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耽美小说乱清TXT下载乱清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乱清全文阅读

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六章 点赞,点赞,统统点赞

    “新疆该设省了”,关卓凡这六字出口,端的是石破天惊,似乎连养心殿也微微晃了一晃。←UU小说,www.uu234.com

    慈禧一双凤眼倏然睁大,慈安樱唇微张,一时合不拢来。下面的臣子,自然不敢失仪,可是也个个心旌摇动,有的人浑身上下的血,当时就被点热了。

    殿内一时极其安静,君臣们变得微微急促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轩亲王……所奏极是!伏乞两位皇太后鉴纳嘉言!”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郭嵩焘。

    军机大臣之中,郭嵩焘排位最后,前面的恭、文、曹、许还没说话,他就开声,这叫“越次”,本来是不大合适的,不过,他耐不住了。

    顿了一顿,郭嵩焘继续亢声说道:“新疆遍地烽火有遍地烽火的好处!乱平之后,一切都可以推倒了重新来过,再不必照应哪个的脸面!即,轩亲王‘不必步步为营,可以一步到位’之谓!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新疆王化,此其时矣!”

    “遍地烽火”肯定不是什么好事,“遍地烽火有遍地烽火的好处”这种话,不甚得体,若不是实在激动,郭嵩焘断不会脱口而出。

    不过,这么说法,话却是说透了。

    慈禧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关卓凡,你方才说,‘阿古柏先替咱们清清道路,于此大有好处’,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啊?”

    “是!”关卓凡说,“臣想着,咱们的大军。进了新疆。若还未开始大打。叶尔羌、和田、库车诸逆之中,有人摄于天威,主动请降,倒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事儿。若不受降,显得朝廷气度狭小,不肯予人洗心革面的机会;若是受他的降,他又出了些气力,战后该拿他怎么办呢?他不就成了‘功臣’了吗?拿‘功臣’来‘改土归流’。朝廷难免被‘兔死狗烹’、‘过河拆桥’之讥,说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所以,假阿古柏之手,先清一清新疆的地面,臣以为,没什么不好。”

    两宫皇太后对视一眼,都是微微颔首。

    不过,回过头来之后。慈禧秀眉微颦,沉吟不语。显是在思索着什么。

    曹毓瑛轻轻咳了一声,说道:“高宗纯皇帝庙谟深远!平定大小和卓之乱后,高宗纯皇帝深知新疆故土新归,土人尚未王化,未可尽信,因此夺伯克世袭之权,选任验放,皆出于朝廷——这是为后世之‘改土归流’打下了极牢靠的根基!今日新疆设省,正是纂承高宗纯皇帝之洪绪,茂德继期,臻于至善!”

    关卓凡心中大声喝彩:曹琢如,你还真会说话!

    他已经看了出来,对于新疆设省一事,慈禧虽然心动,却难免踌躇,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新疆现行的伯克制度,乃高宗手创,且迄今不过百年,遽然大动,难免有人借此攻击“改易祖制”。他正在想着如何打消慈禧的顾虑,曹毓瑛说话了,且说的比他自己的腹稿还要好,真是不能不狠狠的点个赞!

    果然,慈禧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曹毓瑛说的有道理,祖宗的高瞻远瞩,咱们要好好体会。”

    许庚身也说话了:“臣记得,平大小和卓之乱,高宗纯皇帝训谕:‘若平定叶尔羌、喀什噶尔,办理安插回众时,朕意不必用回人为总管,仍循其旧制,各城分设头目,统于驻扎伊犁之将军;再于库车,派大臣一员管理。’”

    顿了一顿,又说道:“推详高宗纯皇帝的本意,为日后‘改土归流’容留地步的打算,是很明显的;‘分而治之’,只是时候未到的权宜之计。”

    “为日后‘改土归流’容留地步”,“‘分而治之’,只是时候未到的权宜之计”,这些是否真是高宗的本意,谁也不晓得,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俺们认为这是你的本意,或者说,俺们需要这是你的本意——这就够了。

    慈禧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然后说道:“六爷,文祥,这个事儿,你们两位,怎么看?”

    恭王和文祥,一直没有说话,并非他们不支持新疆设省,而是事出突然,他们到现在都还有一点儿懵。

    昨儿收到左宗棠的捷报,今儿军机“叫起”,讲进军新疆,进而讲战后局面,话赶话的,提出“新疆设省”,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新疆设省是个天大的题目,在此之前,关卓凡在这上面,既没有过非常明确的表示,又从未将这个题目,在军机处拿出来正经研议,今儿忽然就抛了出来,无论如何,他们不能没有突兀之感。

    当然,理论上,军机大臣都各自对“上头”负责,彼此不相统属,有什么要上奏的事宜,并不一定要先和同僚商议。可是,重大的事项,为取得支持,利于实施,多半是要先相互通气的,关卓凡尤其如此,凡有重大措施出台,一定先做足沟通,并大造舆论,今儿的情形,不大像他一贯行事的风格。

    被慈禧点了名,不及细想,恭王说道:“新疆设省,巩固金瓯,泽及后世,火候也到了,时机也正正好,臣非常赞同。”

    文祥接着说道:“臣附议!全疆大乱敉平,确实是设省的良机!非但如此,设省的同时,在新疆推行‘通用语’,亦风趁火势,事半功倍,真正是此其时矣!假以时日,新疆王化可期!此中国之幸也!”

    顿了一顿,又说道:“‘一步到位’,臣完全赞同!不过,臣以为,这一‘步’,并非可以一蹴而就,非十年八年不竣功——臣是说,经营新疆,调子定了,就要下定决心,一以贯之,不可中途变迁,如此——”

    又顿了一顿,说道:“非所托得人不可!臣以为,经营新疆,左宗棠之外,似不做第二人想。可是,臣如果没记错的话,左宗棠今年,已经五十六岁了。”

    文祥的意思很明白,前头说了“非十年八年不竣功”,如果这个差使,由左宗棠从头办到底,那么,“竣功”之日,左宗棠便已接近古稀之年了。不说他的身子骨儿能不能吃得消,就是能不能“生入玉门关”,都不好说了。

    问题来了:左宗棠……愿意吗?

    慈禧说道:“文祥的顾虑,不无道理。关卓凡,你觉得,左宗棠那里……会是怎么个意思呢?”

    “回太后,文祥之议,真正是老成谋国!”

    关卓凡先赞了文祥一句,然后说道:“左宗棠曾给臣写信,信中有这么一句话,‘何须东望酒泉郡?此生不入玉门关!’”

    酒泉郡、玉门关,在什么位置,就是慈安,也是大致知道的。两宫皇太后虽然不晓得左宗棠这两句话,典出班超的“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但话中的意思,却是一望明了,不禁都激动起来。

    “好,都是好样儿的!”慈禧朗声说道,“既如此,朝廷的决心下定了:新疆设省!”

    *(未完待续。。)

请假一天

风雨交加,尚未归家(此处应有泪目),请假一天。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我要走了

    彤云密布,天**雪,冷风吹到脸上,好像小刀子刮刺一般。UU小说,www.uu234.com

    风翔胡同,恭王府“小房子”里,却是温暖如春。

    恭王、文祥、宝鋆,三人围炉而坐。

    这个场景,放在恭王独领军机的时候,家常便饭,这一年来却已不大多见了。还有,以前这种聚会,多是四人——还有一位曹毓瑛。不过,早自去年此时,曹毓瑛就不参加这种聚会了。

    隔着新装上的玻璃窗,看着一片雪花,打着转儿,飘落了下来。

    恭王眼睛微微一亮:“这是今年北京第一场雪了!以后,我长伴梅花,拥炉赏雪,这般逍遥日子,想一想……嘿嘿,也是陶然一乐啊!”

    文祥和宝鋆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头。

    恭王约他二人过府“小聚”,他们俩便想到恭王一定是有事相商的。到了恭王府,又移樽至“小房子”,则相商的事情,必是极紧要的。现在听恭王话中大有深意,两个人的心,不由都提了起来。

    宝鋆性子急,耐不得,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六爷,你是不念佛的,打出来的的机锋,却也这么深!”

    恭王微微一笑,没接他这个话茬,伸出手来,捏着一张纸,说道:“这是我的一个折稿,劳二位法眼,替我斟酌、斟酌。”

    宝鋆抢着接了过来,没看两行,脸上便已显出惊愕的神色。

    看了下去,他捧着稿纸的手,微微的颤抖起来。

    看完了。宝鋆抬起头来。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话也说得很吃力了:“六爷,你要……交卸一切差使?”

    他都忘了将折稿转递给文祥了。

    文祥探身过来,从宝鋆手中抽走了折稿。

    他的反应要平静的多,看过了,没有像宝鋆那样形于颜色,只是皱着眉,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宝鋆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这怎么成?咳,六爷。你……你怎么生出这么个拙……咳,这么个主意来?这,这……”

    他一时不晓得该再说些什么,转向文祥:“博川,你倒是说句话呀!”

    文祥慢吞吞地说道:“我心里乱的很,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咱们……还是先听听六爷有什么训谕吧。”

    “我有什么训谕?”恭王一笑,“博川、佩蘅,你们二位,都是人中之杰。识穷天下的,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本来就是迟早的事情。现在,时候到了,我该走了!”

    宝鋆急了:“人什么杰?识什么穷?明什么白?我……啊,博川,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我自个儿!”

    顿了一顿,说道:“什么迟?什么早?哪儿就到了时候了?六爷,国家少不得你,朝廷少不得你,我……我们,也少不得你!”

    国家少不少得你,朝廷少不少得你,且两说,可是,“我少不得你”,却是千真万确的。

    恭王点了点头,说道:“佩蘅,你的话,我心感!可是——唉,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顿了一顿,说道:“一个军机处,两个亲王,太挤了!”

    宝鋆和文祥,都是心头一震。

    “政出多门,”恭王说道,“是国家行政大忌。虽说,军机领班的名分已经定了,是‘他’,不是我,可是,我的身份摆在那里,资历摆在那里,朝野上下的故旧,也摆在那里,我如果继续呆在枢府,下边儿的人,办事儿的时候,难免会生出这样的心思:这个事儿,是朝内北小街的意思呢?还是凤翔胡同的意思?”

