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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五四章 忧心忡忡,心事重重

    芙蓉榭内,再一次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庄王微微压低了声音,好像怕被谁听到似的:“老六,皇上……到底是怎么个情形啊?”

    恭王微微皱眉,说道:“皇上睡着了,我们轻手轻脚地‘叩’了‘喜’,太监掌灯,就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呃,怎么说呢……”

    他正在沉吟,一旁的伯彦讷谟诂说道:“皇上睡着了?听说,发病之后,这几天,皇上一直就没有安寝过,能够睡着觉,是不是……症状有所减轻?”

    恭王摇了摇头,说道:“恐怕还谈不上。一连折腾了好几天,筋疲力尽,不睡也睡了——症状是否减轻,不在这上面。”

    “那,在……什么上面呢?”

    “关键要看那些个‘花’,是否都‘发’出来了?‘发’的透不透?”

    “‘花’?”

    “‘天花’之‘花’——就是那些痘疮。”

    说了这句话,恭王转向关卓凡:“逸轩,这个话,是太医院的王竹宾说的,他守在太极殿,‘叩’过‘喜’,出了屋子,我跟他说了几句话。”

    顿了一顿,“王竹宾说,天花出的痘疮,分‘珍珠豆’、‘大豆’、‘茱萸豆’……嗯,还有‘蛇皮’、‘锡面’,一共五种。颗粒愈大,愈是饱满,就代表‘发’的愈透,体内的胎毒,排出来的就愈多,病情就愈轻;反之,颗粒愈小,愈不清爽。‘发’的就愈不透。说明胎毒纠结体内。无以宣泄,病情也就愈重了。”

    关卓凡想了一想,说道:“蛇皮纹路细碎,以‘蛇皮’名之,说明痘疮颗粒小,数量多,密密麻麻;‘锡面’,顾名思义。大约是粘连一片,且颜色是……灰白的,就像锡一样?”

    “没错,”恭王点了点头,“王竹宾说,如果是‘锡面’,那就是死症了!”

    听着恭王和关卓凡的话,许多人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本来舒爽的夏夜,却是隐约生寒。

    “那——”伯彦讷谟诂坐不住了。站了起来,再坐了回去。问道,“皇上的‘花’……”

    “似乎是……‘大豆’多一些。”

    “‘大豆’?”伯彦讷谟诂试探着说道,“是症状比较轻的一种吧?”

    “是。”

    芙蓉榭内,出现了明显的呼吸声,就像方才在养心殿东暖阁里一样——人们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不过,”恭王说道,“小些的‘豆’,似乎也不少……嗯,你们觉得呢?”

    “你们”——醇王、钟王、睿王,这三位,是和恭王一起入太极殿“叩喜”的。

    醇王仰起了头,皱起了眉,他其实是在认真回想,不过,钟王却误会了七哥的意思,以为醇王“无可献议”,稍稍等了一下,见醇王没有动静,便抢先说道:“我觉得……一半、一半吧。”

    醇王一愕,不由瞪了钟王一眼,心里大为不满:这小子,还有没有个长幼尊卑了?

    恭王再看向睿王:“仁寿,你觉得呢?”

    睿王摸了摸花白的山羊胡子:“嗯,我同八叔的看法一样。”

    人们的心,又提了起来。

    曹毓瑛说道:“‘出天花’,前一十八天,最为凶险,挺过一十八天,庶几无忧,今儿个是……”

    他在心中,默默的计算了一下,接着说道:“嗯,今儿个是第四天,症状方起,这‘花’,大也好,小也好,不见得就都‘发’过了吧?接下来,应该还会有所变化吧?”

    “是,”恭王点了点头,“王竹宾说,接下来这十几天,每一天,都可能生变——可能变好,也可能变坏,每一时、每一刻,都得不错眼的盯着。”

    就在这时,醇王突然冒出一句:“我觉得,王竹宾的气色不好!”

    这话有点儿没头没脑,听的大伙儿都是一怔。

    什么叫“气色不好”?自皇上犯病的次日起,王守正就开始和魏吉恩一块儿请脉了,身上担着天大的干系,昨天到今天,更加是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自然是“气色不好”,有什么奇怪的?

    有的人脑洞开的大些:气色不好?这王竹宾,不是被过了病气吧?

    不过,关卓凡却认认真真地问道:“朴庵,这话怎么说?”

    关卓凡和醇王同岁,关卓凡生日较早,按理,醇王要叫关卓凡“三哥”,但关卓凡坚决不肯,于是两人之间,便互称字号。

    入太极殿“叩喜”,恭王如履薄冰,醇王却甚以能够代表亲贵重臣为荣,半个晚上下来,所见所想,转了一脑门的念头,准备在朝内北小街大展宏论。不想正要张嘴,就被八弟半路截胡,逼了回去,十分憋气,有心作惊人语,引人瞩目,现见关卓凡果然被他成功吸引了,不由精神一震。

    “王竹宾忧心忡忡的,他有心事!

    人们在下头相互以目,有的人,嘴角还不自禁流露出若有若无的讥嘲的笑容:这不是废话嘛!王守正当然有心事——如果圣躬不讳,他这个太医院左院判,莫说院使的位子无望,还要受处分,最轻也要“革职留任”,能不“有心事”吗?

    关卓凡沉吟了一下,说道:“朴庵说的很是,明儿个,我跟王竹宾郑重交代一声,如果皇上的这一关,顺顺利利地过了,我就为他请特旨,保他一个红顶子!”

    太医院院判,不过正六品,即便做到院使,也不过正五品,离红顶子还天差地远,王守正若戴上了红顶子,那就是连升七级,真正是“殊恩”之中的“殊恩”了。

    不过,若真能治好小皇帝的天花,这份功勋,不在擎天保驾之下,也实在值得一个红顶子,众人不由纷纷点头。

    “好,”恭王说道,“如此,王竹宾必然感奋!”

    顿了一顿,“逸轩,魏仁甫那儿,似乎也要……”

    魏仁甫,即魏吉恩,“仁甫”是他的字。

    本来,官员的陟黜,恭王是打定了主意,再不在台面上发表任何意见的,不过,小皇帝是他的侄子,他在这上头出出主意,并不犯忌,再者说了,他也确实是好心。

    关卓凡连连点头:“六哥提醒的好!他们两个,确实不能厚此薄彼,嗯,这样吧,皇上大安了,给魏仁甫一个京堂!”

    京堂至少是正四品,连升四级,也是地地道道的“超迁”了。

    轮到恭王连连点头了:“好,好!”

    关卓凡和恭王两个,讲得热闹,旁边儿的醇王,却发着愣。他说的王守正的“心事”,其实并不是关、恭二人说的这个,可是,话头被关卓凡和恭王扯开了,转回不去了——就算转回去了,醇王也被弄得有点儿糊涂了:呃,我原来想说什么来着?

    事实上,这一回,醇王本来是难得地头脑清楚了一回——比他六哥,还要清楚。

    入太极殿,恭王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病榻上的小皇帝身上,他只顾着留意小皇帝是什么“气色”了,王守正是什么“气色”,他根本没在意——虽然他面对面的和王守正说了好一番话。

    醇王却不同。

    因为自以为是懿亲和重臣的代表,突然之间,颇有重任在肩之感,精神高度兴奋,所以,注意力既没有全部放在患病的侄子身上,感觉又比平日敏锐了不少,加上冷眼旁观,他看了出来——或者说,有所感觉:这个王守正,眼神游离,心神恍惚,脑子中想的,似乎并不都是皇上的病。

    此谓之“有心事”。

    醇王的观察是准确的,王守正确实“有心事”,这个“心事”,也确实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位子和顶子。不过,“似乎并不都是皇上的病”,就不对了,其时,王守正脑子里想的,除了小皇帝的病,没有别的,不过,这个“病”,不仅仅是“天花之喜”——还有别的。

    醇王的王守正“有心事”之谓,芙蓉榭内,其他十三人中,只有关卓凡一人,明白意义何在,他的反应很快,立即故意曲解醇王话中原意,并将话题引开——决不能叫醇王就其本意敷衍、张扬开去。

    伟论未得尽抒,醇王的肚子里,又憋进了一口气,愈发难受,愣了半响,突然大声说道:“有一句话,我可是不能不说了!”

    (重感冒中,努力不断更,这两天,若各位书友觉得字数、内容略少,就请见谅吧)

    *(未完待续。)

第一五五章 觊觎大宝

    一十四人,一齐望向醇王,看看他这一次,又有什么“高见”拿出来?有的人,已经准备再次“相互以目”了。UU小说,www.uu234.com

    醇王见人人瞩目,不由得意,大声说道:“当年,世祖章皇帝就是在天花上头出的‘大事’——这个,各位想过了没有?”

    这两句话石破天惊,芙蓉榭内,果真“相互以目”。不过,不论谁看谁,看出去,对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讥嘲的表情,而是“瞿然色变”,则自己在他人眼中,必亦如是了。

    其实,除了一、两个年轻识浅的,在座之人,得知今上“见喜”后,对于醇王说的世祖的“大事”,哪一个没有想过?只是谁又肯宣之于口?一不防头,醇王直愣愣地就将之捅了出来,直抉各人心底隐秘,这下子,装不成傻了!

    庄王强笑道:“何至于此?何至……”

    话一出口,已是懊恼无比:妈的!我接什么口?“于此”两个字,生生地咽了下去。

    一片极沉重、极难堪的沉默。

    在柔和的晚风中,呼吸声、心跳声,似乎都清晰可闻。

    过了好一会儿,关卓凡轻轻地咳了一声,开口说道:“二哥说得对,眼下,确实还谈不上这一层……”

    “逸轩,你这话不对!”

    醇王打断了关卓凡的话,声音依旧很大:“二哥可以这么说——他毕竟不管事儿;你呢,可是当家的人!”

    关卓凡哑然,不做声了。

    “不管事儿”的那位。一脸的尴尬。嗫嚅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

    醇王环视众人,说道:“讳疾忌医不管用!啊,不对,我是说,把耳朵捂起来,不管用!咱们……可不能够掩耳盗铃!”

    在座的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十分古怪了。

    “世祖章皇帝‘出事’——”醇王说道。“我记得,没几天功夫,快得很!我记得,我记得……”

    呃,我实在不记得了。

    他转向文祥:“博川,你们军机上的人,这些事儿,应该更清楚些吧?”

    文祥微微犹豫了一下,说道:“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二。世祖章皇帝‘见喜’,召大学士、学士草遗诏。呃……初七日,于养心殿……龙驭上宾。”

    说完,转向坐在身边的曹毓瑛,低声说道:“琢如,是初七吧?”

    曹毓瑛点了点头:“是。”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醇王大声说道:“初二到初七!这才几天的功夫?”

    顿了一顿,“不是我说丧气话,是,是……还是那句话,把耳朵掩起来,没有用的!”

    众人雅雀无声,静夜之中,醇王的声音,愈发显得响亮了:

    “世祖章皇帝‘见喜’的时候,可是已经有了好几位皇子了!一共有,有……呃,博川,是吧?”

    文祥心中苦笑:你算是卯上我了?

    “是,”他平静的说道,“有皇二子、皇三子、皇五子、皇六子、皇七子、皇八子——一共六位皇子。”

    “皇三子就是圣祖仁皇帝,”醇王大声宣布这个人所共知的事实,“彼时,也已经‘见’过‘喜’了——世祖章皇帝身后无虞!”

    顿了一顿,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今上呢?”

    今上……嘿嘿,还用说吗?

    “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了‘不讳之事’,”醇王环视众人,一副意气昂扬的样子,“请教诸公,何以为计啊?”

    “不讳之事”?我靠,我靠。

    “何以为计”?我靠,我靠。

    醇王加了一句:“我是说,到了时候,再手忙脚乱地……手忙脚乱地……呃,那国家得乱成什么样子啊?”

    我靠,你的意思,目下就开始寻找嗣皇帝的人选?皇上可是刚刚开始发病,还没怎么着呢,就这么干,国家又得乱成什么样子?

    见还是没有人说话,醇王有点儿急了,大声说道:“在坐诸公,不是懿亲,就是重臣,都是与国同戚的人!咱们可不能因循敷衍,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可就对不住列祖列宗了!”

    顿了一顿,盯着关卓凡:“逸轩,你是当家的,你说呢?”

    关卓凡不能再不表态了,他环视众人,缓缓说道:“醇郡王责以大义,我无言以对,不过……”

    他转向醇王,语气极其诚恳:“朴庵,这个事儿,大伙儿心里有数,先摆着就好,眼下,确确实实,还没有走到这一步。别的不说,现在就来议立……唉,这得多伤皇太后的心啊?朴庵,你在皇太后面前,可千万别提这个话头!就当我求你了!”

    说罢,站起身来,对着醇王,深深一揖。

    醇王没想到关卓凡来这一出,赶忙也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还礼。

    不过,关卓凡的举动,叫他觉得自己的面子足了,也就不已为甚,点了点头,说道:“逸轩,你说的也有道理,你放心,在皇太后跟前,我不会说什么的。”

    “这就好,这就好!”、

    关卓凡连连点头,然后转向庄王和恭王:“二哥、六哥,你们说呢?”

    醇王那句石破天惊的“世祖章皇帝就是在天花上头出的‘大事’”出口之后,庄、恭二王,便如坐针毡,尤其是恭王,身上的汗,一层又一层地往外冒,到了后来,真正是掐死他七弟的心都有了。

    为什么涅?

    如果小皇帝未能闯过“天花之喜”这一关,果然有了“不讳之事”,则因为大行皇帝尚未大婚、亲政,便“龙驭上宾”,嗣皇帝的人选,首先要在大行皇帝的同辈、即“载”字一辈中挑拣。

    理论上来说,在座的庄、恭、睿、怡、郑、礼、豫七位亲王。醇、钟两位郡王。他们的儿子。不管“近支”还是“远支”,都有入继大统的资格。

    当然,其中不包括科尔沁亲王伯彦讷谟诂,他是蒙古人。

    也不包括轩亲王——他不姓爱新觉罗。

    让我们来看看,虽然说“都有资格”,但谁是其中“最有资格”的呢?

    这个“资格”,分量轻重,天差地别。有的人的“资格”,是实打实的;有的人的“资格”,仅存在于抽象的“理论上来说”。

    嗯,先不说这个,先说什么呢?先说你有没有儿子——因为,单有“资格”,没有儿子,“资格”神马的,就毫无意义了。

    几个小年轻,郑亲王承志、礼亲王世铎、豫亲王本格。以及钟郡王奕诒,都还没有生育。

    还有。醇郡王奕譞虽然生育过,但是很遗憾,没有养住,目下膝下无子。醇王能够大发上述石破天惊的一番议论,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我既没有儿子,就没有谁能说我“觊觎大宝”,就没有瓜田李下之嫌。

    醇、郑、礼、豫、钟五支,首先出局。

    接下来,睿王一系,也可以出局了。

    睿亲王仁寿,自然是有儿子的,别说儿子,孙子都有了,问题是,辈分不对。

    睿王自己和小皇帝是同辈的,他的儿子,自然矮了小皇帝一辈,除非小皇帝的堂兄弟中,实在挑不出来,才会往下一辈里去挑——总不成,叫老头子仁寿来做这个皇帝吧?

