之后,永乐朝不仅‘一遵洪武事例禁治’,且变本加厉,敕令民间海船皆须改为平头船——太后,平头船不能远洋航行,这是釜底抽薪的法子,厉害不过!所以臣谓之‘变本加厉’。”

    慈禧有点儿奇怪了:“可是,三宝太监不就是永乐朝的事儿吗?”

    “回太后,”关卓凡说,“所谓海禁,是禁民间下海,不是禁朝廷和官府的。”

    “啊,我明白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关卓凡笑了:“太后圣明。”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永乐以后,时紧时松,到了嘉靖朝,再次严申海禁,甚至‘查海船但双桅者即捕之,所载虽非番物,以番物论,具发戍边卫’。”

    慈禧微微皱眉,说道:“可是有些过分了,这不是冤枉人么?”

    关卓凡说道:“太后慈心悯然,可是,在当时的朝廷眼里,这不算什么冤枉。双桅海船属‘违式海船’,本就是不该造出来的——后来,更到了‘一切违禁大船,悉数焚毁’的地步。”

    慈禧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双桅船可以走远洋,禁双桅船,和永乐朝敕令改海船为平头船,道理是一样的。”

    “太后圣明。”

    顿了一顿,关卓凡说道:“海禁虽严,可是,禁不胜禁!有明一代,真正禁干净了的,只有永乐一朝,永乐以下,禁令愈严,贩私愈兴,海盗愈多!”

    “这是为了什么呢?”

    “太后一想就明白了:沿海人多地少,单靠耕种是过不了日子的,濒海民众,本来就靠海吃海,你不许他下海,他难道白白坐在家里,袖起手来饿肚子?自然铤而走险,安分些的,偷偷贩私,强悍些的,索性就做了海盗,更多的是亦私亦盗,分不开来的。”

    慈禧面色郑重:“这可是逼良为……”

    那个“娼”字,身为女人,毕竟说不出口,打住了。

    想了一想,又问道:“那么,永乐朝又为什么能够禁得干净呢?”

    关卓凡说道:“那是有一个三宝太监的缘故。太后想想,郑和宝船,那是多大的一支船队?什么生意都给他们包圆儿了,一时半会儿的,外番也不必和中国其他的商人做生意了。再说,郑和船队威行海上,灭国如拾芥子,进出南洋如泛内湖,什么海盗、私贩,都吓得不敢露头了。”

    慈禧悠悠地叹了口气,说道:“三宝太监的船队,能够不撤就好了。”

    关卓凡微微摇首:“长将以往,国家财政,哪里吃得住劲儿?”

    慈禧点点头,说道:“这个道理我懂——我就是白感叹一下。”

    “是,太后圣明。”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到了隆庆朝,朝廷实在顶不住了——禁来禁去,啥也没禁住,反而损失了无数关税银子!于是勉强开禁——当然,口子并不大,而且,一边儿开禁,一边儿又不断重申禁令,总之是左右为难——”

    关卓凡笑了一笑,说道:“拿洋人的说法,就是‘精神分裂’。”

    慈禧微微皱眉,仔细想了一想,也笑了:“这个譬喻,可够损的,不过,还真是……形象。”

    “本朝定鼎,”关卓凡说,“文明制度,大体随了前朝,海禁亦不例外。顺治一朝,台湾郑氏未平,海禁尤其严厉,真正到了‘片板不许下海’的程度。”

    这几句淡淡的,却不是什么好话。

    慈禧自然也听了出来——关卓凡刚刚把前明的海禁政策,批得体无完肤,就说本朝“文明制度,大体随了前朝,海禁亦不例外”,怎么能是啥好话?

    不过——

    “康熙二十二年,台湾伏顺;次年,圣祖即下诏,‘先因海寇,故海禁不开为是,今海氛廓清,更何所待!’命尽停沿海各省先前所定海禁处分之例,许满汉人民出洋贸易,定广州、漳州、宁波、云台山四地,为对外通商口岸。”

    “海禁是无可如何之事,”关卓凡加重了语气,“只能为一时权宜之计,事过境迁,就该改弦更张,绝不可当做‘祖制’、‘国策’——这上面,圣祖仁皇帝真正是天纵英明!”

    这两句话,若有深意,慈禧听了,眼眉微动,心中大动。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睁开眼,看世界

    慈禧表情的细微变化,都落在坐在对面的关卓凡的眼中,他趁热打铁,说道:“臣恭读过《圣祖实录》,记得关于开海贸易,圣祖仁皇帝有过这样一段谕示——”

    说到这儿,微微一顿,目视慈禧。

    “你说。”

    “是。”

    关卓凡应了一声,心中嘀咕:听人诵读《圣祖实录》的时候要“恭立”——这是谁造的谣言?御姐一丁点儿这个意思都没有嘛!

    他略清了清嗓子,说道:“‘向令开海贸易,谓于闽粤边海民生有益。若此二省,民用充阜,财货流通,民生有益,各省具有裨益。且出海贸易,非贫民所能,富商大贾,懋迁有无,薄征其税,不致累民,可充闽粤兵饷,以免腹里省份转输协济之劳。腹里省份钱粮有余,小民有获安养,故令开海贸易。’”

    慈禧留神倾听,关卓凡收口后,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到了今天,别说闽粤两省了,半个国家,都要靠海关税收养起来——如果突然没了这笔收入,这个日子,真不晓得该怎么过下去!圣祖爷真正是天纵英明!”

    “是。”关卓凡说,“不过,康熙五十六年,复行南洋海禁,未几,沿海地界,疲敝萧条,盗贼蜂起。”

    慈禧愕然说道:“这是为什么?”

    “开禁之后,”关卓凡说,“出海贸易者,每年皆有千人之多,这些人,不少留居南洋。回来的。不过十之五六。有人以为。南洋历来为‘海贼之渊薮’,这帮留居海外的人,弃祖宗之国,必居心叵测,不能不防,圣祖信了他们的话,于是下诏,重严海禁。”

    慈禧微微皱眉。显出凝思的神情。

    过了片刻,她摇了摇头,用断然的口气说道:“这不对!”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不能够因为人家背井离乡讨生活,就说人家‘居心叵测’!譬如,轩军里边儿,就有许多人,出身美国的‘华工’——美国,可比南洋远多了!这些人,迫于生计。背井离乡,漂洋过海。可是,一旦国家有事,一般的一呼百应!说明忠义之心犹在,而且,不见得就比留在国内的人少多少!”

    关卓凡心中暗喝一声彩!

    轩军在美国招募华工入伍的例子,原本是他准备拿来“开导”御姐用的,没想到御姐居然“无师自通”——这位姐姐的天分,果然不得了!

    “真正是圣明不过太后!”

    关卓凡这句颂圣,诚心诚意,慈禧自然听得出来,她心中得意,说道:“你方才说,重申海禁是康熙五十六年的事儿?”

    “是。”

    “唉,圣祖爷年纪大了,难免……”

    说到这儿,慈禧自觉不妥,抿嘴一笑,打住了。

    关卓凡替她补上:“是,圣祖仁皇帝春秋高了,和盛年时候的想法,难免不大一样。”

    慈禧斜乜了他一眼,低声轻笑道:“好啊,你敢说圣祖爷老糊涂了,好大的胆子!”

    说着,伸出一只雪白的纤足,在关卓凡的膝盖上,轻轻一点。

    关卓凡血往上冲,俯下身去,一把将这只雪嫩柔美的玉足抄在手中,微一用力,慈禧一声惊呼,一时之间,骨酥筋软。

    “松手!”

    反应过来了,慈禧低低叫了一声,本能地用力回抽。关卓凡一个不备,居然被她抽了回去。

    关卓凡正待扑将上去,慈禧已经把两只纤足都收进了睡袍,同时竖起了一根柔嫩的手指,对着关卓凡做仙人指路状:“你不要谈正事儿了,就尽管上来!”

    这句话噎住了关卓凡,他踌躇半响,终于坐了回去。

    圣母皇太后面上红晕未褪,眼角、嘴边却已笑意盈盈,只听她低声说道:“看我治不了你!”

    见自己这句话惹得男人又有躁动,赶忙说道:“康熙五十六年的海禁,就这么一直延续下来了么?”

