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耽美小说乱清TXT下载乱清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乱清全文阅读

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三八章 亲王衔郡王

    第三个被震到了的,是法国、英国、俄国这班一边看热闹、一边心怀鬼胎的大佬们。尤其是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心里这个别扭啊:第一个站出来呼吁和平的,难道不应该是俺这个欧陆老大吗?怎么居然给万里之外的中国人抢了先?

    幸好,奥地利皇帝弗兰兹.约瑟夫,是很有眼力价儿的,主动提出请拿破仑三世出面调停。可是,把俺和那个关逸轩摆在一起,算怎么回事?中国人可是俺的手下败将,这……着实不爽!

    路易.拿破仑.波拿巴爽不爽的,暂不去理他,我们先来看一看,关卓凡给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的“密信”是怎么写的。中国政府的声明,只是给普国强硬派造成了相当压力,不一定能够叫他们改弦易辙。真正紧要的利害关系,都在这封信中。是和是战,还得看这封信都写了些什么?是否足以打动一班头脑发热的普鲁士君臣?

    关卓凡做如是说:

    萨多瓦大捷可喜可贺,不过,奥军主力尚在,实力未可轻侮。另外,进入奥地利境内之后,战争形态可能发生变化,是否必定能够速战速决?会不会迁延日久?

    这是在暗示,普军深入奥地利境内之后,奥对普做战,就有了“保家卫国”的色彩,奥军士气可能不同萨瓦多战役。还有,不能排除奥地利人以游击战对付普军的可能。

    这还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若奥地利被彻底击溃。普鲁士兵临维亚纳。奥国人民必对哈布斯堡王朝极度愤懑。会不会在奥地利境内引发大规模的革命?真革命起来的话,会不会发生连锁反应,波及德意志全境,甚至整个欧洲大陆?

    法国大革命殷鉴不远,智者不可不虑!

    如是,德意志统一大业,必大受影响。

    就算侥天之幸,以上的情况统统没有发生。可若普鲁士凌辱奥地利过甚,德意志其余诸邦,尤其是南部同情奥地利的邦国,看在眼中,必然心寒,对普鲁士收拢人心,颇为不利,对德意志统一大业,亦大有关碍。

    至于“合并奥地利”,关卓凡以为。实在是不现实的。先不说法、英、俄诸强决计不会坐视普鲁士吞下奥地利而不管,单说奥地利体量之大。以普鲁士目下之胃口,也是消化不来的。若真的硬生生吞了下去,十年二十年之内,除了“消化”奥地利,普鲁士什么别的事情也别想做了。

    还有,关卓凡提醒威廉一世:奥地利虽然也算德意志一脉,但帝国成分十分复杂,并不“纯粹”,普鲁士吞并奥地利,弄不好是背上了一个大包袱,未蒙其利,先受其害。

    所以,关卓凡以为,最好的法子,是将奥地利踢出德意志联邦,德意志其余诸邦,聚于普鲁士麾下,进而统一为一个较为“纯粹”的“德意志帝国”。

    以上是普鲁士和奥地利之间种种,但普鲁士、奥地利的事儿,绝非只是普、奥两家的事儿,法、英、俄三家在旁虎视眈眈已久,尤其是法国,若形势继续发展下去,绝不会袖手不理,只怕普军未至维也纳,法军便开入奥地利境内了,普鲁士准备好同时对阵法、奥两军了吗?

    若不计奥军,普军单挑法军,未必不敌,可是,若想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想来,总还要两、三年的时间,才能够做好充分的准备吧!

    关卓凡隐晦地说,放眼整个欧洲大陆,奥地利江河日下,绝非普鲁士心腹之患。若国王陛下宽宏大量,不以为甚,甚至以德报怨,奥地利君臣上下,必感恩戴德,异日若有大变,必会坚定地站在普鲁士这一边,至不济,也会保持中立。

    总之,饭嘛,是要一口一口吃滴。

    关卓凡的这封信,虽说是“密信”,可事关国家气运,威廉一世并未独享,而是传诸重臣,温和派、强硬派,都看了。

    御前会议,从上午开到太阳西斜,中午,君臣都不过只填了几块点心。经过漫长而激烈的讨论,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不打了。

    强硬派虽然依旧心有不甘,但不能不服膺于关卓凡的“擘画明白”,理智和恐惧最终战胜了狂热和贪婪。

    尤其是对奥地利境内发生革命的恐惧,压倒了攫取战果、扩张领土的贪婪。普鲁士君臣,不论强硬派还是温和派,心里都明白,哈布斯堡王朝本来就风雨飘摇,若再遭受如此沉重一击,恐怕确实支持不住。哈布斯堡王朝一旦坍台,奥地利必生大乱,革命固然难免,德意志之外各民族,也会扯旗放炮,要求“民族自决”,那个局面,想一想就头皮发麻,真不是目下之普鲁士收拾得来的。

    还有,强硬派承认,不能排除法国出兵的可能性,普鲁士也确实不能同时和法、奥开战——非但如此,即便单挑法国,现在也不是时候。德意志诸邦,不论是自己的小弟,还是刚刚打服了的奥地利的小弟,都尚未有效整合,关逸轩亲王说得对,“总还要两、三年的时间,才能够做好充分的准备”。

    另外,关卓凡关于奥地利帝国“成分复杂”,不够“纯粹”,不宜并入“大德意志”的论述,也搔到了普鲁士君臣的痒处。

    关亲王说得对,奥地利既然已经失败,就不能再算是普鲁士的障碍和敌人了,普鲁士的障碍和敌人,已经另有其人,从现在开始,就应该把主要的资源和精力,放在搬开真正的障碍、对付真正的敌人上面了。

    普鲁士政府发表声明:接受中国政府的和平倡议,停止军事行动,和奥地利政府展开和平谈判。

    中国政府的“和平倡议”,居然响应如斯,世界再一次轰动了。

    普、奥两国,在布拉格展开谈判,中国首相关逸轩亲王、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充任调停人。两位大人物当然不能亲自与会,中国驻英公使曾纪泽作为中国首相特使,法国外交部长卢修斯作为法国皇帝特使,参与谈判。

    普、奥双方,达成以下协议:

    奥地利退出德意志邦联,并永远不得干预德意志事务。

    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归属普鲁士,成为普鲁士“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省”。

    汉诺威王国并入普鲁士,成为普鲁士“汉诺威省”。

    其余奥地利在德意志邦联内的原盟友,一部分并入普鲁士,一部分加入即将成立的“北德意志邦联”。这个“北德意志邦联”,完全由普鲁士主导,奥地利呢,既然已经退出了“德意志邦联”,“北德意志邦联”自然不关他一个铜板的事儿了。

    除此之外,普鲁士对奥地利,不再提出任何领土要求,战争赔款,也只是象征性的。

    虽然谈不上“以德报怨”,但“宽宏大量,不以为甚”确实是做到了。

    可是,普鲁士没有进一步的领土要求,意大利却是有的。协议规定,奥地利须将威尼斯“交还”意大利。不过,为了照顾当事各方的颜面,中国首相特使曾纪泽提议,奥地利先将威尼斯“交给”法国,再由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交付”意大利。

    这个提议,得到了与会各方的赞同。好面子的拿破仑三世尤其得意,对中国的醋意不由大减:咦,那个关逸轩,还是很晓事的嘛。

    普、奥之争落下了帷幕,但在遥远的中国,普奥之战引起的巨大震撼,才刚刚开始。

    关卓凡对于普奥之争的进程,种种测算如神,实在令人目瞪口呆——这也罢了,最重要的是,调停普鲁士、奥地利这种级别的欧陆强国,一向是英、法、俄三强才有此资格和能力,在此之前,脑洞开得最大的人,也不敢想象,中国居然可以行英、法之事,在普、奥之间,折冲樽俎,甚至到了一言而决战、和的地步?

    真真正正,像做梦一般!

    事实上,经此一役,中国的国际地位,确实有了实质性的、跳跃性的提高,中国的声音,再没有人可以充耳不闻了。

    上谕明发,轩郡王加亲王衔。

    对于关卓凡的这个“亲王衔郡王”,没有人不服气,关卓凡在此事上的功勋,不是都能尽述于上谕的。上谕只能说关卓凡“扬威布德于万国”,但调停普、奥更重要的功用,上谕只能略过:其一,普鲁士不致“跑偏”,以致影响日后对法作战大计;其二,同普鲁士建立起了真正的互信,确定了真正坚强的同盟关系,接下来对法作战,中、普两家,真正可以同心协力了。

    喜讯连连,关卓凡加亲王衔的上谕明发没几天,西北又传来了好消息。

    *(未完待续。。)

请假一天,抱歉

如题。

    *(未完待续。。)

第一三九章 部署

    董志原大捷之后,西征大军经过充分休整,士腾马饱,严寒一过,天气转暖,即大举进军金积堡。

    盘踞金积堡的马化龙,是同治元年正式扯旗放炮的。不过,不同于从底层崛起的白彦虎,和清廷翻脸之前,马化龙就是甘回中最具影响力的领袖,在当地的势力,盘根错节,极其深厚。

    彼时,西北回教,有所谓四大门宦,即四大教派,曰虎夫耶门宦,曰哲赫忍耶门宦,曰嘎的林门宦,曰库不忍门宦。这其中,分新、旧两派,新派以哲赫忍耶门宦为首,旧派以虎夫耶门宦为首,马化龙即为“哲赫忍耶门宦”的第五代教主。

    “哲赫忍耶”出于中东之“苏菲派”,乾隆年间传入中国,提倡简化宗教仪轨,要求回教向穷人靠拢,不久之后,便迅速在中下层回民中传播开来。

    虎夫耶门宦等老教大为惊恐,于是新、旧相仇,互指对方为“异端”,彼此攻杀,手段狠辣,毫不逊于日后的回、汉之争。

    清廷是支持老教的,但新教对广大穷人更有吸引力,虽屡经打压,势力却愈来愈大,到了道光年间,新教终于彻底压倒了老教。

    哲赫忍耶门宦的第三代教主为马化龙祖父马达天,第四代教主为马化龙之父马以德,到了马化龙手上,他们家已经连续三代把持哲赫忍耶门宦教权,哲赫忍耶门宦教主的位子,其实已经成了马家的世袭和禁脔了。

    “门宦”上有教主。中有道堂,下有大大小小的清真寺,经过哲赫忍耶派数代经营。新教的“门宦”,较之老教,更加庞大而严密,教主一呼百诺,教徒惟命是从。可以说,哲赫忍耶派的“门宦”,已经具备了准政府的形态。并大幅度地提高了回民内部的组织力和动员力。

    马化龙起事之前,当地回民眼中,已是只有教主。没有官府和朝廷了。

    *

    平凉,督办西北军务钦差大臣行辕,诸将齐聚,会议进军金积堡的部署。

    整间屋子。回荡着左宗棠洪亮的湖南乡音。

    “是次用兵。全军分成北、中、南三路!”

