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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五零章 今日执子之手,异日视汝仇雠

    说过“正是”二字,曾国藩的手,还虚拈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同时,微微眯起了三角眼:“时至今日,惠甫,你还认为‘殆不出五十年’吗?”

    赵烈文微微一笑,说道:“同治二年,年底的时候,关某人和他的轩军,刚刚到埠美利坚,那个时候,他只有一个钦差的名头,底衔不过一个‘散员’;还有,彼时,我怎么也想不到,三年之后——嗯,还不到三年,他会独掌国柄,并定汉语为‘通用语’。UU小说,www.uu234.com”

    赵烈文说的委婉,但事实上已经否定了自己当初的判断——多了一个关卓凡,一切都不一样了。

    “嗯,”曾国藩点了点头,“横空出世,石破天惊。”

    二人默契极深,赵烈文听得明白,爵相此言,“横空出世”指的是关卓凡,“石破天惊”指的是定汉语为“通用语”。

    “是,”赵烈文说,“不过,我这个人,专好危言耸听,我陪爵相夜游燕子矶说的那番话,‘殆不出五十年’六字,只好自食其言了,可是,另有四字,未必不会一语成谶。”

    “哪四个字?”

    “‘根本颠仆’。”

    曾国藩吊梢眉一跳:“‘必先根本颠仆,而后方州无主,人自为政’?”

    “‘方州无主,人自为政’——倒是不会。”

    曾国藩的吊梢眉拢在了一起:“惠甫,你的机锋太深了——请教,怎么说呢?”

    “爵相。请你想一想,有清二百年,有没有第二个臣子。权势熏灼如关某人者?”

    曾国藩微微眯起的三角眼中,似有光芒闪烁,过了片刻,他轻轻摇头:“没有。”

    “轩军增加了三个师的编制后,足十万之数,这支虎狼之师,目下之湘、淮、楚拢在一起。再加上绿营,嗯,我是说。即便合全中国之军力,亦不足与抗吧?”

    “……是。”

    “何况,绿营之整编,由轩军一手操办。”

    “……是。”

    “最关键的是。轩军不仅战力强悍。体制也太特出了!莫说迥异于朝廷其余经制军队,就是和泰西诸强的军队……似亦有所不同。这样的军队,就算不生异心,关某人之外,也是没有人能够支使得动的——外人根本无从下手!”

    曾国藩喉咙发痒,控制不住,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喘息平定之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惠甫,见得深!”

    “既为中枢首辅。政令出于门下;又手握天下强军,谁何与抗?这个情形,莫说本朝开国二百年未之有也,就是考诸二十四史——”

    说到这儿,赵烈文打住了话头,微微一笑。

    曾国藩识穷天下,遍读经史,亦无须赵烈文“画公仔画出墙”。

    两个人都想到了一个名字:曹操。

    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曾国藩开口了:“可是,如今……上下相得,君臣同心,略无嫌猜。”

    “这倒是,”赵烈文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讥嘲的微笑,“这番君臣际遇,考诸二十四史,也是……极少见的。”

    赵烈文的言下之意,曾国藩自然是明白的,但他是道学大家,不愿意深究男女之事,淡淡一笑,说道:“对朝廷好,对国家好,就好。”

    “爵相所言极是——对国家好,就好。”

    这句话里,没有曾国藩的“对朝廷好”。

    曾国藩的吊梢眉,又微微地扬了起来。

    不过,他没有说话,他晓得,赵烈文还有下文。

    “至于‘朝廷’,”赵烈文慢吞吞地说,“得看……是谁家的朝廷?”

    这句话,才叫“石破天惊”,曾国藩浑身一震,浑浊的眼眸,倏然寒光四射。

    赵烈文微微一笑,说道:“爵相,我说过了,我这个人,专好危言耸听。”

    “惠甫,”曾国藩缓缓说道,“你我之间,生死相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只是——”

    顿了一顿,摇了摇头,说道:“我……难以置信。”

    “爵相,”赵烈文说,“你方才说,‘如今上下相得,君臣同心,略无嫌猜’——这‘如今’二字,说得妙啊!有‘如今’,就有‘今后’——今后呢?人,是会变的;人心,也是会变的。有时候,时移势易,想不变,亦不可得!”

    “这——”曾国藩说,“就算‘变’了,可有的事儿,老睿亲王做不成,嗯,鳌某人也做不成,难道,今天,就有人做得成了?”

    “国初八旗鼎立,老睿亲王看去权势熏灼,其实真正掌握的,不过两白旗而已,若无大义名分,其余六旗,为什么要听他的?鳌拜,哼哼,一介莽夫罢了!犹如一个少年,只拎得起二三十斤的物件,却硬要舞弄七八十斤的大锤,哪有不砸到自个儿的道理?”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如今,在那支十万强军面前,‘八旗’二字,还能派什么用场?某人的手段和……帘眷,又岂是鳌拜可以比拟的?如今,真正能够叫某人忌惮的,乃是爵相以下各地方督抚——爵相,这里边,十个有九个,可都是汉人!”

    “你是说,定汉语为‘通用语’,是为了——”

    “正是——收买人心!”

    过了半响,曾国藩缓缓地点了点头。

    “爵相请想一想,定汉语为‘通用语’的上谕明发之后,全天下的汉人,目关某人何如?别人不说——”

    说到这儿,赵烈文微微一顿,笑了一笑,“单说我赵烈文,对关逸轩,已是着实心仪,说是……死心塌地,亦不为过。”

    死心塌地?

    这个词儿,出乎曾国藩的意料,他的嘴角,轻轻地扯动了一下,心头泛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微妙的神情和动作,没有逃过赵烈文的眼睛。

    “爵相,”赵烈文凝视着曾国藩,“若真有一天,有人……行王莽、曹操之事,不知爵相何以自处?”

    这话问的!

    曾涤生可是大大的忠臣,若真出了王莽、曹操之类的逆贼,理所当然,起兵勤王啊!

    然而曾国藩却是这么回答的:“哪里会有什么王莽、曹操之事?王莽,外戚;曹操,阉竖之子耳。”

    赵烈文的眼睛亮了起来。

    千古之下,王莽和曹操被目为“逆贼”,他们的身份是重要的原因。外戚和阉宦,当然是没有资格“问鼎”的。

    那么,谁才有资格呢?

    宗室。

    所以,就算有人行“王莽、曹操之事”,那也不能算是“王莽、曹操之事”。

    因为,某人是宗室啊。

    至于这个“宗室”姓什么,暂时选择性遗忘,反正,某人的“宗室”又不是俺曾涤生封的。

    “爵相睿见!‘上头’就算有了什么……变动,那也是人家自个儿……闹家务,关咱们什么事儿?”

    闹家务?

    这个说法有意思,曾国藩微微颔首。

    “爵相,”赵烈文说,“我突然想起一则故老相传,不晓得爵相听过没有?”

    “哪一则?”

    “太祖攻灭叶赫之时,叶赫贝勒布扬古,临终前发下血咒:‘我叶赫只剩一女子,灭建州者,亦为叶赫也’。”

    曾国藩目光闪烁:如今的圣母皇太后,不就是叶赫那拉氏么?

    他轻轻摇头:“天道难知,自该敬天畏命,不过……齐东野语,不足为凭。”

    赵烈文微微一笑,说道:“还有人说,太祖修‘堂子’的时候,挖出过一块石碑,上书‘灭建州者叶赫’。”

    “本朝定鼎之前,”曾国藩沉吟说道,“叶赫、建州二部,彼此攻伐,恩怨纠缠,两百年下来,生出一些古怪传闻,不足为奇,不过,当不得真的。”

    顿了一顿,缓缓说道:“惠甫,我晓得你的意思。你是说,某氏和某人,会勾连起来,在‘上头’做出什么……大的变动?嗯,这一层,我就不敢苟同了——我以为,到时候,情形只怕会正正倒了过来。”

    赵烈文目光一跳:“请爵帅训教。”

    “都是满洲人,两百年前的旧怨,时至今日,哪个还会在意?若你一语成谶,来日真有什么大的变动,只怕是……嘿嘿,今日执子之手,异日视汝仇雠!”

    赵烈文急速地转着念头,过了片刻,重重点头:“爵相洞鉴若火!”

    “不过,”曾国藩干涩的声音,犹如一段劈柴,“你说得对:不管怎么样,都是人家闹家务罢了。”

    *(未完待续。。)

第一五一章 金瓯已缺总须补

    曾国藩和自己最亲信的幕僚赵烈文,就定汉语为“通用语”,密谈于保定直隶总督府,几乎就在同时,千里之外,武昌湖广总督府内,李鸿章和自己最亲信的幕僚周馥,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之前,”李鸿章说,“厉禁八旗女子缠足的上谕明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其中颇有指桑骂槐、敲山震虎之意——指旗人的桑,骂汉人的槐;敲旗人的山,震汉人的虎。”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上头的小九九,是拿缠足说事儿,借此……扶满抑汉,现在看来,全然想左了!”

    周馥点了点头,说道:“京里边儿的消息,是不久之后,就会仿顺治二年和康熙三年的例,‘旗汉一体,不分畛域’,一律禁止缠足。有了定汉语为‘通用语’在前边打底,禁止缠足的阻力,就会小许多——至少,对这个事儿,不论有多少人、又有多么不满,也不能扯到‘扶满抑汉’上头去。”

    “轩王的想头,”李鸿章沉吟说道,“还真是……特出!看来,他是真心要女人出来做事情的了。”

    “是!”周馥说,“江浙那边,已经确实了:要办新式的缫丝厂,机器用法国的‘直缫机’;工人呢,一律请当地的青年女子——如果缠了足,还怎么能够到工厂里做工?”

    “新式缫丝厂办了起来,”李鸿章目光炯炯,“江浙一带。不论经济还是民生。格局统统都要大变了!轩王居然能够说动当地丝商。弃土法,办新厂,真正……了不起!不晓得,他是怎么做到的?”

    “大约不脱软硬兼施、连哄带吓这一套吧。”周馥微微一笑,“据说,轩王拿了‘直缫机’缫出来的丝,给当地的丝商看——白,滑。不断线,不起毛,土丝万万比不得!轩王说,如果不尽早改弦更张,不出三年,江浙的丝商,不论大小,饭碗统统要打得粉碎了!一班大丝商被吓到了,终于接受了轩王划下的道道。”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大头子就范了。其余中小丝户,自然唯他们马首是瞻。”

    “嗯。擒贼先擒王。”

    “是。”

    “女子走出家门,到工厂里做工,抛头露面,嗯,那边儿的人,有没有什么议论呢?”

    “自然议论纷纷,”周馥说,“不过,‘丝业公会’说得妙:缫丝厂‘封闭式管理’,外人进不去,同在家里又有什么分别?所以,女子进工厂做工,不算‘抛头露面’!”

    李鸿章哈哈一笑,说道:“这叫‘硬拗’了。”

    周馥也笑:“是,不过,拗得颇有效用!江浙一带,养蚕缫丝人家,要和茧行、丝行打交道,女子抛头露面,本就家常便饭,不算什么太大不了的事情。现在又有了这么个说头,进工厂做工,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据说,派到美利坚的‘留学生’,里边还有女子的名额?”

    “是。”

    “把女儿送到万里之外,一个人呆在异国他乡——嗯,不晓得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肯这么做呢?”

    “这个,呃,还没有确实的消息。”

    李鸿章抬起头来,微微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玉山,你确实认为,禁止缠足一事,我该主动上折,首倡其议?”

    “是,爵相。”周馥郑重说道,“禁止缠足,说是‘旗汉一体,不分畛域’,可是,谁都明白,旗人缠足者寥寥无几,禁止缠足,其实是针对汉人的。若有汉员声望隆重者主动倡议,此举理愈直,气愈壮,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对朝廷来说,这个忙,可就帮的大了!对轩王本人来说,这份人情,也实在是不小。”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此举既无抑汉之意,又似乎确有其必要,首倡其议,力赞其成,庶几功德一件。”

    李鸿章微微一笑,沉吟了一下,说道:“就怕……和康熙三年那次一样,不过两、三年光景,‘上头’便受不了下面的聒噪,由禁而驰,前功尽废。到时候,我这个首倡其议的人,不但白得罪人,还会被人笑话。”

    “不然,”周馥说,“顺治二年也好,康熙三年也罢,彼时禁止缠足,只是‘上头’觉得缠足有干天和,并无叫女子出来做事的意思。你不放足,究竟于朝廷没有半两银子的损失,所以,实在不愿意放足,‘上头’也就无可无不可了。这一回,可不一样了!”

    李鸿章点了点头:“这一回,‘上头’是要女子出来做事情,缠了足,就出不了门,做不了事。”

    “正是!”周馥说,“所以,这一回,如果顶着不放足,可就是从朝廷兜里挖银子了!”

    顿了一顿,又说道:“还有,爵相,我观轩王行事,是极慎重、极稳当的,可是,凡事一旦定议,付诸实施,却又极其坚定,绝无半途而废的情形。”

    李鸿章凝思片刻,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爵相首倡其议,”周馥说,“内里还有一个天大的题目,别人无从非议。这,就是一个‘孝’字。”

    李鸿章心中一动:对呀,俺老娘就是天足啊。

    没想到,武昌码头上李老太太闹的那个笑话,居然可以在首倡禁止缠足之议中,彰显李中堂的“孝思”。

    真是祸兮福兮呀。

    李鸿章下定了决心:“好,玉山,就照你说的办!”

    *

    西北未通电报,定汉语为“通用语”的廷寄,用“八百里加紧”送到兰州督办西北军务钦差大臣行辕,左宗棠看到的时候,到底比曾国藩、李鸿章晚了几天。

    拆开封套,取出廷寄,一眼扫过,左宗棠便睁大了眼睛。

    片刻之后,屋外的戈什哈,听见屋内大帅近乎咆哮的叫好声:

    “痛快!痛快!痛快!”

