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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章 恢复唐、宋旧制耳

    “地理时务,刘偶斋确实隔膜,”关卓凡说道,“可是,孔、孟的书,写在两千多年前;程、朱的书,也写了七、八百年了。√∟UU小说,www.uu234.com艮翁你想啊,圣贤再洞烛世代,这千百年之后发生的事情,他们又如何晓得?嘿嘿,难道‘掐指一算’?”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所以,后世种种,自然是写不到圣贤书里去的。刘偶斋孔、孟、程、朱之书虽然都读熟了,一涉时务,依旧荒唐,也就不奇怪了。”

    倭仁呆了一呆,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

    关卓凡的话,皮里阳秋,味道古怪,该怎么接口?他可不像真为刘云溪打抱不平,可是,也没理由抱怨孔、孟、程、朱不能“洞烛百代”啊?这个……

    “艮翁,”关卓凡笑了一笑,好像知道倭仁在想什么,“你别误会,我可不敢非议先贤!后人不肖,要好好自省,自个儿是不是不够争气?怎么敢把责任推到老祖宗头上?”

    “王爷,我,这个……愚钝,呃,就请王爷明示吧。”

    “圣贤的书,当然要一如既往,读熟、读透;不过,除此之外——”

    关卓凡加重了语气:“中外时务,也不能隔膜了!毕竟,举业出身的读书人,不仅仅是埋首书斋里做学问,更要襄理天子,抚牧万民!嗯,是要与闻国计、参知政事的!如果都像刘偶斋那个样子……嘿嘿,这个天下,会给治理成什么样子?”

    “王爷……似乎过虑了?刘偶斋那样的。毕竟只是少数……”

    关卓凡打断了倭仁的话:“只怕不少!”

    言罢。站了起来。来回踱了两步,说道:“艮翁,我晓得,颇有人抱怨,我用人,少用‘正途’出身,多用‘杂途’出身——可是,真正叫无可奈何!正途出身。如果有足够合适的人才,我何必舍近求远?我难道不愿意听言路的一片颂扬之声?实在是没……唉,实在是难!”

    顿了一顿,又踱了两步,说道:“现今的世道,真正叫‘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外形势,日夕万变!‘一心只读圣贤书’是要的,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是决计要不得的了!许多正途出身的人,如刘偶斋之流。还是没有醒过味儿来!”

    “国计所关,一出一入,要么,几百万两银子的上落,要么,几千颗人头的去留!艮翁,你想一想,责任如此之重大,我怎么敢用昧于形势之人?我如果一味讨言路的好儿,所用非人,那……不是欺君,不是误国吗?!”

    倭仁本就不善言辞,他又是理学宗师,讲究“诚心正意”、“察几慎动”,关卓凡说的,尖锐固然尖锐,恳切却也十分恳切,思来想去,竟是无可辩驳!

    不由就长长的叹了口气。

    关卓凡见倭仁已有所动,心里暗笑,面儿上,却是神情愈发郑重,微微皱着眉,叹道:“其实,也怪不得这班读书人!从‘县式’到‘殿试’,大小无数考试,都以‘时文’为主,也没有两次正经考‘时务’的!读书人十年寒窗,一切心力,全放在‘时文’上面,‘时务’上面,自然隔膜,荒唐如刘偶斋,也就不稀奇了!”

    “时文”,就是八股文;“时务”——倭仁自然而然,想到了三个字:“时务策”。

    “时务策”,这是远比“时文”更加古老的一个名词。

    唐、宋科举,经义之外,都要考“时务策”,也叫“试策”、“策论”,即要求考生对时政问题,发表自己的看法和议论。彼时,经义、时务并重,两者不可偏废。

    到了明朝,“时务策”的考试,基本取消,集中考试考生对经义的理解和掌握。

    清承明制,虽然还在各级科举考试的一头一尾——“县试”和“殿试”中,留了一点“时务策”的尾巴,但其对考生的逐级进迁,不存在什么实质性的影响。所以,考生的精力,依旧几乎百分百放在了经义上面。经义是用“时文”——八股文来诠释的,因此,考生十载寒窗,绝大部分光阴,都花在了八股文上面。

    八股文成于明,年代接近本朝,乃称“时文”。彼时,“时务策”早已从科举考试中黯然退出了。

    轩王难道想……恢复“时务策”?

    这个疑问,憋不住,终于问了出来:“王爷的意思,是不是要……恢复‘时务策’?”

    我说了这么一大篇儿,就是为了你这句话啊!

    “正是!艮翁高明!”

    真要恢复“时务策”?倭仁一时茫然无语。

    还有,什么叫“高明”?是夸赞我猜对了你的意思呢?还是说恢复“时务策”这个主意高明?如是后者,若真的恢复了“时务策”,这……岂非成了我倭艮峰的建言了?

    如是,士林何以目我?

    哎哟,这可不成啊!

    一念及此,倭仁大为着忙,说道:“王爷,本朝制度完备,圣圣相继,难以轻易……”

    倭仁口中的“易”,是“变易”的意思。

    关卓凡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艮翁,不是‘变易’,是‘恢复’!恢复‘时务策’,恢复唐、宋旧制耳!”

    顿了一顿,说道:“本朝制度,承继前明,艮翁,咱俩都是旗人,彼此之间,不用打什么马虎眼儿——什么‘圣圣相继’,不都是承自前明?前明的玩意儿……嘿嘿!再者说了,若论文气之盛,前明如何比得上唐,更如何及得上宋?艮翁,你是宗程、朱的,程子、朱子,可是两宋的,接陆九渊衣钵的王阳明,倒是前明的!”

    关卓凡这番道理,似是而非,倭仁的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了。

    倭仁讲理学,以两程和朱熹为正宗,一向批判陆九渊和王阳明为“外道”的,可是,因为两程和朱熹是宋朝人,王阳明是明朝的,说到科举制度,宋朝的就比明朝的好?这个,好像什么地方有点儿不大对劲儿……

    再说,陆九渊也是宋朝的呀。

    可是,说前明的文气不及两宋,倭仁却是不能不认同的。

    仲怔了好一会儿,又想到了一件事,倭仁迟疑着说道:“王爷,就算恢复了‘时务策’,也未必……管用啊?圣人之书,立德立言,可是,其中,哪有什么‘时务’?——这个,你方才不是也说过了吗?贸然恢复‘时务策’,考试的时候,叫士子们……何所本呢?这,这,不就乱套了吗?”

    好好,倭老夫子,我想要什么话,你就说什么话,太配合了。

    留意,戏肉来啦。

    *(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乘胜追击

    “艮翁说的极是!”关卓凡重重点头,“确实要叫士子们‘有所本’!”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想,这个事儿,是朝廷的责任!嗯,关于‘时务策’,朝廷要组织人手,编写……‘时务精义’,钦定颁行,以为考试之圭臬!考官出题,不能超出‘时务精义’之范畴,士子通读‘时务精义’,考试之时,就‘有所本’了!”

    “啊?!这个……”

    关卓凡看着倭仁睁大了眼睛的模样,微微一笑,说道:“当然,许多‘时务’,普通士子,不晓得来龙去脉,难以甚解,单靠自个儿钻研,歧义不免。考试的时候,还是可能有人无所适从的。为此,朝廷应该派出‘时务训导’,下去讲读解疑,如此,师弟日夕砥砺切磋,庶几无惑矣!”

    “朝廷派人下去讲读?这个……呃,请王爷的示,这是‘巡讲’呢?还是……”

    “不是‘巡讲’。”关卓凡说,“若是‘巡讲’,一个地方,‘时务训导’只能呆上一小段时日,多则半个月,少不过三、五天,接着就要到下一个地方去了,如此,怎么能够和士子们‘日夕砥砺切磋’?解疑答惑之效,必然不彰!”

    顿了一顿,加重语气:“我想,一个州县,一个‘时务训导’,如州之学正,县之教谕,长驻当地,专司‘时务精义’之讲读,不务旁骛。如此,略假时日。‘时务策’一道,士子们必然学有所成,考试之时。UU小说也必然有分数了。”

    “那么,这个……‘时务训导’,就是国家正式职官了?”

    “是!”

    “王爷!”倭仁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全国上下,有多少州县?一个州县,一个‘时务训导’,这。这要多大的一笔开销啊?”

    “艮翁,”关卓凡微微一笑,“你问得好——我来给你掰掰手指头。”

    “全国上下。设县一千三百零三个,设州一百四十五个,设厅七十八个,除此之外。还有七十二个直隶州。三十四个直隶厅,算一算,亲民之建治,拢在一起,一共是一千六百三十二个。”

    关卓凡话中之“亲民”,意思是直接治理民众,“亲民之建治”,就是国家最基层的政权组织。

    “‘时务训导’的位子。可以比拟州之学正、县之教谕,正八品。正俸加养廉银,一年一百二十两,一个亲民的建治,设一‘时务训导’,则全国共设一千六百三十二个‘时务训导’,一年的薪俸,拢共是十九万五千八百四十两银子。”

    倭仁微微骇然:此人胸中丘壑之分明,真正不得了!

    脑子中随即转过一个念头:恭王真是比他不了——怪不得会被他取而代之呢!

    “州”这样东东,在中国历史上是很牛掰的,上古九州,汉代十三州,领牧一州者,地道一方诸侯。不过,汉之后,州的地位,愈来愈低,到了清朝,已是州、县并列,同为最基层的政权单位,只是,州大多设在要冲之地,知州的品级比知县高一品,正六品。

    “厅”则大多设在边远之地,和“州”、“县”一样,同为“亲民之建治”。管“厅”的,一般是知府的佐贰之官,即同知、通判,同知正五品,通判正六品,整体来说,又比知州高了。所以,政府正式文告中的行政序列,是“厅、州、县”,不是关卓凡话中的“县、州、厅”。

    厅、州,有“散”和“直隶”之分。所谓“直隶”,即“直辖”之意。散厅、散州,和县一样,辖于府;越过府一级,直辖于布政司的,即为直隶厅、直隶州。直隶厅、直隶州和府是同级的,不同的是,府辖县,不“亲民”,即管官不管民;直隶厅、直隶州,却是既辖县,又“亲民”,所以,关卓凡计算基层政权数目的时候,将直隶厅、直隶州也算了进来。

    啰嗦了一轮,言归正传。

    “这笔钱,”关卓凡继续说道,“看似不少,可是,咱们的十位总督,正俸加养廉银,拢在一起,一年下来,也差不多是这个数目了——不过如此嘛。何况,科考乃国家文气之聚、命脉之系,多花一点点钱,那不是天经地义?这一年二十万银子,国家拿得出来,也必须拿出来!”

    几句话,说的倭仁一腔老血,不自禁的热了起来。

    “请教王爷,‘时务训导’,也和学正、教谕一般,由……礼部该管吗?”

    礼部的“管部”大学士,正是倭艮峰。

    “我倒是想,可是——”关卓凡微微苦笑,“这个差使,礼部怕是办不下来,大约必得另起炉灶了。”

    说完,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表情、动作,做作得极其自然。

    撇开礼部,倭仁这个“管部”的大学士,自然面上无光,可是,他不能不承认关卓凡说的有道理:“中外时务”,礼部自己都弄不清爽,怎么去“训导”别人?这个差事,若真叫礼部来办,办砸了,就不仅仅是“面上无光”了,那是误人、误国啊!

    这么一想,倭仁的背上倏然一紧,心底却莫名的一阵轻松。

    倭仁的神态变化,没有逃出关卓凡的眼睛,他心中暗喜:好,“时务策”搞掂了,乘胜追击!

    “‘时务策’之外,”关卓凡说,“艮翁,你看,‘贴经’、‘墨义’两项,咱们是不是也将之恢复起来?”

    倭仁愕然:“这……却是为何?”