    顿了一顿,说道:“存了这个心思,就难免瞻顾观望,政策的成效,就难免要打折扣——此其一。”

    “六爷……”

    “佩蘅,”文祥说,“你让六爷把话说完。”

    “其二,之前,我留在枢府,多少还能够起到些拾遗补缺的作用,现在,朝内北小街那边儿,主意愈来愈大,脚步愈来愈快,我是真正跟不上趟了,再腆着脸呆下去,就是尸餐素位了。”

    文祥皱眉说道:“六爷,你这个话,我就不敢苟同了。”

    恭王微微一笑,说道:“博川,我这个话,有点儿酸,可不算乱发牢骚。我和你、佩蘅两个,地步不同,你们是办事儿的,我呢……”

    说到这儿,又是一笑,打住了话头。

    话没说完,但文祥和宝鋆已经明白恭王说的是什么了。

    文、宝二人确实是“办事儿”的,“上头”交代什么做什么,基本没有“跟不跟得上趟”的问题——除非不愿意做;可是,恭王是皇子,是曾经的议政王,他从来就不是“办事儿”的,而是拿主意、做决断的,就是说,他本来也算是“上头”之一,如果以后再也不能够拿主意、做决断,如果事实上已经被从“上头”赶出来了,他留在枢府,还能有什么意思?难道他能够自屈为一个“办事儿”的普通臣子?

    恭王的骨子里,毕竟有着一份天潢贵胄的骄傲。上一次,为蔡寿祺攻讦,君前咆哮失礼,被逐出军机处,他真的动了“下半生‘长伴梅花’”的念头,如果不是文祥、宝鋆、曹毓瑛三人苦劝,他考虑到依附于他的人,实在太多,自己的进退,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他未必肯向两个嫂子低头。

    恭王的委屈和骄傲,文祥、宝鋆,都是能够了解的,心里边儿,都不禁又酸又热。

    文祥黯然说道:“六爷,你说的对,咱们地步不同,我未能为你设身处地的着想,惭愧!”

    恭王轻轻摇了摇手,意思是谈不上“惭愧”什么的,然后说道:“其三,就算为了朋友,我也不好再继续碍眼了。”

    这句话,文祥、宝鋆却不大明白,都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恭王:怎么说呢?

    “前儿军机‘叫起’,”恭王说,“议进军新疆以及新疆设省的事情,具体情形,佩蘅是没见着——嗯,博川,有些地方,你是不是略觉意外啊?”

    文祥微微一征,说道:“是,轩王提出‘新疆设省’——主意是好主意,可是,之前没跟咱们打过招呼,似乎……突兀了一点儿。”

    恭王慢吞吞的说道:“他没有跟咱们打过招呼,那么,你觉得,他有没有和曹琢如、许星叔、郭筠仙三位,打过招呼呢?”

    文祥心头一震:“这个……”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犯忌

    文祥的脑子,急速转动起来,前天养心殿内,曹毓瑛、许庚身、郭嵩焘三人的言行,一一在脑海中闪过。←UU小说,www.uu234.com

    “轩王提出‘新疆设省’之后,”文祥沉吟说道,“郭筠仙是第一个说话的,多少有点儿……‘越次’之嫌,所以,应该是没有事先布置的,不然……”

    不然就应该按照曹、许、郭的先后顺序,依次发声?

    宝鋆“哼”了一声,说道:“这可不见得!嘿嘿,也许只有这样,才像‘没有事先布置’,不然,郭筠仙纵然激动,又不是初入宦途的小年轻,何至于如此沉不住气?”

    如果“新疆设省”之议,乃郭某人心中多年愿望,就算他久历宦海,依然有可能“沉不住气”,抢先发言的。再者说了,先声夺人自然有先声夺人的好处,气势上先压了潜在的反对者一头。更何况,第一个“附议”的人,和之后再“附议”的,在倡议者的心目中,地位是不同的。

    文祥还在沉吟,恭王开口说道:“我也觉得,前天的军机‘叫起’,琢如、星叔、筠仙三位的言行,并非朝内北小街事先的布置——我的意思是,在此之前,曹、许、郭三位,晓不晓得,朝内北小街已有‘新疆设省’的打算?如果晓得了,对这个事情,他们是否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定之规?”

    “六爷说的有理,”文祥点了点头,“曹、许、郭三位,怕是在此之前。已经心中有数了。特别是许星叔。张口就将高宗当年的圣训背了出来——高宗那段话。其实算是生僻,如果不是‘心中有数’……”

    说到这儿,微微一笑:“一字不差,可不容易。”

    宝鋆皱着眉头:“就是说,不管有没有‘事先布置’,‘新疆设省’这个事儿,几个军机大臣里边儿,其余三位。朝内北小街都是事先打过招呼的,单单绕过了六爷和博川,这,却是为何?”

    嘴里说着“却是为何”,心里却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文祥的反应,并不比他慢。

    “小房子”里的氛围,倏然沉重起来。

    恭王自嘲的一笑,说道:“所以,我如果再不识相,不仅自己没趣。还会牵累朋友,我方才说的‘此其三’——此其谓也!”

    宝鋆愤然说道:“六爷。我和你共同进退!反正做了这些年的官儿,也多少有点儿积蓄,不至于就喝西北风了!博川……”

    话没说完,就叫恭王打断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顿了一顿,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掏心窝子说一句——国家可以没有我,但不可以没有你们两位!”

    “六爷!”

    “六爷!”

    恭王摆了摆手,说道:“你们让我把话说完。”

    宝鋆、文祥的神情,虽然还是激动,但不出声了。

    恭王微微仰头,看着玻璃窗外半空中愈来愈多的雪花,缓缓说道:“‘国家可以没有我’,这不是气话,是我的心里话。我,本是个拿主意的人,不是个办事儿的人,今后,拿主意——朝内北小街,加上‘西边儿’,就足够了,易地而处,我强不过他们两位。所以,‘国家可以没有我’。”

    顿了一顿,说道:“你们二位是办事儿的,说到办事儿,佩蘅、博川,你们真正是不可取代的——我在不在位,朝内北小街都少不得你们!”

    “有一个事儿,我和朝内北小街的主张,其实是一模一样的,就是内务府,绝不能叫西边儿的沾手!你们不要以为朝内北小街和‘西边儿’是一码事——真这么看,就太小瞧关逸轩了!他用佩蘅,就是为了扎紧内务府的口袋——不给‘西边儿’的手伸进来!这个差使,实话实说,除了佩蘅,还真没有第二人办得好。所以,不论他和佩蘅有过多少龃龉,还是少不得佩蘅!”

    宝鋆眉头深锁,脸上却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至于博川,”恭王说道,“我敢说,治国理政,他之看重博川,犹在曹、许、郭之上!”

    文祥眉毛微微一挑,眼中光芒,一闪而过。

    “还有,我也想透彻了:我的身份——宣宗亲子、世袭罔替的亲王,也不适合再在枢府呆下去了。”

    文祥、宝鋆都是微微一怔,相互看了一眼,文祥问道:“六爷,这话怎么说呢?”

    “有些话说出来……”恭王平静地说道,“大约要犯忌讳,不过,咱们都是知心换命的朋友,这儿又是个天知、地知的地方,我就再跟你们掏掏心窝子了!”

    文祥、宝鋆,耳朵都竖了起来。

    “本朝以八旗立国,”恭王说道,“国初之时,诸王贝勒并立,皇权……其实有限。顺治朝,老睿亲王独揽大权、压迫世祖是事实,可是,另一方面,却也开始集权于中枢。老睿亲王薨逝,追爵毁墓,黜出玉牒,但他手造的这个局面,却维持了下来,为人主者,嘿嘿,也算……因祸得福。”

    这几句话,惊心动魄,果然……犯忌讳!

    但恭王对世祖“因祸得福”的分析,非常深刻,颇发前人之所未发,文祥、宝鋆都不由大为佩服。

    不过,这个跟“我的身份——宣宗亲子、世袭罔替的亲王,也不适合再在枢府呆下去了”,有什么关系呢?

    “康熙朝削藩,”恭王说道,“削的,其实不仅仅是异姓王,还有……帝系以外的宗王。在圣祖手上,皇权,终于巩固了。”

    听到这儿,文祥、宝鋆,心中都是一动,隐隐约约,猜到恭王的意思了。

    “康熙末年,圣祖倦勤,九王夺嫡。世宗登基之后,不仅帝系以外,帝系以内的宗王,一般大力裁抑,老怡贤亲王,算是最后一位真正掌握事权的宗王,且情形特出,他和世宗的君臣际遇,以后再不会有的。”

    “怡贤亲王薨了,”恭王继续说道,“宗王不涉中枢,这条规矩,就算正式定了下来,雍正以后、乾、嘉、道、咸四朝,都是凛遵无误的。”

    文祥、宝鋆的神色,愈来愈是凝重。

    恭王沉默片刻,笑了一笑,终于将最紧要的话说了出来:“都说‘两宫垂帘’不合祖制——这话说的不对,‘两宫垂帘’不过是‘祖制所无’,真正‘不合祖制’的,是当初我这个‘议政王’!”

    *(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架空

    文祥、宝鋆,都是心头猛然一震,像压上了一块大大的石头。↑UU小说,www.uu234.com

    “六爷这话,”文祥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不赞同!辛酉年的时候,国家遭逢大变,内外交困,风雨飘摇,而嗣主冲龄!整个局面,说是‘危若累卵’,也不过分,事贵从权,为天下计,不能不有所更张!”

    宝鋆接口说道:“博川说的极是!因地制宜,因时而变,怎么能够说六爷的‘议政王’是什么‘不合祖制’?再者说了——哼,我也说两句‘犯忌’的话!——国初的时候,‘祖制’是‘八王议政’,雍正以后,‘祖制’变成了‘宗王不涉中枢’,到底哪个才算是‘祖制’?”