    还有,睿王这一支,和郑、礼、豫三支,同为“远支”,且较郑、礼、豫三支,远得尤其之过。

    这个“过”,并非单指血缘意义上的疏远。

    老睿亲王多尔衮无嗣,过继了弟弟豫亲王多铎的儿子多尔博为嗣,就是说,目下的睿王这一支,其实是从豫王一支分出来的。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多尔衮死后得罪,不但削爵,还被逐出了玉牒。对多尔博,世祖稍稍客气一点,只削爵,未逐出玉牒,但既然多尔衮被拆了牌位,多尔博就只能“归宗”,即回归豫王一系。

    直到乾隆四十三年,高宗下诏为多尔衮平反,多尔博才追赐复封睿亲王。

    别看睿王现在挺风光的,又是宗人府宗令,又是宗室银行总裁,但某种意义上,他这一支,也算“罪余之家”,两百年来反复折腾,早就绝了入继大统的可能性了——除非再没有别的候选人了。

    怡亲王载敦,同睿亲王仁寿的情形,十分相似。

    载敦虽然有儿子,但一来呢,辈分不对——载敦和小皇帝同辈,他的儿子,是“溥”字辈,低小皇帝一辈;二来呢,上一任的怡亲王载垣,可是在祺祥政变中被赐自尽的,可以说,就是死在“今上”的手里,真真正正,地地道道,“罪余之家”,哪儿有入继大统的可能性?

    好啦,就剩庄亲王和恭亲王了。

    庄亲王有儿子,恭亲王也有儿子,辈分呢,也都对,目测——嗯,都符合要求,都有入继大统的资格。

    不过,就如前面说的,“资格”和“资格”,大不相同。

    本朝从圣祖开始“钦定字辈”,即我们熟悉的“胤、弘、永、绵、奕、载、溥”等。其中,“胤、弘”两个字辈为圣祖钦定,“永、绵、奕、载”四个字辈为高宗钦定,宣宗钦定了“溥、毓、恒、启”四个字辈,文宗钦定了“焘、闿、增、祺”四个字辈。

    当然,我们都晓得,在原时空,清朝的帝系,在“溥”字辈之后断绝,其后的“毓、恒、启、焘、闿、增、祺”,就跟“帝系”神马的,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了。

    留意,这个“钦定字辈”,仅限于圣祖一系,爱新觉罗氏其他的支系,是不可以使用这些字眼,为自己的儿子起名字的。

    因此,单看名字,就知道其人是否为圣祖一系。譬如,今天在座的几位王爷,庄亲王奕仁、恭亲王奕?、怡亲王载敦、醇郡王奕譞、钟郡王奕诒,为圣祖一系;睿亲王仁寿、郑亲王承志、礼亲王世铎、豫亲王本格——非圣祖一系。

    “钦定字辈”,垄断的,绝不仅仅是几个“嘉名”。

    在“钦定字辈”的同时,潜规则就形成了:大清的皇位,只能由“钦定字辈”承继,就是说,只能由圣祖的子孙承继。

    所谓“近支”、“远支”,就在这里分野:圣祖一系、“钦定字辈”,为“近支”;非圣祖一系的、非“钦定字辈”,为“远支”。

    “近支”既然垄断了皇位的继承权,“远支”的皇位继承权,其实就仅存在于“理论上来说”了。

    庄王属于“近支”,他这一支,是有实打实的皇位继承权的,这是醇王“石破天惊”之后,他如坐针毡的原因。

    庄王性格恬淡,与人无争,根本不想卷入嗣位争夺这个天字第一号的大麻烦,现在,“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我招谁惹谁了?

    不过,他仅仅是“如坐针毡”,恭王却是不折不扣的“吾居炉火上”,且这一次,恭王自觉,非外焦里嫩,彻底被烤熟了不可!

    *(未完待续。)

第一五六章 谬矣!

    “啊?这个,这个……”庄王被关卓凡点了名,心头猛地一跳,手脚都有点儿不晓得往哪里放了,“呃,是的,是的,本该如此,本该如此!”

    关卓凡转向恭王。UU小说,www.uu234.com

    恭王暗暗地吸了口气:我该怎么回答呢?也像庄王一样,“这个,这个”、“是的,是的”,敷衍过去吗?

    庄王和恭王,同为“近支”,但庄之“近”和恭之“近”,差距之大,几乎可谓之以“天壤有别”。

    庄王虽然是“近支”,但他这支“近支”,在所有“近支”之中,却是最“远”的一支,就严格意义的宗法来说,其实得算“远支”。

    庄亲王为国初八大********之一,第一任庄亲王为太宗第五子硕塞,最初的封号是“承泽亲王”,到了第二代博果铎,才改“承泽亲王”为“庄亲王”。

    博果铎无嗣,结果被世宗捡了便宜,派自己的弟弟胤禄承袭庄亲王的爵位,名义上,胤禄过继给了博果铎,事实上,庄亲王的爵位,就此从“远支”转入“近支”,成为八大********中,唯一的近支王爵。

    世宗此举,其实颇为无赖。博果铎本人虽然无嗣,可人家一族之中,并非就无人可以承继庄亲王的爵位了,可世宗不管这么多,打击“远支”军功王爵,本就是圣祖以降、一以贯之的政策。

    不过,因为胤禄毕竟过继给了博果铎,在血缘上。算“近支”。在宗法上。却算“远支”,总的来说,介乎“远”、“近”之间,说的拗口一点,庄王是所有“远支”之中,最“近”的一支,又是所有“近支”之中,最“远”的一支。

    恭王呢?

    恭王是所有“近支”之中。最“近”的一支。

    “近支”既然亦分远、近,那么,何谓“远”,何谓“近”?

    本朝自太祖以降,大位承继,一脉相承,一以贯之,从未发生过“小宗入继大宗”的情形,则血缘距今上愈近,在“近支”中的位置。就愈“近”。

    换句话说,“载”字辈中。血缘距今上愈近,就愈有成为嗣皇帝的资格。

    今上为文宗独子,没有亲生兄弟,则若有“不讳之事”,其在宣宗一脉中的堂兄弟,便是最具资格的嗣皇帝的候选人。

    宣宗亲子在世者四位:恭亲王奕?,醇郡王奕譞,钟郡王奕诒,还有一位,是今日没有到场的,年纪最小的孚郡王奕譓。

    这四位中,唯一有儿子的,就是恭王,则“恭王的儿子”,和“今上在宣宗一脉中的堂兄弟”,是划等号的。

    以上的情形道理,恭王懂、庄王懂,在场的每个人,应该也都是懂的——包括醇王。

    可是,“懂”并不代表“想得清楚,想得明白”,更不代表,将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利害关系都想透彻了,今天晚上,醇王满脑门想的,都是“若不及早预为之备,到时候国家必定乱成一团”,自以为公忠体国,言人之不敢言,并没有想到,他这个提议,会给他六哥带来何等巨大的压力?

    今上若有不讳,因为尚未大婚,帝系相当于在文宗一脉断绝,不论找谁来做嗣皇帝,近,求之于宣宗一脉,远,求之于圣祖一脉,都是“小宗入继大宗”。

    这个“入继”,名目不同,出入之间,干系极大,真正叫“关联国本”,不过,不是一两句话说的清楚,暂时按下不表。

    本朝的“小宗入继大宗”,并不存在类似于英吉利的那种“顺位继承”的概念和法统:事先已经排好位置了,不用争,不用抢,排队上车就是了。或者说,你只有等排在你前面的继承人,都挂掉了或自动放弃继承权了,大英帝国国王的位子,才轮得到你。

    有资格入继大统的“小宗”,谁也说不好有多少,若按“资格”的“分量”来排队,从打头的恭王,到末尾的庄王,拢共百十号,总是有的。“理论上来说”,这百十号中的每一位,都可以成为大清的嗣皇帝——即便最后面的庄王的儿子,越过最前面的恭王的儿子,入继大统,也是合乎法统的。

    想一想挺有趣的:“近支”之中,恭王一支最“近”,庄王一支最“远”——巧的很,目下,这一“近”、一“远”,正比肩而坐。

    “资格”的“分量”之轻重,会对大位争夺的成败,造成相当的影响,不过,两者之间,并无必然联系——有时候,甚至还会倒转过来,当政者宁肯选择一个“分量”较轻的小宗来做嗣皇帝。

    台面上,德行、才能、健康、相貌,以及母族的背景,都必须被考虑进去——如果候选人已经成婚了的话,还得考察他的妻族的背景。

    台面下,真正决定最终的选择的结果的,则是当政者之间的角力的结果——选谁做嗣皇帝,才最符合我的利益?

    在这个问题上,恭王异常清醒:自己的儿子做嗣皇帝,是最不符合当政者——两宫皇太后和关卓凡的利益的。

    原因不在儿子,而在父亲——这个父亲,太过强势,影响和势力,太过强大,宗室之中,“近支”也好,远支也罢,无出其右。

    自己的儿子做了皇帝,自己就成了“太上皇”,“恭系”必随之重新崛起,不复可制,到时候,嘿嘿,“上头”怕是连觉也睡不好吧?

    说的略略夸张些,到时候,谁才是“上头”,恐怕都说不好了!

    何况,自己和两宫、和关卓凡,还有过那么一段极深刻的恩怨纠葛。

    所以,两宫和关卓凡,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这一支入继大统的。

    虽然,自己的女儿,被慈禧认作女儿,并嫁给了关卓凡。

    虽然,已经“关恭合流”。

    如果自己的儿子,不论哪一个儿子,载澄抑或载滢,成为嗣皇帝——不,不必等到他们中的谁真的做了嗣皇帝,只要自己明确摆出介入大位争夺的姿态,一切就会发生变化——包括慈禧和敦柔的母女关系,关卓凡和敦柔的夫妻关系。

    并非说,慈禧和敦柔的母女关系、关卓凡和敦柔的夫妻关系,会被解除,而是在“嗣皇帝”三个字面前,上述母女、夫妻关系,立即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脆弱的“关恭合流”,会立即破局。

    自己会重新成为慈禧和关卓凡的打击的对象。

    到时候,对手下手之重,也许就不是之前几次可比了。

    不,不,我不想再争、不想再斗了。

    可是,某人大约已经在怀疑我了。

    醇王的话,若出之于某个同自己不相干的人之口,还好一些,可是——醇王是自己的亲生兄弟!

    某人会不会怀疑,醇王此番“石破天惊”,其实是受了自己的指使?

    此念一起,只怕——

    偏偏入太极殿“叩喜”,自己又是和醇王一起进去的,某人又不在其中。

    虽说在太极殿呆的时间不长,可某人会想,恭六既然能够同王守正说那么一大篇儿话,又为什么不可以觑人不注意,授意于醇七呢?

    想到这儿,恭王几乎要后悔自己和王守正说了那么“几句话”了!

    某人既然是“当家人”,这些话,本该他自个儿去同太医说的,我,我忘了我已经“退居藩邸”了吗?

    唉,我其实是好意,可是,在有心人的眼中,怕是……“好意”变成“故意”啊!

    真是“是非只因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仔细想一想,连提醒某人要在王守正和魏吉恩之间保持适度的平衡,唉,其实也属多余!

    静默片刻,恭王终于开口了,声音异常冷峭:

    “醇郡王所言,谬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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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五七章 故作姿态?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大一愣,醇王更是一下子就涨红了脸。

    恭王予人的印象,一向洵洵儒雅,他的身份地位,“礼绝百僚”,但即便同未入流的微末小吏说话,也是十分客气的,峻厉如斯,实在少有,在座之人,大都从未见过恭王如此声色俱厉的模样。

    虽说旗下人家规矩大,哥子教训弟弟,是常见的事情,可是,醇王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早就进了郡王,加了亲王衔,身上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管理神机营、这个都统、那个都统,差使一大堆,正经的国家重臣,怎么当着这许多人,上来就落他的面儿?

    还有,这儿是轩亲王府的芙蓉榭,不是紫禁城的养心殿,芙蓉榭内的这个聚会,是私人晤谈,不是朝堂议政,作为亲哥哥,在这种场合中,怎么以“醇郡王”呼之?好像,好像,呃,好像是在同政敌论战似的?

    “圣天子有百神呵佑,”恭王微微放缓了语气,不过,一张脸依然扳得一丝儿笑容也没有,“‘天花之喜’,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绝症,出天花而痊愈者,大有人在,皇上不过初初‘见喜’,咱们就在下面……这,岂是为人臣者所当为?”

    醇王紫涨了面皮,嘴唇微微发抖,嗫嚅了两下,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六哥,”关卓凡用一种劝架的语气说道,“朴庵没有一丝儿的别的意思……呃,他也是一片公忠体国之心……”

    “你别说了!”恭王打断了关卓凡的话,语调上抬。语气又变得异常峻厉了。“就算真有天崩地坼的一天。其后,何去何从——”

    说到这儿,他虚虚的拱了拱手,“也要仰赖两宫皇太后乾纲独断,大位谁属,岂是我等做臣子的可以妄议的?”

    这句话说的就不大对了,如果“真有天崩地坼的一天”,“大位谁属”。依本朝的祖宗家法、体例故事,一定是要“内咨亲贵”的——特别是“近支”亲贵,并非尽由慈安、慈禧两个年轻的小媳妇,关起门来,一言而决。

    醇王第一个就不服气,认为自己抓到了恭王话中的漏洞,说道:“六哥……”

    “你别叫我六哥!”

    恭王这句话,声音大得异乎寻常,醇王下面的话,当即被堵了回去。憋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在座的懿亲、重臣不由隐隐地起了骚动,至亲兄弟。又是在众人之前,何至于此?

    “六哥……”

    这一声“六哥”,是关卓凡叫的。

    关卓凡刚说了两个字,恭王就呼的一下,站起身来,厉声说道:“你们如果还要就此开议,我是不敢与闻的了,告辞!”

    “别!”

    恭王还未抬腿,关卓凡便迈上一步,伸手一拦,说道:“我是说,六哥说得对!天花虽说‘胎毒所蕴,受之于天’,可是,可是,未必就治不好!呃,呃,对了,乾隆朝时候的名医叶天士,不就是治好过天花么?”

    顿了一顿,“六哥,你请坐。”

    恭王吐了口气,坐了下来。

    关卓凡转向曹毓瑛:“琢如,我记得,这位叶天士,也是江苏人吧?他的事迹,你该更加清楚些。”

    叶天士是江苏吴县人,曹毓瑛是江苏江阴人。

    “叶天士的事迹,”曹毓瑛微微一笑,“我打小就听得多了,神乎其神!不过,王爷,其中许多事情,要么添油加醋,要么以讹传讹,只好当成说书的来听听,不好太当真的——叶某人的医技,其实并没有那么神奇。”

    “哦?”关卓凡露出微微讶异的神色,“琢如,这话怎么说呢?倒要请教。”

    “就拿他治天花来说吧,”曹毓瑛说,“说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有个富商,幼子‘出天花’,求到了叶天士,他叫人找了十余张新油漆的桌子,然后把孩子的衣服脱光,放在一张桌子上,辗转揉搓。如此一张一张桌子地用过去,待十张桌子都用过了,已到了五更天,孩子终于‘哇’的哭出声来,浑身的痘子,也就全‘发’出来了。”

    顿了一顿,“王爷请想一想,编这个故事的人,以为天花之‘发’,形同拿手去挤脓疱,其于病理,其实一窍不通!”

    关卓凡点了点头:“确实,想当然耳!”

    “叶天士的故事,”许庚身插了进来,“江南一带,流传甚广,我也是打小就听的——关于他治天花,还有更稀奇的呢!”

    许庚身是浙江杭州人。

    “哦?”关卓凡颇感兴味的样子,“请道其详。”

    许庚身说道:“说是叶天士的外孙,刚满一岁,出天花,‘发’不出来,叶天士为之束手,他的女儿气得直撞头,说,‘父亲平日都说‘痘无死症’,现在就单单外孙不能救吗?那就让我和他一起死吧!’拿起剪刀就要寻死。”

    “叶天士不得已,默谋良久,最后把婴儿赤身**地抱到一间空屋里,锁上门,扬长而去。女儿想看孩子,门又打不开,叫人去催父亲回来,叶天士毫不搭理,叶女哭得死去活来。也是到了五更天,叶天士终于回来了,打开门一看,叶女惊喜不置,孩子全身的‘花’,竟然都发了出来!一粒一粒,就象珠子一样饱满晶莹——珍珠豆!”