    “贴经”,即任选经书之一页,左右蒙上,只留中间一行,再用纸贴盖三字,令考生填充——同现代考试的填空题颇为相似。

    “墨义”,即围绕经义和注释的简单问答——同现代考试的简答题颇为相似。

    “贴经”和“墨义”,考的是考生的记忆和背诵的能力,不需要做什么自己的发挥,只要熟读经传和注释就可中式。到了宋朝,不论新派、旧派,皆以为其无用,王安石改革科举,便废除了“贴经”、“墨义”。王安石下台,他的各种改革政策不断反复,但贴经、墨义,却是从此从科举考试中消失了。

    我们能够理解倭仁的不解:咱们的轩王,从来是“锐意进取”的呀,他怎么会想到要恢复“贴经”、“墨义”这种死记硬背的老玩意儿呢?

    (今儿更晚了,抱歉)

    *(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师范馆

    关卓凡长叹一声:“艮翁,读书人苦啊!”

    “苦?”倭仁一怔,“呃,这……何所指呢?乞王爷明示。UU小说,www.uu234.com”

    “艮翁,”关卓凡说,“不晓得你听说过没有?前些日子,广东南海,又出了一个‘百岁童生’?须发皆白,走路都要人扶,还要参加‘院试’!苦读九十载,考了八十年,连一个秀才也没有考取,这一辈子,就尽数耗在了……唉,真是思之恻然呀!”

    又出“百岁童生”的事儿了?道光年间,广东那边儿,就出过不止一个“百岁童生”,怎么,这一次,又是广东?广东那边儿,怎么老出这种……呃,好吧,读书人确实是“苦”,可是,这个跟恢复“贴经”、“墨义”,有什么关系呢?

    倭仁不晓得应该如何答话,只好保持沉默。

    科举这条路,是非常漫长的。读书人要先后参加知县主持的“县试”、知府主持的“府试”,取得“童生”资格,再参加该省学政主持的“院试”,中式后,才算拿到了举业的第一块敲门砖——“生员”,即秀才。然后才能够入“县学”、“府学”学习,备战“乡试”。

    “乡试”为全省范围内的统一考试,只有“生员”才有资格参加,考官由朝廷指派,三年一次,在秋天举行,亦称“秋闱”,中式即为举人。

    “乡试”次年春天,举行“会试”,亦称“春闱”。这是全国范围内的统一考试,只有举人才有资格参加。“会试”在北京举行。礼部主持。考官由皇帝钦派。中式者称“贡士”。“会试”中式,虽然科举这条路还没有走完,但十载寒窗,就算是熬出了头了。

    “会试”在二月份举行,次月,即三月份,举行科举考试的最后一关:“殿试”。“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名义上只考“时务策”。不过,考题绝大多数出自经义,实际上,不过多考了一次“时文”罢了。

    “贡士”都不会自“殿试”落第,只是名次要根据“殿试”的成绩重新排列,分“三甲”,即三等。“一甲”称“进士及第”,只有三人,就是成绩最好的三个,是为状元、榜眼、探花;“二甲”称“赐进士出身”;“三甲”称“赐同进士出身”。一、二、三甲。皆通称“进士”。进士出榜,用黄纸书写。称“金榜”,这,就是“金榜题名”了。

    再次言归正传。

    “前些天,”关卓凡虚虚地拱了拱手,然后慢吞吞地说道,“圣母皇太后拿了一篇文章,问我说:这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啊?怎么竟是一点儿也看不懂?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篇‘时文’。艮翁,不瞒你说,我攒眉蹙额地看了半天,也只看懂了一半——哎哟,弄得我那个尴尬呀!”

    呃……

    说这话的时候,关卓凡也是一副“攒眉蹙额”的样子,不过,这一次“尴尬”的,可就是倭仁了。

    “将心比心,”关卓凡说,“‘时文’确实是太难了!那班‘百岁童生’,不就是死活过不了‘时文’这一关吗?这上边儿,‘皓首穷经’四字,竟是一字不为虚设!唉,艮翁,读书人何苦为难读书人?”

    倭仁的老脸,微微的涨红了。

    “我想,”关卓凡继续说道,“‘时文’也好,‘贴经’、‘墨义’也好,考的都是经义,若不擅‘时文’,‘贴经’和‘墨义’却精熟的话,似乎,也不好就说考生没有读熟、读通经义吧?艮翁,我想,加考‘贴经’和‘墨义’,如果‘时文’失手,‘贴经’和‘墨义’却中式的话,经义一道,亦可以算考生中式了——这,算是给读书人多一条出路吧!”

    这话听起来好有道理啊,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儿……

    “王爷,”倭仁迟疑着说,“如此一来,中式的考生……会不会,呃,太多了一点儿?我是说,殿试之后,进士出身的人,呃,会不会太多了一点儿?这个,呃,朝廷安排得过来么?”

    话一出口,便后悔了,自己这话若传了出去,保不齐有人会说:怎么?倭艮峰居然不愿意中式的读书人多一些?他安的是什么心?是不是……嗯,怕后进们抢他倭老夫子的饭碗啊?

    幸好,关卓凡似乎全然未往这上面想,一副大包大揽的模样:“安排得过来!正经人才,只嫌少,不嫌多!目下百废待举,诸业方兴,艮翁,你请看,今后十年,用人之处,比之前一百年加起来都要多!”

    心中微微冷笑:你以为“贴经”和“墨义”过关就算“中式”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你忘了,还有一道“时务策”的坎儿了?跨过“时务策”的坎儿,才算“人才”;跨不过去,“贴经”和“墨义”中式没有用,“时文”中式也没有用!

    倭仁实在想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可又不能就这么点头。除了本能地对大幅度的改变感到不安之外——虽然关卓凡煞费苦心,用“恢复唐、宋旧制”来包装这个改变——他总觉得,这里边儿存着什么古怪,只是,脑子还没有转过弯儿来,还没有想清楚、看明白。

    可是,关卓凡目光灼灼的,其势又不允许他久拖,倭仁憋了半响,脸都憋红了,才突然想起一事,赶忙说道:“王爷,一千六百多位‘时务训导’,人数可不算少啊,仓促之间,朝廷去哪里找这么多精熟时务的人才呢?”

    “问得好,艮翁!”关卓凡说,“我手头上,目下也确实拿不出这么多的人才,所以,我想,先办一所学校,专门作育精通时务的人才!速成的话,一、两年也就出师了!嗯,‘师者,人之模范也’,这所学校,就叫……‘师范馆’,如何?”

    “‘师范馆’?啊,好……”

    倭仁的“好”字一出口,关卓凡立即抚掌大笑:“好!艮翁既力赞其事,这恢复唐、宋旧制,开科取士,加‘时务策’,加‘贴经、墨义’,就烦艮翁的大笔,领衔出奏,本王和军机全班,恭附骥尾!”

    什么?!

    *(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时代改易,肇造之初

    倭仁大为着忙:我说“好”,只是觉得,“师范馆”之“师范”,贴切雅驯,呃,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好,怎么就变成了力赞其事——恢复唐、宋旧制,开科取士,加“时务策”,加“贴经、墨义”——这……整件事了?

    倭仁双手乱摇:“啊,不,不……”

    关卓凡满脸讶异:“怎么,不好?”

    倭仁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赶忙放下了手:“不是,不是,呃,好的,好的!”

    “艮翁,”关卓凡微微一笑,“你把我弄糊涂了,到底好还是不好?”

    倭仁的一张老脸,再次涨红了:这话堵的——叫我怎么说啊!

    “呃,我是说……呃,王爷在前,我怎么可以僭越?这个折子,自然是由王爷领衔,我附……”

    “议”字还没有说出来,就知道不妥了,可是,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

    哎,我真不是这个意思啊!今儿是怎么回事?嘴巴不听脑子的使唤!

    关卓凡点头叹道:“艮翁,有了你的襄赞,这个事儿,我心里就有底气了!至于说由谁领衔出奏——艮翁,若是别的事儿,我打这个头儿,倒也无妨,可是,这一回,关系开科取士啊!艮翁士林宗镜、儒学领袖,你不领衔,谁领衔?我的爵衔虽比你高,但学问一道,艮翁面前,我实在是后生小子,这道奏折,你的名字,若居我之后,僭越的。可就是我了!天下士人。何以目我啊?”

    好。这下子,想推脱都不晓得怎么推脱了。

    倭仁嗫嚅了两下,啥也没有说出来。

    “艮翁是否认为,折子递了上去,有人对你……有什么说法?咳,怎么会呢?你想啊——”

    顿了一顿,关卓凡继续说道:“加不加‘时务策’,翰詹科道的位子。都是要由进士出身的人来坐的;加了‘时务策’,则这些清贵的位子之外,许多实务的位子,进士出身的人,也可以坐了!那么,读书人的出路,不是更多、更好了吗?难道世上竟有人,不愿意自己将来的出路,更多、更好?”

    “呃,王爷所言……甚是。”

    “加‘贴经、墨义’。道理是一样的。目下之开科取士,犹如‘千军万马走独木桥’。加了‘贴经、墨义’,就是‘千军万马走双木桥’了!这桥,足足宽了一倍,难道,世上竟有人,不愿意自己走的路、过的桥,宽绰一些?”

    “千军万马走独木桥”?这个说法,倒是挺新鲜的。

    “王爷所言……极是。”

    嗯,“甚是”变成了“极是”。

    “就算有人真的糊涂到家了,好赖不分,脑子死活转不过弯儿来,那又如何?”

    关卓凡一笑:“艮翁,林文忠公的《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其中两句,我尤其欣赏:‘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生死祸福,尤不在话下,一点点虚名,又算得了什么?”

    倭仁脑子中微微“嗡”的一声,额上立时见汗,他站了起来,躬身说道:“王爷教训的是!倭仁汗颜!林文忠贤者楷范,原应为我辈追摹!我,唉,是想的太多了!这,真是……惭愧,惭愧!”

    关卓凡也站了起来,将手一让,说道:“不敢,艮翁请坐!”

    两人重新坐了下来。

    “艮翁,”关卓凡用极恳切的语气说道,“不瞒你说,改革八旗的时候,我是抱了‘粉身碎骨’的宗旨的,现下看看如何?天没有塌下来嘛!非但如此,说好话的,愈来愈多了!愿意‘出旗’的,也愈来愈多了!为什么?事实摆在眼前:‘出旗’的,比‘在旗’的时候,辛苦是辛苦些,可日子过的好多了!”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其中发到东北去的,朝廷‘协助生业’,给种子,给农具,给牲口,嘿,开荒开得最多的一户,足足开出了好几百亩!‘在旗’的时候,这户人家,真正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现在呢?不但一家子吃饱穿暖,还雇了长短工,正经一不大不小地主了!”

    “艮翁,只要路子是对的,咱们就去走!走上去了,后边儿的人,看这条路果然走得通,自然就跟了上来。到时候,竖大拇指的,说车轱辘奉承话的,不要太多!”

    “不要太多”四字,听来虽然古怪,但倭仁不及细辨,在理、在情、在势,他都不能不“心服口服”了:“是,倭仁谨遵王命!”

    好,你终于入我之毂了。

    *

    倭仁的那种模糊的不安感,并非杞人忧天,关卓凡的“恢复唐、宋旧制”,确实包含着更加深刻的、不能明示于他、更不能公之于众的用心。

    确实不是“恢复”,而是“改易”,且是脱胎换骨的“改易”,“恢复”神马的,仅仅是一个幌子。

    “时务”谈不上什么具体的定义,就是一个大筐,不管是什么,只要有需要,就可以往里边儿装。

    关卓凡要往“时务”这个大筐里装什么呢?

    除了时政地理,自然是近现代科技知识、近现代文明观念。

    这些东东,等到读书人“进士出身”之后再去灌输——就像恭王办的“同文馆”那样,就已经晚了。人家都已经是“天子门生”了,你还把他当做啥也不懂的“童生”来对待,别说新旧之别、华夷之辨等等观念问题了,就是自尊心,也接受不了啊。

    关卓凡要从“童生”阶段,甚至更早,从“读书人”还没有任何名头、一个铜板也不值的时候,就开始给他们灌输这些东东。那个时候,正是“一张白纸好画画”。还有,也是更重要的,这些东东都是“必考题”,是“读书人”出人头地的必由之路,如此一来,一个个“读书人”,还不抱着“时务精义”,如饥似渴的大啃特啃?

