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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二章 金钟罩

    “番邦的狼主?”白氏笑了,“你这个譬喻,似乎不大……”

    说到这儿,秀眉微蹙,“恰当”二字,终究说不出口。她不能不承认,关卓凡的自喻,真的是很“恰当”的。

    “敦柔的心里,”关卓凡说,“既然存了这个念头,就免不了……受辱之感,见到我这个‘罪魁祸首’,哪里还摆得出笑脸来?设身处地替她想一想,也真是……可怜!”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可是,既然圣母皇太后已认了她做女儿,嫁给谁做老婆,就全在她皇额娘一念之间,她自己是全然做不得主的——嘿嘿,这个皇太后的女儿,可是不好当啊。”

    白氏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关卓凡自顾自地说下去:“如果敦柔没有进宫,留在凤翔胡同,我那位六哥那么疼她,择婿的时候,总要问一问女儿的意思的,总不至于——”

    说到这儿,沉吟了一下,微微摇头:“也不一定,形势比人强,敦柔就算不进宫,弄不好,还是得嫁给我这个‘番邦的狼主’。”

    白氏“扑哧”一笑:“你这个番……你这个饽饽,还真是香啊。”

    关卓凡叹了口气:“香不香的,我不晓得。不过,我跟敦柔,其实同病相怜!嫁给谁,她做不得自己的主;娶谁为妻,我也是做不得自己的主的——都是身不由己!”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白氏一眼。

    白氏的脸儿,没来由的红了。

    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根子找到了。”关卓凡打破了沉默。“事情的究竟。也算弄明白了。有道是‘对症下药——可是,虽然晓得症结在哪儿,但如何下药,我还想不出来,双双,你……”

    他满怀期待的看着白氏。

    “这个事儿,我想,大约不能‘对症下药’。”

    哦?好新鲜的说法!

    关卓凡的期待值更高了。他虚虚的拱了拱手,笑嘻嘻的说道:“白老师必有以教我!请说!”

    “你再‘白老师’长、‘白老师’短的,我就啥也不说了。”

    “好,好,双双,你说,你说!”

    说完,关卓凡坐了下来,双手抚膝,上身微微前倾。一副凝神倾听的样子。

    “我想,”白氏平静的说道。“出身是变不了的,经历是变不了的,性格脾气,大约也是变不了的。还有,敦柔把这桩婚事,看做‘和亲’,这个念头,一时半会儿,大约也是变不了的。”

    “这些都算症结,”关卓凡说,“却一样也变不了,所以你说,不能‘对症下药’,要另寻路子。”

    “是。”

    顿了一顿,白氏继续说道:“敦柔对你,是有‘一定之规’的——她事事都照着规矩来,照着礼法来,你捉不到她的短处,虽然恼火,却无可奈何。怎么说呢?嗯,不是有一种功夫,叫做什么‘金钟罩’么?我觉得,敦柔就是拿规矩、拿礼法,做成自己的‘金钟罩’,躲在里面,叫你碰不着她,有劲儿使不上,干着急!”

    又一道闪电,划过夜空。

    好,今晚的第三道啦。

    关卓凡双手轻轻一拍:“对,我先要打破她这个‘金钟罩’!”

    “正是。”

    “你说,我该怎么打破她这个‘金钟罩’?”

    白氏微微一笑:“你对付女人,是顶顶有手段的,这个,还要我来教?”

    关卓凡不由大为发窘,正寻思着该如何解嘲,白氏已经继续说了下去:“我想,她的‘金钟罩’,既然是……规矩和礼法做成的,你……就不可以照着规矩、照着礼法来,我是说,你不可以照着她划好的道道走,不可以跟着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亦步亦趋’。”

    吾得之矣。

    “我能够想到的,”白氏涩然一笑,“就这么多了,再叫我想,我的脑瓜子可就疼啦。”

    够了,够了。

    关卓凡再次伸出手去,握住了白氏的手,看着白氏的眼睛:“双双,这个事儿,你不是今天听我说了才开始想的——你应该已经想了很久了,对吧?”

    白氏垂下眼皮,过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是。敦柔公主……打从见她的第一面,我就有些担心,生怕她和你成亲之后……”

    停顿片刻,重新开口,声音更低了:“可是,这些胡思乱想,我不好随便说给你听,不然……”

    不然,岂非挑拨人家的夫妻感情?甚至,叫关卓凡以为我白双双……“嫉妒”?

    关卓凡的心里,既感动,又歉疚,手上轻轻用力,将掌握之中的一对柔夷,紧了一紧,说道:“双双,难为你了,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贤内助”?这个词儿,不是应该放在自己的老婆身上么?

    “我这一辈子,”关卓凡的声音,十分凝重,“不论风和日丽,还是电闪雷鸣,铁定都是离不开你的。唉,有时候——”

    说到这儿,关卓凡打住了,脑子里转着念头:这个嫂子,真正是不可或缺!我到底要不要放她去美国呢?

    他还没有想停当,白氏的心里,却已风起云涌,鼻子也酸了,眼睛也热了,夺回一只手,抽出手帕子,拭了拭眼角,轻轻舒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自个儿也不大放心——我去了美利坚,你碰到个啥事儿——国家大事我不懂,也帮不上忙,不过,家长里短的,我还能帮你参合参合,到时候,你想找个人商量,都找不……唉!”

    这想到一块儿去了。

    但是,就这么一小会儿,关卓凡已打定了主意:自己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为了“备顾问”,就更改已定之局,拆散她们姊妹?这……不但自私,还没出息!

    “有什么好担心的?”关卓凡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了,“我有什么想不通的,就打电报,向‘白老师’请教!你放心,美利坚那边儿,有极可靠的人照应,咱们用密码,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话都说得明白!”

    听到“什么话都能说”,白氏的脸,又莫名其妙的红了。

    “你这人,”白氏定了定神,“别的我都放心,就是……女人的事儿……怕你看不开,我这两位妯娌,都是固伦公主,这也罢了,问题是,一个后边儿是母后皇太后,一个后边儿是圣母皇太后,你可要……”

    下边甚难措辞,只好打住了。

    关卓凡微微一笑:“后边儿那两位,也是女人——还真是‘女人的事儿’。好,双双,你尽管放下心来,明儿,我就让你看看,我到底能不能摆平这个‘女人的事儿’!”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一时黑云摧城,转瞬霁日光风

    小苏州胡同,敦柔固伦公主府。UU小说,www.uu234.com

    敦柔公主未能完全掩饰住脸上的讶异——她城府再深,也不过是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女孩子。

    而且,关卓凡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张姣好的面容上,一丝莫名的欣悦,一闪即逝。

    “今儿……”敦柔公主试探着问道,“王爷不是说去丽姐姐那儿么?”

    关卓凡双肩微微一耸,双手一摊,摆了个洋人惯做的“无可奈何”的姿势:“她也说‘身子不爽利’,叫我‘去敦姐姐那儿’——好嘛,我竟是一只皮球,由得你们小姐俩儿,踢过来,踢过去!”

    一向“沉静如水”的敦柔公主,脸儿“刷”的一下就红了。

    关卓凡继续“抱怨”:“洋人的‘足球’,你见过没有?轩军里边,现就耍着这个这玩意儿——给士兵们课操之余活动筋骨用。得空儿了,我带你去瞧个西洋景——对阵双方,一共二十二个人,将一只皮球,满场子踢来踢去。嘿嘿,我算幸运的了,把我踢来踢去的,只有两个女人啦。”

    敦柔公主的脸儿,红得更厉害了,嗫嚅了两下,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她万没想到,关卓凡会直捅捅的,把这个事儿搬到台面上来,大加“抱怨”;这也罢了,关键是,关卓凡把“丽姐姐”也扯了进来。如果丈夫只“抱怨”她一个人,话还好说,把“丽姐姐”和自己拉在一起,这个话,轻不得,重不得,该怎么说?

    不过,说也奇怪。尴尬狼狈的同时,心里边儿,却也隐隐升起了一股奇妙的欣慰和快意。

    关卓凡的脸上,似笑非笑的:“我说,你们小姐俩儿,不是约好了的吧?”

    敦柔公主不能不辩解了。她定了定神,说道:“王爷可是冤枉我们姐俩儿了,丽姐姐这么说,那不是……体恤王爷?我也是一样……”

    “样”字一出口,便发觉没法子“一样”下去:“体恤”——什么叫“体恤”?还不是“身子不爽利”,不能侍候床笫,这夫妻敦伦之礼、鱼水之欢,只好请夫君求之于他途?这个意思,一个女人家。怎么好宣之于口?还说“我也是一样”?旁边儿……可还站着马嬷嬷呢!

    敦柔公主的脸,红的已经发烫了。

    关卓凡的上身,向她微微倾俯,压低了声音,笑嘻嘻的:“上次你赶我去荣安那里,也是‘体恤’我?嗯,美意心领!不过,‘体恤’的路子多了。就算你‘身子不爽利’,也用不着赶老公出门啊!今儿。咱们夫妻,就好好儿的琢磨琢磨,这夫妻之间,到底该怎么相互‘体恤’?”

    这个话,敦柔公主听不大懂,也不“敢”都听懂了。脸儿烫的似乎要着起火来,一颗心怦怦直跳,脑子里,“嗡嗡”的乱成一团:天,这个王爷。都在说些什么呀?

    关卓凡往椅背上一靠,目光斜斜的转向侍立在旁的马嬷嬷:“怎么,马嬷嬷,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关卓凡对敦柔公主说的话,就算压低了声音,马嬷嬷也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她已半老徐娘,孩子都生了不止一个,却也不由面赤心跳。她确实有满嘴的话要说,可是大家子的规矩,主子说话,做奴婢的,决不可随便插嘴,只好在一旁目瞪口呆。

    真问着她了,这满嘴的话,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可是,主子问话,是不可以不回答的,马嬷嬷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回王爷,呃……其实……呃,奴婢也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是,公主……呃,说的话、做的事儿,一切一切,都是为了王爷好……”

    关卓凡点了点头,说道:“公主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好,这你说算对了——你呢?”

    马嬷嬷一愣:什么意思?

    不及细想,赔笑说道:“奴婢侍候王爷的心思,同侍候公主的心思,是一模一样的。”

    “就是说,你说话做事,也都是为了我好——为了公主好,对吧?”

    “是,是。”

    “会不会好过头儿了一些?”

    这个话……不像是什么好话啊。

    马嬷嬷愕然,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她偷偷瞄了敦柔公主一眼,见公主正低着头,满面红晕,根本没有收到她求助的眼风,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王爷的话,奴婢不是很明白,请王爷……明白开示。”

    “洋人有一个说法,叫做‘二人世界’,你听过没有?”

    “这个,呃,奴婢孤陋寡闻……”

    “你不晓得,我告诉你。这个话是说,小两口新婚燕尔,就如我和公主,应该好得蜜里调油一般——不然,‘合卺房’中的油灯,干嘛要加入蜂蜜?嗯,既然如胶似漆,就自然有十分亲热的话要说,未必都适合叫旁人听了去;也自然会做些十分亲热的举动,未必都适合叫旁人看了去,所以,必得两个人单独呆在一块儿才好。这个,就叫做‘二人世界’。”

    马嬷嬷微微地张开了嘴巴,合不拢来。敦柔公主那边儿,臻首愈垂愈低,脸儿红成什么样子,已经看不清楚了。

    “我一进府,”关卓凡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气,愈发重了,“你就一路跟着我和公主,寸步不离,你叫我和公主,怎么过这个‘二人世界’?嗯,你难道存了什么心思,有意……叫我们夫妻疏离?”

    这顶如山之重的帽子压了下来,马嬷嬷哪里受得起?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说道:“奴婢哪里敢?奴婢对主子的心,皇天菩萨看得见!奴婢是一片……”

    说到这儿,不晓得如何是好了,怯怯地喊了声:“公主……”

    这一声“公主”叫坏了!

    关卓凡脸色一变,森然说道:“我和你说话,你喊公主是什么意思?还说没有离间我们夫妻之心?嗯?!”

    说着,右手食指在几面上轻轻一敲。

    他叱咤千军万马之威严,踏尸山、蹈血海之煞气,在这声“嗯”和这个小小的的敲几的动作中,曝露无遗。

    本来风和日丽,转瞬之间,黑云压城,眼见接下来就要电闪雷鸣、风雨大作,马嬷嬷觉得气也喘不上来了,不由自主地磕下头去:“奴婢冤……奴婢不敢!奴婢……荒唐!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啊!”

