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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txt下载     乱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一三章 谏草未焚

    门帘一动,屋外众人的视线,马上聚拢了过去。●⌒UU小说,www.uu234.com打帘子的人是宝廷。万青藜走出屋子,面色凝重,手里捏着那份白折子。宝廷放下帘子,跟着走了出来,却是满面春风。

    万青藜轻轻咳嗽了一声,低沉着嗓子说道:“备轿,进宫!”

    众人相互以目:这么说,万藕舲已改变初衷,愿为宝竹坡“代奏”了?不晓得在屋子里,宝竹坡都说了些什么,到底叫万藕舲让了步?

    方才,隐隐听到屋子里的说话声,虽然具体说些什么听不清楚,但两个人的调门都很高,不像是心平气和的样子。

    万青藜一离开礼部,人们就围了上来,或直接、或委婉,向宝廷打听:竹坡,你的大作,说的是什么事儿啊?

    这个嘛……

    哎,具体内容不方便讲,题目总可以透露一下吧?

    “折子还没有递进去,”宝廷很谦逊的微笑著,“未经御览,事先张扬,这个,不太好,不太好。”

    “黄白折”制度下,折子一式两份,经外奏事处,一份送到军机处,一份再经内奏事而钟粹宫,礼部离紫禁城很近,没过多久,消息就泄出来了:宝竹坡的折子的题目是:“为文宗显皇帝血嗣未绝仰祈睿鉴事”,似乎……竟是要求立荣安公主为新帝的!

    举朝轰动。

    晓得这个折子“惊世骇俗、惊天动地”,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惊”到了这种地步!

    满北京城都开了锅。

    大行皇帝身染怪疾、龙驭上宾。不算什么了;恭王福晋暴雨闯宫、“胁迫”亲贵。也不算什么了。

    咱们说不定要有一位女皇帝啦!

    有人就感叹:能看到这一番又一番的热闹。这辈子……嘿嘿,算是没有白活呀!

    呃,大行皇帝身染怪疾、龙驭上宾也算“热闹”?

    啊?这个,这个……失言,失言!

    众生百相:

    有的人惊掉了下巴,有的人跌碎了眼镜。

    有的人脱口而出:“荒唐!荒唐!”

    有的人痛心疾首:“宝竹坡疯了!疯了!万藕舲也……实在是昏聩了!昏聩了!”

    可是,也有的人,想到了宝廷的特殊身份——不仅是翰林。还是宗室。而且,最关键的是,在他连一个举人都还没有考取的时候,就是轩亲王的最坚定的支持者了。

    荣安公主的额驸,可是——

    人们还清楚的记得,关卓凡平定了日本长逆的叛乱,“携”和樱天皇归国之时,宝廷领着一班闲散宗室,大造舆论,宣称关贝子应该越过贝勒一级。直接晋封郡王。

    宝廷吹捧关卓凡的那段话,言犹在耳。“内,扶社稷将倾之危;外,定强盟、收顺藩——这是列土分茅之功啊!国朝中兴气象大著!夏赏五德,爵以劝功,古有明训。朝廷不宜因循,若酬以王爵,则人心振奋,天下大治!”

    这一段话,被宝廷的追随者们奉为圭臬,到处宣传。

    若有人说什么“异姓不王”,这班闲散宗室便会群起攻之:“关三既入玉牒,用黄金带,就是地地道道的宗室,怎么还能说是‘异姓’?你这么说,居心何在?”

    异议者立即闭嘴。

    关卓凡那一回的功赏,虽然没有跳过贝勒,直接晋郡王,但是,“一切礼仪制度服用起居,皆用多罗郡王例”,就是说,无郡王之名,有郡王之实——“郡王待遇”。

    另外,宝廷说的“夏赏五德,爵以劝功”,直接叙进了上谕之内,还有,也是更重要的,上谕非常明确的说道,“朕考诸前史,军兴海外,未睹为将者勋业如贝子之烈也”,“虽锡以王爵,朕何惜之?”只是,“唯贝子素谨慎谦退,若骤显其于王位,必不克副其盈满畏惧之初意,不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个,“朕甚闵之”啊,只好先委屈贝子,先干一段时间的多罗贝勒再说啦。

    这道上谕,话里话外,都是承认关卓凡确实立下了“列土分茅之功”,关卓凡日后晋郡王、晋亲王,底子就是在这里打下来的。

    某种意义上,于轩亲王,宝廷是有“拥立之功”的。

    现在,宝竹坡显然打算立一件更大的的“拥立之功”——这个“拥立之功”,大得足以上天了!

    若荣安公主真的登了基,这份“拥立之功”,值得……一个殿阁大学士吧?

    富贵险中求,有人模范于前,有人怦然心动了!

    还有万藕舲,那是多么中庸、多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就会答允替宝竹坡代奏这个匪夷所思的折子呢?听说,刚开始的时候,万藕舲是一口回绝的,不晓得宝竹坡说了些什么,万藕舲就回心转意了?是受了极大的好处呢?还是受了极大的压力?

    好处也好,压力也罢,说到“极大”,就不是宝竹坡自个儿能拿得出来的了,那么,会不会是——

    就是说,这个折子,不是宝竹坡自个儿一人的心血来潮,而是——

    无论如何,先搞清楚他到底说了些啥!

    一帮子闲散宗室,约齐了找上了宝廷:“竹坡,拜读大作!”