    接着,放声大笑,声震屋瓦。

    和廷寄一起送到的,是关卓凡的一封长信。

    关卓凡在信中说,甘西肃州的马文禄匪帮,釜底游魂,不堪季翁之一击,甘肃全境,今年之内,必可靖定,则明年开春,便可进军新疆了。

    此时的新疆,烽火遍地,南疆全部沦陷,叶尔羌、和田、库车、喀什四雄并立、彼此攻伐。其中,最凶悍者,要数以喀什为大本营的“哲德沙尔汗国”。

    不过,朝廷在北疆还有一些据点,和河西走廊的联系尚未彻底断绝。甘肃全境靖定之后,河西走廊和北疆就可以正常联通了。

    平定新疆的顺序,应该是先北后南,北疆恢复之后,西征大军再剑指南疆。关卓凡的建议是,分化叶尔羌、和田、库车、喀什,重点打击喀什。“哲德沙尔汗国”覆灭之后,叶尔羌、和田、库车,自然望风而降。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北疆恢复之时,“哲德沙尔汗国”的阿古柏,已经一统南疆。不过,此枭虽然狡诈凶悍,但绝非季翁之敌。何况其国新定,人心不稳,朝廷大军自北压了下来,“哲德沙尔汗国”先内乱起来也说不定。

    总之,明年之内,新疆必定重归天朝,中国金瓯无缺。

    关卓凡说,仗打完了,人心的效顺,却不过刚刚开始,西北的王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非二、三十年不能见功,这是华夏的千秋大业,遍顾天下,除了季翁,我还能托付给谁呢?

    看到这儿,左宗棠犹如吃了人参果,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了。

    至于该如何“王化”,推行“通用语”之外,关卓凡另有九款建议,条分缕析,狮子在此就不一一赘述了。

    左宗棠的回信,洋洋洒洒数千言,其中一句,黄钟大吕,后世流传:

    何须东望酒泉郡,此生不入玉门关。

    (第九卷《黄金时代》完结,明天开更第十卷《天道好还》。另,狮子拜求保底月票一张,谢谢!)

    *(未完待续。。)

第一章 反目成仇

    西藏出了乱子,并波及到四川。⊙UU小说,www.uu234.com

    咸丰八年,经金瓶掣签,十二世**喇嘛成烈嘉措“坐床”,热振活佛摄政。热振此人,自负自大,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天天对着噶夏政府颐指气使。咸丰十年,双方矛盾激化,热振以“与廓尔喀私通书信”为由,将首席噶伦夏扎抓了起来。

    夏扎虽然身陷囹圄,却依旧手眼通天。他联络上了黄教六大寺之一的甘丹寺,甘丹寺主持贝丹顿珠表示效命。这甘丹寺为黄教之祖宗喀巴手创,算是黄教的祖寺,非同小可。贝丹顿珠又替夏扎勾连上了同为黄教六大寺之一的哲蚌寺,哲蚌寺亦表示支持夏扎。哲蚌寺为黄教最大寺庙,在拉萨,和甘丹寺、色拉寺鼎足而三,号称“拉萨三大寺”。这样,等于拉萨的世俗政权和宗教势力,联起手来,一起站在了热振的对立面。

    同治元年,哲蚌寺举行“哲蚌日扎”法会,以“摄政减少了法会的布施”为由,向热振发难。甘丹寺立即桴鼓相应。事情愈闹愈大,当年的祈愿**会被迫延期。

    见不是个事,班禅那边儿的人,出来做和事佬了。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派出“司膳官”卓尼和为代表,折冲斡旋。如果班禅本人出面,拉萨这边儿,大约多少要卖个面子,一个“司膳官”,谁搭理你?自然无功而返。

    热振政令不行,拉萨基本上处在一种无政府的状态中。

    补充一句,此时**六岁。班禅七岁。离“亲政”的日子都还远着。只好看着下边儿的人胡乱折腾,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夏扎一派,觉得嘴皮子磨够了,火候差不多了,可以动手了。

    甘丹寺和哲蚌寺僧人,突袭关押夏扎的尼木嘉切寺,将夏扎抢了出来,驻节于甘丹寺。并严密护卫。

    夏扎立即发表声明,历数热振之过,并宣称奉**密谕,废除热振的摄政之位;另宣布成立“甘哲仲基”——一个类似“僧俗联席会议”的组织,取代热振,处理拉萨和前藏的一切政务。

    同时,磨刀霍霍,组织了一支包括两寺僧人和康巴商人在内的武装,准备攻打热振驻节的席德林寺,武力消灭热振势力。

    不过。动手之前,还得看看驻藏大臣的眼色。

    彼时的驻藏大臣叫做满庆。昏庸颟顸,事情已经闹到这个份儿上了,他才派员“查办”。负责其事的是粮务委员李玉圃、游击唐怀武、把总马腾蛟,以李玉圃为首。

    夏扎和热振,两边儿都向驻藏大臣叫屈,但夏扎和李玉圃勾兑得好,李玉圃回报满庆,尽派热振的不是。于是,满庆下了札子,将热振大大斥责了一番。

    夏扎方面放下心来,开始大动干戈了。

    甘丹寺和哲蚌寺僧人,私自打开布达拉山的兵器库,取出大炮,轰击席德林寺。热振下令反击,但究竟寡不敌众,只好携了摄政的印信,逃往内地,到北京去“告御状”。

    不过,没等热振到达北京,满庆的折子就抢先到了:奏请革去热振“呼图克图”的名号,注销敕印,并请以夏扎代替热振,出任摄政。

    彼时还是恭王当政,西藏天高皇帝远,情况不明,自然以驻藏大臣的意见为准;另外也想着,既然已成事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就准奏了。

    可怜热振,到了北京后,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免去了摄政之职,呼告无门,又不能返回西藏,几乎流离失所。后来,军机处给理藩院打了招呼,他才算在妙应寺中安顿下来,不过,寄人篱下,日子实在不怎么好过。

    恭王对此事的处置,关卓凡大大不以为然。

    西藏不是朝鲜、越南,不是中国的“属国”,而是中国的“属土”。自福康安奏请实施《钦定藏内善后章程二十九条》之后,驻藏大臣的角色,不再只是雍正年间的“监督藏政”,也不再是乾隆早期的和**喇嘛“共理藏政”,而是作为皇帝的代表,以钦差的身份,“总览事权,主持藏政”。

    高宗、仁宗、宣宗,都曾反复强调,西藏“一应事件”,**以下,均须“遵照钦差大臣指示办理”,“禀命驻藏大臣办理”;非但如此,“一切陈禀”,**、班禅、噶伦,皆无权“直禀朝廷”——必须由驻藏大臣转奏。

    就是说,**、班禅,虽然在礼仪上和驻藏大臣“相敌”,但实际上,他们不但是皇帝的属臣,还是驻藏大臣的属员。

    驻藏大臣除了拥有西藏的外交权、防务权,还拥有行政、人事、司法、财政的最后决定权,是真正意义上的西藏的最高军政长官。

    驻藏大臣对西藏,完全不存在什么“不干涉内政”的问题。

    满庆庸懦颟顸,偏听偏信,放纵西藏内部的争斗;恭王则息事宁人,对争斗的结果予以承认,这么做,必然大大削弱中央政府在西藏的权威,启不逞之徒的野心,属于自废武功的昏招。

    事实上,彼时朝廷虽然在英法手上吃了亏,但在西藏的权威犹在,如果驻藏大臣对夏扎、贝丹顿珠等人严词训斥,勒兵以待,西藏的内乱是起不来的——那个时候,还没有人敢造反。

    热振固然是个笨蛋,但他是朝廷正式任命的摄政,就算要换,也得朝廷来换,绝不能允许谁力气大谁就抢过去做!

    关卓凡以为,恭王如此处置,后患无穷。果然,不出一年,西藏就再次出了状况,这一次,把四川也扯了进去。

    夏扎不仅脱却缧绁,还反过来攻倒热振,取而代之,最关键的外援,乃是甘丹寺主持贝丹顿珠。因此,夏扎做了摄政之后,贝丹顿珠青云直上,一路做到了噶伦代办。不过,此人野心极大,并不满足于一个噶伦代办,他盯着的,是夏扎屁股底下的那个位子。

    贝丹顿珠一边以恩主自居,对夏扎予取予求;一边把持“甘哲仲基”,利用该组织,罗织势力,打击异己。

    夏扎感觉到不对劲儿的时候,已是拿贝丹顿珠无可奈何了,贝丹顿珠羽翼已成,尾大不掉了。

    双方龃龉不断,终于反目成仇,眼见当初热振和夏扎的故事,又要重演了。

    不过,夏扎的人气,可比热振好得多,贝丹顿珠想拿对付热振的那一套来对付夏扎,大不容易了。

    怎么办呢?

    贝丹顿珠的目光,落到了川藏交界的瞻对上面。

    *(未完待续。。)

第二章 改弦更张

    瞻对的大头人贡布朗杰,突然举兵侵入南边的理塘,包围了理塘土司的官寨。UU小说,www.uu234.com

    朝廷接报,大为紧张。

    瞻对、理塘,地处由川入藏的交通孔道,如果乱了起来,西藏的经济、民生,以及内地和西藏的联通,都会大会影响。

    还有,瞻对弹丸之地,却是极敏感的一处所在。此地唐属吐蕃,元始入中国,民风彪悍,难以王化。本朝自雍正八年开始,数度对瞻对用兵,并分瞻对为上、中、下瞻对,称“三瞻”,分而治之。但瞻对时起时伏,从来没有真正的顺服过。道光年间,贡布朗杰控制了“三瞻”,朝廷的势力,其实已被挤出了瞻对。

    西藏每年要从内地采购大量茶叶,茶马入藏,瞻对、理塘是必经之路,贡布朗杰声称,夏扎制定的茶叶采买政策不公,瞻对颇受其害,不能不有所反应。

    理塘境内,瞻对兵横行无忌,凡内地入藏货物——不仅仅是茶叶,一律予以劫夺。理塘土司力量不如,只好缩在官寨里面,干瞪了眼睛,跳脚跌足。到了后来,连朝廷和西藏之间的往来公文,瞻对兵都抢来拆阅;同时,开始四处破坏桥梁、道路。

    到了这个地步,虽然尚未扯旗放炮,但已可以说,贡布朗杰反状已露了。

    瞻对侵扰理塘,幕后黑手,就是远在拉萨的贝丹顿珠。

    贝丹顿珠打的算盘是,西藏经济、民生,极度依赖内地输入的各种物资。内地的茶叶等货物的入藏通道。一旦被切断。藏地必怨声四起,他便可趁机造势,归众怨于夏扎,夏扎的摄政的位子,就必定坐不稳了。到时候,他贝丹顿珠出来,收拾局面,力挽狂澜。摄政的位子,还能从俺的屁股下面跑掉吗?

    他派人游说贡布朗杰,许了许多好处,包括俺上台之后会对你如何如何,巴拉巴拉一大套。恭布朗杰心动了:别的不说,现有的这些入藏的货物,都抢了下来,就能发一大笔财啊。

    不过,到时候,朝廷会不会干涉呢?

    切。干涉个毛!这是咱们藏人自个儿的事儿,朝廷才没兴趣来多管闲事呢!上一次。热振和夏扎斗得你死活我,朝廷放过一个屁吗?那可是摄政和首席噶伦!你一个小头人,理塘那边,一个小土司,你们俩打打冤家,对朝廷来说,不过是猫儿、狗儿打架,正眼都不会瞅一眼的!

    什么“小头人”、“小土司”、“猫儿、狗儿”,听起来虽然不大入耳,但贡布朗杰承认贝丹顿珠说的有理,下定了决心:好,俺干了!

    夏扎果然焦头烂额,无奈之下,申之于驻藏大臣:朝廷可不能不管啊!

    恭王接报,大感为难。

    本来,贡布朗杰这个情形,迹近造反,应该派兵围剿了。但恭王一想到乾隆朝两征金川的艰难,就不由心中打鼓,犹豫难决。

    有人建议,不如“以藏制藏”,叫西藏自个儿派兵去打瞻对,能打下来最好;真打不下来,再说——反正,也不算丢朝廷的面子。

    恭王接受了这个建议。

    夏扎大出意外。

    没有法子,朝廷既然不肯出兵,只好自己来解决问题了。不过,允许藏兵进入四川,多少也算“给政策”了。

    贝丹顿珠更加出乎意料:怎么?来真的呀?!

    不过,他并不是没有应对的法子。

    夏扎和贝丹顿珠,都坚持要由自己的亲信来带兵。

    最后,夏扎和贝丹顿珠达成妥协,入川藏兵,由普隆巴和宗堆共同领军,其中,普隆巴是夏扎的人,宗堆是贝丹顿珠的人。

    此时,夏扎还不晓得,这个安排,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夏扎使出了吃奶的气力,七拼八凑出了一支部队,交到了普隆巴和宗堆手里。

    一入川,宗堆部就开始作怪了,各种理由出工不出力,到了后来,连工也不出了,和友军的协调、配合神马的,就更加谈不上了。

    同时,普隆巴部的行动部署,总是被瞻对方面摸得一清二楚,处处碰得头破血流——奇了怪了!

    藏军一败再败,士气低落,这仗,眼看没法子打下去了。

    朝廷和拉萨都急了,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宗堆回答说,皇帝不差饿兵,士兵们肚子都吃不饱,还怎么打仗?

    你们的粮草供应……应该够啊。

    不够!我们要军饷!要银子!拉萨没有,就叫四川总督替我们筹!收不到钱,我们……哼哼,就呆在四川,不走了!