    如此一来,无需太长的时间,也就十年八年下来,一代人的思想观念、知识结构,就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最妙的是,这个极其重大的“改易”,确实没有动“读书人”的奶酪:我还是用你们——用“另有所学”的你们。从“童生”、甚至更早的时期就开始学,推倒重来的痛苦大大减轻,学什么不是学啊?

    是不是什么奶酪都不动呢?

    不是的,应该动的、必须动的,还是得动,这就是“时文”——八股文。

    人的时间、精力是有限的,继续允许无用的“时文”当道,有用的“时务”的路,走起来就不会顺畅,关卓凡必须把“时文”这块拦路石搬开。

    关卓凡的招数,就是用“贴经、墨义”来打“时文”。“贴经、墨义”只需死记硬背,中式的难度,远逊“时文”,则读书人在其上所费时间、精力,较之“时文”,就大大减少了,多出来的时间、精力,自然就会放到“时务”上面。

    “贴经、墨义”和“时文”二择其一,任一“中式”,即可算经义“中式”,世上大约没有那个傻瓜,会弃易就难,则“时文”——八股文,很快就会衰落下去,直至彻底无人问津。

    到时候,“时文”退出科举考试,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贴经、墨义”考的也是经义,也以朱熹的注释为本,这一点,和“时文”无二,表面上,“大方向”完全没有改变,所以,没有任何人可以指责关卓凡的“恢复”的。

    拿现在的话说,就是给考生“减负”罢了。

    这一切改变,都是在“给读书人更好、更多的出路”名义下推行的,真有人想出声反对,恐怕也不知道该如何下嘴。

    改造科举制度,使其尽量为我所用,固然是关卓凡所欲,但他还有更宏大的目标:借恢复“时务策”,向“亲民之建治”派驻“时务训导”,由此肇造,在全中国范围内,大兴近现代化之学校。

    *(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理在心中

    一个“时务训导”,就是一位未来的学校校长。←UU小说,www.uu234.com一县一“时务训导”,将发展为“一县一学校”,一千六百三十二个“时务训导”,最终将变身为一千六百三十二间学校。

    这个学校,是小学、中学二而为一的,在此基础上,再分化出独立的小学、中学。

    “学校”的生源,除了未来的公务员,也包括无意仕途的普通人。

    中国的近现代基础教育,就从这一千六百三十二间学校发端。

    这是关卓凡为什么不许礼部插手“时务训导”的原因之一。“时务”一道,礼部固然糊里糊涂,同时,你也不能指望礼部那帮老头子,能够办好近现代的基础教育吧?

    如前所述,关卓凡的算盘中,“时务训导”和州之学正、县之教谕,同为正八品官,就是说,“时务训导”分庭抗礼于学正、教谕,其中的潜台词就是:“学校”不在“学宫”搭伙计,是要另起炉灶的。

    在关卓凡的规划中,“学校”拥有自个儿的办学场所之外,财政也是独立的,不和“县学”、“州学”同流,加上“时务训导”全部出自于北京的“师范馆”,数管齐下,整个“学校”系统,便牢牢地抓在自己手上,礼部那边儿,一根“学校”的毛,也是摸不着的。

    开科取士,虽然名义上还归礼部该管,但其中最重要的板块——“时务策”,其教材和教学,都出自“学校”系统。则“时务策”的“考差”——监考和阅卷。必然都要由“学校”系统派出。通扯下来。中国未来的公务员的培训和录取,一大半握在了关卓凡的手里。

    至于“师范馆”,自然是中国第一所近现代化的师范大学。在此基础上,“师范馆”会发展为中国规模最大、水平最高的综合性大学。

    当然,“中国第一所近现代大学”的帽子,“师范馆”是戴不上了,那顶帽子,上海的“广方言馆”正戴着呢。

    “开科取士。恢复唐、宋旧制,加‘时务策’,加‘贴经、墨义’”,这件事情,关卓凡为什么一定要做通倭仁的工作,并一定要倭仁领衔出奏呢?

    关卓凡称倭仁是“士林宗镜、儒学领袖”,完全不是虚美,倭仁就是这么个地位,实打实的,一点儿水分都没有。如果排座次。咸、同年间,全中国范围内。“读书人”之第一人,非倭仁莫属。

    道、咸之交,汉学没落,理学兴起,取汉学而代之,成为主流学术思潮。后世普通的读者,说到晚清的“理学”,大约只晓得曾国藩,其实,曾国藩的功绩和影响力,主要来自平定洪杨和启萌洋务,他在“学术”上的成就,完全是被后世炒热、夸大了的。

    倭仁才是真正的“理学大家”。而且,倭仁虽然只比曾国藩年长六岁,但学问一道,曾国藩却是直宗倭仁的,倭仁于曾国藩,亦师亦友,说曾涤生给倭艮峰“执弟子礼”,亦不为过。事实上,就连著名的《曾国藩日记》,也是在倭艮峰的建议和督促下,曾涤生才“亦照艮峰样,每日一念一章,皆写之于册,以便触目克治”。

    所谓道德文章,就“文章”而言,倭仁构建了一个完整的理学体系——“理在心中”,但因为“物蔽”,“人之理遂失”,所以,要“致知”,即通过学习和自省,重新认识心中之理。这个过程,称为“尽己性,尽人性,尽物性”,即便圣人亦不能例外。

    就“道德“而言,对自己的理论,倭仁身体力行,表里如一。“端庄静一”、“涵养本源”、“察己慎动”、“克己复礼”这一套,言行同一,坚持不懈。

    时人赞倭仁曰:“道、咸之间从宋儒之学身体力行者,必推公为首选。”

    曾国藩则用“当世仪型,群流归仰”来描摹倭仁。

    原时空,倭仁逝世后,翁同龢感慨:“呜呼!哲人云亡,此国家之不幸,岂独后学之失所仰哉!”

    翁同龢的口中,倭仁已经具有了“准圣人”的性质了。

    正因为倭仁在士林中泰山北斗的声望地位 ,文宗遗命,才会把他派给小皇帝做老师,且是“首席师傅”。

    保守派奉倭仁为领袖,关卓凡不是没有想过“动一动”他的。可是,略作试探,便发觉倭仁在两宫皇太后那里,尤其是在母后皇太后那里,地位根本不可动摇。两宫皇太后不了解倭仁的“文章”,但对倭老夫子的“道德”,却是无条件信任的。这一点,关卓凡只好自承不如了。

    这是一尊真神,既然搬不开去,就要设法“招安”,为己所用,不然,实在是太过浪费材料啦。

    这就是关卓凡为什么一定要做通倭仁的工作,一定要倭仁领衔出奏“开科取士,恢复唐、宋旧制,加‘时务策’,加‘贴经、墨义’”。

    以倭仁士林声望地位之隆,首倡其议,“恢复唐、宋旧制”的改革,一定事半功倍,或者说,“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

    关卓凡软硬兼施,连蒙带骗,法宝尽出,倭仁最终就范,这位历史上的“保守派的代表”,居然成为一项重大改革政策的代言人了。

    这个……呃,这个金手指,会不会开得……大了点儿?关卓凡的王八之气,会不会过了点儿?倭仁留在历史上的形象,不仅仅是“保守派的代表”,甚至是……“顽固派的代表”啊!

    倭仁确实是保守派,但“保守派”是块大牌子,下边儿分门别类,彼此区别,差异大的,骨子里甚至是南辕北辙的。

    徐桐那种,真正叫做“冥顽不灵”,脑回路是平的,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还有一种——占“保守派”中的大多数,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新旧之别、华夷之辨神马的,其实只是个幌子,如果他们能够从改革中获得更大的利益,打倒昨日之我,改换门庭,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倭仁是第三种,也是人数最少的一种,保守派中罕见的清醒者——清醒地认识到,官僚士绅集团无休止膨胀的贪欲,已经严重地挤压了广大下层民众的生存空间,深刻地威胁到王朝的永续发展。他提倡理学,提倡“克己复礼”,就是希望,能够在道德和精神的层面,重建官僚士绅集团内部的自我约束机制,少拿一点,少占一点。

    因此,倭仁疾呼:“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他把洋务之种种,都归入“技艺”,认为其对“人心”,非但无益,反而有害。在这种认知的基础上,倭仁乃成为“保守派的代表”。

    讽刺的是,某种意义上,倭仁的看法是对的。原时空,“洋务”进入中国,基本止于“技艺”的层面,对于官僚士绅集团来说,“洋务”不过是多了一个分肥的对象,“技艺”于“人心”,确实无益,“技艺”也确实没能够挽救清王朝的灭亡。

    总之,关卓凡认为:第一,倭仁是那种真正忧国忧民的人;第二,他的头脑足够清醒;第三,他肯讲道理。一个人有这三点打底,就有服膺事实、转变思想的可能。因此,就不能排除“招安”倭仁、为我所用的可能。

    近年来,洋务愈兴,倭仁却愈加沉默,极少再听到他反对洋务的声音了。这,大约也说明了些什么。

    事实上,倭仁“重建官僚士绅集团内部的自我约束机制”的努力,关卓凡是认同的。考诸后世,不同的政权,不同的历史时期,多次对本统治集团提出过类似的要求。只是,有的时候,毫无效用。

    能够产生一定作用的,一定是自外施以有力的政治强制力的约束,单靠为官做宰的自觉,嘿嘿。

    话题扯远了,“重建官僚士绅集团内部的自我约束机制”,包括反腐什么的,并非关卓凡现阶段的主要任务,先放一放吧。

    国家大事忙得七七八八了,暂告一段落,该考虑考虑俺自个儿的婚姻大事了。

    *(未完待续。。)

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乱清》已经写了两百四十万字了,狮子总结了一下,读者对《乱清》和狮子最多的批评,两点:一,“水”;二,“满遗”。

    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说两句吧。

    先说“水”。

    关于这个问题,狮子是很惶惑的,因为,凡是被指“水”的章节,恰恰是狮子最花心思、最费精力的章节,事实上,平均算下来,被指“水”的章节,成文所花时间,要两倍、三倍于其他章节。

    狮子最用力之处,却最不讨好?

    这是怎么回事呢?

    回过头来,狮子发现,“水”的指责,始现于关卓凡任江苏巡抚、召集部下幕僚、盘自个儿的“家底”的时候。之后,凡有改革、建设,只要涉及来龙去脉、规划设计、条分缕析的,就会出现“水”的指责,交代的愈详细,“水”的指责就愈多。

    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

    我理解大多数的书友们,更喜欢看情节、对话、动作,可是,《乱清》不能只顾着权斗、战争、男女,还得改革、建设、发展——不然,关卓凡穿回去干嘛?

    关卓凡穿回去,不是仅仅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不是仅仅为了自己的大头快活小头爽,更不是为了要中国人流更多的血!

    他要做的是“改变”,改变中国——变落后为先进,变耻辱为荣耀,变农业国为工业国,变老大帝国为当世强权。

    他希望,在“改变”的过程中,中国能够付出尽可能小的代价,中国人能够遭受尽可能少的灾难。

    怎么“改变”呢?通过权斗、男女、战争,拿到了权力,就该改革、建设、发展了吧?

    有的读者会说,改就改吧,可是,那些“来龙去脉、规划设计、条分缕析”神马的,你就不能一笔带过?高明的历史小说,涉及历史背景的时候,不是应该“润物细无声”吗?

    问题是,乱清是一本穿越小说,不是传统的历史小说,书中的大多数“规划设计”,不是“历史背景”,是狮子的脑洞,不存在于真实历史之中。如果不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这些“规划设计”,就是无本之木;不“条分缕析”,读者就不知道,这些“规划设计”,是否建立了可以自洽的内在逻辑?是否真的具有可行性?

