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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一一章 我要杀了他!

    众人一愕,琦佑也随即住了口。…UU小说,www.uu234.com

    妓院这种地方,争风吃醋,吵骂打架,都是寻常之事,不过,屋内众人,都感觉窗外的这声怒喝,是冲着窗内来的,只是声音高亢尖锐,有点儿分不清是男是女。

    “汗三爷”是主人,正想发话,听见窗外有人说话,声音尖细,十分着急的样子:“大爷,您喝醉了,咱们回房……”

    琦佑原本心里有点儿发虚,听到这个话,放下心来,“哼”了一声,说道:“原来是个醉汉!”

    “汗三爷”笑道:“不管他,咱们喝咱们的!”

    孙掌柜脸上,却露出了奇异的神情,说道:“你们坐着,我出去瞅一眼。”说罢,站起身来,掀帘出门。

    “绛弦儿”的房子,三开间,中间是堂屋,左首是卧室,右首是客座,“汗三爷”请吃花酒,一大拨人就在右首的客座。

    孙掌柜一出客座,即入堂屋,正要去掀堂屋的门帘,门帘却从外边被掀开了,一个人大踏步闯了进来,孙掌柜闪避不及,同来人碰了个满怀,那人好像也没使什么气力,孙掌柜却不由自主,身子向后跌去。

    来人“哎哟”一声,一伸手,拉住了孙掌柜,口中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您瞧我这走路不带眼睛的毛病!”

    孙掌柜定了定神,见来人中等身材,相貌普通,满脸抱歉的神情,于是说道:“不碍事,请问尊驾。找哪一位啊?”

    “我找唐二爷。”

    孙掌柜微愕:“哪位唐二爷呀?”

    “城西的唐二爷。”

    孙掌柜皱了皱眉:“尊驾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这儿没有一位姓唐的呀。”

    那人左右看了看。又“哎哟”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道:“还真是找错地儿了!嗐,我这个人,到哪儿都不带眼睛,这个毛病,真正是没治了!这个,给您老添麻烦了,让您老见笑了!告辞。告辞!”

    说罢,拱了拱手,退出了堂屋。

    孙掌柜略略怔了一怔,随即掀帘出门,那人却已经不见了。

    这人怎么……神出鬼没的?

    先头在客座窗外发声的一主一仆,也不见了。

    孙掌柜略略的转了转,前后左右的房子,都点着灯,有的热闹,有的安静。却看不出来,那一主一仆。进了哪个房子。

    回到“绛弦儿”房内,简略说了几句,“汗三爷”说道:“老孙,左右不过是哪个客人,喝多了瞎嚷嚷,你那么上心做什么?”

    孙掌柜说道:“奇了怪了,那个仆人的声音,极似我识得的一个宫里的小太监……”

    大伙儿都笑了:“太监逛妓院?老孙,你还真正会说笑话!”

    孙掌柜自嘲的笑了笑:“应该是我听差了,算了,不管他了,咱们继续乐咱们的。”

    *

    事实上,孙掌柜并没有听错,说那句“大爷,您喝醉了,咱们回房”的,确实是他“识得的一个宫里的小太监”。

    没错,这个小太监,就是小皇帝的贴身内侍小李子,这个孙掌柜,就是当初替小李子引见王庆祺的那个孙掌柜。

    那么,那个在窗外高声怒喝、小李子口中的“大爷”,自然就是小皇帝了。

    “汗三爷”选在“红云小栈”请吃花酒,小皇帝“御驾亲征”,这第一站,也正正好是“红云小栈”。

    许保田事先已经打了招呼,鸨儿见是“许爷的朋友”,对小皇帝、小李子主仆二人,招呼得十分热情,迎进屋内,指挥丫头上了茶,布好干、湿果碟,烫好了酒,然后说道:“万大爷且请坐着,我这就去叫姑娘过来!”

    说罢,嫣然一笑,甩着手绢儿,袅袅娜娜地去了。

    许保田交代过:“我那个朋友,姓‘万’。”

    另外,在这种烟花巷内,客人年纪再小,也得称“大爷”。

    这个鸨儿,三十多岁的样子,徐娘未老,颇见姿色,眼梢眉角,举手投足,都是风情,小皇帝哪里见过这个?身子先就酥了一半,待听她说“叫姑娘过来”,心儿更是怦怦的跳了起来,嘴巴都发干了。

    因为紧张,只喝了两口茶,便觉得尿意上来了,于是就要出去找茅房,小李子自然得侍候着,主仆二人经过“红云小栈”头牌姑娘“绛弦儿”屋外的时候,听得屋内人声喧哗,隐隐有“老虎班”、“轩军”什么的,小皇帝不由就上了心,脚步也放缓了,仔细听了两句,两只脚就像生了根,挪不动了。

    听到“‘朝选’不及‘轩选’”,小皇帝的脸色已是变了,再往下听,“两个小寡妇”横空杀出,就不得了!

    小皇帝气血上涌,满头满脸,涨得通红,牙齿“格格”打战,太阳穴上,一根青筋隐隐跳动,两只拳头都捏了起来,攥得紧紧的,浑身上下,微微发抖。

    小李子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屋里面,琦佑嚷嚷,“紫禁城里,还有一个小寡妇,也旷着呢”,小皇帝再也忍耐不住,一声爆喝。

    这下子可坏了!

    小李子魂飞魄散,一边儿连声说“大爷,您喝醉了,咱们回房”,一边儿拼了命地往自己的房间拉扯小皇帝。

    小皇帝尤挣扎不肯,若不是有人刚刚好在这个时候,闯进“绛弦儿”房内,挡住了孙掌柜,小李子势必就要给孙掌柜认了出来,他对小皇帝哀求、拉扯的形容,也会落入孙掌柜的眼中。

    孙掌柜可是晓得小李子皇帝贴身内侍的真实身份的,自然而然,就会怀疑小皇帝的真实身份,如此一来,小皇帝这趟微服之行,就极有可能露馅儿了。

    回到自己的房内,一进屋,小皇帝就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他”是谁?大约……不会是那个瞎嚷嚷的内务府“琦大爷”吧?

    小李子一声也不敢出。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小皇帝一边说,一边在屋子里转圈儿,满腔愤懑,充溢心胸,无可排遣,整个人似乎都要炸开了,憋得狠了,忍无可忍,一拳砸在桌子上,咆哮道:“我要杀了他!”

    他虽然年轻体弱,但平素“打布库”,折腾小太监,手劲儿还是有一点儿的,狂怒之下,这一拳力道甚足,桌子上的碟子、杯子,一起跳了一跳,“咣啷啷”响了好一会儿。

    这么闹下去,非被人发觉了不可,小李子跪了下来,苦苦哀求:“万……大爷,可不敢再高声了呀!”

    *(未完待续。)

第一一二章 怕什么,来什么

    方才那一拳,使劲过大,力气泄了之后,手上生疼生疼的,多少冲淡了一点小皇帝的狂怒,不过,脑子里依旧“轰轰”的,狂怒虽淡,在一片闷雷般的嘈响中,其他的一些感觉,却愈加清晰了:耻辱,羞惭,以及被欺骗、被背叛导致的沮丧、失落、绝望。√∟UU小说,www.uu234.com

    她,平日教训我,何其义正词严?他,庙堂之上,又何其道貌岸然?背地里,却!……

    你,置我这个儿子于何地?!你,置我这个皇帝于何地?!

    你们!置列祖列宗于何地?!置天理昭昭于何地?!

    你!我没有你这个皇额娘!你!你这个乱臣贼子!董卓、王莽、曹操……嫪毐!我非……非碎尸万段了你不可!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我要大张天罚!我要重整乾坤!我!……

    我该怎么办呢?

    小皇帝突然俯下身子,双手抓住跪在地上的小李子的两肩,猛力地摇了摇:“我要杀了他!你说,该怎么办?”

    “万……大爷,奴……我……”

    出宫之前,已经商量好了,在外边,即便四下无人,小李子也不能称小皇帝为“万岁爷”,得叫“万大爷”或“大爷”,同时,也不能自称“奴才”。

    “快说!该怎么办?”

    “奴……我哪里晓得?我……只是个太监……”

    “呸!”

    小皇帝重重啐了小李子一口,骂道:“没用的东西,平日白疼你了!”

    小李子不敢伸手去擦脸上的“龙涎”。心里却想:你什么时候“疼”过我了?难道是说。高兴起来。赏我一脚,踢“疼”我了吗?

    就在这时,门外脚步声起,小李子极见机的,虽然小皇帝没有叫他“滚起来”,也只好忙不迭地自个儿站了起来。

    膝盖上的灰还未掸掉,门帘便掀开了。

    “久等了!”

    鸨儿笑吟吟地走了进来,香风阵阵。后面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一瞥之下,皮肤白腻,乌发如漆,身段袅娜。一双眼睛,虽不甚大,却黑白分明,十分活泛,小皇帝的眼光和她对上了,只觉秋水流波。勾魂动魄,他脑子里微微的“嗡”了一下。浑身上下,顿时就热了。

    这个“热血沸腾”,和之前的“气血上涌”,全然不同,这一次,气血都往“下边儿”走。再想到这个姑娘是来做什么的,小皇帝几乎就不能自持了。

    真是奇怪的很,方才还怒火中烧,恨不得毁天灭地,转瞬之间,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根”就全转到这个姑娘身上了,“我要杀了他”,似乎丢掉爪哇国里去了。

    “这个是锦云,咱们‘红云小栈’,数一数二的红姑娘!”

    鸨儿回过头,对锦云说道:“锦云,替万大爷请安!”

    锦云朝小皇帝福了一福,莺声呖呖地说了句“万大爷好”。

    直起身来,过去斟了杯酒,说道:“锦云敬万大爷。”却没有递给小皇帝,而是放到自己的唇边,一饮而尽。

    然后,嫣然一笑,亮了个“照杯”,又斟满了,这一次,双手托了,捧到小皇帝面前:“万大爷请!”

    小皇帝哪里见过这套调调?木手木脚地接了过来,呐呐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眼光下垂,只见白瓷酒杯边沿,锦云的口红,印痕宛然,一时之间,更是色授魂与,糊里糊涂地就喝了下去,是水是酒,也不辨滋味了。

    鸨儿叮嘱了两句“好生伺候”,出去了。

    接下来,我……该做什么了?

    这个念头,在小皇帝脑子里转着,下面这句话,鬼使神差地就说了出来:

    “你脱衣服吧。”

    啊?

    这句话,莫说锦云,就是小李子,都听的大大一愣。

    锦云的目光,从小皇帝身上,转到小李子身上,又从小李子身上,转回小皇帝身上,她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笑容。

    小皇帝误会了她的意思,转头对小李子说:“你……出去!”

    锦云“格格”一笑:“不是这么说的。”

    小皇帝愕然。

    “万大爷……嗯,两位……是第一次到……‘红云小栈’这种地方来吧?”

    小皇帝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出宫前后,小皇帝最担心的一件事情,并不是小李子最担心的走露行踪。第一,他认为筹划严密,并无暴露之虞;第二,潜意识中,他觉得,就算走露行踪,他是皇帝,东边儿的皇额娘脾气又好,能拿他怎么样呢?左右不过是杀小李子和许保田的头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最担心的什么呢?嗯,是摸不清门道,在那些“有趣”的地方,出丑露乖。

    小皇帝很想叫小李子去问一问许保田,那些个“有趣”的地方,都有些什么门道、规矩?可是,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皇帝的尊严和骄傲堵着嘴,这个话,始终说不出口。

    现在,被人识破底细,当做了“雏儿”,这不是开始……出丑露乖了么?

    且对方是“侍候”自己的“姑娘”,这,还没有正经“入港”,就被她小觑了,等阵子,呃,还怎么……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锦云的话,他不能否认,也不能承认,比起方才听到额娘与人有染而暴怒失据,脸红得更甚了。

    锦云见“两位”都不答话,上扬的嘴角,轻轻的向旁边撇了撇,说道:“这么说……就是喽?”

    她脸上笑容不减,可是,这个嘴角轻撇的微妙动作,使她的笑容露出了一丝讥嘲的意味,敏感的小皇帝,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讥嘲,脑子里“嗡”的一响,脸上好像被人“啪”的扇了一巴掌。

    小皇帝情绪的变化,锦云却一无所感。

    “我们这种‘清吟小班’,”锦云笑吟吟的说,“可不是三等的‘窑子’,没有第一次过来,就说要‘借干铺’的。总要来多几次,彼此熟悉了,你有情,我有意,才谈得上……别的——两位说,可是这个理儿么?”

    “借干铺”,表面的意思,是客人今儿不回家,借“姑娘”的房间睡一宿,不过,只是睡觉,不干别的,所以叫做“干铺”。其实,既在妓院过夜,怎么可能“不干别的”?借干铺,就是嫖客和**鱼水合欢的一种委婉的说法。

    锦云的话,不能算忽悠小皇帝,“清吟小班”这种高档的妓院,确实不愿意“借”生客的“干铺”,原因很简单:要你多花钱。生客变成熟客的过程,是一个销金的过程,如果客人第一次就遂所愿,说不定以后就不再来了,妓院还赚什么钱呢?

    另外,妓院也要借这个过程,看一看,客人是真有钱还是假有钱?是真大方还是假大方?值不值得红姑娘花大气力去缠绵笼络?

    不过,锦云的话,也是半真半假,到“清吟小班”销金的客人,并不是没有第一次就“借干铺”的,但是,有两个条件:第一,要有极熟的大豪客的介绍,妓院给这位熟客面子;第二,最红的姑娘是不做这种事儿的——太掉身价了。

    当然,如果客人是真肯花钱的,一次过拍出万儿八千来的,那又当别论。

    许保田虽然和“红云小栈”熟识,却称不上“大豪客”,再者说了,他事先也没有向鸨儿打过小皇帝今天要“借干铺”的招呼;另外,在“红云小栈”,锦云虽略逊于绛弦儿,可也是正经的“红姑娘”,并不以为,“万大爷”这种“雏儿”,第一次过来,自己就应该“借”他“干铺”的。

    这些门道,小皇帝自然是不晓得的,不过,小李子却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从来没有对小皇帝说过。

    *(未完待续。)

第一一三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

    “理儿”,似乎是“这个理儿”,可是,此情此境,叫小皇帝如何能够放下脸来,认这个“理儿”?

    这种尴尬情形,在场若有第三人在,朋友也好,仆人也罢,原该出来打圆场的,但小李子是知道自个儿主子的脾性的,不晓得在这个关节上,自己好不好开口说话?可是,己方势必不能一直不接话,只好赔笑说道:“是,姑娘……”

    一个“是”字,把小皇帝给引爆了。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吼道:“混账奴才!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

    小李子立即噤声,锦云却吓了一跳,眼睛不由睁大了:这个小爷,好好儿的,失惊无神爆这一句,是……抽了什么疯了吗?

    小皇帝素来骄傲而敏感,他的失态,固然是因为丢了面子——还是在最脆弱的时刻丢了面子,但是,却并不仅仅因为丢了面子。

    锦云这种“红姑娘”的风情,小皇帝从未见识,初次照面,神魂颠倒,并不稀奇,对额娘与关某某有染的愤懑,亦一度为其掩却——然而,只是“掩却”,不是“消却”,待察觉到了锦云的讥嘲,她的魅力,倏然减退,原先被压抑的满腔怒火,倏然重起。

    还有,锦云说了两次“两位”,小皇帝亦不可忍!

    锦云说“两位”,原是不想单挑“万大爷”出来,叫这个“雏儿”过于尴尬,可小皇帝心中,小李子只是一个太监。蝼蚁一般的人。甚至。连正经的“人”都算不上,怎么能够和自己这个九五之尊放在一起?!

    因此,小李子一开口,小皇帝一腔无名立时便被引爆。

    还好,不是在宫中,不然,早就当胸一脚,狠狠地踹了过去。

    “万大爷”为什么生这么大气。锦云不晓得,可她晓得,只有将客人哄高兴了,人家才肯大把掏银子,于是强笑道:“哎哟,哪儿来的这么大的气性?好啦,好啦,先喝杯酒,去去躁火,然后。我替大爷唱一段儿小曲儿,好不好呢?”