    敦柔公主被堵在那里,尴尬无比,不晓得,劝好呢,还是不劝好?自己此时开口,会不会,一不小心,来个火上浇油?

    关卓凡突然一笑,说道:“马嬷嬷,看把你吓的,我晓得,你没有这样的心思,你只是关心公主,嗯,‘关心则乱’罢了,你——起来吧。”

    突然之间,满天乌云散去,又是霁日光风了。

    马嬷嬷已是汗湿衣衫,低低地说了声“谢王爷”,待要站起身来,双腿却是软的,晃了一晃,又跪下了。

    关卓凡站起身来,走上前去,伸出双手,将她搀了起来。

    这个举动,马嬷嬷固然如在梦中,敦柔公主也是看得睁大了眼睛。

    关卓凡坐回椅子,掸了掸袍子,说道:“公主是你奶大的,你的身份,和府里的其他人,可不一样。以后,如无十分必要,不必在我和公主这儿站规矩,特别是膳后,即可自便,明白了吗?”

    “是,奴婢……明白。”

    “嗯,好。这个月,事赶事儿,进进出出,匆匆忙忙,也没有来得及给你正经准备一份见面礼,这张票子,你拿了去,就当做我的见面礼好了。”

    说着,将一张银票递了出去。

    马嬷嬷看时,眼睛倏然瞪圆了:竟是一张一万两的龙头大票!

    她是见过世面的人,此时却也乱了方寸,“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先重重磕了一个响头,颤声说道:“奴婢…谢王爷的赏!”

    然后,不由自主,又偷觑了敦柔公主一眼。

    这个钱,我能不能拿呀?

    *(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万金不换

    关卓凡笑道:“你瞅公主做什么?我赏的,就是公主赏的,拿着!”

    敦柔公主微微颔首,马嬷嬷强自抑制,却也掩不住满脸的心花怒放,她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打着抖:“谢王爷和公主的赏!”

    这才伸出双手,颤颤巍巍的接过了这张龙头大票。

    她是精熟世故的人,随即满脸堆笑地说道:“主子偌大的恩典,奴婢不敢一个人承受——奴婢福薄,恩典太大了,一个人也承受不起,没的折了奴婢的寿!奴婢想着,这张票子,奴婢很该和府中其他执事均分的,叫大家伙儿都……仰承主子的恩典!”

    关卓凡微笑说道:“你倒是懂事儿。不过,这个钱,既然是主子赏给你的,你就踏踏实实的拿着,别的,我自有安排。”

    说着,又伸出手来,马嬷嬷的眼睛又睁大了:又是一张一万两的龙头大票!

    “这张票子,”关卓凡说,“你拿了去,替府里其余执事人等,分上一分,算是他们额驸给他们的见面礼。至于该怎么分,谁多点儿,谁少点儿,你是最老成的,一切必能办得妥妥当当,也不用我费心啰嗦。”

    “是!奴婢尽心尽力,一点儿疏忽也不敢有!奴婢……替满府的奴才谢王爷的赏了!”

    马嬷嬷再磕了一个头,喜孜孜地接过了银票。

    站起身来,略一踌躇,晓得自己该做什么了。她向敦柔公主悄悄瞄了一眼,请了一个“双安”。然后满脸堆笑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王爷可真是……”

    话一出口。敦柔公主就后悔了:自己不该先说话的。

    关卓凡笑吟吟的:“真是什么?”

    敦柔公主脸上红晕未褪:“真是……能揉搓人……”

    她这付臻首微垂、红云飞面、含羞带笑的模样。是关卓凡从所未见的,一时耐不住,站起身来,两步并做一步,走上前去,双手伸出,一手揽背,一手抱腿。将敦柔公主一个娇小柔软的身子,从椅子上一把捞了起来,打横抱住。

    敦柔公主大惊:“王爷!你……”

    关卓凡坐回自己的椅子,将敦柔放在自己的腿上,笑道:“我什么?我花了两万银子,才把马嬷嬷打发出去,不就是为了目下这一刻?”

    敦柔公主语无伦次:“不,不!还没到……掌灯时分,外边儿……天色还亮着……王爷!呃,过一阵子。就要用晚膳了,会。会有人进来的……”

    关卓凡轻笑道:“那咱们就快一点儿!”

    快一点儿……做什么?

    敦柔公主浑身都软了,挣扎都使不出气力来了:“不要,王爷!王爷,不要!求,求你了……”

    “好,那咱们暂时‘按兵不动’,”关卓凡带着警告的口气,“不过,我不动,你也别乱动,你再乱动,我就,哼哼……”

    此言一出,敦柔公主果然不再挣扎,一动也不敢动了。

    “今儿在颐和园,”关卓凡将环抱敦柔公主的手臂,紧了一紧,“因为你,我可是被圣母皇太后训了一顿呢!”

    敦柔公主嘤咛一声,喘了口气,才说道:“啊?怎么会?什么事儿啊……”

    “就是上次你说‘身子不爽利’、赶我去荣安那儿的那件事儿!太后她老人家屈指一算,好嘛,这个月,关三在小苏州胡同的时辰,可是比在理藩院后胡同的要少!敦妞儿受委屈了,姓关的,你可得一碗水端平了,不然,哼!”

    敦柔公主颤声说道:“我可没有跟皇额娘说过这个事儿呀!我,我可是一点儿抱怨的意思也没有呀!”

    “反正太后觉得,是我亏欠了你!太后的话,我不敢驳。可是,哼哼,实话实说,我倒是觉得,是你亏欠了我呢!”

    “啊?我什么地方……”

    关卓凡自顾自的说下去:“让我来掰一掰手指头,你拢共欠了我几次?一次,两次,三次……”

    欠了你几次?几次什么呀?

    关卓凡还在那里“掰手指头”:“……五次,六次……”

    突然之间,灵台明澈,敦柔公主明白了丈夫说的“欠了几次”是指的什么了,登时羞不可抑:“你!……”

    本能地就要挣扎,总算想起“你不动,我不动”,身子一颤,喘了一口大气,暂时“按兵不动”。

    “算不过来啦,少则三次,多则六次!”

    敦柔公主不晓得该如何对付这个赖皮鬼?慌乱之中,真是无以为计!

    脑子中乱糟糟地转着念头,最后说出口来的,却是自己也没有想到的一句话:“哪有……那么多?”

    关卓凡一脸淫笑:“怎么没有?好罢,少算一点儿——就按三次算好了,今儿晚上,你要一次过还了给我!”

    什么?

    敦柔公主大吓一跳,颤声说道:“怎么……可能呀……”

    关卓凡低声笑道:“你是不是不相信你的额驸有这个本事?”

    这个话,叫敦柔公主怎么答?

    “不说话,就是不相信喽。”

    “啊?不是,不是……”

    关卓凡贴近敦柔公主柔嫩的面颊,先吸了口气,然后轻轻一吻,笑道:“哎呦,好香,也好烫,都烫嘴了!”

    敦柔公主浑身一颤,头垂的更低了,几乎埋进了关卓凡的肩头。

    “还是……怕自个儿……承受不了?”

    这个话,更加没法子回答呀。

    “你放心,你也晓得的,你的额驸,床笫之上,最是温柔的,断不会叫我的公主,不堪风雨的。”

    敦柔公主情不自禁,轻轻“嘤咛”了一声,隔着衣服,关卓凡的肩头,都能感觉到她的面颊的火热。

    同时,她的柔软娇嫩的身子,也开始变热了。

    关卓凡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手,开始试探性的动作起来。

    对关卓凡这个破坏“协定”的行为,敦柔公主居然没有提出抗议。

    微微的喘息声,在房间内响了起来。

    “王爷,王爷……”

    “天色已暗,良宵苦短,万金不换……马嬷嬷很晓事儿的,不会有人进来的,晚膳,咱们迟一点儿用就是了……”

    “王爷……”

    眼角余光之中,自己的衣衫,一件件地从身上脱落,一个念头,在敦柔公主脑海中转来转去:我一定是疯魔了,我一定是疯魔了……

    *(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夺情

    长春宫,两宫皇太后正在传膳。

    慈禧一边儿慢慢吃着,一边儿翻看着折子。

    这是常有的事儿,两宫皇太后在一块儿传膳的时候,慈禧都要看折,为的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可以马上和慈安商量;有些折子,婉转含蓄,用典晦涩,慈安也要靠慈禧仔细譬解,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咱们那两个女儿,嫁了过去,婚后的情形,看起来,倒是夫妻和谐。”慈安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欣慰。

    顿了一顿,又用探询的口气说道:“丽妞儿那边儿,瞅着她和她额娘的神情模样,我估量着大约不假——敦妞儿那边儿,你估量着,实情到底如何呢?”

    “也还好吧。”慈禧微微一笑,“没听见她抱怨过什么。”

    “那就好。”

    慈禧心中暗笑:姓关的小子,算你识相。

    得意之余,心中也隐隐泛起了一股微妙的酸意。

    她又打开了一份折子,一眼扫过,立即顾不上两个公主的事情了。

    “这可麻烦了!”慈禧放下筷子,皱起了眉头。

    膳桌对面的慈安,小吓了一跳:“什么事儿啊?”

    慈禧合上折子,推了给她:“你看看,翁同龢报丁忧了。”

    “啊?翁老太太殁了?”慈安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折子,同时,脑子中转着念头:何以说翁同龢报丁忧是“麻烦”呢?

    没看两行,明白了:“哟,是麻烦!他要回籍守制三年!弘德殿的差使就得搁下了……这。皇帝的功课……怎么办?”

    “不是三年。是二十七个月。”慈禧做了纠正。然后摇了摇头,“不过,两年又三个月,一样是麻烦!”

    父母之丧,谓之“丁忧”,按照礼法,子女须素服持丧三年,期间不行婚嫁之事。不与吉庆之典,居官者离职回籍守庐,谓之“守制”。

    不过,实际执行起来,父母去世一年之后,即第十三个月,行小祥之祭;去世两年之后,即第二十五个月,行大祥之祭;隔一个月,即第二十七个月行禫祭。即“除服之祭”,孝子女脱去素服。意味着“守制”结束。所以,慈禧说是“二十七个月”。

    翁同龢如果离京回籍,小皇帝的正经师傅,就只剩下倭仁一位了。小皇帝的功课,非常繁重,一个师傅是照应不过来的,不及时因应,学业必然会大受影响,这就是慈禧说的“麻烦”。

    当然,还有一个关卓凡,不过,这位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弘德殿的差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两宫皇太后早就不把他当做“正经师傅”了。再说,就算关卓凡别的事儿都不干了,只办弘德殿一桩差使,他是教“洋务、兵事”的,正经的诗书,他教不了,无论如何,替代不了翁同龢。

    前一段时间,翁老太太病危,翁同龢就请过一次长假,回籍侍疾。当时,小皇帝漠不关心,荣安公主问起来,小皇帝连翁师傅为什么请长假,都搞不清楚,惹得做姐姐的大为不满。

    那个时候,徐桐还在,翁同龢请假,对小皇帝的功课的影响,还不太大,现在可是不同了。

    不过,翁同龢那一次回籍侍疾,本是“孝感格天”,却被老母亲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跑回来干什么?给我送终么?我可还没死!你是盼着我早一点儿“上路”么?连弘德殿的差使都撂下了!皇上你都不管了,你还算是皇上的师傅?你还算是一个臣子?!