    “北路,刘松山部由绥德西进,克灵州,直趋金积堡,拊敌之背!”

    “嗻!”

    “中路,展东禄部出庆阳,本钦差自将雷正绾部、陶茂林部出平凉,二军在固原会和。折而北上,仰攻金积堡!”

    “嗻!”“嗻!”“嗻!”

    “南路。刘典部由宝鸡西进,趋秦州!”

    “嗻!”

    “伯敬,你这一路,主要目的,是为了威胁河州、狄道一带的马占鳌匪股,使其不能北上援救金积堡;接下来,中路军从南边攻打金积堡的时候,使其亦不能骚扰官军的后路——明白吗?”

    “是,标下明白!”

    “诸位,”左宗棠环视诸将,“就是说,整个布署,北路军、中路军南北夹攻金积堡,南路军则负责‘打援’,都明白了吗?”

    “明白!”

    “马化龙盘踞一方多年,”左宗棠说,“朝廷拿他无可如何,致有今日之尾大不掉,个中缘由,一是此枭善于蛊惑人心,二来,此枭极擅聚敛,财源广辟,乃屯粮藏械,邀买名声,对抗天兵,不服王化。”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河套之起点,正是这个金积堡!秦、汉二渠在此交汇,素来物产殷阜。嗯,除了茶、马之利甚丰外,金积堡正东,有一个叫做花马池的大盐池,更是马化龙的一大财源!”

    说到这儿,他转向刘松山:“寿卿,这个花马池,刚好在你的北路军进军路线上,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拔掉这个花马池,彻底切断它和金积堡的联系!”

    “嗻!”

    “马枭甚为狡诈,”左宗棠冷笑说道,“形势稍有不对,就向朝廷‘求抚’,但人员、器械、地盘,却什么都不肯交出来。西宁将军穆图善是个糊涂蛋,一再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愈抚,马化龙愈是嚣张,不但地方公事由其把持,钱粮由其征收,连参领、协领甚至知州都由他委任了——他娘的!”

    左大帅是地地道道的读书人,却突然蹦出一句“三字经”来,诸将先是一愣,继而精神一振。

    “马逆小小伎俩,骗得过穆图善,可别想在我左季高眼皮底下弄棒槌!我已上折,参穆图善糊涂误国,这会儿,穆春岩大约已经回家抱孩子去了!”

    诸将心中都是一凛:将军可是一品大员,真正的封疆大吏,左大帅说参就参了!

    有极少数的明白人,不禁就想:穆图善兵微将寡,剿既剿不来,不“抚”,又有什么好法子?可是,大军出击之前,要祭旗立威,一品大员的亮红顶子,比普通匪人的脑袋瓜,更加好看,左大帅既挑上了他,就只好算他倒霉喽。

    “我下令:其余匪首,如果请降,确有诚意者,可以受降;唯有这个马化龙,断断不许受降,此役,必犁庭扫穴,灭此朝食!”

    “嗻!”诸将轰然应道。

    “我的话差不多了,”左宗棠身子向后一仰,“诸位请抒伟论!”

    首先发言的是展东禄。

    “爵帅智珠在握,算无遗策!嗯,爵帅方才说,秦、汉二渠在金积堡交汇,标下以为,这句话,为此役之关窍!”

    “哦?怎么说?克庵,请道其详。”

    克庵,是展东禄的字。

    “是。”

    展东禄站了起来,走到大地图旁,说道:“诸位请看,黄河北去,金积堡位于黄河东岸,刚好夹在秦、汉二渠之间。金积堡有两处最为关键,一个是堡西的峡口,此既为黄河青铜峡之峡口,亦为秦、汉二渠之渠口;另一个,是堡东的永宁洞,此乃山水河过秦渠涵洞之处,秦、汉二渠在此交汇,北入黄河。”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就是说,峡口扼控进水口,永宁洞则扼控出水口,我军若袭占此二处,等于扼住了金积堡的咽喉!”

    左宗棠死死地盯着大地图,过了好一会儿,重重点头,说道:“克庵,高明!这两处——峡口,永宁洞,非首战便拿下来不可!”

    “爵帅,据线报,回匪在峡口、永宁洞驻兵寥寥,想来还没有意识到此二处之紧要,咱们动作快一点,必可一战便拿了下来,等到失去峡口、永宁洞,回匪就晓得难受了!”

    “好!峡口在金积堡西南,克庵,你部负责攻取峡口!”

    “嗻!”

    “永宁洞在金积堡东北,寿卿,你部负责攻取永宁洞!”

    “嗻!”

    *(未完待续。。)

呃,请假一天

折腾了一整天,现在才回到家,只好再请一天假了,乞谅。

    *(未完待续。。)

第一四零章 后路

    进军金积堡之初,出乎意料的顺当,尤其是北路军。

    刘松山的底衔不过正二品的总兵,新婚妻子却获得一品镇国夫人的诰封,这在清朝开国以来,几乎是前所未有之事,真正叫“恩出逾格”。刘松山本人固然“感戴天恩”,他的部下,一班“老湘军”们,亦人人面上飞金,人人感奋激励。加上北路军之前没有参与董志原的大战,看着中路军打得风生水起,一个个早就憋足了气,要在金积堡一役中,大大争一番脸面和功劳。

    因此,北路军行军速度很快,一路上的推进,亦非常顺利。

    首先是花马池,一个回匪也没有,撤得干干净净。北路军一枪未放,就占领了马化龙的这个大财源。想来,花马池距金积堡较远,马化龙自知无力维持,于是主动撤退了。

    花马池至灵州的路上,一路畅通,没遇到任何回匪的游骑的袭扰——这种事儿,本来是回匪最爱干的。

    接着到了灵州,咦,居然也是一座空城!

    灵州不同花马池,花马池是一个盐池,无险可据,灵州却是城深垒高,打起来,比花马池难多了。可是,北路军又一定要打它下来,不然,攻打金积堡的时候,必后路不靖,粮道堪虞。

    且灵州距金积堡较近,彼此能够相互照应,在此,马化龙不是没有一战的能力,就这么放弃了,打的是什么算盘?

    北路军克复灵州之后。马化龙的使者,带着马化龙的亲笔信,来到了督办西北军务钦差大臣的行辕。干什么呢?

    “求抚”。

    马化龙在信上说,他“世受国恩”,从不敢自外于朝廷的,只是“阴差阳错,三人成虎”,误会才愈来愈深。今圣朝宽恩厚典,远迈前代;大帅英明睿智。人中龙凤,必能体察下走之枉曲,最终干戈化为玉帛。

    嗯。花马池、灵州,可是俺主动放弃的,这个,充分显示了俺们无意抗拒天兵的诚意啊。

    还有。为示效顺之诚。俺已经易名为“马朝清”啦——看,俺的忠心,可昭日月!

    希望抚局早日达成,止戈息兵,俺“马朝清”一族,将永为朝廷西北屏藩,子子孙孙,世世不渝。

    看过马化龙的信。左宗棠大为得意:宵小伎俩,都在本大帅算中!

    “单单这‘屏藩’二字。”左宗棠冷笑说道,“马逆就该死上十遍了!贼子野心,曝露无遗!什么‘子子孙孙,世世不渝’——你也配!”

    官军对马化龙“求抚”的回应是:不论中路军、北路军,都继续推进。其中,北路军自灵州出发,直指金积堡东面门户吴忠堡;同时,派一支奇兵,袭占了永宁洞。

    马化龙这才发现,今日不同往昔,苦肉计毫无效用,非大打出手不可了。

    那就打吧。

    灵州至吴忠堡,花马池至灵州,突然冒出无数回匪,北路军的前路和后路,同时烽烟四起。

    灵州至吴忠堡,一路上的回民堡寨,傍堡列队,开枪放炮,呼杀官军。安宁堡、同心城的回匪,亦赶来助战,不断袭扰官军,北路军前进的阻力立即大增。

    这也罢了,最要命的是,花马池至灵州一带,回匪游骑四出,袭烧官军辎重,北路军推进过快,战线短时间内拉得过长,后路不免空虚,粮道很快便吃不住劲儿了。

    不久,更坏的消息传来了:灵州又失守了!

    北路军绝大部分进军金积堡,灵州城内只留很少的兵力驻守,回匪趁虚而入,夺回了灵州。

    北路军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窘境。

    金积堡的南边,中路军也开始接敌了。

    受到北线形势的鼓舞,马化龙决定主动出击,派马万春率金积堡回匪一部,前往预望城一带,阻击中路官军。和马万春同行的,乃董志原一役中,掩护“辎重家口”先行撤向金积堡的白彦虎,以及陕回中百死余生的有限的青壮。

    白彦虎的想法,和马化龙并不完全一致,但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只好暂时服从了马化龙的安排。

    这种形势下,官军调整了部署,北路军暂缓进军吴忠堡,部队一分为二,一部负责守住已落入手中的永宁洞,其余大部回师,再次进攻灵州,务求彻底拔掉这根插在后背上的钉子,再次进军吴忠堡之时,庶几无后顾之忧。

    可是,有一点,单靠自身的力量,北路军力有不逮,这就是花马池至灵州的粮路,如果北路军再次分兵去保护粮路,进攻灵州的兵力就嫌不足了。

    中路军召开会议,展东禄自告奋勇,派所部骑兵营北上,替北路军扫清后路。

    关卓凡“借兵”给左宗棠的时候,一共两个步兵团,一个炮兵团,再加一个工兵营,并无成建制的骑兵部队。西北作战,步、骑、炮相互配合,效果更好,陕西的回匪是关卓凡打平的,这一点,他当然深知。不过,当时关卓凡以为,楚军、湘军和陕西当地的马队足敷使用,他自个儿呢,又多少有点儿舍不得他的美国马,就没有给展东禄配备成建制的骑兵部队。