    关卓凡不是上帝,他不能够竖着根金手指,说“俺要光,于是就有了光”——你得告诉我,你这“光”咋来的呀!

    至于“满遗”,狮子只能说,凡是认真看书的书友,绝不会给狮子扣上这样一顶帽子——书中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还要怎么“画公仔画出墙”?

    给狮子扣“满遗”帽子的,要么没有仔细看书,要么根本就没有看过《乱清》。又或者,出于一些什么特别的目的吧。

    *(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一红再红

    轩亲王要大婚啦。UU小说,www.uu234.com

    “大婚”二字,本来专指皇帝少年登基,未婚践祚,十八岁成人后结婚;臣子成婚,是不可以谓之“大婚”的。可是,两公主釐降于一亲王,娥皇女英之佳话重现于本朝,这是“千百年未之有也”的盛事,市井阛阓之间,话头一落到这上边儿,无不两眼放光、口沫横飞,张嘴“大婚”,闭嘴“大婚”,虽略嫌僭越,却也没人管的来。

    宫里和朝廷,提到这个事儿,自然不会说“大婚”,可也禁不住在前边儿加个“大”字,谓之“大喜”,或者“大喜事儿”。

    荣安、敦柔两位和硕公主进固伦公主的上谕一明发,所有人都明白,“大喜事儿”开始倒计时了。

    已是初秋时节,天气渐凉,然而,宫里宫外,朝野上下,乃至整个北京城,“温度”都开始直线上升了。

    荣安公主、敦柔公主进固伦公主的上谕,是同一天明发的,旨意颁到永和宫和恭王府的时间,也几乎掐在了同一个点儿上。

    不同的是,荣安公主是“进”固伦公主,敦柔公主则是“复”固伦公主——祺祥政变之后,恭王一手遮天,为笼络恭王,两宫皇太后早早地就给敦柔公主进了固伦公主;蔡寿祺弹劾恭王,恭王御前咆哮失礼,一跤跌倒,复出之后,为表示“冲退谦抑”,坚决为女儿辞掉了这个固伦公主。

    从颁两位公主进固伦公主的上谕开始,礼部和内务府就开始面对一个巨大的挑战:两位公主的地位是绝对平等的,那么,这桩婚事,从“纳彩”始,至“归宁”止。中间“釐降”、“合卺”等等,仪注上,该怎么安排?

    一句话:谁先,谁后?

    俗话说,“先进门为大”,婚礼上再微小的差异。都可能对婚后的地位高低,产生微妙的影响。

    这可不仅仅是两位公主的事情,两位公主的后面,还坐着两位皇太后呢。

    午歇之后,母后皇太后来到了永和宫。

    丽太妃接入内室,摒人密谈。

    “今儿‘叫起’,”慈安说道,“军机之后,就是礼部和内务府的‘起’。万青藜和宝鋆两个,一起回事儿。”

    万青藜是礼部汉尚书,宝鋆是几个内务府大臣中“佩戴印钥”的那一位,也即首席内务府大臣,恭王之下,管理内务府的第一人。两位公主釐降轩亲王,仪注由礼部负责,具体则由内务府操办。所以礼部和内务府的堂官联合“回事儿”。

    “我没嫁过女儿,”慈安说。“你也没嫁过女儿,倒不晓得,这‘公主釐降’,挺麻烦的一个事儿呢!”

    丽太妃的耳朵竖起来了。

    “万青藜的学问不错,话说的可是不大利落,”慈安说。“一开口就给我们背《大清会典》,我听得云里雾里,‘西边儿’也是直皱眉头。幸好,宝鋆的口才好,花了小半个时辰。我总算把这套仪注搞明白了。”

    丽太妃想起一事,忍了一忍,没有忍住,轻声说道:“太后,朝廷的事儿我不懂,也万不敢多嘴多舌的。不过,我听说,呃,这个宝鋆,被赶出军机处,和……‘他’,呃,是有关系的,这个,会不会……”

    慈安楞了一愣,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由笑了:“你是怕宝鋆办这个差使,不上心,不尽力,甚至,在其中动点儿什么手脚?”

    丽太妃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话说到这儿,不好措辞,只好打住。

    “你确实不懂得朝廷的事儿——”慈安微微一笑,“先头,我也是不懂的。这两年,看折子,见军机,算是懂得些了。我跟你说,正因为宝鋆是被‘他’赶出军机处的,所以,‘他’的婚事,宝鋆才要尽心竭力,不敢出一点儿纰漏。只要出一点儿状况,别人就会说宝鋆‘挟私报复’——那样的话,宝鋆还怎么混得下去?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所以,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宝鋆这个人,虽然私心重,可若论办差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能员,我还真想不出来,谁比他更适合办这个差使呢!”

    丽太妃的脸儿更红了,眉目却全然舒展开来,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说道:“我就说我什么都不懂,全靠太后教导呢。”

    慈安也笑了一笑,说道:“‘他’先得择吉日向皇家‘纳采’,这个又叫什么‘一九礼’,就是咱们说的‘放小定’,要右他本人进到午门之前,由某御前大臣和某内务府大臣一起出面,奉旨收纳。”

    “这个‘小定’,以前的定制,是‘驼一、马八’,就是一满驼的礼物,加八匹骏马。到了道光朝,道光爷一向俭省,觉得‘驼一、马八’太奢侈了,再者说了,有的额附,家里边儿也并不宽裕,‘放’这个‘小定’,颇为吃力,就改成了‘羊九只’。”

    丽妃轻轻“哦”了一声,说道:“道光爷圣明,为额驸打算,体贴周到,无微不至,不过……”

    “你别着急啊。”慈安一笑,“不过,宝鋆说,两位固伦公主,一起‘釐降’一位亲王,这是亘古没有的盛事,‘羊九只’的定例,在这儿就不合用了,应该改回‘驼一、马八’的旧制。他这么说,我和‘西边儿’自然乐意,谁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的风光些?当然照准了。”

    丽太妃对宝鋆的好感不由大增,笑容满面,说道:“您方才说宝鋆……哎哟,真正是圣明不过太后!”

    慈安又是一笑,说道:“宝鋆还说,两公主釐降一亲王,太特出了,因此,这桩婚事的仪注,不能‘着为永例’,以后,公主‘釐降’,‘一九礼’还是要恢复‘羊九只’的定例的。你看,这么一来,也没扫着道光爷的面子,你也不能说他‘违背祖制’什么的——面面俱到呢。”

    “是,宝鋆确实是能员!”

    丽太妃赞了一句,想了一想,又说道:“这么说,‘他’要准备两份……哦,‘一九礼’了?”

    “是,”慈安说,两份一模一样的,加起来,就是‘驼二、马十六’了。”

    说到这儿,慈安用玩笑的语气说道:“你是不是有点儿替你女婿心疼了?放心好了,他拿得出来!”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丽太妃的脸儿,“刷”的一下,又红了。

    *(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爱重

    丽太妃的失态,慈安留意到了,她看了丽太妃一眼,心里虽略觉奇怪,倒没有想到别的什么上面去,继续说道:“不过,不论‘他’的‘一九礼’是多是少,其实,一个铜板也落不到咱们自个儿手上的。这些驼啊马啊的,都归内务府收着,‘分纳所司’——对咱们来说,礼物再多,也就是落个热闹劲儿罢了。”

    丽太妃笑道:“我倒不贪心。人家总说,‘天子之家,与国同戚’,祖宗定的这个规矩,很是应当应分。”

    慈安赞赏地点了点头:“你懂事儿!”

    言罢一笑,说道:“不过,咱们给丽妞儿、敦妞儿俩孩子准备的嫁妆,可是得送到人家额驸府上去的——不是公主府哦。这么算下来,咱们还是吃亏了!”

    丽妃晓得母后皇太后在开玩笑,附和着笑道:“这是上头体贴下情。方才太后说了,道光爷取消‘放小定’的‘驼一、马八’旧例,不就是因为有的额驸,家里边儿不甚宽裕么?这么做,也算……”

    说到这儿,轻轻“扑哧”一笑,说道:“老丈人补贴女婿吧?”

    慈安微微摇了摇头,说道:“算不算‘补贴’,我也说不好。‘放小定’其实不算什么,‘放大定’——叫什么‘九九礼’——才厉害呢!我想想,嗯,鞍马十八匹、甲胄十八副、马二十一匹——就是不备鞍辔的马,礼物呢——驼六匹,此外。还有……嗯。宴桌九十席、羊八十一只、乳酒和黄酒四十五瓶。你看。力量稍稍差点儿的人家,都不一定拿得出来!唉,娶位公主——哦,‘尚主’,可不是件容易事儿!”

    丽太妃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想了一想,试探着问道:“请问太后,这个规矩。是道光朝之前的……旧例呢?还是……”

    “你脑子转得快,”慈安点了点头,“是道光朝之前的旧例。道光爷那个人,连‘一九礼’的‘驼一、马八’都觉得太奢了,何况这个‘九九礼’,好几倍于‘一九礼’?干脆御笔一挥,把整个儿的‘九九礼’都取消了!”

    丽太妃含义复杂地“哦”了一声。

    “不过,如同恢复‘一九礼’的旧例,宝鋆他们,亦请旨恢复‘九九礼’。用的理由是一样的,也说不‘着为永例’什么的。”

    丽太妃的心。先放了下去,随即又微微地提了起来。她当然希望女儿风光大嫁,可是,这一次,她是真正为关卓凡“心疼”了。

    “这个‘九九礼’,本来就够多的,‘他’又要备两份一模一样的,这可有点儿……”

    “是啊!”慈安微微皱眉,“当时,我也挺犹豫的。可是,‘西边儿’的兴头很大,先是连声称好,然后才转过头来问我:‘姐姐你看呢?’我看——我还能说什么?自然只能附和她了。”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想,‘他’还是有这个力量的。你想,‘他’进给宫里的那些首饰,我叫你转给丽妞儿的,什么金刚钻的镯子、蓝宝石的戒指、祖母绿的耳坠,哪一件,不要万儿八千的?有的……大约还不止,拿到外头去,讲不定一件就要好几万银子呢!我想,随便拿一件出来,就够‘放’这个‘大定’的了。”

    “……是。”

    “我讲的有点儿乱了,‘放大定’没那么早,是‘釐降’当天的事情,先讲回‘放小定’吧。‘放小定’次日,皇帝要赐宴额驸及其族人,这个筵席,是摆在中和殿和保和殿的,排场很大,可是……”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关卓凡他们家,直系的亲族,人丁本就稀薄,听说彼此来往也少,到时候,都谁来领这个筵席呢?譬如,他那个不成器的二哥,过来还是不过来呢?”

    关卓凡和他的二哥的故事,是很著名的,深宫之中的丽太妃,也是晓得的。不过,母后皇太后的这个问题,她自然无可置言,只能在一旁赔笑。

    当然,慈安只是自己“设问”,并不需要丽太妃回答什么,略略的出了一会儿神,说道:“两位公主的嫁妆,要在‘釐降’的前一天送到额驸府上,额驸要率族人在乾清门外跪接;送到府上了,还得一一铺陈开来,给大伙儿看看热闹,挺……琐碎的。”

    “第二天,就是‘釐降’了。当天早上‘放大定’,和‘放小定’一样,得额驸本人亲自送到午门前,宫里收了东西,再赐一次宴。这一次的筵席,比起‘放小定’的那一次,规制更高,皇帝在太和殿赐宴,我和‘西边儿’两个皇太后,也要赐宴,地点在慈宁宫。”

    “折腾过这一轮,吉时也就到了。公主大妆吉服,依次向皇太后、皇帝和生身的妃嫔,行礼辞行。丽妞儿前一天晚上,就住进钟粹宫来,‘釐降’这天,从我这儿出门,先到长春宫,给西边儿的磕头,然后跟皇帝告别——这都在长春宫,最后才回到永和宫,给你磕头,你……明白了吗?”