    关卓凡怔了一怔,总算将注意力放回“正事儿”上了,说道:“这倒不是——大约十年之后,即雍正五年,海禁再开。不过,加了这么一条规定:出洋贸易之人,三年内必须回国,否则不准归籍。”

    “嗯,还是放心不下啊。”

    “是。”关卓凡说,“到了乾隆二十二年,朝廷再次厉行海禁,这一次,门关得十分严实,只留下一条缝儿——只许广州一口通商,一直到——”

    顿了一顿,沉声说道:“一直到道光二十年,英国人拿大炮轰开了咱们的大门。”

    君臣一时都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慈禧打破了沉默,说道:“你兜了这么大一圈子,说了这么大一篇儿,——我,大约晓得你的意思。”

    关卓凡紧盯着女人清亮如水的眸子:“请太后训谕。”

    “这海禁,”慈禧说,“断人生计,逼良为盗,而且,白白放掉了好大一块财源——或者白白送给了宵小之徒,或者白白扔进了汪洋大海!除此之外——”

    顿了一顿,慈禧平静地说道:“我记得你说过一句话,叫做‘睁开眼看世界’——嗯,这海禁,就像关上了门,关上了窗,看不见外边儿的‘世界’了!”

    “真正圣明不过太后!”

    关卓凡眼中放出光来,他是真正小激动了:这位姐姐的悟性,没说的了!

    “咱们中国,”关卓凡说,“三皇五帝以降,对着外边儿的世界,都是一直睁大了眼睛的!远的不说,就说汉武、张骞,那真是百折不挠、拼了性命也要走出去、看明白的!不然,何来今日之神州混一,山河锦绣?”

    “可是,自明太祖禁海,中国人的眼皮儿,就垂下来了,就转过了身子,背对外边儿的世界,只顾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田了!”

    “如果外边儿的世界,真的只有咱们那几个藩属,也罢了——可惜不是!天宽地广,还有许多国家,咱们听都没听过、见都没见过!如果人家跟咱们一样,也是垂下了眼皮儿,转过了身子,也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田——也罢了,可惜,也不是!”

    “泰西诸国,正是在明太祖禁海之时,眼睛盯上了……东边的世界,以为大洋以东,皆是黄金遍地,财富渊薮——嘿嘿,实际情形,倒也差不了多少。于是,有那雄心勃勃、又悍不畏死的,乃驾一叶扁舟,奋身万里怒涛,前仆后继,络绎而东。”

    “泰西诸国王室,不仅不以为这班人‘心怀叵测’,还出钱出船,大力襄助——不然,远洋行船,花费甚钜,单靠私人,也撑不下来。”

    慈禧目光一跳。

    “这期间,也不知道翻了多少船,死了多少人?年复一年,终于叫他们打通了东、西洋的航线!”

    关卓凡一口气说到这儿,停了下来,意在叫慈禧“消化消化”。

    慈禧已是听得目光炯炯,她略略沉吟一下,说道:“泰西这个情形,和咱们的汉武、张骞,倒是相像得很呐!”

    这个“相像”得好!

    “太后圣明!”关卓凡说,“正如汉武、张骞,西通南拓,由此发端,终于成就华夏万世不拔之基;泰西诸国,也正是发轫于打通东、西洋的航线,继之四面出击,坚船利炮,威行数万里之外,终于制霸全球!”

    “全……球?”

    关卓凡讲得兴起,脱口而出,“全球”二字,首入于御姐之耳,听来颇觉违和。

    关卓凡微微一愕,赶忙说道:“是,这个,西洋人以为,大地为一个圆球,称‘地球’——呃,这个,太后是晓得的。‘全球’,即‘世界’或‘万国’之意。”

    慈禧心中嘀咕:大地难道真的是圆的?

    大地是方是圆,现下可不宜展开讨论,不然就转移了注意力,模糊了焦点。

    关卓凡赶紧说道:“泰西诸国,几百年来,愈来愈兴旺发达,东征西讨,开疆拓土,地盘愈来愈大,连南洋也叫人家装到口袋里了,还踩进了咱们的藩属的地界——这些情形,咱们要么懵然不知,要么就是糊里糊涂!”

    “这,都是关上了门窗、捂住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所致!”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先圣谟烈

    “你说的是,”慈禧叹了口气,“如果没有海禁,讲不定,咱们早早儿就有了洋枪洋炮,早早儿就‘西法练兵’,英国人再强凶霸道,也不见得能讨得多少便宜去——也未必就会有辛酉年的大劫!”

    “太后圣明!”关卓凡目光炯炯,“咱们中国,本来样样强过泰西诸国,可是,自从关上了门窗——拿洋人的说法,就是‘闭关锁国’——就好像一个人睡起了大觉,这一睡就睡了好几百年!”

    “这几百年间,泰西诸国,狂飙突进,花样百出,文明制度、技艺机器、舰船枪炮,样样都追了上来——不仅追了上来,还过了咱们的头!待咱们睡醒了——还不是自己醒的,是被人家敲醒的——外边儿的世界,早已经天翻地覆了!”

    慈禧看了看关卓凡微微涨红的脸,心中也不禁感动于他的“公忠体国”,柔声说道:“咱们毕竟已经醒了过来——嗯,不仅醒了过来,还开始奋起直追了。我想,只要……君臣同心,总有重新追上去的那一天。”

    “就怕不是人人都能和太后同心共德!”

    话一出口,略觉不妥,关卓凡又说道:“臣是说——只怕有人还没有睡醒!咱们要奋起直追,有人会说,跑什么?一跑就乱了步子,嗯,这个步子,可是‘祖制’!”

    慈禧凝视关卓凡片刻,然后微微一笑,说道:“好啊,前边儿兜了那么大个圈子。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关卓凡也不说话。微笑着看着慈禧。

    沉吟了一小会儿。慈禧说道:“祖制自然是紧要的。不过,我记得,你说过句什么‘与时俱进’——这个‘与时俱进’,也算祖制。”

    关卓凡目光大大一跳。

    “不然的话,”慈禧慢悠悠地说,“康熙二十三年,圣祖爷何以开海禁?雍正五年,世宗爷又何以再开海禁?”

    “真正是圣明不过太后!”

    关卓凡单膝跪地。握住圣母皇太后的一只柔夷,抬到自己的嘴边,轻轻一吻。

    御姐格格娇笑,不过,这一次,倒是没有硬往回抽,反而把另一只手也送了出来。不过,不是朝关卓凡嘴边儿送,而是竖起一根柔嫩的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戳:“我都叫你绕晕了!”

    关卓凡握住圣母皇太后的手儿不放。又在白皙细嫩的手背上吻了一下,才抬起头。笑嘻嘻地说道:“臣岂敢?再说,太后圣明天纵,哪里是臣能……”

    “你不敢?你不能?”

    慈禧又戳了关卓凡的额头一下——这一次,可是用上了力气。

    关卓凡夸张地“哎哟”了一声。

    “松手!不然,再给你来一下更狠的!”

    关卓凡只好松开了手。

    慈禧抬起手,将一缕秀发,抿到耳后,嫣然一笑。

    “让我想一想,今儿这一大篇儿话,话头是怎么起来的?啊,对了,昆明湖!瞅瞅,被你牵着,左兜右转,直绕到现在,我还不晓得,这昆明湖和云南的昆明,到底有什么关联呢!”

    靠,这个茬,我差点儿都忘了。

    “呃,臣荒唐!”

    “汉武帝大事西南夷,”关卓凡说,“云贵一带,河流众多,须水陆并进,分进合击,方为上策。北人不习水战,于是,汉武帝在长安上林苑中开凿了一个极大的池子,方圆三百馀顷,用以操练水军。”

    “三百多顷?咱们这个昆明湖,有多大啊?”

    “回太后,大约三千亩,就是……三十顷。”

    “哟!”慈禧轻轻惊叹了一声,“十个昆明湖?”

    关卓凡也被自己报出的数字小小吓了一跳:我没有搞错什么吧?

    没有。

    “是,整整十个昆明湖。先圣谟烈,真正叫后人追慕。”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臣方才给太后回过,秦、汉之时,云南有国名‘昆明’,不服王化,遮闭汉使。这个巨池,既然为征伐西南夷操练水军之用,汉武帝便名之‘昆明’,以激励士气,昭示天罚。”

    “啊,是这么回事。”慈禧说,“咱们这个昆明湖,是不是有……追慕这个昆明池的意思?”

    “追慕”这种文绉绉的词儿,很少出于御姐之口。关卓凡刚刚说了句“先圣谟烈,真正叫后人追慕”,御姐现学现卖,虽然用的略觉不伦不类,但是……咳咳,这种好学活用的精神,还是应该鼓励赞扬滴。

    “正是如此,”关卓凡微微一笑,“这是高宗纯皇帝手上的事儿。”

    “哦?”

    “昆明湖原名瓮山泊。”关卓凡说,“高宗纯皇帝二征金川,形势和汉武事西南夷,颇有相似之处——金川也在西南,也要用到水军。于是,高宗纯皇帝取汉武昆明池故事,将‘瓮山泊’改名‘昆明湖’,就在昆明湖上,操练、校阅八旗水师。”

    “八旗……还有水师?”