    但是,在实战中,轩军发现,楚军、湘军以及陕西当地部队,能力和效率,明显比轩军低一头,友军的马队,总是不大配合得上轩军的步、炮,于是,进军金积堡之前,关卓凡又给展东禄追加了两个骑兵营。

    展东禄自请分友军之忧,左宗棠不由大慰,立即批准了他的要求和计划。

    轩军的骑兵,人手一支“马枪版”斯潘塞连珠枪,回匪游骑,大半还用着土枪和弓箭,根本无力与抗,每次略一接触,便丢下几十具尸体,四散而逃。到了后来,回匪一远远地见到马上的蓝色身影,便呼啸远遁。

    北路军的粮道,很快重新畅通起来。

    粮道无虞,北路军军心大定,士气高涨,一鼓作气,攻下了灵州城。

    北路军再次分兵,一部驻守灵州城,一部继续回师,和轩军骑兵相互配合,将花马池至灵州之间的回匪,一一扫清。至此,北路军的后路,才算是真正“靖定”了。

    北路军攻打灵州城的时候,中路军和马万春、白彦虎两支回匪,也正打得热闹。

    *(未完待续。。)

第一四一章 急转直下

    战前,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马万春和白彦虎吵了起来。

    白彦虎力主凭堡坚守,同时派出游骑,袭扰官军后方粮道。马化龙财力雄厚,经营日久,金积堡及周边堡寨,远比陕回的堡寨高大坚固,应该能够在官军猛烈的炮火下支持更长的时间。官军远道而来,辎重转输困难,如果粮道不畅,时日久了,无以为继,自会被迫退兵,金积堡之围就可以解了。

    马万春却大不以为然。

    从北边的战况看,官军不过如此!之前,陕回种种说辞,把官军特别是那个什么轩军吹得天将下凡一般,明显言大而夸,说白了,是在为自己的不中用寻开脱嘛!

    他决定,开堡迎敌,正面对阵,给官军“迎头痛击”;并且,要白彦虎、于得彦等陕回替他打先锋。

    白彦虎大急,说北边打得好,正是避敌锋芒、扰敌后路之功,你怎么反其道而行之?你这么干,预望城是保不住的了!预望城一失,黑城子、李旺堡也必不保,金积堡南面门户就洞开了!

    马万春冷笑说道:“你若怕死,就明说!扯这些有的、没的,管什么用?”

    白彦虎气得目瞪口呆,手不由自主摸上了刀柄。

    于得彦见不是事,赶忙站出来打圆场,说他愿意率队打先锋,正面对阵,由白彦虎率其余陕回,从侧后袭扰官军。

    马万春的手,本来也按上了刀柄,他斜睨了二人半天。终于松开了手。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也罢了——就这么着吧。”

    于得彦是抱了必死之心,他的想法,是拿自己的性命,换来白彦虎可以将大部分陕回生力带出预望城,若战况不利,就不回金积堡了——这寄人篱下的日子没法过!

    至于离开金积堡之后,去哪儿,视情况而定。可以试着向西南走。看看能不能和河州、狄道的马占鳌部汇合。如果走不通,就只好一路向西,穿过整条河西走廊,去和肃州的马文禄部汇合了。

    当晚,于、白二人议计已定,执手流泪而别。

    第二天,官军逼近预望城,探马报给左大帅:回匪大开堡门,列阵以待。

    初初的时候,左宗棠、展东禄、雷正绾、陶茂林几个。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诸将簇拥着大帅,出帐登上一个小土坡。极目远眺,果然,预望城前,黑压压一大片。

    千里镜里看得更加清楚:回匪密密麻麻,虽不如何齐整,但确实是“列阵以待”。

    这是吃了什么药吗?

    不管回匪有没有吃药,既然已经送上门来,那就不必客气了。

    轩军炮兵营一字列开,十二磅拿破仑炮怒吼起来。

    实心弹冲破浓烈的白烟,拖着一条又一条长长的灰色的烟迹,落入对面的人群中,犁开一道又一道血肉模糊的“路”来。

    回匪为抵挡官军的枪子、炮子,事先已准备了几十具“大盾牌”:三、四层湿棉被叠在一起,覆盖门板,外裹以数层牛皮,竖立于双轮小车之上,推行在队伍最前端——可是,这种可以有效抵挡土枪、土炮的“大盾牌”,于官军的洋炮,却是毫无效用!

    一颗炮子正面击中了一具“大盾牌”,“大盾牌”立即四分五裂,炮子穿过碎裂的“大盾牌”,速度似乎丝毫不受影响,“大盾牌”后推车的回回被拦腰截成两段,炮子落地,一路跳跃着向前滚进,后面又有三个回回被它带到了,一个被撕下了一条胳膊,一个被扯下了一条腿,还有一个摔倒在地的,炮子滚过之后,脑袋不见了。

    列阵的回匪刚刚起步,不到一柱香的功夫,还没来得及发动正式的冲锋,就彻底崩溃了。

    官军呐喊着发动了攻击。

    预望城外列阵的回匪,四散奔逃,大半都来不及撤回堡内;寨墙上观战的守军,则被遍地的残肢和哀嚎打消了斗志,预望城一战而下。

    于得彦战死,马万春拼命杀出重围,逃回了金积堡。

    官军马不停蹄,继续推进,预望城之后,黑城子、李旺堡,没花什么大气力就拿了下来,几乎算是“传檄而定”——完全在白彦虎预料之中。

    白彦虎还没来得及对官军“侧后袭扰”,马万春便一败涂地了。白彦虎派了人,偷偷地在预望城的战场上转了一圈,却寻不着于得彦的遗体,他长叹一声,滴下泪来,然后怀着满腔仇恨,调头西去。

    金积堡南面的门户打开了。

    官军得势不饶人,展东禄部一个步兵团,袭占峡口,中路军、北路军对金积堡南北夹击的大包围态势形成了。

    形势急转直下,马化龙发慌了。

    特别是永宁洞、峡口两处要害,先后落入官军手中,马化龙立时觉得,一只大手在东,一只大手在西,同时合捏,自己的脖子被掐住了——别的不说,官军高兴起来,随时可以开闸放水,虽然,金积堡未必会遭灭顶之灾,但大伙儿整天泡在泥汤里是免不了的,那个滋味,必定是很不好受的!

    展东禄的判断是对的:开战之前,马化龙并没有充分认识到峡口和永宁洞的战略价值,防备不严,乃先后被官军轻易攻取。

    不过,现在马化龙醒过神儿来了,看得清楚:要打破官军的包围,第一紧要的,就是夺回峡口和永宁洞。

    峡口是进水口,马化龙决定,先打峡口。

    马化龙一方枭雄,到底不是平庸之辈,鉴于预望城之失,他清醒地认识到,己方火力远不如官军,守峡口的又是官军中最强悍的轩军,强攻必定劳而无功,欲收复峡口,只有出之以奇袭一途。

    回匪毕竟是地主,熟稔地形、水文,乃是他们最大的优势。

    金积堡位于黄河以东,马化龙派出一队精锐,在金积堡以北数里的地方,渡过黄河。到了西岸后,悄悄地运动到了和峡口夹河相对的位置。入夜后,这队回匪在夜色的掩护下,乘坐羊皮筏子,再悄悄地渡河而东。

    上了岸,一路急行,摸到了峡口。

    带队的首领一声令下,一众回匪齐齐暴吼,呼啸着扑了上去。

    这个时候,峡口的守军,大半都在熟睡之中。

    *(未完待续。。)

第一四二章 男儿报国,此其时矣!

    几乎就在回匪发动攻击的同时,峡口官军的阵地上,响起了枪声。

    开始的时候,枪声是疏落的,但很快,枪声频密起来,而且,愈来愈是密集,不过一、两盏茶的功夫,已是密如连珠,由南而北,一片爆响。

    黑暗中,回匪犹如冲进了一个子弹编织的大网,纷纷摔倒在地。

    带队的回匪惊疑不定:难道这次奇袭早被探知,官军早就做好了准备?

    事实上,守备峡口的轩军确实“早就做好了准备”,但具体情形却不是回匪首领猜测的“这次奇袭早被探知”——在回匪暴吼如雷前的一秒钟,守军还不知道,有一支敌军已经运动到自己的阵地前面了。

    可是,轩军确实“早就做好了准备”。

    轩军一占领了峡口,便立即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挖掘战壕,修筑防御工事——南向是友军,其实是非常安全的,但依据条例,依然要修筑防御工事,决不能偷工减料,敷衍了事。

    每一个方向,都设有游击哨、固定哨;夜晚,防御工事内,都留有值星分队。

    到了晚上,大部分的士兵,自然都是要休息的,但按照条例,战时前线,无论官兵,统统人不解甲,和衣枕戈,一闻警讯,便可在最短的时间内进入防御工事。还有,各部之宿营地,宿营地至防御工事之动线,都事先规划妥当,交代明白,遇到紧急情况。动作虽快。但秩序井然。不会你冲我撞,甚至自相践踏。

    还有,轩军是有“夜晚紧急集合”这个训练科目的。熟睡之中,在尖厉的哨声和长官的咆哮声中,从铺上一跃而起,三五分钟之内,即穿戴齐整,持枪列队。乃是家常便饭——那还是在“解衣而卧”的情况下。

    回匪必须在被轩军哨兵发现之前发动攻击,但大队来袭,不同三五个人的“特种作战”,不可能真摸到了人家眼皮子底下还不被发现,因此,攻击命令下达的时候,回匪距轩军阵地其实还有一段距离,待其全部进入有效射程的时候,轩军也已全部进入了防御工事——这个反应速度,对轩军来说。不过中等偏上水平而已。

    公平地说,在发动攻击之前。回匪是次奇袭,策划、组织、实施,都是非常成功的,轩军的主要注意力,放在了东北方向的金积堡上,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从西边的黄河西岸,神不知鬼不觉地渡过一支敌军来——而且,是在晚上!