    翁同龢狗血淋头,只好含泪叩别母亲,回京“移孝为忠”去了,在家乡拢共也没有呆上几天。

    翁老太太见到二儿子,内心其实是欣喜异常的,她自知不久于人世,弃世前能够见到龢儿一面,可谓无憾,但是,她不能不把儿子骂回去。

    她是为了正在甘肃啃沙子的大儿子翁同书。

    咸丰十一年,即1861年,苗霈霖反水,围攻寿州。寿州城内的安徽巡抚翁同书,对苗霈霖主“抚”,答应了苗的诸多要求,并上奏为苗说好话。苗霈霖乃暂时撤围。朝廷迫于形势,顺水推舟,令苗霈霖“戴罪立功”。

    不想苗霈霖没过多久,重新围城,终于攻破寿州,俘获翁同书等大员。

    这下子事情就闹大发了。

    封疆大吏,守土有责,身负和地方“共存亡”的义务,本该“殉节”的,可是,翁同书不但没殉节,还做了人家的俘虏,获释之后,没啥好说的,下狱吧。

    翁同书的老爸翁心存,时任大学士、弘德殿行走,为了保住大儿子的性命,以古稀高龄,抱老病之躯,挣扎着每天入直,给小皇帝上课,结果不堪劳累,当年就挂掉了。

    朝廷到底看在翁心存的老面子上,放了翁同书一条生路,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翁同书发甘肃军前效力。

    现在,翁家就指着翁同龢在弘德殿出力办差,皇帝学生亲政之后,加恩师傅,到时候,翁同书就可以提前结束刑期,生归乡梓。

    父母过世,回籍守制,不仅是礼法,还明载于煌煌国典,地道是“规矩”;父母病重,回籍侍疾,可就没有这个规矩了。朝廷不准翁同龢的假,是“道理”,准翁同龢的假,是“情分”,是翁同龢欠朝廷的,可不能算你“出力办差”,这就是翁老太太赶翁同龢回京的最重要原因。

    翁同龢回京之后,翁老太太一口气泄了下来,没再撑多久,便撒手人寰了。

    翁同龢既报了丁忧,为保住小皇帝的功课,只有两条对策可行。

    一条,弘德殿赶快添一位师傅。可是,仓促之间,合适的师傅——学识好、品格好、资历好——哪里那么容易找?翁同龢是迄今为止,诗书方面,最适合小皇帝的一个师傅,单就讲书来说,比倭仁和徐桐,都要强得多。这一点,两宫皇太后是有感觉的。

    另外一条嘛,连慈安也想到了——

    “能不能叫翁同龢……‘夺情’?”

    慈禧微微皱眉:“这个我也想到了,且试一试吧,可是,只怕不大容易。”

    “夺情”,即为国、为君、为公,夺去孝亲之请,不辞官,不回籍,照常办公,只是不穿补褂,不戴翎顶,素服治事,不冶游,不闻丝竹,不与吉礼,祭祀由旁人代理,筵席由旁人代领。

    沉吟了一下,慈禧又说道:“我想,如果翁同龢肯‘夺情’,咱们也不能亏待了他,可以把翁同书提前放回去!甚至,‘起复’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慈安眼睛一亮:“对啊!翁家上下,不就是留着这块心病嘛!如此,翁同龢一定是肯的了!”

    果真如此?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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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题。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金革之事无避

    “夺情”这个事儿,慈禧还是很慎重的,没有直接同翁同龢说,而是先谋之于军机。UU小说,www.uu234.com不然,若翁同龢一口回绝,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养心殿,军机“叫起”。

    慈禧把希望翁同龢可以“夺情”的意思说了,然后以忧虑的语气说道:“丁忧的折子递上来,翁同龢就不入直了,弘德殿进讲诗书的,就剩倭仁一个人了,这……可不行啊!你们看,这个事儿,如何是好呢?”

    关卓凡说道:“回太后,翁老夫人的身子骨儿,很早之前就不大好了,此事本该未雨绸缪,预为之备,臣等念不及此,上烦两宫皇太后厪虑,惶愧的很!礼有经,亦有权,臣今日下了值,就去拜访翁同龢,恳请他为国从权,‘夺情’为公,在职‘守制’。”

    慈禧微微皱眉:“你的身份,这么着急忙慌的打上门去,合适么?”

    关卓凡是亲王,是军机领班,位份高过翁同龢太多,正常情况下,若有什么事情商量,不论公私,都应该翁同龢过府拜访关卓凡,若要表示对翁同龢的尊重,关卓凡下个帖子就是了,绝无倒转过来、关卓凡上门拜访翁同龢的道理。

    另外,按祖制,亲贵不许交接廷臣,这也多少是个忌讳。

    “顾不得了,”关卓凡微微苦笑,“翁同龢既然报了丁忧,就不肯出门拜客了。臣请他过府,他不会来的。臣方才说,礼有经,亦有权,事机紧迫,从权而行。”

    关卓凡没有明说出口的话是,正因为他是亲王。是军机领班,是朝廷宣力大臣第一人,由他出面,一来,对翁同龢表示了足够的尊重,二来。也可以对他造成足够的压力。

    这层意思,两宫皇太后都能默喻,慈禧叹了口气,说道:“就盼着翁同龢能够像你一样,识大体、顾大局吧。”

    “臣惭愧。”关卓凡说,“不过,臣也不敢欺瞒两位皇太后,这个事儿,翁同龢肯应承下来的可能性。十分之低,臣此行,十有**,无功而返。所以,替皇上寻觅一位才德兼备的新师傅,今儿就得着手了。”

    慈安忍不住说道:“‘守制’自然是应该的,可是,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非得守足二十七个月?多耽误事儿啊!”

    嘿嘿,正因为“耽误事儿”。才能够显示“孝亲之心”啊!

    当然,这个话,没法明说。

    “就是,”慈禧说道,“姐姐说到极是——即便国丧,也不过一百天嘛!”

    关卓凡只好说:“人臣之丧。不敢比拟国丧。”

    慈禧“哼”了一声,说道:“人臣之丧,若果真不敢比拟国丧,就该少过一百天,二十七个月。那是多少天?”

    顿了顿,在心中默默计算片刻,开口说道:“好嘛,八百一十天!”

    这几句话,极其犀利,也真正是切中肯綮,关卓凡心中暗暗喝彩,口中说道:“太后圣明!丁忧守制种种,确实不无可议之处,不过,兹事体大,是否有可以改进之处,容臣等商议明白,再具折禀奏。”

    “好吧,希望你们真能商量明白。”

    这句话,颇含讥刺,几个军机大臣的头,都不由低了一低。

    “为国夺情,”慈禧缓缓说道,“在职守制,这个事儿,满员大约都好商量,可是,只要是汉员,就几乎没有一丝儿商量的余地,我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儿了!曹毓瑛、许庚身、郭嵩焘,你们几位说呢?”

    这三位,都是汉员。

    曹、许、郭三人,没想到圣母皇太后一下子越过前面的三位满大臣,直接问到了自己的头上,都愣了一愣。

    三人之中,曹毓瑛排名最高,自然要先答话:“回太后,方才,轩亲王有句话说得极好,‘礼有经,亦有权’,此典出自《礼记》,孔颖达《礼记正义》曰,‘此一经,是权礼也。若值国家有事,孝子不得遵恒礼,故从权事’。”

    顿了一顿,说道:“就是说,‘经’也好,‘权’也好,都是‘礼’,拿‘守制’来说,只要‘国家有事’,便可‘从权’,即‘夺情’。”

    又顿了一顿,说道:“这个‘国家有事’,指的是金革之事,即战事,所以,古人乃有‘金革之事无避’、‘墨絰从戎’之谓。”

    这一番书包掉下来,慈安听得头昏,慈禧却是明白曹毓瑛的言外之意的:俺们汉员,也是很讲道理的,只要“国家有事”,便可“夺情”。不过,除战事之外,其他就不在“夺情”之列了,包括翁同龢这档子事儿。

    慈禧微微冷笑:“果真是‘金革之事无避’么?咸丰七年,曾国藩的父亲曾麟书病逝,曾国藩报了丁忧,即离营回湘。彼时,咱们和长毛正打得热闹,朝廷要他‘夺情’,人家呆在湘乡,就是不肯挪窝,接连上书,一定要在籍守制,就这么干顶了朝廷小半年,朝廷没有法子,只好准了他的奏。”

    顿了一顿,说道:“那个时候,我正侍候先帝看折子,我还记得,先帝准他的奏的时候,唉声叹气,脸色那个难看!”

    慈禧的语气愈来愈是激烈,压得三个汉员,头低了一低,又低一低。

    文祥谨厚,心里觉得,军机议政之时,皇太后翻出旧账,批评功臣,不是十分妥当,乃越次奏道:“圣母皇太后明鉴,彼时情形复杂,曾国藩坚持在籍守制,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慈禧微微“哼”了一声,说道:“什么苦衷?不过是忧谗畏讥,怕小人下蛆,寻衅攻讦他什么‘希荣忘哀’,坏了曾某人的身后名声罢了!”

    曾国藩担心的,并不仅仅是“身后名声”,不过,文祥以下,听到慈禧如此说法,心里都是微微一宽,圣母皇太后这几句话,算是明贬实褒,她对曾国藩的批评,即便传了出去,人们也不至于以为曾国藩帘眷已衰。

    不过,听得出来,皇太后对在籍守制二十七个月这回事儿,是真正不满了。

    有人就想,难道,“上头”真的想动这个“三年之丧”的制度?拿着翁同龢丁忧一事,借题发挥,甚至连曾国藩都扯了进来?

    这,可是真正不容易!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狗血淋头,无言以对

    回到军机处,几个军机大臣,凑在一起,开议“丁忧守制种种,是否有可以改益之处”?不过,这个题目,异常敏感,几乎没有一个“读书人”,肯冒天下之大不韪,主动提议“改益”这个已经行之千年的制度——主要就是缩短守制的期限。

    军机大臣中的曹毓瑛、许庚身、郭嵩焘,都是地道的“读书人”。

    于是,会议的气氛,就有点儿尴尬了。

    “这个事儿,”关卓凡说,“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原不是开议一回就能定规的,不过,如果今儿多少能议一个眉目出来,我去和翁叔平打擂台,也能多一点儿底气。”

    顿了一顿,笑了一笑,说道:“不瞒各位说,我办差,从来没有像今儿这样,先灭自己的志气,出门之前,就打定输数的。所以,请诸公且抒伟论,我偷偷师,看看这个差使,能不能‘死棋腹中出仙局’!”

    几个军机大臣都是莞尔一笑。

    “我的身份,”恭王说道,“不像博川、琢如、星叔、筠仙几位,没有什么顾忌,我先来说说好了。”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上头’的意思,我是赞成的。各位想一想,人之一生,能够为朝廷出力,满打满算,不过三十年。丁父忧,丁母忧,两个‘三年之丧’,加在一起,这三十年,十去其二,五去其一,实在是——拿‘上头’的话说,‘太耽误事儿’了!”

    恭王说“我的身份,不像博川、琢如、星叔、筠仙几位。没有什么顾忌”。意思是。他是皇子,他的亲丧,就是国丧,超然“三年之丧”之上,不存在人臣丁忧守制的问题。

    关卓凡点了点头,说道:“六哥说的极是!如果是嗣子,除了丁本生父母之忧,还得丁嗣父母之忧。四个‘三年之丧’,满打满算,要守足一百零八个月的‘制’,整整……九年!加上路途反复来回奔波,六哥说的三十年,就不是五去其一,至少是……三去其一了!这,确实是‘耽误事儿’啊!”

    文祥说道:“承蒙六爷体谅,不过,我的身份。在这个事儿上,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我也觉得。守制二十七个月,实在是太长了些。或有人云,时日不长,不足以纾孝子之痛,不足以尽孝亲之诚,我看,这个话,未必站得住脚!”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如果二十七个月才算长,国丧一百天,又该怎么说?若有人以为二十七个月还是不够长,以为三十七个月、四十七个月、五十七个月,才算‘中式’,又该如何?”

    文祥说“我的身份,这个事儿上,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是指他的父母都已逝世,支持缩短守制期限,没有人可以攻击他“为将来预留地步”、“希荣忘哀”什么的。

    还有,文祥虽然也是地道的“读书人”,却是满员,丁忧守制,原是汉人的套路,朝廷既然定为国家制度,满员便也照章执行,但其实并不如何在意,至少“夺情”一节,是很好商量的。

    恭王、关卓凡、文祥先后发言,都颇有道理、颇有力量,他们的话,曹毓瑛、许庚身、郭嵩焘三人,内心多少都是认同的。另外,曹、许、郭襄办洋务,都是地道的“改革派”,也不会拿“祖制不可变”之类的话头来搪塞。可是,无论如何,赞成的话,一时之间说不出口,如此一来,就压力山大了。

    三人正在踌躇,文祥又看着关卓凡说道:“方才,王爷说的丁本生父母和丁嗣父母之忧的麻烦,乾隆朝时的于敏中,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丁敏中出继,他先丁本生父忧,归宗守制;起复后,嗣父又殁,于是又回籍守制。没过多久,本生母又殁了,这一次,丁敏中隐匿不报,结果被言官痛劾。”

    顿了顿,说道:“丁敏中此人,固然有才无德,但若守制的期限,能够稍稍短一点,我想,他也未必会出此下策。”

    关卓凡说道:“是,到底不是人人都是圣人。再说,就算……”

    说到这儿,笑了一笑,转了话头,说道:“今儿‘叫起’,‘上头’话赶话的,把曾湘乡扯了出来,我看,当年在籍守制的事儿,曾湘乡确实是小心过逾了!我记得,当时就颇有人不以他此举为然,嗯,似乎,左季高就是其中一位?”