    “呃,是,高宗纯皇帝校阅的水师,隶属前锋营,算是‘御林水师’。此外,东北、荆州、江南、福建、广州,也驻有八旗水师。”

    “不过,”关卓凡微微苦笑,“这些,都是康、雍、乾时候的事情了,今天……”

    说到这儿,摇了摇头,打住了话头。

    慈禧明白他的意思:或者形同虚设,或者风流云散。

    这倒不意外。

    旗营——想一想,陆上的都是副什么情形?水里的就更加不必说了。

    关卓凡想,昆明湖和“八旗水师”还真是有缘。乾隆在这儿弄了支“前锋营水师”;到了光绪朝,醇亲王奕譞又在这儿办了间奇葩无比的“水师内学堂”——在人工湖里培养海军人才。

    在本时空,不晓得奕譞这位活宝,会不会也弄个类似的主张出来?

    哼哼。

    正在心中“哼哼”,只听慈禧说道:“说起水师,嗯,上次提过的整顿长江水师的事儿——该派谁去,你想好了吗?”

    关卓凡精神一振。

    上一次他跟两宫皇太后提长江水师的事儿,重点并不是“派谁去办整顿长江水师的差使”,而是“要不要整顿长江水师”?

    整顿长江水师,兹事体大,牵连极深,若处置不当,引起的风波,只怕非止于口舌之争,“动摇国本”都不是不可能的。

    若论难易程度,整顿长江水师,其实还过于整顿盐务。所以,关卓凡只是提出建议,并说明此事不能不行的原因,并未要求两宫皇太后马上就做出决定。

    当然,关卓凡也强调了,此事既然要办,那就是晚办不如早办,拖得愈久,愈是尾大不掉。

    现在慈禧做如是说,就是同意了他“整顿长江水师”的要求了。

    “回太后,”关卓凡说,“臣以为,办这个差使,最适宜的人选,莫过于彭玉麟了。”

    “啊?啊……是他……”

    前面那个“啊”,音调不由自主地上挑,说明了,对关卓凡的这个举荐,圣母皇太后大出意料;后面的那个“啊”,音调下垂,音量也低了下来,表示圣母皇太后的内心,对这个人选,是不解和犹豫的。

    关卓凡耐心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慈禧说道:“彭玉麟清介刚直,不避权贵,这,我是晓得的;可是,他和长江水师的渊源,你应该也晓得吧?”

    “臣晓得的,”关卓凡说,“都说是曾国藩手创长江水师,其实,长江水师的规划、制度,大半出于彭玉麟之手,说的确切些,应该是‘曾国藩和彭玉麟合创长江水师’才对——这支水师,于彭玉麟,真正像亲生儿子一般宝贝的。”

    “既如此,”慈禧狐疑地说,“你叫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刀子,这,行得通吗?”

    “回太后,”关卓凡说,“整顿长江水师,确实是下刀子。不过,下刀子是有讲究、有分别的——是割喉咙呢,还是切腐肉?割长江水师的喉咙,彭玉麟自然不肯;但如果只是将长江水师身上的腐肉切下来呢?臣以为,正因为彭玉麟视长江水师若己出,才不能容忍黄翼升等人,将长江水师弄得乌烟瘴气、面目全非!”

    慈禧又“啊”了一声,点了点头,说道:“这也倒是。”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一生知己是梅花

    “还有,”关卓凡慢吞吞地说,“以彭玉麟的资历,以及他和长江水师的渊源,不论拿长江水师如何搓扁揉圆,黄翼升以下,也不敢说一个‘不’字——大约会去找曾国藩叫苦,可是,既然这个差使,是彭玉麟在办,曾国藩想必也不好说什么,就算有所婉讽,彭玉麟也不会听——彭玉麟可是弹劾过曾国荃的,还不止一次!”

    慈禧想了一想,说道:“啊,是有这么回事——我想起来了。”

    关卓凡笑了一笑,说道:“为了彭玉麟一再和他九弟为难,曾国藩还很不高兴,两个老朋友,在信里大吵了一通,从此就生分了——太后,彭玉麟是国家大臣,不是谁谁谁的私人,如果说他有所维护的话,维护的也是整个‘湘系’的利益,而非某人、某姓之利益。”

    顿了一顿,又说道:“彭玉麟是断不会容忍‘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

    慈禧点了点头,说道:“是这么个道理。”

    “整顿长江水师,”关卓凡说,“主其事者,第一须是‘湘系’大佬,不然,‘湘系’不服;可是,单单‘湘系大佬’四字还不够——如果其人之资历劳绩皆自陆上而来,从未带过水师,水师依旧不服!”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如此,太后请想一想,办这个差使,彭玉麟之外,还能做第二人想吗?——除非是曾国藩自己来办!可是,太后也晓得的,曾国藩哪里肯兜搭这件活计?硬逼着他去办。必然办得不痛不痒、不汤不水。”

    “确实如此。”

    “还有一个好处。”关卓凡含义暧昧地微微一笑。“由彭玉麟来主持整顿长江水师,就算操切峻急,‘湘系’也只好相互抱怨,脾气发不到朝廷头上来。”

    这是很紧要的一点。

    慈禧眼中波光一闪,看了关卓凡一眼,脸上露出极其赞许的神情,点了点头,说道:“周到得很。”

    她沉吟了一下。又说道:“不过,你方才说,彭玉麟若‘有所维护的话,维护的也是整个湘系的利益’,那么——”

    “这个嘛,”关卓凡说,“不劳太后厪虑。臣做个不大适宜的譬喻:彭玉麟是一柄好刀,不论他本心如何,他这一刀,总是砍出去了。万事开头难。砍了第一刀,开了个口子。砍第二刀、第三刀,就容易了——这第二刀、第三刀,臣以为,就不必再麻烦彭玉麟了。”

    慈禧微微颔首,深深默喻。

    她沉吟了一下,说道:“不晓得彭玉麟会不会痛痛快快接这个差使?洪杨一平,他立即上疏致仕,朝廷本来是叫他做漕运总督的,但他去意极坚,我和老六,实在拗不过他,只好赐金放还了。”

    说到这儿,慈禧叹了口气,说道:“可是,别说什么‘赐金’了,就是养廉银子,他都没有拿——都捐出来充作军饷了!这样一个人,如果他不肯‘出山’,你是拿他一点法子也没有的!”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臣请太后且舒厪虑。彭玉麟清廉刚介,淡泊名位,臣佩服得紧!不过,这里面儿也还是有些讲究的。”

    “哦?你说说看。”

    “彭玉麟虽然只有一个‘附生’的底子,”关卓凡说,“又是以武职入仕,但骨子里,却是最地道的文人——功成身退,逍遥林下,长伴梅花,固其愿矣!”

    “可是,和那种沽名钓誉、待价而沽的文士不同,彭玉麟绝不是矫情的人!若国家有事,临危受命,义不容辞,彭玉麟是不会推脱的!”

    “只是,”关卓凡笑笑说,“漕运总督这种差使,在彭玉麟眼中,只能算做‘庸酬’,不能算作‘国家有事’——这个‘庸酬’,拿过来,不仅没地儿搁,还碍着他画梅花。因此,他是没有兴趣的。”

    “还有,臣记得,彭玉麟上疏请辞漕运总督,自谓‘不明漕政’,又说自己‘性情褊急,见识迂愚’,难以与各方圆通相处,等等。这些,虽然是他的谦辞,但彭玉麟对民政不感兴趣,又生就一副耿介孤岸的脾气,却是事实——这是彭玉麟聪明的地方,明晓己身短长,不肯舍长就短。”

    慈禧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情郎:“你这番见识,可比当初老六他们,深上一层了。”

    关卓凡也不晓得,“老六他们”,“当初”是怎么看彭玉麟坚辞漕运总督的?

    他笑一笑说:“臣不敢当。整顿长江水师,既是‘国家有事’,且非彭某不能为,水师又是他最为熟悉、最为擅长的差使,太后想一想,这彭某人,岂有不肯出山之理?”

    慈禧点点头,说道:“我想起来一件事来——恐怕,彭玉麟真是你说的这么回事。”

    “咸丰十一年,曾国藩以两江总督、协办大学士,奉旨督办苏、皖、浙、赣四省军务,举荐彭玉麟出任安徽巡抚——当时那种情形下,曾国藩的‘举荐’,几乎就等同‘任命’,朝廷是自然照准的。可是,没想到的是,彭玉麟却不干了。”

    “我记得,彭玉麟说,他‘已习于军营而疏于民政’,请朝廷勿‘弃长用短’。刚开始的时候,朝廷还以为他假谦虚,谁知他一连三次上疏,口气愈来愈坚决,怎么也不肯赴安徽巡抚的任,朝廷这才知道他是当真的,只好收回成命,给他加了个‘兵部侍郎’的衔头,叫他依旧督带水军。”

    “回想起来,”慈禧微微皱眉,“彭玉麟这么做,当时,曾国藩似乎不大高兴呢。”

    “太后……圣明。”

    “是你见识得深。”

    “太后奖谕,臣惶恐。”

    “好了,别跟我假客气了。”

    顿了一顿,说道:“你说,要不要叫彭玉麟来京陛见?”