    夏扎心力交瘁,一病不起。不久,含恨而逝。

    贝丹顿珠大喜过望:佛祖开眼,这比俺当初计划得还要妙哇!

    摄政的位子,再也跑不掉了!

    他已经在满庆和李玉圃那儿,下了足够多的功夫。如其所愿,在李玉圃的大力怂恿下,满庆上折,请以贝丹顿珠接任摄政一职。

    满庆的这个决定,当初查办热振、夏扎之争的“三人小组”中,李玉圃之外,唐怀武、马腾蛟二人,都是不同意的。贝丹顿珠的野心,已是暴露无遗;瞻对之役的古怪,他也脱不了嫌隙。然而,满庆只听李玉圃一个人的话,唐、马二人,无可奈何。

    可是,此时的朝廷,已是关卓凡主政了。

    关卓凡拒绝了满庆的要求,并直斥他“昏庸颟顸”,命他立即“回京述职”。

    同时,任命十二世**喇嘛的经师德柱活佛,出任摄政一职;任命唐怀武署理“帮办大臣”。

    “帮办大臣”是“驻藏大臣”的副手,驻藏大臣不在的时候,行驻藏大臣之事。驻藏大臣地位崇高,底缺至少得是侍郎、内阁学士一类崇衔,唐怀武区区一个游击,绝无可能署理驻藏大臣,关卓凡乃任命他署理“帮办大臣”,其实等于暂行驻藏大臣之事了。

    大伙儿都看出来了,朝廷改弦更张,西藏将有大变。

    不过,这些都还不算什么,真正震撼的是:朝廷明发上谕,派轩军一部,入川清剿贡逆;瞻对、理塘靖定之后,该部随即进藏,“梳理政务”。

    *(未完待续。。)

第三章 天铁火炮紧相围

    消息传到西藏,全藏上下,包括新官上任的摄政德柱活佛,统统地慌了神:这是什么意思呀?

    朝廷宣布,一等子爵、安徽提督、敕命轩军松江军团第三师师长伊克桑,为“督办川藏军务钦差大臣”,率松江军团第三师入川,并公布了轩军的进军路线:走海路,由津至沪,然后溯江西上,直至四川叙州府宜宾;再北入岷江,至嘉定府乐山,弃舟登陆。

    而后,西进理塘。

    全程海、江水路,由轮船招商局负责运送。

    轮船招商局的船,全部都是蒸汽船,算算日子,顺利的话,不过个把月,轩军就可以兵临理塘了。

    朝廷诏令,四川总督吴棠、湖广总督李鸿章,从速筹备军需,随时解运前线。

    真不是开玩笑——要来真的啦!

    轩军在藏人心目中的模样,原本就和伏魔金刚差不了多少。张六起事,两千盐民,被轩军屠戮净尽;没过多久,一方枭雄李世忠,宴席之上,被伊克桑亲手砍下了脑袋。不久之前发生的这两件事,进一步为轩军怒目狰狞的形象抹上了浓重的油彩。

    对了,这一次的“督办川藏军务钦差大臣”,就是这个伊克桑啊!

    “督办川藏军务钦差大臣”,是一个非常吓人的名头。一般来说,平定瞻对、理塘这种一隅之乱,领兵主将,并不一定要加“钦差”的名头。即便要加,“督办川边军务”。就足够了。“督办川藏军务”,可是督办两省军务,正常情况下。只有平捻、回那种大乱子,才有督办数省军务的必要,用在这里,太夸张了!

    最关键的是,虽然目下平乱用的是藏军,可瞻对、理塘地处四川,西藏本身并没有什么军务要“督办”的。为什么把川、藏扯在一起?

    这支轩军入藏之后,都会发生些什么?

    “梳理政务”,怎么个“梳理”法?

    想起一句话来:“贼来如梳。兵来如簏,官来如剃”——不寒而栗啊!

    德柱活佛以下,前藏、后藏,僧俗贵族。迅速达成统一:必须赶在轩军达到之前。解决藏人内部纷争,并平定瞻对、理塘之乱,这样,朝廷大军就没有足够的入藏的理由和必要了。

    “解决藏人内部纷争”,就是解决贝丹顿珠。

    一收到朝廷将派出轩军平瞻对之乱的消息,贝丹顿珠就觉得不妙了。他徘徊数日,终于狠下心来:破釜沉舟,大干一场!

    他的计划是:发动武装政变。夺取年幼的**喇嘛,以为和朝廷谈判的资本。如果最后还是谈不下来。就挟持**出逃,另立“中央”。

    然而,当他谋之于盟友的时候,情形不对劲了:那些曾经指天誓日,和他同进同退、生死与共的家伙,一个个虚与委蛇,不肯落一句实在话;又或者顾左右而言他,连他的话头都不肯接。

    同时,**喇嘛的护卫突然大大加强,而且,由原来的藏人单独护卫,变成了汉、藏兵丁共同护卫。

    紧接着,“甘哲仲基”出现了辞职潮,几天下来,声威赫赫、一度凌驾于摄政和噶厦的“甘哲仲基”,就变成了一个空架子。

    贝丹顿珠惊觉,不过数日,自己就已众叛亲离了!

    目下,唯一尚未弃己而去的,只剩下老巢甘丹寺了。

    他感觉到,危险如一张大网,正向自己合拢过来。

    他一头钻进了甘丹寺,寸步不离。

    “夺取**喇嘛”神马的,是根本谈不上的了,眼下要考虑的是:我要不要逃?

    还没等他想定,对方便动手了。

    德柱活佛密谋于署理帮办大臣唐怀武,两人经过周密策划,突然大举发难,缇骑四处,贝丹顿珠留在甘丹寺外的党羽,一鼓成擒。

    然后,命令贝丹顿珠出寺自首。

    贝丹顿珠不肯奉命,下令大筑工事,摆出了一副决一死战的架势。

    德柱和唐怀武调集驻拉萨的汉藏军兵,将甘丹寺团团地围了起来。

    甘丹寺建于旺波日山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这也罢了,关键是甘丹寺的地位特殊,如果毁于战火,大伙儿的脸上须不好看。

    因此,德柱和唐怀武并没有马上下令进攻,先派了使者,入寺严词斥告贝丹顿珠以下僧人:甘丹寺乃我黄教祖寺,宗喀巴大师手创,“六大寺”之首,非贝某一人之产业!尔等若继续冥顽不灵,负隅抗拒,炮火之下,玉石俱焚,数百年古寺毁于一旦,尔等的罪过可就大了!哼哼,死后身入火狱,也赎不了尔等之罪愆!

    朝廷有谕,**喇嘛也说了:只罪贝丹顿珠一人,其余人等,只要放下兵器,束手输诚,概不加罪!

    同时,德柱叫人编了一首歌子,命围困甘丹寺的兵丁们日夜高声传唱:“旺波山上甘丹寺,天铁火炮紧相围。达尔罕贝丹顿珠,你上天还是入地?”

    甘丹寺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溃了。贝丹顿珠眼见周围人心浮动,知道甘丹寺已不可恃,万般无奈,在夜幕掩护之下,带着几个心腹死党,逃出了甘丹寺。

    然而,没走多远,便被发现了。眼见围寺的汉、藏兵丁,黑压压地逼了上来,贝丹顿珠长叹一声,命令手下投降,自己举起藏刀,抹了脖子。

    贝丹顿珠伏法之后,唐怀武立即派马腾蛟,率一部援军,开赴理塘,并统一指挥前线的藏军。

    马腾蛟一到理塘,第一件事,便是将宗堆抓了起来,接收其部,然后和普隆巴一起,整顿军队,准备重新发起进攻。

    贡布朗杰自收到轩军即将入川平乱的消息后,日日心惊胆战,目下拉萨又生大变,后台老板贝丹顿珠挂掉了,情知事已不可为,连忙对马腾蛟表示:以前种种,都是误会,现下误会说开了,俺们明儿就要回瞻对啦。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想的还真是美啊。

    马腾蛟回复:奉轩郡王均谕,贡布朗杰父子,若自缚赴营请降,可保首领。不过,你们就不要想着再做什么瞻对的头人了,乖乖地到成都去吃牢饭吧。如果诚心悔过,过个三五年,大约还可以放出来,“交地方官管束”,吃一口安闲茶饭,了此余生。

    不答应?那朝廷大军就进兵瞻对,“老少无遗,玉石俱焚”!

    *(未完待续。。)

第四章 杀手锏

    “自缚赴营请降”?我没有听错吗?之前,可一直是我贡布朗杰在虐你们拉萨派来的“官军”啊!

    谈不拢,那就继续打吧。∑UU小说,www.uu234.com

    双方再战,瞻对方面,上上下下心神不定;马腾蛟和普隆多大力整顿后的“官军”,却犹如脱胎换骨,瞻对兵一败再败。

    贡布朗杰吃不住劲儿了,撤出理塘,退回瞻对。

    马腾蛟和普隆多并未追击,他们的力量,保理塘有余,攻瞻对不足。不过,也不着急,安营扎寨,囤积粮草,修复道路、桥梁,安心等候“朝廷大军”就是了。

    他们两个不急,拉萨那边儿,德柱活佛等当政藏人,可不能不急!

    如果西藏不能靠自己的力量解决瞻对,轩军到了,平定瞻对之后,自然就要顺势入藏“梳理政务”,到时候,西藏会变成什么局面,谁也无法预料,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德柱派人给马腾蛟送信,说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将军你应该乘胜追击啊,怎么停下来了呢?

    马腾蛟回复:我军兵力不足,战力有限,不宜深入敌境。轻师冒进,若有折损,大损锐气,这个,还是等朝廷大军到了再说吧。想那伊爵爷当世名将,洋鬼子都不是对手,有他主持,自可操必胜。现在嘛,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德柱对唐怀武说:唐大人,你倒是催催马将军啊。

    唐怀武说:不好催啊,将在外,君命尚有所不受。何况我一个小小的署理帮办大臣?唉。兵凶战危。这个仗,到底该怎么打,咱们在后方的,情况不明,还是要尊重前线主将的意见呀。

    德柱见马腾蛟和唐怀武阴阳怪气,晓得他们两个,必然是在打着什么算盘——接到了北京的什么秘密指示,也说不定!

    可既不能说他们说的不对。也无法越过他们指挥前线军队,解决瞻对,只好另辟蹊径了。

    瞻对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拉萨三大寺”之一色拉寺的主持桑杰活佛,他作为德柱活佛的特使,扮成茶马商人,秘访瞻对,任务是说服贡布朗杰,接受马腾蛟的条件,向朝廷投降。

    色拉寺既是“拉萨三大寺”之一,也是“西藏四大寺“之一。还是“黄教六大寺”之一,地位崇高。德柱派桑杰活佛做特使,是很给贡布朗杰这个“小头人”面子了。

    桑杰没有跟贡布朗杰废话:“你觉得你打得过轩军吗?”

    贡布朗杰哼哼唧唧:“拼死一战,也不见得打不过……”

    “你那是在做白日大梦!”桑杰活佛几乎一口啐到贡布朗杰脸上,“你以为现在还是雍、乾年间?‘拼死一战’,还能够在朝廷手底走上两个回合?轩军一水儿的洋枪洋炮,美利坚的洋人都打不过,你打得过?你凭什么?就凭你那几条破抬枪?”

    贡布朗杰不说话了。

    桑杰微微放缓了语速,但语气却愈加凝重:“你好好想一想轩军做的那些事儿——平张六的时候!马腾蛟说什么‘老少无遗,玉石俱焚’,不是吓唬你的!打输了,你们父子俩,固然要千刀万剐,整个瞻对,男女老少,牛羊鸡犬,统统要给你们家陪葬!”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多少年了,朝廷看瞻对,死活不对眼?道、咸年间,朝廷自顾不暇,让你捡了空子,现在的朝廷,可是缓过劲儿来了!得着这个机会,能够放过瞻对?你可别打错了主意,以为你这个土皇帝,可以千秋万代地做下去!”

    贡布朗杰憋了半响,说道:“真打不过,我再投降,也赶得及嘛……”

    “赶不及了!”桑杰重重一口啐到地上,“你还在做梦!仗打开来了,人家胜券在握,哪里还会接受你的请降?哪个领兵的将领,不要‘灭此朝食’,以竞全功?哪个不想把你装进囚车,送到北京去?我跟你说,到时候,就算皇上下了圣旨,命令停战,那个伊克桑,,都不见得会听!‘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贡布朗杰铁色铁青,却答不上话来。

    “还有最紧要的!”桑杰的脸色,亦如青铁一般,“轩军灭了你贡布朗杰、屠干净‘三瞻’之后,可是要进藏的!谁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谁知道他们还能干出些什么事儿来?有什么不利于**喇嘛的举动,也说不定!”

    桑杰提高了声调:“贡布朗杰!如果**喇嘛真的因此遭到了什么冒犯,甚至……哼,你想一想,你们父子的罪过,到底有多大?!你们俩,就算死后永世在火狱中煎熬,又能不能够赎尔罪愆于万一?”

    “你真的要整个西藏做一个小小的瞻对的陪葬吗?!”

    贡布朗杰终于被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压垮了。

    不过——

    “投降可以,坐牢不干!我无论如何,不能放弃康巴汉子最基本的尊严!如果要我像一条狗一样,在大牢里苟延残喘,我……瞻对上下,宁肯战斗到最后一个人!”