    说罢。又去斟了杯酒,捧到小皇帝面前:“大爷……”

    “滚!”

    小皇帝猛一挥手,连巴掌带酒杯,一起甩在锦云的脸上。

    锦云“哎呀”一声,向后便倒,撞在了圆桌上,踉跄了几下,还是站立不住,摔倒在地。倒下去的时候,将桌子上的干湿果碟、茶杯酒壶,一股脑儿带到了地上,噼哩啪啦,一片狼藉。

    小皇帝挥手,不过是不受她这杯酒之意,孰料动作太大,用力过猛,竟成如此局面,他自己吓了一跳,小李子更是暗暗叫了声:“糟糕!”

    锦云跌得七荤八素,略略回过神来,酒水被面,下意识地伸手去抹,味道却是不对,定睛看时,竟是抹了一手鲜血,原来酒杯破裂,划破了额头。

    这一见了红,锦云不由得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挣扎起身,撞撞跌跌地往外跑去。

    小李子急得跳脚,扎煞着手,不晓得该上前赔不是?还是先拦住了再说?

    就这么略一犹豫,锦云已掀帘出门了。

    小李子心里破口大骂:操你奶奶个熊,这下子麻烦大了!

    “咱们……快走?”

    小皇帝的声音微微颤抖,小李子转头看时,“万大爷”先头涨红的小脸已经发白了。

    小李子苦笑:走?想得美!这种地方,打伤了人家的人,哪有一走了之的道理?

    他紧张地盘算着,低声说道:“走是不成的,等会儿人来了,有什么话,都由奴才去说,万……主子不必开口。”

    “好,好!”

    小皇帝的声音,依旧微微颤抖。

    不到半盏茶的光景,门外脚步纷沓,接着帘子掀开,几个人涌了进来。

    鸨儿打头,旁边是个龟奴,两个彪形大汉,抱着膀子,在后边分站左右。

    小皇帝的嗓子眼儿,一下子就又干又紧了。

    鸨儿一张俏脸,扳得一丝儿笑容也没有,微微张口,未及出声,小李子已踏上一步,大声说道:“真正是对不住!我们家大爷开玩笑来着,也没瞧清楚,不想就碰着了锦云姑娘!唉,真真正正是过意不去!我们给锦云姑娘赔不是了!锦云姑娘的汤药费,都归我们,都归我们!”

    说罢,一揖到地。

    鸨儿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小俊仆,如此“光棍”,她脸上的神气,好看了一点儿,说出来的话,口气也没有那么峻厉了:“你们是许爷的朋友,按理,我也不好来为难你们,可是,这不是汤药费的事儿——吃我们这碗饭的,最紧要的,就是一张脸,锦云额头上划了这么大一道口子,如果破了相,叫她今后还怎么吃这碗饭?”

    “是,是,”小李子连连点头,“姐姐说的是!”

    说着,双手递过一张银票,说道:“这是锦云姑娘的汤药费,姐姐且请收着。吉人自有天相,锦云姑娘的伤势,一定是可以痊愈的。不过,万一……嘿嘿,锦云姑娘的赎身银子,也归我们,也归我们!”

    鸨儿眼风一扫,见是一张一千两的龙头大票,心中微微一喜,叹了口气,说道:“谁叫你们是许爷的朋友呢?他的面子,我也不能不卖!不过,咱们可说好了,如果锦云真的……那,她可就是你们的人喽。”

    “一定,一定!”

    说着,小李子满脸堆笑,微微躬身,将手里的银票往上抬了一抬。

    鸨儿这才接了过来,脸上也有了淡淡的笑容:“好吧,且这么着吧!”

    左右看了看,说道:“这儿可够乱的,一会儿我叫人过来拾掇拾掇。”

    顿了顿,又说道:“怎么样?要不要,给你们家大爷再叫一位姑娘啊?”

    这句话,连小李子也听不出,她是真的客气还是有意讥讽?偷偷觑了小皇帝一眼,陪笑说道:“多谢姐姐厚意,呃,还是改天再来叨扰吧。”

    鸨儿一笑,说道:“那行,你们就歇会儿,我先出去了。”

    四个人走出房门,那个龟奴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梅姐,咱们不多刮他千儿八百的?我看,那个‘雏儿’有钱!单是他帽子上的那块玉,就不止你手上这个数了!”

    说着,虚点了点“梅姐”的右手——银票还捏在她的手里。

    “梅姐”摇了摇头:“锦云的伤没什么大碍,他们毕竟是许保田的朋友,咱们也别做的太过了,再说——”

    她微微压低了声音:“今天晚上有点子不对劲儿!方才咱们进姓万的屋子的时候,好像有两、三个人正向这边靠——不像是今儿的客人——今儿的客人,我都见过啊!得饶人处且饶人,可别弄出什么大事儿来!”

    *(未完待续。)

第一一四章 跋扈将军

    回宫的路上,由头至尾,小皇帝一言不发。…UU小说,www.uu234.com

    小李子大气儿不敢出一口,甚至不敢直视小皇帝——他晓得这个主子的,这种时候,任何一点儿刺激,都能叫他“炸窝”的。

    不过,车子里的地方并不大,小皇帝正坐,小李子侧坐,想把小皇帝排除在视线之外,除非一直扭过头去,或者整个身子扭转过去,把背脊给小皇帝——这当然是不可以的,“大不敬”呢。

    所以,虽然小李子一直微微低着头,不过,只用眼角余光,小皇帝表情、动作,还是“尽收眼底”。

    小皇帝脸上神色,一直变幻不定。

    有时候,脸上一片潮红,胸膛急促起伏,两只拳头也攥的紧紧的,小李子很是担心,下一瞬,小皇帝就会大叫一声,再招来什么不可测的麻烦。

    幸好,这一声大叫,始终没有出现。

    有时候,脸上一片惨白,两只手交扣在一起,微微发抖。

    小李子觑得清楚,小皇帝手背上的皮肤都捏扯得皱成一团了。

    有时候,脸上一片灰败,眼睛也合上了,整个人一动不动,似乎连气儿也不会喘了,只有微微抖动的眉头,证明这还是一个大活人。

    刚开始的时候,小李子还担心着小皇帝的状况,接近紫禁城的时候,他顾不上小皇帝了,全副心思,都放在进宫上面了——这一关,可别出什么篓子!

    幸好,和出宫的时候一样。无惊无险。

    神武门入宫。顺贞门入御花园。寻个僻静角落,替小皇帝换回了袍子、坎肩,回到太极殿,正好是开始传晚膳的时候。

    晚膳传了上来,小皇帝一口也没进,就叫人撤了下去,这个情形,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小李子本想劝小皇帝多少吃几口,做做样子也好,但担心惹毛了他,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开这个口。

    传过晚膳,小皇帝就上了床。这算什么呢?没理由这个时辰就“安置”的呀,小李子小心翼翼的问了声:“万岁爷是要安置了吗?”

    小皇帝侧卧,背脊朝外,向空中急速的挥了挥手,这是很不耐烦的表示。小李子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好退了出去。在隔壁的次间守着。

    小皇帝的寝卧内,一直没有动静。

    快到亥初了,小李子忍不住了,正打算拼着挨上一脚,进去瞅一瞅,里面儿突然喊了一句:“小李!”

    “……呃?是,奴才在!”

    小李子略略一怔,赶忙掀帘进屋,小皇帝坐在床沿,一见他便说道:“你替我去寻一本《后汉书》来!”

    “《后……汉书》?”

    “晓得是哪几个字吗?”

    “呃,奴才……晓得。”

    “这个书,太极殿没有,你去弘德殿找找,没有的话,就去上书房、南书房看看,总之,一定要现下就替我寻了来!”

    大晚上的,小皇帝到处寻一本“正经书”,这是前所未有的,不过,他动不动心血来潮,想一出是一出,比这更古怪的差使,也不是没有派过,小李子倒也不以为奇。

    可是,好像,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弘德殿、上书房、南书房,都在乾清宫区,离太极殿倒也不算远,不过,时辰已晚,弘德殿西侧开向西一长街的凤彩门已关上了,小李子乃自月华门入乾清宫区,自弘德殿东侧角门入弘德殿。

    进月华门的时候,他突然想明白哪儿不对劲了。

    小皇帝方才喊他“小李”,而不是惯常的“小李子”。

    不是听差了,发音上,“小李”的“李”,和“小李子”的“李”,并不一样,还有,那个“子”,虽然不入四声,但口音其实是很重的。

    宫里的人,上至太后、皇帝,下至太监、宫女,对这些称呼上的细枝末节,最是敏感,小李子不能不想: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值弘德殿的太监帮着一起找,很顺利的找到了《后汉书》。

    书一到,小皇帝立即吩咐:“添灯!”

    然后,便开始“展卷披阅”。

    小李子心中嘀咕:这个主儿,难道是,今儿受的刺激太大……转了性了?

    呃,不大可能吧。

    还有,小李子留意到,这本书,小皇帝不是打头开始看的,似乎是在中间寻找什么内容,找到了,便不错眼地看了下去,看了一遍,又看一遍。

    寝卧内,静悄悄地过了半个多时辰,小皇帝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喃喃说道:“好,好,大计已定,大计已定!”

    “大计”?

    小皇帝站起身来,两只手往小李子肩膀上一搭,用力按了一按,双眼放光,用热切的语气说道:“小李,你要帮我!”

    这是前所未有的举动!

    小李子受宠若惊,站也站不住了,腿一软,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说道:“万岁爷这么说,奴才怎么当得起?奴才连命,都是万岁爷的!”

    “好,好!我就知道,你对我忠心!”

    顿了一顿,说道:“你起来,听我说!”

    小李子站了起来。

    小皇帝的声音微微颤抖:“那个人……嚣张跋扈,秽乱宫廷……”

    咽了口唾沫,把下面的话艰难地说了出来:“我……要杀掉他!你,要帮我!”

    那个人……什么?!

    小李子的脑袋里,“轰”的一响,背上的冷汗,立即冒了出来。

    之前在“红云小栈”,你嚷嚷什么“我要杀了他”,我以为只是气头上的话,怎么,要来真的?!

    “奴才,奴才……”

    小李子嘴唇打抖。说不出话来。

    “你看!”小皇帝指着桌子上的《后汉书》。“后汉的梁冀。跟他一模一样!专擅朝政,顺昌逆亡,质帝不过看着他的背影,说了句,‘此跋扈将军也’,就被他派人给毒死了!”

    小李子心头猛的一震。

    “质帝和我一样,也是冲年继位,崩逝的时候。才九岁!我如果不早为之计,迟早,也是一个质帝!”

    小李子的脑袋里“嗡嗡”乱成一片。

    小皇帝兀自咬牙切齿地说着:“他真正就是一个梁冀!梁冀的父亲梁商,献美人于顺帝,梁冀就和这个美人私通——这个混蛋,就连……秽乱宫廷,都同梁冀一样!”

    事实上,关某人和某太后的关系,同梁冀和那位叫做“友通期”的美人的关系,是不一样滴:友通期不讨顺帝的喜欢。被顺帝退了货,梁商不敢收货。便将友通期嫁了人——那个时代的中国人,还是非常开通的,皇帝上过的女人,一样可以谈婚论嫁。

    梁冀对这位美人上了心,“遣客盗还通期”,然后金屋藏娇,双宿双飞,好不快活。这个事儿,叫梁冀的妻子孙寿知道了,梁夫人大吃其醋,带人打上门去,演出了一场极其精彩的“正室捉小三”的活报剧。

    当然,这些细微差别,对小皇帝来说,意义并不大,反正,这个关某人,愈看愈像“跋扈将军”!

    小皇帝两只拳头都攥了起来,在半空中用力地挥了一挥,眼睛中,放出狂热的光芒来:“对这个奸贼,我……嗯,是咱们——咱们得先发制人!小李,我大计已定;你,要做我的帮手!”

    “奴才,什么都不懂的……呃,奴才,只是一个太监……”

    “太监就对了!我要你帮我,就因为你是太监!”

    呃……万岁爷的话,太深奥了。

    小皇帝拉住小李子的手:“你过来,看这一段!这儿,宦者列传!写单超的这一段!”

    万岁爷拉自己的手——这可是想都没想过的“圣宠”呀!

    小李子一个激灵,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趔趄了一下,凑近了书桌,定睛看去,那本《后汉书》上的字,单个拿出来,大部分倒也认识,可前后排在一起,就不晓得是什么意思了。

    “奴才愚笨,嘿嘿,这个,看不明白……”

    “没关系,我告诉你!”

    “梁冀弑了质帝,”小皇帝说,“另立恒帝,目空一切,是更愈加专擅跋扈了!恒帝英明,暗地里聚集了几个又忠心、又有血性的宦者——就是太监,他们是单超……呃,还有,我看看,对,徐璜、具瑗、左悺……还有……唐衡!”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恒帝和五宦者秘密会议,决心铲除梁冀!你看这儿,‘帝曰:奸臣胁国,当伏其罪,何疑乎!’接着,‘遂定其议,帝啮超臂出血为盟’——就是恒帝将单超的手臂咬出血来——这是歃血为盟、彼此不相负之意。”

    小李子听得昏头涨脑,听到“啮超臂出血为盟”时,更糊涂了:“歃血为盟”,不是斩鸡头,或者,割自己的手指头吗?咬别人的胳膊,算怎么回事?

    “大计既定,”小皇帝的眼睛放光,“恒帝和五宦者突然发难,‘诏收冀及宗亲党与悉诛之’!你再来看这一段……”

    一边儿说,一边儿往前面翻书,“找到了!梁统列传,讲梁冀的这段儿,嗯,‘诸梁及孙氏中外宗亲送诏狱,无长少皆弃市’——梁冀的老婆姓孙,孙氏是他的妻族,就是说,灭了梁冀的九族,杀得一干二净,痛快!”

    顿了一顿,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总有一天,那个姓关的奸贼,也叫他是这么个下场!”

    妻族?轩亲王的妻族……呃,轩亲王的福晋,不就是你的姐姐?里面还有你的亲姐姐!你难道要……

    小李子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说到这儿,小皇帝在书上一拍:“书里说,‘朝廷为空’——就是说,党附梁冀的小人太多了,朝廷里都是他的人,杀的杀,黜的黜。这下子——嘿。痛快。痛快!”

    小李子头昏目眩。

    不过,无论如何,我知道你为什么说“太监就对了!我要你帮我,就因为你是太监”这个话了。

    可是……

    “万岁爷,”小李子嗫嚅着说道,“今儿在外边儿,呃,内务府那个什么‘琦大’说的。未必……就是真的,说不定,呃,只是喝醉了混吣……”

    “断乎不是!”小皇帝咬牙切齿的说,“回来的路上,我通前彻后的想过了,内务府那个混蛋说的,严丝合缝,都对得上号,必是真的!当然。私议圣德,也是该死!待收拾了那个姓关的奸贼。今儿在那间屋子里吃酒的,不分男女,全部处死,一个不留!”

    不分男女,全部处死,一个不留?

    小李子不由又打了个寒颤。

    “万岁爷,奴才以为,呃,咱们不好,呃,明着说出……那个人的名号,这个,这个,呃,隔墙有耳。”

    小皇帝一怔,随即连连点头:“你说的对!好,你说,咱们该怎么办?该怎么除掉这个奸贼?”

    “呃,呃……”

    “我想过了,”小皇帝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咱们可以师圣祖擒鳌拜的故智!鳌拜,不就是被一帮打布库的小太监拿下来的么?目下,也有一班小太监跟着我打布库,你看,这有多巧?正正好!简直就是——”

    他想了一想:“天夺其魄!”