    丽太妃低声说道:“是,臣妾明白。这是太后爱重丽妞儿,臣妾……感激涕零。”

    从永和宫出门,只是丽太妃的女儿;从钟粹宫出门,就不仅是丽太妃的女儿,还是母后皇太后的女儿,而且,首先是母后皇太后的女儿。同样是固伦公主,前者“庶出”,后者却以“嫡出”目之,两者差异之大,几不可以道里计。

    所以,这确实是慈安“爱重”荣安公主之举,丽太妃的感激,是发自肺腑的。

    “敦妞儿那边儿,也是一样的。她要提前一天住进长春宫,‘釐降’当天,从长春宫出门儿。只不过,当天的赐宴结束了,皇帝不回长春宫,从慈宁宫出来,直接到钟粹宫,在我这儿等着。”

    丽太妃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公主辞行的对象,两宫皇太后在先,小皇帝在后,小皇帝如果回长春宫,就会抢在母后皇太后前边儿,接受敦柔公主的辞行,这就“于礼不合”了。

    她心里想:荣安、敦柔小姐俩儿,一大早上,在宫里面这么穿来穿去的,会不会一不留神,就打个照面?呃,好像……挺尴尬的呀。

    想到这儿,她发现,母后皇太后讲了这么一大篇儿,还没有涉及到最核心、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谁先,谁后?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试婚格格

    慈安好像知道丽太妃在想什么,终于开始这个最核心、最关键的话题了。

    “先头的想法,”慈安说道,“是丽妞儿、敦妞儿一起出宫‘釐降’,一起行‘合卺’之礼——即是说,夫妻三人,是一块儿行礼的。礼部和内务府,也是照着这个路数办差的。可是,拟这个仪注,翻来覆去,斟酌推演,才发现,实在是太……”

    说到这儿,慈安顿了一顿,皱了皱眉,继续说了下去:“太麻烦了!”

    丽太妃心中一跳:什么意思?难道……两个公主,要分开来“釐降”不成?

    “麻烦在哪儿呢?”慈安说,“就是这个‘谁先、谁后’了!咱们的那些规矩,朝廷的,宫里的,任什么事儿,这个先、后,都是有讲究的,一步也错不得的!而且,可不是说打头的就一定为尊,跟在后面的就一定为卑——有的时候,刚刚好倒了过来,真叫……嗯,宝鋆的话,‘莫衷一是’。”

    “就算有本事躲开‘先、后’这个麻烦——丽妞儿、敦妞儿两个,一直并排走、并排站、并排坐,可还有个‘左、右’呢!本朝以左为尊,左东右西——”

    说到这儿,又顿了一顿,微微压低了声音:“像我和‘西边儿’的,说是‘两宫并尊’,可是,平时也好,朝堂上也好,我左她右,我东她西——这个事儿,一直是‘西边儿’心里的一个疙瘩,如果丽妞儿、敦妞儿两个呆在一块儿,敦妞儿竟居丽妞儿之右。她能干?”

    微微一顿。又微微一笑:“可是。如果倒了过来,丽妞儿右,敦妞儿左,又轮到我不干了。”

    “谢太后!太后对丽妞儿,真正是……唉,这么大的恩典和福分,不晓得她一个小人儿,几生修到?这个。臣妾……笨嘴拙舌的,都不晓得该怎么谢恩了!”

    “丽妞儿是多可人意儿的一个孩子?”慈安平静的说道,“你们娘俩儿,又可怜见儿的,我这个做嫡母的,不能不多上点儿心。”

    “谢太后……”

    “这些话,”慈安摆了摆手,“不必再说了。”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宝鋆他们说,左尊右卑。只是本朝的规矩,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左边儿、右边儿。哪个尊、哪个卑,是变来变去的。他们一朝一代的给我和‘西边儿’摆,听得我头都大了,也记不清爽那许多。总之,他们的意思,不论两位公主怎么‘序位’,总有人能找到嚼舌头的地方。”

    “你想,本来多喜庆的一个事儿,只为了谁先、谁后,谁左、谁右,弄得大伙儿个个心怀鬼胎,一个个乌鸡眼似的,这个……不是全然变了味道了吗?”

    “是,太后圣明。”

    “再者说了,”慈安轻轻一笑,“就算前边儿的啥都能糊弄过去,临到了了,有一个事儿,无论如何得分个先、后出来。”

    “请问太后,啥事儿呢?”

    “啥事儿?圆房啊!总不成,他们三个,一块儿……”

    虽说是“闺阁私语”,丽太妃的脸,还是禁不住“刷”一下又红了。

    母后皇太后的脸,也是微微一红,说道:“还有,女人嫁人,这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婚礼上边儿,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和自己……嗯,‘分庭抗礼’,我想,不论丽妞儿还是敦妞儿,脾性再好,心里边儿,也不会舒服的。”

    “所以,这个‘釐降’,只好分开来了,你一天,我一天!”

    丽太妃情不自禁,暗暗地舒了一口长气。

    虽然,这个弯儿,转得着实是大了一些。

    不过,她马上想起一个问题。

    “太后,婚礼分开来办,不还是要分……谁先、谁后?”

    “宝鋆他们已经想好了,”慈安说,“不论先后,只算日子——丽妞儿、敦妞儿姐俩儿,生辰八字不一样,‘釐降’的黄道吉日,自然也就不一样,你看,这‘釐降’的日子,不就自然而然地错开了吗?也没人能说谁先、谁后什么的了。”

    “啊,是这样……”

    “查了玉牒,”慈安平静的说道,“钦天监也算了日子——丽妞儿‘釐降’在先,两天后,敦妞儿‘釐降’。”

    丽妃心头大震,站起身来,款款地跪了下去:“太后天高地厚之恩,臣妾和丽妞儿……粉身难报。”

    慈安没有马上叫她起身,而是用极郑重的口气说道:“有几句话,我在这儿交代给你,你放在心里就好——连丽妞儿也不要说,嗯?”

    “是!臣妾谨遵慈谕!”

    “这桩婚事,虽说是礼部和内务府联手办差,但万青藜和宝鋆两位堂官,明显宝鋆为主,万青藜为辅。宝鋆和六爷,那是什么情分?这么大的一个事儿,又事关敦妞儿的终身,他怎么可能事先不跟六爷商量?”

    顿了一顿,说道:“这两年,六爷愈发小心谨慎,不肯说错一句话,不肯走错一步路,我想,凭他的‘冲退谦抑’,他是不会愿意敦妞儿过丽妞儿的头的。所以,丽先、敦后的安排,我相信,其实是六爷本人的意思。”

    又顿了一顿,说道:“还有,这桩婚事,如何办理,明面儿上,‘他’不掺和,但你想啊,‘他’自个儿的婚事,‘他’怎么可能全然搁开手?说不定,丽妞儿先、敦妞儿后的安排,其中,也有‘他’的意思在呢——你,明白了吗?”

    “……是,臣妾……明白。”

    慈安的脸上露出笑容:“你起来吧,我还有个事儿,要和你商量,这个事儿,倒是挺有趣的。”

    丽妃站了起来,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心里边尤怦怦直跳。

    “宫里边儿有这么个老规矩,”慈安说道,“不晓得你听说过没有?凡是公主‘釐降’,皇太后或皇后,要择一宫女,貌美精明的,在‘釐降’的前一天,同嫁妆一起,送到额驸府去。当天晚上,这个宫女,要和额驸……呃,‘鱼水共欢’;次日回宫,要向皇太后、皇后报告,这位额驸,是否有什么隐疾,那方面……能不能……人道?万一真有什么太大的不妥,皇家便退回‘一九’、‘九九’两份采礼,这门亲事,就算吹掉了。”

    丽太妃骇笑道:“还有这么个规矩?臣妾可不晓得!”

    “我先头也不晓得,”慈安说道,“可是,真有这么回事!宝鋆他们说,前明万历年间,有一位永宁公主,盲婚哑嫁,额驸是一个痨病鬼,上头却没有人晓得。结果拜堂的时候,额驸吐了好多的血,一个月不到便死掉了。可怜这位永宁公主,一天正经的夫妻日子都没有过过,就做了寡妇。本朝有鉴于此,就定了这么一条规矩。”

    顿了一顿,说道:“宫里边儿,就管这个宫女叫‘试婚格格’。”

    “这位‘试婚格格’,呃,得是……黄花闺女吧?”

    “那当然。宫里边儿曾经人事的宫女,自然都是先帝临幸过的,怎么能够派出去办这个差使?”

    “那……”丽太妃脸儿红红的,“额驸那方面……成还是不成,她……搞得明白么?”

    “可不是!”慈安轻笑道,“不过,规矩就是规矩。我说,关……呃,‘他’孩子都生了好几个,这个‘试婚格格’,是不是不必派了?宝鋆说,不管是否多此一举,守着祖制,谁也说不了什么;不派‘试婚格格’,只怕有人会造出些什么奇怪的谣言,譬如,两位公主,是不是嫉妒啊?”

    丽妃赶忙说道:“太后放心,这种事情上,丽妞儿心里边儿可敞亮着呢,一定不会出现什么‘嫉妒’的情形的。”

    “我晓得,”慈安笑着点了点头,“这种事情,丽妞儿随你。”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宝鋆说的确实有道理,既然如此,这个‘试婚格格’,还是照派吧!且一派就得派两个,一位公主一个。敦妞儿那边儿我就不操心了,我要和你商量的事儿,是丽妞儿这边儿,叫谁来做这个‘试婚格格’呢?”

    “这……自然是全凭太后吩咐。”

    慈安摇了摇头:“不是这么说。这位‘试婚格格’,既然同额驸有了肌肤之亲,自然就是额驸的妾侍了。拿外边儿的话说,就是‘通房丫头’了。以后,做‘庶福晋’也不定。所以,一定得是知根知底的自家人——一定要和丽妞儿一条心!”

    “庶福晋”不是“侧福晋”,“侧福晋”是要皇帝敕封的,地位只比“正福晋”低半级,正经的皇家媳妇;“庶福晋”只是比较有头脸的妾侍,且“庶福晋”只是一个俗称,并非朝廷正式的敕封。

    “所以,”慈安说,“你别跟我客气,一定要放出眼光,挑一个好的!或者,今儿晚上,先跟丽妞儿商量一下?”

    丽太妃心中感激,站了起来,福了一福,说道:“谢太后。”

    坐下之后,沉吟着说道:“要不,就丽妞儿身边的翠儿吧。这个孩子,丽妞儿打小的时候就跟着她了,好几年了,情分不同,私下底,就像丽妞儿的一个小姐姐一般。另外,论模样儿呢,翠儿也说过得去。”

    慈安想了想,笑道:“翠儿这孩子好!娇憨活泼,模样儿水灵,身条儿也好!走起路来,那个小腰扭的,着实有点儿意思!”

    *(未完待续。。)

再“水”几句

    忍不住吐了几句槽,出乎狮子的意料,书评区里,许多书友第一时间给出了热情的支持和鼓励。¤UU小说,www.uu234.com唉,多久没看到这样的场面了?狮子是真心被感动了,一时之间,都有点儿鼻酸眼热了。嗯,为了你们,不论遇到什么困难,《乱清》都要好好地写下去!

    对狮子表示支持的书友甚多,无法一一致谢,狮子在这儿给各位做一个团团揖了!

    也有的书友,有条有理地给出了十分中肯的意见,譬如笑天轩主人。虽然某些问题上,彼此看法有异,但狮子认为,这种理性的交流一样是对狮子的关心和爱护,狮子亦从中有所得,对笑天轩主人等书友,狮子一并表示谢意!

    实话实说,有一段时间,《乱清》的成绩愈来愈好,狮子却愈来愈沮丧。虽然反复提醒自己保持“平常心”,但作为一个网文新人,实在难以对负面的评论无动于衷。可是,反躬自省,总是觉得:我明明是往东走,您可以批评我走错路了,可以警告我前面是万丈深渊,可以大声疾呼:“狮子,悬崖勒马!”