    他转向郭嵩焘,说道:“筠仙,这个事儿,你应该比较了解,是怎样一个情形呢?”

    郭嵩焘说道:“王爷说的不错,当时,左季高给曾涤生写了封信,这封信,曾涤生拿给我看过。”

    顿了一顿,说道:“我记得信里是这么说的:《纲目》一书,于夺情题后一事,总以其人所处之时地为断,所以重纲常、维名教而警偷薄之俗也。至‘金革之事无避’一语,经义直截了当,更无可疑。诚以兵礼、丧礼同一凶事,并无所谓希荣忘哀之念;而干戈之际,事机急迫,有万不能无变者。顺乎天理之正,即乎人心之安,则世俗所谓‘夺情’者,乃圣贤所谓‘遵礼’,又何拟议之有?”

    《纲目》,指的是《资治通鉴纲目》。

    关卓凡赞道:“‘顺乎天理之正,即乎人心之安’——这句话说得好!‘世俗所谓“夺情”者,乃圣贤所谓“遵礼”’——说的更加透彻!怎么样,曾湘乡看了,有什么反应?”

    郭嵩焘微笑说道:“曾涤生苦笑着说:‘狗血淋头,无言以对。’”

    几个大军机都是一怔,然后“哈哈”一笑。

    至此,曹、许、郭三人虽未明确表态,但是丁忧守制期限缩短、夺情范围扩大的基调,已是定了下来。

    许庚身提出了一个疑问:父母去世一年之后,即第十三个月,行小祥之祭;去世两年之后,即第二十五个月,行大祥之祭;隔一个月,即第二十七个月行禫祭,即“除服之祭”,孝子女脱去素服,“守制”结束——这三个祭祀的时间点,可不是朝廷说变就能变的,如之奈何?

    关卓凡说道:“到了小祥、大祥、禫祭的时候,给假就是了,来回奔波,辛苦是辛苦些,不过,总好过整三年不入直吧。”

    许庚身又问:这个事儿要不要“交议”?

    关卓凡微笑说道:“这就不必了。如果‘交议’,怕是没有多少人赞附的。”

    有一句话不大好说:你们三位尤如此,何况别人?

    还有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交议”,自然是没什么人敢公开“赞附”的,可是,丁忧守制的“改益”木已成舟后,大约也不会有多少人,真心实意的反对的。

    原因很简单:台面上,一个个慷慨激昂,老爸老妈殁了,恨不得哭死过去给你看;可是,有几个为官做宰的,真愿意交回这顶乌纱帽,回老家去守什么“三年之丧”啊?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我要他做我的师傅

    关卓凡造访翁府,遭遇和他事前预计,一模一样。UU小说,www.uu234.com

    翁同龢虽然对轩亲王纡尊降贵,十分感动,但回籍守制一事,却毫不动摇。

    关卓凡委婉表示,朝廷有意对“三年之丧”,有所改益;同时,对“夺情”的范围,做出更明确的规定,除了金革之事,其余关系国运的紧要大事,也会列入,包括“启沃圣学,辅弼圣德”。

    “朝廷大政,”翁同龢说道,“我不好随意臧否,不过,既然还没有明发上谕,就该执守旧有的规矩。目下,礼法也好,朝廷的典章制度也罢,弘德殿的差使虽然紧要,并不在‘夺情’之例,恕同龢无法奉命。”

    顿了一顿,又说道:“我弘德殿行走的这个差使,乃出于王爷之荐,今日之事,有负厚望,惭愧之至。”

    关卓凡摆了摆手,含笑说道:“叔平,你言重了。我为国荐贤,你依礼行事,都不涉于私,谈不上‘惭愧’二字。你哀痛迫切,忠孝势难两全,我也是能够体谅的。”

    翁同龢心中感动,起身一揖,说道:“谢王爷成全。”

    关卓凡又摆了摆手,说道:“你别着急,我还没有‘成全’你呢。叔平,你该晓得,《大清会典》有这么一条规定,‘督抚丁忧,不得遽行送印,其任内文卷,择司道一人代行,听候谕旨,方准离任。’就是说,得把差使交接了,才可以放开手——这个规定,载于煌煌会典。合情合理。没有什么强人所难的地方吧?”

    翁同龢呆了一呆。说道:“我又不是督抚……”

    关卓凡打断了他:“皇上典学,事关国家盛衰气运,紧要之处,难道比不得一省的政务?叔平,不要说督抚、帝师,就是贩夫走卒,受人之托,办一件什么事情。中途放手,也要有所交代啊!”

    说到“有所交代”,关卓凡的语气,已经变得冷峭。

    翁同龢不吭声了。

    关卓凡也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翁同龢开口说道:“那么……同龢到底该何去何从?请王爷指示。”

    关卓凡心中一喜,说道:“叔平,你也晓得,弘德殿的差使,倭艮峰一个人,是无论如何吃不消的。军机上已经着手替皇上寻找新师傅了,这新师傅找到了。你再交卸弘德殿的差使,岂非两全其美?”

    顿了一顿,又说道:“另外,翁老夫人既是皇上师傅的高堂,身后恤典,两宫皇太后有意格外从优,还有——”

    关卓凡加重了语气:“也要加恩子孙的。”

    翁同龢眼中波光一闪。

    他不是行政官员,手中没有实际权力,也没有什么政绩可言,作为翰林和帝师,“物望”是他最大的本钱。因此,“孝思”这种“大节”,绝不可稍亏,不然,以后说的话、做的事,就不值钱了。回籍守制固然要三年之久,但事后“起复”是一定的,只要名望不坠,这三年仕途蹉跎,一定追得回来。

    反之,如果曲从上意,“夺情”在职守制,一定为士林之讥。招牌坏了,步步难行,日后皇上亲政,碍于形势,自己这个帝师,十有**,不会被重用,就算勉强提了上来,也多半干不下去,入阁拜相什么的,就更加不用指望了。

    因此,即便轩亲王亲自出马,他还是毫无通融余地。

    可是,关卓凡提出的“交接”的问题,把他给卡住了。

    还有,翁同龢确实是一个孝子,和大哥翁同书之间,也真正是兄友弟恭。这个,除了他的个人品格外,和他的生理状况也有关系——翁同龢是“天阉”,男女之爱极淡,家人之情甚浓。

    亡母身后恤典,“格外从优”,足以告慰先人;丧仪之上,也会风光许多,这些对他,都十分有吸引力。另外,为了给母亲谋求更厚的恤典,在丁忧守制上稍作变通,也不会招士林之讥,说不定,还会变成一桩美谈呢。

    至于“加恩子孙”,轩亲王明显是在暗示,自己如肯配合,就会有大哥翁同书的好处。大哥发配甘肃军前,是母亲生前最大的心病,如果能够提前放归,自己就算受一点委屈,通扯下来,也还是值得的。

    最后两人说定,翁同龢留值弘德殿一个月,这一个月之内,务必要替小皇帝找到新师傅。一个月的期限到了,无论如何,翁同龢都要辞职回籍守制。

    千辛万苦,总算从翁同龢那儿“夺情”过来一个月,好吧,抓住这一个月宝贵的缓冲期,“寻人启事”吧。

    就在这个时候,小皇帝自己说话了:有一个翰林,叫王庆祺的,学问好,法书好,我要他做我的师傅。

    咦?这可奇了怪了。

    *

    王庆祺何许人也?小皇帝又是怎么晓得这个人的?又何以说他“学问好、法书好”?

    查看履历,这个王庆祺,是咸丰十年庚申科的进士,“朝考”之后,点为庶吉士,三年之后“散馆”,“大考”成绩优异,“留馆”——即进入翰林院,授职为检讨,现在已升了编修。

    此人既然进士及第之后,先点为庶吉士,“散馆”了又顺利进入翰林院,在庚辰科那一批人中,自然算是佼佼者,“学问好”大致不差,也确实写得一笔好字——“法书好”也当得起。

    问题还是那个问题:小皇帝是怎么知道他的?

    小皇帝是不能单独见外官的,和朝臣次数有限的面会,都是跟着两宫皇太后,且基本上就是瞧个热闹,话是没的他说的。翰林虽然地位清华高贵,但检讨不过从七品,编修不过正七品,微末小臣,两宫皇太后从来没有召见过这个王庆祺,他就有瞻仰圣颜的机会,也是大典之时,随班起伏进退而已。

    那种场合,小皇帝不可能留意到这么个人,大约看都看不见,姓甚名谁,官居何职,学问好不好,法书好不好,更加不必说了。

    两宫皇太后问小皇帝,小皇帝说,他是“看折子看来的”。

    咦,有趣,有趣。

    小皇帝年纪渐长,两宫皇太后开始对他进行基本的政务训练,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看折子”——不是叫他批复折子,现阶段,小皇帝既没有这个权力,更加没有这个能力——看懂就好,包括行文的格式、套路,以及大致正确理解其中的内容。

    翰林院的检讨、编修,品级虽低,但是翰林作为“讲官”,和“言官”一样,都有上书言事的权力,这个王庆祺,也上过折子,小皇帝看到过,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你一个小人儿,功课一向是稀里哗啦的,居然能够从一个折子里,看出来“学问好,法书好”?

    找出王庆祺的折子,一共三份,一一细细看了,慈禧觉得,其中议事析理,泛泛而论,老生常谈,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怪不得未给她留下什么印象。至于文笔,似乎不错,但她不擅此道,不敢遽下定论,军机“叫起”的时候,遍传诸臣,请大家伙儿“品评公论”。

    关卓凡以下,普遍的看法是,王庆祺这几份折子,虽然没有什么独到的见解,但行文花团锦簇,颇有一点儿“时文”的模样,皇上是否就是因为这个,觉得他“学问好”?

    两宫皇太后都颇为意外,慈安尤其起劲,眼睛都发亮了:哎哟,“时文”这个东东,听说是……很难很难的哎!王庆祺的折子,拿“时文”的套路来写,这一层,连他生母都看不出来,小皇帝自个儿反倒有所感悟,这……可是大大地进益了呀!

    *(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漂亮人物

    慈安起劲,慈禧也不禁心动,但是,下边的军机大臣,却多不以王庆祺折子的“时文”套路为然。UU小说,www.uu234.com

    奏折论述政事,行文原不宜花哨,看折子的又是两位皇太后,水准较好的圣母皇太后,也不过“粗通文墨”而已,因此奏折的行文,更不宜过于曲折吞吐。这三份折子,如果有什么独到见解也就罢了,偏偏都是空言无物,通篇看下来,未免给人跳脱浮躁之感。

    单凭这三份折子,就说王某人的“学问好”?似乎过了点儿吧?

    不过,这些话,涉及两宫皇太后的“圣学”,朝堂之上,无法宣之于口。

    另外,六位军机大臣,关卓凡虽然也在弘德殿行走,但根本没有进过学,连个童生都不是;恭王皇子身份,自然也没有“进学”这一说;曹毓瑛、许庚身两个,都是举人的底子;进士出身的,只有文祥和郭嵩焘。

    但文祥没有点过翰林,“朝考”之后,就直接分去了工部——这说明在考官的眼中,他的成绩一般,没有什么“培养前途”;正经庶吉士出身,可以与这个王庆祺比拟的,只有郭嵩焘一个人。但即便郭嵩焘,也是没来得及“散馆”,就回籍丁忧守制,回到翰林院,已是多年之后的事情了,因此,论士林的资历,还是略逊于王庆祺。

    所以,各人自度身份、经历,都觉得,在“文章”上面,不宜过分批评王庆祺。

    可是,这个王庆祺。实在太年轻了!资历太浅了!骤然入弘德殿行走。资格够吗?声望够吗?会不会引起物议?