    “这个嘛,我倒是可以替你跟朝廷那边儿讨价还价的……”

    “讨价还价”的结果是,贡布朗杰父子,还是得“自缚赴营请降”——这没什么可说的。不过,他们爷俩不用坐牢了,朝廷在成都拨出房舍,供贡布朗杰父子居住,并允许他们携带金珠、妻妾、子女和一小部分奴仆,就是说,改“监禁”为“软禁”了。

    不过,马腾蛟也声明,贡布朗杰的行李,要经过官军的检查,不许有火器等违禁物品,也不可以把瞻对的府库都搬空了。

    贡布朗杰父子,如期“自缚赴营请降”,瞻对、理塘之乱,就此落下帷幕。

    这个时候,伊克桑率领的轩军松江军团第三师,刚刚好在四川嘉定府乐山弃舟登陆。

    瞻对、理塘之乱结束了,并不代表轩军一定不继续西进,进而入藏。为万全起见,德珠活佛使出了杀手锏——这一招,他有足够把握,能够终止轩军西进的脚步。

    德柱活佛请署理驻藏帮办大臣唐怀武转奏朝廷,准他奉年幼的**喇嘛,入京觐见。

    *(未完待续。。)

第五章 五世其昌

    德柱活佛的这一手,确实异峰突起,甚至超出了关卓凡的计算。

    **喇嘛入觐,是非常重大的政治事件,在当时的政治体制和格局下,可以说是西藏对朝廷表达“效顺之诚”的极限了。

    更何况,这位**喇嘛,此时的年纪,不过六岁。西藏到北京,数千里之遥,跋山涉水,气候变迁,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这趟旅途,实在是太辛苦了。因此较之成人,更彰显其入觐之诚意。其中隐约透出来的一份孺慕之思,亦令人不能不为之动容。

    驻藏帮办大臣的奏折递进内奏事处,第二天军机“叫起”,**入觐一事,自然成为君臣议政的重点讨论内容。

    “上一次**入觐,”慈禧说道,“似乎还是顺治爷手上的事情?”

    “是,”关卓凡说道,“那是顺治九年的事情,五世**喇嘛阿旺洛桑嘉措入觐,世祖章皇帝驻跸南苑,迎迓远人,礼数备极尊崇,算是一时之盛。”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藏地之入我朝,自彼时始。”

    “阿旺什么……”

    “回太后,阿旺洛桑嘉措。”

    慈禧心中默念一遍,不由皱了皱眉:叽里拐弯的,未必记得住呀。

    “顺治爷亲自出北京城迎接?嗯,还真是给面子啊。”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是,不过,这个礼数,已经是打过折扣的了。这位五世**喇嘛,架子大得很。原先。可不仅仅是要世祖章皇帝‘出城’迎接。而是要‘出边’和他会面呢。”

    “出边?”

    慈禧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关卓凡说道,“五世**喇嘛上奏,‘觐见之地,或在归化城,或在代噶,伏惟上裁。”

    归化城,即今之**;代噶。即今之凉城。

    “啊?”

    慈禧的秀眉和语调,一起微微上扬。

    “归化城——嗯,我晓得在哪里;这个代噶,却是在什么地方?”

    “回太后,在归化城东边儿,紧挨着归化城的。”

    “就是说,也是在蒙古。”

    “是。”

    慈禧“哼”了一声,还没说什么,慈安忍不住插嘴了:“这位五世**喇嘛,说什么‘伏惟上裁’。嘴巴上客气,其实是要顺治爷大老远的跑到蒙古去和他会面。这个,可不大像‘入觐’哪!”

    忠厚如慈安姐姐也看出问题来啦。

    “母后皇太后圣明!”关卓凡说,“可是,初初的时候,世祖章皇帝怀柔远人,可是答允了他的要求呢!”

    慈安愕然:“答应他了?那是为什么?”

    “回太后,彼时天下未定,西藏亦未正式效顺,为金瓯一统,世祖章皇帝不能不曲意优容。”

    “哦……”

    “还有,蒙古各部,笃信黄教,**喇嘛为黄教教主,他若输诚,对于安定蒙古,亦大有助益。”

    “啊……”

    慈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过,马上就又有新的问题了:“这个……‘黄教’,又是什么?难道还有‘红教’、‘白教’吗?”

    “回太后,”关卓凡说,“还真是有的。这密宗,分为四大门派,曰黄教,曰白教,曰红教,曰花教。**、班禅,都是黄教的,**为教主,班禅为副教主。”

    “哟,还有这么些个说头!”

    想了一想,慈安又说道:“这么说,今儿的西藏、蒙古,都是黄教的……”

    说到这里,不好措辞,打住了话头。

    “是,”关卓凡说,“黄教一家坐大,其余白、红、花三教,早已式微。”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不过,国初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白、黄二教分庭抗礼,彼时的藏王,却是信奉白教的,因此,白教一直压着黄教一头。后来,白、黄两家吵得厉害了,藏王就准备着对黄教痛下辣手,叫白教一统藏地。”

    “啊,那这黄教……可悬了!”

    “是,”关卓凡说,“黄教自个儿力量不够,危急关头,就想到了从外边儿找帮手——蒙古可是信奉黄教的。这位五世**,和彼时的四世班禅勾起手来,请了厄鲁特蒙古和硕特部的固始汗,带兵入藏,替他打冤家。几场大仗打下来,藏人打不过蒙人,藏王也被杀掉了,黄教就此压倒白教,**不仅为黄教教主,也成了密宗的共主。”

    “哦……”

    “西藏的这场大变,是崇德七年的事情;五世**入觐,是顺治九年的事情,刚刚好过了十年。”

    慈安微愕:“‘崇德’?那是什么?是……前明的年号吗?”

    母后皇太后的这个问题,问得底下六位大军机大为尴尬。

    “回母后皇太后,”关卓凡神色如常,“‘崇德’是太宗文皇帝的年号。不过,彼时我朝尚未入关。”

    慈安的脸儿,“刷”的一下就红了,嗫嚅了一下,不再吭声了。

    慈禧说话了:“我记得,这个固始汗,替**打平了西藏之后,似乎并没有马上撤了出去?”

    “太后圣明,”关卓凡说,“他哪里肯替人白当差?他自个儿呆在日喀则,叫大儿子驻守拉萨,分兵经略西藏各地。**喇嘛封他‘国师’、‘护教法王’,一切政务,皆出其门下;高官大员,亦全部由其任命,他成了全西藏地地道道的太上皇。”

    顿了一顿,又说道:“自此,偌大一个西藏,其实是蒙古人在管着。”

    “就是说,**入觐,能否成行,还要看这个固始汗的脸色了。”

    “太后圣明,正是如此。”关卓凡说,“不过,这位固始汗,还算识大体的。顺治三年,就是和硕特部入藏的第四年,固始汗合同厄鲁特蒙古各部首领二十二人,联名奉表进贡,朝廷赐以甲胄弓矢,命其统率各部。”

    “**入觐之后,世祖章皇帝又敕封固始汗为……嗯,‘遵行文义敏慧固始汗’,他的‘固始汗’,从此才正经叫开来的。”

    “这么说,这个固始汗,还是有向化之心的。不过,起初五世**喇嘛要顺治爷‘出边’,在归化城、代噶和他会面,这里边儿,会不会有固始汗的意思?”

    关卓凡沉吟了一下,说道:“回太后,和硕特部是厄鲁特蒙古、即漠西蒙古四部之一,归化城、代噶,却是在漠南蒙古的地头上。漠南蒙古、漠西蒙古,彼此自然也有渊源,不过,国初的时候,关联已经不太大了。彼时,和硕特部的势力,主要在青海、西藏,固始汗的手,伸不到归化城的。”

    “嗯。”

    “臣以为,在归化城、代噶‘觐见’,还是五世**喇嘛自个儿的意思——蒙古人笃信黄教,都是把**当做半神来看的,一呼万应。在蒙古‘觐见’,**喇嘛几可同大清皇帝分庭抗礼,这是五世**打的自重身份的小算盘。”

    慈禧点了点头,说道:“那可不能如他的意!不然,头没开好,以后的事儿,就麻烦多多了!”

    “太后圣明!”

    “五世**入觐,到底是他进了北京,顺治爷到底没有‘出边’,这里边儿……有什么特别的缘故吗?”

    “回太后,这个事儿,多亏了……洪承畴。”

    “洪承畴”三字,自乾隆朝列入《贰臣传》之后,政治上已经成了“敏感词”。不过,这个时候,君臣都只好装作不记得这茬事儿了。

    “世祖章皇帝‘出边’会见五世**,”关卓凡说,“亲贵大员,大多是赞成的,都说‘上若亲往迎之,喀尔喀亦从之来归,大有裨益也;若请而不迎,恐于理未当。’当时,喀尔喀蒙古尚未效顺,为抚绥蒙古全境,这么做,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洪承畴上书,认为‘皇上为天下国家之主,不应往迎赖嘛’。”

    *(未完待续。。)

第六章 属土,属藩

    “这个事儿,”慈禧说道,“洪承畴说的有道理啊,顺治爷必是从善如流了?”

    “从善如流”一类文绉绉的词儿,甚少出于慈禧之口,关卓凡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回太后,满朝朱紫,都力赞世祖出边亲迎;独持异议的,只有洪承畴一人。∈♀UU小说,www.uu234.com世祖章皇帝不好拂逆众意,乃谕知五世**喇嘛,将御驾出边,亲临代噶,同伊会面。”

    两宫皇太后都大出意料,慈安更是轻轻地“啊”了一声,她虽然知道顺治最终并没有成行,却还是忍不住紧张:“唉,这,这是怎么说呢?”

    “洪承畴再次上折苦谏,”关卓凡从容说道,“他说,近日天象有异,太白与日争辉,彗星突入紫微,此乃上天垂象示警,恐有臣下妨碍主上之事。又说,南方苦旱,北方苦涝,晴雨失却常度,此皆上天垂象之表证也!圣躬系四海之重,乘舆轻出,远涉大漠黄沙,若有个三长两……嗯,岂非有负列祖列宗托付之重?”

    “天人感应”这套东东,六位大军机,没有哪个是真当回事的,都知道这不过是洪承畴拿来堵“满朝朱紫”的嘴巴用的;可是,两个女人却都是笃信不疑,慈禧秀眉微蹙:“老天爷的话,可不敢不听!这回,顺治爷总该……‘虚己以听’了吧?”

    又来一个“虚己以听”。

    关卓凡含笑说道:“是,洪承畴奏折递上的当天,世祖章皇帝便传旨:‘此奏甚是。朕行即停止。’同时。大大地将洪承畴表扬了一番。说他‘贤能’,将他‘擢赞密勿’,今后‘国家一切机务,及百姓疾苦之处,如何始合民心,如何不合民心’,要他‘有所见闻,即详明敷陈。毋得隐晦’。”

    慈安轻轻舒了口气,下意识的欲以手抚胸,手刚刚抬起,知道不妥,赶忙放了下来。

    慈禧点了点头,说道:“顺治爷毕竟圣明!不过,前边儿既然已经答允了人家,在代噶觐见,这个话头,该怎么往回圆呢?”

    “回太后。”关卓凡说,“这个倒不难。只说‘岁饥寇警,处处入告’,‘盗贼间发,羽檄时闻’,‘国家重务难以轻置’,总之,实在是脱不开身。”

    顿了一顿,又说道:“这些话,倒也不算忽悠五世**喇嘛,彼时李定国侵扰广西、湖南、江西,已攻克十六郡、三十二州县,南边儿的军务,紧张得很。”

    慈禧沉吟说道:“既然收回了代噶觐见的成命,**入京,接待的礼数,就得特别隆重些了。”

    “太后圣明,”关卓凡说,“确实是这么回事。为隆重其事,世祖章皇帝决定出北京城迎迓五世**喇嘛,这个连洪承畴亦无法发对。可是,天底下哪有皇帝出城迎接臣子的道理?于是,台面上,就说世祖章皇帝‘田猎’于南苑,无巧不巧,五世**喇嘛恰好于此时抵京,那么,顺理成章,就在南苑觐见了。”

    两宫皇太后的脸上,同时露出了微笑。

    “觐见的当天,”关卓凡说,“世祖章皇帝就锡赐五世**喇嘛白银九万两,之后,各种赏赐,源源不绝。朝廷还专门为五世**喇嘛起了一座‘黄寺’——他是黄教首脑嘛,五世**喇嘛在京期间,就住在这座‘黄寺’里边。此外,还有太和殿赐宴、请五世**喇嘛为后妃皇子宗王灌顶等等殊礼。”

    慈禧又点了点头,说道:“礼遇到这个份儿上,嗯,很说得过去了。”

    “还不止,”关卓凡说,“五世**喇嘛觐见的时候,为世祖章皇帝恭献‘哈达’,但不行跪叩礼——”

    顿了一顿,“其实,五世**喇嘛觐见世祖章皇帝,是持平礼的。”

    两宫皇太后都是大大一震。

    “五世**回程的时候,”关卓凡继续说道,“世祖又亲送至南苑,再派承泽郡王硕塞伴送至代噶。接着,派礼部尚书觉罗朗球至代噶,大会蒙古王公,就在会上,颁读上谕,赐五世**……嗯,‘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领天下释教普通瓦赤喇怛喇达**喇嘛’封号,并颁赐满、汉、藏、蒙四种文字合书的金印。”

    慈安不由失声笑道:“哎哟,好长的一串名号,难为你记得住!”

    “呃……谢母后皇太后奖谕。”

    慈禧却说道:“看这个封号,自此,这**喇嘛,就正经是密宗的共主了。”

    “是,太后圣明,‘**喇嘛’四字,也是自此才正经确定下来了。”

    “好嘛,满载而归呀。”

    “呃……是。”

    “眼下,要进京觐见的这位小**喇嘛,是……十二世**喇嘛吧?”

    “是。”

    “接待这位十二世**,”慈禧沉吟说道,“又该用什么样的仪轨?似乎……不能照搬接待五世**那一套吧?”

    关卓凡立即接口:“圣明不过太后!时移势易,当然不能照搬接待五世**那一套!别的不说,西藏为我属土,**为我属藩,岂能与我皇上平礼相见?觐见皇上、皇太后之时,必与臣等一例,行三跪九叩之礼!”