    “臣以为,”关卓凡说,“给彭玉麟加个‘钦差’的头衔,‘简阅水师,周历察看’,就足够用了。叫他为了这个事儿,长途跋涉,进京陛见,白白地兜一个大圈子,费时费力,其实没有什么必要。”

    “可是,”慈禧沉吟着说,“我总觉得,你最好还是和他见一面——有些事情,当面交代,清楚透彻,才更放心些。”

    “是。那么——就叫他到上海好了。臣陪‘美利坚访华代表团’到上海的时候,和他好好儿谈一谈。”

    顿了一顿,又说道:“彭玉麟现居原籍衡阳。自衡阳浮舟湘水,北上洞庭湖,于岳阳入长江,迤逦而东,一条水路,最终可到上海。这一路上,可先将沿途的长江水师,暗暗地勘察一遍,到了上海,待臣跟他谈过了,定规了进止,再由上海出发,掉头而西,一路整顿过去。”

    “好!”慈禧面现喜色,“妥当得很!而且,一点儿冤枉路也不用走!嗯,这个长江舆理,你熟悉得很嘛!”

    “呃,谢太后奖谕。因为长江水师的事儿,臣不能不在这上面花多一点儿心思。”

    一件大事定了下来,慈禧的心情甚为放松,她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儿,说道:“你方才说彭玉麟‘画梅花’什么的,我隐隐听说,彭玉麟画梅花,似乎……和一个女人有什么牵连?这个事儿,是真的么?”

    关卓凡目光一跳,说道:“回太后,是真的!”

    “这个女人,乃是彭玉麟外祖的养女,芳名竹宾。不过,大家都叫她‘梅姑’。这个,到底是她本来就有这个雅号,还是因为有了‘画梅花’这段公案,才附会开来的,就不可考了——自然是没有人敢去向彭玉麟求证的。”

    “彭玉麟幼时,是养在外祖家的。梅姑和彭玉麟,托名姑侄,其实年纪相若。青梅竹马,耳磨厮鬓,时间长了,情愫暗生,大约也有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然诺。”

    “可是,彭母——彭老夫人,怎么肯把自己的妹妹——虽然是义妹——嫁给自己的儿子?这不是逆伦了么?到底棒打鸳鸯,将梅姑许给了姓姚的人家;又替彭玉麟做主,娶了邹家的小姐。”

    “四年之后,梅姑不幸殁于难产。彭玉麟乍闻噩耗,身心俱碎,哭誓此生之余,画十万梅花,以祷亡人。”

    “彭玉麟自此画梅不辍,戎马倥偬,枪林弹雨,出没波涛,亦从未中断。他每成一画,必钤二章,一曰‘伤心人别有怀抱’,一曰‘一生知己是梅花’。”

    慈禧已是听得痴了,心里想:鼓儿词唱的才子佳人、英雄美人,也比不上彭玉麟和梅姑的哀怨凄婉、荡气回肠呀!

    她深深地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脑子中,回转着一个关卓凡再也想不到的念头:你待我,能如彭玉麟待梅姑吗?

    *(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贵太妃姐姐

    圣母皇太后“视察颐和园工程”的第三天,轩郡王尚荣安公主、敦柔公主的懿旨,终于“明发”了。

    这是本朝从未有过的“盛事”——莫说本朝了,考诸二十四史,哪一朝,哪一代,有臣子蒙受如此逾格之殊恩?又有哪一朝,哪一代,有过这样的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话?

    朝野轰动,举城如沸。

    关卓凡尚两位公主,拿慈禧的话说,“是几乎过了明路的事情”。宗室文武,在朝在野,市井阛阓,毂辇之下,地方之上,都是心知肚明的。犹如一场华丽的大戏,酝酿已久,台下观众,屏息以待,大幕一拉开,立时满堂大彩。

    人们对这件“盛事”的兴奋程度,甚至超过了“大婚”。因为皇帝成婚,场面再大,也是“例行公事”;轩郡王尚两位和硕公主,却是真正“逾格”,真正叫“空前绝后”。

    虽然娶公主的那个人不是俺,可是,俺们一个个却都有喝醉了酒的感觉!

    在“美利坚访华代表团”掀起的热络发烫的氛围中,轩郡王“尚主”的“喜事”,犹如一只冲天而起、炫丽无伦的巨大彩花,哗然绽放,满铺夜空。抬首仰望,真叫人有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感。

    *

    轩郡王尚荣安公主、敦柔公主的懿旨一“明发”,变化最大的一个地方,不是柳条胡同,不是凤翔胡同,而是永和宫。

    一向清清冷冷的永和宫,立即“其门若市”了。

    上门的。自然都是宫眷——文宗的妃嫔。丽贵太妃昔日的“姐妹”。

    啊。不对,没有“姐姐”,只有“妹妹”。

    不论年纪大小,这些先帝的妃嫔,现在只能管丽贵太妃叫“姐姐”——这还是私下底彼此表示亲热的时候;台面上,她们只能规规矩矩地“贵太妃吉祥”“给贵太妃请安”。

    她们中间,位份最高的,也还只是个“妃”。

    真正是荣枯有别。

    文宗在世的时候。丽贵太妃——那个时候还是“丽妃”,真正像一只凤凰一般,谁见了都要对她陪笑脸,都要费心思讨好她。那个时候的她,走到哪儿,都有人捧着,对着她,人人都是一脸的欢喜赞叹。

    可是,自文宗龙驭上宾,一夜之间。这些笑脸,全部都不见了!她的宫里。除了母后皇太后和小皇帝,几乎再也没有人踏足了。白天长日寂寂,夜晚孤灯莹然,欢声笑语,好像上辈子的事情。

    丽贵太妃性情柔顺,屈己从人,承恩得宠之时,一向与人为善,从未做过以势压人的事情。虽然她也知道,这九重宫阙,是天底下最势利的地方,但人情冷暖,又何至于竟到了这种地步?

    她体味到一个叫人恐惧的事实:这里边儿,人情冷暖之外,还有大伙儿都怕惹祸上身的心思——当年,文宗受不了某人倔强强硬的脾气,移宠于温柔和顺的她;现如今,那个当年被她“夺宠”的人,以太后之尊,垂帘听政,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

    心理上巨大的落差和压力,使得柔弱的丽贵太妃,萌生了仰药殉主的念头,而且,几乎就要付诸实施。

    由荣而枯,孤守冷宫五年半,一道指婚的懿旨,犹如春风化雨,一夜之间,永和宫由枯而荣了。

    大伙儿都看清楚了,这场旷古未有的“栓婚”,妻以夫贵,母以女荣,丽贵太妃的好日子,又重新开始了!

    而且,某种意义上,她今后的日子,比之当初承恩于先帝,更叫人艳羡!

    想一想:女婿是“当朝第一宣力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懿旨还叙明,荣安公主出阁之后,丽贵太妃出宫随荣安公主居住,由荣安公主奉养——在女儿、女婿家里,她可不就是太后?可不就是千人万人捧着的凤凰?富贵荣华,只怕宫里边儿都比不了!还没有宫里边儿那些规矩拘束着!

    这般舒心畅意的日子,可不就是神仙?幽居深宫之中,岂能及其什一?