    刚开始的时候,宝廷还是矜持的:“这个,古人有‘焚谏草’之义……”

    “嗐,你还‘焚’什么‘谏草’?”一个叫做常宁的说道,“你现在是‘谏草未焚,已出都门’了!整个北京城,朝野上下,谁不在议论这个事儿?不对,应该说,‘谏草未焚,遍传全国’!现在,大半个大清国,可都是架了电报线了!”

    “对,对,对!”一个叫做昌祺的,连声附和,“竹坡,你现在,可是咱们旗下,第一号风光人物了!”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咱们都是一个宗学出来的朋友,你跟我们,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赶快拿了出来,叫我们几个好朋友,一睹为快!这个,‘当年谏草烈秋霜,国士同声振庙廊’!哈哈!”

    “谏草”指的是奏折的底稿,所谓“焚谏草”,是说奏折递上去之后,便把底稿烧掉,表示奏折的内容,除非皇帝主动公布,别的人不会知晓。“焚谏草”是一种谨慎谦逊的为臣之道,不过,这不是什么强制性的要求,大多数的人,还是更愿意更多的人知晓自己奏折的内容,这样,这份奏折的影响力才会更大。

    “竹坡,你的才学,不在陈省斋之下!”一个叫做荣祥的说道,“将来的名位嘛,我看,嘿嘿,就不是陈省斋比得了的喽!”

    “当年谏草烈秋霜,国士同声振庙廊”,为康熙朝名臣陈梦雷之诗,“省斋”是陈梦雷的号。

    “不敢,不敢!”宝廷说道,“陈省斋主编《古今图书集成》,拿洋人的话说,那是咱们康熙朝的‘百科全书’!我怎么比得了?”

    “百科全书”是一样什么东西,几个闲散宗室都不晓得,不过,宝廷的话,还是听出了味道:宝廷声称“比不了”陈梦雷的,是他一向自负的“才学”,可是,有意无意的,却回避了“名位”,即是说——

    有人的心,更加热了。

    “你还谦虚!”昌祺说道,“我看,咱们竹坡,将来‘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一样不会少,哈哈!”

    “好了,”常宁说道,“竹坡,你就别再吊我们的胃口了,赶快把‘折底’拿出来吧!”

    “好罢,”宝廷摆出一副实在却不过情面的样子,“那么,就请各位多多指正了。”

    “折底”取了出来,荣祥的嗓子,是能够唱“铜锤”的,自告奋勇:“我来替大伙儿念!”

    念不到一半,声音便开始微微发颤,额上也微微见汗了,常宁听的不耐烦,大声说道:“好文章都叫你念差了!不行就让开,我来!”

    荣祥抹了把汗,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惊天伟论,我这种凡夫俗子,一时之间,有些承受不来,你们容我喘口气儿。”

    略略整理了下气息,重新大声念了起来。

    念完了,几个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常宁目光炯炯的说道:“傥论嘉言,我要笔录一份,回去好生温读!竹坡,请借纸笔!”

    *(未完待续。)

第二一四章 痛驳?

    宝廷“为文宗显皇帝血嗣未绝仰祈睿鉴事”一折的具体内容,从常宁、昌祺、荣祥三个“黄带子”的口中、UU小说,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紫禁城里,还没有传出来什么进一步的动静,外头满世界已经是沸反盈天了。

    大多数人的反应,和万青藜是类似的:“宝某人再怎么舌绽莲花,再怎么天花乱坠,讲的也是泰西的事儿啊,华夷有别,中外异途,咱们中国,自古以来,什么时候有女子‘继宗’的道理啊?”

    自然也有不同意见:“人宝竹坡不是翻来覆去的说,现在是什么‘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吗?洋枪能用,电报能架,铁路能筑,这个,嗯,‘文明器物,一体两面,相生相辅,不可分离……’”

    “屁!女子‘继宗’,就叫‘文明’?好,就算女子‘继宗’是什么‘文明’,你倒说说,这女子‘继宗’,跟洋枪、电报、铁路,到底怎么个‘一体两面,相生相辅,不可分离’啊?”

    “这……我哪儿知道啊?”

    ……

    “女人做皇帝?世道要变喽!”

    “世道早就变了!各位,还记不记得,刚过了年,咱们不是派了什么‘留学生’到美利坚去吗?里边儿还有两位‘女留学生’呢……”

    “对,对,对!其中一个,是轩亲王的妹子芸格格!我三叔他们家的老二,在景运门内的九卿值房当差,镇国夫人领着芸格格进宫给‘东边儿’请安的时候。他偷偷的觑过几眼——哎哟哟。别看人芸格格年纪还小。那个水灵!那个身段!那个气度!寻常公主、郡主,都比不了!啧啧啧!”

    被“歪楼”的那一位颇为不满,鄙夷的看了一眼正在流口水的这一位,说道:“安老七,你把你那副癞蛤蟆的模样收一收,你这副粗胚子,就算再托生十辈子,也挨不上芸格格的边儿。别他娘的整天做吃天鹅肉的梦了!”

    顿了一顿,“我是说,女人可以‘进学’,可以‘留洋’,学成归来,不就是‘女翰林’了?就可以‘女主事’、‘女员外郎’、‘女郎中’、‘女侍郎’、‘女尚书’……这么一路做了上去……”

    “对,对,对!咱们芸格格,将来如果做了‘女军机’、‘女丞相’,那可是有趣的紧!女皇帝什么的不关咱的事儿。可如果芸格格做了‘女军机’、‘女丞相’,我安老七两只脚都要举起来赞成!到时候。我就是削尖了脑袋,倾了家,荡了产,也要往军机处里钻,做个苏拉,当个‘大茶壶’,都是好的!哈哈哈!”