    顿了一顿,许庚身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时值盛夏,那间空屋子的窗户都打开了,蚊子丛聚,叮咬孩子的皮肤,如此,痘疮就发了出来。”

    关卓凡也是微微一笑,说道:“编这个故事的人呢,大约以为,蚊子吸血,就把毒血都吸了出来。”

    “是,”许庚身点了点头,“又是全然不通医理,又是想当然耳!”

    这两个故事,不但不能证明,恭王说的“‘天花之喜’,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绝症,出天花而痊愈者,大有人在”,反而拐来拐去,从另一个侧面,进一步坐实了,天花真正是“不可治”。

    不过,这一层,恭王倒不介意,他讲的那番话,其真正用意,并不在说明天花可治还是不可治。

    芙蓉榭中,又沉默下来了。

    过了一小会儿,坐在角落里的礼亲王世铎,小声说道:“要是,要是,咱们也像康熙朝那样,在宫里边‘种痘’,会不会,呃,会不会……”

    *(未完待续。)

第一五八章 证属重险

    世铎的声音虽小,但静夜之中,听得还是十分清楚。◎UU小说,www.uu234.com

    怡亲王载敦、郑亲王承志、礼亲王世铎、豫亲王本格,这几位“闲散王爷”,今天晚上,在宫里也好,在轩亲王府也好,一直没怎么说过话,他们之中,有的人是打定了主意,“有干系”的话,由头至尾,一句也不说,别的人,也没有想过要在相关问题上,同他们做什么实质性的交流,因此,世铎提及“种痘”,颇出众人意外。

    不过,此言一出,别人还没怎样,世铎自己就先后悔了:这句话听起来,隐隐然有指责先帝和两宫皇太后未及早替皇上“种痘”的意思?这,岂非说,皇上“出天花”,先帝和两宫皇太后要负责任?

    唉,这,可不是我的本意啊!

    他不由大为懊丧: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需要说明的是,世铎说的“种痘”,不是“种牛痘”,而是“种人痘”,一般分为两种,一曰旱苗法,取天花患者的痘痂研成细末,加入樟脑、冰片等,吹入种痘者鼻中;一曰水苗法,将天花患者的痘痂加入人乳或水,以棉签浸蘸,塞入种痘者的鼻中。

    旱苗法也好,水苗法也罢,都是为了让种痘者感染上轻度的天花,发烧出疹,经过精心疗理养护,痊愈之后,便相当于已出过天花,从而具备对天花的免疫力。

    这种原始的天花预防手段,效果既可疑,又十分危险。“种人痘”就是“出天花”。说是“轻度”。可实际上,没有人可以真正把控“出天花”的“度”,种痘者痊愈了自然好,可如果不能痊愈呢?

    对于未出过天花的人来说,“出天花”毕竟是个小概率的事件,这个概率,未必比“种人痘”不能痊愈、一命呜呼的概率更高,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很难说,“种人痘”,到底是救人,还是杀人。

    还有,对于种痘者的治疗、护理,成本巨大,根本不是普通人家承受的起的。

    乾隆二十八年,年幼的皇十五子——即后来的仁宗——奉旨“种痘”,以圆明园五福堂为临时的“种痘”护理场所。不但四面道路封闭,与外界隔绝。门窗还都用黑、红两色毡子围住,不见三光——日光、月光、星光。四名御医昼夜轮班,一日三次,为皇十五子把脉;一天十二个时辰内,十数名太监不间断地侍候。

    这种护理方式,莫说贫寒百姓,就是普通富户,也未必做得来。

    听了世铎的问题,关卓凡淡淡一笑,说道:“本朝宫中‘种痘’,始自圣祖,数代以降,颇具效验,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情形,已不大一样了,个中情形道理,嗯,博川,你来说一说?”

    “是。”

    文祥略略沉吟了一下,说道:“本朝入关定鼎之初,满蒙八旗,皆为‘生身’,于关内肆虐的天花,几无抗拒之力,所以,‘种痘’虽然凶险,却不能不行。”

    “还有……”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照实直说——不然,真有人以为皇上之“出天花”,与先帝和两宫皇太后之“失职”有关,就大大不妥了。

    “康熙朝、乾隆朝,”文祥说道,“宫中得以‘种痘’,亦有赖圣祖仁皇帝、高宗纯皇帝子嗣众多,就算哪个阿哥因为‘种痘’出了什么意外,其余的阿哥,毕竟可以闯过这一关,终身可保无虞。”

    顿了一顿,“嗣皇帝自然在已经过关的阿哥中挑选,如此,圣躬再无‘见喜’之虑,朝局安定,国祚绵长。”

    这就说得很透彻了:俺儿子多,拼着挂掉一个、两个,也要保证其中的大多数能够健康成长,同时,也就保证了下一任的皇帝,不会像俺老爸或者俺曾祖父那样,没干几年活,一被天花沾上,“初二到初七”,没几天就挂掉了。

    明白了这个道理,先帝和两宫皇太后为什么没有在今上幼时替他“种痘”,就不言自明了。

    不过,还是要“言”一“言”的。

    “今上为先帝独子,”文祥说道,“‘种痘’之险,是不可以冒的。”

    嗯,万一,大阿哥“种痘”种死了……嘿嘿。

    *

    第二天,军机“叫起”之后,关卓凡派人将王守正和魏吉恩叫到军机处,将封官许愿的意思说了,两位太医果然“感奋”,尤其是魏吉恩,脸上放出光来,满面欢容几乎压抑不住,一副“庄重敬肃”的模样做得十分勉强。

    这也难怪他,正常情况下,太医一辈子也是巴结不到一个“京堂”的,这一次,如果运气好,可真就鱼跃龙门了!

    “运气好”的意思是,药石之于天花,虽然不产生什么实际的作用——这一点,做医生的,心知肚明。不过,生死之间,毕竟三七之开——老天那里,总还要给三成痊愈的机会!如果皇上果然闯过了这一关,这个“京堂”,不就是天上掉下来的?

    王守正的“赏格”更高——红顶子呢!可是,他的“感奋”,同魏吉恩颇不相同,魏吉恩是努力压抑自己的兴奋,王守正呢,刚好相反,似乎是在努力做出兴奋的样子?

    嘿嘿,你果然“有心事”。

    “我看了脉案,”关卓凡说,“上面说,‘证属重险’,这个‘重’,这个‘险’,到底到了个什么程度?”

    王守正和魏吉恩对视一眼,王守正说道:“回王爷,凡是‘出天花’,就没有不‘重’、没有不‘险’的,不过,‘重’也好、‘险’也要,其实都不怕,怕的是……”

    说到这儿,犹豫了一下,打住了。

    关卓凡平静的说道:“在我这儿,有什么话,都可以说,还有——有什么话,都必得说。”

    后半句话,叫王守正和魏吉恩都吓了一跳,也都品出了分量,王守正赶忙俯身说道:“是!”

    顿了一顿,庄容说道:“‘出天花’,最怕两点,一,病人本源有亏。‘出天花’是极折腾人的事情,如果底子不厚,就经不起反复的折腾。呃,就像打仗,胜负未分,己方的子药、粮秣却已没有了,这仗,就没有法子打下去了。”

    关卓凡点了点头,说道:“这个譬喻好,我是听得懂。”

    心想:小皇帝一向给人的印象,就是“底子弱”呀。

    王守正赔笑说道:“王爷统帅千军万马,自然……嘿嘿。”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这二呢,是怕病人身上,还有其他的毛病。这个道理,也跟打仗差不多,两军对垒,势均力敌,难解难分,这时候,突然杀出另一支人马,打横插过来,这个仗,就不好打了。”

    有意思,这一套一套的,看来,你是早有准备啊。

    “皇上身上,”关卓凡问,“还有什么其他的毛病吗?”

    王守正目光一跳:“这个,呃,暂时,呃,是没有的。”

    暂时是没有的?这叫什么话?

    魏吉恩正在奇怪,刚想开口,关卓凡说道:“‘其他的毛病’——你的意思,是不是指……嗯,西洋医生说的什么‘并发症’?”

    并发症?

    王守正一怔,随即眼睛微微一亮,点头说道:“王爷真正是渊博!卑职,呃,卑职就是这个意思!”

    “并发症”对魏吉恩来说,是个陌生的名字,他插不上话了,原本想说的话,只好咽了回去。

    “好吧,”关卓凡说道,“无论如何,皇上是次‘见喜’,你们二位,要多多费心,我——可是拜托了!”

    “是,是!王爷望安,卑职等必尽心竭力,一丝一毫的疏忽,也不敢有!”

    关卓凡回到朝内北小街,刚刚坐定,茶还没有喝上一口,门上来报:睿亲王求见。

    关卓凡看了看怀表,刚刚好午正时分。

    这正是午膳的时间,午饭吃得早的人家,亦不过刚刚吃完,正常情况下,绝没有这种时候上门打搅主人的道理,则睿王这一次来访,必是有极紧要、极急迫的事情了。

    “快请!”

    关卓凡一进书房,已经坐在那里等候的睿王,马上放下茶碗,站了起来,大声说道:“逸轩,我是先进的宫,军机处的人,说你已经下值了,我才追到你家来的!”

    果然——不晓得他到底有何等样紧要急迫的事情?

    关卓凡见睿王还穿着朝服,微微皱眉,对站在旁边的仆人说道:“怎么没有服侍睿亲王更换便衣?规矩都到哪里去了?”

    “哎,逸轩,”睿王抢先说道,“是我不要他们换的——别整这些虚的了!”

    顿了一顿,说道:“我紧赶慢赶,是着急过来,跟你说一件大新闻——就在宗人府,就在方才!你再也想不到的!”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哪里就急成这个样子了?现在时已入夏,又是大中午的,你年纪大了,穿这么多,小心热着——快,先替睿亲王更衣!”

    睿王到底换了便衣,一身松爽,二人重新入座,关卓凡摒退从人,说道:“你说吧。”

    “我那位恭六叔,”睿王说道,“将我那位小堂兄弟载澄,绑了起来,亲自押着,送到宗人府,说是要告他忤逆!”

    *(未完待续。)

第一五九章 自污

    “什么?!”

    关卓凡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地抖了一下。

    他放下茶杯,轻轻吐了口气,眉头皱了起来:“果然……再也想不到的!”

    睿王微微得意:“还有你想不到的呢!载澄是先被他阿玛狠抽了一顿鞭子,才五花大绑,送过来的——我亲眼看过伤势了,那是真打!胳膊上,脊背上,一条一条的血道子,嘿,载澄不过十多岁的孩子,我这位六叔,还真下得去手!”

    关卓凡微微吸了口气,略略平复了自己震撼的心情,问道:“忤逆——到底为了什么呀?”

    “恭六叔口口声声,说什么载澄‘不求上进’、‘玩物丧志’、‘胡言乱语’,哦,还有什么‘调笑母婢’。”

    “调笑母婢”?关卓凡心想,这位载澄同学,可是贾宝玉吗?

    嗯,只是“调笑”,恭六还是没舍得给自己儿子安顶“淫辱母婢”的帽子啊。

    “似乎……”关卓凡沉吟说道,“都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啊?怎么就要送什么‘忤逆’?”

    “可不是!”

    睿王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道:“我当时正在‘宗室银行’,接到信儿,赶忙往宗人府赶,到了东交民巷,一进大堂,嘿,那个热闹!”

    宗人府的衙署,在东郊民巷。

    睿王顿了顿,继续说道:“恭六叔扯了一张椅子,大刀金马地坐在地当间儿,载澄呢。就趴在他的脚边。一动不动。周围围了一大圈儿的人。一个个作好作歹的,不过,恭六叔一概充耳不闻。”

    “我问明情形,说,小孩子淘气顽皮,多大点儿事儿?哪里就说得上什么‘忤逆’呀?这个案子,宗人府不能接!”

    关卓凡点了点头:“正是。”

    “嘿嘿,”睿王捋了捋山羊胡子。“我这位恭六叔,话说的有意思,说什么,这个案子,宗人府如果不接,这个儿子,他就不要了,就搁在宗人府了!”

    关卓凡微微张了张嘴,随即摇了摇头,没有说出什么来。

    “我说。六叔,案子接不接的。先摆在一边儿,咱们得先给孩子治伤啊!”

    顿了顿,睿王“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恭六叔说,治什么伤?死了最好!反正这个孽障,我是不打算要的了!”

    关卓凡轻轻的“嘿”了一声。

    “我说,”睿王说,“好,你不要,我要!接着,我就叫人,赶紧把澄贝勒送到石大人胡同,还有,叫大夫过去,好生伺候着。”

    睿王府在石大人胡同。

    关卓凡点了点头:“不错,只好这样了。”

    “起初呢,恭六叔还装模作样地拦着,嚷嚷着,这个孽障,就搁在这儿了,哪儿都不许挪动!我说,六叔,这可得罪了,这儿是宗人府,不是您的恭亲王府——这儿,我说了算!作好作歹的,总算把载澄给送出去了。”

    “嗯,六哥……怎么说?”

    “怎么说?嘿,跺一跺脚,说声‘我不管了’,便扬长而去了!”

    默然片刻,关卓凡问道:“载澄的伤,要不要紧?”

    “皮开肉绽,”睿王说道,“看起来血糊糊的,不过,毕竟是用鞭子抽的,虽然打的不轻,但都是皮肉伤,没伤筋动骨,也不会有什么内伤,你放心好了。”

    “那就好。”

    关卓凡掏出怀表,打开表盖,看了一眼,说道:“老睿,辛苦你走这一趟,怎么样,要不要在我这儿随便吃点儿?”

    睿王呵呵一笑,说道:“别,晓得接下来你就要脚不沾地了,信儿带到了,我的差使,就算办结了,饭,还是自个儿家吃去,再说,也得赶着回去看一看载澄的情形。”

    “那就烦劳你了,我呢,随便扒拉两口饭,就得过小苏州胡同去。”

    睿王略略一怔,随即哈哈一笑,说道:“对呀!弟弟挨了打,做姐姐的,能不心疼吗?这个时候,小苏州胡同那儿,大约已经得了消息,是得去招呼招呼!”

    关卓凡也是一笑:“心照,心照!”

    *

    关卓凡到达小苏州胡同的时候,刚过未正。

    见到敦柔公主的第一眼,便晓得她是哭过了,眼圈儿红红的,脸上犹有泪痕——敦柔公主没想到丈夫会在这个时候过来,仓促之间,还来不及细细地收拾妆容。

    看着妻子勉强挤出的笑容,关卓凡叹了口气,握住了她的手。

    敦柔公主的脸儿,马上就红了,马嬷嬷和小熙,都还在旁边呆着呢。

    小熙的脸儿,也跟着红了,水汪汪的眼睛中,还隐约的闪过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幽怨。

    只有马嬷嬷,坦然自若,好像啥都没有看见似的。

    不过,丈夫的手,温暖而有力,一握之下,敦柔公主便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夫妻二人独对,关卓凡问道:“你已经晓得消息了?”

    “……是。”

    “这样吧,你拾掇一下,一会儿,去一趟石大人胡同,到睿王府看一看载澄。”

    “啊?这……这,合适吗?”

    “姊姊看弟弟,有什么不合适?——嗯,就说是去拜访睿王福晋好了。”

    敦柔公主低下了头,过了片刻,抬起头来,满脸感激的神色,轻声说道:“那么,过一会儿,我就去了?”

    “嗯。”关卓凡说道,“不过,不是看一眼就算了,过后,你把载澄接了出来,送回凤翔胡同去。”

    敦柔公主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丈夫的用意,欣喜的说道:“对,对,这个法子好!我送他回去。阿玛总不能……”

    关卓凡一笑。说道:“是啊。女儿是爹爹的心头肉——再者说了,公主的面子,总不能不给!”