    可是,怎么也不应该说我“正在往西走”啊。

    无法释然的,还是这个“水”字。

    “水”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凑字数、骗稿酬吧?

    狮子知道,批评狮子“水”的书友喜闻乐见的是哪种写作风格,如果狮子以这种风格写作——狮子自问还是有这个能力的——写一万字的话,那么,同样的时间段内,狮子按照自己的方式“水”,却只能“水”出三千字来。

    狮子想不通的是:如果狮子想凑字数、骗稿酬,为什么不用那个一万字,却用这个三千字呢?

    您可以批评这三千字“枯燥”、“不合理”、“错漏百出”甚至“荒唐无稽”——这些,狮子都可以接受,唯独不能接受的,就是这个“水”字。

    因为,这三千字,真的是狮子一个字一个字磨出来的。

    您也可以批评,这些内容,根本没必要放在书里,背景资料嘛,我自己会去查滴。

    嗯,这种批评狮子也能够接受。

    不过,狮子还是得心平气和说几句:

    第一,真不是所有的书友都会去查背景资料的。

    第二,有的书友,把查资料这件事儿看的过于简单了一点。

    不是什么都能够“百度”得到,更不是什么都能“百度百科”得到。

    更重要的是,一个主题,网上、网下,相关资料,不但浩如烟海,且碎片化严重,其中真正有用的,往往只占极小的比例。整理归纳,去芜存菁,一点点把拼图拼全了,一点点建立起完整的逻辑链条,这是一个十分耗费脑力和时间的过程,不仅漫长,甚至痛苦。

    对狮子来说,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复制黏贴”。

    您可以批评这是在做“无用功”,但是,这真的好叫“水”吗?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亲王府,公主府

    北京的老百姓,对轩亲王“大婚”,印象最深的,是公主妆奁的发送。△↗頂UU小说,www.uu234.com时隔多年,一提起当时鲜花着锦般的景况,躬逢其盛的人,尤自津津乐道。

    公主妆奁,自紫禁城出,迤逦而东,目的地是额驸府。

    这个额驸府,不在柳条胡同,而在朝阳门内北小街,那里,有一座朝廷正式敕造的轩亲王府。

    蓝底鎏金的“敕造轩亲王府”牌子挂出来后,虽然关卓凡还未正式入住,但朝野上下,已经开始用“轩邸”来指代关卓凡,用“朝内北小街”,来指代轩王府了。

    就像用“恭邸”、“醇邸”来指代恭王、醇王,用“凤翔胡同”和“太平湖”来指代恭王府和醇王府一样。

    朝阳门内北小街的这座“敕造轩亲王府”,原是圣祖第二十三子多罗贝勒允祁的府邸,后来,允祁迁去了东直门内的羊倌儿胡同,这儿就一直空置了下来,经内务府修葺、粉饰之后,由朝廷正式下旨,赐给了关卓凡。

    这座府邸,虽然比关卓凡柳条胡同的宅子大了好多倍,殿阁楼台亭榭,花园水池假山,王府该有的都有,不过,底子毕竟是多罗贝勒的府邸,规制上较亲王府还是低了两级,可是,关卓凡无论如何,不肯再接受规制更高的府邸了。

    上至两宫皇太后,下至内务府大臣,都劝关卓凡说,朝廷体制攸关,您再“冲退谦抑”,也不必退到这个份儿上。还是选个大点儿的地方吧。

    关卓凡说。俺真不是故作姿态。这个“朝内北小街”,距俺两个老婆的公主府,位置、距离最为“适中”,为俺家庭生活的长治久安计,俺的轩亲王府,还是定在这个“朝内北小街”吧。

    大伙儿看看地图,咦,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呢。

    荣安公主的府邸。在皇城东南角的“理藩院后胡同”,这条胡同,和理藩院只隔着一道高墙,乃得其名。这座府邸,原是太宗第十一子博穆博果尔的襄亲王府,可是,博穆博果尔生前没来得及入住,死后,“襄亲王府”就转赐给了肃亲王豪格的第五子、温郡王猛峨。

    猛峨这一支比较倒霉,后人接二连三犯事。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夺爵,到了雍正年间。又非常不走运地和允禩扯在了一起,结果被一撸到底,废为庶人。

    从彼时起,温郡王府就成了“空府”。洪杨乱平之后,朝廷盘点家底,发现老温郡王府不少房屋都几已倾圻。这一次为公主釐降,内务府很花了番气力,修整粉饰,几乎等于将这座王府重建了一半,“空府”终于焕然一新。

    敦柔公主的府邸,在皇城东北角的“小苏州胡同”。偌大一个北京城,用外地州县做胡同名字的,极为罕见,“小苏州胡同”之所以得名,据说是因为前明营造宫城的时候,用了许多苏州匠人的缘故。

    敦柔公主府的前身,是圣祖第二十四子胤祕的諴亲王府,传至第四代的绵勋,爵位递减为贝子,按朝廷制度,不能再居于亲王规制的府邸,于是搬出,将原邸交还朝廷。那已是道、咸年间的事儿了,因此,这座“老諴亲王府”保存完好,略加修葺粉饰,公主便可以入住了。

    一切拾掇清爽之后,内务府请旨,两座公主府,该怎么分派呢?——荣安公主住哪座?敦柔公主住哪座?

    慈安无可无不可,问慈禧的意思,慈禧说:“老温郡王府地方大一些,就给丽妞儿吧——丽妹妹跟着女儿一块儿住,地方理应大一些。”

    慈禧既然大方,慈安自然不做异议,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皇城东南角的“老温郡王府”,为荣安公主府;皇城东北角的“老諴亲王府”,为敦柔公主府。

    其实,“老温郡王府”虽然比“老諴亲王府”略大,但都是按照标准的亲王府规制营造的,面积上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差异。慈禧之所以这么选择,是要赌一口气:“釐降”的日期,荣安先、敦柔后,荣安隐然抢了敦柔的头,说不得,圣母皇太后先输了一招;这口气咽不下去,堵着难受,公主府邸的选择上,一定要扳回一阵,敦妞儿一定要压丽妞儿的头——

    皇帝坐北朝南;传旨的时候,钦差面南而立,接旨人面北而跪,则就方位而论,自然是“北”比“南”尊贵。“老諴亲王府”在北,“老温郡王府”在南,敦妞儿的府邸,一定得在北边!

    慈禧的这份心思,除了她自个儿,谁也猜不到,包括关卓凡。因此,也没有人觉得,北边儿的敦柔公主府,压过了南边儿的荣安公主府。

    且不管慈禧的小心思了,咱们回过头来,看看关卓凡选择的“朝内北小街”,到底如何“适中”,又如何影响他的家庭生活的长治久安涅?

    两位公主的府邸,都贴在了“皇城根儿”上。荣安公主的府邸,在皇城的东南角;敦柔公主的府邸,在皇城的东北角,而朝内北小街,位于皇城的正东方向。就是说,关卓凡选的这座轩亲王府,方位上居于两座公主府之间,距离上,夫妻三人的府邸,几乎处在一个等边三角形的三个顶点上。

    还真是“适中”啊。

    轩亲王下值之后,自然由东华门出紫禁城,再由东安门出皇城,如果去荣安公主府,右拐;去敦柔公主府,左拐;回自己的亲王府兼额驸府,直走。

    果然十分顺遂,不会出现以下尴尬情形:去甲公主府却要先经过乙公主府;或者,回亲王府兼额驸府,却先要经过某公主府。

    大伙儿对轩亲王的苦心表示理解,于是,“朝内北小街”的这座老贝勒府,就成了“敕造轩亲王府”了。

    关卓凡摆在台面上的理由不是假的,他确实要摆平自己的两个老婆。但是,他还有一层更深的考量,是绝不能摆在台面上的:朝内北小街不远处的朝阳门内大街,有他的“敕命轩军松江军团总粮台驻京城办事处”。

    那儿,除了军调处,还有一支以“轩亲王亲兵小队”名义驻扎内城的轩军近卫团,五百人;朝阳门内大街咫尺之外就是朝阳门,东出朝阳门三里地的三里屯,驻扎着轩军近卫团的主力,三千人。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游行

    发送公主妆奁的队伍,由东华门出紫禁城,再由东安门出皇城,一路前行至丁字街——至此,公主妆奁的行进路线,和轩亲王下值出宫回轩王府的路线,是重叠的,但接下来,两条路线就要分道扬镳了。UU小说,www.uu234.com

    轩亲王回朝内北小街,在丁字桥左转,折而北上;公主妆奁却在此右转,沿王府井大街南下,出东长安街,东行至东单牌楼,左折而北,至东四牌楼,再右转东向,至朝阳门内大街西口,然后再次左折而北,入朝内北小街。

    之所以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儿,自然是为了让北京城的老百姓,好好儿观瞻一番公主的嫁妆。寻常人家,嫁娶迎送,都要大操大办,吹打鼓舞,招摇过市,能怎么热闹就怎么热闹,何况皇家的婚事,还有粉饰太平、与民同乐的功用和责任?

    这是多少年不遇的盛事,哪个不要瞧热闹?且这份热闹,不同大军凯旋、天子出巡,路旁“观瞻”的老百姓,要尽鲜花醴酒、顶礼膜拜的义务,诚惶诚恐,不能“逾礼”;看发送公主嫁妆,尽可踮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嬉笑品论,高声喧哗。

    因此,公主“釐降”的前一天,北京城的老百姓,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特意起了个大早,皇城东安门外,丁字桥,王府井大街,东长安街,东单牌楼,东四牌楼,一直到朝阳门内大街和朝内北小街的交叉路口,道路的两旁,人头攒动,密密麻麻,欢声鼎沸。

    有人说,上两回北京城出现类似热闹景象的。都同轩王爷有关:一回是,轩王爷平定了陕西的回乱,剿平了为祸十数年的捻匪,凯旋回京,许多老百姓自发出城迎接。嗯,那个时候。轩王爷还是“关公爷”;还有一回,是轩王爷奉圣母皇太后出巡天津,轩军近卫团扈从,那是轩军第一次全副西洋戎装、成建制地在北京城“露脸”,满四九城都疯魔了。嗯,那个时候,轩王爷还是“关贝勒”。

    旁人连连点头,都说:“轩王爷是不世出的大英雄!这个,嗯。金鞍配宝马,美人嫁英雄,真正是天作之合!”

    观者个个兴高采烈,却苦了维持秩序的人。

    步军统领衙门,顺天府,顺天府的“首县”大兴县,兵丁、差役,几乎倾巢出动。护军营、骁骑营、前锋营等“御林军”。也派出了大队人马。除此之外,九门之中。最近公主妆奁巡行路线的,是朝阳门和崇文门,朝阳门内的地界,归镶白旗该管;崇文门内的地界,归正蓝旗该管,这两旗。也派了许多人手,协助维持秩序。

    如果是大军凯旋、天子出巡,围观的老百姓有“逾线”的,尽可大声喝骂,再不听话。一鞭子抽过去就是了。可是,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不能煞风景,负责维持秩序的衙门的主官,秉承两宫皇太后的慈意,反复告诫下属:不可对百姓恶言相向,更不许动粗!

    这真是难为人!

    这班平日里对老百姓颐指气使的官差,一边儿使尽气力,把汹涌的人潮,拼命向后压去,一边儿扯起嗓子大吼:“劳驾!劳驾!借光!借光!”急起来,“大爷、小爷、姑奶奶”也叫了出来。天气虽然清凉,维持秩序的人,却是个个满头满脸的油汗,有的人的嗓子都喊劈了。

    巳正时分,皇城之内,传来了鼓乐的声音,人群骚动起来:“来了,来了!”