    “安老七,你别总是这么不着调了!老德,你的意思,是说往美利坚派‘女留学生’,跟宝廷请立荣安公主为帝,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是吧?”

    “是!不一定有什么直接的关联,可是……大王之风起于青萍之末呀!”

    “嗯,还有……厉禁旗女缠足、倡议汉女放足……”

    “‘倡议’是暂时的,‘过渡期’一过,一样要‘厉禁’的!”

    “是,这里边儿,确实有名堂……对了,我想起来了,另一位‘女留学生’,叫林蕊的,也是轩亲王他们家的……”

    “对,对,对!这位林蕊,就是镇国夫人在法源寺山门前从洋和尚手上生抢下来的那一位!那个场面,好多人都看见了,都说这位林小姐,也是地地道道一个大美人,我看,我安老七托生十辈子,挨不上芸格格的边儿,不过,托生五辈子,也许就能挨得上林大美人的边儿了,哈哈哈!”

    “安老七,你滚蛋!”

    ……

    “唉,也是没有法子,仁、宣一系,选不出嗣皇帝了,这个,礼有经,亦有权嘛……”

    “有这么‘权’的吗?请问,女子既然可以‘继宗’,从今往后,女儿出了阁,是不是就可以回来分家产了?你妹子——奶奶的,你没有妹子,我可是有妹子的!现在她还没有出阁,可女儿家总是要出阁的呀!你说,到时候,该怎么办?”

    “我哪儿晓得呀?”

    “所以说,你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

    “哎,你说,仁、宣一系,既然选不出嗣皇帝来了,真的就不能往仁、宣一系之外去找人了吗?”

    “难!你也别管那些冠冕堂皇的道理了,你就当自己是哪个近支的王公,你问问自个儿,乐不乐意从远支里边儿选嗣皇帝?”

    “这……”

    “真要从远支里边儿,选了嗣皇帝出来,过了些年头,弄得不好,人家那一支,就成了‘近支’,你这原本的‘近支’,反倒成了‘远支’了!”

    “至于吗?这个,‘小宗’入继‘大宗’……”

    “屁!什么‘小宗’、‘大宗’?不都是从人嘴巴里说出来的?今儿说人话,明儿说鬼话,很稀奇吗?人家长大了,亲政了,掌权了,照应回自己的本支,你有法子?前明的朝臣,那么横,到底还是拗不过做皇帝的,本朝……哼!”

    “也是,也是!嗯,如果真的从‘近支’变成了‘远支’,那可就热闹了!爵位、差使、出息,‘近支’、‘远支’,那个差别,大了去了!”

    “所以啊,我觉得,宝廷这一嗓子,弄不好,就是哪个‘近支’的王爷在后面捣鼓,支使他出面嚷嚷的呢!”

    “嗯,就是说,这份家业,与其叫‘外人’拿了去,还不如叫自家的女儿承继呢!——自家的女儿做了皇帝,咱们还是雷打不动的‘近支’啊!”

    “就是这个话!”

    “不过,宝廷可是‘远支’的……”

    “嗐!‘远支’的多了去了!能落着好处的,只有选出了嗣皇帝的那一支,其他的支庶,现在是‘远支’,将来还是‘远支’,有你一两银子的好处?你说,嗣皇帝有可能从他们老郑家选吗?”

    宝廷是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后人。

    “这个…确实不可能!肃顺、端华两兄弟,刚被杀掉没几年呢!”

    “这不就结了?反正,嗣皇帝不论从哪一支挑,我这一支,左右都是没有好处的!我自己个儿就更加不必说了!可如果——”

    “可如果荣安公主登了基,我这份儿‘拥立之功’——”

    “嘿嘿,明白了吧?——就是这么回事!”

    ……

    大伙儿一边儿口沫横飞的议论,一边儿盯着紫禁城的动静,看看“上头”拿宝廷的这份折子怎么办?是“交议”呢?“留中”呢?还是“驳回”——甚至“痛驳”?

    如果“交议”,就是说,“上头”认为,这份折子是有讨论的价值的,既然“是有讨论的价值”,那么,大多数情况下,“交议”就代表了“上头”的这样一种倾向性:折子里的观点未必都对,提出的方案也未必都可行,但是,“不无可取之处”。

    据此逻辑,宝廷“为文宗显皇帝血嗣未绝仰祈睿鉴事”一折若“交议”,几乎就意味着,“上头”有意立荣安公主为帝了!

    当然,也有例外,譬如,“铁路大辩论”的时候,徐应祥“沥陈铁路势之不可行者八、无利者八、有害者九等事”一折,就是“交议”。不过,那次“交议”,是为了树一个打枪放炮的靶子,这一次,就算“上头”不赞成宝廷的观点,也绝不会往大里闹这个事儿——还嫌现在的麻烦事儿不够多么?

    何况,荣安公主是什么人?那是母后皇太后的爱女、轩亲王的福晋!“上头”会没事找事,自个儿抽自个儿的嘴巴么?