    事实上,鳌拜并不是“被一帮打布库的小太监拿下来的”,可是,两百年了,宫里边儿的人,尤其是太监,都爱这么传,许多人,包括小皇帝在内,都当真了。

    可是——

    叫那帮小太监……拿下轩亲王?这,这……可能吗?小李子一时也说不出,这里边儿有什么不对劲?可是,这……根本无法想象啊!

    万岁爷的这一招,靠谱吗?

    “啊,对了,我忘记跟你说了,梁冀伏诛之后,恒帝酬功,五宦者都封了侯,世称‘五侯’——你看……嗯,单超封新丰侯,徐璜封武原侯,具瑗封东武阳侯,左悺……封上蔡侯,唐衡,封汝阳侯!”

    顿了一顿,加重了语气:“咱们同心协力,关……那个奸贼伏诛了,我答应你,也封你一个侯爵,一等侯!到时候,你就跟……曾国藩一样了!”

    什么?!

    小李子又是一阵昏眩。

    不过,他很快清醒过来了。

    后汉——那是啥时候?不晓得。恒帝、梁冀、“五侯”,也是全然没有概念的,难道以前,真的有过太监做了侯爵?

    小皇帝的话,小李子将信将疑,可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五侯”神马的,是“以前”,现在,可是“本朝”,本朝的情形,小李子多少是了解的,“本朝”太监的情形,他更是“心水清”——

    太监封侯?

    讲什么笑话!

    小皇帝的脾性,小李子也是了解的,某种意义上,他要比小皇帝自己和两位皇太后,更加了解小皇帝。

    小皇帝许的“封侯之愿”,不过是个大大的气泡。

    他未必是有意欺骗——事实上,小皇帝自己也不晓得,这只是一个大大的气泡。

    小李子定住了神,说道:“奴才这副草料,怎么敢跟曾中堂相提并论?呃,再者说了,国家大事,奴才也是一窍不通的……”

    小皇帝的脸色变了,眼神儿也变得凌厉了:“怎么?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

    “啊?不是,不是!万岁爷误会奴才了!奴才的命,是万岁爷的,怎么敢不尽心竭力?只是,只是,事体太大了,奴才一个人……呃,奴才以为,这个事儿,咱们很该再找一个人来商量的。”

    “再找一个人?谁?”

    “王师傅。”

    小皇帝眼睛一亮:对呀!王师傅!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当初,只看了王庆祺的《悦来店》,还不晓得他长什么样儿,小皇帝已觉得,自己和这个人,说不出的对味儿!真正是君臣相得,千古际遇!那个时候,他就生出了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王庆祺,一定能够成为自己的心腹,成为自己的左右手,将来自己亲政,铲除权臣,宸衷独断,王庆祺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帮手!

    自己就是刘玄德,王庆祺就是诸葛亮!

    对,王师傅一定能够出奇计,替我拿下那个姓关的奸贼!

    当然,同王庆祺密议此事,不能在弘德殿。

    不止弘德殿,紫禁城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不适合的。

    还是得出宫。

    (四千七百字大章奉上!另,年关将近,狮子在这儿向各位书友拜个早年!再厚着脸皮,求票票一张,谢谢!)

    *(未完待续。)

过年期间放假安排

各位书友新年快乐!2月6日至2月9日,狮子替自己放四天假,2月10日(初三)复更。

    这一年到头了……嘿嘿,想来书友们都能够理解的,谢谢!

    另,小预告:2月10日(初三)复更当天,五千六百字大章迎新年!

    狮子再次恭祝各位书友新年快乐,阖家幸福!

    *(未完待续。)

第一一五章 谁之社稷

    门开了,王庆祺从屋内迎了出来,满面春风:“李公公好。£∝UU小说,www.uu234.com”

    小李子利落地打了个千儿,满脸堆笑:“给王师傅请安。”

    王庆祺一边作揖还礼,一边暗自嘀咕:这李公公怎么还带了随从过来?

    昨儿下了学,小李子说,请他明儿告一天病假,不要入直弘德殿了,不过,哪儿也别去,就在家里候着。

    王庆祺自然应承。他以为,小皇帝贪玩,又想偷一天的懒;叫自己在家里候着呢,必定是有什么“稗官说部”之类的“差使”要交代,话头比较多,在宫里不方便从容细说,乃派小李子到自己家里和自己“面谈”。

    小李子果然按时登门。可是,这种“差使”,是不便入旁人之耳目的,他怎么另带了个小太监过来?

    这个小太监,站在小李子身后,微微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王庆祺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容。

    进了屋,小李子马上掩上房门,然后,向旁边让开了两步,并侧过了身子。

    王庆祺正在奇怪,后面的小太监走上前来,抬起了头。

    起初,王庆祺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这么像……不可能啊!

    待看清楚了,脑子中倏然闪过小李子方才的奇怪举动,登时目瞪口呆:“皇……上?!”

    他立即撩袍跪倒,颤声说道:“皇上万乘之尊,系四海之重,怎么能够轻舆微服,临幸臣的蜗居?这。这。这……”

    王庆祺的反应。叫小皇帝生出了一种难以言述的快意,隐隐约约,晓得了什么叫做“天威不测”——这种感觉,实在令人心醉!

    这,才叫“人主”嘛!

    那个……嘿嘿,戏里面不也都是这么唱的吗?

    他俯下身子,双手来扶王庆祺,口中说道:“王师傅请起!”

    王庆祺站了起来。脸上表情,惊喜惶恐,粲然可观,小皇帝心中十分满意:这才像个见到皇帝的样子嘛!

    他像唱戏般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唉!奸臣胁国,社稷危矣!朕不能不问计于师傅!不然,也不敢轻造潭府!”

    这几句话,不伦不类,皇帝到臣子家里,那叫“临幸”。怎么能说什么“轻造潭府”?小皇帝的意思,是示王师傅以“礼贤下士”。可是,过犹不及。

    不过,王庆祺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奸臣胁国”四个字,叫他的心大大地跳了一下:什么意思?

    王庆祺请小皇帝上座,然后亲自斟茶倒水,折腾过了,小皇帝说道:“王师傅也请坐吧。”

    王庆祺谢了小皇帝的“赐坐”,斜签着身子,在下首坐了下来。

    小皇帝看了小李子一眼,心想,今儿是“密议”,要不要……也给他赐个座呢?可是,赐坐太监,本朝两百多年来,是从未有过的事儿,再者说了,王庆祺是朝廷大臣,叫太监和他平起平坐,他大约会不高兴,犹豫了一下,算了。

    轻轻咳了一下,拿了拿劲儿,小皇帝缓缓说道:“关卓凡专固国朝,胁迫内外,公卿以下从其风旨,嗯,这个,乖张悖逆,其迹著矣!”

    王庆祺身子一晃,差点儿从椅子上出溜下来。

    这段话,是小皇帝打了许久的腹稿,自以为有振聋发瞶之功,看王师傅的反应,诚不虚也,他心中得意,继续“背”他的腹稿:

    “窃弄大柄,其罪一!秽乱宫廷,其罪二!悖天逆伦,罪不容诛!朕意已决,为社稷,为祖宗,除此神奸巨蠹!王师傅,你是朕的肱骨之臣,你要襄助朕躬,诛灭獠顽!”

    春寒料峭,然而,王庆祺的汗水,一层层的渗了出来,他颤声说道:“臣冒昧,请问皇上,轩……关……之罪,呃,有什么……呃,实证么?”

    小皇帝皱了皱眉,说道:“关卓凡专擅跋扈,瞎子都看得见,要什么‘实证’?至于‘秽乱宫廷’,我亲耳目睹,铁证如山,绝对错不了!”

    什么叫“亲耳……目睹”?

    小皇帝并未意识到自己话中自相矛盾之处,王庆祺呢,既不敢给他指出来,也不敢继续追问下去,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秽乱宫廷”?难道就是传言中的……我操!

    他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卷入了一个狂暴的、可以吞噬一切的巨大漩涡之中了。

    我,我……

    唉!当初,我为什么要去巴结这个弘德殿的差使?!

    屋子里的光线并不如何充分,王庆祺又背着光,小皇帝并没有看清,王师傅脸上的神气,比死了老子娘还要难过,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大事若成,王师傅,朕不吝分茅之赏!还有,嗯,朕许你,进内阁大学士,领班军机!”

    分茅之赏?内阁大学士?军机领班?

    这些位子,都……太他妈诱人了。

    不过,前提是,我得有命去坐。

    “朕意师法圣祖!”小皇帝说,“圣祖用一班打布库的小太监,就拿下了鳌拜;朕的身边,正正好,也有一班打布库的小太监!嗯,先诏关逆入宫,然后,摔杯为号,一拥而上,一鼓成擒!王师傅,以为此计如何啊?”

    摔杯为号?呃,这,是在唱戏吗?

    王庆祺深深吸了口气,离座而起,跪了下来,磕了个头,抬起身子,说道:“臣蒙皇上特达之知,粉身碎骨,亦不足以为报!因此,刍荛之见,虽有污圣听,但不敢不披肝沥胆,敬陈御前。”

    “王师傅起来说话吧。”

    王庆祺答了声“是”,却还是跪着。

    “臣以为,皇上方才说的这个法子,只怕是……呃。行不大通的。”

    小皇帝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行不通?为什么?”

    “回皇上。这其一,圣祖擒鳌拜,用的并不是小太监,而是一班少年亲贵侍卫。圣祖与这班少年侍卫,朝夕过从,推心置腹,几乎算得总角之交,乃得其死力。如今。朝廷制度严密,不比国初制度粗疏,圣祖和少年侍卫们的君臣际遇,是再也不能有的了。”

    顿了一顿,说道:“另外,我朝鉴于前明宦官之患,对后廷内侍之管制,为历朝历代之最严,两百年下来,宦者小心安分。不敢稍有逾距。而且,呃。这个……关某积威日久,内廷宦侍,多有目之为韦陀、为金刚的,皇上指望他们……咳咳,这个,若他们事先不予机密,事发仓促,只怕惊骇莫名,是否奉旨如意,殊属难言;若他们事先参与机密,只怕,只怕,呃,会有……胆小出首者。”

    小皇帝没有说话。

    王庆祺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见小皇帝的脸色,不过,他也知道,对于自己的这番话,皇上大约是不会怎么高兴的。本来,“批龙鳞”这种事儿,放在平时,他王庆祺是绝对不会去做的;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真正是性命交关!小皇帝如果不能够回心转意,自己一条小命,很可能就要不明不白的交代了!所以,不管皇帝学生高不高兴,话,该说的,得说;不该说的,咳咳,也得说。

    过了好一会儿,小皇帝还是没有动静。

    感觉皇上似乎也没有生多大的气,王庆祺的胆子大了起来,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圣祖能够宸衷独断,拿下鳌拜,还因为……鳌拜是镶黄旗的,他的势力,主要局限于两黄旗,而两黄旗是天子亲军,不是鳌拜的私兵,鳌拜圈禁,党羽伏法,他的部下,不管服不服气,没有人可以称兵造逆。可是,如今的形势,呃,是大大不同了!”

    “哪里不同了?”

    小皇帝终于说话了,语气沉闷,又干又涩,好像嘴里含了一块木炭。

    “回皇上,”王庆祺说,“洪杨乱起以来,朝廷经制之兵,已皆……呃,大多已不可用,不然,也不必办团练、办勇营了。”

    顿了一顿,说道:“既办勇营,乃有湘、淮、楚诸军,以及……呃,轩军。这些军队,为曾某、李某、左某和……关某等手创,就连军饷,十有**,也是领兵将领自行筹措的,因此,诸军兵将之黜陟奖惩,固然出于曾、李、左……关一人之念,旁人无从置喙;提调、指挥,更是……呃,只领受曾、李、左……关一人之命,换了人,断难……如意的。”

    说到这儿,王庆祺咽了口唾沫,正想着该如何往下说,小皇帝开口了:“那,他们还算不算是朝廷的兵?”

    声音依旧干涩,似乎没有一点儿感情,但王庆祺眼角余光,却看到小皇帝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发抖。

    王庆祺心下不安,可还是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呃,自然……还算是朝廷的兵的,不过——”

    他微微苦笑了一下,说道:“圣明不过皇上,这些军队,说是某某、某某的私兵,亦无不可。”

    小皇帝的两只手,猛地一紧,捏住了拳头。

    王庆祺的心,也跟着一紧,不敢再说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小皇帝的拳头,又慢慢儿地松开了。

    王庆祺小松了一口气,试探着说道:“这个情形,先帝,枢府诸公,和……呃,两宫皇太后,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呃,对相关人等,一向……优容。如今,关某又入直中枢,这个,呃,内外……”

    说到这儿,不由一顿,自己亦悚然而惊:这关某人,既握兵权,又掌政柄,这,不是坐实了小皇帝说的“专固国朝,胁迫内外”吗?

    话还是得往下说。

    “轩军较之湘、淮、楚诸军,情形尤为特出!轩军西法练兵,体制大异同侪,就是朝廷‘知兵’的大员,亦难以窥其堂奥。关某之外,呃,是无人可以掌握的。遽然……入关某以大逆之罪,呃,若轩军之中,有人不体上情,甚至……生出二心。呃。这个。一夫倡乱,万夫响应,臣不知,朝廷,呃,何以为计?”

    小皇帝的拳头,又捏了起来。

    王庆祺打住了。

    过了片刻,见小皇帝的拳头又微微的松开了。王庆祺说道:“所以,臣以为,还是从长计议,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啊……”

    “砰!”

    一声击案的爆响,吓得王庆祺浑身一哆嗦,抬起头来,只见小皇帝脸色铁青,眼睛发红,样子十分怕人。

    “够了!你东拉西扯。危言耸听,不过是胆小怕事。不肯尽心竭力罢了!什么‘粉身难报’,都是假的!王庆祺,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一急起来,“朕”又变回了“我”。

    王庆祺微微一阵昏眩。

    我口干舌燥,你却一点儿也没有听进去?

    唉,我的前程,只怕是“冻过水”了。

    不过,无论如何,同保住性命比起来,前程神马的,呃,先放一放吧。

    “皇上是误会臣了,臣,真真的是……赤胆忠心啊!”

    顿了顿,又说道:“皇上,就算内侍可用,就算……不考虑轩军的反应,咱们也……也拿不下关某啊!”

    “为什么?!”

    “皇上尚未亲政,不能独自召见大臣,咱们怎么能够,呃,诏关某入宫……呃,应该说,这个,诏关某入……后廷呢?”

    小皇帝一愕,说不出话了。

    “臣想着,唯一的机会,是趁关某直弘德殿的时候动手——可是,现在,他虽然还挂着‘师傅’、‘弘德殿行走’的头衔,可……几已不再入直弘德殿了……”

    小皇帝却是眼睛一亮:“对,弘德殿!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紧张的思索起来:“他确实很少入直弘德殿,可不见得从此就不入直弘德殿了……嗯,我可以……向‘东边儿’求一求,他再忙,一次半次,总是可以的……”

    小皇帝没有意识到,他的嘴里,母后皇太后变成了“东边儿”——他还从来没有在任何“外人”面前,用“东边儿”来指代嫡母。

    王庆祺也没有留意到小皇帝话语中的异常,他此时懊悔无比,都恨不得抽自己的大嘴巴子了:我他妈的多什么嘴,扯什么弘德殿!

    无论如何,要打消皇帝的这个念头!

    “呃,皇上,就算咱们将他拿了下来,这个……之后呢?”

    小皇帝又是一愕:“之后什么?”

    “皇上尚未亲政,不能明发诏书,就算‘有旨意’,军机处、内阁,也不会‘承旨’,旨意,呃,是怎么也发不出去的。还有,呃,只怕,咱们前脚将他拿了下来,后脚,母后皇太后就带着侍卫过来了……”

    小皇帝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以一种绝望的语调说道:“这么说,我就是一个……傀儡了。”

    王庆祺赶忙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皇上只是尚未亲政!待亲政了,大柄在握,自然……”

    小皇帝摇了摇头,说道:“只怕等不到亲政,我就变成后汉的质帝了。”

    后汉……质帝?