    “这,其实,阿玛是看你的面子……”

    “这么说也成——姐姐、姐夫加在一块儿,面子总该够了,老丈人气性再大,也得容小舅子回家了吧?”

    敦柔公主的脸。又红了。

    “谢谢你……”

    “一家人,谢什么?”

    顿了一顿,关卓凡说道:“还有,今儿的晚膳,你就在凤翔胡同用好了——好好儿地陪一陪六哥、六嫂。”

    “嗯……好。”

    “我下午还有两个会,‘顾委会’一个,‘外务部’一个,会议过了,我也过去,看一看载澄。不过。饭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赶不及。”

    “你也过来?那——幸苦你了。”

    “瞧你,又说客气话。做姐夫的,望候受伤的小舅子,不是该当的?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你过来……阿玛和额娘,一定很高兴。”

    “嗯,然后,我就接上我老婆,咱们小两口,一块儿回家。”

    敦柔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以手掩口,妙目流波,朝着丈夫,转了一转,放下手来,轻轻叹了口气,正想说“无论如何,这个事儿,多谢你了”,念头一转,想起另一个事儿来,踌躇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今儿个晚上,你……在哪里……过呢?”

    “自然是小苏州胡同——你这儿呀。”

    “可是,按日子,今儿,你该去丽姐姐那儿的……”

    “无妨,我已经派人给她打过招呼了,你们家出了这档子事儿,她必定是通情达理的。”

    “那——”敦柔公主想了一想,点了点头,“也好。”

    接着,嫣然一笑,“到时候,我还给丽姐姐一天就是了。”

    “好,”关卓凡笑道,“我成了‘足球’了,给你们踢来踢去。”

    敦柔公主差点儿想说,“你是‘橄榄球’才对,我们两个,抢来抢去。”——轩军大规模推广“足球”和“橄榄球”,敦柔公主是晓得这两样东西的。

    不过,这种闺房调笑的话,她是无论如何没有勇气说出口的。

    说出口的,还是这么一句:“无论如何,这个事儿,多谢你了。”

    “又来——好罢,你打算怎么谢我呢?”

    “你——要我怎么谢呢?”

    关卓凡微微压低了声音,一脸坏笑:“今儿晚上,我若要弄点儿什么新鲜花样,你可不许扭手扭脚的。”

    敦柔公主的脸,“刷”的一下,红得透了,轻轻的啐了一口,低声嗔道:“你这个人!”

    心想:这个人,怎么跟……那个贾琏似的呢?

    微微定了定神,斜乜了丈夫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要不然这样吧,今儿个晚上,我把小熙送给你,如何?我晓得,那个丫头,可是……馋你已经馋了许久了。”

    哟,“馋”?这个字眼儿妙!

    关卓凡笑嘻嘻的说道:“那不行!小熙怎么能‘截’她主子的‘胡’?”

    “哟,别假客气了,嘴上硬气,心里着急,吃亏的,可是你自个儿!到时候,后悔,可就晚喽。”

    敦柔公主这副娇嗔婉转、含酸微妒、巧笑嫣然的样子,可不大常见!关卓凡忍耐不住,站起身来,将她一把抱起,敦柔公主“哎哟”一声,关卓凡已坐了下来,将她打横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天光白日的,你……你做什么呀?”

    关卓凡轻轻的在她面上香了一香:“天光白日?又如何?眼下可是咱们的‘二人世界’——再者说了,又不是第一次了!”

    敦柔公主羞不可抑:“你!……”

    关卓凡已经上下其手起来,敦柔公主用一种喝醉了酒般的语调,低声说道:“你,还要会议呢……”

    “不妨事!你不晓得你老公?愈这么着,精气神儿愈足!”

    一边动作,一边说道:

    “我想,小熙怎么都不能漫过她主子去的——要不然这样吧,晚上,咱们就叫小熙在一旁伺候着,抽空儿,我给她一点儿甜头吃吃,就是了……”

    “嗯……嗯……啊……啊?”

    敦柔公主被丈夫揉搓的浑身发软,他话中的意思,一时半会儿,没听明白,待终于想清楚了,脑子里微微“嗡”的一声:天爷!那不就是——

    关卓凡一边大动,一边气喘吁吁的问:“怎么样啊?我的公主?”

    “嗯……嗯……啊……随你吧,反正,都是你的……”

    *(未完待续。)

第一六零章 左右逢源,尽入掌握

    敦柔公主到了石大人胡同,先见了睿王福晋。

    这两个女人,原来的关系是姑嫂,敦柔公主嫁给了关卓凡,自动长了一辈儿,现在的关系,变成了婶子和侄媳,敦柔公主是叫睿王福晋“六嫂”——睿王也行六,抑或叫她的乳名“蓉姑”;睿王福晋是叫敦柔公主“三婶”,还是“公主”——反正“敦妞儿”是肯定不能再叫的了——狮子也不晓得。

    总之,两个女人执手相看泪眼,对坐唏嘘一回,然后,睿王福晋就带敦柔公主去看载澄。

    载澄一见到姐姐,立即放声大哭——可怜他到现在,都不晓得,这场无妄之灾,到底是怎么来的。

    敦柔公主虽然心痛,却不肯再哭了,再者说了,听载澄哭起来,一副中气充沛的样子,晓得他确实只是皮肉受伤,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大半,于是反板起脸来,教训了弟弟几句,说你惹阿玛生了好大的气,大大不该;又说阿玛教训你,都是为了你好,云云。

    载澄对二姐,一向又爱又怕,被敦柔公主训了几句,哭声渐渐止住了。

    睿王府已经备好了一架特别的车子——将车里的座位拆掉,换上一张竹编软榻,这是因为,载澄脊背上、屁股上,都是鞭伤,无法坐、靠,只能俯身趴着。

    敦柔公主称谢不已,将载澄安置好了,辞了睿王福晋,打道凤翔胡同。

    进了府,见到额娘,恭王福晋又惊又喜。母女两个。自然又有一番泪眼唏嘘。不过,恭王福晋总还算还把持的住,没有大放悲声。

    待看到载澄浑身是伤的样子,恭王福晋终于忍耐不住,放了声儿,又哭又骂,什么“不争气的儿”、“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可怎么好”。诸如此类。

    敦柔公主劝住了,吩咐人送澄贝勒回房歇息,然后问道:“阿玛呢?”

    “唉,你回来之前,他就走了——回香山碧云寺了,就是前后脚的事情。”

    敦柔公主大出意外。

    关卓凡亦颇出意外。

    仔细想一想,恭王此举,大约有以下两方面的用意。

    第一,为了儿子。

    敦柔公主去睿王府接载澄回家,恭王福晋不一定晓得。但恭王是很可能已经收到消息了,他不在家。就没人拦着载澄入府,“反正这个孽障,我是不打算要的了”之类的话,就可以当做没有说过。

    恭王下一次从香山碧云寺回来,应该不是一天、两天后的事儿,到时候,载澄这桩公案,也淡了下去,没有理由旧事重提,再赶儿子出府的。

    第二,为了自己。

    恭王此举,乃是“自污”,其用意,睿王明白,关卓凡明白,就是敦柔公主,隐隐约约,也是明白的。此举于恭王,其实是非常委屈和痛苦的,他也实在不想继续呆在府里,接受络绎不绝、各怀心思的“慰问”——尤其是关卓凡的。

    于是,索性就躲了出去。

    不过,恭王此时回碧云寺,也有不相宜之处——小皇帝正在重病之中,懿亲重臣,都有“侍疾”的义务。当然,这个“侍疾”,不是指“亲尝汤药”,呆在自己的衙门或者家里,随时听候招呼就好。

    恭王远远的躲到山里去,给人一种“不关我事儿”的感觉,如果有言官参上一本,搞不好,又得摘一颗东珠什么的。

    不过,也可以认为,这是他另一种“自污”的方式。

    如此决绝,关卓凡不禁感慨:恭亲王奕?,这位开创了中国近代化进程的第一人,真的下定了决心,从今以后,告别政治这个大舞台了吗?

    还有一番感慨,是对于载澄的。

    这件事情中,载澄身罹之祸,自然不能同他的堂兄相提并论,可是,小皇帝既然坐在了那个位置上,就无所谓无辜不无辜,载澄却实实在在是无辜的。关卓凡感慨的是,在达成某个崇高的目标的路上,有多少无辜者的身体——乃至尸体,会被踩在脚下?

    恭王虽然不在家,但关卓凡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晚饭过后,造访凤翔胡同,慰问他的“六嫂”以及“侄子”。小皇帝的惨状,他选择回避亲眼目睹,载澄的哀痛呻吟,却无法视而不见,于是,那番感慨,更深了一层。

    之后,关卓凡携敦柔公主回家。

    当天晚上,小苏州胡同敦柔公主府的“绘萃苑”内,公主和额驸敦伦之时,小熙如何“侍寝”,轩亲王百忙之中,又如何一身二用,左右逢源,“抽空儿”,给小熙“一点儿甜头吃吃”,狮子未曾亲睹,于各位看官,实在无可奉告,见谅。

    *

    小皇帝“天花之喜”祸及他人,载澄不是唯一一个因此倒霉的,他只是第一个,之后,陆续有来。

    第二个触了霉头的,是步军统领衙门右翼总兵崇祥。

    崇祥娶了一个小妾,摆酒请客,叫了戏班子到家里来,唱了半天的戏。这个事儿,搁在平时,十分正常,但是,现在正值皇上“天花之喜”,于是就被人抓住了痛脚。

    上折参他的,是今年春闱蟾宫折桂、新点了庶吉士的宝廷。

    本来,只有“国丧”期间,才禁止臣子嫁娶庆吉,没有说“上头”生个病,“下头”就不许娶小老婆、不许请客听戏的,但是宝廷说的妙,“圣躬‘天花之喜’,正宜静心珍摄,丝竹檀板,嘈切喧嚣,讵忍闻之?”

    “讵忍”之前,并无主语,那么,到底是“圣躬”“讵忍闻之”呢?还是你崇祥“讵忍闻之”呢?

    如果是前者,就是说,“圣躬”被你家的“丝竹檀板,嘈切喧嚣”打搅到了,以致无法“静心珍摄”——当然,真是如此的话,考虑到“圣躬”身处深宫之中的事实,则“圣躬”的听力,实在很好;如果是后者,就是宝廷接下来说的,“该员实我满洲中无人心者!”

    这句话,又狠辣、又实在,意思是,如果是汉员,或者普通老百姓,要求就不能这么高,不是“国丧”,就不好禁止人家嫁娶庆吉,可是,你是满员啊!你这么干,还特么有“人心”么?

    宝廷虽然是责备求全,但“天花之喜”确乎不同于普通毛病——世祖章皇帝出天花的时候,还禁止民间“炒豆燃灯”呢!因此,大伙儿也并不以为这个指责过分了,加上宝廷的声光,正是气势如虹的时候,崇祥只好自认倒霉,上了折子,请辞步军统领衙门右翼总兵的差使。

    上谕很快下来了,准崇祥开缺,所遗之缺,着步军统领衙门左营翼尉蔡尔佳递补。

    这一来,有心人就能看出一点名堂来了。

    这个蔡尔佳,同轩亲王的渊源,十分深厚,他们二位,据说是一块儿从八里桥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甚至有这样一种传说,说蔡尔佳和步军统领衙门的左翼总兵阿尔哈图,都是轩亲王的拜把子兄弟,不过,这一点,无从证实,一谈到这个话题,不论谁来发问、不论如何拐弯抹角,当事人都是“王顾左右而言他”。

    蔡尔佳和阿尔哈图一样,在辛酉政变中,都是跟着轩亲王,立过大功的人,有了这么一份擎天保驾的功劳打底儿,就算是“简在圣心”,由他来坐步军统领衙门右翼总兵的位子,也没有人能说什么。

    还有人说,崇祥触这个霉头,是被“秋后算账”了。

    崇祥是倒霉在前年的那桩“揭帖案”上。

    “揭帖案”案发于桦皮厂胡同,那是步军统领衙门北营的辖区,而北营归右翼总兵管辖,但是,抓住“聚贤馆”贼人的,却是左翼总兵的人,即阿尔哈图的人。这也罢了,关键是,当时北营的翼尉德禄“凑巧”领队经过,坚持要把嫌犯交由他来处理,左、右翼双方,为此几乎火并起来。

    如此“凑巧”,是可疑之一;翼尉很少亲自带队巡夜,是可疑之二;可疑之三,是德禄当时急了眼的态度,如果不是左翼的人,亮出了关卓凡“格杀勿论”的手谕,再看见轩军军调处的人,已经抬起了黑洞洞的枪口,这个事儿,还不晓得如何收场。

    当然,最可疑的,是德禄的出身:他原来是瑞王绵忻一系的人,绵忻死后无嗣,文宗做主,将惇王的儿子载漪过继给了瑞王。那么,这个德禄,在某种意义上,就可以算作是惇王的人了。

    后来都晓得了,“揭帖案”的幕后主使,就是现已终身圈禁的惇王。

    办“揭帖案”的时候,德禄以及他带的这队步军,都被看管了起来,审讯的结果,德禄也确实是“奉命行事”,只不过,这个结果,没有正式公布。

    德禄奉的,自然不是崇祥的命,不然,崇祥不可能在步军统领衙门右翼总兵的位子上呆到现在,不过,“领导责任”是逃不掉的,当时,为求政局安定,“上头”不愿株连过广,没动崇祥,现在,应该是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无论如何,整个步军统领衙门,除了一个不管实事儿的“九门提督”,其余的,统统落入关卓凡的手里了。

    (小预告:明天两更,一更上午十点,二更下午五点)

    *(未完待续。)

第一六一章 三百六十五里路

    朝野上下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小皇帝的“天花之喜”上,在这个背景下,步军统领衙门右翼总兵的开缺、补缺,并没有引起什么大的波澜。轩亲王“任用私人”的举动,除了“秋后算账”大伙儿心照不宣之外,更多的被解读成是为了加强北京城内外治安的管控,以防“圣躬不豫”引起人心浮动而致朝局动荡,而这,是可以理解滴。

    也自然是关卓凡想要的效果,“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嘛。

    可是,另外一件事情,本来是计划大张旗鼓地宣传、庆祝的,各种大吹大擂的方案都做好了,却也因为小皇帝的“天花之喜”,不得不取消了一切庆吉,这就大非关卓凡的本愿了。

    这件事情,就是京津铁路的竣工以及试通车。

    这是本时空中国开启近代化、工业化的进程后,迄今为止,取得的最具标志性的一个成就,并且完完全全出于关卓凡本人之手,实实在在,“具有里程碑的意义”。本来,不论是为自己“加持”,还是借此进一步改变人们的观念,为之后的深化改革“发酵”,都应该大肆宣扬、大书特书的。

    唉,可惜,可惜。

    京津铁路,并非中国的第一条铁路——第一条铁路,是去年竣工的唐津铁路,亦完完全全,出于关卓凡之手,不过,二者对于普通中国人的震撼和冲击,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唐津铁路是以外运开平矿务局所产煤炭的名义修建的,竣工之后。暂时亦以货运为主。普通国人。不大感觉得到这条铁路和自己有什么直接的联系,京津铁路可就不同了!