    这几句话,极其犀利,恭王拿手虚虚的点了点他,无可奈何的说道:“你这张嘴!”

    叹了口气,说道:“还是博川‘从权’二字说的好——既为‘从权’,就是权宜之计,时过境迁,就要改了回来——我是说,到时候了,我这个世袭罔替的亲王,就该遵从祖制,退出中枢,不然——”

    顿了一顿,把下边儿的话艰难地说了出来:“有人实在放心不下!”

    文祥、宝鋆心头一沉,好像又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两人都听明白了恭王的言中之意,“有人实在放心不下”的是:以恭王的出身、权势,日渐坐大之后,可能威胁皇权,甚至——

    想到文宗、恭王两兄弟,当年种种恩怨,文、宝二人都不禁微微打了个寒战。文、宝二人。对恭王事上的忠诚。当然笃信不疑。可是,站在“有人”的地步,真不能说这种担心纯属杞人忧天!

    恭王缓缓说道:“上一次,我君前失礼,被开去一切差使,自然是罚当其咎的,我不敢有什么抱怨,不过……”

    说到这儿。恭王犹豫了一下,打住了话头,宝鋆接口说道:“如此看来,那一次,‘上头’其实就是借题发挥!本来是想借此逐六爷出中枢的,好叫自己彻底‘放下心来’,后来发现实在办不到,就拿掉了六爷的‘议政王’——反正总得拿走点儿什么!如此一来,哼哼,至少。放了一半儿的心下来!”

    文祥沉吟说道:“可是,朝内北小街那边儿。也是亲王,也算是……宗王啊……”

    “他不姓爱新觉罗。”

    恭王这七个字,说的十分平静,文祥、宝鋆听在耳中,却如闷雷经天,彼此对视,缓缓点头。

    “是,”宝鋆微微咬着牙,“他不姓爱新觉罗,所以,‘上头’永远不必担心,会谋了她儿子的……”

    顿了顿,从鼻孔中透出气来:“所以,放心!”

    宝鋆的话,愈发“犯忌”,可是,这儿是“天知、地知”的地方。

    三个人一时沉默下来,“小房子”里,安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我想,”文祥打破了沉默,“朝内北小街的‘宗室’,说到底,拿洋人的话来说,就是一个‘荣誉称号’。”

    “正是,”恭王淡淡一笑,“所以,他可以留下来,我,就必须要走了。”

    “六爷!”

    “六爷……”

    恭王摆了摆手,说道:“我走,对各方各面,都好;对我自己,也好。”

    “不然,迟早有人师当年蔡某的故智的。”

    文祥、宝鋆都晓得,恭王嘴里这个“蔡某”,是指蔡寿祺。

    顿了一顿,恭王继续说道:“事已至此,你们不必为我惋惜,也不要再动什么……不必要的念头了。”

    又顿了一顿,郑重说道:“你们要多想一想,我走了之后的局面。”

    文祥、宝鋆,都不接他的话头。

    恭王勉强笑了笑,说道:“我是说——嗯,别的倒也罢了,关键是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是我……应该说,是咱们三个,一手共同缔造,我……不是十分放心的下。”

    恭王的话里,颇有“托付后事”的意思,文祥心潮起伏,宝鋆更是激动,眼睛都微微的红了。

    文祥按耐住激越的心情,说道:“请六爷吩咐。”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恭王说道,“草创之初,我心雄万丈,想着将一切洋务、新政,统统装了进去,因此,盘子做得极大,如今……”

    顿了顿,恭王的话里带出了苦涩:“时移势易,再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盘子,未免就显得……大而无当了。”

    “六爷,这……怎么说呢?”

    恭王轻轻叹了口气:“顾问委员会!”

    文、宝二人,相互看了一眼。

    “在我看来,”恭王说道,“这个‘顾委会’,和‘总署’,两家其实是一个路子,架构、职差,彼此颇有重叠,这个,政出多门,时日长了,终究是……不大妥当的。”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简称“总署”,或者“译署”。

    恭王的话,说的十分含蓄,但文祥、宝鋆都明白他的意思,总署设立于先,顾委会设立在后,所谓“重叠”,是说“顾委会”侵夺了“总署”的职权。

    “他们干他们的,”宝鋆嘟囔着,“咱们干咱们的,井水不犯河水嘛……”

    “佩蘅,”恭王苦笑说道,“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怎么可能‘井水不犯河水’?”

    “六爷说的对,”文祥说道,“总署下设英国、法国、俄国、美国、海防五股,一股一股看过去,确实是和‘顾委会’……‘重叠’得厉害。”

    宝鋆不吭声了。

    正如恭王所言,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设立之初衷,是办理“一切洋务和新政”,所辖事务极其广泛,下设的英国、法国、俄国、美国、海防五股,并不可以简单的顾名思义。

    好吧,“一股一股看过去”,看看和“顾委会”之间,到底有哪些“重叠”?

    英国股,主办与英国、奥地利交涉事务,兼办各口通商及关税事务。

    中、英合办中国海军,英国国会通过议案、返还圆明园器物,英国、美国合办北京博览馆,一系列重大事件次第发生,中、英交往的重心,一步步由“恭系”转入“关系”——具体来说,就是由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转入顾问委员会。

    在对英交涉上,总署“英国股”的办事权,实事上已消失殆尽,已沦为一个仅负责传递公文的角色了。

    对奥交涉,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形。关卓凡出面调停普奥战争,既帮了奥地利一个大忙,又在国际上大放异彩,几比肩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关系”在对奥事务上的发言权,倏然大增。奥地利呢,人也不傻,对华交涉,也更愿意、甚至只愿意同关亲王以及关亲王的人打交道了。

    可是说,总署“英国股”对外交涉的权责,已基本被顾问委员会架空了。

    再来看看“各口通商”。

    彼时,中国的各口通商,分北、南两块,北由三口通商大臣负责,南由五口通商大臣负责,即后世北洋通商大臣、南洋通商大臣之滥觞。

    需要指出的是,“三口通商大臣”也好,“五口通商大臣”也罢,名义上虽在总署之下,但是总署和他们,仅仅是一种“业务指导”的关系,架构、权责,彼此是平行的,总署对他们的影响力,其实是有限的。

    彼时,五口通商大臣较之三口通商大臣,地位更加重要。这个位子,由两江总督兼任,曾国藩调任直隶总督后,江督由赵景贤署理,五口通商大臣的位子,自然也坐到了赵瘸子的屁股底下,那是关卓凡的死忠,两江三省最重要的江苏,又是关卓凡起家之地,所以,南边的口岸通商事务,总署根本插不进手去。

    至于三口通商大臣,北京的官场,私下底都在流传一个说法:“上头”对崇地山愈来愈不耐烦,这个位子,他恐怕坐不了过久了——这几乎已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唯一对此懵然不知的,大约就是崇地山本人了。崇厚去职之后,北口通商,很可能仿南口的例,由直隶总督兼署三口通商大臣。

    果真如此,以曾涤生和关逸轩的眉来眼去,总署也不要指望能够插手三口通商的事情了。

    就剩下关税了。

    顾问委员会的手,倒是没有伸到关税上面,问题是,总署的手,也伸不进去——中国的关税,都在英国人手里捏着呢。英国人交过来的税款,该怎么花,总署说了也不算数,那是“上头”和大军机们的事儿,就是各省督抚,也能插上一脚,反倒是凌驾六部之上的总署,在关税事务上的角色,其实就是个打杂的。

    “英国股”本是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五股之中最重要的一个股,现在,基本就剩个空架子了。

    其余各股呢?

    法国股主办与法国、荷兰、西班牙、巴西四国交涉,兼办管理教民及招用华工事宜。

    法、荷、西、巴四国,最重要的,自然是法国。对法交涉事务,倒还没有像英国那样,转到“关系”手里,可是,大伙儿心知肚明:既然将来对法不免一战,此役又全然由轩邸主导,对法交涉,由“恭系”转到“关系”,是迟早的事情。

    不久之前,普奥相争之时,中国发表支持普鲁士的声明,法国署理公使博罗内替奥地利出头,要求中国收回声明,他和总署交涉,不得要领,恭王通过文祥,转告博罗内:此事由轩郡王主持,只有他才能给您“满意的答复”。

    其时,某些事情,端倪已露了。

    *(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盘账

    法国股兼办的事项中,有“管理、保护教民”一项,这是因为在华天主教事务,由法国代管,所以“管理、保护教民”就放在了法国股。△¢UU小说,www.uu234.com这项差使,十分重要,然而却也是十分之吃力不讨好,如果顾问委员会肯要,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倒是愿意双手奉送,问题是,人家从来没有过这个意思呀。

    俄国股,主办俄国、日本交涉事务,兼办陆路通商、外交礼仪以及本衙门官员的考试任免、经费开支。

    对俄交涉事宜,“关系”尚未染指,不过,打完新疆之后,可就难说了——也就是明年的事儿。新疆恢复,西北方向,势必要和俄国的势力接触,而西北事务,完全操在关卓凡和左宗棠二人之手,到时候,对俄交涉,十有**,要重蹈对英、对奥的覆辙。

    至于日本,目下其对中国几以藩属自居的局面,完完全全是轩亲王亲统轩军一手打下来的,关于日本之种种交涉、处置,从派谁去做驻日公使,到和樱天皇的日常供应,事无巨细,完全出于轩邸门下,全无旁人置喙的余地。

    英国、奥地利的事情,总署还能打打杂,日本的事情,连“打杂”都不必总署来做的。

    俄国股兼办的事项中,自己能做主的不重要,重要的自己做不得主。陆路通商远不如海、河口岸通商重要;外交礼仪自然重要,可是,这个哪里是俄国股自己做得了主的?在这个时代,这属于外交事务的最高层面。一定要由负外交最终决定权的人亲自拍板。甚至亲自出面折冲樽俎才可以。

    英、法、俄、荷四国公使觐见的礼仪风波。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了。

    美国股,主办与美国、德意志、意大利、瑞典、挪威、比利时、丹麦、葡萄牙、秘鲁交涉事务,兼管海防设埔、保护华工。

    美国股管着一大串国家,不过,其中真正重要的,只有美国和德意志,而德意志诸邦之中,最重要的、或者说唯一重要的。只有普鲁士。

    这两家,情形又如何呢?