    两宫皇太后都是微微一震,慈禧犹豫了一下,说道:“**喇嘛身份特殊,这么做,会不会过了点儿?平礼固然不可行,不过,略示优容,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比如……屈膝礼?”

    “不可以!”

    这三个字,斩钉截铁,两宫皇太后又是微微一震——关卓凡极少用这种口吻和两宫皇太后说话的,更别说是在朝堂议政的时候了。

    “太后明鉴,”关卓凡一字一句,“**若不执臣下之礼,何能昭示万国,西藏为我中国自古以来之属土,千秋不易,万世不替?”

    慈禧默然。

    恭王开口了:“关卓凡此议,实乃老成谋国之说,请两位皇太后嘉納。”

    其余四位大军机,文祥、曹毓瑛、许庚身、郭嵩焘,依次发声:“臣等附议,请两宫皇太后俯纳。”

    慈禧深深地看了关卓凡一眼,说道:“好吧,就照你们说的办。嗯,我晓得你们是为国家好,不过,西藏那边儿,一定会拿顺治朝的事儿比着,怎么样才能够把这个事儿妥妥当当的办下来?你们要实心筹划,不可轻忽。”

    “是!臣等恭领慈谕,不敢稍涉玩懈!”

    *(未完待续。。)

第七章 用心深刻

    “我觉得,”慈禧缓缓说道,“这一次,西藏那边儿,还是有诚意的,那个摄政德柱,不是说什么,嗯,一力赞成朝廷推行‘通用语’,**喇嘛是次入京觐见,正好‘延请名师,教授汉文,精益学问’吗?”

    关卓凡心想,我整整一个师的兵力,就在一旁虎视眈眈,“西藏那边儿”,自然“是有诚意的”。UU小说,www.uu234.com

    嘴里说道:“是!臣等必悉心筹备,务求周全,不令远人失意。不过,学汉文,长学问,几个月的光景,嗯,是远远不够的。十二世**喇嘛年纪尚幼,如果能在北京待上数年,名师朝夕教导,必学业精进,卓然大成,至臻至善!”

    顿了一顿,说道:“另外,皇上的年纪也不算大,君臣彼此过从,日子久了,感情也自然深厚。这个,皇上亲政之后,恩纶广布,西藏必大蒙其利。”

    这一段话,用心极深,但即便憨厚如慈安者,关卓凡真实用意,也能默喻。两宫皇太后心头微震,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缓缓点头。

    “好,”慈禧说,“你用心去办吧!”

    “是!臣谨遵懿旨!”

    “唉,”慈安说道,“这位小**喇嘛,不过六岁多点儿的小人儿,就要走那么远的路——得好几千里吧?怪可怜见儿的!我听说,西藏的气候,古怪的很,和咱们这儿,大不一样,这一路上,可不敢水土不服,生什么大病啊!”

    这是非常实在的顾虑。彼时西藏至北京。路途遥远。气候变迁。即便身体健康的成年人,都不敢保证万全,何况一个六岁的孩子?

    “母后皇太后厪虑极是!”关卓凡说,“五世**喇嘛入京觐见,走的是先出青海、再进蒙古的路,走走停停,三月份动身,年底才到达北京。前前后后,足足花了十个月,对于一个六岁幼童来说,确实是太折腾了。”

    顿了一顿,说道:“臣以为,十二世**喇嘛入觐,应该先出四川,后走长江水道,顺流而下,直到上海。再转乘海船,北上天津。由津入京觐见。这样,就算走得再慢,通扯计起来,三两个月的时间,也尽够了;且不必罹风沙之苦,舒服得多。”

    “嗯,这条路线,确实更周到些。”

    “还有,”关卓凡说,“藏人不耐暑热。不过,十二世**喇嘛入京觐见,必诸多筹备,总还要个把月方能成行,等到动身的时候,已近入秋;到达四川的时候,已是深秋,彼时内地的气候,亦很凉爽了;到达北京,已是孟冬,对藏人来说,也是很适宜的气候。”

    “有道理。”

    “臣命轮船招商局,”关卓凡说,“派最大、最好的江轮、海轮,悉心布置,为十二世**喇嘛座船;同时,也派最好的医生——包括洋医生,随船伺候。十二世**喇嘛年纪虽幼,但听说体气素壮,嗯,这一路,断不至生出什么大恙的,请两位皇太后且舒厪虑。”

    两宫皇太后齐齐颔首:“好,十分妥当。”

    如此安排,慈安真以为“十分妥当”了,关卓凡计划中的另一层深意,目下她还不能领悟,但慈禧却是心知肚明的:

    十二世**喇嘛入觐,不叫他走青海、蒙古的路线,是为了削弱**喇嘛在青海、蒙古地区的影响力。这个情形,和国初的时候,刚刚好倒转了过来:那个时候,朝廷为抚绥青海、蒙古,必要大力借重**喇嘛,五世**喇嘛入觐,若不走青海、蒙古,朝廷恐怕还不答应呢。

    当然,减少路途时长,也是重要的考量。毕竟,六岁的孩子,体气再壮,和成年人相比,也是娇弱的。花在路上的时间愈少,出现的意外状况就愈少。

    只是,就连关卓凡也没有想到,在十二世**喇嘛的健康问题上,德柱活佛的想法,和北京的君臣并不一样——此次入觐,不要说十二世**喇嘛的“健康”了,就连其“生死”,亦不是德柱活佛真正在意的。

    虽然,他是十二世**喇嘛的经师,就师徒之间的私人感情来说,还是非常深厚的。

    可是,德柱活佛眼中,十二世**喇嘛,不是他德柱一个人的徒弟,甚至,不能算“一个人”。他是全西藏的**喇嘛,既然接受全西藏的供奉,就有为全西藏奉献的义务。就算有什么不忍言之事,那也是“割肉饲鹰”,是他的本分——西藏这边儿,再“转世”一个**喇嘛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关键是,十二世**喇嘛的“牺牲”,能不能为西藏换取最大化的利益?

    这些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十二世**喇嘛既然入觐,”慈禧说,“轩军……是不是暂时就不必入藏了?”

    “是。”关卓凡微微一笑,“不过,也不必着急撤回来。”

    “嗯,”慈禧点了点头,“我晓得,要‘改土归流’了。”

    *

    “改土归流”,即废土司,设流官。

    自汉武帝开拓西南夷始,近两千年来,中原王朝锲而不舍经略西南,但直至清雍正之前,中央政府对西南的大片国土,只有宗主权,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行政权,或者说,只有很不完整的行政权。

    中央政府对上述地区的统治,是通过“土官治土民”的土司制实现的。土司皆为世袭,一个土司就是一个土皇帝,在其治下,横征暴敛,生杀予夺,朝廷基本不能干涉。土司向朝廷缴纳的赋税,也只是象征性的。

    土司制起于唐之羁縻州,成于元,到了明朝,其弊端已曝露无疑。

    土司治下,犹如独立王国,时日愈长,土司的骄狂之气愈长,愈轻视朝廷的权威。对内,土司愈加暴虐,对外,则愈加张狂,动辄彼此攻伐,大打出手,不但不听朝廷节制,有那野心膨胀的,连朝廷都照打不误。

    永乐朝的思南田琛、思州田宗鼎的两田之乱,万历朝的播州杨应龙之乱,天启朝的奢安之乱,这几场土司叛乱,规模都相当不小,尤其是杨应龙之乱、奢安之乱,虽然局促西南一隅,但都产生了全国性的影响,平叛耗费的巨大人力物力,对明朝的衰亡,起到了或直接、或间接的作用。

    清世宗登基,痛定思痛,决意彻底铲除土司制这个毒瘤。

    *(未完待续。。)

第八章 我没有白穿越

    推翻千年成例,这实在是一个太大的挑战,前明西南土司叛乱的尸山血海,足令任何后来的当政者望而却步。⊥UU小说,www.uu234.com但世宗此人,真正是一条铁汉,决心下定了,便一以贯之,绝不动摇。另有一个鄂尔泰,也是一副孤臣孽子的脾气,咬定青山不放松,君臣相得,撸起袖子,大干起来。

    雍正四年,世宗大举清除异己,胤禩、胤禟、胤禵等政治反对派,或幽死,或圈禁。统治稳固了,世宗便立即着手“改土归流”。

    “改土归流”遇到了意料之中的激烈反抗。时任云贵总督的鄂尔泰铁腕镇压。当年,即平贵州长寨土司叛乱;次年,平云南乌蒙土司、镇雄土司叛乱。这两次平乱,都杀戮极惨,尤其是平长寨土司叛乱,到了“老少无遗”的地步。

    土司们终于被震慑住了。

    雍正六年,世宗任命云贵总督鄂尔泰为云、贵、桂三省总督,加快在上述地区推行“改土归流”。

    云、贵、桂地区的“改土归流”,自雍正四年始,至雍正九年,历时五年,基本完成。两千年的历史上,中国中央政府,第一次对云、贵、桂三省,行使了完整的行政权。

    需要指出的是,“改土归流”大业,能够在雍正朝完成,除了彼时中国国力强大、中央政府权威巩固、世宗本人坚定不移之外,自明朝开始的汉军、汉民向西南地区的迁移,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到了雍正朝的时候。当地的土、汉人口比例,较之前明,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改变了。

    靠近贵州、广西的湖南、湖北、四川境内。亦有不少土司,在这一轮的“改土归流”中,也被一勺烩了。这班土司最近内地,本来就已相当程度的汉化,独立性亦远不及偏远地区的土司,慑于朝廷雷霆之威,几乎都是主动“投献”的。

    不过。西南地区的“改土归流”,还是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尾巴,这就是四川接近西藏的一大片土地。也即是瞻对、理塘所在之处。

    这个地区的土民,以藏人为主,和西藏关联紧密,在此“改土归流”。就是动西藏的奶酪。

    康熙末年。准噶尔袭杀固始汗之孙拉藏汗,灭和硕特部,控制西藏。朝廷抓住这个机会,用兵西藏,派大将军王胤禵入藏,驱逐了准噶尔。自此,朝廷的手,才算真正伸进了西藏。

    雍正五年。也就是在西南地区开始“改土归流”的第二年,始设驻藏大臣。历史上。中国中央政府,第一次正式对西藏行使行政权力。不过,这个行政权力,是非常不完整的,仅仅处在一个“监督藏政”的阶段。西藏的内政,只要不出大乱子,朝廷是不干涉的。事实上,以彼时的力量,也干涉不了。

    就是说,彼时,朝廷对西藏的统治,还十分之不稳固,因此,绝不能够在那种情形下,主次不分,横生枝节,去动川藏交界处的藏人土司。

    现在时移势易,又凭空掉下了瞻对之乱这个天赐良机,关卓凡一把抓住,要借机斩掉这条大大的尾巴,补上这个大大的缺口。

    事实上,关卓凡的野望,是对整个西藏“改土归流”,但是,动西藏本土的时机尚未成熟,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一步步来吧,柿子先找软的捏。

    瞻对的土司没了,“改土归流”是顺理成章的。理塘呢?朝廷下旨,痛斥理塘土司,“坐视川边糜烂,不为所动”,该员行径,何止“尸餐素位”?简直“是无人心”!着革去一切职衔,黜为庶民。

    理塘土司其实是有些冤枉的。瞻对兵横行境内,阻断西藏和内地的联通,他除了向拉萨的噶厦和成都的四川总督告急之外,确实没有打开寨门,出去拼命——可是,摆明了实力悬殊,打不过的呀!出去干什么?给人家磨碎了做糌粑吃吗?

    但思前想后,终究不敢不奉诏。一是贡布朗杰父子殷鉴在前,二是轩军大军就驻扎在不远处的乐山,捏死自己犹如捏死一只蚂蚁,只好委委屈屈地“奉诏”、“谢恩”了。

    不过,朝廷对他,还算是客气的,准他继续留居理塘,并保留一定数量的土地、金珠、奴仆。

    瞻对设县,县治设在如龙镇,此地形如龙头,藏语呼之“主母龙”,因此,定县名为“新龙县”,取“龙获新生”之意。

    理塘设县,名称不变,即“理塘县”。

    瞻对、理塘开了头,接下来就好办了。

    “督办川藏军务钦差大臣”伊克桑,四川总督吴棠,联名下札,给四川藏区土司们,一个个地打招呼,大致意思是,奉皇上的旨意和轩郡王的均谕,现给各位老兄三条路选,万勿自误:

    第一条路,期限之前,主动“投献”,即主动交出土地和权力,则朝廷不但允许你们留居当地、保留相当数量的土地、财产、奴仆,还会下旨表彰,授予你们“恩骑尉”的世爵,并准尔等子孙世代承袭——就是“世袭罔替”啦。只是“恩骑尉”是世爵中最低的一档,札子中未使用“世袭罔替”这么隆重的字眼。

    期限到了,始终不肯主动开口,就只好下旨免职了。

    第二条路,免职的旨意下来后,如果奉诏,那么朝廷还是会仿理塘土司的例,准许你们留居当地、保留一定数量的土地、金珠、奴仆,只是这个数量,就没有“主动投献”的那么多啦,“世爵”神马的,更加不必提了,就是个平头老百姓。

    第三条路,如果不奉诏,哼哼,那便是违抗圣旨、迹同谋反,本钦差立遣大军,到你们家里边,当面跟你们说道说道。

    瞻对头人和理塘土司的例子摆在前边,轩军在一旁虎视眈眈,又有十二世**喇嘛入觐的大背景,四川藏区的土司,大部分选择了主动投献,剩下的,或者心存侥幸,或者看不明白形势,拖过了期限,等到了免职的圣旨。

    这班土司,这才明白朝廷是来真的,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和理塘土司一样,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终究没有造反的胆子,流官到任的时候,一个个乖乖地交出了政权。