    京津铁路的北京总站,就设在正阳门外,它的铁轨,平行于北京城内城的南城墙,彼此相望,每一个北京人,都能够看见。遥远的天际,浓烟滚滚,接着,长长的火轮车,出现在地平线上,吞云吐雾,一路呼啸而来。

    这份震撼,几乎难以用言语形容。

    对于朝臣,小皇帝“天花之喜”是最大的一件事,但是。对于北京城的普通老百姓,火轮车开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却是最大的一件事,人们彼此奔走相告,市井阛阓日常闲谈,话题亦必少不得“火轮车”三字。

    去年的春天,关卓凡和带领“美利坚访华代表团”的约翰逊副总统,共同主持唐津铁路的“通车剪彩”,之后,一起登上中国的第一列火车,奔赴一百八十六里之外的唐山,参观“一期工程”已基本完工的开平矿务局。

    在唐山,彼时的轩郡王和约副总统,再次主持“剪彩”仪式——庆祝开平矿务局正式“投产”的“剪彩”仪式。

    回到大沽后,轩郡王、约副总统第三次“合作”,共同打下“京津铁路”的第一口道钉。

    一年多之后的今天,京津铁路如期竣工。

    唐津铁路南止于大沽,京津铁路则东起于大沽,二者在此衔接,共同成为日后的“京奉线”的南段。唐津铁路全长一百八十六里,京津铁路的长度,则几乎是这个数字的两倍,长达三百六十五里——嗯,这真是一个非常凑巧、非常有趣的数字。

    京津铁路的北京总站——正阳门火车站,中西合璧,很有特色。

    原时空的正阳门火车站——当然,在原时空,那是四十四年之后的事情了——是一座穹顶欧式建筑,关卓凡以为,这个火车站,实在是太特么、太特么难看了!除了建筑本身像个爆发的欧洲小国的乡下土财主,最要命的是,它和旁边的正阳门城楼以及城墙,太特么、太特么不搭调了!

    看得我都想学义和团,一把火烧掉它算了!

    卢浮宫和玻璃金字塔那种强烈对比的把戏,真不是谁都玩儿得了的。

    关卓凡决定,正阳门火车站,建筑主体,采用英国乡村建筑风格,方方正正,简洁大方,实用性也高,基本就是原时空马家堡火车站的翻版。不过,火车站主体建筑的屋顶,却是采用中国传统的重檐歇山式的“大屋顶”;其中,钟楼的屋顶,也是中国传统的重檐四角攒尖式。

    对,就是我们很熟悉的那种“仿古建筑”。

    关卓凡“在古而仿古”,并不仅仅出于审美的需求,更重要的,是为了减少来自于保守派的阻力。

    英国乡村建筑风格,粗粗看过去,同中国传统建筑的“开间”,有一定的相似度,加上外墙用清水砖,整体的视觉感,和中国的城楼、城墙,本就颇为契合,现在,再加上一个重檐歇山式的“大屋顶”,火车站和正阳门城楼之间,彼此还真不觉得如何突兀。

    还有,关卓凡声称,屋顶在上,这是“中上西下”,是以华夏之优秀传统“高屋建瓴”,是俺们压住了洋鬼子,云云。

    除此之外,火车站的总体布局,关卓凡一力主张,采取了类似中国传统的四合院的结构,有南房、北房以及东、西两厢的名堂,是一种“分庭院”式的布局。

    关卓凡并不是什么建筑专家,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他有足够的“外行指挥内行”的底气——因为,原时空改造老北京站的时候,就是这么干滴。

    关卓凡弄出来的这个四不像,确实大大地减少了守旧派的抵触心理。

    当时,关卓凡拿着设计图纸,亲自跑到内阁,口沫横飞一番之后,就连倭仁都认为,这个“火车站”,实在是“中体西用”,洋鬼子的东西,只不过是拿来点缀点缀,骨子里,都是俺们老祖宗的东西啊,不坏,不坏。

    不过,火车站竣工了,倭老先生却伊人已去,唉,看不到这个时代标志性的保守人物,在最具象征意义的新生事物面前,到底是一副什么样子了,伤感。

    正阳门火车站开了个头,中西合璧的“大屋顶”建筑,在本时空,以一种关卓凡未曾预料到的速度流行开来,不久之后,遍布全国——不过,这是后话了。

    正阳门火车站是客、货两用的,客运大楼的建设,已基本收尾,栈场则还在施工之中,路线、车辆,正进行着紧锣密鼓的调试,计划是先通客运,再通货运。

    这个时候,还没有多少人想的到,这条铁路第一批成规模的乘员,是军队。

    *(未完待续。)

第一六二章 恭代缮折

    军机“叫起”,关卓凡向慈安禀告京津铁路经已竣工,慈安脸上一片茫然,她基本上没有意识到这个消息的重大意义,“标志性”、“里程碑”神马的,更加是谈不上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慈安对新生事物的感觉相对比较迟钝的缘故,换了其他的事情,大约也差不多——她目下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小皇帝的“天花之喜”上。

    自小皇帝的“天花之喜”确诊以来,每一次军机“叫起”,慈安都是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看折子,固然犹坠五里雾中,不知其所云,关卓凡为她讲解折子的那些话,也是进不到耳朵里边儿去的,关卓凡之外的大军机,即便跪在地上,按规矩不抬头仰视,也能感觉到,母后皇太后坐立难安,神思不属。

    很快,每一次“军机叫起”,对“上头”和“下头”,都成为一种尴尬和折磨了。

    这个情形,慈安自己是比谁都清楚的,几天下来,别人还没有怎么样,她自个儿先忍不住了。

    “唉,我目下这个样子……”慈安叹了口气,“实在是叫没有法子!皇帝‘见喜’,我不能不把精神头儿,放多些在他身上——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我儿子,这个,你们大约是能够谅解的。”

    “是,是!”关卓凡说道,“圣躬系天下四海之重,全靠母后皇太后慈怀曲体,悉心教养。”

    慈安愣了一会儿,大约想明白“慈怀曲体”是什么意思了,才说道:“可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耽误了国事!太医说了。一十八天过去,只是闯过了最难的关隘,之后,依然要仔细调养,不可疏忽大意,前前后后,总要三个月左右的光景,才能够彻彻底底的恢复过来。不留下什么首尾。”

    说到这儿,又叹了口气,“一十八天过了,我大部分的精神头儿,大约还是得放在照料皇帝上面,这接下来,可还有好几十天呢,如果我总是这个样子,必定会耽误正经事儿,咱们。总要想个妥当些的法子出来才好。”

    “这……”

    大军机们都觉得为难,不论俺们想出什么法子来。都等于间接承认母后皇太后于“垂帘”一事,“力不能任”——慈安的情形,虽说事出有因,不无可谅之处,但这个话头,实在太敏感了,不适合由臣子来“妄议”的。

    再者说了,皇帝——太后的活儿,难道还有人可以代劳的吗?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人说话。

    打破沉默的,是慈安自己。

    “我想这么着好不好?”慈安说道,“关卓凡——”

    “臣在。”

    “这段日子,你就辛苦辛苦,代我批折子好了——嗯,就三个月吧,等皇上的‘天花之喜’过了,咱们再换回来。”

    慈安说的轻描淡写,军机大臣们听在耳中,却如滚雷惊天,都是大大一震。

    这叫“恭代缮折”,正常情况下,只有在皇帝病重、无力亲握朱笔之时,才不得不行的一种权宜之计,由皇帝于病榻口授,亲信大臣在折子上“恭录”,其实质,依旧是皇帝在“宸衷独断”、“亲裁大政”,亲信大臣不过充当了一个书记员的角色。

    而且,这个“恭代”,亲信大臣不过是拿几个有限的“成语”,如“览”、“阅”、“知道了”、“该部知道”、“该部议奏”、“交部”、“依议”,以朱笔恭缮于折子之上,原则上,并不允许添加其他的议论、指示,因此,并无大权旁落之虞。

    可是,慈安叫关卓凡“批折子”,第一,“口授”是绝对不会有的了——她若能“口授”,就不需要关卓凡来“批折子”了;第二,也不可能在长达三个月的时间内,每次总是只批复一两个字、三四个字的“成语”,那样的话,许多事儿,根本就办不明白。

    如此一来,一切进退陟黜,就是直接出于关卓凡本人之意旨,关卓凡所行的,几乎就是真正的皇帝的权力,或者说——摄政。

    这么做,已经不存在什么“大权旁落”的问题了,慈安向关卓凡移交的,就是“大权”;问题应该是:三个月之后,这个“大权”,还回得来吗?

    之前的“黄白折”制度,关卓凡只是“看折子”,只是和慈安同时——有时候会更早一些——获得折子上面的信息,然后,在军机“叫起”的时候,对如何批复这份折子,向慈安提出建议——虽然,这基本上就是个形式,关卓凡提出的建议,慈安从没有不同意的。

    可是,形式是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表明谁是“话事”的,谁是“办事”的,现在,“话事”和“办事”的界线,几乎不存在了。

    这些关节、出入,母后皇太后想过没有?想透彻了没有?

    大军机们屏息以待,等候关卓凡的回答。

    “臣惶恐,怕是力不能任。”

    这口气……

    “你别客气了,”慈安笑了,“怎么会做不来?你把军机‘叫起’时说给我的那些话,写到折子上不就结了?这个,同先头的安排,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分别吧?嗯,也不会花多你多少辰光吧?”

    没有多大的分别?!

    想了一想,慈安觉得,自己的话中,略有不妥之处,补充说道:“我不是说你不辛苦,我是说,这么着,不会耽误到……其他的什么事情吧?”

    难道,母后皇太后以为,“这么着”,仅仅是……轩亲王增加了一点儿工作量?

    “回母后皇太后,这个,倒是不会的。”

    “那就好——就这么办吧!”

    “这……是,臣谨遵懿旨,勉力去做。”

    大军机们的心头,又是大大一震。

    “不过,”关卓凡说道,“一切大政,出于圣裁,臣恭代缮折之后,总还要请母后皇太后御览的。”

    慈安愣了一愣,说道:“好吧,我就再看一眼。”

    她真的就是“再看一眼”。

    关卓凡批过的折子,军机“叫起”的时候,拢在一起,放到御案上。慈安拿起一本,打开,“看一眼”,合上,放到一边;然后,再打开一本,“看一眼”,合上,再放到一边。

    如此,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十几本折子,就都全“看”过了。

    然后,母后皇太后亲**代,“就这么办吧。”

    这就是关卓凡口中的“一切大政,出于圣裁”。

    “黄白折”制度,表面上一切如旧,还是黄折子送钟粹宫,白折子送军机处或朝内北小街,但事实上,送到钟粹宫的那份黄折子,慈安已经不看了。

    一切都不同了。

    *(未完待续。)

第一六三章 给母后皇太后叩喜

    关卓凡“恭代缮折”之后,每日军机“叫起”依旧——这是少不得的,因为关卓凡批过的折子,需要慈安“看一眼”,且这“一眼”,须当着大伙儿的面“看”,不然,“一切大政,出于圣裁”的说法,就不大扎实了。UU小说,www.uu234.com

    不过,军机“叫起”的时间,却因此大幅缩短,几乎到了无事可议的程度。在慈安看来,关卓凡既然“空”出来这么多辰光,就不妨派多一件差使给他,于是,每日军机“叫起”之后,母后皇太后移驾养心殿西暖阁,听取太医院回禀小皇帝一日的病情变化,轩亲王“随侍”。

    关卓凡之“随侍”,不是端茶倒水,他的任务,是为慈安做太医的譬解。太医讲解脉案和回禀病情的时候,某些话形同背诵医书,慈安听得不是很明白,有的时候,甚至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误解了太医的意思?或者,太医的某些意思,自己会不会没有听出来?心里一直不是十分踏实,现在,有关卓凡在身边,她就放心了。

    这个差使,并不是关卓凡爱干的,但他当然不能推辞,不过,也有一样好处:他可以借这个由头,为日后可能发生的“大事”,先在慈安那里打个底儿,“预留地步”。

    魏吉恩留在太极殿,王守正过养心殿回话。

    “昨儿个大解已通,”王守正说,“进了两次鸡茸粥,这是挺好的征象。”

    “是吗?”慈安喜上眉梢,“好几天了,一直大解不通。可不是憋坏了?”

    顿了一顿。满怀期待地问道:“这样一来。是不是……要好起来了?”

    王守正的话,重点其实在后半句,但慈安留意到的,却是前半句。

    “呃,”王守正微微犹豫了一下,“回母后皇太后,‘出天花’,大解不通。其实是正常的证象,倒是不足为虑;臣说‘挺好’,指的是皇上能进膳了——‘出天花’是极折腾人的事情,若始终没有胃口进膳,铁打的身子骨儿,也是扛不住的。”

    顿了一顿,“不过,大解通了,对进膳多少也是有所助益的,如此说来。也算是好的证象。”

    “啊,是这么回事……呃。那,大解不通,倒算是……‘正常的证象’,这,又是怎么个道理呢?”

    “回太后,”王守正说道,“‘出天花’,‘证属重险’,不过,‘重’也好,‘险’也好,只要‘顺’,就不可怕,怕的是‘逆’。”

    “‘顺’?‘逆’?呃,那是什么?”

    “回太后,”王守正说道,“拿解手来说,大解不通、小解短赤,都是‘出天花’必有的证象,没有的话,反倒不对了,因此,都可以算是‘顺证’;反之,若大解泄泻,一日多次,对‘出天花’来说,就是‘逆证’了。”

    “‘逆证’会怎么样呢?”

    “这……”王守正俯了俯身子,放低了声音,“就非臣下所忍言了。”

    慈安晓得他的意思,不由打了个突。

    不过,秀眉微蹙,努力思索,还是想不明白:大解不通,叫“顺证”,大解泄泻,叫“逆证”,这不倒过来了吗?

    她看向站在旁边的关卓凡,脸上露出了求助的神色。

    关卓凡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启禀母后皇太后,天花原是胎毒所蕴,一定要‘发’了出来,且‘发’的愈透愈好,这个‘发’,其实就是病人拿自己的‘本源’,同胎毒作战,力图将胎毒赶出体内;这战场,就是病人的身子骨儿。”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本源和胎毒,彼此攻防,战况极其激烈,发烧恶寒、大解不通、小解短赤、口干喉疼、惊悸烦躁,都是鏖战之表症——王守正,不晓得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对!”王守正连连点头,“回太后,轩亲王所言,精辟透彻,切中肯綮!”

    “既在鏖战,”关卓凡说道,“说明本源正全力以赴,攻击胎毒,纵然胜负未分,至少,敌我双方,也是个相持不下的局面,我方未露败相,此谓之‘顺证’;可是,若大解泄泻,便说明我方支持不住,丢盔弃甲——那口气,已经泄了!”

    慈安悚然而惊:“啊……”

    “请太后留意,”关卓凡说道,“天花之毒,乃是‘胎毒’,不同于咱们平日说的‘热毒’、‘寒毒’、‘湿毒’,等等,驱胎毒于体外,只能够靠‘发花’,‘花’发的愈透,胎毒被赶出来的,就愈多,‘泄泻排毒’那一套,于胎毒,却是全然用不上的。”

    “啊,你这么说,我就都明白了……”

    说罢,慈安看了关卓凡一眼,心想:幸好有你在旁边儿,不然,谁晓得什么叫“顺”?什么叫“逆”?

    由此想到,叫“他”批折子,军机“叫起”的时间大幅缩短,才得以腾出空儿来,陪自己接见太医,这个安排,现在看来,真是十分之正确!

    不过,说是“空儿”,于“他”来说,却是更忙了吧!军机“叫起”之后,要陪自己见太医;军机下值,回到家,要一份一份的批折子,唉,真是……辛苦你了!

    想到这儿,慈安的目光,不自主的变得柔柔的了:等皇帝病好了,一定要好好儿慰劳慰劳你!

    嗯,该怎么慰劳“他”呢?

    慰劳……

    母后皇太后的脸儿,突然莫名其妙变红了。

    她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心也怦怦的跳了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目下正在说什么事儿?我,我,唉,我都想些什么呢!

    荒唐,荒唐!

    她做贼心虚地偷觑了另两个人一眼,王守正跪在地上,按规矩不敢抬头,自然是看不见自己的表情的;“他”呢,半侧着身子,应该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吧?

    放下心来,定了定神,说道:“怪不得‘出天花’这么遭罪!两支兵马,在身子里边儿,冲来冲去的,怎么受得了啊!”

    顿了顿,说道:“待皇帝的‘花’都发出来了,可要好好儿的将养将养!”