    所以,如果“上头”不赞同宝廷的观点,比较温和的做法是“留中”,也即“淹”了——就当你从来没有上过这个折子;激烈点儿,在折子上批一句“殊属非是,原折掷回”,也就是了。这,就算“驳回”啦。

    不过,不赞同可以“留中”,“留中”却并不一定代表不赞同。如果“上头”虽然赞同折子里的观点,但认为目前的条件不够成熟,折子里的提议,暂时还做不来,也会“留中”。这种情况下,对上折子的人来说,“留中”也算是一种保护。

    譬如,文宗宾天之后,顾命八大臣襄赞政务,慈禧暗中支使山东道监察御史董元醇上折请行“两宫垂帘”,那个折子,就被慈禧“留中”了。

    那个时候,顾命八大臣大权在握,“两宫垂帘”是绝对做不来的,慈禧自己亦心知肚明,董元醇的折子,真正用意,不在垂帘,而在折子中的一句“于亲王中简派一二人,令其同心辅弼一切事务”。

    这个“亲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除了恭亲王,再没有别人了,慈禧想用这个手段,激化恭亲王和肃顺的矛盾,如此一来,恭亲王就不能不和自己组成对付肃顺的“统一阵线”了。

    这个计划,设计虽巧,却过于鲁莽行险,恭王和肃顺的矛盾还没有激化,慈禧自己和肃顺的矛盾倒先激化了。

    肃顺等八大臣,绝不肯叫董元醇的折子“淹”了,一定要两宫下旨“痛驳”。君臣之间,话愈说愈拧,慈禧意气起来,竟然直接在董元醇的奏折上用印——准奏!

    顾命八大臣随即“搁车”,瘫痪中枢,封锁宫禁,事实上软禁了两宫皇太后,掀起了绝大的风波。

    这个道理,放到宝廷的折子上,也是一样的。有人就认为,宝廷之议,荒谬绝伦,“上头”绝对不应该“留中”,不但要“驳回”,还要“痛驳”。

    谁持这个观点呢?

    醇王。

    *(未完待续。)

第二一五章 闹大了!

    万青藜是巳正左右离开礼部的,进宫大致是巳正二刻,到景运门的外奏事处,已近午初,宝廷“为文宗显皇帝血嗣未绝仰祈睿鉴事”一折,由外奏事处而内奏事处,送到钟粹宫,大致在午初二刻。UU小说,www.uu234.com

    不好说母后皇太后是什么时候看到这份折子的,因为轩亲王“恭代缮折”,母后皇太后看折子,已经完全流于形式,某些折子,即便十分重要,也不一定会第一时间御览。何况,以母后皇太后的水准,有的时候,单看题目,还弄不大清楚,这份折子重要还是不重要,以及重要到什么程度。

    宝廷的折子,早一点,母后皇太后应是在传午膳的时候看到的,晚一点,应是在午憩起身之后看到的,不过,无论如何,申末之前,经已御览,并且十分清楚这份折子的重要性,因为,刚交酉初的时候,轩亲王紧急奉诏入宫,彼时,宫门刚刚下钥——如果没有极其紧要的事情,断不会在这个时辰,宣召外臣入宫的。

    母后皇太后和轩亲王说话的时候,养心殿又一次被“清空”了,他们俩说了些什么,除了他们俩自个儿,没有第三人晓得,不过,总是不脱如何应对宝竹坡这份“惊天动地、惊世骇俗”的折子吧?大伙儿都不错眼的盯着军机处和内阁这两处地方,看看到了第二天,有什么旨意交代下来?

    旨意自然是有的,还不止一道。比较吸引眼球的,是关于西征大军达坂城大捷的功赏的上谕。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展克庵的“双眼花翎”。这个事儿。如果放在平时,很值得津津乐道些日子,可是,眼下这个时候,跟“女皇帝”比起来,展克庵的这支“双眼花翎”,就不算个事儿了。

    不过,几道上谕中。没有一道是和宝廷的折子有关的。

    “留中”了?

    也不一定,毕竟轩亲王入宫之时,辰光已晚,宝竹坡的折子,干系重大,也许轩亲王今儿个还要和其他的大军机商量?

    于是,就有人就拐弯抹角的向文、曹、许、郭几个大军机打听。有的大军机,譬如文祥,嘴唇紧抿,眉宇之间。郁结不开,神色颇为古怪。但是,不论问话的是谁,只要问及宝竹坡的折子,他都是一概摇头,钳口不言。

    第三天,还是没有动静。

    这就基本上可以确定了:宝竹坡的折子,“留中”了。

    折子“留中”,既可能是“上头”对这份折子不以为然,认为宝某人白日说梦话,满纸荒唐言,奇谈怪论,根本不值一驳,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淹了”算了,就当从没有收到过这份折子;也可能,刚好相反,宝某人之议,其实深惬圣心,只是火候未到,暂不宜张扬,或者——“上头”其实是“以静制动”,先看看朝野上下的反应,再决定下一步往哪边儿走?

    到底是哪种情形,“上头”不给个准话,叫人心里痒的发慌啊!

    醇王当天就想递牌子请见,忍了又忍,总算忍住了,他认为,自己现在的身份和责任,都不比从前,勾当大事,要“谋定而后动”。

    下值回府,还未坐定,便吩咐:“请刘先生箑亭说话!”

    “箑亭”是醇王府花园东南角山峰上的一座凉亭,造型别致,犹如一把展开的扇子,这个“箑”字,就是“扇”字的古体字。箑亭位处高处,在此谈论机密之事,不虞被人偷听;另外,眼下的天时,依旧炎热,在此谈话,八面来风,十分舒爽。

    醇王换了便衣,来到花园,拾阶登上箑亭,远远便看见,刘先生已经在亭子里候着了。

    刘先生看见醇王,起身一揖:“王爷。”

    醇王十分客气:“先生请坐。”

    “刘先生”的大名,上宝下第,字光亭,号颂宇,甘肃人。刘宝第的名、字、号,既气魄,“意头”也好,可惜,“场中莫论文”,好名字带不来好运气,刘宝第秋闱中式之后,春闱却连年不第。

    第八次会试落榜之后,刘宝第对“正途”入仕,彻底失去了信心。

    眼见年纪已长,功名未立,家里本来也算小康,但连年供给自己科考,已一贫如洗,负债累累,如果********的考下去,别说财力不逮,就算中了式,又有几年的官好做?