    还有,这道“栓婚”的懿旨,明白宣示,圣母皇太后和丽贵太妃两位,那段若有若无在恩怨,已经完完全全地“翻篇儿”了,旁人再也不需要担心遭受池鱼之殃了。

    这也是永和宫重新热闹起来的重要原因。

    最爱往永和宫跑的,是玫妃。

    玫妃,徐佳氏,宫女出身,娇俏动人,善伺上意,得文宗幸,封为常在,不久又升了贵人。这个玫妃,容貌虽然姣好,却有一样不好,她本是宫女出身,却御下最苛,一个不对付,自个儿宫里边儿的侍女,就要倒霉。

    有一次,玫贵人又发了性子,打得一个侍女哭天喊地,刚好叫文宗撞了个正着。文宗本来就已大大不愉,偏偏当时,玫贵人还跟一个姓孙的太监,相互嬉笑嘲谑,拿侍女的哀鸣取乐,文宗乃大怒,将玫贵人一撸到底,降为了官女子。

    那个姓孙的太监,则发遣到打牲乌拉的皇庄里做苦工去了。

    事后,徐佳氏反复婉转哀求,文宗终究也舍不得徐佳氏娇俏可人,气消了之后,复了她的常在位子,徐佳氏加意逢迎,终于又回到了贵人的位子。

    以徐佳氏的脾性,是很难进到妃位的,不过她运气好,居然怀上了龙种,诞下了一个阿哥。文宗大喜过望,阿哥刚刚满月,便进玫贵人为玫嫔。

    然而乐极生悲,小阿哥没有养住。玫嫔受此打击,痛彻心扉,终日以泪洗面,文宗受不了她天天哭哭啼啼,慢慢儿就疏远了她。

    穆宗登基,先帝妃嫔一律加恩,进玫嫔为皇考玫妃,并把那个早夭的弟弟,追封为悯郡王。

    文宗在日,丽妃和玫嫔,算是“有交情”的。这个“交情”,并非两个人的脾气多么对路,而是在宫里边儿,丽妃是极少数肯听玫嫔诉苦的人之一——这个“诉苦”,就是反反复复,抱怨自己以前“不懂事”、“不积德”,结果报应在了孩子身上。

    这个“不懂事”、“不积德”,指的就是凌虐侍女了。

    对,就是祥林嫂那种风格了。

    一旦可以往永和宫自由走动了,玫妃憋了几年的苦水,自然要大倒特倒。丽贵太妃人逢喜事,其实厌闻悲声,但玫妃嘴巴极甜,且别出心载,别的妃嫔,要么叫“贵太妃”,要么叫“姐姐”,玫妃却是一口一个“贵太妃姐姐”,叫得又是尊重,又是亲热。

    她的年纪,其实比丽贵太妃还大了两岁。

    丽妃心肠既软,也觉得玫妃确实可怜,只好天天当她倒苦水的痰盂,一面要开解抚慰她,一面还要陪她掉眼泪,实在是辛苦不堪。

    永和宫的客人,玫妃是走动的最勤的,却是最不受欢迎的——只是她自己懵然不知。

    丽贵太妃最欢迎的客人,除了母后皇太后和小皇帝,要数婉妃。

    *(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学问之道,男女有别

    婉妃,索绰罗氏,若论起出身,较之玫妃,那是天壤有别。

    玫妃的父亲诚意,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领催,女儿能够入宫当宫女,已经算祖坟冒青烟了;婉妃呢,不仅出身高贵,还是诗书传家,地地道道的大家闺秀。

    婉妃的父祖,自曾祖始,一连三代,都做到了一品大员。曾祖德保,在乾隆朝官至礼部尚书;祖父英和,在嘉庆朝官至军机大臣、协办大学士、翰林院掌院学士;父亲奎照,在道光朝官至军机大臣、左都御使、礼部尚书。这祖孙三代,位高权重之外,文名亦盛,先后辉映,英和的书法,奎照的诗文,尤其出色,皆为一时之选。

    婉妃自幼便由父亲奎照亲手教导,诗文书画俱佳,较之她的皇帝老公,亦不遑多让,实在算是后宫的“第一才女”。

    婉妃,丽贵太妃乐意深接纳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在婉妃的“才学”上头。

    丽贵太后存了一个念头:敦柔公主自幼得恭王延名师教导,诗文书画,十倍于自己的女儿——丽妞儿在这上面,拿《石头记》中贾老太君的话说,“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可是,如此一来,一起嫁过去之后,丽妞儿岂非就被敦妞儿比下去了?若因此而在夫婿心中有所轩轾,可是太吃亏了!

    在宫里,皇女不能如皇子般“上书房”,想有所增益,这条路子是无法可想的;从宫外边延请师傅。更是绝无可能——既如此。婉妃这样一位“明师”。如何可以放过?

    女儿出阁,总还要小半年时间,抓紧这小半年时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丽贵太妃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婉妃说:“我叫丽妞儿给你磕头行礼拜师傅!”

    她的心思,聪慧如婉妃者,岂能不知?

    私下无人的时候,婉妃拉着丽贵太妃的手。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姐姐真是一个痴人儿!我请姐姐想一想,先帝在的时候,咱们这些人,若论眷爱宠重,第一个,自然是姐姐;第二个——”

    她的头,向右手边微微一扭,努了努嘴——那是西边儿:“大约是‘西边儿’那位。”

    永和宫在东六宫,长春宫在西六宫。

    “第三个。大约要算玫姐姐——我,什么时候排的上号呀?”

    丽贵太妃微愕:“你是说……”

    婉妃说道:“姐姐这么聪明的人儿。有什么不明白的?说句打嘴的话,姐姐你、‘西边儿的’、玫姐姐,你们三位——哪一位是以什么‘诗文书画’见长的?”

    “啊……”

    “先帝对我,”婉妃缓缓说道,“大约多少谈得上‘敬重’二字,可是——”

    顿了一顿,婉妃的声音变低了,也带出了一丝苦涩:“侍寝的时候……是极少的。讲文戏墨之余,手谈一局,也就去了。说到底,先帝待我,不过一个‘女清客’罢了。”

    丽贵太妃心中大受震动,她微微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踌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戏墨’、‘手谈’……呃,是什么意思呢?”

    婉妃微微一笑,说道:“‘戏墨’就是画画,‘手谈’就是下棋——告诉姐姐一句话,这些个词儿,女人不晓得什么意思,或者装傻不晓得——还更好些!你拿出来问男人,你就看男人那个得意洋洋的劲儿吧!如果你什么都晓得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那男人还有什么劲头?”

    丽贵太妃呆呆地看着她,好像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似的。

    “姐姐,”婉妃微嗔,“你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怪瘆人的!”

    丽贵太妃回过神来,连忙说道:“不,不,是你说的……真正有道理!这番道理,我是再也想不出来的!唉,我是太笨了!”

    “姐姐哪里笨了?”婉妃说,“姐姐是大智如愚!我呢,以为读过几本书,就——”

    顿了一顿,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和姐姐比起来,我那只不过是小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好这么说的……”

    “唉,先帝也不在了,咱们也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和姐姐说实话,这些个道理,我原先也是不懂的,是守了多少年的空房子,最终悟出来的!如果早一点儿明白这些个道理——”

    婉妃轻轻一笑,说道:“姐姐身上的恩宠,我大约多少也能够分过来一点儿。”

    这句戏谑的说话,丽贵太妃听在耳中,却是由衷的感动,她握住了婉妃的手,轻轻喊了声:“妹妹!”

    默然片刻,婉妃说道:“男人可不都是戏中唱的状元相公,就算是状元相公——嗯,姐姐听过一句话没有?叫做‘红袖添香夜读书’——姐姐请看,人家只叫你‘添香’;读书,是人家自个儿的事儿!”

    丽贵太妃深深点头。

    “还有,”婉妃说,“外边儿的事儿,我虽然也不大懂,但以我的小见识,轩郡王这个人……”

    说到这儿,打住了话头。

    丽贵太妃晓得婉妃的意思,赶忙捏了捏她的手,用急切的声音说:“你说,你说!”

    “他的学问当然大,”婉妃说,“不大怎么能当皇上的师傅?可是,他是军功出身的人——”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他的学问,是治国理政、杀伐决断、折冲樽俎、攻城略地的学问,是真正的‘大学问’!诗词书画什么的,其实都是‘小道’——不见得入他的眼,也不见得是他真正感兴趣的。”

    丽贵太妃怔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想叫丽妞儿拜你为师的,现在看来,该拜你为师的,竟该是我才对!”

    婉妃格格一笑,说道:“姐姐这么说,我哪里当得起?”

    顿了一顿,换了郑重的口气,说道:“姐姐放心,丽妞儿多聪明的一个孩子?嫁了过去,断不会吃亏的;嗯,倒是敦妞儿那个孩子,好是好,就是……”

    “太端着一点儿了,反倒——”

    说到这儿,一笑打住。

    丽贵太妃放开手,站了起来,竟是蹲了一福:“妹妹,谢谢你。”

    婉妃万没有想到,丽贵太妃居然会给自己行礼,吓了一跳,赶忙也站了起来,先还了一礼,再伸手搀住了对方。

    “姐姐,瞧你!这怎么使得?”

    丽贵太妃低声笑道:“就当我‘拜师’了!”

    两个女人,此时距离极近,彼此呼吸可闻,婉妃怔怔地看着丽贵太妃,好一会儿不说话。

    丽贵太妃心头浮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轻轻喊了声:“妹妹!”

    “我方才说的话,有一句不大对。”

    “哦……哪一句啊?”