    关于这个问题。母后皇太后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这位王庆祺,”慈安说道,“年纪是轻了些,资历是浅了些,资格是没那么好,声望大约也有限,可是,如果资格、声望都足够。学问太大了,皇帝那儿……”

    说到这儿,无法措辞,只好打住。

    但大伙儿都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如倭仁,资格深厚,望重士林,即母后皇太后口中“学问太大”者,然而,讲的书,佶屈聱牙。皇帝学生或者一头雾水,或者根本听不进去。如此搞法,“圣学”何时才能“精进”?

    “姐姐说的是,”慈禧说道,“王庆祺的资格虽然普通,不过,也许……师弟投缘呢?皇帝的向学之心难得!你们说呢?”

    “皇帝的向学之心难得”?这话,可以理解成“皇帝一向不学好,难得他有主动向学的表示,还不赶快抓住”?

    慈禧对王庆祺其人,并不了解,也并不十分放心。但是,更不放心的,是小皇帝的功课!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聪明勤奋的,有的都能进“县学”了;他呢,看一个挺简单的折子,吭吭哧哧,连断句都断不下来——这么下去,怎么得了?

    昨儿晚上,她和慈安反复商量,最后接受了慈安的主意:小皇帝主动向学的表示,确实难得,何妨拿这个王庆祺来试一试?就算教得不好,也糟不过目下吧?再说,这个王庆祺年纪轻、资历浅,一定不会像倭仁、徐桐那样子,板起脸来,照本宣科,小皇帝多半更乐意上书房,更容易学得进去呢!

    关卓凡、翁同龢两个,都要比倭仁、徐桐年轻,讲的书,比之倭、徐二人,小皇帝却都更加听得进去,不就是明证么?

    既然两位皇太后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作为臣子的,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于是,王庆祺入直弘德殿,大致就这么定了下来。

    说“大致”,是王庆祺距踏进弘德殿的殿门,还有很重要的一关要过——两宫皇太后的“面试”。

    翰林院接到军机处的通知,翁同龢守制,除了值弘德殿,其余的差使,一律撂下了,包括给两宫皇太后进讲《治平宝鉴》,这个差使,暂时由翰林院编修王庆祺代行。

    军机处仅派了一个章京,口头做的通知,已经是刻意低调了,但依然在翰林院内外,引起了很大的动静:这个差使,怎么会落到王庆祺这个小年轻的头上?

    人们纷纷相互打听:这个王庆祺,是哪位大佬的来头呀?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面试”的时候,看到王庆祺的第一眼,两位“考官”就大出意外。

    这个王庆祺,生的太俊了!

    唇红齿白,剑眉星目,简直不用上妆,就可以去唱《长坂坡》或《白门楼》了。

    请安报名,声音清朗明亮,且隐隐有金戈颤动之感——哎哟,这把嗓子,去唱《长坂坡》或《白门楼》,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还有,举手投足,既从容,又利落,看上去,一股说不出的舒服劲儿。旗下大家子弟,尽有礼仪娴熟的漂亮人物,可较之眼前这个王庆祺,也不够瞧了,慈禧看着,脑子中莫名冒出两个字——“身段”。

    “第一印象”极好,正式“进讲”呢?

    温语絮絮,有条有理,且几乎不掉书包。就算一定要用典,典出之后,立即予以解释,整个“进讲”,由头至尾,连慈安也是听得明明白白的。

    两宫皇太后都是心满意足:好了,皇帝的新师傅,就是这个王庆祺了!

    隔天,上谕明发:“翰林院编修王庆祺,着在弘德殿行走,钦此!”

    大伙儿的眼镜,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王庆祺家一向冷清的门庭,立即热闹起来,品级较近的同事和官员,纷纷来拜,向他贺喜,有的是为了“早留地步”,有的却是受人之托,来拐弯儿抹角的打听:你身后的那位大佬,到底是谁啊?

    这自然是打听不出来的。

    王庆祺一再表示,自己年轻,才疏学浅,骤膺重任,惶恐不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岂敢受贺?还有,自己要第一时间,去拜访艮峰相国和叔平先生,听取前辈教诲,去迟了不恭,求求各位放过我吧。

    这番表态,非常得体,大家都说,王景琦不骄不躁,像个帝师的样子!

    景琦,王庆祺的号。

    没有人知道,从翁府回来之后,关上院门,王庆祺在院子里,突然跃起,接连打了三个空心筋斗。

    您没看错,真的是空心筋斗。

    嘿,王翰林,您哪来的这么好的功夫呢?

    这也罢了,关键是,两宫皇太后真的以为,小皇帝是看了王庆祺的折子,觉得他“学问好,法书好”,才要求他做自己的师傅的,可是,实际情况,真的是这么回事儿吗?

    *(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不传之秘

    关卓凡给宫里进过一种小千里镜,镶金嵌玉,精致异常,其中一架,由钟粹宫辗转到了永和宫。UU小说,www.uu234.com小皇帝看上了这个小千里镜,长春宫的那架他拿不到手,就跑到永和宫来,向姐姐荣安公主“商借”。当时,小皇帝提出,用他的《金玉缘》作为交换。

    这本《金玉缘》,是小皇帝“上书房”的时候,从伴读的堂弟载澄那里弄来的。这是抄本,不是刻本,载澄手上也就这么一本,十分宝贝,并不愿意借人,小皇帝信誓旦旦,看过了立即归还,再加上皇帝和哥哥双重身份的威逼利诱,载澄才肯脱手。

    书到了小皇帝手中,便“刘备借荆州,一借不回还”了。

    这本书,小皇帝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都快翻烂了,再也品不出新滋味儿来了,一天到晚,心中怏怏,想着这么有趣的书,怎么才能够再弄一本来?

    不能再去找载澄了,俗话说的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金玉缘》自己借了不还,载澄那里,十有**,不肯再出气力,逼得急了,叫他爹晓得了,六叔那个脾气,嘿嘿!

    还有,六叔知道了,皇额娘迟早也会知道,这个事情,可就不大妙了。

    于是就叫贴身的小太监,叫小桂子的,偷偷儿地到宫外边儿去,给他买两本“有趣的书”来。

    这个小桂子,老实不过,哪里敢干这种事情?情知走漏了风声,叫圣母皇太后知道了,她老人家心境好。最轻也是要叫人打折自己两条腿子的;她老人家心境略差一点儿。一顿板子。就送了自己一条小命。

    当然也不敢去“出首”,只好变着法子,能拖就拖,一拖再拖,恨得小皇帝大骂他“屁用也没有,废物点心一个”。

    到了后来,小皇帝终于发现,这个小桂子。不是买不到“有趣的书”,而是根本就不肯去买。

    怒火上冲,杀心顿起。

    徐桐被黜出弘德殿,小皇帝在荣安公主面前,声称已经查了出来,将徐桐和自己说的话,泄露给外界的,就是这个小桂子。

    “这个黑良心没卵子的!不晓得受了人家多少好处?居然出卖主子?!真正该死!你瞅着,看我怎么拾掇他!”

    第二天,小桂子便“失足落水”。且“没救起来”。

    在小皇帝心中,此举固然是有效地“敲打”了飞扬跋扈的关某人。此外,也算是这个死太监“罪有应得”。

    小桂子死了,真实原因,没有一个人敢到两宫皇太后面前嚼舌头,只说他“没福分,失足落水,没救过来”,然后,给小皇帝新添了一个贴身的小太监。

    这个小太监姓李,和李莲英同乡,两个人也算是七拐八弯的同宗。

    小李子非常机灵,察言观色的本事,十倍于死去的小桂子。过了一段日子,小皇帝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基本的信任,也建立起来了,于是,买“有趣的书”的任务,自然又落到了小李子的头上了。

    前有小桂子的覆车之鉴,小皇帝主动降低了任务的难度,他要小李子去买“戏本子”。

    小皇帝和他的生母一样,都嗜好看戏,他想着,每出戏,都该有个“戏本子”,情节、对话、动作,都记在“戏本子”里,一切形容声音,都形诸文字,看这样的“戏本子”,较之看台上的唱念做打,又另有一番意趣,一定有意思的很!

    他想着,这些戏,都是陪两位皇额娘看过的,现在不过再看一遍“文字版”,就算被长春宫那边儿发现了,也不能就说我“不务正业”吧?

    所以,小皇帝觉得,这个差使,较之小桂子办的那个,性质大不相同,如果暴露,小李子不必担心被打折腿子、送掉小命,较之前者,可是容易多啦。

    这是小皇帝的“想当然耳”。

    圣母皇太后知道了这个事儿,会不会打折小李子的腿子,姑且不说;市面上,根本就没有他心目中的所谓“戏本子”。

    “戏本子”是有,可是,不在市面上,而是在各个戏班子的班主手里,这些“戏本子”,都被视为戏班的不传之秘,绝对不肯轻示外人的,世面上并没有正经刊行的“戏本子”,叫小李子哪里去买?

    可是,小桂子的覆辙在前,对万岁爷交代下来的第一桩“正经差使”,小李子并不敢“饰词推脱”——只要是“推脱”,哪怕说的是大实话,也会被小皇帝当成“饰词”的。

    怎么办呢?

    小李子虽然机灵,却也一个头两个大,正在苦无善策、彷徨踌躇之时,高人指点:去找翰林院的王庆祺王编修。

    太监和翰林,轻易搭不上线,不过,这个难不住小李子,他去找了一个姓孙的瓷器店掌柜,这位孙掌柜,瓷器生意之外,还做“放京债”的生意,不过,孙掌柜本钱不大,专做翰詹科道一班穷京官的生意,因此,很有可能和王庆祺打过交道。

    果然,王庆祺就是孙掌柜的债务人之一,这条线,十分顺当的搭上了。

    孙掌柜带着小李子,登门拜访。

    向王庆祺介绍了小李子的身份后,孙掌柜立即告辞。

    王庆祺十分客气,小李子给他打千儿请安,他连称“不敢”,长揖还礼。

    小李子和朝臣也是打过些交道的,可是,给自己还礼的朝臣,却还是第一次遇到。

    王庆祺听了小李子的来意后,眼睛中倏然光芒大盛,不过,激动的神气,一闪即逝,随即恢复了洵洵儒雅的模样。

    他点了点头,微微皱着眉,说道:“这是皇差,身为人臣,敢不尽心竭力?只是要请教公公,我能够帮得上什么忙呢?我和几个戏班子,虽然也有过从,可是,他们的‘本子’,都是不传之秘,万金求购,也未必肯鬻啊。”

    小李子不晓得“鬻”是什么,不过不影响他对王庆祺语意的理解。方才,王庆祺满脸的热衷,虽然一闪即逝,小李子却已全部看在眼中,心里边儿已经是有了底儿,知道今天的差使,一定能够办的下来了。

    他笑嘻嘻的说:“有王老爷在这儿,咱们还去求那些戏班子做什么?王老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皮黄的那些子道道,又是门儿清——王老爷大笔一挥,自个儿就能写个‘戏本子’出来了!”

    啊?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天上掉馅饼

    小李子的提议,乍听之下,不可思议,仔细一想,真是“有何不可”?

    王庆祺雄心顿起:不错,这才能够真正显示出自己的本事!才能够真正邀得圣上的眷注!只要这一嗓子甩的漂亮,对了皇上的脾性,自己就会转大运了!再不会局促于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穷得叮当做响,出个门,都得想着,今儿会不会遇上债主?这个,飞黄腾达,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他浑身上下,从心头,到手心,都热得发痒了。UU小说,www.uu234.com

    “好!”王庆祺慨然说道,“我就遵公公的命!不揣浅陋,尽力一试!就不晓得皇上喜欢看什么类型的戏码?老生戏?小生戏?”

    从来没有一个正经朝臣,对着自个儿说过什么“遵公公的命”这种话,小李子不由大为得意,说道:“自然是小生戏。皇上最爱看生旦合串、情节生动、场子紧凑的‘对儿戏’,里边儿若有武戏,那就更加之好了。”

    王庆祺点了点头,说道:“承蒙指教。”

    微微皱眉,脑子急速地转动起来。

    他正在沉吟,小李子又说道:“我这儿倒是有一个主意,王老爷瞅着,看能不能派的上用场?”