    不消说了,和美国的“歃血之盟”,完全是关某人一手缔造,对美事务,仿佛日本,也完全没有旁人置喙的余地。

    普鲁士和中国之间,虽无中国和美国那种“鲜血凝成的友谊”,但也在私下底达成了结盟的默契。这一方面是因为要携手对付潜在的共同敌人——法国,另一方面。是得力于中国对普奥战争的调停。这两件事情,全都是关卓凡的首尾。则对普交涉之权重,由“恭系”转入“关系”,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美国股兼办事项中,“海防设埔”不是军事,而是指在海边筑堤造坝,这本来是工部的差使,文祥兼着工部尚书,深感“海防设埔”工程浩大、牵涉甚广,工部的格局,办这个差使,实在力不从心,于是把这一块从工部划了出来,归入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以便于全盘统筹。

    军事层面的“海防”,放在“海防股”。

    海防股主办南北洋海防,包括建造炮台、开办船厂、筹建海军等,长江水师亦在“业务范围”之内;兼办购置轮船、枪械,制造机器,置办电线、铁路、矿务,等等。

    可以看出,所谓“新政”,基本都放在了海防股。

    海防需要海军,从建设新式海军入手,打开缺口,以点带面,推动整个“新政”的勃兴——拿现代的话说,就是由军事工业入手,推动轻重工业的自我循环,最终达成整个工业化的实现。

    不好说恭王、文祥设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之初,就有如此清晰的思路,不过,类似的朦胧的想法,应该是有的,至少,事实上,“新政”走的就是这条路子。

    这是一条正确的道路,问题是,这条道路上,现在到底是谁人在走啊?

    大清海军,几乎等同轩军海军;“新式海军”和“轩军海军”,更是彼此划了等号的——海军这一块,哪里还有他人插手的余地?其余相关,如福建船政,包括船厂和学堂,还有旅顺、威海两个军港,一切和海军关联之重镇,或已落入“关系”掌握,或根本为“关系”缔建。可以说,中**事层面之“海防”,已彻底沦为“关系”之禁脔了。

    长江水师,名义上归属总署管理,但这仅仅是一种彼此平行的“业务关系”,事实上,除了手创长江水师的曾涤生和彭雪琴,哪个指使得动那班骄兵悍将?后来,关卓凡强势介入,在理、在势、在情,彭玉麟不得不同意改组长江水师,长江水师终于重入朝廷掌握。

    可是,长江水师既然是关卓凡“拿下来”的,这块地盘,就是关卓凡的,或者为“关系”和“湘系”共有,长江水师或存或废,何去何从,以前总署说了不算,以后总署依然无法染指,“海防股”对长江水师的管理,由始至终,徒具空名尔。

    其余“新政”呢?

    中国的电报,由南至北,绝大部分,为关卓凡本人或“关系”大将一手创办,非“关系”手创的一小部分,如福建的电报,是在左宗棠任闽浙总督期间打下的底子,不过,也和关卓凡有着密切的关系——福建的电报线路,为关卓凡规划的沿海陆路电报线路环节之一;还有,福州电报局的“主办”,出于上海电报总局之门下。

    铁路就更加不必说了,全中国的铁路,都由顾问委员会的“铁路股”主办。

    中国最重要的机器厂、枪械厂,不论是“洋本”,还是“官本”,都在上海高昌庙的“自贸区”和“工业园”内,包括由美国人克里斯托夫.斯潘塞出任总经理兼总工程师的“申江兵工厂”——那是中国最好的兵工厂,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兵工厂之一。

    还有什么呢?嗯,矿务,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开平矿务局,这个,由谁创办,在谁手上,就不必再啰嗦了吧。

    通盘算下来,“海防”基本不关“恭系”什么事儿了;“新政”这一块,“恭系”的手上,目下,到底还剩下几斤几两呢?

    这个账,盘的愈仔细,“家底”就愈少,恭王、文祥、宝鋆,都陷入了沉默。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二合一?

    过了好一会儿,“小房子”里的气氛,已经沉郁得有一点儿叫人憋闷的感觉了,才由宝鋆打破沉默:“总署的事情,似乎……确实不能不有所更张了,请六爷的示,这个,该如何着手呢?”

    恭王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他原本最担心的,是宝鋆和关卓凡恩怨纠葛,心里的疙瘩抹不去,弯儿转不过来,一味“硬抗”,总署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我走之后,”恭王说道,“博川就是总署的首席大臣,这个,‘上头’也好,朝内北小街也罢,是绝不会有所改易的;佩蘅的‘总理大臣上行走’亦然。”

    管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大臣”,仿军机大臣例,有总理大臣、总理大臣上行走、总理大臣上学习行走、办事大臣等不同级别。不过,和军机处不同的是,总署的大臣,没有“领班”的说法,原则上,“总理大臣”即为首席大臣,不过,也有两位总理大臣并存的情形——恭王、文祥就是如此。恭、文都是总理大臣,恭王排名在前,为首席大臣;恭王求去之后,文祥就是名正言顺的首席大臣了。

    “今后,”恭王继续说道,“总署的事情,就是两位抓总的了,本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不该临走之前,多嘴多舌,给后来者平添负担……”

    文祥微微皱眉,打断了恭王的话:“六爷,你和我、佩蘅,就不必说这种客气话了。”

    恭王摇了摇头,微微苦笑:“这不是客气话……”

    不过,他没有再就这个题目发挥下去,顿了一顿。说道:“我觉得,若有所更张,大约有两条路好走。”

    “第一条,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和顾问委员会,坐了下来,开诚布公。妥当协议,厘清彼此职责,该归拢到那边儿去的,就归拢到那边儿去!以后,各司其职,精诚合作,庶几无政出多门、权责不清、牵扯掣肘之忧。”

    这一条路,说白了,不过三个字——“划地盘”。

    果然能够“厘清彼此职责”。自然是好事,可是,关键在于,哪些是“该归拢到那边儿去的”?如果是按照既成事实划定“彼此职责”,则总署之下,还能剩下多少地盘?赫赫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不就真成了个空架子了吗?

    所以,恭王说的“该归拢到那边儿去的。就归拢到那边儿去”,得反过来理解:讨价还价。折冲樽俎,从顾问委员会那儿,挖一部分地盘回来,然后,“各司其职,精诚合作”——咱们两家。都不要再“踩过界”了。

    或者,拿宝鋆的话来说,就是从今往后,“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人家吃到了嘴里的肥肉。怎么肯吐将出来?不过来抢你剩下的地盘,就谢天谢地了!

    “六爷,”宝鋆嘿嘿一笑,“你是真正为我们打算,可是,只怕是与虎谋皮……啊,我这么说,不大妥当,我是说,只怕劳而无功,还治出一堆闲气来。博川,你说呢?”

    文祥点了点头,说道:“六爷,我也觉得,这第一条路,走起来,不大容易。”

    恭王也是一笑,说道:“两位都不以为然,其实,我自己也觉得这个主意,不甚靠谱。”

    顿了一顿,说道:“那么,咱们来看看另一条路,走不走得通?”

    “第二条,索性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和顾问委员会,合在了一起!”

    文祥、宝鋆,大大一震。

    这个,他们可是从来没有想过。

    乍一听,匪夷所思,仔细想来,呃……说不定……真是个……好主意呢!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和顾问委员会“分治”的局面,照目下的情形,如果持续下去,总有一天,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要被顾问委员会“阴干”的。到了啥事儿也管不了、啥事儿也办不了的时候,轻轻一纸上谕,就可以撤销了曾经声威赫赫的总署,到时候,任谁都会觉得理所当然——留你在那里,只好无所事事、徒耗钱粮,有什么意义?

    如果趁着手里还有牌,同顾问委员会合在一起,则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人事,总要在二合一之后的新衙门中有所安置,“新政”就少不了“恭系”的一块!

    “好!”宝鋆的眼睛发亮了,“六爷真是‘死棋腹中出仙局’!顾委会和总署若合在了一起,以博川的声望资历,哪个好意思置其于郭筠仙之下?”

    恭王微微一笑:“你这张嘴……”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文祥皱起了眉头。

    “位子高低、排名前后,”文祥正色说道,“我是不介意的——这不是矫情。还有,佩蘅,你莫打什么鸠占鹊巢的主意,这怎么可能?真这么想,真这么做,到时候,只会坏事,只会适得其反!”

    宝鋆笑嘻嘻的说道:“六爷,你放心,我这张嘴,只有在你和博川的面前,才会放言无忌,惹不了什么麻烦!”

    转向文祥:“博川,你不介意,我介意——除了我,介意的人还有许多!你也放心,我不是真的打什么鸠占鹊巢的主意——我没那么不自量力!我是说,咱们提出来二合为一,咱们就先占了地步!拿洋人的话说,就是‘球踢倒了那一边’,我倒要看看,那一边要如何应对?”

    这是很实在、很透彻的话,恭王、文祥都不能反驳。

    不论恭王“二合一”的主意,最终是否能够成事,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讨价还价的手段。

    宝鋆轻轻地咬着牙,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古怪了:“外边儿有一种说法,叫做‘关恭合流’,让咱们瞅瞅,朝内北小街那边儿,到底有多大的‘合流’的诚意?”