    这个时代,限于通讯、组织能力,夜战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回匪能够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两渡黄河——其中一次还是在晚上,一路摸到敌人阵前,守军一直没有察觉,实话实说,真是“虽古之名将亦不能过也”。

    然并卵。

    回匪不晓得,对面阵地上的守军,已经不是一支冷兵器时代的军队,而是一支地道的近代化军队,其组织力、纪律性、行动力,都不是此时的回匪能够想象和比拟的。

    黑暗中,轩军无法精确瞄准,后装枪的威力多少打了折扣,回匪也不清楚身边的同伴倒下去多少,这也多少减缓了密集弹雨带来的恐慌情绪,但即便如此,在距轩军的防御工事还有三十米左右的距离时,回匪还是彻底崩溃了。

    犹如一个大浪,高高涌起,在坚硬的礁石上砸得粉碎,一声痛叫,**着退了下去,再也无力返还了。

    不过,毕竟事发仓促,又是夜晚,不比白天从容对敌,在有效射程内,轩军给予敌人的有效阻击的时间毕竟有限,还是有一小部分回匪冲上了轩军的阵地。

    这班人正在狂喜乱吼,轩军士兵纷纷跳出战壕,挺着雪亮的刺刀,四面八方扑了上来,三下五除二,这一班回匪,全部被捅死在阵地上,一个不剩。

    战后检点,轩军伤亡极微,包括在最后的白刃战中,也没发生什么伤亡。

    太阳升起来了,峡口以西,阵地前面的空地上,三百多具回匪的尸体,在阴影中横七竖八。

    太阳愈升愈高,很快,尸体们统统被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金色。

    *

    峡口打不下来,马化龙把目光转向了永宁洞。

    刘松山接报:石家庄、马五寨失守了!

    石家庄是吴忠堡南四、五里的一个堡寨,此地扼秦渠之要,和永宁洞水口紧连,算是永宁洞西向屏障。马五寨则和石家庄互为犄角,共同拱卫着永宁洞。

    石家庄、马五寨距永宁洞近,距金积堡远,永宁洞既失,石家庄、马五寨不可能单独守住,因此永宁洞被官军占领之后,石家庄、马五寨的回匪便主动撤退了。

    就因为石家庄、马五寨到手得太过容易,刘松山对其重视不够,驻防的兵力有限。

    入夜后,一支回匪由胡家堡出发,渡过秦渠,一举“克复”了石家庄、马五寨。

    又是趁夜奇袭,又是夜半渡河。

    石家庄、马五寨的价值,不在自身,在于永宁洞,回匪既然攻取了石家庄、马五寨,接下来自然就要攻打永宁洞——永宁洞可是不容有失的!

    就是说,石家庄、马五寨,一定要拿回来!

    刘松山连夜点齐兵马,天色微熹,即向石家庄发动了进攻。

    鏖战移时,回匪不支,再次放弃了石家庄,向马五寨撤退。

    刘松山下令:不入堡寨,衔尾急追。

    石家庄、马五寨之间,是一个小小的山坳,进入山坳,马五寨便遥遥在望。

    就在此时,两侧山坡,突然喊声震天,枪子、箭矢雨点般飞了下来,刘松山心中一震,暗暗叫了一声:不好,中伏了!

    伏兵四起,前面“败退”的回匪,也呐喊着返身杀回,官军一时慌乱起来。

    刘松山虽然在心里叫了声“不好”,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惊慌的表情,不但不退,反而纵马上前,大呼:“男儿报国,此其时矣!娃子们,杀贼啊!”

    主将的勇气和镇定,极大地鼓舞了士兵们,经过一阵混乱,官军终于稳住了阵脚,敌我双方呼啸着绞杀在了一起。

    回匪没有想到,中了埋伏的官军,居然还如此强悍,死战不退,不由为之气沮。官军的士气,经刘松山以下诸将,来回反复鼓舞,却是愈战愈高。

    刘松山眼见官军渐渐地重新取得了优势,正在欣喜,突然右胸一痛,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坏了,中弹了!

    *(未完待续。。)

    ps:  几乎就在打出“中弹了”三个字的同时,空袭警报响起来了。那一霎,真的浑身一阵战栗,眼睛也湿润了。

    昨天和今天的空袭警报,有多少书友听到了?

    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愿与各位书友共勉。

    *

第一四三章 围魏救赵

    主将中弹,军心立时大乱,本已占回上风的官军,一时败相呈露。

    刘松山咬牙控辔,骑在马上不动,对左右喝道:“我没有事!传令诸将,毋乱行列,整队速攻!”

    卫士们齐声大呼:“军门无恙!军门无恙!军门无恙!”

    刘松山的底缺虽然是总兵,但已经加了提督衔,因此部下称他“军门”。

    四周数百将弁同声大呼:“军门无恙!军门无恙!军门无恙!”

    声震四野。

    士兵们见刘军门骑在马上,身躯笔直,岿然不动,果然“无恙”,士气倏然大振,一边大呼:“杀贼!杀贼!杀贼!”一边向回匪猛扑过去。

    回匪见刘松山明明中弹,却浑如无事,惊骇之下,以为其人必天神附体,心下登时怯了,被官军一轮猛攻,终于支持不住,乱糟糟地向马五寨退去。

    这一次,是真正的败退了。

    官军再次衔尾急追,回匪喘不过气来,只好放弃了马五寨,沿着秦渠,四散溃逃,不少人都跌入秦渠淹死了。

    看到官军的旗帜重新插上了马五寨,刘松山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晃,从马上摔了下来。

    左宗棠和展东禄,都第一时间派了医生过来,为刘松山疗伤。

    轩军的随军主治医师是一个美国人,名叫克鲁斯,外科手术做的非常漂亮。在克鲁斯的全力抢救下,刘松山终于苏醒了过来。不过,他右边的肺叶受创。加上失血过多。不好好将养个一年半载。难以恢复。总之,必定是不能继续带兵的了。

    左宗棠下了札子,命刘松山兄子刘锦棠,接任北路军主将之位。

    顶住了回匪的反扑,官军开始收紧包围圈,将金积堡外围的堡寨,一个一个地敲了下来。

    这些堡寨,数量虽多。但体量都不算大,比之陕回的堡寨,纵然高大坚固些,可到底是粘土筑成的,无论如何,挡不住拿破仑炮的轰击。

    眼见着外围的堡寨,一个接着一个,被官军攻了下来,金积堡内,马化龙以下诸匪首。都急了起来,情知这么打下去。迟早轮到金积堡本身,时间早一点、晚一点罢了。

    不能坐以待毙!

    马万春预望城大败亏输之后,嘴上不说,心里却完全服膺于白彦虎的看法了:本来就应该“避敌锋芒,扰敌后路”嘛!

    事已至此,敌人的“锋芒”是避不开的;“后路”呢,官军的粮道有重兵保护,花马池、灵州一线前车有鉴,去袭扰官军的粮道,并不现实,不必考虑了。

    那么,该怎么办呢?

    马万春开了一个巨大的脑洞:打到陕西去——围魏救赵!

    他的理由是,朝廷在陕甘的兵马,大半都进了甘肃,陕西必定空虚,咱们把左骡子的老巢翻个底朝天,不怕他不撤兵!

    诸匪首面面相觑:今时不同往日,陕西的同道,都已被官军清剿殆尽了,甘回入陕,是没有人接应的;这也罢了,更糟糕的是,甘回入陕,连靠谱的向导都没有——撤到金积堡的陕回,已经跟咱们分道扬镳,一路向西而去了!

    马万春冷笑道:“你们这帮人,一个个前怕狼、后怕虎的——好,我问你们,不这么干,还有什么其他的好法子,可以扭转局面吗?”

    众人默然,确实,舍此之外,并无善策。

    最后,马化龙拍了板:“坐困愁城不是个事儿,万春的法子,不失为一条死中求活之计,唉,就这么着吧!”

    马万春见老大从善如流,不由精神大振,说道:“还有,叫河州、狄道的马占鳌,出力向北打!如果他们能把渭源打下来,威胁巩昌,咱们这边的压力,就轻好多了!”

    马化龙眼睛一亮:“这倒是!给马占鳌送信儿!他南我北,大伙儿一块儿动手!”

    议计已定,派马正纲率部走南路,出宁州、正宁,入陕西三水;马朝元率部走北路,由金积堡出宁条梁入陕。

    二部在甘泉汇合后,即东攻韩城、颌阳。

    金积堡的回匪偌大动静,自然瞒不过官军的探马、细作,左宗棠会议诸将,得出了准确的判断:甘回意图入陕。

    应该如何应对呢?

    诸将大多主张分兵阻截,唯有展东禄反对。

    “标下愚见,”展东禄说,“陕西的情形,不比从前,甘回入陕,不是游龙入海,而是鱼儿跌进了干池塘子,蹦跶不起来的!”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再说,陕西有马抚台、蒋抚台坐镇,这两位,都是一等一的能员,爵帅大可安心。”

    马抚台,指的是马新贻,前任浙江巡抚,被关卓凡辗转运作到了陕西巡抚的位子上。这一方面,是为公——为了剿回,马新贻是回回,分属“老教”,仇视马化龙、白彦虎的“新教”,过于汉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关卓凡自己的嫡系刘郇膏腾地方。

    蒋抚台,指的是蒋益沣,左宗棠的老部下,前任广东巡抚,在左宗棠的和关卓凡的“大交易”中,被调任新设立的甘肃巡抚。

    甘肃巡抚拟驻兰州,可是,甘回尚未平定,蒋益沣这位甘肃巡抚,目下还得呆在陕西,其实际工作,除了筹备不晓得何时才能挂牌的“甘肃巡抚部院”,最主要的,是为西征大军办理各种后勤事务。

    左宗棠点了点头,说道:“克庵的意思,是马正纲、马朝元二逆,不足为虑,咱们不必分兵阻截,以免分薄了进攻金积堡的兵力?”

    “是,爵帅睿见!”展东禄说道,“标下以为,回匪此举,就是为了‘调虎离山’、‘围魏救赵’,咱们若分出围困金积堡的兵力予以阻截,只怕正中了回匪的下怀。”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咱们只要不为所动,回匪此举,只能自速其死——金积堡本就吃紧,回匪分兵他顾,金积堡这边,自然愈加左支右绌。咱们趁机猛攻,必可一鼓而下之!到时候,马正纲、马朝元二逆,想回家,都找不到地方了!”

    “好!”左宗棠轻轻一拍桌子,“就这么办!传令陕西方面,官军民团,严堵死守,不容入陕回匪四处流窜,待金积堡拿下来了,再回头收拾这两条釜底游鱼!”

    “嗻!”

    左宗棠极欣赏地看着展东禄:“克庵,擘画明白,有大将之风啊!”