    王庆祺对于史实,自然是清楚的,他浑身一震,说道:“绝无是理!关某虽然专擅跋扈,但以臣之见,尚无二心……”

    “无二心?!无二心?!你,也说他‘跋扈’了!”

    王庆祺暗骂自己:好好儿的,我干嘛要去扯这两个字?

    “呃,臣以为,跋扈和跋扈,是不一样的,这个‘跋扈’和‘跋扈将军’,呃,也是不一样的。鳌拜也跋扈,肃顺也跋扈,其罪……都是应得的,但若说他们已有了悖逆谋弑的心,臣以为,多少还是过了,这关某,臣以为,呃,亦……”

    “你不必再说了!”

    王庆祺只好闭嘴。

    “不管他有没有悖逆谋弑之心,但秽乱宫廷,辱我太甚,我就不能不杀他!亲政还要多久?我等不了!再等多一年半载,我非疯掉了不可!”

    秽乱宫廷?到底他妈的怎么回事嘛!

    “王庆祺,”小皇帝冷然说道,“忠心不忠心,不是单靠一张嘴的!两面三刀、口不对心,就是欺君!你也说了,我总是要亲政的,待我亲了政,哼,这种墙头草般的小人,会有什么下场,你自己想去!”

    王庆祺呆住了。

    小皇帝站了起来:“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皇上……”

    “小李,咱们走!”

    小皇帝拂袖而去,王庆祺只好“跪送”。

    之后,他站在在院子里,发了半天的呆,回到屋里,坐了下来,又发了半天的呆。

    怎么办?怎么办?

    他固然热爱荣华富贵,但并没有什么政治野心;他亦不算一个胆小的人,但做这种失败了便身死族灭的“大事”的胆子,却是没有的。

    皇帝学生的脾性,他也是了解的,一念既起,便无法消却,对关卓凡,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有没有自己的帮忙,他都会“动手”的,迟一点、早一点的事儿罢了。

    这个事儿,即便自己始终敷衍,不出什么实质性的气力,但无论如何,已入其局,将来事败,便难逃瓜蔓。

    在他看来,“除此神奸巨蠹”,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将来事败”,是不可避免的,则自己“难逃瓜蔓”的下场,也就不可避免。

    王庆祺熟读史书,这类政争失败者的下场,他是很清楚的,小皇帝怎么样先不说,他这种在下边儿“襄赞”的,几乎都逃不脱菜市口上的一刀。

    后脖梗凉嗖嗖的。

    还有,王庆祺晓得,以小皇帝的脾性,那段话,也不算玩儿虚的:“忠心不忠心,不是单靠一张嘴!两面三刀、口不对心,就是欺君!你也说了,我总是要亲政的,待我亲了政,哼,这种墙头草般的小人,会有什么下场,你自己想去!”

    就是说,即便小皇帝能够忍住,在亲政之前,不对关卓凡动手;亲了政,也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闹不好,自己的倒霉,还在关卓凡前头呢。

    我左右是做不成人了。

    怎么办?怎么办?

    这个事儿,是没有人可以商量的。

    呃……

    如果说有,那么,只有一个人:父亲大人。

    父子情殷,怎么着,老父都不至于把自己给卖了。

    可是,王庆祺也是知道自己这个老爸的,性格庸懦,谨小慎微,掉下片树叶,也怕砸着头,不然,也不能混得这么惨:道光二十年就点了庶吉士——曾国藩亦不过道光十八年会试中式——目下已是同治五年了,距他“散馆”,整整二十四年了,连儿子都点了翰林,他却连一任“考差”都没有放过。

    天大的麻烦,说给他听,会不会,吓坏了他?

    他又能给自己出什么主意呢?

    唉!

    思前想后,犹豫再三,到了晚上,到底还是把这个事儿,同父亲说了。

    王祖培默然不语。

    王庆祺也不说话。

    过了差不多半刻钟,王祖培终于开口了:

    “社稷,太祖、太宗之社稷,圣祖、高宗之社稷,非……今上一人之社稷。”

    顿了一顿,“轩王,社稷柱石也。”

    王庆祺心头大震。

    他晓得父亲的意思了。

    他也晓得,自己该怎么办了。

    “今日事,今日毕。”

    “……是,儿子……遵命。”

    (五千六百字大章奉上!另,狮子给各位书友拜年啦!这个……恭喜发财,票票拿来!恭喜发财,票票拿来!嘻嘻,拜谢!拜谢!)

    *(未完待续。)

第一一六章 事有可为?

    第二天,弘德殿。≧UU小说,www.uu234.com

    看到王庆祺的第一眼,小皇帝微微怔了一怔:这个人,虽然照例堆出来满脸的笑容,但眼圈发暗,脸色青灰,一看就是一夜不曾安枕的样子。想来,自己“轻造潭府”之后,是夜,他辗转反侧,天人交战,难以成眠。

    王庆祺的这副形容,叫小皇帝心里舒坦了一些——“姓王的良心,到底还没有全给狗吃了。”

    不过,讲书的时候,他依旧对王庆祺没有任何好脸色,正眼也不瞧他一眼,且小动作多多,不是打呵欠,就是伸懒腰,王庆祺有所问询,几乎都不回答,不是嚷嚷“我要喝水”;就是皱起眉头,“肚子疼,忍不了”。

    出了屋子,并不真的去茅房,只是在院子里兜圈子,兜够了,才懒洋洋的回到屋子里来。

    如果讲书的师傅是倭仁,小皇帝是绝对不敢如此作怪的;如果奉派了“照料弘德殿”差使的醇王在,小皇帝虽不怕他七叔,可也不敢太放肆,因为若不听教训,醇王转头就去找四嫂告状了。

    可是,今儿这两位都不在,我还不叫你这个“辜恩”的软骨头、墙头草,好好儿瞅一瞅,“天颜”是什么“色儿”?!

    不过,王庆祺似乎毫不介怀,每有提问,小皇帝或扬着脸,充耳不闻,或各种花式作怪,可王师傅脸上,却没有一丝不豫或尴尬之色,由始至终,一团春风。

    好容易挨到下学了。王庆祺对小李子使了个眼色。小李子会意。寻了个由头,留在了最后。

    他们两个的举动,小皇帝是看在眼里的,不过,只“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在一群太监的簇拥下,自顾自地先去了。

    过了整整大半个时辰。小李子才回到弘德殿。

    “什么事儿,磨蹭了这么久?”小皇帝斜乜着小李子,“瞧你的神气,倒好像……挺高兴的?”

    “是,”小李子笑嘻嘻的说,“王师傅那儿,有好信儿呢!”

    小皇帝心中一跳。

    好信儿?

    摒退殿内、殿外闲杂人等,小李子说道:“奴才先给万岁爷告个罪,万岁爷前几天微服出行的事儿,奴才……嘿嘿。自作主张,说给王师傅听了。”

    小李子“自作主张”。小皇帝倒是不以为意,连计划诛除“神奸巨蠹”这种天大秘密,都和王庆祺说了,出宫微行,行院寻欢,“小事”一桩,自然没有什么对其隐瞒的必要。

    不过,姿态还是多少得有一点儿:“哼,你倒是嘴快。”

    “奴才该死。”

    顿了顿,小李子说:“王师傅问奴才,‘那个人’……呃,秽乱宫廷的罪行,到底是怎么暴露的?奴才想,要人家出力,这种紧要关节,就不能不交代清爽,不然,大伙儿做起事情来,心里不大有底儿,所以……嘿嘿。”

    “也罢了,他怎么说?”

    “王师傅义愤填膺!他说,‘那个人’的所作所为,真正是……呃,‘人神共愤’!他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将‘那个人’……呃,‘斩落马下’!”

    “斩落马下”这种戏里边儿的话,听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小皇帝爱看戏,王庆祺爱唱戏,有时候,君臣対唔,时不时会跳出几个戏词儿,小李子如是转述王庆祺的话,小皇帝并没有任何违和之感。

    “还算他有良心!”小皇帝说,“可是,昨个儿,他为什么又是那样一副德性?”

    “王师傅说,昨个儿,事儿来的太突兀了,他一时半会儿,没有转过弯儿来,单想着什么……哦,‘善用兵者,未虑胜,先虑败’,呃,‘凡事须做万全考量,方能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就单想着难处了。”

    小皇帝“哼”了一声。

    顿了一顿,小李子继续说道:“王师傅说,昨儿晚上,他想了一宿,愈想愈是惭愧!皇上对他的恩典,真正是天高地厚!呃,这个,‘君臣际遇,千古不遇’!皇上有所托付,他却一味摆难处——不能为君分忧,实在是羞惭无地!”

    小皇帝又“哼”了一声。

    “王师傅说,他定下心来,苦苦思索,终于发现,事情并非不可为!”

    小皇帝眼睛一亮:“哦?!”

    “不过,”小李子微微压低了声音,“王师傅说,‘擒杀巨憝之机,不在宫内,而在宫外’!”

    小皇帝的眼睛睁大了:“宫外?”

    “是!”小李子说,“王师傅说,他昨个儿的话,并未全错,宫里边儿的情形,确实很难下手,即便‘巨憝就擒’,亦难以免于钟粹宫的干涉,到时候,前功尽弃,打虎不成,反被虎伤!”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宫外边儿呢,却是天宽地广,方便多了!”

    “宫外边儿……”

    “王师傅说,有两条路子可走:第一条,派人暗地里做掉‘那个人’……”

    “刺……杀?”

    “正是!”小李子说,“‘那个人’的身边,虽然也有护卫,不过,有时候人多些,有时候人少些——反正,总有疏忽的时候!这种时候,‘敢死之士,博浪一击,即可中也’!”

    呃,“博浪一击”,其实是没有“中”的。

    不过,小皇帝没有想到“博浪一击”是什么,喃喃说道:“嗯,这是走荆轲、聂政的路子了……”

    “荆轲”是谁,小李子是知道的,“聂政”何许人也,就不晓得了。

    “王师傅说,这第一条路,是最容易收功的,可是,不能够将‘那个人’明正典刑,想来,皇上大约会……呃,那个‘若有所憾’……”

    这个“若有所憾”,说到了小皇帝的心坎里。

    “就是!”小皇帝咬牙切齿的说道,“不但不能够明正典刑,还得给他一堆‘恤典’,想起来就……哼!”

    顿了一顿,“那第二条路呢?”

    “王师傅说,这第二条路,也要在宫外边儿动手!嗯,事先请了皇上的‘衣带诏’,寻个合适的机会,当场宣旨,正大光明地将‘那个人’拿了下来,然后明发上谕……”

    “啊?他不是说过,军机处、内阁,都不会‘承旨’吗?”

    *(未完待续。)

第一一七章 大大的忠臣

    “王师傅说,”小李子说,“军机处确实是不会‘承旨’的,旨意公事公办的交给内阁,内阁大约也不肯‘承旨’的。不过,他细细地想过了,内阁里面,还是能够找到肯‘承旨’的人 ——这个人,不一定是大学士,学士就行——旨意不要公事公办的交给内阁,而是直接交给这个学士!”

    顿了顿,“只要这个学士,将旨意发了出去,就是‘生米煮成熟饭’,‘那个人’又不在宫里边儿,母后皇太后仓促之间,照应不到,待到上谕明发,再想如何如何,也是来不及的了!”

    小皇帝并不清楚,从二品的内阁学士,有没有独自“承旨”的权力,政府如何运作,他其实是个懵懂。不过,他晓得,皇额娘黜落六叔的那一次,就是绕过了军机处,自个儿拟旨,直接颁给内阁,倭仁守旧,看不惯“洋务”,同六叔政见不同,因此,很乐意“承旨”,旨意一“明发”,六叔和他那一帮人,立马就懵了。

    既然可以如此摆弄军机处和内阁,那么,在内阁内部,也可以如法炮制:绕过大学士,找肯“承旨”的学士,把旨意发出去,这旨意一旦发了出去,就是“生米煮成熟饭”,关卓凡和他那帮子人,也得蒙圈!

    至于内阁学士独自“承旨”,合不合规矩,根本不重要!皇额娘黜落六叔,绕过了军机处,其实也是不合规矩的,又如何?关键是旨意能发的出去!

    合规矩、不合规矩的,还不是“上头”说了算?

    太好了!

    昨个儿。这个王庆祺。推三阻四的。一个晚上过去了,就想出了这些道道,可见,人嘛,就是贱,就是要逼的!

    我真是天纵英明!

    小皇帝又兴奋,又得意,很觉得自己有几分“帝王之术”了!

    “不过。”小李子说,“‘承旨’的那个内阁学士,得许他点好处……”

    “没问题!”小皇帝说,“给他晋……大学士!越过协办大学士,直接晋大学士!”

    “万岁爷圣明!”

    小皇帝想起一事,说道:“咱们把‘那个人’拿住了,轩……呃,‘那个人’下边儿的人,怕不怕他们……兵变?甚至……造反?”

    “这个事儿,”小李子说。“我也问过了王师傅,他说。只要不杀掉‘那个人’,他的部下,投鼠忌器,就不敢有什么异动。”

    小皇帝想了一想,点了点头,说道:“对!确实是这么回事。”

    再想一想,皱起了眉头,说道:“可是,难道就这么一直关着他?就像……圣祖圈禁鳌拜那样?这么一来,岂不是给他留下了一条性命?哼,那岂不是太便宜了这个贼子?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万岁爷望安,王师傅说,这其实不难办,不过要等多一年半载……”

    “等什么呀?”

    “呃,等将带他的那支兵的将领们,一个个都换成了咱们自己的人……”

    “啊,对,对!然后,就可以将‘那个人’明正典刑了!”

    “是。”

    “好!”小皇帝兴奋的攥紧了拳头,猛的挥了挥手。

    转念一想,又犹豫了,说道:“不过,王师傅不是说过,那支兵,‘情形尤为特出’,嗯,什么‘西法练兵’,‘体制大异同侪’,‘就是朝廷知兵的大员,亦难以窥其堂奥’么?”

    “万岁爷想的可真是周到!”小李子赞叹着说道,“真正是……‘算无遗策’!这个事儿,我也问过王师傅,他说,咱们派去‘取而代之’的人,不是带兵打仗,而是‘按兵不动’,能不能‘窥其堂奥’,有什么关系?”

    小皇帝被忽悠的晕乎乎的,连连点头:“对,对,对!”

    不过——

    “在宫外边儿动手,好是好,可是,咱们,没有……人手啊?”

    小李子“嘿嘿”一笑,说道:“怎么会没有人手?万岁爷忘了许保田了?”

    “许保田?”

    “许保田是侍卫,”小李子说,“昨个儿,王师傅不是说,康熙爷拿鳌拜,就是用的侍卫吗?”

    “啊……对呀!”

    “许保田的事儿,我也说给王师傅听了,他说,许某智勇双全,实乃忠臣义士,非……‘富贵险中求’之谓所可局限!他说,如果万岁爷允准,他想叫奴才带着,和许保田见个面,这个……共商大计。”

    “好,好,好!你叫王师傅跟许保田说,事成之后,他可就……不止一个副将了!这个,他也不必外放了,这个,这个,九门提督,就是他的了!”

    尤觉不足,顿了一顿,又“加码”了:“你跟他说,剪除了国贼,我亲了政,这个朝政,文的,我就靠王师傅;武的,我就靠他姓许的了!”

    想着不好冷落了小李子,又补充了一句:“宫里边儿的事儿,自然就全靠你了!”

    再来一句:“你们三个,统统封侯!”

    “谢我主隆恩!”

    小李子先来了句戏词儿,然后跪倒,“咚”的磕了个响头。

    “平身——”

    小皇帝大乐,一时之间,真心觉得左有文臣,右有武将,且“内外相维”,这个,大事可期,天下……尽在掌握了!