    恭王、文祥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不过,”恭王说,“这个事儿,不能由我出面……”

    “这自然是不能麻烦六爷的,”文祥说道,“我和佩蘅,会寻个合适的时机,面请于轩邸。”

    “打擂台,”宝鋆说,“你一个人上场就好了,加上我,反而坏事——这个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文祥皱了皱眉,没搭他的话头。

    “还有,”恭王轻轻叹了口气,“也得……等我走了之后,你们再来操办这个事情。”

    “六爷……”

    “六爷……”

    恭王摆了摆手:“事已至此,咱们不必再效小儿女之态了!再者说了……”

    他没有“再者说了”下去,眼睛里,却隐隐放出奇异的光芒来。

    *(未完待续。。)

请假一天

刚刚回到家,只好如题了,见谅。

    *(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关天下

    恭亲王上折,自请开去一切差使,立时朝野轰动。△¢UU小说,www.uu234.com

    折子是这么开头的,“伏念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五载以来,朝乾夕惕,备极勤劳,励精以综万机,虚怀以纳舆论,圣德聪明,光被四表,遂致海宇升平。”

    接着,“臣欢欣鼓舞,效力奔走,期睹盛世中兴,虽肝脑涂地,亦所甘心。”

    大好局面,尽归美于两宫皇太后,说到自己,不过一句“欢欣鼓舞,效力奔走”,这是非常高明的写法。

    谁都知道,所谓“同治”,不但是两宫“同治”,还是君臣“同治”,说的明白些,其实就是两宫和恭王“同治”。不论今日之恭王,是否已被边缘化,今日之大好局面,始作俑者,推原论始,还是恭王。

    恭王将两宫捧得愈高,他自己的功劳就愈大,此所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也。

    再往下就开始转折了,说自个儿“体气不足,宿疾时发”,军机处总揽枢务,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主责外交,动止得失,皆关国体,自己“精力不济,难胜繁钜”,疏忽不免,如果继续留在军机和总署,必有耽误大事之日,到时候,就算两宫皇太后不忍加责深究,自己又如何能够心安?

    因此,请开去军机大臣和总理大臣之职。

    其余本兼各职,亦请一并开去。

    恭王的兼职中,最重要的是“照看内务府”。这是个很含混的说法,不算一个正式的衔头,但既然有了这么个说法。以恭王的地位。在涉及内务府的事务上。他的话语权,便犹在“掌管印钥”的首席内务府大臣宝鋆之上。

    刚刚说过“肝脑涂地,亦所甘心”,就声称“精力不济,难胜繁钜”,原因呢,是“体气不足,宿疾时发”。可是。“体气不足”,似乎不算什么大毛病;“宿疾时发”呢,也没具体说是什么“宿疾”。

    这个话里话外的意思,嘿嘿,就颇值得玩味了。

    折子递了上去,次日便发了下来,毫无耽搁。

    “上头”如此批复:“该王公忠体国,勤劳夙著,与社稷同戚。于此王事未毕、大治未洽之际,何忍轻言遽去?王当深体朕心。所请开去差使,固毋庸议。”

    “上头”的反应。“恭系”非常满意。

    以恭王的地位、身份,请求“开去一切差使”,对此,不论“上头”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先做出挽留的姿态,都是题中应有之义。不然,一请即准,同直接黜落,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关键在于上谕的遣词用字,是犹豫吞吐,还是斩钉截铁?若是前者,说明恭王帘眷已衰,走的就未免有些灰头土脸;若是后者,说明恭王帘眷不替,走也走的风光。

    “固毋庸议”之“固”字,恭系尤其满意。

    一般来说,“应毋庸议”就是很明确的拒绝了;“应”改为“固”,更加摆出了一副斩钉截铁的模样。

    于是,恭王的第二份折子,就显得情深意切了。

    恭王首先讲了一个故事:宣宗成皇帝在日,曾赐给先帝和他一对刀枪,刀赐名“宝锷宣威”,枪赐名“棣华协力”,寓意兄弟同心,棣萼情联。

    接着说,咸丰末年,天下多故,“先帝夙兴夜寐,孜孜求治。何图昊天不吊,龙驭上宾。臣乍闻噩耗,天旋地转;哭叩梓宫,更是五内迸裂。其时已觉气体难支,尤思力济艰难,尽事听命。”

    再往下,就扯出开篇那个“兄弟同心,棣萼情联”的故事了。

    恭王说,前几日,在内务府,他看见了当年那一对“宝锷宣威”和“棣华协力”,霎时间,往事历历,涌上心头,先帝御容,有如生人,他“涕泗交流,情不可尽,心神俱迷,惘知所措”。

    回到家中,“身战心摇,如痴如梦,致触犯旧有肝病等宿疾,委顿成废。”

    好了,到这儿,总算说出来自己的“宿疾”是什么了。

    病根儿呢,早在辛酉年的时候就种下啦。

    反正呢,都是我和我的皇帝哥哥感情太好闹的啦。

    最后,“唯有哀恳我皇太后恩施格外,洞照无遗,曲赐于全,许乞骸骨,为天地容一虚靡爵位之人,为宣宗成皇帝留一庸钝无才之子。使臣受帡幪于此日,正丘首于他年,则生生世世,感戴高厚鸿施于无既矣。”

    不但情深意切,而且哀婉动人,真正是闻者泪下。

    “上头”也表示非常感动,口气亦有所松动了,不过,还是没有批准恭王的辞呈,只说,该王勤于国事,深堪嘉尚;积劳成疾,朕心恻然,这样吧,开去差使神马的就不必了,给假两月,好好调养,痊愈之后,销假回到原岗位继续发光发热吧。

    一次开出两个月的病假条,在台面上,几乎是不能更长的了,这代表朝廷也认可了恭王的“病情”确实严重,埋下了答应他求去的伏笔。

    于是,恭王第三次上折,说自己对皇太后、皇上的关怀,感激涕零。可是,自己晓得自己的事情,自己的“宿疾”,不是旬月之内可去的,纵然遍延名医,也只能残喘延年而已。自己身上的差使,都非常重要,不能因为自已“养疾”随意耽搁,为不误军国政事,还是请开去一切差使。

    又说,倘若侥天之幸,托赖皇太后、皇上的洪福,自己真有痊愈的一天,朝廷又不弃菲材,自己出来为朝廷效力,自然是分所当为的。自己身为亲王,与国同体,为国效力,原不必居何名义。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三推三让,一切该走的程序都走完了,彼此的面子都足了,“上头”终于答应了恭王的请求。

    在答应了恭王开去一切差使的请求的同时,上谕将恭王大大夸奖了一番,并有“无恭亲王无今时局面”之说法。

    这是高得不能再高的奖谕,且语出格外,恭王看了,触动心怀,泪如泉涌,真正是“感激涕零”了。

    另,恭亲王赏食双亲王俸。

    这份恩典,自辛酉年始,恭王一直推辞不受,这一次,他不再推了。

    还有,恭亲王长子载澄,加郡王衔,并赏食贝勒全俸。

    同治元年,载澄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就进了多罗贝勒。不过,那个时候,他太小了,只能“食半俸”——一般情况下,是成年或袭爵的时候,才“食全俸”的。现在的载澄,既未成年,更未袭爵,提前“食全俸”,算是“恩施格外”。

    十来岁的孩子,就加了郡王衔,更加是极罕见的“殊恩”。

    恭王既去,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关卓凡的身上。

    私下底,一种说法迅速流传开来:

    “关天下”,开始了。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太后有点儿怪

    养心殿,军机“叫起”。UU小说,www.uu234.com

    今儿的政务,一件件都议过了,跪了安,众军机大臣正待退出东暖阁,慈安说道:“关卓凡,你留一留。”

    这是常有的情形,关卓凡答了声“是”,站住了。

    文、曹、许、郭四人退出之后,慈安开口了:“你成亲,也小三个月了,嗯,我们姐俩儿想着,该去看一看两位公主,瞅一瞅,你们的小日子,过的是不是真像你们自个儿嘴上说的那么好?”

    说到最后一句,已是满脸笑容。

    关卓凡微微一怔,随即也堆出笑容来,说道:“是!就请太后赐下准日子来,臣……”

    正想说“具折奉请”,转念一想,太后“看”的是公主,临幸的是公主府,名义上,得由公主出面“具折奉请”。

    于是乎改了口:“臣回去,传太后的谕,请公主具折奉请。”

    一边儿说,一边儿心下奇怪:此刻的慈禧,脸上木无表情,毫无笑容。

    “准日子嘛……”慈安微微沉吟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嗯,如果我们姐俩儿一块儿过你们那儿,阵仗太大,怕是大家伙儿都给折腾的人仰马翻,话都不能好好儿说几句,这样吧,我去丽妞儿那儿——”

    转向慈禧:“妹妹去敦妞儿那儿,我们姐俩儿错了开来,你们小夫妻接待起来,也自在些。”

    关卓凡一怔,不过转念一想,如此安排,也在情理之中。

    主要是慈禧的问题。

    慈禧于荣安公主,毫无感情,圣母皇太后若临幸荣安公主府。不过走个过场,口不对心,客人、主人,都会觉得十分别扭。还有,若单单“看看”荣安公主也罢了,问题是。那儿还有一位丽贵太妃。慈禧和丽贵太妃,是多少年都没有说过话的了,见了面,一定还是无话可说,主客之间,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如此一来,连带着慈安和荣安公主、丽贵太妃,也没法儿好好说话了。太后临幸公主府。本是件光鲜热闹事儿,若硬要两宫同行,必定弄得大家都没有意思。

    慈安自然是愿意去敦柔公主府的,可是,若圣母皇太后未临幸荣安公主府,母后皇太后却临幸了敦柔公主府,就未免太着痕迹了,荣安公主的脸上也下不来。所以。干脆“错了开来”,母后皇太后去理藩院后胡同。圣母皇太后去小苏州胡同,各自适得其所。

    在名义上,两位皇太后都是两位公主的“皇额娘”,但任谁都晓得,荣安公主的正经“皇额娘”,是母后皇太后。敦柔公主的正经“皇额娘”,是圣母皇太后,如此安排,符合大伙儿的心理预期,没有啥突兀的。

    说到去女儿家串门这么有意思的事儿。慈禧的脸上,却毫无笑容,是否就是因为她不愿意去理藩院后胡同?

    再一想,不对啊!

    行程该如何安排,上边儿这姐俩儿,必是事先已经商量好了,才跟我说的。在此之前,她们俩必是已定了“各人看各人女儿”的章程,御姐不可能因为被迫临幸荣安公主府而不豫啊。

    或者,是我多心了?