    “爵帅谬赞!”

    展东禄心想:真的是“谬赞”——俺这些道道,包括之前关于峡口和永宁洞的看法,都是出征之前,轩王爷的面授机宜啊。

    *(未完待续。。)

第一四四章 孤堡

    马化龙很快就发现自己走了着臭棋。

    马正纲、马朝元一上路,官军便加紧了对金积堡周边堡寨的进攻。

    南面,回匪设在汉渠内外的二十余座垒卡,被展东禄部一一扫清,轩军直逼金积堡西南门户洪乐堡。

    北面,接了叔叔位子的刘锦棠,虽然少年,却是奋发有为,老湘军们也很捧“少将军”的场,上下相得,士气不衰,刘锦棠乃一边巩固永宁洞的防守,一边逐一攻占了灵州至吴忠堡的回匪堡寨,北路军兵锋终于进抵吴忠堡。

    金积堡南北两个要穴,都被官军摁住了。

    马化龙真如展东禄说的,“左支右绌”,顾此失彼,但他又不能召回已经入陕的马正纲、马朝元二部,只好一面咬牙苦熬,一面祈祷河州的马占鳌,能够冲破官军的堵截,北上和他会和。

    马占鳌等河州的回匪明白,金积堡是甘回的主心骨,如果失陷,官军大举南下,河州的回回绝不可能独存,所以拼了命地往北打,刘典率部截击,双方在渭源一带拉锯,战况十分激烈。

    马化龙眼见河州的回回,实在冲过不来,只好又转头东望,盼着马正纲、马朝元二部,在陕西弄出些大动静来,就算不能逼得左宗棠撤兵,至少也要逼得他分兵回援,多少减轻些金积堡的压力。

    可是,马正纲、马朝元两个的日子,并不比他好过多少。

    陕甘的官军,确实如马万春所说的。大部已进入甘肃。留在陕西的不多。但这些陕西当地的部队。关卓凡平陕之后,都曾派人着意整顿,士气高昂,器械精良,殊不可侮。

    还有,官军虽然不多,民团却是不少。这班民团,大多是关卓凡平陕之后组建起来的。许多人身上,都和回匪有着血仇,看见回匪,眼睛都是红的,和回匪见仗,凶悍之处,不让官军。

    马正纲、马朝元进入陕西,到处碰壁,头破血流,根本无法按原计划在甘泉会和。更谈不上什么“东攻韩城、颌阳”了。

    而且,粮草不久就补给不上了。抢吧,又抢不着多少,于是很快就饿起了肚子。到了后来,这两支回匪,被官军和民团追得到处流窜,损失愈来愈大,人数愈来愈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弄出些大动静来”?

    最后,马正纲、马朝元在陕西实在混不下去,只好又撤回到甘肃境内了。

    但是,这个时候,他们发现,金积堡已经回不去了。

    官军已经对金积堡发动了大规模的攻击。

    轩军首先攻克了洪乐堡。

    洪乐堡的抵抗极为激烈,破堡之时,堡内回匪在堡内各处点起火来,然后纷纷手刃自己的眷属,再脱去上衣,光着膀子,狂吼大叫,冲向官军。未死在亲人刀下的老弱妇孺,许多人宁肯投水蹈火,也不投降。整个洪乐堡,几乎死无孑类。

    战后,洪乐堡断瓦残垣,一片焦土。

    轩军在洪乐堡一役中的伤亡,大都发生在攻入洪乐堡之后,而且,超过了入甘之后、洪乐堡一役之前伤亡的总和。

    洪乐堡的失陷和战斗的惨烈,大大地动摇了吴忠堡守军的斗志。洪乐堡之战的第二天,北路军便攻克了吴忠堡。

    金积堡终于成为孤堡了。

    马化龙经营金积堡数十年,堡内堡外,壁垒纵横,堡中套堡,彼此照应,进退有据,端的是易守难攻。别的不说,单说堡墙:高四丈,厚三丈,上可列队、行车、走马——这个变态的厚度,足以弥补堡墙非砖石建构的缺陷,就是拿破仑炮,大约也是打不塌的。

    以当时的标准,这个金积堡,算得上“固若金汤”。

    官军并未马上对金积堡发动进攻,而是先做了三件事。

    第一,将金积堡外数千所铺屋尽数烧毁。一连数日,整个金积堡被包裹在烈焰和浓烟之中。

    第二,开闸放水。如前所述,此地的地势和秦、汉二渠的水量,并不足以覆金积堡以没顶之灾,可是,堡内积水齐膝,金积堡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黄泥塘子。

    第三,官军绕着金积堡,挖掘了两道深壕,深一丈,宽三丈,壕边筑起高约丈许的护墙,壕沟距金积堡外墙半里至三里不等,金积堡被彻底地“锁”了起来,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官军沿壕分段驻守,展东禄部驻正南、西南,雷正绾部驻正西,刘锦棠部驻正北、东北,陶茂林部驻正东。

    第四,深壕之后,官军筑起了几座高高的炮台,沿着斜坡,将拿破仑炮一架架拉了上去,这样,整个金积堡,都进入了拿破仑炮的射界,高逾四丈、厚达三丈的堡墙,无法阻挡拿破仑炮的实心弹和开花弹了。

    在开始正式的攻击之前,轩军的炮兵,有事没事儿,就上炮台打上几炮,很快,堡内回匪,白天出门,都不敢直着身子走路了。

    当然,呆在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安全可言。时不时一颗炮子飞来,房塌火起,凄厉的哭喊声便从倒塌的房屋中传了出来。

    马化龙以下匪首,都不敢继续住在自己的大屋里了——目标太显眼了。

    官军放出话来:总攻发动之前,堡内回匪,若纳款输诚,尚有一线生机;总攻一经发动,整个金积堡,便是玉石俱焚,堡内回众,无论男女老少,皆无生理。

    在官军一系列动作的压迫下,回匪的心理防线终于坍塌了。

    第一个率部投降的,是马万春。

    收到报告的马化龙,沉默移时,涩声说道:“由他去吧——不必拦着。”

    众人面面相觑。

    第二个率部投降的,是陈林。

    人心散了。

    金积堡内的回众,已经三去其一了。

    总攻发动的前一天,左宗棠正在会议诸将,敲定第二天行动的种种细节,戈什哈来报:“马化龙携子马耀邦请降,已经到了辕门前了。”

    众人一齐转过头来。

    左宗棠眼中放出逼人的光芒来:“来了多少人?马逆父子本人在其中吗?”

    “回大帅,只有两个人,就是马化龙父子本人。”

    左宗棠不由“嘿”了一声。

    诸将都是颇出意料,脑子中不自禁地转过一个念头:此人有胆色啊!

    *(未完待续。。)

第一四五章 血浆地

    马化龙身材长大,面白无须,举止从容,看上去一副洵洵儒雅的样子。单就形貌,倒想不大出,此人竟是一方枭雄,糜烂陕甘二省,涂炭百万生灵,朝廷数度征伐无功,损兵折将,虚耗钱粮,数载之内,无如其何。

    马耀邦的个子没有父亲高,但筋骨结实,剑眉朗目,一脸英悍。

    马化龙父子长跪在地,叩头行礼,脸上却皆是一丝惧色也无。马化龙说道:“往日种种,痛心疾首,无复可言,惟愿以朝清一人之死,赎万众无罪之生。”

    嗯,你已经易名为什么“马朝清”了。

    左宗棠没有跟他废话,提出:一,交出堡内所有器械,一柄匕首也不许留;二,堡内所有回众,不管有没有受伤、能不能走路,全部出堡受降,一个婴儿也不许留在堡内。

    黄崖山教案殷鉴不远,“入堡受降”这种事,俺左季高是绝对不干的。

    “马化龙!”左宗棠疾言厉色,“你若一五一十,遵命而行,或许可稍减你的罪孽于万一;若有一丝一毫的反复,哼,金积堡必玉石俱焚,一只狗子也留不下来——你不要误你的教民!”

    左宗棠还是叫他“马化龙”,不叫他“马朝清”,就是说,至少现在,对他自诩的“朝清”是不认可的。

    还有,左宗棠说,你只有半天时间,我这儿万事皆备,明日辰正,见不到堡内回众出堡受降,官军便大举攻击。以后。什么降不降的。再也不必提了。

    马化龙一诺无辞。

    左宗棠下令,放马化龙父子回去。

    诸将大出意外,有人进言,马逆狡诈,须防他施缓兵之计,应趁此良机,将他扣了下来,放马耀邦一个人回去传话就好了。

    左宗棠说。马逆之言,未必可以尽信,不过,缓兵之计是谈不上的——半天时间,他能玩出什么花样?因此,马逆的降意大致是不假的,虽然其中不见得没有水分。如果把马化龙扣了下来,金积堡内回众心思不一,马耀邦年轻,未必压得住场子。说不定会有什么反复。一人倡乱,万夫响应。咱们又得多费手脚。

    大帅高屋建瓴,诸将齐声称善。

    官军整夜严加戒备。

    第二天,卯初一刻,全军造饭;卯正时分,天色放亮,各部开始进入攻击位置;卯正二刻,各部到位;辰初时分,所有攻击准备完成。

    全军屏息以待。

    辰初三刻——距左宗棠给的最后期限还有一刻钟的时候,金积堡堡墙上白旗竖起,接着堡门大开,枪、炮、刀、箭,流水价送了出来。

    官军各部,枪上膛、刀出鞘,不错眼地盯着。

    器械过后,就是人了。

    金积堡内回众,相互扶携,迤逦而出。轻伤的或者拄着拐杖,或者由别人搀着;重伤的、缺胳膊少腿的,或者躺在担架上,或者几个人挤在一架马车上。

    几乎所有的人都像是在泥浆里滚出来的——事实也差不多,官军开闸放水,金积堡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黄泥塘子。

    有的人木无表情,但大多数人无法掩饰自己的不安、恐惧和愤怒,长长的队伍中,压抑的哭泣声、伤者的**声,此起彼伏。

    降众络绎进入事先划好的营地,周围竖起栅栏,全副武装的看守,四面八方,虎视眈眈。

    直到未初一刻左右,金积堡内才没有人出来了。一小队官军先行进入堡内,四处搜索,小半个时辰后,带队千总回报:堡内确实已空无一人。

    金积堡克复了!