    “是,”关卓凡说道,“太后所见极是。”

    “可是,”脸上红晕未曾尽褪,母后皇太后已是忧形于色:“唉,皇帝的禀赋弱,这‘本源’,似乎一向不大强的……”

    话没说完,觉得实在不大吉利,打住了。

    这一次,关卓凡没有接口,更没有虚安慰慈安,他是用沉默来表示赞同慈安的小皇帝禀赋弱、本源不强的说法——就是要加强你的这个认识和印象。

    说话的是王守正。

    “太后圣明,正因为皇上的底子不算太强,所以,‘出天花’的这些日子,要严防外感一类的额外的毛病——呃,出天花的时候,病人身上,是不敢有其他的什么毛病的,这个道理,同轩亲王方才说的打仗,是一样的,两军对垒,势均力敌,难解难分,这时候,突然杀出另一支人马,打横插过来,这个仗,就难打了。”

    关卓凡心中一动。

    这个话头,他本来是想亲自出马,替王守正引出来的,不想自己还未开口,王守正就主动跳了出来,看来,“别的毛病”,真的是王院判的怨念啊,和自己一样,都在准备着“预留地步”啊。

    “对,对,”慈安连连点头,“一会儿,我再交代交代太极殿和长春宫的人,可要伺候周到了,不敢叫皇帝着凉感冒!”

    顿了一顿,“不过,现在天时热了,没那么容易‘外感’,这个,倒比天时冷的时候‘出天花’,要好些吧?”

    “回太后,”王守正说道,“捂得太过,依旧可能‘热感’的。”

    “啊?啊,也是,也是,要当心,要当心!”

    接下来的几天,不晓得是“当心”的缘故,伺候的果然“周到”,还是太医请脉殷勤,开的药对症,小皇帝的病情,真的是往好的方向发展:有了胃口,除了能进粥,还能进些馄钝之类的半干半稀的食物;喉咙也不怎么痛了,嘴巴里,也没有那么干了,胸口也没有那么火烧火燎的难受了,晚上也能够睡得着觉了。

    最重要的是,“花”发的愈来愈密了——密也罢了,关键是既密集又饱满,大粒的愈来愈多,小粒的愈来愈少,那些大粒的,一粒一粒,晶莹剔透,很有点儿“珍珠豆”的意思了。那种乱糟糟粘连一片的“花”,愈来愈少了。

    王守正和魏吉恩两个,虽然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但脸上终于露出了喜色。

    尤其是魏吉恩,许是想到了四品京堂的帽子就在头顶盘旋着,随时都能掉了下来,欢容难抑,每次向母后皇太后讲解脉案,若有他在场,一定口称“臣给母后皇太后叩喜!”,小皇帝“进白菜猪肉馅儿的元宝汤”了,要向母后皇太后“叩喜”;小皇帝晚上“歇得安了”,要向母后皇太后“叩喜”;“花”发的好,更加是要向母后皇太后“叩喜”了。

    害得慈安不止一次,以为小皇帝的“天花之喜”,已经过去了。

    当着慈安的面儿,关卓凡不好说什么,但下来之后,他不得不通过王守正,提醒魏吉恩,话不好说的“太满”了。

    可是,关卓凡自己,也不免暗自嘀咕:这么搞下去,小皇帝的天花,会不会真的就此痊愈了呀?

    那,可就麻烦了!

    *(未完待续。)

第一六四章 送丧?

    小皇帝的病情,愈来愈是乐观,有的“花”,已经开始结痂,太医的脉案,不止一次,出现了“症候大佳”的字眼。

    “症候大佳”,全靠“花”发的透了,而“花”发的如此之透,慈安以为,实赖供奉“痘神娘娘”,大见效应,“痘神娘娘”大发慈悲,终于将“五毒神痘”从小皇帝的体内收了上来!

    算算日子,已是小皇帝“天花之喜”的第十二天,看看情形,可以准备恭送“痘神娘娘”出宫喽!

    这个“恭送”,潜台词是:您既已经吃饱喝足,连吃带拿,现在,可以走了吧?求您了,走了后,就千万别再回来了!

    “痘神娘娘”的神像,从养心殿请到了御花园里的钦安殿,这个过程中,慈安亲自拈香下跪,致礼上祭。

    本来,这个活儿,应该由病人的生母来做的,但小皇帝的生母现在天津,嫡母自然就义不容辞了。

    还有,皇太后致礼诸神,一般说来,只有对佛祖和观音才会下跪,“痘神娘娘”的位份,在神佛体系之中,其实非常之低,又是一个“恶神”,本当不起母后皇太后的一跪的。但慈安毫不介意,不但下跪,还口称“信女钮钴禄氏恭请娘娘凤驾”。

    观者、闻者,暗地里都说,母后皇太后真正是慈母心肠,爱子心切!

    还说,母后皇太后如此“给面子”,这位“痘神娘娘”,若还赖着不肯走,就未免太无赖了。

    大红的地毡,从养心殿的明堂开始,一路铺出养心门。左折而东,出遵义门,再左折而北,沿西一长街,一路铺了过去,经近光右门、长康右门。右转入琼苑西门,进御花园,再左折入天一门,最终进入钦安殿。

    “痘神娘娘”的神像,就踏着这条极长极长的红地毡,从养心殿“移驾”钦安殿。

    嘿,这份“礼遇”,就是如来佛祖和观音菩萨,看了也得流口水吧?

    按规矩。“痘神娘娘”在钦安殿,再吃三天的供奉,然后就“礼送出宫”。

    看见“痘神娘娘”移驾移得热闹,有太监就说,宫内各处,有许多“神牌”、“神主”,像福建宫花园的妙莲华室、凝晖堂、广生楼;乾清宫东庑的圣人前、药王前;坤宁宫的西案、北案、灶君前、东暖阁佛前;东六宫东边的天穹宝殿……等等等等,就是御花园。除了钦安殿、天一门,也还有千秋亭、斗坛——这些地方。都供着神佛,这个,“圣天子有百神呵护”,除了“痘神娘娘”,宫里边儿的别的神仙,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啊?

    话传到了慈安耳中。她深以为然:一碗水端不平,得罪了其他的神仙,就不好了!于是,派内务府大臣,代表圣躬。到上述地方,一一拈香致礼。

    办这个差使的,是几位内务府大臣中排名较后的明善。

    “痘神娘娘”的“移驾”,以及之后的“礼送出宫”,按例都由内务府办差。不过,内务府大臣中“掌钥”的宝鋆,借口自己不熟悉相关规例,向慈安推荐明善主责其事,明善还以为宝佩蘅“买了花炮给我放”,于是,兴兴头头,走马上任。

    事实上,宝鋆是另有心思的。

    朝臣中的读书人,则认为,宝鋆不肯办这个差,是理所当然的,宝佩蘅的士林风评,虽然好不到哪里去,但人好歹是正牌子进士出身,正经的翰苑前辈,这个“痘神娘娘”,不晓得是哪里冒出来的佐杂神仙,孔子不语怪力乱神,宝佩蘅怎么肯替她办差?

    既然“痘神娘娘”相关事宜,都归明善办理,那么,由此生发出来的替宫内诸神上香的差使,就顺理成章地派给了明善。

    明善办差办得兴头,向慈安“交旨”的时候,进一步建议说,单是拈香致礼,怕是还不足够,应该将“诸天众圣,晋加封号”,就是说,升神佛们的官儿。

    慈安糊里糊涂地“照如所请”。

    明善回到内务府,立即行文礼部,说钦奉懿旨,如此这般,你们赶紧的,替满天神佛加官进爵啊!

    礼部尚书万青藜、侍郎方鼎锐看了公文,都认为内务府胡闹,真这么干,传了出去,一定被当成笑话来说的,可是,这个事儿,母后皇太后毕竟已经点了头,怎么办好呢?

    无奈之下,万青藜、方鼎锐两个,带上内务府的公文,来向关卓凡请示。

    关卓凡看过公文,笑了一笑,说道:“照斋、子颖,这个事儿好办,你们就这么回母后皇太后,说对鬼神崇功报德,本是应该的,可是,总得等到圣躬真正大安了,才谈得上‘酬功’一层——这就像军功,没有个仗还在打着,就封官进爵的道理吧?”

    “照斋”是万青藜的号。

    万青藜、方鼎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王爷所言极是!”

    “另外,”关卓凡说道,“正经的神佛,都是有肚量的。譬如说,钦安殿供奉的主神,乃是真武大帝,可本朝重修钦安殿的时候,置于宝顶之内,用以‘镇殿’的,却是密宗的经卷,照斋,是这么回事吧?”

    万青藜微露尴尬的神色,迟疑了一下,看向方鼎锐。

    方鼎锐点头说道:“是这么回事儿,王爷真正渊博!这个事儿,知道的人不多,我是听宝佩蘅说的,他呢,是听内务府的人说的——重修钦安殿,是内务府经的手。”

    关卓凡点了点头,说道:“可以说,钦安殿经己佛道合流——也没见玄天上帝有什么意见?如今,‘痘神娘娘’借玄天上帝的地头,吃几天供奉,不也彼此揖让,一团和气?反正也没有吃掉玄天上帝的那一份儿!”

    玄天上帝,即真武大帝。

    “所以,”关卓凡说道。“请母后皇太后放心,一码归一码,咱们供奉‘痘神娘娘’,别的神佛,断不会因此吃醋的,撒痘、收痘。本来就是她的职司嘛!”

    顿了一顿,“最关键的是——你们要禀知母后皇太后,不该比较的,可不敢胡乱比较!咱们现在供着那位‘痘神娘娘’,是求着她早些出宫走人,难道,咱们也求着其他的神佛,和‘痘神娘娘’一块儿出宫走人不成?”

    万青藜、方鼎锐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皇上大安,”关卓凡说道。“照太医的说法,总要三个月上下,三个月后,谁还记得这个事儿?就这么搁着,‘阴干’了它就是了。”

    “是,谨遵王爷训谕!”

    万青藜、方鼎锐按照关卓凡所授,如此这般,回禀母后皇太后。母后皇太后自然“从善如流”,替神佛们加官进爵的事儿。就搁下来了。

    “痘神娘娘”在钦安殿吃供奉的三天里,小皇帝的病情,愈发的“顺”了。

    结痂的“花”愈来愈多,有的地方,已经开始脱痂,脉案上写的。是“痂疤渐红,症候大佳”——再一次出现了“症候大佳”的字眼;以目视之,也确实是“皮色渐见光润”。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小皇帝“天花之喜”的第十五天,虽然距一十八天的“危险期”结束,尚有三天。但太医已有七、八成把握,“最难的关隘”,应该已经过去了!

    看来,“痘神娘娘”去意已绝,可以“送娘娘”啦!

    这场天底下最古怪的“喜事”,总算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喜气”。

    参与“送娘娘”的人士,是在京王公和宫中执事,不包括朝廷大臣。这个意思,是供奉、恭送“痘神娘娘”神马的,不属国家正式的祭祀,且事涉怪诞,不敢屈国家大臣服其事,由病人自己的亲属和仆役来做就好了。

    不过,阵仗依旧非常之大。

    在京的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以及身上有差使的镇国公、辅国公、不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尽数与会。

    只除了恭亲王一人——他还呆在香山碧云寺。

    诸王公先奉母后皇太后至紫禁城北的景山寿皇殿行礼。

    寿皇殿供奉着圣祖以下,包括世宗、高宗、仁宗、宣宗、文宗诸帝的“圣容”,这是向祖宗回报小皇帝病情、感谢祖宗保佑、请祖宗放心的意思。

    之后,母后皇太后回宫,诸王公则随侍“痘神娘娘”,自钦安殿出发,一路向南。

    母后皇太后极其礼遇“痘神娘娘”,“痘神娘娘”神像之前,是全副的皇太后仪仗,之后,是九条纸扎的“龙船”和数不清的纸扎金银玉帛。

    这条长长的队伍,一路鼓乐吹打,由北而南,穿过紫禁城,出午门,再出大清门,在大清门前的棋盘街停下,那里已经事先备好一座祭坛,“龙船”和“金银玉帛”尽数送上坛去,然后举火焚之,一时之间,烈焰飞腾,火光熊熊。

    好,“痘神娘娘”连吃带拿的,想来该心满意足啦。

    不过,没想到的是,南风忽起,送娘娘的一众王公站在祭坛的北面,亦即下风处,浓烟卷来,包括轩亲王在内,一个个被熏得咳嗽不止,有的人的眼泪、鼻涕都熏出来了,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熬到火烬,一个个的脸色,就都不大好看了。

    尤其是醇王。

    醇王不仅仅是被熏的难受,他还有一层别人没有的心事:进宫“叩喜”那天晚上,朝内北小街轩亲王府后花园的芙蓉榭内,他“石破天惊”,倡议应该考虑“继统”的人选,如今,皇帝侄子看来是可以平安闯过“天花之喜”这一关了,自己那天晚上的言论,如果泄了出去——这简直是必定的,落到了皇帝侄子和太后嫂子的耳朵中,他们会怎么看自己?

    唉,我本来是一心一意,为了祖宗社稷考量啊!这下子,岂不是枉做小人了?反倒是那些只顾着自己名位的锯嘴葫芦们,占了便宜了!

    看着烟火弥漫的景象,也有人暗自嘀咕,这个送“龙船”上天的样子,怎么有点儿像……“祖送”?

    这个“祖送”,不是“饯行”的意思,是“送丧”的意思。

    国丧的仪节之内,就有“祖送”这个环节,不是泛指送丧,而是专指焚烧大行皇帝生前的御用物品——意思是请大行皇帝带到“下面”去,以备不虞之需。

    天崩地坼之初,百官哭灵之时,要焚烧大行皇帝生前御用物品的一小部分,此谓之“小丢纸”;到了“奉安”的时候,梓宫入陵,再焚烧大行皇帝生前御用物品的大部分,此谓之“大丢纸”。

    在场的亲贵,年纪大的,都参加过宣宗的丧仪;年纪轻的,不少也参加过文宗的丧仪,都觉得,眼前焚烧“龙船”的景象,和“小丢纸”、“大丢纸”,颇为相似。

    呃,这,似乎不大吉利啊!

    *(未完待续。)

第一六五章 此毒,彼毒

    棋盘街送“龙船”上天之后,王公们恭送“痘神娘娘”的差使就算办结了,痘神娘娘的神像,另有专人,“移驾”到西安门大街的大光明殿,供奉起来,王公们各回各家,等着再过三天,小皇帝痂结屑落,“天花之喜”平安过去,“普天同庆”,“上头”恩纶广布,嘿嘿,不晓得自己能够捞到什么好处?

    对此,不少人心里还是颇为期待的。¥℉UU小说,www.uu234.com

    臣子之中,最为期待的,自然是两位主治的太医。

    魏吉恩眼见四品京堂的帽子,就在头顶悬着,几乎一伸手,就能摘了下来,内心亢奋无比,虽然努力自抑,可别人看去,还是有点儿坐卧不定的样子。

    王守正也差不多。不过,他首先惦念的,不是自己的红顶子,而是暗自祈祷:为山九仞,功在一匮——这个时候,可不敢出什么乱子啊!你就算还有什么“别的毛病”,也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发作啊!

    然而。

    “送娘娘”的第二天,亦即小皇帝“天花之喜”的第十六天,太医请脉的时候,发现了奇怪的脉象——“轻取不应,重按始得”,这是“沉脉”,是肾虚的脉象。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肾虚?

    焉有是理?

    细辨之下,脉体细,脉搏快,此谓之“细数”,脉沉而细数,是肾阴虚之脉象。

    肾阴虚?

    两个太医,都是惊疑不定,可是。请脉的时候。两个人都要替小皇帝把脉的。两人的判断是一样的,没有搞错的可能。

    魏吉恩皱起了眉,百思不得其解。

    王守正也皱起了眉,不过,他没有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他有的,是恐惧和沮丧:那个“话儿”,不是真来了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三清四御、六方神佛。保佑则个,希望晚上请脉的时候,脉象能够变过了!