    再往上边偷觑了一眼,慈禧依旧面无表情。

    有点儿不对劲儿。

    关卓凡不及细想下去,说道:“是!谢两位皇太后体谅!”

    慈安转向慈禧:“妹妹,你先去敦妞儿那儿,日子你自个儿定吧。”

    果然是事先商量好了的。

    慈禧的声音干巴巴的:“就后天吧。”

    关卓凡又是微微一怔,后天?这么仓促?

    慈禧最喜看戏,搭戏台子、请戏班子,可就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了。

    不过,这自然也难不倒他,于是说道:“是,臣遵旨。”

    慈安又看了慈禧一眼,心中也有点儿奇怪。

    她也觉得,后天未免赶了些;另外,也觉得,“西边儿”的语气、神情,有点儿怪异。

    心里嘀咕:怎么回事?去女儿家里串门的主意,可是你自个儿提出来的呀?

    *

    今儿,关卓凡该在敦柔公主那儿“上值”。

    到了小苏州胡同,进了府,敦柔公主迎进上房,关卓凡坐了下来,喝了口茶,便把两宫皇太后要临幸公主府的事儿说给敦柔公主听了。

    敦柔公主的眼睛发亮了:“哎哟,那感情好!”

    随即秀眉微蹙:“皇额娘最爱看戏,可是,宫里边儿的戏,根本就没法子看!难得出来一趟,一定要请她老人家好好儿的看半天戏!可是,銮驾后天就到了,这,这可怎么准备的过来呢?”

    嗯,夫妻俩想到一块儿去啦。

    关卓凡笑道:“‘宫里边儿的戏,根本就没法子看’——晓得你看的戏多,不过,这个口气,也未免太大了点儿吧。”

    “当着皇额娘的面儿,”敦柔公主含笑说道,“我也是这个话。王爷不晓得,宫里升平署的戏,都是太监扮的,昆腔居多,唱的是不坏,可皇额娘爱的是皮黄,尤其爱生旦合串的‘对儿戏’,这些戏,宫里哪里有?”

    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宫里边儿的戏,就算唱皮黄,要么动不动‘跳加官’,要么派两个内务府的司员,站在台柱子前边儿,叫什么‘带戏’——王爷想啊,好好一出戏,杵两个官儿在前面,像什么样子?”

    “是,确实不像样子,煞风景,叫人‘出戏’。”

    “出戏”二字,听得敦柔公主微微一怔,仔细一想,实在形容入妙,语气中不由就带出了又惊又喜:“王爷‘出戏’二字,真正形容入妙,你还总说自己‘不懂戏’?”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确实不懂戏,又哪儿敢在你这位大行家面前卖弄呢?戏好,戏坏,我这对耳朵,真的听不大出来。”

    “王爷又笑话我——唉,戏好也罢,戏坏也罢,先得有戏看,搭个体面点儿的戏台子,都得好几天,明儿就一天的功夫,怎么赶得及呢?还得定戏班子!”

    “这个嘛……”关卓凡狡黠地笑了笑,“我倒是有法子,只要……”

    “只要什么?王爷请说。”

    关卓凡压低了声音:“只要……晚上我试点儿新鲜花样的时候,你不扭手扭脚的就行了。”

    敦柔公主满面飞红:“你!……”

    关卓凡笑吟吟的:“怎么样?娘子意下如何啊?”

    过了好一会儿,敦柔公主抬起头来,面上红云未散,似喜似嗔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去,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好吧……”

    *(未完待续。。)

    ps:  明天出差,19日(周六)晚机回,所以……又得请假了。14日(周一)、15日(周二)请假,16日(周三)复更。出差六天,只请两天假哦,只请两天假哦,重要的事情……说多一遍,嘿嘿,狮子在此谢过了!

    *

第六十四章 密谕

    关卓凡眼见娘子娇羞婉转,不禁食指大动,正在想着,要不要现在就来试一试“新鲜花样”?敦柔公主说话了:“王爷到底有什么好法子?能不能……先跟我说一说?我……也好放下心来。UU小说,www.uu234.com”

    关卓凡笑嘻嘻的说道:“娘子的意思,是要为夫先‘放订’么?”

    敦柔公主的脸儿又红了:“你这个人!……”

    “我的法子,”关卓凡不逗她了,“说穿了,其实一个大子儿也不值的。京里的能工巧匠——我是说,吃搭戏台子的饭的那班人,你别看他们平日里搭个台子要好几天功夫,那不过是磨洋工,如果银子给足了,或者刀子架到脖子上,同样的一个台子,一天不到,就能搭了起来,一点儿也不差的。”

    “哎哟,真有这么厉害?”

    关卓凡看她又惊又喜的样子,微微一笑:“这算什么?你是没有见过轩军工兵的活计——一条几十丈宽的大河,在河面上搭起一座便桥,不过小半天功夫,就成了!几万大军,源源不绝,包括马匹、大炮,就都过了河了!”

    这超出了敦柔公主的想象能力,她樱唇微启,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个……我是没有见识的福气了。”

    关卓凡听妻子语气怅然,就想说:“不一定啊,得空儿了……”转念一想,这个胸脯,可不能随便拍,轩军工兵搭建浮桥,要么是作战,要么是演习。北京城里的公主,哪里有机会“见识”?总不成单单为了哄妻子高兴,就叫轩军工兵表演一次搭浮桥?那俺不成了周幽王了吗?

    周幽王倒也罢了,那褒姒……

    正在胡思乱想,敦柔公主又说话了:“别说这个‘便桥’了,就是‘足球’——王爷可是答应过我的。直到现在,也没有带我去见识过呢。”

    娇嗔婉转,且出于素来“端庄”的敦柔公主之口,关卓凡不由骨头大酥,说道:“是,是,公主责备的是,说话可不能不算数!嗯,年前。就年前,我一定请公主去看一场‘足球比赛’!咱们就到丰台大营好了,不算出北京,就不算‘违制’;或者,三里屯也行——近卫团在那儿,更近!”

    “年前?那感情……”

    一转念,敦柔公主把“好”字咽了下去,连忙说道:“这……不大妥当吧?我是说。这个‘足球’,必定是戏于户外吧?接下来。天儿愈来愈冷,这天寒地冻的,弄不好,还会赶上大雪纷飞,叫军士们大冷天儿在外边儿……呃,私下底。该有人抱怨王爷……不恤下情了。我呢,就是随口一说,可不能为了我……”

    “公主有心了,”关卓凡微微一笑,“不过。不必担心。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对于当兵的,天经地义!别说下雪了,就是下刀子,也得按时出操!大冷天儿耍个‘足球’算什么?不过暖暖身子罢了!公主是没见过,几千条精壮汉子,脱了上衣,在雪地里腾跃翻滚吼叫的场面!正好,这一次,一并请你看个西洋景儿!”

    敦柔公主呆了半响,轻轻舒了口气,说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轩军这么能打!”

    敦柔公主柔柔的看着丈夫,目光中充满了敬慕之意。

    红云未散,秋水生春,关卓凡心头热热的,试一试“新鲜花样”的念头又冒了出来,他忍了一忍,还是耐不住,正要有所动作,门外小熙轻轻喊了声:“公主,王爷。”

    这个丫头!……

    小熙掀帘而进,福了一福,说道:“长春宫的李总管来了。”

    靠,一个接一个过来“煞风景”!关卓凡不由微微皱眉:“他手脚倒是快,这算是前后脚了。”

    敦柔公主却欣然说道:“必是为了后日皇额娘临幸的事儿来的,正好,咱们和李公公一块儿,把戏码儿先定下来——快请!”

    夫妻俩来到花厅,李莲英已经在候着了。他本来坐着喝茶,门外侍从喊了声“公主、王爷到”,他立即站起身来,让到一旁,垂首侍立。

    关卓凡和敦柔公主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李莲英趋步上前,打下千儿,请了一个极漂亮的“双安”:“奴才给公主请安,给王爷请安!”

    敦柔公主含笑说道:“辛苦李公公了,公公是来传懿旨的吗?”

    “是,”李莲英赔笑说道,“是口谕。不过,圣母皇太后说了:就几句话的事儿,叫他们小两口儿站着听就好,别折腾摆香案那一套了。”

    “皇额娘体恤,女儿和额驸谢过了。”

    李莲英微微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圣母皇太后慈谕:是次临幸,就是为娘的到女儿、女婿家里,串个门儿,唠唠家常,用个便饭,一切预备,不必奢费——”

    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戏呢,就不看了,有多余的辰光,大家伙儿,多唠唠嗑儿,多好着呢?公主、额驸,务必仰体慈心,此谕!”

    敦柔公主应了声“女儿接旨”,接着,关卓凡应了声“臣接旨”,然后,夫妻俩就面面相觑了:不看戏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白费这么些心思、白动这么些脑筋啦。

    “口谕传过了,”李莲英说道,“还有给轩亲王的密谕。”

    关卓凡、敦柔公主都是一怔,敦柔公主马上反应过来:“是,就请公公传谕。”

    说完,微微颔首,侍立一旁的马嬷嬷、小熙,都明白她的意思,立即指挥其余仆从,跟着公主,出了花厅,然后将前后的厅门都掩上了,门口、廊下的人,也都撤开了。

    在确定无人可以听壁角之后,李莲英脸上的笑容隐去了,他走上一步,靠近了关卓凡,压低了声音,说道:“主子说:后天临幸,有极紧要的话,要跟王爷说。”

    关卓凡的眉毛,微微一挑。

    “主子说,这些话,一句也不能外泄的。可是,小苏州胡同,不比朝内北小街,更不比柳条胡同,敦柔公主府上,人多口杂,主子说,要王爷事先预备好,怎么样才能关防紧肃,就同柳条胡同一样?”

    *(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都不寻常

    关卓凡一边儿转着念头,一边儿点头说道:“好,你回禀圣母皇太后,我今儿晚上就开始布置,一定妥妥当当的。”

    李莲英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一回,我瞅着,主子同以前,呃,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这一回”、“以前”,指的都是慈禧、关卓凡宫外会面,李莲英这个话,关卓凡自然听的懂。

    “哦?哪儿不一样啊?”