    “我说,‘咱们也都这把年纪了’——这句话不大对。这句话放在我身上,是对的;拿来说姐姐,可没有道理了!”

    婉妃抬起手,触到了丽贵太妃的鬓角。

    丽贵太妃下意识的躲了一躲,却没有躲开。

    “姐姐的头发,黑得像漆一般,滑得像缎子一般……”

    她的手,慢慢下滑,滑到了丽贵太妃的面颊。

    丽贵太妃浑身一颤。

    “姐姐的皮肤,细得像象牙一般,滑的……像白瓷一般……”

    丽贵太妃的心儿,怦怦地跳了起来。

    “我可不行了。”婉妃凄然一笑,“刚进宫的时候,我大约也不比姐姐差多少,可现在——咱们俩是同岁吧?”

    丽贵太妃黯然。

    “姐姐,我求你一件事儿。”

    “呃,是什么……事儿啊?”

    突然之间,丽贵太妃生出了一个极荒唐的念头:她不会要和我那什么吧……天哪!

    “这九重宫阙,”婉妃缓缓说道,“其实就是一具活棺材——姐姐,你能跟着丽妞儿出去,说句实话,我羡慕得觉都睡不着!如果能够像你一般,姐姐,我拿什么换都是乐意的!哪怕是我的……一只眼睛,一只手,一条腿!”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有人逾格以求,有人一反常态

    丽贵太妃是真正被震撼到了,以致身子微微地发软,声音也发颤了:“妹妹!……”

    “这些话,”婉妃说,“我对谁也不敢说,对我自个儿的老子娘也不敢说——除了你!姐姐,在这个宫里边儿,我唯一信得过的人——就是你!我晓得——你不会害人!”

    “妹妹!”

    “姐姐,你这位乘龙快婿,是个有大本事、大担当的人物!我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在胡思乱想,可是,我总觉得,在他手上,许多几百年的老规矩……都可能要变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姐姐,求你替我在他面前美言几句,叫我——”

    顿了一顿,婉妃咬了咬牙,终于把话说了出来:“叫我有生之年,也能够看得见紫禁城外边儿的天!”

    呆了一呆,丽贵太妃才明白过来,不禁目瞪口呆。

    你要出宫别居?

    怎么可能?!

    你如果生了儿子、女儿——还得养大成人,尚有一线希望——譬如我;可是,你一无所出,作为先帝的妃嫔,怎么可能出宫别居?

    丽贵太妃脑中一片混乱,又一次不晓得该说什么了。

    “姐姐,”婉妃柔声说道,“我不是故意叫你为难——这个事儿,眼下自然是没有可能的。我是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呃,我的意思是,大局面……变了,和眼下不一样了,这种事儿……终于有可能了——那个时候,姐姐,求你别忘了我!”

    “好妹妹。”丽贵太妃叹了口气。“我怎么会忘了你?可是。你的话,我还是不明白啊!呃,什么叫……大局面变了?”

    婉妃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想法,如果真的说了出来,一定会吓坏温柔善良的丽贵太妃,甚至,吓得她再也不敢和自己接近——哪怕,这个想法是为丽贵太妃“好”。所以。是绝对说不得的。

    “姐姐,我嘴笨,不晓得怎样才能把话说明白?嗯,这么说吧——”

    顿了一顿,婉妃说道:“放在以前,咱们哪里想得到,这个世上,居然有一种船,无桨无帆,吃煤吐气。跑得飞快?又哪里想得到,红头发绿眼睛的洋人。居然打进了京城,烧掉了三山五园?”

    “还有,”婉妃压低了声音,“哪里想得到居然有‘两宫垂帘’这种事儿?牝鸡司晨,这可是‘祖制’没有的!”

    丽贵太妃心中大大一跳。

    她隐隐约约“看”明白点儿婉妃的意思了。

    当然,她能够“看”到的,仅仅是婉妃拿出来给她“看”的,婉妃真正的“意思”,她是无论如何看不到也想不到的。

    “我是说,”婉妃说,“不定哪一天,朝廷的章程就改了,宫里的规矩也改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好姐姐,你要替妹妹我说一句话!”

    丽贵太妃的心境,复杂而茫然,婉妃的想法和要求,实在太“逾格”了,仓促之间,她无法判断,自己如果点了头,是得是失,甚至——是祸是福?

    可是,其势已无法推脱。

    她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我大约明白了。好妹妹,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必定替你说这句话的!”

    婉妃深深地福了下去:“多谢姐姐!”

    丽贵太妃刚刚把婉妃扶了起来,就听见外边的太监尖着嗓子喊道:“皇上驾到!”

    两个女人都是微微一愣:小皇帝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午膳后,小皇帝还有“国语”的功课。“国语”课罢,一天的功课就算正式结束了。这时,大约是未正一刻至未正二刻左右。

    在这之后,拿荣安公主的话来说,小皇帝要先回长春宫“打个花胡哨儿”——就是向圣母皇太后汇报一天所学所见。小皇帝回到长春宫的时候,圣母皇太后刚刚歇过午觉,时辰刚刚好。

    如果小皇帝在课堂上有什么得意事——譬如师傅夸奖“圣学精进”,或者卷子上多了几个红圈圈,还得连小皇帝带卷子,一并送到钟粹宫去,叫母后皇太后也高兴高兴。

    如此折腾过一轮,大约是申初二刻左右,从这个点儿开始,一直到传晚膳,就算是小皇帝的“自由活动时间”了。

    这大半个时辰里,以下两件事体,小皇帝一般会二择其一:要么看小太监们翻筋斗、打布库;要么去永和宫串门儿,找姐姐荣安公主说话玩儿。

    就是说,如果过了申正时分,小皇帝还没有造访永和宫,当天就应该不会过来了。

    现在,已经是申正二刻了。

    这是十分少见的情形。

    “皇上既然来了,”婉妃说,“我就先回避开好了。嗯,我出去会跟他打照面儿,啰里啰嗦的——我走角门好了。”

    “那……就委屈你了。唉,原本,还打算你在我这儿一块儿传晚膳的。”

    婉妃嫣然一笑。

    这一笑,如花之绽,满室生辉。

    丽贵太妃觉得,婉妃那句“我可不行了”,实在算是谦辞。

    她,依旧美得很哪。

    *

    荣安公主有点奇怪,今儿的小皇帝,和平日里的,可不大一样。

    “栓婚”的懿旨一“明发”,小皇帝几乎每天都要到永和宫来,每次都是兴高采烈,每次都要拐弯抹角地拿姐姐打趣,就算荣安公主发了火,小皇帝赔了不是之后,还是忍不住继续撩拨姐姐,弄得荣安公主不胜其烦,都说出“你再也不要过来了”这种话了。

    给小皇帝表演翻筋斗、打布库那班小太监,倒是大大地喘了口气。

    今天的小皇帝,一张小脸儿灰怏怏的,和丽贵太妃打招呼的时候,就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竟没有正眼看他的“丽姨”。进了荣安公主的屋子,往“梳化椅”中一倒,四仰八叉地摊在那里,皱着眉头,鼻孔中隐隐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倒好像刚刚翻了多少个筋斗似的。

    荣安公主虽然觉得奇怪,但原本是不想主动兜搭他的。可是,眼角余光,只见小皇帝在“梳化椅”中扭来扭去,鼻孔中的“呼哧呼哧”愈发响亮了——这是明显的有话想说、却又不肯主动开口、希望别人来问他的意思。

    荣安公主只好说道:“怎么,今儿的功课,实在繁重么?”

    “那倒不是,”小皇帝从鼻孔中“哼”了一声,“今儿只有徐师傅一个人的功课。”

    “那是为什么呀?”

    “倭师傅今儿翰林院里有差使,好像是分派人员稽查史书、录书——又或者是派员稽查官学功课?反正都差不多,搞不清爽!”

    所谓“史书、录书”,是指当朝的奏章、诏书,由六科负责一一辑录,一式两份,送内阁的称“史书”,留科存档的称“录书”。这是朝廷最重要的档案资料,每年都要由翰林院派员认真稽查。

    所谓“官学”,是指宗人府的宗学、觉罗学,内务府的咸安宫官学,还有八旗官学——总之,就是专门为旗人子弟服务的各种“公办学校”,只是档次各有不同。

    宗学、觉罗学是地道的“贵族学校”,只接收宗室、觉罗子弟;咸安宫官学次之,学生都是官宦子弟;八旗官学等级最低,接受普通旗人子弟入读。这三处地方,每年亦要由翰林院派员稽查。

    荣安公主心中嘀咕:稽查史书、录书,稽查官学功课,两样大不相同,怎么会“都差不多,搞不清爽”?