    二人抬的黄缎包裹的彩亭,一台又一台,自东安门中迤逦而出,源源不绝。不多时,便前不见首,后不见尾,绵延不尽。

    彩亭里,摆放着各色各样的绸缎、衣物、首饰、文玩、器皿、镜奁、笔砚……码得齐齐整整,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的光泽,令人眼花缭乱。

    抬彩亭的銮仪校也神气!一水儿的红缎袍褂,上边儿绣着大朵大朵的黄色的牡丹花,既艳丽,又庄重,极其醒目。

    喝彩声此起彼伏。

    有那“懂行”的,便大声赞叹:“要说上得了大台面,还得数人家苏州织造衙门的活计!瞧瞧,鲜亮——!”

    旁边的人附和:“是!一个銮仪校,一身簇新的湖绸褂子,你说,这得花多少钱啊?”

    一边说,一边“啧啧”摇头:“海了去了!”

    “老兄好眼力,‘湖丝衣天下’!嘿嘿,你想啊,一整个天下,都是皇上家的,做几件褂子,又算得了什么?”

    “哈哈哈!”

    二人抬的彩亭不晓得过去了多少台,出现了四人抬的彩亭。

    彩亭里边儿,是各色木器,桌椅几案,或用紫檀,或用酸枝,件件精致华美。

    “嘿,这都是两广总督办的差!”

    “你怎么晓得?”

    “听人说的——哎,你没瞧见,那都是紫檀、酸枝?你想啊,紫檀、酸枝,都是南边儿才有的东西,不叫两广总督办这个差,叫谁办这个差?”

    “那可不一定,广东的丁抚台,可是轩王爷的爱将,王爷大婚,他不得出力气?”

    “咳,两广总督、广东巡抚,那还不是一码事儿?”

    “什么一码事儿?你们两个,什么也不懂!轩王爷才不肯叫丁抚台沾碰这一类的差使呢!”

    “哟,说的你好像是轩王爷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几位别争了。我有一个姑表兄弟,在粤海关当差,晓得内情。这批木器,还真是瑞制军的首尾,并不关丁抚台什么事儿。丁抚台只管政务,从不兜搭这些事儿的——这位老兄说得对,轩王爷也不给丁抚台沾手这些事儿。瑞制军呢,刚好调转了过来,政务是不管的——也管不来,只管拿粤海关的银子,给内务府办差。各位想,瑞制军草包一个,怎么能够在两广总督的位子上,一直呆得安安稳稳的?除了帘眷深厚外,内务府那边儿,实在是少不了他呀!”

    这庶几算是“权威发布”了,几个人不再争了,纷纷点头服善。

    摆木器的四人抬彩亭过去了好几十台,最后,出现了一座十六人抬的大彩亭,上面摆的,居然是一张雕花紫檀大床!

    围观人众大感兴味:这,就是传说中的“合卺床”吗?

    *(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厘降

    “合卺床”之后,是五顶轿子。∈↗UU小说,www.uu234.com前面四顶,都是八抬大轿,第五顶轿子要小一点,四人抬。不论大轿、小轿,都装饰得十分华丽。能坐这等轿子的,自然是一等一的贵人。不过,这种场合,绝没有男人坐轿子的道理——总责护送公主妆奁的,是内务府大臣明善,此时正在队伍前头,骑在一匹极神骏的高头大马之上,顾盼自喜。

    那么,轿子里的,是哪家贵妇呢?

    又有“懂行”的“达人”爆料了:“看见‘合卺床’没有?轿子里的,是四位诰命夫人——不是镇国夫人,就是辅国夫人!到了额驸府,这四位命妇,由内务府选出的四个女官帮着,要替那张大床‘铺床’的!明儿,公主‘釐降’,就可以和额驸在‘合卺床’上……哈哈!”

    大伙儿想起来了,满洲婚俗中,确实有成年女眷替新婚夫妇“铺床”的习俗。

    “那顶四人抬的轿子呢?”

    “达人”答不上来了。

    这顶轿子,与众不同,轿顶和两边儿的轿杠,皆红绸结花,看着分外喜庆。

    突然,有人醒悟过来了:“哟,这顶轿子里边儿……是……‘试婚格格’!”

    哦——对呀!

    队伍绵延不绝,有那有心的人,从头到尾地数了一遍:整队公主妆奁,拢共是一百八十台。

    这是荣安公主的嫁妆,明日,荣安公主“釐降”,后日。就该发送敦柔公主的嫁妆了。自然。也是一模一样的一百八十台。

    皇帝大婚,皇后的妆奁是三百六十台,这是“定制”;但公主的嫁妆的数量,可没有什么“定制”,是多是少,全看圣眷是否优渥?有那不得宠的公主,“釐降”的时候,不过十几台的嫁妆。也是有的。

    荣安公主和敦柔公主的妆奁之富,本朝几乎没有先例,唯有高宗的十公主固伦和孝公主,“釐降”和珅之子丰绅殷德,勉强可以比拟。

    一种说法暗暗地流传开来了:皇后妆奁,三百六十台;荣安公主的妆奁,加上敦柔公主的妆奁,也是三百六十台,则这两位公主拢在一起,岂非相当于一位……皇后了?

    公主妆奁进入朝内北小街之后。普通老百姓就看不见了——整条朝内北小街都已经封了起来。

    不过,四命妇、四女官“铺床”的一些细节。事后还是传了出来。

    四女官先将簇新的大红掐金织锦被褥搬到床上,一共三层,四位命妇各站大床一角,一位女官襄助一位命妇,将层层被褥铺设齐整,然后,四女官再将四柄金镶玉的如意递给四命妇,压在四个床角。

    大床前有一独立的紫檀案几,上面摆着一对铜油灯,精雕细镂,上刻“百子双喜”的图案。四命妇铺好被褥之后,在灯油中加入蜂蜜,意思是要公主和额驸,夫妻情笃,“蜜里调油”。

    至此,“铺床”的礼俗便算完成了。

    *

    次日,荣安公主“釐降”。

    一大早,天还没有放亮,额驸的“九九礼”就送到了午门外,计有鞍马十八匹、甲胄十八副、马二十一匹——不备鞍辔的马,另有六驼的礼物。此外,还有宴桌九十席、羊八十一只、乳酒和黄酒四十五瓶。

    当然,“宴桌九十席”,只在礼单上交代,并非真的把席面搬进宫内,这是指今天额驸府的婚宴的酒席数目。

    这份“大定”,所费自然不菲,但和昨儿一百八十台的公主妆奁比,就不算什么了。兼之送到紫禁城的时候,大部分的北京人还窝在被窝里,因此并没有引起什么过多的关注。

    之后各种赐宴,不必细表。

    吉时到了,荣安公主大妆吉服,一一拜别两宫皇太后、小皇帝和生身的丽太妃,升舆出宫。

    从这里开始,自然是万众瞩目,可惜,不关普通老百姓啥事儿了。昨个儿发送公主妆奁,已经热闹够了,皇家已经尽到了“与民同乐”的责任,今个儿的公主“釐降”,闲杂人等,就得一律回避了——“观瞻”公主的嫁妆可以,“观瞻”公主可不成!

    这一次,送亲的队伍的路线,不用再兜圈儿了,和轩亲王下值回府的路线,完全重叠:由东华门出紫禁城,由东安门出皇城,丁字街左转北上,沿俗称“大街”的王府井大街北段,至马市路口,右折而东,一路直行,过东四牌楼,至朝阳门内大街西口,左转,入朝内北小街。

    这一段路,出警入跸,从头到尾,都封了起来,人群不能聚集,拿现在的话说,就是“临时交通管制”。因此,能看得到送亲队伍的人,寥寥无几。

    不过,送亲的情形,还是由这为数不多的观者透露了出来。

    有昨儿的热闹打底,大多数人难掩对今儿的送亲的失望:虽然一般有銮仪校“仪仗具列”什么的,但和昨儿鼓乐喧天、鲜花着锦的场面,可是没法子比了!

    也有人表示理解:路都封了,折腾那些虚热闹给谁看啊?白花钱啊?

    极少数心水清的,嗤之以鼻:就知道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没一个会看门道的!今儿送亲,该盯着的,是负责“送亲”、“奉迎”的两拨王大臣,还有福晋、命妇!

    代表皇家“送亲”的,有两大臣、两命妇;代表额驸家“奉迎”公主的,也是两大臣、两命妇。

    两位“送亲”的王大臣,一位是醇王,一位是文祥,一宗室,一军机。

    荣安公主的叔伯之中,惇王已废为庶人,以恭王的辈分、爵位最尊,但恭王是另一位“釐降”的敦柔公主的生父,不能够充任“送亲大臣”,则在能够入选的近支亲贵中,醇王就是辈分、爵位之最尊者了。

    臣子之中,军机大臣权力最大,大学士地位最崇,不过,公主“釐降”,大学士按例,只负责“宣制”,不负责“送亲”。这是因为,大学士是名义上的宰相,天下士子之领袖,除了皇帝,什么人也不能支使。这个制度的潜台词,是“即便公主,亦没有资格劳大学士的驾,‘屈以劳役’。”

    在军机处,文祥的排名,仅次于关卓凡和恭王,所以,他是朝廷能够派出的、地位最高的“送亲大臣”。

    两位“送亲”的命妇,一位是庄王福晋,一位是睿王福晋,两位亲王福晋并充“送亲命妇”,“上头”对这门婚事的重视,真的是无以复加了。

    不过,其中的睿王福晋,多少有一点儿特别——她是续弦的。因此,睿王年纪大,睿王福晋年纪可不大。不过,年纪大小倒没有什么关系,问题是这个“续弦”。彼时的人,对这两个字,多少是有忌讳的,“上头”派了睿王福晋这个差使,不少人颇出意外。

    “奉迎”那边儿,两位王大臣,一位是钟王,一位是曹毓瑛,也是一宗室,一军机。

    宣宗亲子,醇王之后,就是钟王;军机大臣的排序,文祥之后,就是曹毓瑛了。

    曹毓瑛充任“奉迎大臣”,是顺理成章的,钟王做这个“奉迎大臣”,却是跌碎了许多人的眼镜。

    钟王二十岁不到,只办过些御前带班、宣旨问话、扈从出巡等“事务性”的差使,从来没办过什么“实务性”的差使,不要说摸不到他六哥的脚后跟,就是跟他七哥比,也是难以望其项背——从祺祥政变的时候,醇王就开始“与闻大计”,又管着神机营,正经是“国家重臣”。

    大伙儿私下底都说,钟王能拿到这个大出风头的差使,同国家重臣并肩,那是因为他和关三的私交好,平时拍关三的马屁拍得多。

    负责“奉迎”的两命妇,一位自然是镇国夫人白氏——这不消说了,另一位就有意思了:醇王福晋。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九叩礼成,结发夫妻

    说“有意思”,不是资格问题。≧UU小说,www.uu234.com醇王福晋是多罗郡王福晋,当然有足够的充任“迎亲命妇”的资格。另外,她是白氏的义姊,是关卓凡的“嫂姐”,比起别人,同关卓凡又多了一层渊源,代表额驸出面迎亲,十分合适。

    “有意思”的是:醇王福晋是“奉迎命妇”,老公醇王却是“送亲大臣”,夫妻俩同在队伍之中,一送一迎,一起办差,实在有趣。大伙儿都说,“上头”如此安排,别出心裁,真正是佳话一段呀。

    还有一样“有意思”的事情,传了出来,亦为人津津乐道了许久:“送亲”、“奉迎”的四位命妇,两位亲王福晋,一位郡王福晋,一位镇国夫人,都是骑着马的!