    唯有新龙县正北三百里的色达,勒兵边境,朝廷派去的官员,不得其门而入。

    伊克桑接报,立即率轩军向色达挺进。

    川藏震动。

    轩军先锋团进至打箭炉的时候,收到了色达方面送来的一个匣子,打开一看,是一颗人头——色达土司的人头。

    色达土司手下的一个头人,杀掉了自己的主子,向朝廷投诚。

    朝廷的官员,顺利进入色达,那个“恩骑尉”的世爵,就给了这个头人。

    轩军入川之后,至始至终,一枪未放,一炮未开。

    川地藏区,一批新设立的县,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新龙县在北,理塘县在南,我们就以新龙县和理塘县为坐标,来看一看这次“改土归流”的成果:

    新龙县西,设白玉县;西北,设德格县;北,设甘孜县;东,设炉霍县、道孚县。

    德格县北,设石渠县。

    甘孜县北,设色达县。西北,设壤塘县。

    理塘县西,设巴塘县;南,设得荣县、乡城县、稻城县;东,设雅江县。

    雅江县东的打箭炉,设康定县。

    这些新设立的县,在原时空,有的是在光绪末年、宣统初年,四川总督赵尔丰推行“改土归流”的时候设立的;有的,迟至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方才正式设立。

    在本时空,在关卓凡手上,四川藏区的“改土归流”,提前了整整四十至九十年。

    关卓凡想,单凭这一点,我就不算白穿越了一次。

    *(未完待续。。)

第九章 推原论始

    西藏本土,目下虽然尚不具备大规模“改土归流”的条件,但关卓凡并未轻轻放过。UU小说,www.uu234.com热振、夏扎之争,以及这场政争衍生出来的贝丹顿珠之乱,带来了天赐良机,他要以此为借口,改革西藏官制,为日后全面“改土归流”,打下一根有力的楔子。

    朝廷下旨,说热振固然昏庸,但夏扎更加混蛋,“擅动刀兵,自相攻杀,蒙蔽上聪,行迹狂悖”,“致启贝丹顿珠之乱”。对了,瞻对之乱也是这个贝丹顿珠折腾出来的,推原论始,什么祸都是你夏扎闯的!

    上谕中说,为儆效尤,敕夺夏某生前爵衔和身后荣名,夏扎的整个家族,被一脚从贵族的队伍中踢了出去。

    夏扎这个冤哪。

    说他“擅动刀兵,自相攻杀”,并不算冤枉他。当时的驻藏大臣满庆,虽然受了夏扎和李玉圃的蒙蔽,下了札子,斥责了热振,但并未批准夏扎动用武力,攻打热振。可是,夏扎的这个摄政,是经过满庆的奏请,朝廷正式任命的。“擅动刀兵,自相攻杀”于前,取热振的摄政而代之于后,则等于朝廷默认了他的“擅动刀兵,自相攻杀”,怎么事过境迁,就成了夏扎的罪名了呢?

    哼哼,那是因为你“蒙蔽上聪”,朝廷才做出了错误的任命啊。

    一句“蒙蔽上聪”,朝廷就把自己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什么镬都由夏扎来背了。

    处分夏扎并不是真正的目的,真正目的是由此“痛定思痛”:这个,上边儿明明有驻藏大臣和**喇嘛呀。下边儿的人怎么还是这么自把自为。乃至胡作非为呢?

    顺理成章得出结论:西藏现行的官制存在重大问题!

    西藏现行的官制。是一种政教合一的制度,**喇嘛高高在上,既为宗教领袖,也是政府首脑。具体政务,由噶厦政府秉承**喇嘛之命实行。噶厦政府设四噶伦,一僧三俗,名义上地位平等,但僧噶伦为首席噶伦。实际权力,要大于三个俗噶伦。

    **喇嘛的传继,行“灵童转世”制度,从幼年“坐床”到成年“亲政”,常常有十多年的“空窗期”,这段时期,择一大寺出身之高僧,任“摄政”,位居噶厦政府之上,代替**喇嘛执政。摄政非常设职衔。一俟**喇嘛亲政,摄政便即退位。

    西藏并不是一开始就实行这种政教合一的制度的。

    和硕特统治西藏时期。一切行政权力都掌握在蒙古人手中,**喇嘛只能管理宗教事务;准噶尔袭杀拉藏汗,取和硕特而代之,情形依旧:蒙古人控制所有行政权力,**喇嘛局促于教务一隅。

    朝廷大军入藏,驱逐了准噶尔,设驻藏大臣,开始正式对西藏行使行政权。其后,清廷主要依靠驱准之战中的“有功藏人”来治理西藏,代表人物为颇罗鼐。此人在驱准之战中脱颖而出,由一个小税吏一跃而为“一等台吉”,然后一路固山贝子、贝勒、多罗贝勒,青云直上,最后居然做到了郡王,总揽西藏地方大权。

    这个时期,**喇嘛依旧只能管理教务,不能插手政事。为防**喇嘛方面干涉藏政,朝廷还把**喇嘛之父诏传至京,给了个“辅国公”的衔头,请他在北京安生呆着,没啥事儿就甭回西藏去了。

    颇罗鼐对朝廷“克尽忠诚,实心效力”,当政期间,西藏地方无事,民人安居乐业,前后凡二十年。

    颇罗鼐表现不错,他病故之后,朝廷按照他的遗愿,准其次子珠尔默特那木扎勒袭郡王爵,继续总理藏政。

    这下子麻烦来了。

    珠尔默特那木扎勒——这名字真特么拗口——上台之后,胡作非为,先是杀兄逐侄,构衅**喇嘛,继之自立名号,阻断北京和西藏的塘汛,最后,干脆跑去和准噶尔勾搭在一起——他老爸当年可是靠打准噶尔起家的。

    得到准噶尔发兵支援的承诺后,珠尔默特那木扎勒决定跟朝廷翻脸,他布置兵马,打算屠尽驻藏大臣以下客军客民。

    危急关头,驻藏大臣傅清将珠尔默特那木扎勒诱至驻藏大臣署衙,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珠尔默特那木扎勒的部下,鼓噪纵火,围攻驻藏大臣署衙,傅清及副手拉布敦,皆力战殉国。

    傅清、拉布敦虽然死义,但叛军群龙无首,很快便被朝廷镇压下去,没有酿成全藏范围的大乱。

    事后,高宗总结经验教训,认为再不能给某个藏人以统管全藏的权力,不然,西藏天高皇帝远,时日一长,不论是谁,都会骄狂难制、蓄萌逆志。

    嗯,那该怎么办呢?

    好吧,放**喇嘛出来吧。

    高宗的算盘是,名义上,把最高行政权力交给**喇嘛,但实际政务,由下面的噶厦政府处理,这样,**喇嘛其实并不直接掌握行政权力。噶厦政府呢,只有办事权,没有最后的决定权,一僧三俗的四个噶伦,彼此的地位,又是平等的,每个噶伦的权力都是有限的,珠尔默特那木扎勒之故事,再也不可能重演了。

    乾隆十六年,《酌定西藏善后章程》公布,**喇嘛首次获授权参政。

    应该说,高宗的设计,颇为精巧,甚至颇有一点后世之“虚君”的意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西藏确实无法自外于北京的朝廷了。

    可是,这个制度的副作用,也非常之大。

    一是西藏虽不生大乱,但政局却长期动荡不安。

    摄政和噶厦、噶伦和噶伦,谁也不服谁,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下绊子,打黑枪,直至撕破脸皮,大打出手。

    热振和夏扎之争,就是很好的例子。

    四噶伦地位平等,相互不服气好理解,摄政和噶厦,为什么也彼此大眼瞪小眼呢?这是因为,摄政上任之前,都是某大寺的“堪布”——即主持,都没有什么行政经验,噶厦政府的噶伦,却个个政务精熟,对新官上任的摄政,难免看不上眼。既然轻视,便不会服气:昨儿你还在我们下头,今儿就爬到我们上头来了,人五人六的,凭什么?

    **喇嘛由“灵童坐床”至“成年亲政”的“空窗期”,偏偏又特别之长,摄政和噶厦,乃有足够的时间,你来我往,你争我夺,整个西藏的政局,便没完没了地摇摇晃晃。

    牺牲品不止西藏的政局,还包括**喇嘛本人。

    不论摄政还是噶伦,权力掌握既久,交出去的时候,就不那么痛快了。

    九世**喇嘛十一岁亡故,没活到亲政。

    十世**喇嘛亲政第四年亡故,年仅二十二岁。

    十一世**喇嘛亲政当年亡故,年仅十八岁。

    这几位**喇嘛,死的都不明不白。

    十二世**喇嘛现在六岁,他未来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算一算,自《酌定西藏善后章程》以来,七世**喇嘛至十一世**喇嘛,摄政执政的时间,比**喇嘛亲政的时间,要长得多。

    政局不稳,对西藏也好,对朝廷也好,自然都不是什么好事,只是对于朝廷来说,在某个层面上,也能够从这种混乱中得到某种收益:西藏上层,光顾着争权夺利,没空儿来动朝廷的脑筋了。

    分而治之嘛。

    可是,《酌定西藏善后章程》带来的第二个副作用,对于朝廷来说,就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了。

    **喇嘛掌政,西藏政教分离的政治格局被彻底打破了,宗教势力迅速膨胀,西藏的政治体制很快变成了政教合一。

    一僧三俗的四噶伦,名义上地位平等,但僧噶伦作为黄教寺院集团的代表,排名第一,是为首席噶伦,实际的权力和影响力,超过三个俗噶伦。

    比噶伦地位更高的摄政,百分百出自于黄教寺院的高僧大德。

    “拉萨三大寺”——哲蚌寺、甘丹寺、色拉寺的“堪布”,例行参加噶厦政府的扩大会议,直接参预政事,与闻大计。可以说,这三大寺的“堪布”,算是噶厦政府的“编外噶伦”,寺院集团的主张和意志,通过这种手段,可以得到直接的实现和贯彻。

    “三大寺”都拥有大面积的直辖领地,“堪布”可直接向所辖地区派遣各级官吏,权力等同噶厦政府所派同级官吏。

    非但如此,法条明确规定,寺庙和百姓发生纠纷,由寺庙自理;寺庙判决的案件,和政府判决的案件,有同等法律效力。

    就是说,寺庙拥有超越和凌驾政府的“治外法权”。

    除此之外,地方政府许多官员其实都是僧人出身,或者取得了僧籍,或者毕业于僧官学校。

    许多黄教寺院的高僧,在政府中“挂职”或拥有名誉职位。

    更不必说,**喇嘛在藏人心目中的地位,与日俱增,直至与神祗无异。

    当时的朝廷,并不能充分意识到政教合一的危害性,利用密宗统治藏、蒙,本来就是国策,清朝的皇室自身,和密宗也有密切联系。后宫普遍崇佛就不说了,就是皇帝,也多有同密宗瓜葛甚深的。

    世宗信佛,高宗有自己的“上师”,事实上,这位名叫章嘉若必多吉的“上师”,是说动高宗准许**参政的重要幕后推手。

    但政教合一的危害性,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关卓凡,是清清楚楚的。

    好吧,面对西藏官制现状,我该如何着手改造呢?

    *(未完待续。。)

第十章 新官制,新王爷

    朝廷对于西藏的治理,是通过驻藏大臣完成的。UU小说,www.uu234.com驻藏大臣拥有西藏一切重要事务的最后决定权,但并不直接管理藏政,说到底,朝廷对西藏的治理,是一种间接的治理。

    这是一种低水平的治理,西藏出现了什么问题、矛盾,必须累计到将近爆发的时候,甚至到爆发之后,才能被发现,并着手解决。就算问题最终得到解决,损失也已经造成,事倍功半,代价过重。

    还有,如果西藏内部出现了对朝廷的离心力,也不能及时发现,未雨绸缪,预为之备。

    改革西藏官制,关卓凡定下两个原则:一,改间接治理为间接治理、直接治理并举;二,削弱黄教寺院集团在政府中的影响力。

    先说第一个。

    仿朝廷的六部,改革噶夏政府。四噶伦增加到六噶伦,犹如六部堂官,两正四副,其中,一正二副为藏人,正噶伦为僧噶伦,副噶伦为俗噶伦;另一正二副,则或汉或满,由朝廷委派。这个情形,被称为“半朝半藏”,亦仿佛六部堂官的满、汉各半。

    朝廷一伸手,就拿走了噶夏政府一半的行政权,藏人“自治”的权力,自然是被大幅度削减了。不过,僧噶伦名正言顺变成正噶伦,又似乎巩固了寺院集团的势力,一班藏人上层,面对新官制,面面相觑,五味具陈。

    新噶夏政府,名义上,一如其旧,位居摄政之下;副噶伦亦位居正噶伦之下。可是。即便黄口小儿。也晓得。摄政如何支使得动“朝噶伦”?正职的“藏噶伦”又如何支使得动副职的“朝噶伦”?副职的“朝噶伦”,只有正职的“朝噶伦”才支使得动,而正职的“朝噶伦”,自然是越过摄政,直接对驻藏大臣负责的。

    则新官制之下,摄政的权力,也被间接地削弱了。

    噶厦下面,有两个最重要的机构。一个叫“译仓”,相当于秘书处,主事者为两名四品僧官;一个叫“孜康”,相当于审计处,主事者为三名四品俗官。同时,这两个机构也兼组织处的功能,“译仓”管理僧官,“孜康”管理俗官。

    新官制中,“译仓”和“孜康”的主事官员,统统增加到四名。各为“二朝二藏”。这样一来,噶厦政府三项最重要的办事权——文秘机要、财政赋税、人事管理。每一项,朝廷都拿走了一半。

    至于“黄教寺院集团在政府中的影响力”这个问题嘛……

    嗯,这样吧,咱们以后就不召开什么“噶伦扩大会议”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对与会的“三大寺”不够尊重嘛!