    “以前,都是兴兴头头的,这一回……呃,我实在说不大好,主子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这几天,主子的气性不大好,有个宫女,进茶的时候,盖碗里的茶水,洒了一点点在托盘上,就挨了二十小板子——这个情形,许久没有过了。”

    慈禧不是一个容易喜怒形于色的人,更不是一个遇事沉不住气的人,关卓凡想起了养心殿上慈禧奇怪的表情,心下确定了:一定发生了大事儿,且不是什么好事!

    “我偷偷问过玉儿,”李莲英皱着眉头,“是不是主子身子不爽利,害肚子疼,所以气性大?玉儿又说不是。可是,到底为了什么,她也摸不着什么头脑。”

    关卓凡点了点头,说道:“好,你们已经尽力了,今儿晚上和明儿白天,如果还有什么状况,想法子及时给我递个信儿。”

    “是,奴才遵命。”

    顿了一顿,李莲英再次压低了声音:“那个人是谁,我查出来了。”

    “哦?”

    关卓凡虚虚的点了点自己的右耳。

    李莲英立即附耳过来,说了几个字。

    关卓凡的脸上,露出了“果不出我所料”的微笑:“我想也是,偌大的公主府,就他一个。是从……”

    说到这儿,勾起食指,做了个“七”的手势,说道:“是从这儿辗转过来的。”

    “王爷明鉴。”

    关卓凡晓得,慈禧在敦柔公主府里,放了一个耳目。这个人是谁。李莲英替他查出来之前,关卓凡已经心里有数。这个人,不能经李莲英和玉儿的手,因为慈禧和关卓凡的事情,李、玉二人都“门儿清”,玉儿更是已经到了床帏不避的程度,李、玉和关卓凡太近了,监视关卓凡,就不能再用李、玉的力量。

    不是李莲英、玉儿经的手。就一定是通过醇王福晋的路子了,除此之外,慈禧再没有可供机密的“自己人”了。

    “好,老李,活计做的不错,你就继续费心吧。”

    “是,奴才尽心竭力。”

    李莲英走后,关卓凡回到上房。敦柔公主已在屋里边等着了,见到关卓凡。微笑着站了起来:“王爷饿不饿?是不是该用膳了?”

    关卓凡一笑:“我晓得你牵挂密谕的事儿,可惜规矩拘着,我不能说。不过,我没挨骂,你就放心好了。”

    敦柔公主脸上微微一红,嗔道:“瞧王爷说的!我是那不懂事儿的人么?军国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敢胡乱打听?”

    “不是军国大事,”关卓凡说,“不过……也紧要!嗯,咱们府里。品流甚杂,该好好儿的捋一捋了!”

    敦柔公主一怔:丈夫这句话,颇有深意,似乎……和方才的“密谕”有什么关系?

    “是,这自然都听王爷的安排。”

    关卓凡刚想说说他的“安排”,门房来报:王庄上的苏达来了,说是关于王庄“试点”,有紧要情形向王爷禀报,王爷见是不见?

    苏达?关卓凡目光微微一跳。

    苏达,玉儿的哥哥。

    前文交代过,苏达原是做“半分庄头”的。本朝的皇庄,共分五等,“半分庄”是最小的一等,九顷以下,都叫做“半分”,最小的庄子,不过两三顷而已。“半分庄头”大约管着五、六个壮丁,负责庄子的劳作、生产,并按规定缴纳粮赋、出息。

    这不是一个好活计。庄头如果缴不足粮赋,是要挨鞭子的;情形严重的,会被剥夺庄头的职务,赶去抡锄头、做壮丁。清末,皇庄弊端无数,生产能力已经跌到谷底,庄头被鞭挞甚至罚做壮丁的,不知凡几。

    关卓凡为笼络玉儿,将苏达调入轩军,不久之前,又将苏达从轩军调了出来,做了他名下的十来个庄子的总管。这于苏达,自然是一步登天。不过,关卓凡用苏达,也不仅仅是为了笼络玉儿,他有心拿自己的庄子,替“土地改革”做一个“试点”,苏达脑子活泛,对自己死心塌地,又熟悉“国有农庄”的情形,很适合办这个差使。

    “土地改革”这样东东,十章八章未必讲的完,暂且按下不表。而这个所谓“试点”,尚未正式推行,是不会出现什么“紧要情形”的,这也不是什么火烧眉毛的事情,没有必要追到敦柔公主府来给王爷禀报,那么——

    李莲英前脚走,玉儿的哥哥后脚就过来,会仅仅是巧合吗?

    关卓凡微微皱眉:“王庄‘试点’的事儿,还真是麻烦!嗯,晚膳迟一点再用吧,我先听听,苏达那儿,出了什么幺蛾子?叫苏达到书房见我!”

    *

    第三天,军机“叫起”,为给圣母皇太后临幸敦柔固伦公主府腾出足够的时间,一切政务,除了一、两桩最紧要的,其余事项,都不在当天研议。军机之后,也没有安排其他的“起”。于是巳初未到,便已散朝。

    慈禧回到长春宫,更了衣,补了妆,即起驾敦柔公主府。

    关卓凡自任“扈从大臣”。

    小苏州胡同就在皇城根儿的东北角,銮驾出紫禁城东华门,再出皇城东安门,左折北上,贴着皇城根儿,一路直行便是了。

    这条路,清扫的干干净净,几乎一片落叶也找不着。天还没亮,步军统领衙门便开始驱赶闲人,设置警跸。道路两旁,每隔丈许,便钉子般杵了一个步军统领衙门的兵,这些兵,每一个,都是步军统领衙门左翼总兵阿尔哈图亲手挑选,而阿尔哈图自个儿,也在东安门外站班。

    接近敦柔公主府半箭之地,警跸的差使,由步军统领衙门换成了轩军近卫团。

    公主府里里外外,从大门到垂花门,从银安殿到后花园,每一路口、每一门口,皆有轩军近卫团士兵把守。满府执事,都事先奉了严令:除了马嬷嬷和小熙两个,其余人等,一律不许随意走动,有不听招呼的,轩军守卫立即拿下。

    好好儿一座雕梁画栋的公主府,森严肃杀,几乎变成了一座兵营。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大发作

    圣母皇太后的明黄大轿,将近大门之时,关卓凡跳下马来,先对着大轿请了一个安——这意味着,他的身份,由“扈从大臣”转成了迎驾的男主人;行过了礼,随即起身,伸手搭住了轿杠——从现在开始,他的身份,兼“扈从大臣”和接驾的男主人而有之了。

    关卓凡扶着轿杠,大轿一直抬进门去,到二厅的台阶前,停了下来。

    敦柔公主已率阖府有头脸的执事在阶下迎候,大轿一落地,便第一个跪了下来,后面的人,紧跟着跪了下来,一眼看去,乌压压一地的人。

    慈禧下得轿来,对着清冷的阳光,微微眯起了眼睛,待看清楚眼前光景,皱了皱眉:这么多人?

    眉头随即展开,脸上露出笑容,手也伸了出来:“起来吧。”

    敦柔公主站起身来,快走两步,轻轻握住了慈禧伸出来的手,满脸欢容:“皇额娘今儿的气色真好!女儿眼瞅着,心里边儿,都亮堂起来了!”

    慈禧微微一笑,说道:“大约是今儿的日头够暖和吧——嗯,今儿我借你的地方,先跟关卓凡说点事儿,然后,咱们娘俩儿,再好好儿的唠嗑儿。”

    敦柔公主一怔,随即说道:“是,女儿带路,皇额娘仔细脚下。”

    说着,不由自主,看了眼站在慈禧身后丈许之地的丈夫。

    关卓凡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荣安公主的心,微微的提了起来。

    没有人留意到,荣安公主的视线移开之后。关卓凡和站在慈禧另一侧的玉儿。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圣母皇太后、敦柔公主、轩亲王进入二厅之后。其余跪迎人等才站起身来,不过,除了马嬷嬷和小熙两个,敦柔公主府的人,没有一个跟了上去。

    圣母皇太后要“借”的地方,自然不是二厅,而是敦柔公主的寝卧——这是整个公主府里最“安静”的地方。

    敦柔公主日常起居之处,名为“绘萃苑”。是公主府东北角一个极精致的小院子,和后花园隔着一道山墙,由月门连通。

    此时,偌大一个后花园,已经清得一个人不剩,花园每个入口,都有轩军士兵严密关防;“绘萃苑”亦然,一名近卫团的连长,带着四名士兵,钉子似的立在苑门口。看见圣母皇太后一行人过来了,连长高喊一声:“敬礼——!”

    “啪”的一声。五个军人,齐齐手加额,脚并拢,行了一个极标准的军礼。

    慈禧脸上不由露出了微笑,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进了苑门,敦柔公主引着慈禧,进了自己的屋子,待马嬷嬷和小熙安置好了茶水、点心之后,敦柔公主欠身说道:“请皇额娘先歇一歇,女儿在西花厅听候旨意。”

    “嗯,你去吧,”慈禧说道,“要不了多久的。”

    敦柔公主福了一福,带着马嬷嬷和小熙,退了出去。

    临出门前,敦柔公主又偷偷看了丈夫一眼,不过,关卓凡当时侧着身子,夫妻俩的视线,没有对上。

    丈夫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房门严严实实的关上了,厚厚的棉门帘子,也放了下来。

    屋外,阶下,图林背对屋子,负手而立;不远处的院子中央,李莲英和玉儿垂手侍立。敦柔公主主仆出了苑门之后,整个“绘萃苑”,屋子里面,慈、关二人;屋子外面,图、李、玉三人,再没有第六个人了。

    确定敦柔公主已经出了“绘萃苑”,转瞬之间,慈禧的脸就微微的涨红了,两道长长的秀眉斜斜的竖了起来,话是从牙齿缝间吐出来的:“关卓凡,你给我跪下!”