    晚上,再一次请脉。

    脉象果然“变过了”。

    可是,王守正却高兴不起来。

    “沉脉”还是“沉脉”,“变过”的只是“细数”。

    这一次,脉搏跳动非常之慢,此谓之“迟脉”,脉沉而迟,是肾阳虚的脉象。

    肾阳虚?

    早上阴虚?晚上阳虚?

    什么情况?!

    这个情况。两个太医都从未遇过,都颇有无所措手足之感。

    王守正黑着脸。一声不吭。

    魏吉恩并不如王守正般心中有鬼,所以还不以为情形会如何严重,因此,只是惊疑,不算惊慌,反倒还能安慰王守正,同时也安慰自己:“唉,静观其变吧,也许明天……又‘变过了’?”

    至少,天花的症状,都还正常。

    王守正也只好这么想了:那个“话儿”,也许只是“偶露峥嵘”,不见得就在这一回发作了出来?毕竟,皇上沾上那个“话儿”,算算日子,时间还不是很长嘛。

    幸好,送走了“痘神娘娘”,母后皇太后就取消了每日军机“叫起”后的例行“病情汇报”,暂时不必拿这个难以定断的“肾虚”,面对母后皇太后和轩亲王——太医的态度愈来愈乐观,“送娘娘”又给了慈安强烈的心理暗示,潜意识中,她以为难关确实已经过去了,就不想再占用关卓凡的“工作时间”了。

    可是,脉案还是要写的,到底该怎么写,王守正、魏吉恩作难了。

    照魏吉恩的意思,根本就不要提什么“脉沉而细数”、“脉沉而迟”什么的,皇上十几岁的孩子,是不应该“肾虚”的,更不应该早上“肾阴虚”,晚上就变成“肾阳虚”,若脉案黑纸白字地写上“脉沉而细数”、“脉沉而迟”,“知医”的王公大臣看到了,一定以为他们两个把错了脉。

    魏吉恩认为,脉虽然不会把错,但未必就一定指向“肾虚”,“天花”这样东西,胎毒所蕴,到底是件什么东西,谁也说不清楚,“出天花”,前前后后,可劲儿地折腾十好几天,谁又知道,会不会折腾出来些奇奇怪怪的脉象?这个,这个,说不定,“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了呢。

    如果王守正不晓得小皇帝身上还有“别的毛病”,十有**,会同意魏吉恩的意见,可是——唉,偏偏我是晓得的!眼下看来,皇上的奇怪的脉象,十有**,就是这个“别的毛病”在作怪了!

    五脏六腑之中,这个“别的毛病”,就是专挑肾下手的呀!

    不过,王守正不能肯定,这个“别的毛病”,这一回,仅仅是“作怪”,还是真要“发作”,如果是前者的话,魏吉恩说的法子,确实更加妥当些。不然,自己先张扬了起来,这个“别的毛病”却没有发作,那么,那顶几乎已经戴到了头上的红顶子,就几乎肯定要飞掉的——殊为不智,殊为不智!

    可是,也不能排除真的“发作”的可能性啊!

    怎么办呢?

    最后,两个人反复商议,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脉象不必细说,“肾虚”更不能提,但在脉案上,要埋个含蓄的伏笔,“预留地步”。

    脉案由王守正主笔:“若得肾精坚固,胸次宽通,即为大顺之像;现敬按圣脉,阴分未足,当滋阴化毒。”

    先说上半句。

    既有“若得”二字,就说明小皇帝的“肾精”不是那么“坚固“,“胸次”也不是那么“宽通”,不过,“肾精”不大“坚固”,本身并不算什么毛病,对于身体还在发育的小孩子,更不算什么毛病,距离“肾虚”什么的,还有很遥远的距离。

    至于“胸次”不大“宽通”,就更加不算什么了,直到现在,小皇帝还有咳嗽、胸闷的症状嘛。

    何况,所谓“大顺之像”,几乎等同痊愈,而痊愈这回事儿,已经说过了,至少还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则“肾精坚固,胸次宽通”,是一种很高的标准,目下尚未达到,是很正常的,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这句形同废话的话,最主要的作用,是点出一个“肾”字,“预留地步”。

    再说下半句。

    “阴分未足”,是一个很模糊、很虚玄的说法,所谓“阴分”,指的是人体夜间的气血运行,其上限、下限之间的范围,十分广阔,既可以理解成,“你有点儿虚啊,要加强体育锻炼呀。”也可以理解成,“你的肾不中用了,还不赶紧去做肾透析?”

    “肾虚”,自然也是可以纳入“阴分不足”范畴之内的,不过,放在这儿,任谁都会理解成“本源不足”之类的意思。

    “滋阴化毒”,“阴分”既“不足”,“滋阴”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即“加固本源”的意思;“化毒”呢,不管是谁——包括魏吉恩,都以为这个“毒”,是指“天花余毒”,“滋”了“阴”,“本源”加固了,才有本钱追剿“胎毒”的残兵游勇嘛。

    殊不知,王守正下笔的时候,这个“毒”,其实另有所指。

    上半句重在一个“肾”字,下半句重在一个“毒”字。

    好了,这两句话搁在这儿,如果真出了事儿,就不能说我失职、看走了眼什么的了。

    这自然只是王守正的一厢情愿,真出了事儿,是不是能靠这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卸责,他心里其实一点底儿也没有,不过,总比什么都不准备强些吧?

    先不说会不会“真出了事儿”了,就说眼下,能不能糊弄过去,都不好说!

    有权看脉案的王公大臣中,尽有些“知医”的,虽然在王守正看来,都是些半桶水,但也不能保证他们就看不出名堂来——尤其是轩亲王!

    母后皇太后面前,王守正吹捧关卓凡“精辟透彻,切中肯綮”,并不全然是在拍马屁,他对这位传奇的亲王的洞察力,有一种深刻的、本能的敬畏。

    不过,现在也做不了更多的什么了,只能坐等,等轩亲王的反应,等着看三清四御、六方神佛给不给面子了。

    *(未完待续。)

第一六六章 呼之欲出

    轩亲王没有任何反应。UU小说,www.uu234.com

    三清四御、六方神佛,则明显不给面子。

    次日,即小皇帝“天花之喜”的第十七天,太医请脉,小皇帝的脉象愈加令人担心了:不但进一步指向“肾虚”,且开始变得紊乱,一会儿“脉沉而细数”,一会儿“脉沉而迟”,叫你弄不清楚他是“肾阴虚”,还是“肾阳虚”,抑或“阴阳两虚”?

    魏吉恩把脉的时候,甚至出现了片刻的“沉微”,即脉象在“沉”的同时,跳动微弱,似有若无,虽然持续的时间很短,却也把魏吉恩吓得够呛:这个“沉微”发展下去,就是“脉微欲绝”,那可是“肾阳虚脱”的脉象!

    他本来只“惊疑”,不“惊慌”的,这下子,没法子不惊慌了!

    还有,“天花”之“发”,也出现了不大好的症状,有的“花”,“浸浆皮皱”,即不够饱满,“发”的不够“透”,不是一粒粒大珍珠般“灌浆起顶”的模样了。

    幸好,这些样子不大好看的“花”,数量不算多,整体上来说,“出天花”的情形,还是过得去的,没有明显反转。

    再说,“浸浆皮皱”也好,“灌浆起顶”也罢,都还算颗粒分明,一般人也分不大清楚它们的区别——譬如母后皇太后。

    可是,另外一件事情,就不是那么好搪塞的了。

    小皇帝大解的次数突然增加,一天之内,大解了四、五次。且出现了拉稀的迹象——这个。不需要太医的回禀。负责小皇帝起居的太监,如小李子等人,就能报给母后皇太后知晓。

    慈安对“大解泄泻”是“逆证”的说法,印象异常深刻,立马就急了,传了太医过来,一叠声的问,怎么回事?

    王守正说。皇上只是有一点点拉稀,远未到“泄泻”的程度,这个,和“逆证”是没有什么关系的,请母后皇太后不必过于担心。

    魏吉恩说,一连十几天饮食不调,铁打的身子骨儿,肠胃也是虚的,有一点点拉稀,是很正常的。请母后皇太后且抒厪虑,且抒厪虑。

    好不容易。母后皇太后总算“且抒厪虑”了。

    退下来之后,王守正、魏吉恩发现,自己的内衣,都被汗水浸透了——不是热出来的汗,是冷汗。

    周围无人,两个人的眼中,对方的面色都异常难看。

    沉默了好一会儿,王守正开口说道:“仁甫,咱们俩,现在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人——且这条船上,只有咱们俩,你说,是吧?”

    “……是。”

    “船行半途,水流湍急,谁也不能往下跳,跳下去……就会淹死,是吧?”

    “是。”

    “船若沉了,两个人就一块儿淹死——且没有人能救得起咱们俩,是吧?”

    “是——竹宾,我晓得你的意思,咱们俩现在是——拿《石头记》里的话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理儿,我晓得的!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好!”

    王守正缓缓说道:“有一层忧虑,我是上不告天,下不告地,连亲娘老子也不敢说的——”

    顿了一顿,“你说,皇上身上,会不会还有什么‘别的毛病’?——咱们不晓得的?”

    魏吉恩大吃一惊:“竹宾,皇上身上,还有别的什么毛病吗?你可不能瞒我!”

    “我都说了‘咱们不晓得的’,”王守正苦笑说道,“咱们俩,几乎同时进的太医院,皇上生过什么病,我晓得的,你都晓得的啊!”

    “呃……也是,也是。”魏吉恩点了点头,迟疑的说道,“那,你的意思是……”

    “皇上的脉象,”王守正说,“太奇怪了!这根本不是‘出天花’该有的脉象啊!如果不是身上还有别的什么毛病,怎么说的过去?”

    “你是说,”魏吉恩说,“‘别的毛病’,引致了……肾虚?”

    “是,”王守正说,“你我都再三再四地把了脉,‘肾虚’是再也不能看错的,就不晓得,是什么毛病引致肾虚的了!”

    魏吉恩眉头深锁,努力思索,过了好一会儿,说道:“引致肾虚的毛病,不止一种,可是……都是少年酒色放纵、人到中年之后才会有的毛病,怎么都不至于出在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身上啊!”

    说到这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本来,就有别的什么毛病,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挑这个时候发作!唉,这个时候,人经已被天花折腾的虚极了,就算平日不要命的毛病,这个时候,也……”

    “可不是?”王守正说,“我怕的就是这个!”

    顿了一顿,说道:“最要命的是,如果……皇上出了什么事儿,这个‘别的毛病’,病情始终不明,‘上头’以为,是咱们两个,治天花没治利落,那可就……”

    魏吉恩悚然而惊,颤声说道:“是,是,那可就糟糕了!”

    果然如此,四品京堂的帽子,自然远走高飞,想也不用想了;处分则绝不可免,且未必止于“革职留任”——谁叫你之前动不动就“给母后皇太后叩喜”?弄得母后皇太后以为大局已定,结果临到头了,突然剧情反转,那还不就是你判断失误、伺候不周之故?

    如此一来,“失职”是绝对逃不掉的,“渎职”也不稀奇——不办你个“欺君之罪”就不错了!

    魏吉恩愈想愈怕,冷汗又出来了:“竹宾,咱们该怎么办?要不然,早一点,如实向‘上头’回明了?”

    “‘回’也有个‘回’法!”王守正说道,“现在,皇上身上。到底有没有其他的毛病?若有。是什么毛病?这些咱们都搞不清楚。怎么回?难道只说皇上‘肾虚’?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没凭没据的,这不成了……‘诽谤圣躬’了吗?”

    “呃……是啊。”

    “还有,”王守正说,“就算搞清楚了病症,也得看是什么病症?有些病症,不晓得你敢不敢去回——我可是不敢的!”

    魏吉恩愕然:“不敢去回?那是什么病症?”

    王守正瞪着魏吉恩:“仁甫,你是第一天做太医吗?”

    “呃……”

    “你好生想一想。”王守仁的声音,微微的压低了,“伤肾的诸般病症之中,有没有放在皇上身上,是万万说不得的?”

    “呃……”

    “我再提一提你,这个病,是能够‘过人’的!”

    魏吉恩突然睁大了眼睛:“你是说,‘杨梅’……”

    话说半句,自己打住,连连摇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竹宾。你的想头,也太……”

    说到这儿。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在心里涌了上来:怎么就不可能?

    “肾虚”本是不可能的,征兆却愈来愈明显,既如此,别的乍听起来十分荒唐的病症,也未必就不可能!自己方才想到的那些病症,都是“少年酒色放纵、人到中年之后”才会生的病——才真没有可能出现在十几岁的孩子身上,但王守正暗示的这个病症,却是确有可能的,因为它是可以“过人”的!

    鱼水交欢,其中一人,若有这个病,另一个人,就可能被“过”了这个病——不管你是多大年纪!

    只要皇上有了男女之事,而那个女人有这个毛病——

    那不就——

    舍此之外,还真想不出来,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会因为什么,出现如此严重的肾虚的症状?

    皇上已有了男女之事吗?那个女人又是什么人呢?

    魏吉恩小声地嘟囔着,声音里有难以掩饰的恐慌:“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但他的语气,已经说明,他开始“置信”了。

    “最好我的想头是错的,”王守正说,“可是,万一……被我不幸而言中了,仁甫,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魏吉恩呆了半响,喃喃说道:“这个病,是真不能瞎说的……”

    这个“瞎说”,不晓得是说王守正此时在“瞎说”,还是说,将来向“上头”回禀的时候,不能“瞎说”?

    “老魏!你赶快把魂儿叫回来!商议正经事儿呢!”

    “啊?啊……我是说,竹宾,你说的对,若真是这个病,是真不能……直眉瞪眼的回给‘上头’听的。”

    顿了一顿,哭丧了脸:“可是,若是不如实回明,这责任,可不就都落在咱们两个的头上了吗?这,这怎么担得起啊?我家里,可还有……”

    “得,得,老魏,先别扯这些没有用的!”

    魏吉恩不吭声了,却依旧哭丧着脸。

    王守正吐了口气,说道:“我想,回还是要回的,不过,向谁回,怎么回,可就有讲究了!”

    “呃,怎么个讲究法?”

    “第一,不能向母后皇太后回。”

    “这倒是——可是,不向她回,能向谁回呢?”

    “你说呢?”

    魏吉恩其实也不算笨,想了一想,试探着说:“你是说——轩亲王?”

    “还能有谁?”

    “他肯替咱们……呃,这个……担待吗?”

    王守正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不晓得。不过,这么大一个政府、这么大一个国家,他都‘担待’了,未必就要咱们两个小太医做替死鬼?真不肯担待,那也没有法子,不过,我想,话说在前头,晓得了我们的难处,将来出了事儿,处分什么的,总能轻一些吧!”

    “这倒是,这倒是!”

    想了一想,魏吉恩又问道:“那,该怎么回呢?”

    “不是这个病便罢,”王守正说,“若真是这个病,发作起来,是非常之快的,接下来的两、三天,便有分晓!不能够等到发作了再去说,那样就晚了!”

    魏吉恩打了个寒颤,说道:“是,这个病发作起来……唉,接下来,大约就会作痈、流脓、溃烂,唉——”

    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十几岁的孩子!”

    “到时候,”王守正说,“上上下下,一定都手忙脚乱,‘上头’急怒攻心,必定会说,不管什么毛病,你们两个,怎么一丝儿迹象也没有发现?要是早一点儿发现,早一点儿准备,早一点儿用药,未必就到今天这个局面!”

    魏吉恩几乎要哭出来了:“早说了也没有用啊!这是个治不好的病啊!”