    嗯,为隆重其事,咱们成立一个“大参事会议”,请帮办大臣和摄政做“名誉主任委员”,请一僧一朝的两位正噶伦做“主任委员”,请四位副噶伦和“三大寺”的“堪布”做“副主任委员”。

    看,“三大寺”的“堪布”,同噶厦政府的噶伦,名正言顺地平起平坐,这,才是尊重各位活佛的道理嘛!

    你问“委员”都是些什么人?哦,这个“大参事会议”的“委员”,包括前藏其余所有黄教寺庙的“堪布”,也包括重要的官员、头人,等等等等,总之——“各界贤达”。

    你想一想,“大参事会议”召开,前藏朝野要人全部与会,帮办大臣和摄政,既为“名誉主任委员”,自然也要莅会的,也会带来驻藏大臣和**喇嘛的训谕。这个“大参事会议”,群贤毕集,济济一堂,何等气魄,何等热闹?委员们畅所欲言,共商藏是,有所得的,便可上书,“大参事会议”的“译仓”整理之后,即上呈驻藏大臣和**喇嘛审阅,说的有理的,自然就会发下来,噶厦自然照章执行。

    呃,请问,这个“大参事会议”,多久召开一次啊?

    这个嘛,开得太频繁,就显不出“隆重其事”来了,再者说了,前藏地方这么大,拉萨之外的堪布、官员、头人,来会议一次也不容易,这样吧,一年一次如何?

    啊?

    还是太频繁了?那就两年一次吧!

    呃……

    千万只草泥马在心头奔腾而过……

    改了政府,改了寺庙参政议政的形式,还有一样要紧物事,也是要改的——藏军。

    国初的时候,西藏并没有正式的军队,平时就是耕作、放牧的普通百姓,既不进行军事训练,更没有固定的编制,遇有战事,当政者按各部落大小,征调“差兵”,并由服役者自备马匹、粮草、武器。

    这样的军队,能有什么战斗力?敌人稍稍强悍一些,便一触即溃。所以,西藏碰到蒙古,一点法子也没有,先后受制于和硕特、准噶尔,全然动弹不得。同廓尔喀见仗,也是一败涂地。

    有鉴于此,平定廓尔喀之乱后,高宗命西藏组建了一只三千人的正规部队,额设“代本”六员,四品官,每人辖五百人,一切军需物资皆由噶夏政府发给。

    这支所谓的“正规部队”,战斗力也十分可疑,平日纪律松懈,训练水平低下,基本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状态,且一直缺额严重,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这个情况,噶夏政府和驻藏大臣都是心知肚明的,可是,噶夏政府的噶伦们,忙着争权夺利,根本顾不上这些;驻藏大臣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在这个问题上,朝廷是精神分裂的:既希望外敌入侵西藏的时候,当地政府可以分担朝廷的压力,又不愿意西藏真正拥有自己的战力强悍的军队。

    不过,实话实说,密宗深入人心之后,藏人的民族特性便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藏人已经打不了仗了。那个曾经压得盛唐时候的中国喘不过气来的吐蕃,早已烟消云散,永远不可能复现了。

    因此,瞻对之乱时,西藏举全藏之力,还是拿不下贡布朗杰,最后还是由汉员带队,才勉强把瞻对兵赶出了理塘。

    关卓凡改革藏军,亦非为了增加藏军的战斗力,而是要把这支军队的指挥权,抓在朝廷手里,不过,用的名义,还是藏军战力低下,不能不大加整顿。

    怎么整顿呢?嗯,仿绿营例,由轩军负责对藏军进行“整编”——这个,全国上下一盘棋,西藏也不例外嘛。

    这样一来,藏军的改制,并没有像噶伦、译仓、孜康改制那样,直接祭以“朝廷”的名义,改制的结果,却比噶伦、译仓、孜康更加彻底,藏军的指挥权,完整地转移到了轩军的手里,也即转移到了“朝廷”的手里。

    从此以后,未经驻藏大臣和管带藏军的轩军将领,藏人首脑,不论噶伦还是摄政,乃至**喇嘛,都无法再调动藏军的一兵一卒了。

    需要指出的是,以上所有改制,都是前藏地区的——即**喇嘛统治地区;后藏为班禅额尔德尼统治,班禅一向乖觉,对朝廷从无二心,暂时不必去动他。

    由瞻对之乱衍生而来的川地藏区的“改土归流”,以及西藏前藏地区的“改革官制”,至此落下帷幕,结果十分圆满,可以说远超预期,且由始至终,朝廷未发一枪,未开一炮。

    上谕明发,轩郡王关卓凡以“安定川藏之功”,由亲王衔郡王爵,进亲王爵,是为轩亲王。

    关卓凡固辞不准,只能谢恩领受。

    对关卓凡进亲王,自然是有人有想法的,但“安定川藏”,是永固金瓯、泽及后世的大功勋,没有人能够不服气。

    关卓凡从“安定川藏”中捞到的好处,并不止于一个亲王。

    瞻对之乱时,朝廷里生出的一个小小枝节,被关卓凡大肆借题发挥,结果收益奇钜。

    *(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破口大骂

    当初,贡布朗杰横行理塘,阻断西藏和内地的联通,西藏派兵平乱,领兵的宗堆,领受贝丹顿珠之命,同贡布朗杰暗通款曲,致使藏军连连失利。川督和噶夏责问,宗堆说什么“皇帝不差饿兵”,伸出手来,向朝廷索要军饷。

    这个事儿传到北京,有一个礼科给事中,叫做刘云溪的,忽发奇想,上了个折子,说瞻对乃化外之地,又跟西藏接壤,不如赐给藏王,折抵军饷,这样,朝廷省下一大笔钱,又能够平瞻对之乱,两全其美,多好的事儿呀!

    看到这个折子,从两宫皇太后,到关卓凡,到军机全班,无不气得发昏二十一章。

    刘云溪的奏折,荒唐得太过分了。

    首先,目下之西藏,根本没有什么“藏王”,刘云溪一张嘴,就把西藏推回到颇罗鼐乃至固始汗甚至更早的白教当道的时代了。

    其次,瞻对虽然算“川边”,却不和西藏接壤,如果真的赐给西藏,瞻对就成了西藏在四川的“飞地”了。

    最后,也是最紧要的,彼时朝廷的既定政策——虽未公之于众,是要拿川地藏区“改土归流”,并进一步向西藏收权的,你倒好,跳出来说什么“瞻对乃化外之地”,还要将瞻对向西藏那边儿推?

    荒唐虽然荒唐,但本朝素有不以言罪言官的传统,不好给予降级、免职一类实质性的处分——不然就是“阻塞言路”了,于是传旨“痛加申斥”,就像当年詹事府右庶子孙东谋反对为小皇帝开“洋务、兵事”的功课。翰林院侍讲徐应祥反对修筑铁路。朝廷也是下旨申斥。并没有给予任何具体的处分。

    至于徐应祥顶不住了,主动求去,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不过,因为不想扩大这件事情的影响,以免被西藏方面抓到口实,负责传旨的,不是朝臣,只派了太监。

    结果就出事儿了。

    如果负责传旨的是朝臣。念完上谕,“钦此”之后,被申斥人“领旨谢恩”,就算完了,多难听的话都在上谕里面了,因为见诸煌煌上谕,话说的再难听也是有限的,无论如何,不会损及被申斥人的人格。

    最多,接了旨之后。还有“问你的话”,这些话。都是皇帝本人的原话,虽然不少是“诛心之论”,但皇帝再生臣子的气,哪怕要杀臣子的头了,也不至于问候臣子的女性亲属。

    所以,无论如何,被申斥人人格无虞。

    可如果传旨的人是太监,就大不一样了。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宫里的敬事房有了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奉旨申斥”,念过上谕之后,负责传旨的太监还要对被申斥人“另行责备”。

    “责备”?什么是“责备”?嘿嘿,就是骂人了。

    太监的性格,因为身体残缺和所操劳役的特殊性,大多乖戾阴贼,除了银子之外,骂人是他们最感兴趣的物事,而论到骂人的花样翻新、刻毒入骨,大约天底下也没有人比得上他们。

    既然有“奉旨骂人”这等好事,那还不骂个畅快淋漓?且詈骂的是平日里太监们一见到就要打千儿行礼陪笑脸的朝廷大臣,看到平日高高在上的大人老爷们跪在面前,在自己的唾沫星子中抖若筛糠,骂人的太监,内心会得到变态的满足。

    如果“奉旨申斥”的对象,是一向视他们为卑贱之人、甚至不把他们当成人的“读书人”,那这份痛快,就更是无可言喻了!

    擅骂又不肯与人为善的太监,可以将被申斥人骂的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接下来好几天都缓不过劲儿来。

    有没有免于受辱的法子呢?

    当然有,奉上太监第一感兴趣的物事——银子,骂人,这太监第二感兴趣的物事,自然就免了。

    这个价码不便宜,至少五百两银子起跳,官位愈高,太监的要价愈高,且得事先通过敬事房疏通——传旨的太监是敬事房派出来的,事先,被申斥人根本不知道派到自己家里来的是哪个太监。等到传旨的太监到了,再想“疏通”,就已经晚了——没有谁敢在开中门、摆香案的时候行贿、受贿的。

    自然,不管贿银多寡,敬事房的总管太监自个儿先落下一半。

    刘云溪上这个折子,并未受任何人的指使,纯粹一时突发奇想,自以为是张良、陈平之计,本意倒真是为朝廷省钱,只是无知之尤,闯下了这场祸事。他这个人,秉性孤介,傲岸不群,从来不做“卖参”的事情,穷京官一枚,又不认识什么有钱的朋友,五百两银子,如何拿得出来?

    向“放京债”的借吧,刘云溪的人缘儿太差,从来没有接过什么有油水的差使,还款能力相当可疑,没有哪个“放京债”的,愿意放给他这么一笔数目不菲的款子。

    再说,他自个儿对“行情”也是糊里糊涂,拖拖拉拉的,宫里边儿等不到刘家的信儿,旨意却是一刻钟也不能拖的,传旨的太监按时上门了。

    开中门,摆香案,跪聆圣谕。

    传旨的太监也姓刘,念圣旨的时候,刘太监的声音倒是颇为平和,但刘云溪已是听得满面通红,浑身冒汗,手足也不自禁地微微发抖。不过,因为事先得到些风声,多少有了心理准备,勉强还自持得住,只等着刘太监念出“钦此”二字,便“臣领旨谢恩”。

    念完“该员所奏,殊属荒唐,着传旨严加申斥”之后,正常情况下,就该“钦此”了,刘太监保持着双手展开圣旨的姿势,但微微偏过了头,斜睨着跪在地上的刘云溪,公鸭嗓子突然拉高了调子:“刘云溪,你的脑子是被狗子吃了吗……”

    就此开骂。

    这一顿骂,真正叫“狗血淋头”,刘云溪几十年受的粗言秽语,加在一起,也不及这一次的一半。他目瞪口呆,整个人全然懵掉了。

    也不晓得骂了多久,刘太监终于念出了“钦此”二字。

    刘云溪伏在地上,毫无反应。

    刘太监咳了一声,又念了一声“钦此”。

    刘云溪还是没有反应。

    刘太监有点发慌了:不能再“钦此”了呀!刘云溪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领旨”?那乱子可就大发了!刘云溪固然要倒大霉,自己的这趟差使也算办砸了,追究起来,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他又咳了一声,向跪在刘云溪侧后方的一个老仆人,使了个眼色,努了努嘴。

    老仆会意,膝行而上,从后面扯了扯刘云溪的袖子,轻轻喊了声:“老爷,该接旨了!”

    刘云溪身子一颤,慢慢儿的抬起头来,直起了上身。

    刘太监吓了一跳。

    刘云溪双目血红,脸色却惨白如纸。

    刘太监不敢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他对那个老仆说道:“你们老爷年纪大了,手脚不大利索,你过来帮帮忙!”

    呃,刘云溪的年纪,还不到四十岁,实在不能算“年纪大了”。

    帮忙?怎么帮啊?

    “唉,扶着你们老爷的手啊!”

    哦,明白了。

    老仆跪在一旁,托起了刘云溪的双手。

    一触到老爷的手,老仆自个儿先吓了一跳:冰凉冰凉的。

    刘太监走上两步,将圣旨往刘云溪手上一放,说道:“拿好了!——既接了旨,我的差使就算办妥当了,告辞了!”

    不等刘家的人答话,掉头就走。

    刘太监离开之后,刘家的人赶忙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将刘云溪搀了起来。

    老仆说道:“老爷,钦差走了,咱们回屋去……”

    “钦差”二字入耳,刘云溪身子一颤,突然放声大哭。

    这真是“嚎啕痛哭”,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院子中央放声儿,涕泪交流,声嘶力竭,谁劝都没有用。

    刘家上下都急了:刘宅不过一进的小房子,这么哭法,邻居是会听见的呀,传出去,可怎么是好!