    关卓凡的脑子里,微微“嗡”的一声,他身子晃了晃,暗暗吸了口气,跪了下去。

    “你……混蛋!”

    慈禧的声音,微微打着抖。

    关卓凡的脑子里,再次微微“嗡”了一声,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镇定,镇定,务必镇定!

    他摘下了大帽子,伏地叩首,声音也打着抖:“臣不明……臣……惶恐!”

    “惶恐?惶……惶你娘的恐!”

    呃!……

    这个……语气助词——五年多来,关、慈多次私下相会,这,是第一次出于慈禧之口、入于关卓凡之耳吧?关卓凡不能说一点儿心理准备没有,脑子里,却还是第三次微微的“嗡”了一声。

    “臣……”

    “你该死!”

    关卓凡不能抬起头来,可他想象的出,慈禧说出“该死”两个字的时候,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是,是!臣……该死!臣……罪该万死!请太后明示臣罪,臣……死而无怨!”

    眼前,“花盆底”上,一对玉足,来回急促踱步。

    慈禧突然停了下来,关卓凡刚想开口,“砰”的一声,脑袋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原来是慈禧将榻上的一个引枕砸了过来。

    “混蛋!混蛋!”

    随着慈禧的怒骂声,引枕、靠背,接二连三的飞了过来,关卓凡不敢闪避,只好“雨露雷霆,皆是君恩”,“甘受不辞”。慈禧掷过来的,虽然都是些软物,但她盛怒之下,手劲儿甚大,砸在头上、身上,还是生疼生疼的。

    关卓凡连连叩首,连声说道:“太后息怒!保重凤体!太后息怒,保重凤体!”

    脑子里“嗡嗡”的:我靠!这……这是母仪天下的皇太后?这不成了撒泼打滚儿的小媳妇了吗?

    “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可保重的……”

    慈禧恨声未绝,“砰”一声大响,她扔过去的一个枕头,越过关卓凡,砸在了他身后的房门上。

    慈、关二人,同时吓了一跳。

    慈禧锐气一失,跌坐在榻上,终于不再扔东西了——榻上也没有什么好再扔的了。再扔,就得扔案几了,嘿嘿,这玩意儿扔出去——

    关卓凡偷偷地抬起头来,坐在床榻边上的慈禧,满面潮红,高耸的胸脯,不断急剧起伏。

    “你贼眉鼠眼的看什么?”

    “是,是!”

    关卓凡赶忙低下头去。

    “混蛋……杀千刀的……”

    好像在骂关卓凡,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关卓凡大气儿不敢出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慈禧的喘息声,慢慢儿平静下来了。

    “我有了。”

    声音很低,但关卓凡听的十分清楚,脑子里“轰”的一下子,炸开了。

    不过,他还得继续装傻。

    “臣……不明……”

    慈禧微微提高了音量:“我……有喜了。”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侥天之幸

    关卓凡倏的抬起头来,脸色发白,转瞬之间,又涨得通红,他微微张着嘴,惶惑、错愕、惊骇,夹杂着压抑不住的喜悦,各种表情,混在一起,粲然大观。↗UU小说,www.uu234.com

    “你的魂儿还在吗?”慈禧压低了声音,“我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臣,臣……”

    关卓凡嗫嚅了几下,又滞了一滞,想了一想,终于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呃,请问太后,这个,这个,呃,确……实吗?”

    慈禧气得差点儿想去搬那张倭漆梅花榻几,忍了一忍,狠狠的啐了一口,说道:“这种事儿,我怎么可能搞错?我又不是没有生育过……”

    “是,是!臣,臣……”

    “臣”了几声,关卓凡突然说道:“臣……侥天之幸,侥天之幸!”

    说到最后一个“幸”字,惊喜已经压倒了惶惑和错愕,几乎算是“满面欢容”了。

    慈禧气极反笑,又啐了一口:“侥你娘的幸!沾上你,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你倒好,得意起来了!”

    “是,是!啊,也不是……呃,这个,这个,呃,请问太后,这个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呢?”

    “还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算算日子,正正是上一次去颐和园的事儿!”

    “啊?啊!是……”

    慈禧恨声说道:“我早就说过,你那个玩意儿惹事儿,早知有今儿的事儿,早割了去就好了!省了多少的事儿!”

    这个话头。关卓凡可不能接。他干笑了两声。小心翼翼的说道:“每一回,呃,这个……事后,呃,不是都要……呃,怎么会……”

    “提起这个我就来气!”慈禧说道,“玉儿那个小浪蹄子,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这一回。手脚这么不利落!看我……怎么收拾她!”

    关卓凡吓了一跳,赶忙赔笑说道:“太后明鉴,这种事情,没有万全的,也实在是怪不得玉儿……”

    关、慈二人交欢之后,避孕的事情,一向是玉儿负责的。

    慈禧眼睛一瞪:“怎么?你心疼了?又不是你的人,轮得到你心疼吗?”

    “臣……”

    “当初惺惺作态,没把玉儿收了,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关卓凡晓得。这个时候的女人,寻常村妇也好。圣母皇太后也罢,都根本没有道理可讲,只好赔笑:“臣绝无此心……”

    “有也没有用,人家都许出去了!”

    顿了一顿,慈禧说道:“我就是随便说句气话,我也晓得这种事儿……哼,再者说了,人家都许出去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还能拿她怎么样?”

    又顿了一顿,说道:“不过,出了这个事儿,这个小混浪蹄子,就别想着那么快嫁出去了!”

    关卓凡心中一动:这个话,什么意思呢?

    “事已至此,你说怎么办吧!”

    “臣……”

    “我肚里这个小东西,得想法子尽早落掉……”

    关卓凡“呼”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万万不可!”

    慈禧吓了一跳,嗔道:“你这么大动静干什么?是不是生怕外面听不见?”

    您方才打骂得那么起劲儿,动静也不小啊,倒不怕外面听见了?

    关卓凡重新跪了下去,已是满面通红:“臣失态!不过,臣万不敢奉诏!此事……万万不可!”

    看着关卓凡气急败坏的模样,慈禧其实“芳心大慰”,表面上,却不可以“慈颜大悦”,继续把脸板得一丝儿笑容也没有,说道:“看你那个气急败坏的样儿!好,你倒说说,怎么个‘万万不可’?”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太后……万金之躯,岂可行险?万一……有不讳之事,遗恨千古,臣……万死不赎!”

    关卓凡的话,不算夸张。这个时代,打胎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常常会引发孕妇的大出血,因为打胎而送命,屡见不鲜。当然,西医打胎,要安全的多,不过,慈禧对于西医,还没有什么概念。

    “什么万金、千金,”慈禧一声冷笑,“说的倒是好听!你真正舍不得的,只怕是你自己的……儿子吧。”

    “儿子没有了,再生就是!没有儿子,也不见得就不能过下半世!这个……如何能够和太后相提并论?实在是太后凤体紧要!太后明鉴,臣之心肠,皎若日月!总之……太后若有任何伤损,臣纵然粉身碎骨,也不能答应!”

    这种话,没有女人不爱听的,慈禧“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再说了,”关卓凡放缓了语气,陪出笑脸,“这也实在是臣……侥天之幸!臣……呃,能够结珠胎于太后,这……真正是上天的恩典!臣的祖坟,不止是冒青烟了,一定是烧了起来!呃,太后,这个,天予弗受,反受其咎啊!这个孩子,无论如何,咱们要好好儿的生他下来!”

    慈禧的脸,不由红了:“你哪儿来的这番歪理?”

    顿了一顿,说道:“哼,狐狸尾巴到底露出来了,说什么‘凤体紧要’,又说什么‘皎若日月’——说到底,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儿子罢了!”

    这个口气,却是开始松动了。

    关卓凡心中暗喜,嘴上陪笑道:“都舍不得,都舍不得!”

    过了半响,慈禧抿了抿鬓角散乱开来的头发,说道:“你给我站起来说话——这么梗着个脖子,我看着都累!”

    “是,是!谢太后!”

    关卓凡站了起来,心里说:幸好这寝卧内铺着厚厚的地毯,不然,老子这个亲王,早就奉旨“召对宴筵,免行叩拜礼”的,像今天这么跪着,可是不大习惯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这个肚子,过不了多久,就掩不住了!难不成叫我在宫里边儿,把他生了下来?”

    关卓凡心下大喜:这是愿意的了!

    他赶忙说道:“太后厪虑甚是!自然是要找个合适的由头,出宫别居一小段日子,从从容容,把他生……嘿嘿!”

    “说的轻巧!什么‘一小段日子’?前前后后,小一年的光景呢!再说,去哪儿找这么个由头?政务又该怎么办?”

    “这……呃,请太后容臣细细斟酌……”

    “还容你‘细细斟酌’?我现在动不动就要呕吐,前儿在养心殿,军机‘叫起’的时候,差一点儿就耐不住了!花了好大的气力才压回去!我这个情形,马上就得着手安胎了!还‘细细斟酌’?我出来一趟容易吗?不成,今儿在这儿,什么事儿都得定了下来!”

    *(未完待续。)

请假一天

昨儿晚机归,回到家已过凌晨一点。今儿起床后就开始整理资料写报告,折腾了大半天,刚刚才收工。看看钟点,只好再请假一天了,见谅。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442/ 第一时间欣赏乱清最新章节! 作者:青玉狮子所写的《乱清》为转载作品,乱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乱清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乱清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乱清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乱清介绍:
那一年,懿贵妃风华绝代,肃中堂权势炎炎,洪秀全安然打坐,圆明园赤焰遮天。 那一年,胡林翼呕心沥血,曾国藩百战艰难,左宗棠英雄欺人,李鸿章羽翼渐满。 那一年,一名小博物馆的兼职讲解员,经历了史上最悲催的穿越,死而后生,绝地求存,誓要凭一己之力,祸乱宫廷,颠覆王朝,开创一个全新的世代—— 吾今欲将大笔,重写春秋,天下尚且如此,况一家一室和几个嫂子乎? * * 一组签约作品,每天两更,不拖不欠,求收藏。乱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