    “这种话,只有跟通医理的人说才有用。”

    “轩亲王……通医理?”

    王守正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我不好说,可是,不晓得为什么,有些事儿,他看的比比我这个太医还要透——真正不得了!”

    顿了一顿,又叹了口气,“他能够从一个九品的外委蓝翎长,做到今天这个位子上,实非幸致!”

    魏吉恩对关卓凡,倒没有王守正这样的感慨,不过,附和是要附和的:“是啊,是啊,人家是亲王、是军机领班呢!”

    顿了顿,“那,竹宾,你打算——”

    “今儿晚上,”王守正咬了咬牙,“我就去找他,成不成的,咱们就赌这一把罢!”

    *(未完待续。)

第一六七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当天晚上,朝内北小街,轩亲王府。

    王守正递上名贴的时候,门房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件什么有趣的物事:一个六品的官儿,大晚上的,求见王爷?

    王守正脸上陪着笑,不过,心里却是有数的,轩亲王一定会见他。

    果然,关卓凡不仅接见了王守正,还是在书房接见的他——通常情况下,只有至交或者亲信,才有进入书房的资格。

    王守正受宠若惊,对于达成此行的目的,也多了几分把握。

    向关卓凡禀报小皇帝古怪的脉象的时候,王守正一边字斟句酌地说着,一边偷觑着关卓凡的脸色。

    轩亲王虽然微微蹙起了眉头,但神色依旧平和,脸上没有什么大的波澜。

    王守正心中略定,将“脉沉而细数,为肾阴虚之脉象”、“脉沉而迟,为肾阳虚之脉象”、“皇上的肾,极有可能,阴阳两虚”的话,一一说了。

    “魏仁甫为皇上请脉的时候,”王守正小心翼翼地说道,“还发现了‘沉微’的脉象,即在‘沉’的同时,脉象微弱,似有若无。王爷明鉴,这个‘沉微’,若加重了,就是‘脉微欲绝’,那可就是‘肾阳虚脱’的脉象!”

    “‘肾阳虚脱’——”关卓凡终于开口了,“险吗?”

    “王爷,大险!”

    “就是说,皇上的肾,确实出了毛病?”

    “是,确实无疑。”

    “天花——伤肾?”

    就等着你这句话了!

    “回王爷,”王守正说道,“天花虽然致命,却并不如何伤肾,所以。卑职和魏仁甫两个,都以为,皇上的身上,还有,其他的……隐疾。”

    “隐疾?”

    “是,因为……之前一直没有发作。所以,就一直没有发现。”

    “会是什么隐疾呢?”

    “卑职……不敢说。”

    “竹宾,”关卓凡温和地说道,“我说过的,在我这儿,有什么话,都可以说;还有——有什么话,都必须说。”

    “是,是!”

    顿了一顿。王守正十分艰难地把话说了出来:“卑职和魏仁甫……反复揣摩,怀疑是……是……是……”

    连说了三个“是”字,舌头如同打了结一般,最后两个字,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是什么?”

    “是……‘杨梅’。”

    终于说出来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王守正听得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关卓凡没有作声。

    汗水从额头上流了下来,流到了眼睛里面。王守正不由伸手擦了一把,眼睛变得模糊了。看不清轩亲王的表情了。

    “何以见得呢?”

    关卓凡开口了,声音异常平静。

    王守正原本以为,轩亲王必惊骇莫名,或许不假思索,便指斥自己“荒唐”——他不晓得,轩亲王这种反常的表现。对自己,是祸是福?

    可是,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回王爷。一般伤肾的毛病,都是少年酒色放纵,经年累月,人到中年之后,方会发病,皇上的春秋……呃,实在没有理由,肾虚的脉象如此之……”

    说到这儿,有点儿喘不过气儿来的样子,顿了顿,透了口气,才继续说道:“呃,卑职和魏仁甫两个,反复琢磨,除了,除了……这个,这个……杨梅,实在是……想不出第二种可能了。”

    “原来如此,”关卓凡点了点头,“嗯,倒也不是一点儿道理没有。”

    王守正心头大定,抹了把汗,连声说道:“是,是,王爷明鉴,王爷明鉴!”

    “假若真的是杨梅——此时发作,会怎样呢?”

    好好,正要您问这个呢!

    “回王爷,”王守正说道,“本来呢,‘杨梅’这个病,虽然不能去根儿,却并不一定致命,迁延多年,并不罕见,甚至跟到病人老死的,也不是没有,可是,皇上的‘杨梅’——”

    顿了一顿,“这个点儿发作,太不是时候了!如王爷之前所言,‘出天花’,是病人拿自己的‘本源’同‘胎毒’作战,两军对垒,势均力敌,难解难分,这时候,突然杀出另一支人马,打横插过来,这个仗,就难打了!”

    再顿一顿,“皇上的底子如果足够强,还好些,偏偏……圣躬禀赋素弱,这个时候,就是‘外感’一类的小毛病,也不敢有,何况……‘杨梅’这种虎狼之症?”

    “你就直说——会怎么样吧!”

    “是,是!”

    王守正口中干涩,不自禁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然后涩声说道:“若真是‘杨梅’,接下来的两、三天,就会……呃,作痈、流脓、溃烂,再接下来……”

    说不下去了。

    “再接下来——如何?”

    “王爷,”王守正微微压低了苦涩的声音,“再接下来,就非臣下所忍言了。”

    “好,我明白了。”

    说了这句话,关卓凡的右手,放到了桌子上,食指、中指并拢,轻轻的敲了两下,然后虚虚的点了点王守正,平静的说道:“如果皇上的肾虚,真的是‘杨梅’所致,那你说,这个‘杨梅’,是怎么来的呢?”

    “呃……”

    王守正的汗水,又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这叫我怎么说啊?

    “‘杨梅’这个病,”关卓凡说道,“没有男女交合,是‘过’不了人的——你的意思,即是说,皇上已经有了男女之事了,是吧?”

    “呃,这,这……”

    王守正的汗水,流的更多了,心也重新怦怦地猛跳起来——轩亲王的语气,不大对头呀!

    “这个‘男女之事’,如果发生在宫里边儿,责任归母后皇太后;如果发生在宫外边儿,责任归我——王竹宾,你说说看,这个责任,归母后皇太后好呢?还是归我好呢?”

    这几句话,关卓凡说的十分平静,然而入于王守正之耳,却如大晴天的打了几个焦雷,他魂飞魄散,身子一软,就从椅子上出溜了下来,往地上一跪,磕下头去:“王爷,王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不是这意思啊!”

    “那你是哪个意思啊?”

    王守正后悔极了,恨不得一头撞死!

    自己和魏吉恩,都想过要“为尊者讳”——这不消说了;也都想过“责任”——可是,想来想去,想的都是自己的“责任”,没有想过“上头”的“责任”——没有想过,如果小皇帝坐实了“杨梅”,“上头”要负什么责任?

    如果“上头”认为,自己和魏吉恩有意“卸责”——把本属于太医的责任,往“上头”的头上推,那么,自己和魏吉恩,再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呀!

    如果不提“杨梅”,从头到尾,就当“天花”治,就算小皇帝最终不治,运气的话,自己和魏吉恩,“革职留任”——这终有“起复”的时候的;糟一些,丢了差使,砸了饭碗,被赶出太医院;最坏的情形,也不过充军、发配——不过,出现这个情形的可能性,其实非常之低,本朝恩泽深厚,皇帝龙驭上宾了,没有过这么拿太医出气的。

    反正,无论如何,小命无虞。

    现在呢?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王爷,我真不是这个意思,真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我……”

    一连几个“我”字堵在嘴边,接下来,就不晓得说什么了。

    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我……我看错了!皇上……不是肾虚,不是杨梅,就是天花,就是天花!”

    关卓凡“格格”一笑,说道:“是则是之,非则非之——王竹宾,你耍小孩子呢?”

    这句话,有着巨大的威压,王守正无言以对,只有一味磕头,脑门都碰青了。

    过了好一会儿,关卓凡说道:“行了,别磕头了,再磕下去,就要见血了,明儿若有人问起来,你还不晓得怎么譬解呢!”

    王守正停止了动作,但还是趴在地上,不敢抬起头来。

    *(未完待续。)

第一六八章 从今以后,我不是我

    “你在我这儿改口,”关卓凡淡淡的说道,“倒是容易,可是,你方才说了,接下来,就要‘作痈、流脓、溃烂’,等等,我问你,天花就算‘余毒未清’,杀了个回马枪,是这么个症状么?”

    “这个……”王守正的声音打着抖,“不……不是……”

    “那你怎么写脉案呢?——这也罢了,关键是,有权看脉案的,可不止我一个人,若有他人问起,你又该如何作答呢?”

    “这,这……”汗水又一次模糊了王守正的眼睛,“卑职,卑职不晓得……”

    “不晓得?”关卓凡冷冷说道,“太医院左院判不晓得,谁晓得?”

    王守正心中一动,一线迷迷糊糊的亮光在脑中闪现,他一边急速地转着念头,一边再一次磕下头去:“卑职……愚钝,求王爷……赐教。”

    “哦,这么说,我才是太医院左院判?”

    王守正大吓一跳:坏了,想差了!

    他连忙说道:“不,不,不,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卑职是说,卑职是说……”

    顿了顿,无可奈何的说道:“卑职是说……卑职愚钝!”

    关卓凡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讥嘲的笑容,右手的手指,又在桌子上轻轻地点了点,说道:“还有,你方才说,皇上这个病,‘之前一直没有发作,所以,就一直没有发现’什么的,是吧?”

    “呃……是的……”

    “我虽不敢以‘知医’自诩,”关卓凡说道,“可也晓得,‘杨梅’这个病,不是第一次发病,就风雨大作的。西洋医学里面,‘杨梅’有‘一期’、‘二期’、‘三期’之别,‘一期’——即初初发作之时,不痛不痒,不过生几块红斑罢了,且过不了多久。便会自动消失不见的。”

    顿了顿,“王竹宾,我说的,对不对呀?”

    王守正目瞪口呆:“对,对……”

    “如果这一回,”关卓凡说道,“果如你所言,‘作痈、流脓、溃烂’,那么。皇上身上的‘杨梅’,就绝非‘一期’了,就是说,之前,一定是发作过的——请教王院判,你是没有看出来呢?还是明明看出来了,却故意误诊呢?”

    如果是“没有看出来”,就是严重的失职甚至渎职——“杨梅”并不算很难判定的病症;如果是后者。不消说,至少也是“欺君之罪”。若有心发挥,甚至可以戴上一顶“谋弑”的帽子,妥妥的杀头的罪名。

    王守正浑身瘫软,匍匐在地,嘴里出来的话,已经连不成句子了:“卑职……无能。卑职……荒唐,王爷……救命,啊不,王爷……饶命……”

    关卓凡瞪着王守正,不说话。

    王守正的额头。真的磕出血来了。

    嗯,揉搓的差不多了。

    关卓凡开口了:“起来!”

    “卑职……不敢……”

    “别他娘的这么脓包势!你这副样子,怎么说话?”

    “啊?啊,是,是……”

    王守正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佝偻着身子,满脸的惊恐、惶惑。

    “你坐吧。”

    “啊?卑职不敢,不敢……”

    这是真不敢。

    关卓凡也不勉强,说道:“‘杨梅’二字,绝不能见于脉案!亦绝不能见于朝堂!不然,有玷圣德!”

    “是,是!卑职明白,卑职明白!”

    “不过,”关卓凡说道,“症状——譬如‘作痈、流脓、溃烂’之类,脉案上却不能不照实记述,因为,这都是大伙儿看在眼里的,就是全然不‘知医’的人,也晓得,那都是些什么。”

    “这……呃,是……”

    “所以,”关卓凡说道,“台面上,‘杨梅’二字,尽可抹得一干二净;台面下,也想这么干,那是不可能的——瞒不过母后皇太后,也瞒不过近支亲贵!”

    “呃,是,是……”

    王守正心中,又是绝望,又是惶惑:那该怎么办?

    “我问你,”关卓凡说道,“‘杨梅’人‘过’人,除了男女交合,还有其他的什么路子吗?”

    “这个,”王守正迟疑的说道,“没有了……”

    呃,不晓得……“男风”……算不算?

    “真的?”

    王守正刚想说“男风”神马的,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自己先“啊”了一声,然后说道:“回王爷,这个‘杨梅’,也可以由父母过给子女的……”

    话没说完,就后悔了!

    这岂不是在说,这个“杨梅”,是先帝和圣母皇太后,“过”给今上的?!

    如此“悖逆不道”的话,怎么就从自己嘴里出来了呢?

    真是嫌脑袋在脖子上呆得太安稳了!

    王守正微微张着嘴,恐惧扭曲了他的面容。

    他双腿发软,膝盖打战,关卓凡只要轻轻“嗯”一声,他就会再一次瘫软在地,磕头告罪。

    然而,关卓凡什么也没有说,身子微微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

    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书房里,安静极了。

    突然间,犹如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王守正明白了:轩亲王就是要自己的这句话!

    “杨梅”——也可以由父母过给子女。

    王守正急速地转着念头:

    既然,在台面下,皇上的“杨梅”是掩不住的,那么,如果这个“杨梅”由男女交合而来,就如轩亲王自己所言,“如果发生在宫里边儿,责任归母后皇太后;如果发生在宫外边儿,责任归我”;可是,如果这个“杨梅”,是皇上“过”自生身父母的,那么,责任就在先帝和圣母皇太后,就不在轩亲王和母后皇太后了!

    王守正的脑子,“嗡嗡”做响。

    老天,老天!

    轩亲王竟是……想以此卸责?!

    可是,对于自己来说,指皇上经由男女交合而致罹“杨梅”,固然是“诽谤圣躬”,指皇上的“杨梅”过自生身父母——更加是“诽谤圣躬”啊!而且,似乎更严重些——一诽谤就诽谤俩:一个先帝,一个圣母皇太后!

    先帝也还罢了,毕竟是男人,圣母皇太后可是女人!皇上的“杨梅”若“过”自生母,岂非指斥,先帝临御之前,圣母皇太后不是……处子?!

    老天,老天!

    王守正脑子里的“嗡嗡”声,已经变成了“轰轰”声。

    “诽谤圣躬”,“诽谤圣躬”。

    左边儿是“诽谤圣躬”,右边儿也是“诽谤圣躬”。

    这于我,又有什么分别呢?

    不,不,还是有分别的。

    俗话说,“不怕县官,只怕现管”,先帝早已“龙驭上宾”,是管不来的了;圣母皇太后现正在天津,为先帝“祈福”,暂时也是管不来的,“现管”的,是宫里边儿的那一位,还有,眼前的这一位。

    可是,圣母皇太后总是要回来的呀!

    回来之后,凭她的脾气,能放的过自己?!

    左右是没有自己的活路!

    不对,不对,好像,哪里不大对头……

    如果皇上的“杨梅”,被认定“过”自圣母皇太后,那么……

    那么——圣母皇太后回来之后,还能够继续……“垂帘听政”吗?

    甚至,还能够继续……做“圣母皇太后”吗?

    又一道闪电划过夜空,且伴以惊雷。

    王守正不晓得,自己的脸上,现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如果“她”不在目下的这个位子上了……

    不晓得过了过久,王守正终于回过神儿来,并认清了一个现实: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个天大的漩涡之中,且就在漩涡的正中心。

    完完全全,无力与抗,只能够被这个无比巨大的漩涡带着,听天由命了。

    在这个世上,在对面的这个人面前,渺小的自己,不过一只蝼蚁。

    王守正跪了下来,低声说道:“回王爷,卑职以为,皇上的‘杨梅’,应该……应该是由生身父母过给子女的……”

    目的达到了,但关卓凡没有任何如释重负的感觉,相反,他的心中,涌起了浓重的悲哀。

    是的,我确实是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不得不为之,可是,从今以后,我——

    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我了。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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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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