    *(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精神上的廷杖

    刘云溪直哭到嗓子哑了,浑身绵软无力,才被家人扶进了房内。…UU小说,www.uu234.com

    真正叫“声嘶力竭”了。

    进了房间,瘫倒在床,目光呆滞,神情木然,不论家人如何安慰劝导,他都仿佛没有听见。

    家人自然担心不已,寸步不敢离开左右。从下午申正一直折腾到晚上亥初,晚饭谁也没有吃成。

    亥初二刻的时候,刘云溪突然坐起,说自己没有事儿了,还说肚子饿了,要吃东西。刘家上下大喜,赶忙生火做饭。

    饭菜端了上来,果见老爷风卷残云,吃得甚香。

    饭后,刘云溪说自己太倦了,要好好睡上一觉,叫人不要打搅他,然后倒头就睡。

    开始的时候,家里人还是不大放心。一盏茶的功夫过去,见刘云溪鼾声如雷,果然沉沉睡去,这才放下心来。于是各自散开,刘夫人也上床就寝了。

    白天遭了这档子事儿,刘夫人睡得便不踏实,到了半夜,隐约听到“噗通”一声,一惊而醒,便见到房梁上挂着一个人,正在晃晃悠悠。一转念间,登时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冲下床去,抱住刘云溪的双腿,嘶声大叫。

    家里人闻声赶来,七手八脚,将刘云溪解了下来。

    还好,刘夫人听到的那一声“噗通”,是刘云溪踢倒凳子的声音,从发现老爷寻短见,到解他下来,几乎一点儿功夫都没有耽搁。刘云溪猛烈地咳嗽了一轮,终于缓过气儿来,然后再一次放声大哭。

    深更半夜。鬼哭狼嚎。自然把左邻右舍都惊醒了。

    刘家上下。急得跳脚,这时候,已经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而是——“上头”骂了你几句,你就上吊抹脖子?!这就不仅仅是“荒唐”了,而是地地道道的“悖逆”了!若给“上头”知道了,最轻也是一撸到底,逐回原籍。“交地方官严加管束”;如果“上头”是个坏脾气的,打入天牢,绑上菜市口,也不稀奇!

    这可如何是好?

    刘云溪没有再次寻死,但他投缳的消息没法子瞒得住,终究是泄了出去,“上头”也终究是知道了。

    朝臣、士子自然难免狐悲之叹,但对刘云溪的申斥本身无可究责,太监另行“加码”,也是两百年来的“潜规则”;同时。在“传旨申斥”的问题上,只要身为臣子。就有瓜田李下之嫌,因此,在台面上,没有人能够为刘云溪抱不平。

    大伙儿只是盯住了“上头”,看看这一次,“上头”是装傻不晓得刘云溪投缳这个事儿、放他一马呢?还是进一步给予他更严厉的处分呢?甚至是——

    “上头”的反应,跌碎了所有人的眼镜。

    关卓凡上了个折子,说刘云溪所奏荒唐,皇上和两宫皇太后只给予他申斥的处分,实在是“宽恩厚典”,刘云溪虽然糊涂,亦不能不“感激涕零”。不过,刘云溪身为“天子门生,国家大臣”,“岂宜受辱于阉人”?这个事儿,是我处置不周,“失却朝廷体面”,请求皇上和两宫皇太后给予我重重的处分,“以儆有位”。

    刘云溪是同治元年壬戌科的进士,因此关卓凡说他是“天子门生”。

    接着,戏肉来了,关卓凡说,为“崇国家体制,存士子体面”,请废派太监传旨申斥的制度,以后凡有申斥的旨意,皆请遣朝廷大臣前往宣达。

    追加刘云溪处分神马的,一个字儿都没提。

    这个折子,引起的震动,可以说是核爆级别的。

    甚至,超过了之前的“定汉语为通用语”。

    “定汉语为通用语”,受其益者,首在族群之层面;废太监传旨申斥制度,受益的,却是所有在京出仕的个人,亦包括所有的八旗亲贵。

    所有的人都屏息以待,心里面都怦怦直跳。

    两宫皇太后“踌躇再三”,关卓凡则“固请再三”。

    大多数的人,都以为这是“上头”惺惺作态,君臣合演一出双簧。但他们错了,这一次,两宫皇太后是真正的“踌躇难决”。

    若无上位者的允准,太监怎么敢辱骂大臣?哪怕给多他们十个胆子呢!太监申斥制度中的“另行责备”,当然是得到了上位者暗地里的支使,绝非敬事房的自行其是。

    事实上,太监申斥之“另行责备”,是满清最隐秘、也是最重要的“祖制”之一,是满清贵族“调教”汉族士大夫、爱新觉罗氏维持自身统治的最重要的手段之一。

    朱明对付士大夫,出之以廷杖;清承明制,却明智地避开了这种荒唐的肉刑,但是,某种意义上,太监申斥之“另行责备”,可以算是一种“精神上的廷杖”。

    受**上的廷杖,受刑人尚有可能保持自己的人格和自尊;受“精神上的廷杖”,却难以再保持完整的人格和自尊了。“受刑”之后,被申斥人心虚气沮,久而久之,自然就不再存有自外于上位者的心思了。

    有清一朝,汉族士大夫对满清的顺从,相当程度上,源于这个在历史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太监申斥制度。

    当然,太监申斥之“另行责备”,倒不看人下菜碟,八旗亲贵若被传旨申斥,一般的挨骂,一般的狗血淋头,且免于受辱的价码更高。这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是悬在所有为臣者的头顶上的。不过,因为八旗亲贵以“奴才”自居于皇帝、皇太后面前,主子骂奴才几句,并不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所以,这个制度,打击的主要对象,还是汉族士大夫。

    原时空,不是没有人做过废除太监申斥制度的努力,但无一例外,都被“上头”委婉地拒绝了。最后一个提出废除太监申斥制度的,是张之洞,那已经是皇族内阁成立之后的事情了,张之洞已经病入膏肓,满清已经处在覆亡的前夕,无数的制度都改了过来,但这个太监申斥制度,还是动它不得。

    终于,太监申斥制度和清朝一起“相始终”了。

    至此,我们可以了解,关卓凡请废太监申斥制度,为什么会在举朝上下,引起如此巨大的反响,也可以了解,两宫皇太后为什么“踌躇再三”了。

    但两宫皇太后终于允准,近两百年的太监申斥制度,一朝而废。

    史载,对于轩王,“天下士子自此归心焉”。

    *(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乘着废太监传旨申斥制度的东风,关卓凡趁热打铁,打算再做一件核爆级别的事情。UU小说,www.uu234.com

    经由强有力的幕后推动,舆论迅速发酵:刘云溪明明是最地道的“正途”出身,虽不说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但该读的圣贤书,都是熟读了的,何以无知无识至于此极?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呢?

    一个叫做宝廷的旗下名士,写了个帖子,其中有两句话,时人热传:“皓首穷经,不及秘义。”

    这两句,出自唐朝韩偓的《增易卜崔江处士》:“白首穷经通秘义,青山养老度危时。”不过,宝廷反其意用之,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这个宝廷,书友们大约还有印象,他是个闲散宗室,关卓凡的铁杆粉丝。轩军平定了日本长州之乱,带回了和樱天皇,朝廷“议功”,宝廷虽不在朝,却一力鼓吹,关卓凡“内,扶社稷将倾之危;外,定强盟、收顺藩”,这是“列土分茅”之功,“夏赏五德,爵以劝功,古有明训”,朝廷“不宜因循”,应该“酬以王爵”。

    宝廷身上没有任何爵位,但他却“少负诗名”,年纪不过二十多岁,已有“纳兰性德之后国朝第一人”的名声。当时,他还没有能够考取任何功名,但已被视为“八旗文气所聚”,因此,能够领袖同侪,一言一行都有人追摹。

    关卓凡那个“一切礼仪制度服用起居,皆用多罗郡王例”的多罗贝勒,多少受益于宝廷等一班闲散宗室造的上述舆论的。

    此时的宝廷。身份已经不同。他去年乡试“中式”。成了举人,刘云溪便正经算是他的翰苑前辈了。一个刚刚中举的小年轻,距进士及第还远着,却对进士出身的翰苑前辈如此不客气,实在惹人侧目。

    不过,宝廷为人,放荡不羁,疏狂磊落。自称“胸无宿物”,素有“敢言”之誉。平日好使酒负气,放浪形骸于山林泉下。因为有这番“魏晋名士”的派头打底,他对刘云溪的讥讽,倒也并不如何令人意外。

    又一种说法紧跟着起来了:现今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世易时移,“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行不通了!圣贤之书当然要读,可是。“窗外事”也不能不“闻”啊!不然,再怎么“正途出身”。出来出去,也就是一个刘云溪罢了!

    舆论发酵的差不多了,关卓凡要“动一动”了。

    他要动什么呢?

    科举。

    嗯,这得算“核爆级别”的事儿了。

    不过,不是废除科举,这在当时的政治条件下,不存在任何的可能性。

    关卓凡还没有向全天下“读书人”同时开战的实力。

    甚至也不是“改革”科举。一看到“改”、“变”一类字眼,立马会有一大堆“读书人”,针扎屁股般跳起来,“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嘛!

    可是,科举不能不动了。

    科举制度,可不仅仅是现代的公务员考试,这个制度,掌握和控制的,是整个社会的教育体系——从开蒙到出仕,从资源到通路。

    关卓凡要在中国实现近代化、工业化,就要在全社会范围内,实现最基本的近现代的科学、文明的启蒙,这个,现有的科举制度,自然是无能为力的;另外,近代化、工业化,需要海量的掌握近现代科技知识、具备近现代文明观念的人才,这些潜在的人才,都绑在现有的科举制度内,“皓首穷经”,关卓凡只能觑空子、抽冷子,吃一点这个制度漏出来的残羹剩饭。

    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啊!

    既然现在还不能搬开它,那么,就只能尽可能的改造它了,使它的正能量尽可能的多一点,负效用尽可能的少一点。

    如何改造呢?前面不是说过,一提“改”、“变”,就会有人一跃而起吗?

    我不提“改”,也不提“变”,嘿嘿,不是说“法古无过”吗?好,我来“复古”。

    *

    西江米巷,倭府。

    倭仁头大了:这位王爷,怎么又自个儿跑过来了呢?你这么干,固然是“礼贤下士”,可是,朝廷是有“宗王不得交通大臣”的“祖制”啊,你不能总装作不记得啊!

    还有,我不能再收礼了!可若你又拿出本宋版的典籍,我受之有愧,却之不甘,这百爪挠心的,味道实在是不好受啊!

    上一次,关卓凡初值弘德殿,为小皇帝开讲“兵事、洋务”,携了另一位新师傅翁同龢,一齐登门拜访“老师傅”倭仁,送了倭仁一本宋版的《近思录》,这是朱熹和和吕祖谦合著,辑录所谓“北宋五子”——周敦颐、程颢、程颐、邵雍、张载——的学问精义,其编排依朱、吕的理学思想体系,算是尽括了源于周敦颐的程朱一脉的理学学术主体。

    程朱为倭仁所宗,宋版《近思录》,开卷即闻先贤呼吸,倭仁心跳加速,犹豫再三,到底没有说出“不要”的话来。

    倭仁“不受礼”的金钟罩,就此被关卓凡破掉了。

    倭老夫子行过礼,关卓凡双手扶起,老夫子开口说道:“我要谏王爷一句……”

    “艮翁,“关卓凡一笑,打断了倭仁的话,“我晓得你要说什么,我来都来了,你赶我走不成?不说这个了,我今儿带了极好的茶叶过来,咱们进屋喝茶去!”

    倭仁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关卓凡这次带过来的茶叶,不是“头茬明前龙井”,而是福建武夷山的“九龙窠大红袍”。产此茶的茶树,生于岩壁之上,不过寥寥数株,年产茶叶不过十斤上下,珍稀之处,茶中无二,“头茬明前龙井”也是比不得的。

    冲出茶来,但见汤色橙黄明亮,茶叶红绿相间,更有一股极馥郁的兰花般的香气,果然好茶!

    可惜,倭仁素不重口舌之欲;又晓得轩王无事不登三宝殿,想着他此次划下来的道道,自己不知道接不接得住?心中有事,茶味何如,就不大辨得出来。关卓凡一番心血做作,并没有什么卵用。

    好吧,说事儿。

    “宝竹坡这个人,”关卓凡说,“艮翁熟悉吗?”

    宝竹坡,就是宝廷,竹坡是他的字。

    倭仁一怔,说道:“宝竹坡名声在外,不过,我从未与之过从。”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宝竹坡后生小子,与艮翁‘过从’,怕是还没有这个资格。不过,近日他写了一个帖子,外边传得倒是热闹。嗯,其中两句,‘皓首穷经,不及秘义’,不晓得艮翁听过没有?”

    倭仁忍了一忍,终究没有忍住,皱了皱眉,叹了口气,说道:“回王爷的话,听过。可是,刘偶斋虽然荒唐,但已领受了训诫,又……唉,算是够倒霉的了!宝竹坡下笔如刀,形同追杀,刻薄至此,那不是……落井下石么?少年人……唉!”

    连连摇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刘偶斋,就是刘云溪,偶斋是他的号。

    关卓凡点了点头,说道:“嘴长在人家头上,真叫做没有法子!艮翁,说句实话,我对刘偶斋,是很同情的。”

    “是!”倭仁的语气,微微有些激动了,“不然,朝廷也不能废太监传旨申斥的制度!皇上和皇太后固然圣明天纵,却也要仰赖王爷择善固执,相机进言,庶几有济!”

    关卓凡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我不敢贪天之功。我是说,川藏的事情上,刘偶斋虽然荒唐,无知无识,可往深处想,也实在怪他不得。”

    倭仁微愕,说道:“这个……请王爷训谕。”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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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介绍:
那一年,懿贵妃风华绝代,肃中堂权势炎炎,洪秀全安然打坐,圆明园赤焰遮天。 那一年,胡林翼呕心沥血,曾国藩百战艰难,左宗棠英雄欺人,李鸿章羽翼渐满。 那一年,一名小博物馆的兼职讲解员,经历了史上最悲催的穿越,死而后生,绝地求存,誓要凭一己之力,祸乱宫廷,颠覆王朝,开创一个全新的世代—— 吾今欲将大笔,重写春秋,天下尚且如此,况一家一室和几个嫂子乎? * * 一组签约作品,每天两更,不拖不欠,求收藏。乱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