    “公公的主意,必是极高明的,请说。”

    “皇上极爱的一本书,叫做《金玉缘》,这个书,讲的是公子安骥,在悦来客栈,巧遇侠女何玉凤,十分有趣。王老爷若能把这个书改成‘戏本子’。岂非……四角俱全?”

    “《金玉缘》?”王庆祺微微一怔。随即想了起来,“啊,公公说的……是《儿女英雄传》。”

    小皇帝看的是抄本,还叫做《金玉缘》,这个书,经过增删润色,已经刊行,刻本改了个更响亮的名字。叫《儿女英雄传》——就是最近的事儿。

    略一思衬,的的确确是个好主意!

    如果只是将台上现成的戏码,形诸笔墨,只不过说明自己记心好、文字娴熟、皮黄的门道摸的清爽,还不能显出自己的真功夫来;若能将一稗官小说,改成正经的“戏本子”,那才真叫了得,真叫本事!何况,这个《金玉缘》,还是皇上最爱的一本书?一经进呈。那还不龙颜大悦?

    “好,我就照公公说的办!一会儿。我就去买一本《儿女英雄传》,今儿晚上,就挑灯夜战!”

    “哎哟,这可叫王老爷费心了!既如此,请王老爷赐下一个准日子来,这个戏本子,什么时候进呈?有了个准日子,万岁爷是能够等的;不然,他老人家,该骂我‘饰词推搪’了。”

    王庆祺沉吟了一下,说道:“就七天吧,七日之后,我准定交差。”

    小李子满脸堆笑的说道:“谢王老爷!不过,这个话,递上去之后,可就改不了了,七天之后,我如果拿不出这个本子,就是欺君了——”

    说到这儿,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嘿嘿”一笑,说道:“到时候,我这颗脑袋瓜子,还能不能够安在脖腔子上,可就不大好说了。”

    王庆祺微微一笑:“公公放心,庆祺不敢误公公,也不敢自误。”

    小李子一告辞,王庆祺就直奔琉璃厂,买了本《儿女英雄传》,回到家,已是掌灯时分,随便扒了两口饭,便开始“挑灯夜战”了。

    天上掉下来的这个大馅饼,无论如何,可得接住了呀!

    王庆祺其实算“世家”,不过,只好算是“诗书世家”。

    父亲王祖培,也是翰林,道光二十年就点了庶吉士,科名甚早——曾国藩亦不过道光十八年会试中式。可是,王祖培这个翰林,混得极其憋屈,目下已是同治五年了,距他“散馆”,整整二十四年了,连儿子都点了翰林,他却连一任“考差”都没有放过,地地道道一个穷翰林。

    打王庆祺记事儿起,他们家就跟“放京债”的打交道,父子俩都是十年寒窗,都是金榜题名,都是进士及第,却都和“放京债”的缠在了一起,出门之前——尤其是年下,先得想一想,遇上了债主,可怎么办?

    都说翰林“清华贵重”,清不清、华不华的难说,但“贵重”二字,几十年了,从来没有过这个感觉。

    王祖培自己混不好,对儿子的期望,便特别之高。王庆祺人既聪明,长得又好,学问也不赖,早早儿就点了翰林,瞅着这个架势,将来,说不定会“大用”?自己这一辈子,是没啥大指望了,就指着儿子光宗耀祖吧。

    可是,就有一桩,王祖培对儿子很是不放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王庆祺迷上了皮黄,不仅仅是喜欢看,还花了许多辰光,下了许多功夫,最终唱、念、做、打,样样精通。他的嗓子“在家”,所谓“天生一条翎子生”,一口气甩将出去,裂帛破雾,响遏云霄,行家听了,包括四大徽班的台柱子,诸如杨月楼、徐小香等人,都直翘大拇指。

    既爱唱戏,便和北京的各大班子,过从甚密。王庆祺常到四大徽班的“大下处”——即总寓,出入盘恒,陕西巷的四喜班,韩家谭的三庆班,百顺胡同的春台班,李铁拐斜街的和春班,王编修都是常客,同戏班子的台柱子,如上文提到的杨月楼、徐小香,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王祖培对儿子的这种行径,十分头痛,票戏这个玩意儿,你费时费力,这么大的精神头儿,是能当饭吃呢,还是“京察”时能评个“卓异”?再者说了,这种玩意儿,在自个儿家里,热闹热闹就罢了,你有事没事儿,老往戏班子那里跑,若有人有心发挥,不给你戴上一顶“有玷官常”的帽子?唉,非落个处分不可!

    可是,他素来性格庸懦——不然也不至于二十多年没出过一个考差,儿子呢,人也长大了,翰林也点了,教训的话,不大好说了,说轻了没用,说重了,又开不得口,于是,王祖培只好一天到晚,长吁短叹,唉声叹气。

    哼哼,票戏没有用?看我把这个戏本子递上去了,你还说不说票戏没用,还会不会长吁短叹、唉声叹气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无形之手

    王庆祺果然说话算数,到了第七天,一个装潢的异常精致的“戏本子”,交到了小李子手里。

    小李子看时,见这个“戏本子”用黄丝线装订成册,封皮上用隶书写着“悦来店”三个大字。打开来,里面是上好的云母笺,每一页,都细细的打了朱丝格,一个格子一个字,端楷书写,一丝不苟。

    翻到最后一页,末尾一行蝇头小楷,“臣王庆祺恭呈跪进”。

    小李子合上戏本子,小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真正是好!别的不说,王老爷的字儿,写的又好、又大,外边儿那些书,字儿都忒小了,万岁爷看着,累眼睛!”

    王庆祺微微一笑,没接这个话茬,说道:“公公来回奔波,实在是辛苦了,这是我的一点儿人心,公公别嫌少。”

    说着,递过一个小小的红纸包,塞到了小李子的手里。

    小李子捏了一捏,小眼睛笑的几乎看不见了,就手请了一个“双安”:“谢王老爷的赏了!”

    小皇帝在宫中等的望穿秋水,整个下午,都坐卧不宁,都没有心思拿小太监打筋斗消遣了,倒让一班小内侍逃过了一日的折磨。

    小李子回到宫中,“进呈”了《悦来店》,小皇帝如获至宝,迫不急待,就要展卷细看,小李子赶快劝阻,说这就要到传晚膳的辰光了,传过了晚膳,万岁爷还要过长春宫和钟粹宫,给两位皇太后问安,这“戏本子”看上了。万一挪不开眼睛。耽搁了传膳和问安。可就大大不妥了。所以,还是等从皇太后那儿回来,从从容容的看,多好呢?

    小皇帝无可奈何,只好“从善如流”,可是,心里痒的难受,跺着脚骂:“小猴崽儿。偏你就有这么多说道!”

    一颗心都放在这本《悦来店》上,晚膳之食前方丈,固然不辨滋味;给两位皇额娘请安,也是神思不属。两宫皇太后都发现了他的异样,在长春宫的时候,慈禧皱着眉,训了他好几句;到了钟粹宫,慈安则十分关心的问,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呀?

    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一进门。就大声吩咐:“加多两个灯,加多两个灯!”

    一个灯。就是一根蜡烛。

    小李子已将《悦来店》在御案上摆好了,小皇帝坐下,翻了开来,这一看上了,果然就“挪不开眼睛”了。

    一口气看到何玉凤上场,“右手举鞭,左手撩汉巾亮相”,小皇帝先就轻轻叫了一声“好”。然后,王庆祺UU小说,何玉凤前趋后退,左转又闪,一系列叫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一个英姿飒爽、婀娜窈窕的侠女形象,跃然眼前,小皇帝血脉贲张,看着看着,不由就念了出来:“……出马鞭走翻身,错步左手单山膀……”

    念着念着,手上开始比划起来,比划来,比划去,不知不觉就站起身来,腿脚也开始挪动了,口里念念有词:“……走劈花左转身,双手拉开山膀……”

    扭来扭去,最后:“……打马后,勒马亮住相!”

    晃了两晃,气喘吁吁地定住了身子。

    小李子在一旁,轻轻鼓掌,喝彩不迭:“好!万岁爷这个扮相,这个身段儿,哎哟,什么角儿都给比下去了!”

    其实,小皇帝所谓“亮相”、“身段”,扭扭捏捏,不伦不类,不要说“角儿”了,就是个不懂戏的人看到了,也要掩嘴葫芦的,可是,小皇帝自己却是得意之极,哈哈大笑。

    小李子赶忙说:“万岁爷,咱们小点儿动静,万一……嘿嘿!”

    小皇帝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说道:“怕什么?这儿难道还有人敢出去胡说八道?哪个王八犊子不识相,我不打折了他的狗腿子!”

    话是这么说,小皇帝还是坐了下来,说了声:“渴了!”

    小李子赶忙上前,递上一盏温温的玫瑰露,小皇帝喝了一大口,继续看了下去。

    看到安骥和何玉凤在悦来客店相遇一幕,小皇帝又不淡定了,一会儿拍桌子,一会儿打自个儿的大腿,笑的直揉肚子:“安骥这个笨伯!”

    小李子不晓得安骥如何好笑,只好在一旁傻乎乎的赔笑。

    “王庆祺太损了,把安骥写成了这副模样——不过,好玩儿!”

    “是,是!”

    小皇帝突发奇想:“对了,咱们来串戏!我来扮……安骥,你来扮何玉凤!”

    啊?!

    “奴才,这个,不会啊……”

    “什么会不会的,我教你!”

    “奴才……”

    “还啰嗦,你敢抗旨?”

    抗旨自然是不敢的,于是,主子奴才两个,就开始“串戏”了。

    小皇帝拉长了调子,怪声怪气的念道:“‘哎呀不好,看她身背刀弓,倘若打进店来,可如何是好?这,便怎么处?’”

    等了等,见小皇帝没有下文了,小李子陪笑说道:“请万岁爷的示,奴才该?……”

    “得,下边儿这段搬石头的戏,不必串了,你现在已经进了安骥的屋子。”

    “是,是……”

    小皇帝继续怪声念道:“‘哎呀呀,她怎么不走了?哦,我想起来了——’”

    做了一个掏腰包的动作,然后递了出去:“‘啊,小娘子,这里有一茶之敬,请小娘子笑纳。’”

    见小皇帝伸着手,小李子嗫嚅道:“再请万岁爷的示……”

    “接着呀!”

    “是,是,谢万岁爷的赏……”

    “我呸!你现在是侠女何玉凤!我是公子安骥!什么‘谢万岁爷的赏’?”

    “是,是!”

    “算了算了,你比安骥还笨!下边这段儿也不用串了。咱们直接跳到这儿。你——何玉凤。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

    “是——呃,请问万岁爷,是坐……地上吗?”

    “笨死了!你叫侠女坐到地上?什么形容儿?当然是椅子上啊!”

    小李子不由转头四顾,旁边的一张椅子,就是小皇帝书案后的椅子,但那是“御座”,自己的屁股,哪敢沾上一沾?

    小皇帝也觉得寝宫虽大。没什么合适小李子坐的地方,只好说道:“算了,你就摆个姿势吧!”

    小李子曲腿落腰,样子好像坐在了什么上面似的。

    小皇帝继续:“‘咦,她怎么倒坐下了?哎呀,女大王饶命!’”

    言罢,跪了下来。

    小李子魂飞魄散,腿一软,一个屁股蹲儿,跌坐到地上。紧接着,一骨碌爬起来。五体投地,连连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小皇帝大为扫兴,站了起来,踢了他一脚:“滚起来,没用的东西!这不是在串戏嘛!”

    小李子不肯起身,哭丧着脸说:“这个戏,奴才无论如何,不能再串了!叫人知道了,奴才就有一百颗脑袋,也是不够砍的呀!求主子且饶了奴才这条小命,奴才还想多服侍您几年呢!”

    “好了,好了,不串了,滚起来吧,真没劲儿!”

    小李子“真没劲儿”,这个《悦来店》,可是“真有劲儿”!

    小皇帝对这个王庆祺,是佩服得不得了,《悦来店》只看到三分之二,就生出了这样一个念头:我要这个人,给我做师傅!倭仁、徐桐、翁同龢,加在一起,也不够给他提鞋的!至于那个关卓凡,哼哼,若有了王庆祺,谁还要听他讲什么“洋务”、“兵事”?

    虽然还不晓得王庆祺长什么样儿,小皇帝已觉得,自己和这个人,说不出的对味儿!真正是……君臣相得,那个……千古际遇!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王庆祺,一定能够成为自己的心腹,成为自己的左右手,将来自己亲政,铲除权臣,宸衷独断,王庆祺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帮手!