    “王师傅还说,”小李子站起来后,笑嘻嘻的说道,“八大胡同那种地方,鱼龙混杂,像那天那样,一不小心,惊了圣驾,是极不妥当的;若竟然犯了圣驾,做臣子的,更是……这个,呃,‘百身莫赎’!所以……”

    顿了一顿,微微压低了声调,说道:“王师傅说,由他来准备一座精致的宅子,家什陈设,仆役丫鬟,什么都妥妥贴贴的,皇上微行,出了宫,就直接到这座宅子里来!他事先将北京城最好的姐儿,接到宅子里来候着,皇上……呃,这个,‘万几之余,小娱性情’,嘿嘿,就方便的多了。”

    什么?!

    这不成了……“外宅”了吗?

    小皇帝浑身上下,都热了起来,心里头,更是火烫得发痒了,说出话来,连声音都有点儿打抖了:“好,好,这个主意好!王师傅,真正是……大大的忠臣!”

    “王师傅还说,”小李子的声调变得神秘了,“他识得许多皮黄班子的‘角儿’,哎哟,那些个‘角儿’,那些个身段扮相,那些个唱念做打,嘿,绝了!王师傅说,隔三差五的,他叫个‘角儿’过来……嘿嘿,伺候万岁爷,先唱几段戏,然后……嘿嘿,嘿嘿!”

    顿了顿,“说不定,万岁爷觉得,比起姐儿来,这班‘角儿’,更有……一番风味呢!”

    小皇帝昏头涨脑,已不晓得该说什么了,来来去去,就是这句话:“王师傅真正是大大的忠臣!”

    *(未完待续。)

第一一八章 黄雀行动和榫卯计划

    朝内北小街,轩亲王府。》UU小说,www.uu234.com

    关卓凡面前的书桌上,摆着军调处送来的一封密件,密件的右上角,盖了一个小小的红色印章,标志着这封密件的密级——一个标准的等边三角形,里面是一个希腊字母“3”。

    轩军的情报密级,共分六等,由低至高,分别是蓝一、蓝二、蓝三、红一、红二、红三。蓝一至蓝三,标志为蓝色等边三角形,内置对应的希腊字母;红一至红三,标志为红色等边三角形,内置对应的希腊字母。

    “红三”,这是轩军情报体系密级最高的标志。

    当然,红一至红三的标志,酷肖原时空某地对某种艺术作品的某种成分的分级标志,至于轩亲王为什么会选用这种可能令本书读者产生误会的标志作为轩军情报密级的标志,呃,狮子也不晓得。

    来看看密件的内容。

    乍看上去,属于“每一个字都认得,但摆在一起就不晓得什么意思”那种,但对照过密码本,再按照特殊的规律“翻译”之后,就变成了以下的内容:

    “黄雀行动、第三阶段、b计划。顺利。黄雀入笼。青雀、白雀、紫雀各安其位。开始投食。”

    “投食”两个字,叫关卓凡右眼皮轻轻的跳了一下。

    他划着了一根火柴,点燃了密件,火焰窜上来之后,将其扔进了一只浅口的青瓷盆中,密件在火光中扭曲、翻转,很快化为灰烬。

    看着袅袅的青烟。关卓凡无声的叹了口气。

    箭已离弦。再也不能回头了。

    “黄雀行动”。是军调处成立以来,实施的最重大、最秘密、最复杂的行动,关卓凡亲自领导,陈亦诚主持实施。“黄雀行动”倾军调处全处之力,但行动的终极目的,只有关卓凡和陈亦诚两个人知晓,连马丁内兹都不甚了了。

    “黄雀行动”由多个环节组成,分成不同的阶段。每一个阶段,都准备了两到三套方案,军调处内部,以“a计划”、“b计划”、“c计划”谓之。现在,正进行到第三阶段,实施的是“b计划”——经过对“a计划”实施效果的评估,陈亦诚和马丁内兹都认为,“a计划”不可控因素过多,增加行动成功的难度,甚至可能导致关键信息的外泄。报关卓凡批准,改行“b计划”。

    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在“黄雀行动”正式定名成案之前,这个行动便已开始实施了,特别是对几个关键角色——青雀、白雀、紫雀的选择、确定。只是,那个时候,还不叫“黄雀行动”罢了。

    “青雀”的人选,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但需要合适的时机,把他变成“青雀”。一年前,宫内一次小小的“意外事故”后,这个时机出现了。

    “白雀”由关卓凡亲自选定,之前,甚至没有经过军调处的“背景调查”。不过,军调处的“补充调查”,以及之后“白雀”的表现,都证明王爷目光如炬,如果叫军调处自己去找,只怕都找不到这么合适的人选。

    王爷素来洞鉴万里,小陈和小马,除了打心眼里佩服之外,倒也没想别的什么。他们不晓得,“白雀”的确定,对于穿越者关卓凡来说,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有足够的历史资料表明,某某某是“白雀”的不二之选,轩王爷这边儿要做的,只是因势利导罢了。

    真正不好办的,是“紫雀”的人选。

    最终解决这个问题的,是另一项秘密行动“榫卯计划”。

    “榫卯计划”和“黄雀行动”有密切的关联,但并不从属于黄雀行动,并且,远在“黄雀行动”定名成案之前,便已开始实施了。

    “榫卯计划”的目的,是向紫禁城的侍卫和护军,渗入轩军自己的势力。

    护军还好办,难的是侍卫。

    紫禁城的侍卫,由“领侍卫内大臣”管领。这个位子,以前,肃顺是坐过的,恭王也是坐过的,后来,恭王御前咆哮失礼,一跤跌倒,复出之后,军机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内务府的差使恢复了,但“议政王”的头衔不复,同时丢掉的,还有“领侍卫内大臣”。

    接恭王“领侍卫内大臣”的缺的,是醇王。

    后来,又加了一个伯彦讷谟诂。

    关卓凡入玉牒,贝子、贝勒、郡王、亲王,一路青云直上,领班军机、独掌国柄,终于到了小皇帝口中“专固国朝、胁迫内外”的地步。但有点奇怪的是,他的头衔中,和紫禁城相关的,或者更准确的说,和内廷相关的,却只有一个“御前大臣”。

    由始至终,两宫皇太后没有表露过叫他兼署“领侍卫内大臣”的意思。

    留意到这个情况的人不多,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以为意:轩亲王身上的差使太多、太重了,现在连入直弘德殿的辰光都拿不出来,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照应宫中的宿卫?

    但关卓凡自个儿,却不能“不以为意”。

    “御前大臣”也是非常重要的头衔,带上这顶帽子,就意味着成为了“上头”最亲信的重臣、近臣。外臣入觐,要由御前大臣“带班”;御前大臣自己觐见,却不必“递牌子”,直接请见可也。

    另外,御前大臣也能够代表“上头”,管理“乾清宫侍卫”和“御前侍卫”等“内廷侍卫”。

    紫禁城的侍卫中,“乾清宫侍卫”和“御前侍卫”这两种“内廷侍卫”,地位是最高的。从乾清宫开始,就算进入内廷,宿卫内廷,是最受信任的亲贵子弟才能充任的差使。其中,“御前侍卫”,顾名思义,在御前“行走”,和“上头”的距离最近,较之“乾清宫侍卫”,又更进一步了。

    不过,乾清门以南,属于外朝,外朝的宿卫,就不归御前大臣管了,统领紫禁城宿卫全局的,还是“领侍卫内大臣”。

    “领侍卫内大臣”并不止一人,满员的时候,上三旗每旗二人,一共六人——当然,满员的时候很少,即便满员,起核心作用的,也只有一到两人,譬如文宗时候的肃顺。

    现在的格局也差不多:几个领侍卫内大臣中,真正掌握实权的,只有醇王一人。

    关卓凡确实没有时间,去一手一脚的布置、安排、管理紫禁城的宿卫,不过,有时候,叫某人兼署“领侍卫内大臣”,并不一定要他负责什么具体的工作,更多的是“上头”对其信用的一种表示——领侍卫内大臣负责皇宫的保安,只有最亲信的大臣,才可能被赋予这个重任。

    祺祥政变后,恭王兼领“领侍卫内大臣”,就属于这个性质。

    如今,两宫皇太后对关卓凡的“信用”,本应该在当年的恭王之上,却没有兼领“领侍卫内大臣”,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

    也许,什么问题也不说明,仅仅是两宫皇太后没有想到兼领“领侍卫内大臣”的特殊含义,觉得关卓凡忙不过来。

    慈安念不及此,并不奇怪,可是以慈禧的细心和精明——

    也许,当年,两宫皇太后根本不想恭王兼领这个差使,不过迫于形势,不得不作此安排罢了。

    垂帘听政之初,恭王势力,笼盖朝野,实在是凌驾两宫皇太后之上的,朝廷上下,进退黜陟,秉承的全都是恭王的意思。

    派恭王兼领“领侍卫内大臣”,不是什么真正的“信用”,而是不得不行的虚与委蛇。

    恭王跌倒,两宫皇太后不再需要与恭王虚与委蛇了,他的“领侍卫内大臣”,便和“议政王”一起拿掉了。

    两宫皇太后没有叫关卓凡兼领“领侍卫内大臣”,难道——

    若说这姐俩儿对关卓凡的“信用”,达不到叫他兼领“领侍卫内大臣”的程度,甚至还不如醇王,似乎并无是理,那么,只剩下以下一种解释了:

    再“信”,再“用”,哪怕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在她们眼里,关卓凡也还是一个臣子。既为臣子,就有适度“抑制”的必要,外朝,已经“托付”给了关卓凡;内廷,不能够还叫他掌握,不然,真正叫“胁迫内外”了。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关卓凡台面上的权力,不及于宫中宿卫,可是,他又有插手宫中宿卫的需要——既为“交通消息”,更为“有事之时,缓急可恃”。

    那么,就只好暗地里渗透了。

    这个“渗透”,如果仅仅限于“交通消息”,难不到哪里去,愿意巴结轩亲王的侍卫多了去了,可要做到“有事之时,缓急可恃”,就难了——这意味着,必须在侍卫中找到真正肯拿命出来卖的人。

    国初的时候,紫禁城侍卫,全部出自上三旗,后来,范围慢慢扩展到下五旗,不过,全部都由满蒙亲贵子弟充任,普通的旗人,几乎是没有的。康熙朝,侍卫中开始出现中、下层的旗人,汉军旗也加入了进来。雍正朝以后,由武举一途,再替汉人开了个小小的口子。不过,如前文所述,汉人侍卫的数量极少,从没有能在侍卫系统内做到高位的,整体来说,无足轻重。

    这些措施,基本保证到了大内侍卫对保卫对象的忠诚度,也为关卓凡对侍卫系统的渗透,大大增加了难度。

    不过,既开了口子,再小,也是有机可乘的,军调处最终还是达到了目的。

    这个目的是如何达到的,容后再表。

    至于“黄雀”,嗯,没错,就是小皇帝。

    *(未完待续。)

第一一九章 平均分

    小皇帝,小皇帝。UU小说,www.uu234.com

    以小皇帝为“黄雀”的念头,关卓凡很早就有,但是,“黄雀行动”之类的计划,只是他对待小皇帝的诸多选项之一,且排位并不靠前。这一选项的排位逐步前移,最终成为第一和唯一选项并付诸实施,是有一个相当长的过程的。

    刚开始的时候,关卓凡对待小皇帝的基本方针,是“观察、了解、影响、控制”。

    他要看一看,这个小皇帝,和历史资料中的那个早崩的穆宗皇帝,是否能够对的上号,有没有改变的可能?

    当然,是按照关卓凡的想法、符合关卓凡的利益的改变。

    为此,他毛遂自荐,入直弘德殿,做了小皇帝“洋务、兵事”功课的师傅。

    不过,入直弘德殿,更直接和更重要的目的,还不是“观察、了解、影响、控制”小皇帝,而是以下两个:

    其一,为自己上多一道保险。

    清朝对于储君和皇子的教育的重视,大约是中国历朝历代之冠,因此,在清朝的政治中,帝师的地位,超然而崇高,某种意义上,帝师的资历,算是一种“丹书铁劵”、“免死金牌”,这一点,到了清朝的中后期,表现得尤其明显。

    祺祥政变时,顾命八大臣中的杜翰,是肃顺集团的谋主,打压两宫和恭王的谋划,大多出于其手,慈禧和恭王,衔之次骨。本来,除了肃顺,他们第二个欲杀之而后快的。就是杜翰。可是。因为杜翰的父亲是文宗的师傅杜受田。不但不好杀他,还不好给予过重的处分,法司“议革职戍新疆”,但“诏原之,褫职,免其发遣”。

    就是说,从拘留所出来就直接回家了,一天正经的牢也没坐过。

    杜翰本人并非帝师。不过是帝师的儿子,就占了偌大的便宜,恭王和慈禧,宁肯去杀载垣和端华这两个铁帽子王,也不来动他。

    如果本人就是帝师,待遇就更好一些了。

    翁同龢是光绪新政的核心人物,康、梁等人的大后台。戊戌变法,新旧矛盾激化,维新派欲铤而走险,不利于慈禧。袁世凯出首,慈禧发动政变。恢复训政,幽禁德宗,杀六君子,但翁师傅的处分,不过是“革职,永不叙用”,而且,在其逝世五年后的宣统元年,诏复原官,追谥文恭。

    宦海沉浮,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更何况关卓凡做的,改革也好,权争也罢,都会遭遇力道极为猛烈的反抗,有时候甚至是千夫所指,实在是极需要替自己多上一道保险的。

    杜翰、翁同龢和政治对手的矛盾,都接近你死我活的程度,落马后,却都因为帝师这个因素而得保首领,帝师,就是关卓凡替自己上的一道保险。

    此其一。

    其二,以增加小皇帝“兵事、洋务”功课为契机,打压守旧势力,加速推进新政。

    “兵事”不是重点,重点是洋务,如果连皇帝都学“洋务”,今后,还有谁不能学、不该学“洋务”的?

    这是最好的“标杆”,如果这一关能过去,之后,“新政”就可以大踏步地向前进了。

    守旧派的反对如期而至,办个“同文馆”,还要吵得沸反盈天,皇帝学“洋务”,真正是如丧考妣了!

    然而,关卓凡布置得宜,抢先一步,封住了守旧派领袖倭仁的嘴,蛇无头不行,守旧派乱了章法,待钟王宣旨,劈头盖脸,将第一个上折反对的詹事府右庶子孙东谋一顿“锥心之诛”后,守旧派气焰大减,不得不消停了下来,关卓凡无惊无险地闯过了新旧之争的第一关。

    其三,才轮到“观察、了解、影响、控制”小皇帝。

    首先是“观察、了解”:看一看,这个小皇帝,和历史上的穆宗,是否真的是一码事?如是,有没有改变他的可能性?值不值得做出相关的努力?答案如果是否定的话,就要确定:自己有“影响、控制”他的可能性吗?

    “原时空那个早崩的穆宗皇帝”,是个什么样子的皇帝呢?

    先来看看穆宗的前任、后任们。

    有人说过,中国历朝历代皇帝的平均水准,以清朝为最高。这是一个注定会引起争议的说法,但是,若仅以封建社会的维度而言,关卓凡是认同这个说法的。

    乾隆之前,国势强盛,对于皇帝水准的争议较小,不去说他了;乾隆以后,国势陵替,内忧外患,但皇帝的水准,依然有可圈可点之处。

    中国的大门,是在宣宗手上失守的。这倒不算是他真正的责任——以彼时之时代差距,换了哪个做皇帝,也必定是守不住的。宣宗真正的历史责任在于:战败之后,面对时代大潮,没有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思和改变,白白浪费了整整十年的宝贵时光。

    不过,“若以封建社会维度而言”,在道德水准这一项上,做人也好,做皇帝也罢,宣宗却几乎是完美无缺的:侍母至孝——还不是生母;自奉至检——到了变态的地步;尊师重道——甚至为此一脚踢死了自己的皇长子。

    如果排一个“中国皇帝道德榜”,历朝历代数百位皇帝中,宣宗一定名列前茅。

    还有,宣宗虽然保守,但绝不是一个昏庸糊涂、无所作为的皇帝,不然,也不会有禁烟之举了——在当时的情形下,禁烟,其实是帝国一次重大的自我更新和救赎的努力,如果面对的不是英国这个和当时的中国几乎不算一个位面上的对手,未必就不会成功。

    晚清的皇帝,文宗大约是被诟病最多的一个了。这位被关卓凡戴上了一顶又一顶绿帽子的皇帝,脾性较之他的老爸,刚刚好倒转了了过来:喜好声色,热爱享受。可是,平心而论,文宗在这上面花的钱,其实是非常有限的,事实上,他坚决支持肃顺的紧缩开支、裁汰冗员的政策,以致八旗上下、朝野内外怨声载道,也为肃顺种下了日后的杀身之祸。可是,不如此,哪里均得出军费来平定洪杨的大乱?