    于是狠下心来,绝意科场,改为游走显宦亲贵门下,盼着能够得遇明主,如左季高一般,以幕宾的身分,出将入相。

    他权奇自喜,自以为身负屠龙之术,每好做惊人语,敢用他的、用他用的久的东家,实在不好找。有时候,主客晤谈,一刻钟没到,主人便端茶送客,刘宝第所得,不过十两、二十两银子的红包——在主人眼里,他不过就是一个“打秋风”的。

    刘宝第一直郁郁不得志,东奔西走,也不过勉强糊口,直到他遇到了醇王。

    刘宝第战国策士的路子,非常对醇王胡思乱想的胃口,一席长谈,醇王以为刘宝第“国士”,就此留在府中,待为上宾,以备顾问,且阖府称“先生”而不名。

    箑亭中已经备好了果品、酒水,醇王抿了口冰湃的红葡萄酒,皱眉说道:“今儿个还是没有动静,宝竹坡的那份折子,必是‘淹了’!”

    刘宝第两道浓眉一挑,随即又紧紧的锁在了一起。

    醇王看着杯中的红葡萄酒,用困惑的语气说道:“这下子,‘上头’到底是什么意思,还真不好猜了!”

    “有什么不好猜的?”刘宝第冷笑一声,从牙齿缝中挤出话来,“‘上头’打定了立女帝的主意了!”

    醇王浑身一震,杯中的红葡萄酒差一点洒了出来。

    “能……吗?”醇王微微有点儿口吃了,“先生何以云之?”

    “宝竹坡之议,”刘宝第的声音,犹如寒冰一般,“离经叛道,荒谬绝伦!‘上头’若没有立女帝的意思,不但应该驳回,还应该‘痛驳’!甚至——”

    微微一顿,“将宝某人免官归旗,以儆效尤,也是应该的!为什么要‘留中’?”

    醇王沉吟道:“或许,‘上头’不想闹大了这个事儿……”

    “可是,这个事儿,已经闹大了!”

    “已经……闹大了?”

    “当然!”刘宝第斩钉截铁的说道,“宝竹坡‘为文宗显皇帝血嗣未绝仰祈睿鉴事’一折的内容,已经传遍朝野,且繁衍出了好几个版本,不晓得哪个才是‘正版’?眼见国本动摇,人心浮动,惶惶不可终日!这么搞下去,过不了多久,就要天下解体了!这还不算‘闹大了’?”

    “国本……动摇?”醇王吃力的问道,额上微微见汗,“天下……解体?”

    “王爷,”刘宝第说道,“女子继统,牝鸡司晨,阴阳倒置,乾坤颠覆!如此,国本岂得不动摇?国本动摇,人心离散,妖孽丛生,外侮横起,天下焉得不解体?!”

    醇王额头上的汗,涔涔而下:“这……”

    刘宝第的话,带着金属般的颤音:“覆巢之下,安得完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王爷,这国家之本,是‘爱新觉罗’四个字!这天下,是爱新觉罗的天下!”

    “动摇国本,荼毒天下……”醇王将酒杯往桌子上一放,“我……万万不许!”

    “天降大任于王爷!”刘宝第目光炯炯,“拨乱反正,匡救社稷于倾覆之危,全在王爷一人了!”

    “我……”醇王浑身的血,都滚沸了,“当仁不让!”

    “好,王爷‘当仁不让’这四字,我当为之浮一大白!”

    两人举杯互相示意,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然则……先生何以教我?”

    *(未完待续。)

第二一六章 关某人的心思和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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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应该先问这么一句,”刘宝第微微一笑,“‘上头’何以竟生出了立女帝这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醇王沉吟说道:“仁、宣一系,选不出嗣皇帝了,迫不得已……”

    刘宝第连连摇头:“借口,借口!”

    “呃,我也觉得像是借口……”

    “其实,连借口都算不上!”刘宝第说道,“仁、宣一系,怎么就选不出嗣皇帝了?载澄、载滢两个,难道是死人?”

    他不但直呼载澄、载滢之名,还说什么“死人”,醇王和这两个侄子,感情其实不坏,不由自主,皱了一下眉头。

    “唉,我那位六嫂,大雨滂沱之中,大庭广众之下……这个事儿,先生你也是知道的,六哥两夫妻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儿上了,还能怎么样呢?”

    “不然,不然!”刘宝第微微冷笑,“如果‘上头’真的有心,立载澄、载滢其中一人为嗣皇帝,一道上谕便够了!难道,恭亲王真的敢抗旨不成?我就不相信,他真的会拿绳子勒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醇王默然片刻,点了点头,说道:“先生说的也是,不过,那样子就撕破脸了,我想,‘上头’是不会这么做的。”

    “‘上头’确实不会这么做,可不是怕撕破脸,而是根本就不想立载澄或者载滢!”

    顿了一顿。刘宝第继续说道:“先不去说载澄、载滢了。说说另外两位。载治、载漪——说是不能‘二次过继’,所以不能做嗣皇帝,嘿嘿,这算什么理由?我若在场,一句话就能叫那个曹琢如闭嘴了!”