    自己就是刘玄德,王庆祺就是诸葛亮!

    唉,怎么才能够叫他入弘德殿行走呢?

    这个,可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事情啊。

    他叫小李子去问王庆祺,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王庆祺心花怒放:这个大馅饼,可算是接住了!

    接住了,不代表就能马上吃的下去,一时之间,王庆祺并无善策,只好请李公公代奏:请皇上不必心急,容臣筹划出一条万全之策。

    正在抓耳挠腮,翁同龢报了丁忧,坚持回籍守制,两宫皇太后和军机大臣们,手忙脚乱的替小皇帝找新师傅,王庆祺一看: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机会来了!

    于是,小皇帝向两宫皇太后提出,要翰林院编修王庆祺入直弘德殿。

    “看折子看出来王某人的学问好、法书好”,自然也是王庆祺通过小李子,替小皇帝出的主意。

    就这样,王庆祺成了小皇帝的新师傅。

    这个事儿,个中曲直,两宫皇太后一无所知,小皇帝、王庆祺也以为,除了他们俩和小李子,世上再无第四人知晓实情了。

    真是这么回事儿吗?

    事后,王庆祺也问过小李子,怎么会想到来找自己?

    小李子笑嘻嘻的说:“‘四大喜’那儿,王老爷的名头,哪个不知?哪个不晓?王老爷戏票的好,又是翰林,学问自然更是好的不得了,天底下,除了王老爷,哪个有本事把《金玉缘》改成《悦来店》?我不找王老爷,找哪个?”

    “四大喜”,就是“四大徽班”。

    听起来是很有道理的,王庆祺也就不虞有他了。

    可是,小李子人再聪明,也不过一个没读过书的小太监,将《金玉缘》改成《悦来店》的主意,出自他的脑袋,合理吗?

    晓得王庆祺“戏票的好”,并不稀奇,可是,翰林的学问,同写稗官小说的学问,可不是一码事,同写“戏本子”的学问,更加不是一码事,怎么就认定,王翰林能够把一部稗官小说,成功的改写成“戏本子”?

    前文说过,小李子是“受了高人指点”,才去找王庆祺的,这个“高人”,是谁?

    在小皇帝和王庆祺面前,小李子又何以藏起了这个“高人”呢?

    怎么好像……

    嗯,好像,有一只无形之手,在后边儿,摆弄、操纵整个事情?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敕平大乱

    天已向晚,一骑快马,自阜成门入北京城,一路狂奔,马上骑手,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喊:“借光,借光!”

    路上行人车马,纷纷避让。UU小说,www.uu234.com

    其中一辆后档车,十分华丽,车前两骑“顶马”,车后两骑“跟马”,派头煊赫,虽然没有打出任何招牌,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车里坐着的,至少也是一位贝子。可是,驾车的侍从见了迎面而来的这骑快马,也赶忙“吁——吁——”连声,努力勒转马头,将车子往路边挪。

    豪门悍仆,最是霸道,如此乖觉,实在少见。

    车子转急了,坐在里边儿的人,身子一晃,差点磕了一下,不由就骂了一句:“胡六,你小子搞什么鬼?天儿还没黑透呢,你就撞上鬼啦?”

    驾车的胡六赶忙回头说道:“回王爷,是‘八百里加紧’的折差!”

    拦阻“八百里加紧”的折差,是要按“妨碍军兴”法办的,就算你是亲王,也要大大吃个挂落,车里边儿的人,不吭声了。

    他想了想,自言自语的说道:“西边来的?是不是左宗棠那儿递过来的?”

    折差越过正阳门东的兵部街,直入各省驻京提塘官公所,一进门就大喊:“好消息,快,快!”

    众人围了上来,不及细问,陕西的提塘官接过了他的“折包”,即出门上马,直奔紫禁城。

    奏折递进外奏事处,经内奏事处,到达长春宫的时候。两宫皇太后刚刚撤膳。

    拆开一看。两个女人喜动颜色。果然是好消息!

    肃州克复,马文禄就戮,糜烂千里、涂炭万民的关陇回乱,迁延五载,迭次用兵,终于完全平定了!

    肃州是陕甘回匪最后的堡垒,除了马文禄部外,甘东、甘南以及陕西的残匪。都汇集于此,其中最主要的一支,是从金积堡一路撤过来的白彦虎部。

    白彦虎和马化龙分道扬镳之后,沿河西走廊,一路向西,过扁都口,经山丹、东至,入甘州,其时,白部几已粮尽。乃在抚彝大抢一把,颇有所得。但不敢耽搁,略略喘息,继续西窜,由高台至下沿河,最后到了塔儿湾。

    白彦虎见此地有几座废堡,尚颇具规模,加紧修葺,可以为恃,于是决定,就以塔儿湾做他在肃州的老巢。

    此时的白部,历经千难万险,一路之上,战死、饿死、病死,再加上葬身于狼吻的,从金积堡带出来的陕回旧部,已经三去其一了。

    马文禄力邀白彦虎入肃州城,白彦虎表示心感,但认为塔儿湾战略位置重要,紧守塔儿湾,可以和肃州成犄角之势,他愿驻守塔儿湾,和马文禄相互呼应。

    白彦虎的分析基本不错,不过,他还有其他的考量,不好摆到台面上来的:一是不想重蹈金积堡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覆辙;二来,他对即将进抵肃州的官军的实力,有着清醒的认识,肃州城十之**是守不住的,塔儿湾可进可退,形势实在不好,还来得及向新疆撤退,如果进入肃州城,官军四面合围,难免玉石俱焚。

    事实证明,白彦虎有先见之明。

    官军经过休整,士腾马饱,进抵肃州的时候,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

    左宗棠、展东禄、刘锦棠等经过研议,认为不宜同时进攻肃州、塔儿湾,但必须切断肃州、塔儿湾的联系。官军先占据了肃州和塔儿湾之间的毛目城,深沟高垒,然后,以毛目城为中心,轩军骑兵营和雷正绾部马队,两只骑兵部队,在肃州和塔儿湾之间游走,相互呼应,肃州、塔儿湾的回匪,若有相互靠拢的动作,立即予以截击。

    布置完毕,官军开始一个一个清理肃州外围的堡寨,肃州回匪在城外筑堡寨一百有余,旬月之内,尽数残破,肃州成为孤城。

    期间,肃州城内回匪,数度开城来攻,皆为官军所拒。白彦虎自塔儿湾出兵呼应,但无论如何,过不了毛目城这一关,几次都是在毛目城下缠斗之时,被官军的骑兵抄了后路,损失惨重。

    肃州、塔儿湾,咫尺天涯,却始终可望不可即。

    官军终于完成了对肃州的合围,调集大炮,开始对城内进行不间断的炮击,并仿进攻金积堡例,筑起了和城墙等高的炮台,整个肃州城,都进入了拿破仑炮的射界。

    看着肃州城的土墙,一点点在炮火中坍塌,白彦虎情知大势已去,留在肃州,不但不能再有任何作为,官军攻下肃州,转头进攻塔儿湾,自己手下这两千陕回残部,必定全军覆没,绝无侥幸之理。

    于是白天先布疑阵,晚上悄悄衔枚出堡,在肃州方向震天的喊杀声中,经文殊山,间道嘉峪关,由敦煌奔哈密。

    官军倒没有想到白彦虎说走就走,待发觉塔儿湾已成空堡的时候,白彦虎已经出关了。此时若是急追,未必就追不上,可是一定会影响肃州这边的兵力布置,只索罢了。

    肃州城内回匪,十分顽强,冒着连天炮火,城墙随坍随垒,但垒砌的速度,毕竟赶不上坍塌的速度,形势愈来愈是不妙。

    马文禄无奈,派人诣官军大营“求抚”,表示愿意“从戎出塞以赎罪”。

    这个话,未必是缓兵之计,诸将有的认为可以接受,有的认为回匪军心已乱,士气已竭,如果不受降,就该发动总攻,一举拿下肃州城。

    展东禄说,肃州是关陇回匪的最后一个堡垒,就算马文禄真心请降,可如若接受了他的条件,放其出关,则靖定关陇的大功勋,似乎不大好算做……“全功”?肃州回匪已成砧上鱼肉,吞下肚子,早两天、晚两天的事儿,在此紧要关头,何必另生枝节?

    再者,肃州回匪,“军心已乱”大约是事实,“士气已竭”则未必,此时大举仰攻,我军损伤必大。这个,攻打金积堡的时候,洪乐堡一役,可谓前车之鉴。

    轩军攻破洪乐堡之时,堡内回匪在堡内各处点起火来,然后纷纷手刃自己的眷属,再解衣赤膊,狂吼大叫,冲向官军。未死在亲人刀下的老弱妇孺,许多人宁肯投水蹈火,也不投降。整个洪乐堡,几乎死无孑类。

    战后,洪乐堡断瓦残垣,一片焦土。

    轩军在洪乐堡一役中的伤亡,大都发生在攻入洪乐堡之后,而且,超过了入甘之后、洪乐堡一役之前伤亡的总和。

    展东禄说,因此,标下的看法,是继续轰他娘的!反正,这许多炮弹,留着也不能下崽儿啊。

    左宗棠哈哈大笑,说,好,好,克庵,就按你说的办!

    于是,回绝了马文禄的“求抚”的要求,继续猛轰肃州,日夜不停。

    不过数日,开始有回民自行出城投降,初初的时候,一天几十人,后来一天下来,数以百计了,且都不是一个建制里边儿的。

    左宗棠等判断,肃州回匪真正“士气已竭”了。

    官军乃大举攻城,陶茂林部首先登城,由东北城墙缺口抢登城头“扎卡”,断绝城内回匪往来。接着,展东禄部攻破南门,同陶茂林部合力,将回匪向城西北方向压去。

    马文禄反攻无果,晓得大限已至,打开肃州城西门,亲诣左宗棠中军大营“乞降”,这一次,是“无条件投降”了。

    肃州回匪城破投降,和金积堡马化龙的投降,性质不同,肃州又是陕甘回乱的最后一役,因此,对于降人的处置,左宗棠就没有了金积堡时的那些顾虑。

    回匪交出器械之后,分羁各营,第二日,马文禄以下,土回、客回,一切大小头目以及强壮桀骜者,共一千五百七十余人,尽数伏诛。

    接着,官军在城中各处放起火来,火光冲天,百里之外可见。大火足足烧了四天四夜,火烬之后,肃州全城一片焦土,留在城内的土回,葬身火海者,总计逾四千余人。

    陕甘回乱,彻底敕平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世上竟然还有这等人物

    养心殿,军机“叫起”。⊥UU小说,www.uu234.com

    上边儿的两宫皇太后,下边儿的军机大臣,个个满面欢容。

    “我记得,”慈禧说道,“左宗棠陛见的时候,我问他,‘关陇的军务,得要多少时候,才能收功?’他说,‘少则三载,多则五年’,当时,我也不以为他说的多了,如今满打满算,距他离京,还不到两年光景,竣功如此之速,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关卓凡说道:“是,这都仰赖我皇太后宵旰忧劳,朝乾夕惕,前线将士用命,皇上洪福格天。”

    慈禧微微一笑,说道:“左宗棠的折子,却推崇‘枢府指挥机宜’,又说‘辎重子药无匮’,‘军士身后无虞’,‘乃得奋力向前,不稍踌躇瞻顾’——关卓凡,你……嗯,你们的差使,办得好啊。”

    本来只是揄扬关卓凡一个人的,一转念,想着不好冷落了其余的军机大臣——再说,确实大家伙儿都有出力,“你”便变成了“你们”。

    关卓凡赶忙躬身说道:“谢圣母皇太后奖谕!这都是为臣者的本分!”

    “左宗棠特地提到了大炮,”慈禧说,“他说,摧破回匪巢穴,关键在大炮,西北剿回,大炮比马队还紧要!展东禄的炮队,威力强大,是‘敉平回乱第一功’——关卓凡,展东禄是你带出来的,你的兵,带的好!”

    “臣……惶恐!”

    这时,慈安说话了。

    “这个大炮,是不是叫做什么……‘拿破仑’炮?”