    怪不得,两位皇额娘天天为这个皇帝弟弟的功课头疼呢。

    这份“腹诽”,当然不能宣之于口。

    “翁师傅呢?”

    “告假了——回了常熟老家,不晓得什么事情。”

    这……就更不像话了!

    回常熟原籍,一去一回,迁延日久,必是告了长假。在朝的大员告长假回籍,几乎只有一个原因:父母病重。接下来,很可能就要报丁忧了——小皇帝居然说“不晓得什么事情”?!

    翁同龢可是他的师傅!对师傅高堂的病殁,无知无觉,不闻不问,传了出去,朝野上下,还不议论小皇帝“寡恩凉薄”?

    *(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不跪之臣

    这可实在不妥!

    荣安公主正在转着念头,如何婉转进言,即点醒小皇帝,又不伤他的自尊?小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唉——”

    小皇帝在姐姐这儿,不是没有唉声叹气的时候,不过,调子拉得如此之长,煞有介事,好像一个成年人一样,却是极少见的。

    荣安公主不由好笑,皱了皱眉,说道:“你今儿到底是怎么啦?是谁欠了你二两银子吗?”

    小皇帝也不晓得“二两银子”是多少钱,只见他眼睛一瞪,好像一只金鱼浮出水面冒泡一般:“谁欠我钱?要欠也是你欠我钱!”

    这句话可没有道理。

    荣安公主心想:你在我这儿,顺了多少东西?一件都没有还回来,倒成了我欠你的钱了?

    于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哦?我欠了皇上的钱?那么,请教皇上,到底欠了几两银子啊?”

    “你——不是你,是你们家!”

    “你们家”?

    这话奇怪!而且,可大可小,可轻可重!

    难道——是说自己的母家?

    荣安公主的脸子,放了下来,冷冷地说道:“皇上这话稀奇!怎么?我现在才晓得,我和皇上,竟不是一家人?”

    小皇帝晓得自己说错了话,但是他不肯认错,憋了一会儿,脸都憋红了,一横心,终于说了出来:“是——关师傅!你们……不是一家子?”

    荣安公主心中“咯噔”一声。

    小皇帝这话,不像是戏谑玩笑。

    她放缓了语调,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哦?是不是……他哪件差使没有办好啊?嗯。是不是上一次皇上说过的。他不能常川入直弘德殿的事儿呀?”

    荣安公主没有反驳小皇帝。反而做如是说,等于默认,自己和“他”,确实是“一家子”了。这个,在她和小皇帝的“互动”中,是前所未有的。

    “是差使没有办好——不过,不是弘德殿的差使!”

    “哦?那,请皇上明示。”

    “是——英、法、俄、荷四国公使觐见的事儿!”

    荣安公主心中。又是“咯噔”一声。

    按照“祖制”,她和小皇帝的对话,是不合规矩的:小皇帝离亲政还远着;荣安公主呢,“后宫不能干政”——就是说,她们姐弟俩,都没与臧否前朝政事的资格。

    这一点,小皇帝懵懵懂懂,荣安公主却是有着清醒的认识的。可是,这一回不同——这一回,是“他”的事情!

    小皇帝年纪再小。也是皇帝,若心里有了芥蒂。出入之间,关系重大,不能不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这个事儿,”荣安公主面色如常,尽量出以一种闲闲的口吻,“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国家大事,我是不懂的,可是,大伙儿都说,他这桩差使……办得顶好的呀!到底哪里不妥当呢?”

    小皇帝“哼”了一声,说道:“你当然不懂国家大事!你听到的,都是些太监、女人嚼舌头——她们又哪里懂什么国家大事?”

    “女人”两个字,除了宫女,连先帝的妃嫔、甚至丽贵太妃,都扫了进去,而且,还说什么“嚼舌头”——十分之不礼貌。

    小皇帝没有发觉自己措辞的不妥,荣安公主亦不动声色:“原是要请皇上开导的。”

    弟弟没有听出姐姐话中的讥讽之意,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告诉你——徐师傅说,四国公使觐见的礼仪不对!”

    荣安公主心中,再次“咯噔”一声。

    徐桐?

    她隐隐约约猜到,今儿的弘德殿上,发生了些什么了。

    “哦?哪儿不对呢?”

    “徐师傅说,殿陛之下,自古无不跪之臣!”

    原来是为了这个事儿!

    “这个事儿,”荣安公主微微皱起了眉头,“不是早有定规了么?英吉利他们,不是咱们的藩属,不好拿藩属的礼仪,硬安在人家身上的呀。”

    “不是藩属——也还是臣!是臣——就该跪!”

    “皇上说的‘跪’,该是‘跪叩’吧?可是,人家在自个儿家里,对着自个儿的主子,也是不行跪叩礼的呀!”

    她本来还想说“再者说了,咱们又打不过人家”,犹豫了一下,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入乡随俗!”小皇帝振振有词,“咱们的人,到了他们那儿,照他们的规矩;他们的人,到了咱们这儿,照咱们的规矩!”

    荣安公主笑了:“这么一来,咱们岂非两头赚便宜?人家又不笨,哪里肯干?”

    顿了一顿,又说道:“我听说,原先的什么条约,其实已经定规,洋使觐见,只鞠躬,连一条腿都是不要跪的,他……跟人家谈来谈去,洋人终于肯跪一条腿了——这,不是争回了利权,不是……办得顶好的么?”

    小皇帝大声说道:“好什么好!原先那个《天津条约》,就签得该死!现在不过曲多了一条腿,又算什么‘顶好’!”

    荣安公主听他居然说出“该死”两个字,吓一大跳,连忙说道:“你小声一点儿!那个条约是——呃,我听说……是六叔他们手上签的!你可别在这儿胡言乱语!”

    小皇帝奇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啊。”

    荣安公主有点儿心虚,努力装出轻描淡写的模样,说道:“我知道什么?不过是听太监们瞎叨叨罢了。”

    微微一顿,赶快“乱以他语”:“我是说,你还没亲政——嘴上可得有个把门儿的!”

    以小皇帝的理解,荣安公主这话,言下之意就是:“你亲了政,大权在握,自然就可以为所欲为,现在呢,只好忍一忍。”这个意思,小皇帝非常“中听”,心里妥帖,觉得毕竟姐弟连心,姐姐还是站在自己这头的。

    于是也放缓了语气,说道:“我也不是抱怨关师傅,没本事叫洋人行叩拜礼——我是说,客人悖情无礼,主人难道非见不可?这是什么道理?不见就是了嘛!”

    荣安公主心想:这还真是非见不可。

    正踌躇怎么跟他说这个话,小皇帝又说道:“先不说礼仪了,就说放洋人进京——不是呆个十天半个月就回国,那些个公使馆,可是长年累月的赖在咱们京城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谁知道那些红头发、绿眼睛的洋鬼子,打着些什么鬼主意?徐师傅说,这可是心腹肘腋之患!”

    又是徐桐。

    “徐师傅的话,”荣安公主说,“我可不大明白了。美利坚不说了,咱们在英吉利的京城,不是也派驻了公使吗?听说,还是英国人三番四次地求着咱们派人过去呢!英国人倒不怕什么‘心腹肘腋之患’?”

    小皇帝可没有想过这一层,一时之间,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憋了又憋,不由就恼羞成怒了,大声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自古以来,无不跪之臣!偏偏就我这个皇帝有不跪之臣!那几个洋鬼子公使,谁爱见谁见,反正我是不见!”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摒人密谈

    好,转了一个圈,又兜回来了。

    姐弟俩最终不欢而散。

    传晚膳的时候,荣安公主悄悄地说:“额娘,传过膳了,我和你说几句梯己话儿。”

    丽贵太妃见女儿一脸郑重,不禁愣了一愣。

    她随即想起,小皇帝走的时候,一副气冲冲的模样,对自己也是爱搭理不搭理的——可是有点反常!

    以往,姐弟俩不论怎么拌嘴,小皇帝离开永和宫的时候,大体总是已经和好了。今儿的情形,实在少见。

    她的心不由微微地提了起来——女儿要说的事儿,和这个有关系吗?

    晚膳过后,母女俩摒人密谈。

    待荣安公主将今儿小皇帝的言行,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丽贵太妃才晓得,情形比自己想的,要严重十倍。

    “皇上说什么来着?”丽贵太妃的声音微微发颤,“哦,‘那几个洋鬼子公使,谁爱见谁见,反正我是不见’!他,他不会……真的耍脾气不见吧?”

    “借他一个胆儿!”