    “哦?请教!”

    “叫载治、载漪‘归宗’!”刘宝第拉长了声调,“另外找人给隐王、瑞王承嗣就是了!”

    醇王呆了一呆,随即瞪大了眼睛,一拍大腿。大声说道:“对啊!——先生高明!如此一来,就没有什么‘二次过继’的问题了!”

    刘宝第颇为得意,正想继续发挥下去,醇王却皱起了眉头:“归宗?呃,载治归宗,就是回到了成亲王一支,那……可就出了仁、宣一系了!”

    刘宝第一怔,这个可是没有想到,不过他面皮甚厚,不改颜色。说道:“没错,载治‘归宗’。确实出了仁、宣一系;可载漪‘归宗’,却是回到前惇亲王奕誴一支,奕誴虽然获罪夺爵,子嗣的爵位可没有动,照理,载漪还是有资格做嗣皇帝的。”

    “‘照理’归‘照理’,”醇王微微摇头,“五哥那个样子,他的儿子……”

    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是不可能做嗣皇帝的,没有人会提名他们的——我也不会。”

    顿了一顿,说道:“其实,除了载漪,五哥还有载濂、载澜、载津几个儿子,我们兄弟几个里面,数他子嗣最广,可是……唉!”

    刘宝第微微发窘——我怎么念不及此?说话要小心,不然,就叫王爷小看我了!

    不过,虽然不慎“失言”,但他自有叫东家“另眼相看”的法子。

    “王爷何须伤感?”刘宝第含笑说道,“王爷春秋正盛,必然子嗣其昌,兰桂芬芳,瓜瓞绵长!”

    醇王“伤感”的,其实并不是自己目下膝下无子,不过,听了刘宝第的善诵善祷,脸上却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刘宝第的话,还没有说完:“大清朝将来的福祚,必然应在太平湖畔!”

    从箑亭南望,就是太平湖。

    醇王心中“砰”的一跳,连连摇头:“还谈不上,还谈不上!”

    不说“谈不上”,而说“还谈不上”——咦,有点意思啊!

    醇王的“还谈不上”,脱口而出,未经深思熟虑,但正因为如此,更堪玩味了。

    不过,这个题目,点到即止就好,暂时还不宜深谈,刘宝第微微一笑,将话头拉回了“二次过继”。

    “‘二次过继’,”刘宝第说道,“和公主继统、承嗣,一般的是离经叛道,王爷请想一想,二者相较,哪个‘离’得更远些?哪个‘叛’得更狠些?”

    这种比较,其实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人说人话,鬼说鬼话,完全视乎屁股坐在哪一边儿了。

    醇王的回答是:“自然是公主继统、承嗣,更……不像话些。”

    “着啊!”刘宝第说道,“既如此,‘上头’为什么宁肯叫荣安公主继位,也不肯叫载治、载漪‘二次过继’?”

    醇王心里说:载漪不管是不是“二次过继”,他既然是五哥生的,就没有做嗣皇帝的可能;载治呢,年纪比我还大,莫说“上头”不会真的“国赖长君”,就是我,其实也不愿意叫一个年纪比我还大的侄子来做这个嗣皇帝——侄子一登基就亲政,那,还有我这个当叔叔的啥事儿啊?

    立一个幼帝,大伙儿才有足够的发挥的时间和空间,这一点,目下在“台上”的人——不管是哪个派别的,想法其实是基本一致的。

    醇王虽然未入中枢,但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神机营,紧要差使一大堆,好歹也算“台上”的。

    不过,这些话就不必明着说出来了,醇王说的是:“请先生指教。”

    “王爷请再想一想,”刘宝第说道,“荣安公主的老公,是哪一位呀?”

    “老公”二字,十分刺耳,不过,醇王顾不得这些细节了,他的眼睛倏然睁大了:“先生是说,立女帝,是关……的意思?”

    刘宝第郑重的点了点头。

    醇王紧张的思索着,过了一会儿。吃力的问道:“若果真如此。那……他。呃,为的是什么呢?”

    刘宝第“格格”一笑:“这还用说?”

    醇王有点口吃了:“难道,他,他,要……借此……专擅?”

    刘宝第刚想说:“见不及此,无目者也!”一转念,这么说,可是把东家的眼光。等同于瞎子啦,大大不妥;同时,也显不出我刘某人的高明啊!

    及时改口:“王爷‘专擅’二字,说的极好!不过,只怕某人的胃口,还不止于此呢!”

    “还能……怎么样?”

    “王爷,”刘宝第说道,“荣安公主若继统登基,那么,她‘大行’之后。接她的位子的,是什么人啊?”

    “你是说。你是说……”

    “到时候,大清朝的天下,”刘宝第尖锐的冷笑,从牙齿缝儿中挤出来,刺得人脊背发凉,“姓爱新觉罗,还是姓关,可就不好说了!”

    醇王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连连摇头:“不至于,不至于!逸轩这个人,有的时候,做事情是稍嫌霸道了些,可是,我的话,他还是肯听的,还是肯听的!他不会动这种心思,不会动这种心思!”

    刘宝第暗暗一哂,心道,人家肯听你的?那不过是在敷衍你罢了!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上而不自知!如果关某人果然有谋朝篡位的心,你醇郡王说一句,他就不谋了、不篡了?这位七王爷,还真是看得起自己个儿!