    平定洪杨,在慈禧和恭王手上收功,但是,底子却是文宗和肃顺打下来的,不论是裁减八旗钱粮,还是重用曾国藩等汉员,慈禧、恭王都延续了被他们杀掉的肃顺的政策,可以说,肃顺在前面替他们唱了黑脸,做了丑人。

    对待外面的世界,文宗和宣宗,一样是保守的,但不能因此就对他们的努力和成绩视而不见。

    德宗能力有限,但无论如何,晓得知耻后勇,奋发图强,改革的大方向,也是基本对头的,只是手段过于简单粗暴,步子太大,扯着了蛋。

    溥仪退位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孩子,不在讨论之列。

    穆宗呢?

    这么说吧,幸好他亲政一年便早早地挂掉了,不然,一定会大幅度拉低清朝皇帝的平均得分,“中国历朝历代皇帝的平均水准,以清朝为最高”之说法,还能不能够成立,可就得两说了。

    清朝的皇帝中,穆宗是一个真正的“异数”。

    中国历史上,昏君、暴君,车载斗量,但同为昏君、暴君,大一统王朝的昏君、暴君,和五胡乱华、五代十国等乱世的昏君、暴君,表现的形式是很不一样的。

    大一统王朝,制度完善、严密——愈往后愈是如此,皇帝从小就接受良好而严格的教育,不论其本性如何,不论日后变成了多么奇葩的昏君、暴君,在他们刚刚登基的时候,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会表现出虚己纳谏、克勤克俭、励精图治等一个好皇帝应该具有的优秀品质。

    譬如宋徽宗、明神宗,刚刚继位的时候,全然是一副四有好青年的形象。

    唯有穆宗,甫一登基,就迫不及待地表现自己的昏、暴。

    *(未完待续。)

第一二零章 气数,气数

    能够充分表现穆宗的昏、暴的,一个是成禄案引发的吴可读案,一个是欲重修圆明园而引起的天大风波。UU小说,www.uu234.com

    成禄,乌鲁木齐提督,镶蓝旗。说起此人,书友们大约还有一点印象,左宗棠平定甘肃全境,朝堂之上,慈禧痛斥乌鲁木齐提督成禄,“窝在甘肃,新疆不敢去,甘回打不了,不晓得干什么吃的!传旨,乌鲁木齐提督成禄,丧师失地,迁延不进,就地免职!”然后,“所遗乌鲁木齐提督一职,着展东禄接任!”

    这是本时空的事儿,在原时空,平定甘肃花了更长的时间,因此,成禄有更多的时间为非作歹:

    他身为乌鲁木齐提督,非但滞留甘肃,坐视新疆糜烂,前后七年,迁延不进,还苛虐驻地周围民众,前后索要钱银三十余万两——在甘肃那种穷地方,这是一个天文数字。士民抗议,成禄居然巫良为匪,纵兵虐杀二百余人,然后上报朝廷,说自己打了一个胜仗。

    左宗棠西征,查得情弊,上折严劾,成禄“革职拿问”。

    但成禄是醇王的私人,后台太硬,如此恶行,最后只拟了一个“斩监候”。

    是个人就晓得,这一“候”,脑袋就算保住了。等到了皇帝大婚、太后整寿之类的“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儿,或“加恩”,或“大赦”,就可减刑,甚至释放。

    一位甘肃籍的御史,叫吴可读的,悲愤之下。上折力争。内有警句:“皇上先斩成禄之头。悬之汇街以谢甘肃百姓;然后再斩臣之头,悬之成氏之门,以谢成禄。”

    这几句话,激怒了穆宗,认为吴可读欺他年轻,才出此锥心刺耳之语。于是,不但不杀成禄,反倒真要斩吴可读的头了!

    这就太荒唐了。

    成禄的案由是没有争议的。有争议的只是量刑的尺度,因为这个杀言官,不成了桀纣了吗?

    这真正叫“亡国气象”!两宫皇太后苦劝,但穆宗发了牛脾气,生母的话固然不听,一向敬爱的嫡母的话,也不听。

    皇帝的要求太过分了,亲贵大员,一时之间,没有人肯主办这个案子。这个时候,醇王跳了出来:“我来替皇上出气!”

    于是。醇王主持,三法司会审,竟真办了吴可读死罪!

    到了“画行”的时候,大理寺少卿王家璧死活不肯下笔。

    定死罪,需要三法司所有堂官,正、副都算上,“全堂阙诺”,缺一不可。就因为王家璧不肯昧了良心,阿附上意,吴可读终于逃得一命,改判了充军。

    这位王家璧,在本书中也是出过场的,就是“铁路大会议”上,踌躇再三,才最后一个在支持兴办铁路的奏折上署名的那一位。

    如果说,吴可读一案上,穆宗的表现,仅仅是“荒唐”,那么,重修圆明园一事上,穆宗的表现,就是“疯狂”了。

    重修圆明园,亲政之前,穆宗便一直念兹在兹,一俟亲政,立即开始着手此事。

    这里边儿,既有无可压抑的“游观之兴”,也有强烈的虚荣心在作祟:你们烧了我家的园子,我修个更好的出来,气死你们!

    当然,重修圆明园,名义上是“感戴慈恩”,以之为两宫皇太后颐养天年之所。

    百废待兴,资金紧绌,这个时候重修圆明园,以内务府的尿性,非把国家财政修破产了不可。阿房宫、艮岳殷鉴在前!恭王打头反对,穆宗居然对他六叔拍桌子,大声咆哮:“我把这个皇帝让给你做好不好?”

    然后大发威风,撤掉恭王一切差使——这还不够,“革去亲王世袭罔替,降入不入八分辅国公”。

    军机大臣和御前大臣惊愤交谏,穆宗脾气上来,居然亲自拟旨,要将五军机、五御前等十位重臣,一起革掉。

    这就不仅是“倒行逆施”,简直是“丧心病狂”了。

    穆宗不明白:清朝的中央集权的政治体制,脱胎于满洲贵族共和,满洲亲贵,是政权的“股东”。就算经过康、雍、乾三朝,“股东”的“表决权”,就比例而言,相对于皇帝这个“董事长”降低了,但依然还是“董事”。

    穆宗这么干,等于要把所有的“表决权”,收到“董事长”一人手里。这种行径,真正叫“动摇国本”,即以圣祖、世宗、高宗之盛年,也绝不敢干。他一个刚刚亲政,没有任何真正权力基础的毛头小子,就这么乱来,下场如何,用脚后跟也能想到。

    早已“撤帘”的两宫皇太后,不跟皇帝打任何招呼,御弘德殿,召见军机大臣和御前大臣,当着皇帝的面,恢复了恭王的爵位、差使。皇帝亲拟的那道撤军机和御前的旨意,自然作废,连明发的机会都没有。

    这其实相当于一场政变。皇帝的权威大损,两宫的手重新伸回了政府中枢。穆宗心灰意冷,更加纵迹于花街柳巷,直接导致了他的早崩。

    穆宗的继任人选,有“立长”、“立幼”之争,“立长”皇帝亲政,“立幼”两宫垂帘。

    满洲亲贵被穆宗的糟糕表现吓到了,那些已经成年的“爷”,看来看去,就没有一个靠谱的。所以,宁肯选择“立幼”——其实就是选择一直善尽职责的两宫皇太后继续执政。

    关卓凡认为,穆宗的“桀纣气质”,绝对不是“灵光乍现”,略假时日,他会变真正的桀纣。原时空,穆宗因为早逝,被后人给予了过多的同情,但关卓凡以为,穆宗早崩,实在是中国人的福气;不然,中国的命途,必定会更加多舛,在时代的狂潮中,能不能够保持国土的基本统一。都是未知之数。

    还有。穆宗和他的父亲、祖父一样。在对外的取态上,一样是保守的。

    外国使臣觐见,原时空和本时空,都引起了相似的礼仪方面的纠纷,这方面,恭王等枢府大员,其实是愿意对外国使臣“曲予优容”的,李鸿章、左宗棠等封疆大吏。更是暗示,应该接受对方在礼仪方面的要求。

    这种事儿,自然少不了清流们大发“殿陛之下,自古无不跪之臣”之类的议论,但真正的麻烦,不是来自清流,而是来自穆宗——最不愿意看见“殿陛之下”出现“不跪之臣”的,是他自己。礼仪纷争上,穆宗是当事人,若当事人自己愿意以国际通行的礼仪接见外国使臣。清流们也不好再啰嗦什么,那么。近代化的进程中,中国就会向前迈出虽然不大、却非常重要的一步。

    宣宗的保守,因初次和新时代、新世界打照面,手足无措,尚有几分可以原宥之处,愈往后,国家最高领导人的保守,就愈不能原谅了。到了穆宗,已经是第三代了,在两次战败和洋务勃兴的背景下,他依旧秉持着爷爷辈的观念,真正叫“冥顽不灵”了。

    穆宗的糟糕表现,不是教育失败那么简单。

    对外保守,可以认为是“旧式教育”失败的结果——原时空,穆宗的老师,都是地道的“旧派”,没有一个“新派”。

    可是,一句话听不入耳就要杀言官,一登基就要大肆修建“楼堂管所”——还是在财政左支右绌的情况下,这个,可就和他受到的“虚己纳谏”、“养护民力”等传统的“旧式教育”全然背道而驰了。

    事实上,清朝的每一个皇帝,接受的都是和穆宗相似的教育,却只出了穆宗这么一个“异数”。

    关卓凡认为,穆宗的“桀纣气质”,既然赖不到他受的教育头上,就只能认为是天性有问题了,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基因有问题。

    就是说,他把父母基因中不好的部分,全部接收了下来,好的部分,全部摒之于外了。

    真是……唉。

    气数,气数。

    当初,关卓凡曾这么想过:我来试着改造改造小皇帝;改造不成功的的话,将来这个皇帝,是不好给你做的。

    从原时空的表现中,可以看出,穆宗有如下显著的特点:

    偏执,狭隘,敏感,易怒,尚浮华,好面子,既自傲,又自卑。

    对于老师来说,拥有以上特质的学生,一定是叫人头疼的。

    关卓凡“接手”小皇帝之前,已经做了相当的心理准备,但“接手”之后,发现困难还是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大。

    皇子很早就开始接受系统的教育,皇宫的特殊性,使其本身也成为皇子另一种意义上的课堂,皇子对皇宫外面的世界虽然懵懂,但世界观其实形成的很早,关卓凡“接手”小皇帝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是一件“半成品”了,不少特质已经是不可逆了,关卓凡能够做的,其实并不多。

    何况,皇帝是天底下最特殊的学生,骂不得,打不得,许多正常的教育手段——传统的也好,现代的也罢,无法施之于皇帝。

    关卓凡并非一无所获,至少,他很快就弄清楚了:为什么小皇帝看上去人并不笨,功课却如此之差?

    并不仅仅是功课繁难、枯燥和倭仁等师傅教而不得其法。

    事实上,清朝的每一个皇帝,打小学的,都是这些功课,师傅的教育方法,也是大同小异的。

    怎么单就穆宗学不出来呢?

    关卓凡发现,小皇帝的思维,是一种简单的线性思维,不会拐弯,不会跳跃,不会由此及彼,更谈不上什么“发散性”了。对于自己基本认知范围之外的事物,小皇帝的理解力特别之差,而理解不来,就谈不上什么接受。

    譬如,对于关卓凡讲的近现代科学知识,小皇帝或者一片茫然,或者如看《山海经》、《镜花缘》:嗯,云山雾罩的,有点儿意思。

    可是——

    可是,就到此为止了,就像听故事,听完就算,根本就没有把它们当作“学问”。

    小皇帝不是没有好奇心,但他的好奇心,仅仅是浮光掠影,光影之后是什么,他并不关心,即是说,他并没有真正的求知欲。

    小皇帝真正感兴趣的是什么呢?

    就是各种玩乐,以及,各种奢华漂亮的“服御”。

    另外,任何知识——不论新、旧,如要扎实掌握,都须进行强化记忆训练,但关卓凡发现,小皇帝十足十地“不耐繁钜”,对重复的教学内容,有本能的排斥,背诵、默写一类的强化记忆训练,对他来说,犹如上刑,因此,翻来覆去,什么也记不住。

    还有,小皇帝对另一种“繁钜”——数字,同样的排斥。

    关卓凡曾以战争的后勤保障作为切入口,给小皇帝讲生产能力和战争胜败的关系,希望他能够形成“爱惜国力、养护民气”的概念。

    关卓凡举的例子,是前汉赵充国的《屯田奏》。他一边背诵,一边解释,“‘臣所将吏士马牛食,月用粮谷十九万九千六百三十斛,盐千六百九十三斛,茭藁二十五万二百八十六石。难久不解,徭役不息……”

    小皇帝终于忍不住了,大大的打了个呵欠。

    结果,小皇帝连“赵充国”和“屯田奏”这两个名字都没有记住,“打仗就是打后勤”神马的,更是“关朕底事”?

    你要给他讲什么“广心胸,守制度”,讲什么“天子将身为天下法则”,他的神气,会让你觉得,“天子”神马的,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而不是他爱新觉罗.载淳。

    当时,关卓凡就忍不住想:好吧,您这么不爱干“天子”这个活儿,那么,咱们就另外找个人来干干?

    如果自己什么其他的事情都不做,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拿来教育小皇帝,这个学生,也许多少能够改变一些——可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那么,就只好……换人喽?

    关卓凡曾经想过:小皇帝变成好皇帝,是没有可能的了,不过,有没有可能,把他变成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皇帝,甚至,变成自己的傀儡呢?

    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使小皇帝对自己言听计从,并非不可能,但前提是自己要先变成一个地道的佞臣,事事都顺着他、捧着他——靠,真那样,我还改什么革,中国还复什么兴,崛什么起,我,我还穿个屁越啊!

    把他变成自己的傀儡呢?

    想都别想。

    想一想小皇帝的脾性,想一想,这个主儿甫一上台便将五军机和五御前一股脑儿炒掉的做派吧。

    那……就只能把你变成“黄雀”了。

    *(未完待续。)

    ps:  本章部分内容,和前文有所重叠,有的书友看着,可能会觉得有点发闷,狮子抱个歉先。不过,不如此,有些事儿就说不透,偶一为之,见谅,见谅。

    *

第一二一章 战略目标

    掌灯之后,轩亲王的书房内,还有访客,并不算稀奇。⊥UU小说,www.uu234.com不过,今晚的访客,是个金发碧眼、身材魁梧、形貌狰狞的洋鬼子——这,就不大常见了。

    这位访客,我们是打过照面的:普鲁士驻华公使李福思。

    进轩亲王府,李公使没走正门,走的是角门,偷偷摸摸的,像做贼一样。

    外国公使到轩亲王府上拜访轩亲王,无论于公于私,都是正常的,本不需要这么鬼鬼祟祟,可是,如果次数过多,频率过繁,十天半个月就来一次,就肯定是不大正常的了——哪儿来的这么多紧要的公务要办?就有,不能在“顾问委员会”或“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商讨、交涉吗?