    *

    金积堡不仅仅是甘回的主心骨,也是整个陕甘回乱的中心,金积堡克复,标志着陕甘剿回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余下的河州马占鳌、肃州的马文禄,拿左宗棠的话来说,不过“釜底游鱼”,剿平只是时间的问题。至于陕西混不下去、狼狈退回甘肃的马正纲、马朝元,就更加不必说了。

    大喜的事儿,自然是第一时间,“八百里加急”,向朝廷报捷。一同上路的,还有给轩郡王写的信:拿马化龙怎么办呢?

    本来,出京之前,关卓凡和左宗棠已经议定了:马化龙决不能留。

    非但马化龙本人不能留,他的亲信骨干也不能留。

    此人在回民中的威望太高了。除了把持门宦、教权独揽这一层,马化龙还造了些疗病则愈、求嗣则得的奇迹,教民几以“半神”、“先知”目之,对其的盲从,到了如痴如醉、牢不可破的地步。如果放虎归山,异日风吹草动,此枭未必不做李元昊!

    可是,正因为其人在回众中威望太高,金积堡未经鏖战而马化龙主动请降,如果没有过硬的杀他的理由,只怕降众不服,人心浮动,引起新的变乱。

    什么“以朝清一人之死,赎万众无罪之生”,彼此心照,自然只是两句便宜话。

    左宗棠是极有决断的人,亦向来勇于任事,本不愿拿这件已经有了成议的事儿再去麻烦关卓凡,但他实在拿不定主意,只好向关卓凡请示了。

    关卓凡的回信亦是“八百里加紧”。信上,恭贺金积堡大捷之余,关卓凡提醒左宗棠说,根据线报,马化龙手上,可是有一批辗转入自俄罗斯的洋枪,那么,金积堡“片铁不留”,包不包括这批俄制枪械?

    左宗棠睁大了眼睛: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马化龙交出来的,大多是土枪、土炮,洋枪也有,可是加起来不过几十支——不可能这么少的,确实十分可疑!

    左宗棠下令:金积堡全堡,掘地三尺!

    金积堡被翻了个底朝天。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个马圈下面,挖出了宝贝:整整一千两百支洋枪。

    马化龙父子,立即桎梏加身。

    就在这时,负责监视马万春部的雷正绾报告:马万春部有异动。

    左宗棠恍然:你第一个投降,是这么回事啊!

    展东禄部、雷正绾部,同时行动,两面一夹,马万春部第二次“缴械”,马万春以下大小头目,尽数成擒。有想反抗的,官军毫不容情,当场格杀。

    官军继续大举动作,除陈林部外,金积堡回众头目,无论大小高低,全部逮捕。

    事情很快水落石出了。

    马化龙自知如果硬抗,破堡是早晚的事情,到时候玉石俱焚,死无孑类,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抚不成,打不过,不能不投降。他的投降倒不能说全然是假的,但留了后手:就是那一千二百支洋枪。

    他想着,自己只身赴营请降,算是将左宗棠一军,若果然不死,逃过这一劫,就可以靠这批洋枪东山再起;若毕竟难逃一死,那么就由马万春接替他的“遗志”,待官军撤退后,掘出洋枪,时机到时,再起风云。

    因此,马化龙安排马万春第一个出堡投降,以取得官军的信任。

    不过,陈林投降可不是他安排的,那是真的,确实是“人心散了”。

    左宗棠乃大开杀戒,马化龙父子凌迟处死,金积堡回众大小头目一千八百余人,尽数枭首。

    只有陈林一部独存。

    金积堡的泥浆地,变成了血浆地。

    河州、狄道的马占鳌部,收到金积堡失陷、马化龙就戮的消息,士气完全崩溃,马占鳌向刘典请降。

    回到甘肃的马正纲、马朝元二部,无处可去,分崩离析,马正纲运气不好,撞上了保护北路军粮道的轩军骑兵,被乱枪射杀,马朝元则不知所踪。

    甘南的回乱,彻底平息,陕甘回乱,只剩下最西头的肃州马文禄一部了。

    上谕明发,左宗棠由一等恪靖伯,进三等恪靖侯。左宗棠大为得意:左季高可是压倒李少荃了!

    至于关卓凡,上谕中亦大大褒彰了一番,说他在后方“擘画运筹,厥功甚伟”,暗示,就算进亲王也是应当应分的。不过,该王谦逊自抑,坚辞不受,论功行赏什么的,只好以后再说啦。

    *(未完待续。。)

请假一天,抱歉

如题。

    *(未完待续。。)

第一四六章 通用语

    奖叙西征有功人员的上谕明发不久,金积堡大捷余波犹温,一道超重量级的上谕颁行全国:定汉语为“通用语”。

    举国震动。

    洋洋洒洒数千言,好大一篇文章。

    上谕从陕甘回乱楔入,说“汉、回本为兄弟,中生微隙,枭逆乘之,致成大戾,手足相残,痛何如哉!”

    痛心疾首过了,做无语问苍天状,“血色历历,所以昭炯戒;殷鉴不远,何以惕覆辙?”

    接着开始忽悠:“朕考诸于史,世界万国,三代以上,言语同一,黄发垂髻,略无参商,民人熙然;三代以下,言语殊异,重译难明,猜嫌渐生,龃龉日多。乃各怀异心,彼此怨谤,相互揣疑。细嫌终成大忿,手足化为仇雠,兵戈相交,冤冤相报,世代相仇。噫,岂不痛哉,岂不愚乎!”

    这个“三代”,不是“祖孙三代”之“三代”,而是指“夏、商、周”这三个朝代。

    在儒家的想象和叙述中,“三代以上”,包括原始部落的唐尧、虞舜,乃是天堂般的存在,民风淳朴,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唱妇随,上位者个个是圣人,下走者统统是活雷锋;“三代以下”,人心就开始变坏了,机诈倾轧,一蟹不如一蟹,一代不如一代,而最糟糕的那一代,则永远是目下的这一代。

    有趣的是,彼时的欧美,也有许多人持类似看法:中世纪是黑暗的、邪恶的,工业化是扭曲人性的、放荡堕落的。所有的美好和光明,都留在了遥远的古希腊。

    所以,这个“三代”。既指中国的“三代”,也指泰西的“三代”,“世界万国”四字,倒不为虚设。

    至于“言语同一”如何如何,“言语殊异”又如何如何,则是把《圣经》中的通天塔的传说揉了进来——在天津的时候,关卓凡就曾经以之忽悠过御姐的。

    这一段话。中西合璧,扯泰西的虎皮,拉自己的大旗。颇能唬唬人的。反正,对于彼时中国士人来说,中国的“三代”是什么模样,全靠想象;泰西的“三代”何如。连想象都无从想象。自然上谕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个“噫”字,拟稿之时,颇有争议——这是圣旨,不是普通文章,这个“噫”字,呃,会不会有点儿……不够庄重?

    不过,关卓凡最后还是决定保留。庄重不庄重的。见仁见智,这份上谕。摆在第一位的,是感染力、说服力。反正,只是一个“噫”字,又不是“噫吁戏”。

    好,接着往下看。

    “朕拊循万姓,教化天下,满、汉、蒙、藏、回,皆华夏生民,朕之赤子,无有轩轾,岂分畛域?”

    这个这个,不同族群,为了言语殊异,鸡同鸭讲,终致大打出手,介么叫人痛心的事情,朕怎么能够坐视不理呢?

    咋办涅?

    到了这个时候,药方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只要“言语同一”,大伙儿不就重新亲如一家了吗?

    不过,上谕没有这么快就图穷匕见,而是继续扯泰西的虎皮,拉中国的大旗:

    “泰西诸国,皆族群纷杂,彼此猜嫌,相仇相杀,祸延百代。明君贤相,痛定思痛,乃取一流布最广之族群语言,或曰通用语,或曰工作语言,或曰官方语言,颁行全国,着为永例,令各族群皆操此语言,自此手足相牵,再无争扰,乃得同心戮力,强国富民。泰西诸国今日之盛,实肇造于此矣!”

    “噫,‘官方语言’者,岂非‘官话’之谓?我中国古已有之矣!”

    又来了一个“噫”字,再加上“古已有之”四字,嗯,老祖宗早就介么做啦,可别说俺崇洋媚外,更别说俺“违背祖制”神马的啊!

    至此,可以翻牌了:为了族群和谐,为了长治久安,为了强国富民,定汉语为“通用语”,“颁行全国,着为永例”。

    上面说过,“无有轩轾,岂分畛域”,那么,满、汉、蒙、藏、回,五种语言,为什么单单选择汉语呢?

    原因不言而喻,不过,就算是废话,也要在上谕里认认真真地解释一遍。

    首先,满语已经定为“国语”,一身不能二用。再者说了,“国语”乃“庙堂之上”的用语,地位崇高,“通用语”这种琐碎麻烦的差事,委屈“国语”来做,也实在是不大合适的呀。

    其次,蒙、藏、回三族,人口皆不过全国人口之百一,若定蒙、藏、回三种语言之任何一种为“通用语”,则占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口,需要另学一门语言,这个数字,叫人一想起来,就一个头两个大呀。若定汉语为“通用语”,则全国只有百分之三的人口,需要另学一门语言。

    怎么做才是生意经,一眼不就看明白了吗?

    推广“通用语”,是要花大气力的,三分的气力,朝廷还是有的,九十九分的气力,咳咳,实在是没有啊。

    “通用语”三字,可不是白叫的,黑纸白字,是有硬指标的:

    五年为期,五年之后,不能操“通用语”者,出仕的,文官的“京察”、“大计”,武官的“军政”,即官员的各种人事考核,不能列入“卓异”,更不能晋升。受爵的,有爵位者,不能晋爵;无爵位者,不能封爵、袭爵。并且,视情况严重程度,予以罚俸、降级、削爵的处分。

    五年之后,不能操“通用语”的白身,一律不得出仕、封爵。

    让我们来细细分析一下,这个规定,会对各族群产生什么影响?

    对汉人自然毫无影响。

    对满人的影响也极微。到了同治朝的时候,不会说汉话的满人已经屈指可数了,就有,也是窝在白山黑水的老林子里。进入中原的,没有不会说汉话的,为官做宰的,更加不必说了。

    对蒙古人呢?