    “咱们先不去管关某人动的是什么心思,”刘宝第放缓了语气,闲闲的说道,“总之,假若荣安公主登了基、继了统,她‘大行’之后,大清的皇帝,嘿嘿,请问王爷,到底是姓爱新觉罗好呢?还是姓关好呢?”

    “这,这,这……”

    这不是醇王答得出来的问题,他“这”了好几声,终于说道:“唉,所以说,不能立女帝嘛!不然,就全乱了套了!”

    女帝是坚决不能立的,但是,醇王还是不相信关卓凡会动“这种心思”——这和平素关卓凡给他的印象,相去太远了。

    “立女帝,”刘宝第说道,“关某人是否有格外的心思,暂且不去说他,不过,王爷方才提到的‘专擅’二字,他怎么也逃不掉吧?”

    “‘专擅’……”醇王的语气,犹疑而困惑,“呃,他现在都‘恭代缮折’了,还能怎么‘专擅’?再者说了,就算立了女帝,‘上头’还有两宫皇太后,依旧是一个‘垂帘听政’的格局,较之目下,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呀?”

    “嗐,王爷!”刘宝第大不以为然的样子,“这个‘恭代缮折’,不过是因为大行皇帝‘天花之喜’,母后皇太后没法子两头照料,才不得不行的权宜之计!照理,大行皇帝既然已经龙驭上宾了,就该恢复之前的听政的格局,可是,你看看,眼下的局面,这个‘权宜之计’,是不是很有些要继续‘权宜’下去的势头呢?”

    微微一顿,“单此一点,某人就难逃‘专擅’之嫌!”

    “呃,目下,‘东边儿’的精神头儿不大好……”

    “好,那么咱们就拭目以待,看看他到底要‘权宜’到什么时候?

    顿了一顿,刘宝第继续说道:“再来说说立了女帝之后的情形——王爷,到时候,‘上头’就没有两宫皇太后了!就不是什么‘垂帘听政’的格局了!”

    “啊?这……怎么会?”

    “王爷忘了,”刘宝第似笑非笑的说道,“大行皇帝崩逝的当天,亲贵重臣聚集军机处,议立嗣皇帝,会议之上,王爷大展伟论,嗯,声成金石,黄钟大吕,振聋发瞶,早已传遍天下!”

    “啊?哪……些话呀?”

    刘宝第朗声说道:“王爷说,‘大行皇帝之崩,到底是因为沾染了什么‘邪毒’,还弄不清楚!圣母皇太后要不要负什么责任,也还是未知之数!因此,她要避嫌!因此,不能由她来主持议立嗣皇帝!’”

    醇王心中“砰”的一跳:“你是说……”

    “王爷伟论,九鼎之重!”刘宝第双手抱拳,虚虚的一拱,“有王爷这几句话,‘西边儿’非但没有了‘主持议立嗣皇帝’的资格——”

    微微一顿,“将来回到北京,‘垂帘听政’,更是没有她的份儿了!”

    啊?!

    醇王微微张开了嘴巴,心中“怦怦”直跳:真的?我这几句话,真的有……这么大的威力?!

    一时之间,他好像飘上了云端,御风而行,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了1

    刘宝第微笑说道:“王爷似乎还不大相信?咱们还是那句话,‘拭目以待’!”

    “啊,好,好,拭目以待……”

    “‘西边儿’既去,”刘宝第笃定的说道,“‘上头’,可就只剩下‘东边儿’一个人了。”

    醇王想了一想,说道:“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说,‘东边儿’是老实头,会被人……予取予求?”

    “正是,王爷睿见!”

    刘宝第先赞了醇王一句,然后说道:“不过,不止于此!”

    “哦?还有?……”

    “总要皇帝尚未成年,”刘宝第说道,“皇太后才能够临朝称制、‘垂帘听政’,荣安公主登基之后——”

    说到这儿,故意停了下来。

    “荣安……还没到十八岁,还不能亲政啊。”

    “王爷,”刘宝第说道,“十八岁,那是男子!女子的‘及笄之年’,可是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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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七章 皇夫摄政王?皇父摄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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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醇王呆了一呆,一对小眯缝眼又一次睁大了:“对啊!荣安都已经……出阁了!已经成年了!”

    顿了一顿,“就是说,她一登基,就可以……亲政了!”

    “不错!”刘宝第说道,“皇帝既然已经亲政,王爷,你说,皇太后还可以继续‘垂帘听政’么?”

    醇王又呆了一呆,然后一拍大腿:“是不能够了!——先生高明,人所不及!”

    他心下大为佩服:这个刘颂宇,果然是“国士”!能够延其为己助,大是幸事!我的眼光……真正是好!

    不过,疑惑还是有的:“可是,呃,这么着,‘东边儿’……会乐意?

    “‘西边儿’若在,”刘宝第说道,“一定是不乐意的,不过,‘东边儿’嘛……”

    说到这儿,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讥嘲的微笑:“心肠既软,人又糊涂,关某人鼓如簧之舌,三绕两绕,也就把她给绕进去了!”

    醇王点了点头,说道:“先生说的是,据我看,‘东边儿’对掌权做事,本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撤帘归政,颐养冲和,保不齐她还更加乐意呢!”

    “王爷睿见!”

    刘宝第这句称赞,倒是真心实意,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王爷你想啊。荣安公主虽说过了‘及笄之年’。已为人妇,可是,到底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国家大事?她亲政之后,一切政务,赏罚黜陟,必然都是出于关某人之手!‘恭代缮折’算什么?到时候,他就是——”

    说到这儿。又故意停了下来。

    醇王不需刘宝第进一步提点了,大声说道:“他就是‘摄政’了!”