    “回母后皇太后。是。”

    “这个名字有意思。”慈安笑道。“我怎么听着,和法兰西那个挺讨厌的皇帝,像是一个名儿呀?”

    “母后皇太后圣明,这两个‘拿破仑’,正是同一个名儿。”

    “啊?”

    “法兰西目下这个皇帝,”关卓凡说,“称‘拿破仑三世’,他的叔叔。也做过法国皇帝的,称‘拿破仑一世’。这位拿破仑一世,真正是一世之雄,当年,整个欧罗巴,除了一个英吉利,都叫他打遍了。”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野战对阵,大规模用炮,这位拿破仑一世。算是举世第一人,他用的炮。就是这个‘拿破仑炮’,‘拿破仑炮’之得名,亦因拿破仑一世而来。”

    “哦,是这么回事呀,”慈安不由微微得意,“我说呢。”

    慈禧却是微微讶异:“整个欧罗巴都被他打遍了?世上竟然还有……这等人物?”

    “是,拿破仑三世志大才疏,之所以能够因缘际会,登上大位,其实是很得其叔遗荫之力的。”

    慈禧想,既说“遗荫”,这位拿破仑一世必是已崩逝了,那么,为什么没有传位给儿子,倒叫侄子捡了便宜?又说“因缘际会”,似乎其中颇有波折?她很想问个明白,可是这是朝堂议政,不能花太多时间聊别人家的事情,只好暂时忍住了。

    “陕甘的事情既然已经了了,”慈禧说,“过了年,开了春,就该进军新疆了吧?”

    “太后说的极是!”关卓凡说,“后顾无忧,万事已备,过了年,开了春,西征大军就要进军新疆!臣立一个军令状——替自个儿、也替左宗棠,明年年内——即同治六年年内,新疆必定重归天朝王化!金瓯已缺总须补,到时候,臣拿新疆,为两位皇太后同治七年元旦令辰贺!”

    这一番话,说的两宫皇太后和几个大军机,上上下下,都激动起来,慈禧闪亮的眸子看着关卓凡,说道:“金瓯已缺总须补——这句话说的真好!好,关卓凡,我们姐俩儿,等着你的这份贺礼!”

    “是!”

    “西征大军就要进军新疆,”慈禧说道,“该替前线的将士们提提神儿——”

    顿了一顿,缓缓说道:“左宗棠的‘督办陕甘军务钦差大臣’,加个字儿,改为‘督办陕甘新军务大臣’。”

    “是!”

    “还有,”慈禧一字一顿,“成禄窝在甘肃,新疆不敢去,甘回打不了,不晓得干什么吃的!传旨,乌鲁木齐提督成禄,丧师失地,迁延不进,就地免职!所遗乌鲁木齐提督一职,着展东禄接任!”

    几个大军机心头都是微微一震。

    “……是!”

    不只一个人,脑子中转过这样子的念头:轩军一系,张勇的山东提督、伊克桑的安徽提督、姜德的江南提督、吴建瀛的丰台大营提督、丁汝昌的海军提督,已经有了五个提督,现在加上展东禄的乌鲁木齐提督,整整六个提督——朝廷经制之半,都在轩军手里了。

    果然……“提神儿”啊。

    “新疆,”慈禧问道,“目下是怎么个情形啊?”

    关卓凡沉吟了一下,说道:“回太后,新疆遍地烽火,南疆是完全沦陷了,不过,朝廷在北疆还有一些据点,和河西走廊的联系尚未彻底断绝。”

    “新疆较有力量的几大叛逆,都猬聚在南疆,目下,大致是叶尔羌、和田、库车、喀什四雄并立、彼此攻伐的一个局面,其中,最凶悍者,要数以喀什为大本营的‘哲德沙尔汗国’。”

    “这个‘哲德沙尔汗国’,”慈禧说道,“我有些印象,似乎正经掌权的,不是他的汗王,是他的丞相?”

    “是,”关卓凡说,“太后的记心真好,这个丞相,名叫阿古柏,野心极大,不但在伪‘哲德沙尔汗国’国内,擅行废立,还想攻灭叶尔羌、和田、库车,一统南疆,进而鲸吞整个新疆。”

    “哼,胃口倒是不小,本事不晓得大不大呢?”

    “此獠凶悍狡诈,机变百出,而且外结强援——他是浩罕国的大将,本就是浩罕国派过来趁乱捡便宜的。浩罕国居心叵测,觊觎咱们的新疆,多年以来,一直贼心不死。另外,阿古柏和俄国人,彼此也有勾连。所以,臣以为,对于阿古柏,不可轻敌。”

    慈禧秀眉微蹙:“他和罗刹人也有勾连?”

    “是,不过,不足上烦太后厪虑!所谓勾连,只是阿古柏从罗刹人那儿,辗转得到几条洋枪——还是前膛枪,罗刹人的手,目下还不能直接伸进新疆——就算勉强伸了进来,臣也有十足把握,打痛了他,叫他不得不又缩了回去。”

    “好!”

    慈禧的眼睛,放出光来。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这个女人,太聪明了

    “我是不懂军事的,”慈禧说道,“不过,看新疆的舆图,由甘肃入疆,似乎……北疆要近一些?那么,左宗棠他们,该从哪里打起呢?南疆,还是北疆?”

    关卓凡暗赞:御姐这个问题,可是问到点子上了。√∟UU小说,www.uu234.com

    “太后切中肯綮!”他说,“该从北疆打起的。原因呢,有两个,第一,北疆尚未完全沦陷,朝廷在那边还有几个据点,北疆同河西走廊的联系,尚未完全断绝;第二,就是太后指画明白的,‘北疆更近一些’。如果舍近求远,先打南疆,就要走天山南路,如此一来,前方固然一路都是敌人,右手方向——就是北边,也都是敌人。进军的时候,侧背受敌,后路不靖,殊为不智。”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平定了北疆,再掉头南下,此时,后顾无忧,可操必胜。”

    慈禧点了点头:“很好,确实是这么回事。”

    想了一想,又说道:“开春入疆,先北后南,那么,就是上半年打北疆,下半年打南疆了?”

    “是,大致如此。”

    慈禧沉吟了一下,说道:“你方才说,南疆四大叛逆,以‘哲德沙尔汗国’最为凶悍,那个阿古柏,野心勃勃,素有吞灭其余三逆之志。目下距明年下半年,还有大半年的光景,这大半年,南疆的形势,会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我是说,那个阿古柏,会不会得遂所愿,一统南疆?如是。到时候咱们打南疆。会不会……麻烦很多?”

    关卓凡心中微微一震。

    他不是震于慈禧说的“麻烦”——那不算什么。

    原时空的阿古柏。不仅“一统南疆”,还进而侵占了整个新疆。其后,阿古柏改“哲德沙尔汗国”为“洪福汗国”,自立为汗,而英国为对抗俄国,大力扶持“洪福汗国”,给了阿古柏大批军援。但即便如此,阿古柏依然不是左宗棠的对手。

    本时空的阿古柏。到官军恢复北疆的时候,就算他已经“一统南疆”,也不过领有新疆之半而已,而英国人对“洪福汗国”的军火援助,是不会出现在本时空的。

    还有,本时空的西征大军,比原时空的更加强大。

    所以,阿古柏就是自己砧板上的一块肉,不出大的意外,半年之后。一定可以准时下锅。彼时,南疆的情形。像现在这样四分五裂也好,“一统”于阿古柏也罢,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算不上什么“麻烦”。

    他是震于慈禧的分析判断的能力。

    慈禧看了地图,就想到了“先南疆还是先北疆”这个极重要的问题,并且朦胧的感觉到,应该“先北后南”。

    她自称“我是不懂军事的”,但真要浸润下去,未必不会变成“我也是懂军事的”。

    关卓凡想,去上海做知县之前,俺也是不会打仗的。

    还有,根据关卓凡提供的有限的信息,在非常短的时间内,慈禧就判断出了阿古柏一统南疆的可能性和时间线——和原时空的时间线,十分之接近了;在此同时,还想到了这个局面对平乱可能产生的影响。

    这份敏锐透彻,养心殿内,关卓凡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关卓凡想,如果我不是穿越者,在上述问题的分析判断上,我能够有相同水准的表现吗?

    背上微微生寒。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聪明了!

    关卓凡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了:由于自己的介入,历史已经发生了变化,历史人物,有的也发生了变化——眼前的这个慈禧,和历史上同时间点的那个慈禧了,已经不一样了。而且,这个变化,有一个加速度,愈来愈快。

    这个变化,对自己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好事儿,可是……我的内心深处,为什么觉得……愈来愈不踏实呢?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这样下去,我还能够在多大的程度上,影响和控制这个女人呢?

    这些想法,形诸文字,颇为啰嗦,实际上就是一转念的事情。

    关卓凡定了定神,说道:“回太后,再过大半年,阿古柏的势力,一定是要比现在壮大些的,至于到了那个时候,他能不能一统南疆,臣不敢遽下定论。不过,请太后放心,就算阿古柏真的坐大了,也绝不是天朝大军的对手。何况,彼时,阿古柏刚刚削平异己,境内人心未附,西征大军自北而南,泰山压顶般压了下来,他的‘哲德沙尔汗国’,重新四分五裂,也说不定。”

    “嗯,有道理。”

    “还有,臣以为,新疆乱平之后,不能因循旧制,重整河山,须开创局面,阿古柏先替咱们清清道路,于此大有好处。”

    慈禧秀眉一扬:“哦?怎么说呢?”

    其余人等,也竖起了耳朵。

    “回太后,用伯克治疆的制度,是一定要改易的了!伊犁将军、喀什噶尔参赞大臣、乌鲁木齐都统,貌似高高在上,其实并不直接掌握治权——治权都捏在伯克们的手里!也就是说,新疆虽‘故土新归’,重入天朝版图,却始终未曾真正王化,因此,才会回乱一起,新疆全境,从南至北,群魔乱舞,遍地烽火,朝廷百载经营,转瞬之间,只剩下汪洋大海中的几座孤岛了。”

    两宫皇太后和五位军机大臣,都是心头一震。

    拿天山为基准,新疆大致可以分成三块:天山北路、天山南路、天山东路,新疆的军政事务,也据此分成北路、南路、东路三块,北路由伊犁将军总理,南路由喀什噶尔参赞大臣总理,东路由乌鲁木齐都统总理。

    这就是关卓凡说的“高高在上”。

    伊犁将军、喀什噶尔参赞大臣、乌鲁木齐都统之下,不设流官,一城设一领队大臣,主理该城军政——也算“高高在上”,其余一应政务,包括吏治、田赋、租税、徭役、匠作、商贸、水利、刑名、治安、兵事、文教,皆由土人自理,土人之头目,即为“伯克”。

    “伯克”亦分品级,三品至七品不等。

    这个制度,仿佛土司制度,区别在于,土司世袭,伯克由朝廷选验任命,不能世袭。

    具体来说,伯克由本城的领队大臣选出,送伊犁将军、喀什噶尔参赞大臣、乌鲁木齐都统等“三大员”审核,三品至五品伯克,由“三大员”奏请补放;六品以下伯克,由“三大员”直接挂牌验放。

    四品以上伯克,均需轮流进京觐见皇帝,谓之“年班”。

    伯克如何治理辖下民众,将军、大臣、都统,原则上不予干涉,于是伯克擅作威福,苛捐重税,摊派诛求,无所不至。滥用酷刑,荼毒人命,渔猎妇女,都是家常便饭。可以说,伯克除了不能世袭,威权并不在土司之下。

    伯克制度,是乾隆朝平定大小和卓之乱后,“因俗而治”,“循其旧俗”,改益成形的。“新疆”之得名,也是那个时候的事情——即关卓凡所谓“‘故土新归’,重入天朝版图”,乃曰“新疆”。

    不过,伯克制度,既是高宗手上的事情,迄今亦不过百来年的光景,一举推翻之,这个,高宗的脸面,似乎……不大好看?

    慈禧沉吟了一下,问道:“新疆的事情,我们姐俩儿,其实不大了解——嗯,如果要改易的话,该怎么改呢?”

    “回太后,”关卓凡说道,“还是那四个字:改土归流!”

    “改土归流?”

    “是!还有,臣以为,新疆之改土归流,不同西南、川边之步步为营,须不分南北,一步到位,如此——”

    关卓凡顿了一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臣以为,新疆该设省了!”

    设省?!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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