    荣安公主的回答,带着些微的不屑。

    不过,她马上就发觉自己的语气不大对,于是说道:“额娘你放心,皇上也就是在我面前扮扮‘硬气’,这种话,到了两宫皇太后跟前,他是绝对不敢说的。洋使觐见,那是国家大事,见还是不见,可不是他一个小孩子能做得了主的。”

    丽贵太妃稍稍地放下了心,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皇上还没有亲政——还早着呢。”

    “不过。”荣安公主微微皱眉。“也不是就能够全然放心了——万一他心里始终堵着一口气,接见使臣的时候,故意摆一张臭脸出来,甚至弄出什么‘失仪’的事情,可就……难看了。”

    丽贵太妃怔了一怔,看着女儿的目光,带出了一丝讶异的神色。

    女儿的话,女儿的神情。都不大像……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荣安公主并没有发现,母亲的神情已经起了微妙的变化,自顾自继续说道:“这还不算最可虑的……”

    说到这儿,她突然打住了话头,顿了一顿,说道:“额娘!你想什么呢?你在听我说话吗?”

    丽贵太妃醒过神儿来,伸出手,握住了女儿的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的丽妞儿,可是真正长大喽。”

    荣安公主一愕。随即微嗔道:“额娘,你说什么呀?这话咋没有没脑的?人家跟你说正事儿呢!”

    丽贵太妃面带笑容,继续“没头没脑”:“今儿你婉姨过来,说‘丽妞儿多聪明的一个孩子?嫁了过去,断不会吃亏的’——现在,我信了她的话了!”

    荣安公主的脸儿,“刷”的一下子就红了,她扭了一下身子,把手挣了回来,带一点点赌气的说道:“额娘!你——我不说了!”

    “你说,你说!”丽贵太妃赶忙说道,“我不打岔了!”

    “我忘了说到哪儿啦!”

    丽贵太妃忍住笑,想了一想,说道:“你说到——嗯,‘这还不算最可虑的’……”

    说到这儿,丽贵太妃自己,心里先大大一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还会……有什么别的麻烦事儿吗?”

    就这么一小会儿,荣安公主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境,说道:“会有的!皇上以为,他是古往今来,第一位有不跪之臣的皇帝——他认为,这个事儿,都得怪当政的人,不能够拒绝洋人公使觐见的请求!”

    丽贵太妃呆了一呆,突然间反应过来,低低地一声惊呼:“‘当政的人’——那不就是‘他’?”

    荣安公主脸上微微一红,轻轻地说了声“是”。

    丽贵太妃满脸的忧色,问道:“那该怎么办呢?”

    顿了一顿,说道:“要不要跟太后说一声……”

    话未说完,荣安公主已经在微微摇头了,丽贵太妃自己也摇了摇头——这么做是不可以的。

    这个“太后”,当然是母后皇太后。丽贵太妃母女都晓得,母后皇太后绝没有叫小皇帝“洗心革面”的本事,这个事儿,一定会闹到圣母皇太后那里去。

    圣母皇太后绝不会对小皇帝“春风化雨”,一定是劈头盖脸一顿好骂。小皇帝嘴上唯唯,心里必定不服,势必迁怒于告他黑状的丽贵太妃母女,荣安公主和小皇帝一向亲密的姐弟关系,势必大生裂隙,从此反目都不是不可能的。

    小皇帝心里面扎上了这根刺儿,待他成人亲政了,这“离间皇上母子”的罪名,可是承受不起。

    还有,这个事儿闹开来,徐桐一定会被牵扯进来,被黜出弘德殿也不稀奇。徐桐是帝师,算是“重臣”,那么,此事引起的风波,就不止于后宫,必会延及前朝,最后能闹到多大,如何收场,谁也不晓得了。

    不论丽贵太妃母女是对是错,一句“后宫干政”,就受不了了。

    刚刚明发了“栓婚”的懿旨,绝不能自寻这样子的烦恼,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也给“他”添乱子。

    荣安公主沉吟着说道:“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办——可是,这个事儿,应该……叫……‘他’知道。”

    说到那个“他”字,脸上更红了,声音已是细如蚊蝇。

    不过,丽贵太妃还是听清楚了。

    “啊,对……可是……”

    丽贵太妃正在踌躇,荣安公主又说道:“皇上能有这个糊涂想头,都是那个徐桐挑唆的!整个上午,就姓徐的一个人的功课,‘相机进言’,真是方便不过!”

    荣安公主曾经教训小皇帝:“倭师傅、徐师傅他们,你就算在背后。也不好直接叫名字的。”可是。现在她自己不但直呼徐桐之名。还以“姓徐的”谓之,说到“真是方便不过”一句,简直有点儿咬牙切齿了。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不过,我有些疑惑,徐桐固然是道学,可是,这是多大的一件事情?且朝廷早已经定案了的。凭他一个人,就敢对着皇上,大放厥词?”

    丽贵太妃大大地打了个突:“你是说?……”

    “是!”荣安公主说,“徐桐后边儿,讲不定还有人呢!”

    “还……有人?!那……能是谁呢?”

    荣安公主摇了摇头:“这可没法子猜了——不过,若说给……‘他’听,‘他’一定寻得出来……”

    女孩儿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一张粉嫩的小脸儿,又红了起来。

    丽贵太妃怔怔地看着女儿,又一次走神儿了。

    “额娘!”

    “哦。哦!”

    丽贵太妃回过神儿来,慈爱温柔的目光中。夹杂着一丝莫名的爽然若失,轻声说道:“你嫁了过去,真能成了‘他’的贤内助——讲不定,里里外外,都帮得上忙呢!”

    “额娘!你……又说这些有的没的!……”

    “傻孩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懿旨都‘明发’了,这夫妻男女之间,额娘要说给你听的,还好多着呢……”

    “额娘!”

    丽贵太妃抬起手,摸了摸女儿的脸蛋,轻声笑道:“哎哟,烫手!”

    荣安公主再也坐不住了,一扭身站了起来:“我走了!”

    丽贵太妃拉住她的手,笑着说道:“这儿是你的屋子,你走去哪里?——好啦好啦,这些话,迟些子再说,咱们先说你的‘正事儿’。”

    荣安公主勉强坐了下来,脑子中还回绕着母亲的那句“夫妻男女之间”,心儿还在怦怦直跳。

    丽贵太妃声音压得很低:“该怎么说给‘他’知晓呢?”

    母女俩都明白,后宫交通外朝,是极大的忌讳,这中间,一丝儿差错都不能出的。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丽贵太妃先打破沉默,说道:“请镇国夫人传这个话……成不成呢?”

    镇国夫人,指的是白氏。

    “不成的。”

    提到白氏,荣安公主的脸颊,又热了起来——“他”的双亲都不在堂,镇国夫人算是“他”那边儿的女主人了。

    定了定神,荣安公主继续说道:“咱们以前,同镇国夫人是不大往来的,虽然,今后……”

    说到这儿,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几不可闻。

    白氏入宫,只会呆在长春宫和钟粹宫,不会去兜搭其他的宫眷——既没有时间,彼此也没有来往的由头。所以,虽然前前后后,永和宫收了许多关府进的贵重新奇的物事,但双方并未直接往来过。

    “今后”自然就不同了。“栓婚”的懿旨已经“明发”,男家、女家的女主人,也就是白氏和丽贵太妃,一定要“常来常往”了。丽贵太妃不能出宫,则白氏入宫,给两宫皇太后请安之余,一定要来永和宫拜访丽贵太妃的。

    如无意外,这两天,白氏就会第一次造访永和宫。

    丽贵太妃打的主意,就是由白氏带话,将这个重要而机密的信息,传给关卓凡。

    见女儿反对,丽贵太妃先笑了一笑,说道:“‘今后’可是要常来常往了。”

    顿了一顿,敛了笑容,问道:“你说‘不成’——为什么呢?”

    “额娘一想就明白了,”荣安公主的声音,还是很轻,“这么机密的事情,得‘摒人密谈’……”

    “啊——我明白了。”

    白氏初次造访永和宫,在公主指婚的大背景下,是极其引人瞩目的。如果双方第一次纯礼节性的会面,就“摒人密谈”,传了出去,任谁都会大起狐疑,包括两宫皇太后。

    “那……该怎么办呢?”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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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介绍:
那一年,懿贵妃风华绝代,肃中堂权势炎炎,洪秀全安然打坐,圆明园赤焰遮天。 那一年,胡林翼呕心沥血,曾国藩百战艰难,左宗棠英雄欺人,李鸿章羽翼渐满。 那一年,一名小博物馆的兼职讲解员,经历了史上最悲催的穿越,死而后生,绝地求存,誓要凭一己之力,祸乱宫廷,颠覆王朝,开创一个全新的世代—— 吾今欲将大笔,重写春秋,天下尚且如此,况一家一室和几个嫂子乎? * * 一组签约作品,每天两更,不拖不欠,求收藏。乱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