    所以,李福思拜访轩亲王,一半白天,一半夜晚,晚上的拜访,都遮掩行迹,不走正门,这样,外界看来,普鲁士公使和中国首相的互动,次数就没有那么多了,也就没有那么扎眼了,相关国家和人士,大约就不会那么敏感了。

    李公使和轩亲王这种高频率的会面,自普奥战争之后就开始了,同治六年——1867年的中国新年过后,二人的会面愈加密集——这是因为,中国和普鲁士的某项重大秘密合作已经开始进入实操的阶段了。

    这项秘密合作的成败,事关两国国运,双方都打醒了十二分的精神。

    合作的具体内容:在某个合适的时间点,普鲁士在欧洲,中国在亚洲。同时发动对法国的战争。

    “亲王殿下。”李福思说。“我接到俾斯麦首相的电训,他说,他充分相信中国政府对于合作的诚意和决心,不过,他还是指示我,必须当面和您确认——开诚布公的,在这项合作中,中、普双方分别要达到的战略目标。他说。希望您不会认为,他的这个要求,听起来……呃,显得有一点点……不礼貌。”

    关卓凡含笑说道:“怎么会呢?我非常赞赏俾斯麦首相‘开诚布公’的说法和做法——真正的朋友,理当如此。”

    “是!”李福思说,“俾斯麦首相说,他虽然和您从未谋面,但早已视您为最真挚和最尊敬的朋友了。”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首相指示,为示诚意。我应该先向您通报普鲁士希望在欧洲战场达成的战略目标——”

    “请说。”

    “普鲁士军队兵临或进入巴黎,”李福思缓缓说道。“迫使法国签订城下之盟,包括: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退位,法国赔偿普鲁士不低于两亿法郎的军费,并将阿尔萨斯和洛林地区割让给普鲁士。”

    不低于两亿法郎?关卓凡差点笑了出来。

    这个时候的普鲁士,胃口还不算太大嘛,不晓得你们真的“进入巴黎”了,开出来的价钱,是不是还是这个数字?虽然,这已经是一个惊人的天文数字了。

    表面上,关卓凡当然还是神气庄重的。

    “阿尔萨斯和洛林?”他点了点头,“富集煤、铁,真正是好地方!法国的煤、铁储量,本来就不及普鲁士,阿尔萨斯和洛林在法、普之间易手,我相信,法国从今往后,再也无力和普鲁士争雄于欧洲大陆了。”

    李福思微微一笑,说道:“敝国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么说可能显得不够……谦逊,可是,我想,这个战略目标,充分体现了普鲁士的……决心,也充分体现了普鲁士对于是次合作的……诚意。”

    目标体现决心和诚意——这个说法,嗯,有点儿意思。

    “在此之后,”关卓凡说,“顺理成章,南德意志和北德意志,就可以合并在一起,整个德意志民族,就可以以普鲁士为中心,统一成一个国家了——这将是欧洲大陆上最强大、最具活力的国家。”

    “承您贵言,”李福思说,“敝国也认为,嘿嘿,战争胜利后,这……确实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顿了顿,李福思那张“海盗脸”上浮现出了真诚的笑容:“这是欧洲的事情——请教亲王殿下,在亚洲,中国政府的战略目标,又是什么呢?”

    “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关卓凡微微一笑,“对于这个问题,俾斯麦首相,是有自己的独到的看法的。嗯,在阐述中国政府的立场之前,我可不可以……先听听首相的高见?——如果方便的话?”

    李福思眼中波光一闪。

    “您真是目光如炬,亲王殿下!可是,呃,俾斯麦首相说,本来,他是没有资格对中国政府的政策指手画脚的……”

    “这不是什么指手画脚,这是来自朋友的真诚的建议。”

    “感谢您的理解,亲王殿下,那么,我就……失礼了。”

    “请说。”

    “俾斯麦首相说,《中法黄埔条约》、《中法天津条约》中,有不少条款,对于中国来说,是很不公平的,所以,他希望,第一,变更相关条款,最好,废除这两个条约,重新签署相关条约,在新的条约中,法国必须放弃在中国的一切不合理的权益。当然,哪些条款是不公平的,哪些属于‘不合理的权益’,最终要由中国政府自行判断。”

    “嗯。”

    “其中,应该包括,法国放弃根据《中法天津条约》获得的战争赔款,已经支付的赔款,应该退还给中国政府。”

    “嗯。”

    “第二,法国和越南签订的《凡尔赛条约》、《西贡条约》,应该予以废除;边和、嘉定、定祥和昆仑岛,这些法国侵占的越南领土,应该交还给越南;法国在越南‘三圻’以及整个印支半岛的军事力量,应该撤出。”

    顿了一顿,又说道:“中国在越南的传统权益,应该得到完整的恢复。”

    “嗯,还有吗?”

    “呃,俾斯麦首相说,他能够想到的,暂时……就这么多。他反复强调,这些建议,全然出自对于朋友的一腔热枕,仅供亲王殿下参考。”

    “嗯,这些建议,都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俾斯麦首相为朋友打算,无微不至,我非常感动。”

    “贵国有句话,叫做‘一言之褒,荣于华衮’,俾斯麦首相听到您的称赞,一定会感到非常的欣慰和荣幸。”

    “贵使太客气了,”关卓凡说,“请转告俾斯麦首相,我完全接受他的建议——首相阁下的建议,和中国政府的政策,高度吻合。另外,我认为,还应该加上一条:法国放弃中国天主教教务的管理权,将之交还给罗马的天主教廷。”

    李福思目光灼灼:“亲王殿下,这是英明的决定!嗯,恕我冒昧,再向您确认一次:我可以认为,以上您所说的,代表中国政府的既定政策吗?——我是说,这些决定,是否可以正式写入贵我两国的密约里?”

    “是的,”关卓凡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以上我所说的,就是中国政府的既定政策,都可以正式写入贵我两国的密约里。”

    “太好了!”

    李福思难掩自己的兴奋,轻轻地挥了一下手,说道:“亲王殿下,我已经看到,不久的将来,伟大、古老的中国,在亚洲大陆上重新崛起……不,应该说,重新君临亚洲大陆!我……迫不及待地想举杯庆祝了!”

    嘿嘿,你还真是会说话。

    “公使阁下,”关卓凡含笑说道,“我看到的,可是普鲁士一统德意志,君临欧洲大陆呢。”

    李福思哈哈大笑。

    普鲁士越俎代庖,为中国绸缪打算,唯恐不周,颇有一点“操碎了心”的感觉,这,看起来是一件挺奇怪的事情。那么,普鲁士真的这么关心中国这个盟友吗?

    嗯,盟友嘛,关心当然还是关心的,可是,说到底,不是为了中国,而是为了普鲁士自个儿。

    *(未完待续。)

第一二二章 英雄所见略同

    关键在于那句“目标体现诚意和决心”。¥℉UU小说,www.uu234.com

    如果中国设定的战略目标,真的和俾斯麦的“建议”“高度吻合”的话,那么,就意味着,不但要逐法国的势力出中国,甚至要将高卢鸡赶出亚洲。法国是公认的世界第二强国,欲达成相关战略目标,在亚洲战场,中国必然要举国以赴——就像普鲁士在欧洲战场做的那样。

    中国能不能达成他“建议”的战略目标,并不是俾斯麦真正关心和在意的,反正普鲁士也不是没有和意大利之类的猪队友打过交道。俾斯麦真正关心和在意的,是“举国以赴”这四个字。他认为,中国对法作战,只有压上全部的家底,使出吃奶的气力,才能够对法国形成足够的压力,从而在亚洲方向对法形成有效的牵制,为欧洲战场的普鲁士提供足够的助力。

    所以,设定怎样的战略目标,就代表中国对是次合作有怎样的“诚意和决心”。

    至于中国把全部的身家都掏出来砸进这桩买卖里,回报会是多少,赚了还是亏了,铁血宰相并不如何介意——那是中国人自个儿的事儿,是次合作,只要普鲁士的回报率足够高就好了。

    既然合作双方的战略目标都已定下来了,现在要讨论和确定的,是发动战争的“合适的时间点”。

    这一次,是由关卓凡先做提议的。

    “我希望,”关卓凡说道,“这个时间点。就放在明年——1868年。而且。尽量靠前,不要推到年底。”

    李福思脸上现出意外的神情:“明年?呃,亲王殿下,这样一来,我们就只有一年多一点的时间进行准备工作了……会不会,稍稍仓促了点?”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我相信,贵国不会从明天才开始进行相关的准备工作的。事实上,中国也不是。”

    李福思微微有一点尴尬:“您说的对,亲王殿下。不瞒您说,毛奇总参谋长已经拟定了非常详尽的军事计划,并进行了多次的兵棋推演,他不止一次对俾斯麦首相说过,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赢得对法国的战争。”

    顿了一顿,说道:“如果明年之内对法开战,军事上的准备。是可以按期完成的,问题是。呃,信心——”

    “信心?我听贵使的话,毛奇总参谋长信心十足呢。”

    “毛奇总参谋长有充足的信心,俾斯麦首相也有充足的信心,不过,只有他们两位有信心,呃,还是不大够的,还必须——”

    说到这儿,李福思犹豫了一下,打住了。

    关卓凡明白他的意思:“还必须……国王陛下也具备充足的信心。”

    “呃,是。”

    “我记得,普奥战争的时候,国王陛下可是信心十足啊,好像,他是支持打到维也纳、甚至吞并奥地利的主张的嘛。”

    李福思微微苦笑:“亲王殿下,那一次,是奥地利;这一次,是法国。”

    “这一次,”关卓凡微微皱眉,“国王陛下会不会……稍稍保守了一点儿?连我这个外人,都对普鲁士击败法国,具备充分的信心,国王陛下自己,反倒……没有足够的自信了?”

    “这,也许就是……当局者谜吧。”

    “恐怕确实是这样,”关卓凡轻轻叹了口气,“国王陛下也许还没有充分的意识到,因为他的英明的领导,普鲁士这个国家已经变得多么优秀——包括相对于法国而言。”

    “亲王殿下,感谢您的称赞……”

    “公使阁下,我这么说,不是为了促使贵国早日对法开战而胡乱吹捧,我对贵国的信心,来自于坚实的数据和可靠的事实。”

    关卓凡站起身来,一边缓缓踱步,一边说道:“咱们来掰掰手指头——煤的产量,普鲁士在未来的一年内,应该接近或超过三千万吨了吧?法国呢?最多只有这个数字的三分之一强!”

    李福思目光微微一跳。

    “生铁产量,”关卓凡说道,“普鲁士和法国不相上下,可是,钢的产量,普鲁士差不多要比法国多一倍!嘿嘿,克虏伯钢制大炮的射程,也差不多要比法国生产的铁炮,多上一倍吧?”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铁路的总里程,普鲁士也超过法国,差距虽然没有煤、钢那么大,但是,我晓得,法国的大部分铁路,都是近年来才落成的,运营效率还很低,有的还没有正式投入运营,不比普鲁士铁路,早就高效运行多年了!其中,普鲁士拥有超过三千台的蒸汽机车,这个数字,远远超过了法国——只有铁路,没有蒸汽机车,铁路不就是个摆设?”

    说到这儿,关卓凡抬起手,握了握拳,做了一个有力的手势:“我认为,整体上来说,铁路的整体运营能力,法国和普鲁士之间的差距,仿佛煤、钢——至少也有一倍吧!”

    李福思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压抑不住的惊讶和佩服的表情。

    “我相信,”关卓凡说,“普、法开战,铁路将会是决定性的因素——普鲁士可以利用庞大而高效的铁路网,迅速集结、部署、展开军队;反观法国,这方面的能力,不但远逊普鲁士,而且,对于铁路和战争的关系,他们恐怕……还缺乏真正的理解和认识。”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李福思兴奋的说道,“亲王殿下,您关于铁路和战争的关系的看法,和毛奇总参谋长一模一样!他知道了,一定兴奋不已,一定……呃,会把您引为知己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关卓凡微笑说道,“那是我的荣幸。毛奇总参谋长是我非常尊敬的前辈,对于他在普奥战争中出色的指挥和调度,我十分佩服。”

    顿了一顿,又说道:“普、法之间,国力的差距摆在那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只不过,高卢鸡的眼睛生的太高,看不到罢了——或者说,不肯底下头来看罢了。”

    李福思哈哈一笑:“亲王殿下,您这个比喻,实在是……太形象了!”

    “国力的差距是明显的,”关卓凡说,“制度的差距同样之大!”

    顿了一顿,说道:“我想,国王陛下的犹豫,一定程度上来自于对于法**队的战斗力的疑虑……”

    “是!”

    李福思收起了笑容,脸上隐约露出忧色:“法**队,都是职业军人,毋庸讳言,战斗经验丰富,技战术素养高,国王陛下并没有足够的把握……”

    关卓凡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职业军人,战斗经验丰富,技战术素养高——这话,我不能说不对,但是,我认为,职业军人的战斗经验‘丰富’不假,但是,技战术素养‘高’,却是相对的,有时候,未必比普遍兵役制的军人更强!——特别是普鲁士的普遍兵役制的军人!”

    “贵国的普遍兵役制,建基于严格的训练和管理,还有——更良好的教育!贵国的儿童入学率,已接近百分之百,这一点,法国可比不了!这种普遍兵役制的军人,技战术素养,较之法国的职业军人,绝对是只高不低!”

    说到这儿,关卓凡轻轻叹了口气:“贵使不晓得,我有多么羡慕贵国的普遍兵役制!只是,以中国目前的经济发展水平,不允许实施类似的制度,唉!”

    李福思目光灼灼。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关卓凡说,“法国的军队,除了近卫军,都不设军、师两级编制,战争开始前才临时编组,这个制度,太落后于时代了!别说比不了普鲁士,就连美国也比不了——美国的军事,还是学的法国,现在,学生早跑到老师的前头去了!”

    “亲王殿下,这一点,您和毛奇总参谋长的看法,又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关卓凡点了点头了,说道:“法国目下的军制,很难高效协调各部队之间的行动,对付较弱的敌人,问题不大,但对手如果换成了普鲁士这种强敌,就不够用了!必然会漏洞百出,左支右绌,首尾难顾!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顿了一顿,关卓凡冷笑一声,说道:“法国,已经不是拿破仑一世时候的法国了!欧洲,也不是拿破仑一世时候的欧洲了!现在的这位法国皇帝,还在闭着眼,做他叔叔的清秋大梦呢!”

    李福思缓缓点头,说道:“亲王殿下,您的话,我会一字不漏地转给国王陛下、俾斯麦首相和毛奇总参谋长的,我相信,这些话,不但会给予国王陛下更多的信心,对于俾斯麦首相和毛奇总参谋长来说,也是进一步的鼓舞!”

    “不敢当,刍荛之见,仅供贵国君臣参考。”

    “不,不,这都是真知灼见!哦,对了,亲王殿下,能不能够,呃,请您给敝国国王,写封信?你的真知灼见,若形诸文字,会比我单纯的口头转述,效果更好,更有分量。”

    “当然可以。”

    “非常感谢!”

    李福思叹了口气,说道:“亲王殿下,您对于普鲁士和法国的了解,真是令我惊讶和佩服!呃,我不是统计部门的负责人,这里边的某些数据,连我都……不是那么清楚呢!”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我想,我们应该了解自己的敌人,也应该……关心自己的朋友。”

    “对,对,您说的太对了!所以——”

    李福思“嘿嘿”一笑,说道:“国王陛下决定,在近期,派腓特烈王储访问中国,以增进中、普两国的友谊和了解。”

    哦?

    *(未完待续。)

第一二三章 栽赃

    腓特烈王储?

    “非常欢迎!”关卓凡说道,“我记得,普奥战争中,王储殿下是第二军团的司令官吧?第二军团受命翻越苏台德山脉,那是一次异常艰苦的行军,但是,王储殿下不打任何折扣地执行了毛奇总参谋长的命令,并在长时间疲乏行军的情况下,击溃了奥军主力一部,完成了总参谋部预定的钳形攻势计划。嗯,能够在中国接待这样一位优秀的军事统帅,我感到非常荣幸!”