    这得两说。

    这个规定,是针对各族群的上层的,八旗中的蒙人不计,单说蒙古地区的蒙人。这部分的蒙人上层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在京,譬如伯彦讷谟他们家。这部分蒙人都会说汉话,和普通旗人没有什么区别,规定对他们没有什么影响;真正产生影响的是留在蒙古地区那一部分。

    不过,满蒙联盟、联姻,满、蒙二族,自国初就关系紧密,蒙人上层会说满语的很多——反之亦然,满人上层会说蒙语的也很多,满文更是直接从蒙文转化而来。随着满人的汉化愈来愈深,为维系彼此,蒙人上层会说汉话的,也愈来愈多。所以,这个规定,对蒙古人会有相当的影响,但这个影响,尚不至伤筋动骨。

    回人呢?

    *(未完待续。。)

第一四七章 剀切晓谕

    这方面,回人也得两说。

    彼时,只要信奉回教,统统被称为“回人”,新疆的回人,还不叫“维吾尔人”,还没有从“回人”这个大群体中分离出来。

    新疆的回人,操突厥语系的维吾儿语——当然,这个时候,还未被称为“维吾尔语”,还是叫“回语”的——会汉话的人很少;新疆之外的回人,虽说以阿拉伯语、波斯语为母语,但毕竟进入中国已久,汉、回杂处,会听、会说的汉话的人很多。

    另外,陕甘、云南等地的回人,都在当地方言的基础上,加入阿拉伯语、波斯语元素,发展出自己独有的语言,可以视为汉语的一种特殊的方言。

    所以,定汉语为“通用语”的规定,对回人的影响,主要集中在新疆地区;对于陕甘、云南等地的回人,影响是有限的。

    不过,当时差不多整个新疆都反了,必须在收复新疆之后,讨论“通用语”对新疆回人有多大影响,才有意义;在此之前,定汉语为“通用语”的上谕,于新疆回人,自然只是一纸空文。

    彼时,蒙、藏、回三大族群中,整体而言,藏地的地理环境最为封闭、独立,藏人的汉化程度最低,会听、会说汉话的人最少,所以,定汉语为“通用语”的规定,影响最大的一个族群,其实是藏人。

    上谕反复强调,满、汉、蒙、藏、回,都是中国赤子,都是一家人。若有人竟听不懂其余九成九的人说话的意思。哪里还能够“情若家人”?

    还有。若无“通用语”之设,蒙、藏、回,同汉地、汉人就难以交通,蒙、藏、回人之求学、经商、仕进,必大受影响;其地之欲兴旺发达,亦会困难重重。“通用语”之设,真正是为这些地方的子民好,真正是朕育民如子的一番苦心啊!

    上谕也说了。定汉语为“通用语”,并非以汉语取代蒙语、藏语、回语,而是“双语并行”,以期族群之内、族群之间,彼此交通无碍,略无参商。

    上谕宣布,要在蒙、藏、回地“多设学堂”。这一来,培训能够教授“通用语”的老师;二来,流布皇帝之德泽,宣扬朝廷之至意。剀切晓谕,春风化雨。

    设学堂自然是要花钱的。上谕说,朝廷将拨出的款,专门用于起学堂、聘教习,这笔钱,并不会取之于当地,大伙儿放心好了。

    蒙、藏、回地的官员、领主,如果通用语讲得好,朝廷要予以嘉奖;如果不仅自己的“通用语”讲得好,在当地推行“通用语”亦得法、得力的话,嘉奖之外,还要加官进爵派银子,“不吝赏赍”。

    当然,如果推行“通用语”不得法、不得力,大约就要“降级、罚俸、削爵”,至少,也要通报批评——“严旨训斥”。

    汉话方言众多,既然定汉语为“通用语”了,那么该以哪种方言为本呢?

    这没啥可争议的,上谕明确规定,“通用语”的发音,以“官话”为本——也就是北京话啦。

    定汉语为“通用语”的上谕明发之后,紧接着,关于陕甘地区回教教务管理的上谕也明发了。

    上谕主要有两部分内容。

    其一,上谕说,回教经典,皆由阿拉伯话写就,这阿拉伯话,毕竟是外国话,中国人学经、念经,学的是外国话、念的是外国话,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唉,朝廷实在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啊,惭愧,惭愧!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上谕宣布,朝廷将出面召集精通教义的饱学之士,将回教经典,一一译成“通用语”,钦定之后,刊刻颁行,以为弘法之绳墨。嗯,这是如天的功德,大伙儿一起做起来!

    言下之意,不是“钦定”的,就不是“弘法之绳墨”,以后就不可以“颁行”了。

    上谕说,既然教义译成了“通用语”,阿訇布道,也就可以用“通用语”了,至不济,也可用陕甘当地的“回语”。此事当然不能一蹴而就,阿訇学说“通用语”,也需要一段时间的——这个,暂定三年为期吧。三年之后,如果始终学不会“通用语”,或者明明是会的,却不肯以“通用语”来布道,就不好再请他来继续做这个阿訇了。

    反正,以后,不许再用外国的话来布中国的道了。

    上谕说,这既是“正本清源”之举,也是推行“通用语”的良方:教义译成了“通用语”,听道学经的信众,如果不会“通用语”,自然要想法子去学,这,就会自然而然,大大加快了“通用语”之传布啊。

    其二,上谕说,大乱之后,朝廷有必要将回区的寺庙,从头到尾,梳理检核一遍,重新予以认证,并颁发“执照”。这一来,毁于战火的,要视情形拨款修缮;二来,要确保主持寺庙之人,皆为守法弘道之士。

    从今以后,回区一切传法布道,皆应在向朝廷申领了“执照”的寺庙之内举办;若有人在这些寺庙之外,私下传教,即视为邪说异端,必严惩不贷。

    总之,只要遵纪守法,回人学经宣道,朝廷不但不会禁止干涉,还会加以鼓励和保护的。

    这个教务管理的模式,关卓凡的野望,是推广到全中国的。不过,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真要得遂所愿,三五十年总是要的,就先拿陕甘做“试点”好了。

    定汉语为“通用语”,在全中国范围内,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汉人、汉官,自然是欣喜激越,一面倒的支持——这个暂且不表,先说说心存疑虑甚或暗中反对的那些人。

    蒙、藏、回之中,当然会有人反对,不过,这种反对,意料之内,蒙、藏、回是推行“通用语”的对象,蒙、藏、回的反对力量,是推行“通用语”过程中的正常成本,不论这个成本是高是低,关卓凡都不视之为真正的麻烦。

    真正的麻烦,来自于“自己人”——满洲贵族。

    这其中,有人原本就是关卓凡的反对派,但是,也有人乃是他的铁杆粉丝,譬如说,睿亲王仁寿。

    *(未完待续。。)

第一四八章 长汉人志气,灭满人威风?

    定汉语为“通用语”,乃是最重大的国是,且涉及最敏感的满汉消长,绝非只搞掂慈禧一个人就可以了。事实上,上谕明发之前,关卓凡对相关人等,做了大量的沟通、说服的工作,最主要的近支亲贵,他都亲自一一拜访,“不惮繁钜”,将此议之来龙去脉,反复譬解,直至天花乱坠。

    近支亲贵中,最紧要的,自然是几位亲王。

    此时,地位最崇、年纪最大、资格最老的惠亲王绵愉已经过世,惇亲王奕誴被一撸到底,亲王爵的还剩下八位,他们是恭亲王奕?、睿亲王仁寿、肃亲王华丰、庄亲王奕仁、怡亲王载敦、郑亲王承志、礼亲王世铎、豫亲王本格。

    恭王不必说了,他本人就是定汉语为“通用语”的政策参与者之一。

    其余七位,年纪大、资格深的是睿亲王仁寿、肃亲王华丰、庄亲王奕仁三位。

    其中,肃亲王华丰在文宗手上得罪,早已失去了政治影响力,同时,年纪大了,身体骨儿也不好;庄亲王奕仁则生性恬淡,从不对重大国是发表意见。

    礼亲王世铎、豫亲王本格,都是二十出头,非常年轻,身上没什么像样的职分,也从来没办过什么像样的差使,在关卓凡面前,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儿。

    怡亲王载敦、郑亲王承志年纪稍大一点,但他们俩情形仿佛:原来的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祺祥政变”后被恭王杀掉,慈禧和恭王要在这两族中。寻两个老实人来继承王爵。“铁帽子”就这样落到了载敦和承志的头上。

    罪余之家。夹着尾巴做人,载敦和承志两个,面对当年亲手抓捕肃顺、今日独掌国柄的轩郡王,就不仅是“唯唯诺诺”了,简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亲王之外,还有两位郡王也是重要的:醇郡王奕譞、钟郡王奕诒。

    这两位年纪都不大,奕譞和关卓凡同岁,生辰还晚着关卓凡几个月。兼之脑筋素来不算十分清楚,比较容易忽悠;奕诒则一向是“追随”关卓凡的,他的宣宗亲子身份,也叫关卓凡看高他一线,很乐意安排他做些体面差使,两人关系极佳,对于二十岁不到的奕诒来说,“三哥”说啥就是啥。

    所以,做肃亲王华丰以下的亲、郡王的“思想工作”,都没有花什么太大的气力。这班王爵。在这件事上,不见得个个赞成关卓凡。但就算不以为然,也不会公开、明确地表示反对。

    真正麻烦的,反而是关卓凡在八旗和宗室里的头号铁杆粉丝,睿亲王仁寿。

    仁寿此人,对汉人尤其是黄河以南的汉人,抱有莫名的成见,对洪杨军兴以来,汉人势力愈长,满人势力愈减,极为不满。他粉关卓凡,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认为关卓凡大长了八旗的脸,将满人的日薄西山的颓势,又挽了回来。

    在这种思维定式下,关卓凡办洋务、西法练兵、改革八旗,仁寿都予以一以贯之的信任、支持——怎么改都好,只要不损害到俺自己的利益就好。

    事实上,在关卓凡的改革中,政治上,严格保持近支亲贵和政治核心的距离;但在经济上,仁寿等近支亲贵的利益,不仅没有被损害,反而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加强。宗室同被“奉恩基金”的雨露,仁寿等少数最重要的近支亲贵,则进一步,可以从朝廷新办的“国有企业”中,分润红利。

    当然,这个“分润”,不是摆在台面上的,也不存在什么“定例”。数目多少,既要视乎“国有企业”的盈利情况,更取决于近支亲贵们的“表现”——支持还是不支持轩郡王的施政呢?