    这是满洲旧俗。满洲人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精擅骑射,男女老幼,都会骑马,迎亲、送亲,一律控辔往来,就连新娘子亦不例外。开国之初,旧俗未废,风气犹在,王公内眷,福晋夫人,城内郊外,纵马驰骋,司空见惯。亲贵之间,婚嫁迎娶,新娘子是依了汉俗,改坐轿子,迎亲、送亲的,却不论男女,都要骑马。这个规矩,在康熙年间定了下来,并“着为永例”。

    可是,两百年过去了,这条规矩,早已名存实亡。旗下的贵妇,打小起居出入,都是坐轿、乘车,除了一对天足,其他的,和汉人的大家小姐,几乎没有任何分别。不要说骑马了,马毛没摸过一根的,也大有人在。

    懿旨钦派的两位“送亲命妇”、两位“奉迎命妇”——庄王福晋、睿王福晋、醇王福晋、白氏。四位贵妇。就没有一位会骑马的。

    几个女人都发了慌。庄王福晋、睿王福晋、醇王福晋,都悄悄的跟自己的老公说,能不能跟“上头”说说,改骑马为坐轿?或者乘车?唉,这条规矩,早就是个摆设了,怎么突然间这么较真儿?

    几个王爷,哪个肯张这个嘴?这不仅“乱制”。还丢面子。庄王一向恬淡,自不肯做这个出头椽子;醇王年轻面嫩,更不肯落这个脸;睿王呢,大声嚷嚷:“这是‘上头’借着公主‘釐降’的机会,恢复满洲人的骑射本色,涨咱们满洲人的精气神儿!皇家以身作则,好,好,好得很!”

    既然好,那就只好现学现卖了。

    四位贵妇。丫鬟老妈子一大堆跟着,集中到皇城西苑中海的紫光阁。这儿地势开阔,中有驰道,可以走马。内务府从下辖的上驷院中,挑了十几匹既神骏、又驯良的骐骥,由宗室中最精骑乘的贝子奕绪总责,教三福晋、一夫人骑马。

    粗通骑乘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反正也只要四位命妇摆摆样子,并非叫她们纵马疾驰。如此个把月学下来,四个女人都算“中式”了。荣安公主“釐降”这天,四位命妇骑在马上,平日里照料这匹骏马的马夫,换上銮仪校的服饰,牵着马缰,缓缓而行。马上的命妇,不过手扶马鞍,微微纵送而已。

    一路下来,什么纰漏也没出,顺顺当当地到了朝内北小街,这个“骑马迎亲”的差使,终于好好儿地办了下来,四位贵妇的心儿,放回了肚子里。

    公主的彩舆进入朝内北小街,之后何如,就没有普通的老百姓看得见了。不过,“釐降”不是什么国家机密,事后,不止一个亲历者做起了义务的宣讲员,有的一五一十,有的难免添油加醋,总结起来,情形大致如下:

    “敕造轩亲王府”中门大开,从门口看进去,整间王府,披红挂彩,喜气洋洋。大门前,生着一个烧得极旺的白云铜的炭火盆。开国之前,满洲人的婚俗,是真的要“跨火盆”的,时移世易,如今自然不会要大妆的公主真的去跨这个火盆,摆盆火在大门前,不过取个“红红火火、兴兴旺旺”的意头而已。

    公主要跨的,是二门的“平平安安”。

    彩舆抬入大门,在二门前停下。公主一落轿,第一件事,是将手里的两只苹果,递给四命妇中居首的庄王福晋。庄王福晋接过,转交给身旁的女官,女官随即将之藏在二门前的一个朱漆马鞍之下。

    马鞍横置,上面覆以红缎,命妇、女官,引导着公主跨过这个下藏苹果的马鞍,就算完成了“平平安安”的仪式了。

    进入二门,醇王福晋将一个金漆木瓶交到公主手里,此谓之“宝瓶”,红绸封口,里面装着小金元宝、小银元宝、各色宝石和五谷杂粮,取个“五谷丰登、兴旺发达”的意头。公主就捧着这个“宝瓶”,一路走到俗称“银安殿”的亲王府的正厅。

    额驸已经在银安殿相候,不过,吉时不到,二人不打照面。

    吉时一到,鼓乐奏响,公主和额驸同时进入正殿,男左女右,相对而立。鼓乐繁密,在礼官的唱赞声中,公主、额驸,同时下拜,九叩礼成,这就做了“结发”的夫妻了。

    拜过天地,要拜寿星;拜过寿星,还要拜灶君。

    清朝的皇室和贵族,都保持着“祭必于内寝”的风俗。王公侯伯,都在垂花门之内设祭,杀猪祭祀灶君。当然,还是那句话,“时移世易”,如今并非所有贵胄之家,都把活猪拉进“内寝”现杀的——未免吓坏了福晋夫人格格们。大多数人家,祭祀灶君,拉进“内寝”的,是一只经已杀好洗剥干净了的猪——意思一下罢了。

    不过,宫里祭祀灶君,还是不折不扣的“祭必于内寝”。后三宫之一的坤宁宫,就是干这个活儿的。坤宁宫正殿,设有两口极大的铁锅,一只可煮一整只猪。一年三百六十天,每天都从宫外,运进两头活猪,就在坤宁宫内,杀好去毛,洗刷干净,放入大铁锅中烹煮,只加香料不加盐,煮熟了拿来祭神。

    侍卫们吃的所谓“胙肉”,就是这种肉了。

    扯得稍远了点儿,回到轩亲王府来。

    拜过天地,公主和额驸成为“结发”,公主就是家里的正经主妇了,主妇职在中馈,因此祭祀灶君,额驸是不参与的,在婚房里等着就好。

    公主祭过灶君,尚不能马上进入婚房“合卺”,在此之前,还有一道“开脸”的程序要做。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天子之家,与国同戚

    替公主“开脸”的,是睿王福晋,先用一根棉线,绞干净脸庞的汗毛、鬓角的短发,再用去了壳的熟鸡蛋,在脸上平平推过,公主原来稚气犹存的面庞上,立即光彩照人,生出一股妩媚的小妇人的容色。√∟UU小说,www.uu234.com“义务宣讲员”们都啧啧赞叹,荣安公主本来就天生丽质,转瞬之间,变戏法一般,艳光夺目,摄人心魄。

    睿王福晋“开脸”的功夫确实好,一番拾掇下来,荣安公主肤发之间,黑白分明,宛若利刃裁截,真正所谓“四鬓刃裁”。

    “开脸”之后,就是“上头”,即更换新发型。公主原来梳的,是少女及笄之年的“双凤髻”,现在嫁为人妇,要改为“燕尾”:扁平而后垂,除了样式更显成熟之外,还有一样实际的功用——枕上翻转,更加从容。

    当然,夫妻床上办事,妻子一般都要去簪解发,“双凤髻” 也好,“燕尾”也罢,又有什么区别?发型一丝不苟的,大约少见。不过,这些些出入,自然无足深究了。

    “开脸”、“上头”之后,荣安公主整个人稚气尽褪,嫣然一笑,端庄妇人的韵味跃然人前了。

    公主“变妆”之后,镇国夫人白氏先导,将公主引入洞房,彼时,额驸已经在洞房内等候了。

    公主“釐降”,婚礼的规矩和普通人家不同,额驸并不需要从头至尾应和宾客,公主祭祀灶君的时候,额驸已经和宾客们周旋过了一轮。就算尽到了待客的义务。之后的酬酢。由两位送亲王大臣、两位迎亲王大臣,即醇王、钟王、文祥、曹毓瑛四人代劳。

    额驸本人,则要提前在洞房内等候公主,这个规矩,和普通人家娶亲的老婆等老公,刚刚好倒转了过来。虽然关卓凡是亲王,和硕亲王、固伦公主是“敌体”,彼此地位相当。但也不能不守这个规矩。

    洞房布置,里里外外,红彤彤的一片。

    进门之前,先要转过一个临时加置的木影壁,上饰一大大的金漆“囍”字,这叫“出门见喜”。

    进入洞房,四壁红幔垂覆,顶棚高悬双喜宫灯。“合卺床”前,“蜜里调油”的铜灯,氤氲着腻人的香气。

    其中最醒目的。还是“合卺床”上挂的帐子:上面用金线精工织绣了一百个玩童,神态各异。十分生动,这叫“百子帐”。

    公主、额驸上床“合卺”之前,还要再来一顿“合卺宴”——主菜其实就是一盘饺子,不过,这盘饺子,十分特殊,一下锅就捞了起来,因此是生的,也自然无法入腹,公主、额驸咬一口,就要吐了出来,这叫“早生贵子”。

    之后,一切命妇、女官、女侍,皆退出洞房,剩下的事儿,就是公主和额驸自个儿的了。至此,最热心、最多嘴的“义务宣讲员”,也不能再有所发挥了。

    哦,还有一个小小的首尾:洞房之外,一位歌喉曼妙的女官,徐徐吟唱满洲话的“合卺歌”。曲调婉转,清越悠长。伴随着歌声,洞房的窗户上,“蜜里调油”的灯光,似乎在微微摇曳。

    荣安公主之后,敦柔公主“釐降”,妆奁发送,送亲奉迎,如此这般,再来一遍。

    敦柔公主的妆奁中,也是有一张“合卺床”的,有心的人见了,难免就会想,既然“合卺床”是两张,那么,洞房呢?会不会也是两间?如果是的话,就有一个方位的分别——谁东?谁西?

    不分东、西是不可能的——如果不分东、西,就只能分南、北,但中国的宅子里,南、北一条线上的房子,前后之间,功能、规制,区隔分明,绝没有两间“对等”的屋子。只有东、西之间,才有“对等”的可能。

    可是,想到荣安公主后面的“东太后”,敦柔公主后面的“西太后”,这貌似“对等”的“东、西”,有隐含着某种不对等,这个矛盾,该怎么解决呢?

    奇怪的是,在这个事儿上,所有的“义务宣讲员”,都不肯置一辞,被人拐弯抹角地问到了,总是或自如、或尴尬的笑一笑,“王顾左右而言他”了。

    事实上,“合卺床”有两张,洞房却只有一间。

    荣安公主“釐降”次日,一大早即离开额驸府,入住自个儿的后理藩院胡同的公主府。荣安公主一离开,她和额驸昨儿“合卺”的大床,就要搬了出去,把地方腾出来,等着今儿敦柔公主的妆奁过来,安置敦柔公主的“合卺床”。

    敦柔公主“釐降”次日,也是一大早就离开额驸府,入住自个儿的小苏州胡同的公主府,她和额驸“合卺”的大床,也要搬走入库,换回额驸本人平日用的床。

    就是说,两张精雕细琢的紫檀大床,由始至终,只派一个晚上的用场。

    事实上,非但这两张大床,就是两位公主,从今往后,也不会再在额驸府过夜了——从今往后,就是额驸“尚”公主了,额驸和公主,一辈子的夫妻、家庭生活,都在公主府里过。

    公主“釐降”,看得满四九城的人兴高采烈,但也有人暗自嘀咕:两位公主“釐降”,花费甚钜,尤其是公主妆奁之丰,开国以来从所未见。上头“点缀太平”、“鼓舞人心”的苦心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轩亲王一向人前人后,刻意“冲退谦抑”,结个婚,却如此张扬奢费,不像他一贯的做派啊?

    怎么回事涅?

    没过几天,谜底便揭晓了。

    “釐降”之后第七日,荣安公主、敦柔公主,先后“归宁”。留意,荣安公主“归宁”,自然是“归”到宫里边儿;敦柔公主“归宁”,也是“归”到宫里边儿——可不是“归”到凤翔胡同的恭王府。

    之后,消息传了出来——公主依依膝下,面陈太后,说:俺和额驸商量过了,俺们夫妻,仰仗朝廷的恩典,起居用度,一无所缺,太后和皇上赏的妆奁,实在是太丰了,俺们几辈子也用不完啊。这个,“天子之家,与国同戚”,一衣一食,取之于民,所以,恳请太后和皇上御准,仿泰西“慈善拍卖”例,鬻售公主妆奁,所得款项,涓滴归于国库。如是,既可让百姓一沾皇家喜气,毂辇之下,同沐圣恩,又可对国家度支,小有补益。

    北京城内外,再次轰动起来。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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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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