    这段话搔到了痒处,李福思眉花眼笑地说道:“亲王殿下,我佩服您的渊博!贵国有句话,叫做‘英雄识英雄’,腓特烈王储能够得到您的首肯,也一定会觉得非常荣幸的!嗯,我想,您和他,一定会成为非常真诚的朋友的!”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哦,对了,王储妃殿下也将陪同王储殿下,一同访问中国。”

    关卓凡颇出意外:“王储妃?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王储妃殿下……是英国维多利亚女王陛下的……长公主吧?”

    “是,亲王殿下,您确实渊博,王储妃……嗯,长公主的名字,跟她的母亲是一样的,也叫做维多利亚。”

    普鲁士王储妃、英国长公主,远渡重洋地跑到中国来,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欢迎之至!”关卓凡欢然说道,“我希望,我的两位福晋,都能够和王储妃殿下成为好朋友。”

    “这是毋庸置疑的——据我所知,和王储殿下一样,王储妃殿下也非常期待这次东方之行。”

    “我相信。他们一定会不虚此行的。”

    关卓凡脑子迅速的转动着:腓特烈王储。就是日后的腓特烈三世。不过,这位德意志帝国的第二任皇帝,因为庸医误诊,只做了九十九天的皇帝,便挂掉了。他的病是喉癌,听起来可怕,但如果早一点动手术,未必不能多活些年头。也许……我可以救他一命?

    他活多几年,他那个发动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儿子,就得晚几年继位……

    嗯,好好想一想,如果我真这么做了,有什么好处?有没有什么坏处?

    不过,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有得这个病。

    还有,这位王储殿下,今年大约三十五、六岁。他那位王储妃,比他要年轻的的多。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吧?这个,嘿嘿……

    正在胡思乱想,李福思说道:“我认为,国王陛下毕竟英明,加上亲王殿下您的亲笔信函,以及腓特烈王储的……‘现身说法’,不难说服他同意在明年对法开战。”

    啊,我明白了,腓特烈王储跑到中国来,主要目的,是为了考察中国这个盟友的战争能力,以及……“诚意和决心”。

    李福思这是在委婉地提醒关卓凡:如果中国有足够的战争能力,威廉一世就会有更多的对法开战的信心;如果中国有足够的“诚意和决心”,他家国王陛下的“诚意和决心”,自然也就会得到加强。

    怪不得把自己的儿子派过来了呢。

    “感谢贵使的提醒,还是那句话,王储殿下一定会不虚此行的。”

    沉吟了一下,关卓凡又说道:“不过,我听到过这么个说法,腓特烈王储对俾斯麦首相的强硬政策,似乎有点儿不以为然……”

    李福思微微一笑,说道:“和首相比起来,王储殿下更加温和,甚至,有一点点……自由主义的倾向,这些,确实是事实。不过,这种分歧,主要限于国内政策,对外,特别是对法国,他们俩,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您尽可放心。”

    顿了一顿,又说道:“再说,正因为王储殿下和俾斯麦首相在某些事情上,有着正常的分歧,国王陛下,才会觉得,王储殿下的话……更加客观——而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子。”

    “有道理——承蒙指教。”

    “您太客气了。”

    顿了一顿,李福思说道:“国王陛下的态度不是大问题,军事上的准备,也有足够把握,在一年之内完成,不过,政治上、舆论上的准备……”

    说到这儿,李福思犹豫了一下,正在斟酌措辞,关卓凡微笑说道:“政治上、舆论上?嗯,让我来猜一猜,大约……有两方面的问题吧。”

    李福思目光一闪:“愿闻其详。”

    “第一,”关卓凡说道,“是南德意志的问题。”

    李福思的目光,霍的一跳,然后他轻轻地舒了口气,说道:“亲王殿下,您真是目光如炬!”

    顿了一顿,说道:“一年前的普奥战争中,南德意志诸邦支持奥地利,那个时候,南、北德意志兵戎相见,普鲁士还是南德意志诸邦的敌人。现在,虽然双方已经……嘿嘿,这个化干戈为玉帛,可一年之后,即到了1868年,这个,距1866年的普奥战争,也不过两年时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何保证南、北德意志不计前嫌,一致对外,这个……”

    他微微摇了摇头:“就连俾斯麦首相,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个事儿,我觉得,有个人,可以帮得上忙。”

    “哦?”李福思赶忙说道,“请教亲王殿下,是哪一位啊?”

    “就是那位骄傲的法国皇帝。”

    “啊?”

    “来自外部的威胁和压力,”关卓凡说道,“是消弭内部分歧的最好的粘合剂。如果,法国向普鲁士提出了什么领土要求——不是对普鲁士本身,而是要求普鲁士同意,将南德意志诸邦的哪块地方,划归法国呢?”

    李福思睁大了眼睛,过了片刻,轻轻一拍自己的大腿:“好!如此一来,必然会引起南德意志诸邦对法国的极大的恐惧和反感,南德意志和北德意志,必然会紧紧抱团,同仇敌忾——”

    他的鼻孔微微翳张,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亲王殿下,这真正是一条……妙计!”

    顿了一顿,微微皱起了眉:“只是——”

    “只是怎么叫法国皇帝开这个口?”关卓凡说道,“贵使放心,这个容易,类似的念头,只怕路易-拿破仑.波拿巴早就有了!普奥战争中,法国没有直接支持奥地利,采取了‘保守中立’的立场,这位法国皇帝一直觉得,普鲁士很该给他点儿什么报偿的。法国国会的那帮子人,大约也是相同的看法。说不定,过不了几天,不用咱们有什么行动,法国人自个儿就会跳出来了!”

    李福思深深点头,同时心里不由微微骇然:这位亲王殿下,怎么会对法国——不止法国,应该说,他怎么会对欧洲的政治形势了解得如此深刻透彻呢?

    这样的人,别说在亚洲绝无仅有,就是在欧洲,怕也找不出几个吧!

    就是俾斯麦首相,亦不过如此!

    佩服,佩服。

    “万一法国人一直不主动提出类似的要求,”关卓凡说,“也没有关系,咱们可以替……‘替’他们提出来嘛!”

    就是说——

    李福思心领神会,说道:“咱们可以放出风声,说法国人向普鲁士要求……嗯,将……莱茵河西岸的领土合并于法国?譬如,巴伐利亚?”

    关卓凡含笑说道:“再加上黑森和达姆施塔特如何?”

    李福思哈哈大笑:“好,好,这才像路易-拿破仑.波拿巴的胃口!”

    顿了一顿,说道:“明天我就密电柏林,要求实施这个计划!”

    好,栽个赃呗。

    “这第一个问题,”关卓凡说道,“大致算是解决了,这第二个问题嘛——”

    他微微一顿,看到李福思满脸的期待,才继续说道:“我想,大约是这个:这场战争,必须由法国主动挑起,法国必须先行向普鲁士宣战。”

    *(未完待续。)

第一二四章 扎他一针

    李福思微微倒吸一口冷气:这个人,真是钻进普鲁士的肚子里了!

    “亲王殿下所见极是!为争得国际舆论的同情,尤其是要避免……呃,域外国家的干涉,普鲁士不能够先行宣战。”

    李福思口中之“域外国家”,关卓凡当然晓得,指的是哪一个。

    “贵使放心,”关卓凡微微一笑,“就算普鲁士先行宣战,英国人也是不会干涉的。”

    李福思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他沉吟了一下,说道:“普奥战争中,汉诺威王国合并于普鲁士,这个,英国人是……有意见的。”

    汉诺威王国为南德意志的一个邦国,普奥战争中,站在奥地利一边,战败后为普鲁士所吞并。

    这个汉诺威王国,和彼时之英国王室,有着极其密切的渊源。

    彼时英国为汉诺威王朝统治,两个“汉诺威”,乃是一码事。英国女王维多利亚之先祖、汉诺威王朝第一任君主乔治一世,为德意志汉诺威选帝侯之子,因为其时的英女王安娜——乔治一世之表妹——死后无嗣,为防英国国王的位子落入天主教手中,乃跨海赴英,接他表妹的班。

    1814年,维也纳会议决定,为了给予英国国王在德意志事务上更多的发言权,决定将德意志汉诺威选帝侯国提升为汉诺威王国,并与英国组成“共主邦联”,由英国国王出任邦联元首。

    不过,维多利亚女王即位后,因为德意志地区实施“撒利法”。禁止女性继承王位。英国国王自动失去“共主邦联”的元首资格。这个“共主邦联”事实上已宣告瓦解了。

    可是,无论如何,普鲁士灭掉汉诺威,等于挖了英国王室在欧洲大陆的根,日后,英国介入德意志乃至欧洲大陆事务,都更加困难了,对此。英国人确实不会怎么开心的。

    是否吞并汉诺威,普鲁士也曾有所犹豫,但汉诺威是南德意志的重要邦国,统一的德意志的版图内,绝不能少了汉诺威,所以,对于普鲁士来说,不管英国人高兴还是不高兴,都得将汉诺威这块肥肉吞下去,早一点、晚一点的事儿罢了。汉诺威战败投降。将之合并于普鲁士,顺利成章。大好良机,不能够错过了。

    “汉诺威的事儿,”关卓凡说道,“倒是不必过虑。”

    “英国之所以要和汉诺威组成什么‘共主联邦’,并不出于领土要求,只是为了有个更方便介入欧洲大陆事务的由头罢了。而英国介入欧洲大陆事务的主要目的之一,是防止拿破仑故事重演于欧洲。”

    顿了一顿,关卓凡继续说道:“德意志地区实施‘撒利法’,禁止女性继承王位,维多利亚女王即位后,英国国王自动失去‘共主邦联’的元首资格,这个‘共主邦联’事实上已不存在了,就是说,英国借汉诺威介入欧洲大陆事务的由头也不存在了,汉诺威对于英国,不过一根鸡肋,价值是非常有限的了。”

    “鸡……肋?”

    “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李福思仔细想了一想,不由笑了:“亲王殿下,您的比喻,非常形象——真是这么回事!”

    “这不算是我自己的比喻——这是中国的一句俗语。”

    “啊,中国的文化,真是博大精深,我还得好好儿地……领会。”

    好啦,关于鸡肋和中国文化的话头,暂时打住吧。

    “当然,渊源、感情什么的还是有的,可是——”

    说到这儿,关卓凡笑了一笑:“若论和英国的渊源、感情——普鲁士的王储妃,是英国的长公主,未来大德意志的君主,就是维多利亚女王的外孙了!嘿嘿,这份‘渊源、感情’,不见得就输给了汉诺威和英国的‘渊源、感情’了吧!”

    李福思眉目舒展:“正是,正是!”

    唉,事实上,“渊源、感情”神马的,在国家和民族的利益面前,顶个屁用啊。日后,这位“维多利亚女王的外孙”,还不是跟“维多利亚女王的孙子”,表兄弟两个,大打出手,你死我活?

    不过,这个事儿,眼下全世界只有本亲王殿下一人知晓,咱们继续往下忽悠。

    “更重要的是,”关卓凡说道,“英国介入欧洲大陆事务的目的何在?——维持欧陆各国势力相对均衡,防止拿破仑故事重现!”

    李福思目光微微一跳。

    “克里米亚战争和奥意法战争,”关卓凡说道,“法国人都打赢了,路易-拿破仑.波拿巴的胃口,也就愈发的大了,同时,对外的军事胜利,也帮助他内息纷争,聚拢民心,我看,现在的路易-拿破仑.波拿巴,踌躇满志,是想着恢复他叔叔当年的威风了——这个,恐怕不是英国人所乐见的吧!”

    “您是说……”

    “对于英国人来说,抑制路易-拿破仑.波拿巴的野心的膨胀,远比一个小小的汉诺威来的紧要,所以——”

    顿了一顿,“普鲁士和法兰西打这一仗,英吉利不但不会拦着,背后,只怕还以手加额呢!法、普之争,台面上,英国人是绝对不会进行任何的干涉,必定采取‘保守中立’之类的政策,台面下,说不定还会——”

    说到这儿,笑了一笑,打住了。

    李福思的两道浓眉,轻轻跳动了一下。

    “亲王殿下,您的分析,独到而深刻!”

    顿了一顿,微微压低了声音:“这一次王储殿下访问中国,原本并没有安排王储妃殿下同行的,是王储妃自己提出来,她对古老的东方充满了向往和好奇,希望能够陪夫君走这一趟——嘿嘿,怪不得呢!”

    哦?这么说——

    关卓凡也有一点意外,但他不动声色,说道:“感谢贵使提供的信息。不管怎么样,中国政府和我本人,都对王储妃殿下的到访,表示最热烈的欢迎。”

    “是,是。”

    “排除了‘域外国家’的干涉因素,”关卓凡微笑着,“促使法国主动对普普鲁士宣战,应该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吧?”

    “这……”

    “普鲁士打败了奥地利,接下来统一德意志,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路易-拿破仑.波拿巴眼看着称霸欧洲大陆的道路上,出现了一个强大的对手,哪里能够安心?嘿嘿,普鲁士不来惹他,他大约都要来惹普鲁士的!”

    “亲王殿下言之有理!我们……嗯,只要为他提供一个借口就好了!”

    关卓凡双掌轻轻一拍:“着啊!贵使此言,真正是切中肯綮了!”

    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路易-拿破仑.波拿巴这个人,好大喜功,骄傲自负,最不能容忍别人的轻蔑,轻轻扎上一针,也就跳起来了!”

    “不错!可是……”

    可是,该怎么扎他这一针呢?

    李福思正在紧张地思索,关卓凡说道:“我有一个想法,贵使看看,可不可行?”

    “请亲王殿下赐教。”

    “从西班牙那边儿入手如何?”

    “西班牙?”

    “西班牙的伊莎贝拉二世女王,荒淫昏暴,信用奸佞,政府**不堪,政局动荡不休,政变此起彼伏。如果,普鲁士对西班牙的内政施加了什么影响,甚至,对伊莎贝拉二世女王的合法性,提出了什么置疑……”

    李福思眼睛一亮:“对,法国人是不会允许……普鲁士把手伸进西班牙的!”

    西班牙王室,和大革命之前的法国王室,同属波旁王朝。自18世纪波旁王朝由法国入主西班牙以来,法、西两国关系变得极其紧密,基本就是一对难兄难弟。

    后来,波旁王朝在法国虽然被推翻了,但法、西两国的“特殊关系”,并没有实质性的改变,现在的法国皇帝路易-拿破仑.波拿巴,一向以西班牙以及伊莎贝拉女王的保护人自居,普鲁士野蛮人如果想染指西班牙,他是绝对不能够容忍滴。

    不过,转念一想,李福思又犹豫了:“西班牙四处漏风,可乘之机确实很多,包括伊莎贝拉二世女王的合法性,可是……”

    伊莎贝拉二世本来是没有机会接任西班牙的国王的,西班牙和德意志一样,实行“撒利法”,禁止女性继承王位,但是,她的前任费尔南德七世——也就是她的老爸,没生出儿子来,为保证王位落在自己的后代手中,费尔南德七世说服国会,废除了“撒利法”,伊莎贝拉二世乃得以继位。

    这一下,西班牙王室的男性亲王们不干了,纷纷指责伊莎贝拉“得位不正”,费尔南德七世的弟弟,叫唐.卡洛斯的,更是扯旗放炮,自封为西班牙国王,号“卡洛斯五世”,起兵来抢侄女的宝座。

    唐.卡洛斯的叛乱最终被镇压了下去,但西班牙从此多事,各派势力你争我夺,加上如关卓凡所言,伊莎贝拉二世荒淫昏暴、信用奸佞,西班牙王室和政府,上上下下,都**不堪,因此政局动荡不休,政变此起彼伏,西班牙的内政,一直乱得像一锅粥。

    伊莎贝拉二世冲年继位,亲政以后,对付乱局的唯一一件大杀器,就是换政府——她亲政迄今二十余年,居然换了三十几任政府!

    如此局面,确如李福思所说,“四处漏风”,伊莎贝拉二世,身处风雨飘摇之中,不定哪一天,就会被人从宝座上赶了下去。

    既如此,又“可是”什么呢?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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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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