    近支亲贵中,仁寿支持关卓凡的调子是最高的,因此,除了从“国有企业”中拿红利之外,他还被钦派为即将开办的“宗室银行”的“总裁”。虽说,“总裁”只是一个崇衔,“宗室银行”的实权掌握在“总办”手里,但既为“总裁”,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支取一份可观的薪水;另外,年终花红,大约也是跑不掉的喽。

    本支三亲六戚,旗员包衣,私下底向仁寿抱怨关卓凡的旗务改革时,仁寿总是说:“那是为他们好!拿了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自去寻一条活路,不比饿肚子强?不比‘逃旗’强?再者说了,朝廷也不是全然撒手不管了——还给种子,给农具,给耕牛,给耕地!”

    可是,定汉语为“通用语”,算怎么回事?这不是……长汉人的志气,灭满人的威风吗?这,从今往后,汉人的眼睛,还不得长到头顶上去?满人……还压得住汉人吗?

    *

    “老睿,”关卓凡淡淡地笑着,“我晓得你有想头。嗯,这样好不好?要不然,咱们把这个‘通用语’,改成——满语,你看如何呀?”

    关卓凡进了王爵之后,和近支亲贵之间,彼此如何称呼,是一个麻烦事儿。

    如果他是正经宗室,彼此按辈分叫就是了。可是,关卓凡虽入玉牒,到底不姓爱新觉罗,他自己呢,也有意无意地和这个尊贵的姓氏保持着距离。对此,外界普遍认为,轩郡王“谦逊冲退,持盈自抑”。

    具体在称呼上,如果是同辈的,大致可以“哥哥弟弟”的叫,譬如,关卓凡称恭王“六哥”,钟王称关卓凡“三哥”。

    但是,醇王是一个例外。刚刚受爵的时候,醇王叫关卓凡“三哥”,关卓凡坚决表示“不敢当”——虽然他比醇王大了几个月。

    于是,关卓凡和醇王互称表字,醇王还是叫他“逸轩”,他则叫醇王“朴庵”。

    如果不同辈,辈份比关卓凡大的好办,他叫人家“某叔”、人家叫他“逸轩”就是了。

    辈份比关卓凡小的,如果年纪小过关卓凡的,他还可勉强接受“叔”的称呼,但若年纪大过关卓凡,他就绝对不肯自居为“叔”了——仁寿就属于这种情形,年纪比关卓凡大了一倍,辈份却比关卓凡矮了一辈。

    关卓凡坚决要求,仁寿还是叫他“逸轩”——至少在私下底要这样。

    仁寿没给自己取什么“表字”——他认为这是汉人的玩意儿。可是,仁寿年纪太大,关卓凡不肯直接叫他的名字,于是,别出心裁,拿他的封号出来,称他“老睿”,既亲切,也尊重。

    *(未完待续。。)

第一四九章 殆不出五十年矣?

    “改满语为‘通用语’?”仁寿愣了一愣,“可是,满语已经是‘国语’了,上谕中不是说了,呃,这个,‘一身不能二用’吗?”

    “老睿,”关卓凡淡淡一笑,“咱们俩说话,不必藏着掖着——上谕这么说,不过是顾及满语和满人的面子,满语若真能充任‘通用语’,就不是什么‘一身不能二用’,而是‘能者多劳’啦。○”

    定满语为通用语?叫汉官们说满语?包括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这班人?学不会的,罚俸、降级、削爵?不会说满语的,统统不能入闱、进仕?

    呃,这个,这个——

    仁寿微微涨红了脸。

    他虽然不喜欢汉人,不满意汉长满消的局面,但脑筋并不糊涂,情知以上措置,绝不可行,真要这么干,只怕——

    “真要这么干,”关卓凡的声音变冷了,“老睿,你心知肚明的——说句割舌头的话,爱新觉罗氏这个皇帝,只怕一年也做不下来!现在是什么时候?可不是国初了!——就是国初,也不可能这么干!”

    仁寿脸上又青又红,过了半响,长长地出了口粗气,点了点头,涩声说道:“逸轩,你说的很是。”

    “还有,”笑容回到了关卓凡的脸上,“不晓得德长的‘国语’说得如何啊?”

    德长是仁寿的世子。

    仁寿见关卓凡换了话题,微微一怔,转念一想。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苦笑说道:“不怎么样!结结巴巴。词不达意!有的时候,叫他说一句‘国语’,过了好半天,脸都憋红了,还是憋不出个屁来!为了他的这个不争气,我鞭子都抽了他好几顿了——唉,没有用!”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比我好得多了——国语。我是只会说几个词儿,一句完整的话都串不起来;字儿呢,是一个都不会写!如果真定了满语为国语,嘿嘿,第一个要‘罚俸、降级、削爵’的,必是我关某人啦!”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咱们做臣子的,是……这般模样,‘上头’呢?两宫皇太后女中尧舜、英明睿智,可这个‘国语’。也只是会说,不会写。皇上呢?嘿嘿。我可是听说,教满语的谙达,日子不大好过啊!”

    仁寿皱着眉头:“唉,咱们这位皇上的功课……”

    摇了摇头,打住了话头。

    “九五至尊、亲贵中枢,”关卓凡说,“满语一道,尤……嗯,不过如此,下头的旗人,就更加不必说了。老睿,满语,连满人自己都不说了、不用了,怎么可能反要其他的族群,去说、去用?”

    仁寿呆了半响,突然说道:“逸轩,你这么大的本事,能不能想个法子,叫咱们满人,重新……说起满语?”

    关卓凡没想到他冒出这么个主意来,倒是怔了一怔。

    “所为何来?”关卓凡心里,又好笑,又好气,“老睿,吃力的事情我不怕做,吃了力,却落不到一丝儿好处,这种事儿,我可不做!叫满人说回满语——嘿嘿,有这功夫,还不如叫他们学多一门洋人的话!至少,学会了洋话,就可以和洋人你来我往了,说回满语,到底有什么用处?说给谁听?说给别的满人听?好,人家反倒听不懂了!”

    仁寿又呆了半响,长叹一声:“无可奈何!”

    “又或者,”关卓凡一笑,“索性取消‘通用语’之设,各族群一如其旧,还是各说各话?嗯,管他汉语、满语,就像南边儿一句俗语说的,‘打翻狗食盆,大家吃不成’!老睿,你看如何?”

    仁寿又一次微微涨红了老脸:“这是,怕是不大妥当……”

    “确实不大妥当,”关卓凡冷冷说道,“不说中国话,怎么会正经把自己当中国人?一、二十年之后,再乱他一次,再杀得血流成河——如此周而复始,嘿嘿,很好玩么?”

    仁寿的脸,由红而白,说不出话来。

    “老睿,”关卓凡做出极其诚恳的样子,“汉话定为‘通用语’之后,就不仅仅是‘汉话’了,更是‘中国话’!定汉语为‘通用语’,是为了国家一统,长治久安!宗室与国同体,国家好了,宗室能不好?宗室由国家奉养,国家富强了,第一个落下好处的,不是宗室,还能是哪个?”

    过了好一会儿,仁寿长长地舒了口气,说道:“逸轩,我服了你!这个事儿,我也想通了,虽说无可奈何,可是不得不行,我……附议!”

    顿了一顿,又说道:“也好,定汉语为‘通用语’,汉人必定得意,也就该……更加死心塌地了。”

    更加死心塌地?真是这么回事吗?

    *

    定汉语为“通用语”,汉人有什么反应呢?我们选取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三位——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来看一看吧。

    直隶总督府,曾国藩和他最亲信的幕僚赵烈文,密室之中,对坐而晤。

    “惠甫,你还记不记得,同治二年,嗯,差不多是年底的时候,冷雨凄风,咱们俩夜游燕子矶,你跟我说的那段话?”

    赵烈文目光一跳:“爵相说的,可是……‘殆不出五十年矣’?”

    曾国藩拈须说道:“正是。”

    曾、赵的那段对话,大致如下:

    曾国藩说:“京中来人所云,都门气象甚恶,明火执仗之案时出,而市肆里乞丐成群,甚至妇女裸身无袴。民穷财尽,恐有异变,为之奈何?”

    赵烈文说:“天下治安一统久矣,势必驯至分剖。然主威素重,风气未开,若非抽芯一烂,土崩瓦解之局不成。以某度之,异日之祸,必先根本颠仆,而后方州无主,人自为政,殆不出五十年矣。”

    曾国藩说:“然则南迁乎?”

    赵烈文说:“恐遂陆沉,未能效晋宋也。”

    曾国藩说:“本朝君德正,或不至此。”

    赵烈文说:“君德正矣,然国势之隆食报不为不厚。国初创业太易,诛戮太重,所以有天下者太巧,天道难知,善恶不相淹,后君之德泽未足恃也。”

    曾国藩长叹一声:“吾日夜望死,忧见宗庙之陨!”

    当年,蔡寿祺上折攻讦恭王,恭王御前咆哮无人臣礼,被两宫皇太后赶出军机,文祥夜访关卓凡“求和”,关卓凡为说动文祥支持他改革八旗,拿曾国藩、赵烈文的这段话出来,隐去当事者的姓名,以“甲”代替曾国藩、以“乙”代替赵烈文,在文祥那儿,“危言耸听”,结果大收其效。

    曾、赵的这段话,内有极忌讳的内容,不可入第三者之耳,自然是没有流传在外的,关卓凡是怎知道的呢?嘿嘿,自然是在赵烈文的《能静居日记》中看来的——只不过,那是二十一世纪的事情啦。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442/ 第一时间欣赏乱清最新章节! 作者:青玉狮子所写的《乱清》为转载作品,乱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乱清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乱清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乱清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乱清介绍:
那一年,懿贵妃风华绝代,肃中堂权势炎炎,洪秀全安然打坐,圆明园赤焰遮天。 那一年,胡林翼呕心沥血,曾国藩百战艰难,左宗棠英雄欺人,李鸿章羽翼渐满。 那一年,一名小博物馆的兼职讲解员,经历了史上最悲催的穿越,死而后生,绝地求存,誓要凭一己之力,祸乱宫廷,颠覆王朝,开创一个全新的世代—— 吾今欲将大笔,重写春秋,天下尚且如此,况一家一室和几个嫂子乎? * * 一组签约作品,每天两更,不拖不欠,求收藏。乱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