    “王爷,”刘宝第一字一顿,“应该说是‘摄政王’!”

    “摄政王?”

    醇王心头一颤,真正悚然而惊了!

    “是!而且——”刘宝第冷冷说道,“他这个‘摄政王’,连老睿忠亲王都比不了!老睿忠亲王‘皇父摄政王’的衔头,固然吓人,但到底难脱僭越之嫌,他这个‘皇夫摄政王’。可是名正言顺,谁也不能说他僭越!”

    “皇夫摄政王?”

    刘宝第嘿嘿一笑:“王爷。难道不是吗?”

    “呃……是。”

    “名衔什么的,”刘宝第说道,“还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老睿忠亲王这个‘皇父摄政王’,权势再大,世祖终有亲政的一天,到时候,老睿忠亲王是交权还是不交权?总不成,做‘皇父摄政王’做一辈子?”

    顿了一顿,“老睿忠亲王手上,毕竟只有两白旗,他若没有了大义名分,其余诸旗还肯一直忍气吞声?一时半会儿,也许还压得住场子,可是,难道他真有本事压人家一辈子?——哼,他若真有这个本事,早就自己个儿做皇帝啦!”

    这番话,原是十分犯忌的,醇王听在耳中,只觉得惊心动魄,不过,仔细思衬,竟是无可辩驳!

    “关某人这个‘皇夫摄政王’就不同了,”刘宝第说道,“真正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做一辈子!——荣安公主是女子,不亲自处理政务,大伙儿也不会觉得有多么不妥;再者说了,荣安公主难道会向自己的老公要权?”

    又爆出一个“老公”,不过,此时的醇王,连番震撼之下,对这种俚俗之语,已经没有什么违和之感了。

    默然片刻,醇王吐出一口长气,涩声说道:“先生所言甚是,到时候,荣安竟是成了一个扯线木偶……傀儡!”

    “不错,就是这两个字——傀儡!”

    醇王的声音闷闷的:“好处如此之大!怪不得,怪不得,他要立自己的老……”

    “婆”字没有说出来,醇王毕竟是天潢贵胄,“老婆”这种俚俗之语,听听可以,从自己的嘴里出来,终究还是“违和”滴。

    不过,这句没有说完的话,已经代表他接受了刘宝第的判断:第一,“上头”目下的算盘,确实是准备立女帝了;第二,立荣安公主为帝,不是因为在仁、宣一系中选不出嗣皇帝,不得已而为之,而是某人幕后操纵,上下其手,目标,就是那个“皇夫摄政王”。

    “他的好处,”刘宝第说道,“还不止于此!”

    还有?

    “荣安公主登基,”刘宝第的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关某人不仅是‘皇夫摄政王’,将来,还是‘太上皇’!”

    醇王浑身一震:“太上皇?”

    “他未必会居‘太上皇’之名,”刘宝第说道,“不过,‘太上皇’之实,却必定是有的!”

    顿了一顿,“荣安公主登基,将来,‘大行’也好,‘逊位’也罢,承继大位的,不都是他们俩的儿子?如此一来,关某人不就是‘太上皇了’?”

    醇王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即便自己的儿子到了亲政的年纪,”刘宝第说道,“我看,关某人也未必就会交权!到时候,只需把‘皇夫摄政王’改成‘皇父摄政王’就成了——嘿嘿,到时候,咱们大清,可就又出了一个‘皇父摄政王’了!”

    顿了一顿,“而且,这个‘皇父摄政王’,可不比老睿忠亲王的‘皇父摄政王’——老睿忠亲王那个,毕竟名不副实,关某人这个,可是如假包换!”

    说到这儿,刘宝第用右手食指,在桌面上重重一击:“如是,他这个‘义皇帝’、‘假皇帝’,真就可以做一辈子了!”

    义皇帝,假皇帝?

    醇王浑身一个激灵。

    “义皇帝”,是多尔衮。

    多尔衮薨后,世祖下诏追尊多尔衮为“懋德修道广业定功安民立政诚敬义皇帝”,庙号成宗,是为“成宗义皇帝”,丧礼依帝礼。同时,尊多尔衮正宫元妃博尔济特氏为“义皇后”,祔享太庙。

    不过,前无古人的盖世荣衔,不过缓兵慢敌之计,仅仅两个月之后,多尔衮便被夺爵毁墓,黜出玉牒,从云端跌入了泥涂。

    “假皇帝”,则是王莽。

    平帝驾崩,王莽立年仅两岁的刘婴为太子,呼为“孺子”,史称“孺子婴”。王莽“居摄践祚,如周公故事”,改元“居摄”,称“假皇帝”。这个“假”,不是真假之假,而是权假、兼假之假,即“代理”之意。

    三年之后,王莽建立新朝,正式篡汉。

    醇王心潮起伏,“义皇帝”、“假皇帝”——关逸轩真的会走上这条路吗?刘宝第会不会是在危言耸听?

    见东家的脸色,阴晴不定,刘宝第不说话了,他端起高脚玻璃杯,慢慢儿的啜着红葡萄酒,表面上风轻云淡,从容不迫,内心却是打鼓的:他的“惊人语”,已经说到尽了,如果醇王不动心,或者虽然动心,却下不了行动的决心,他这个幕僚的处境,就很尴尬了。

    思前想后,醇王终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义皇帝”有可能,“假皇帝”不可能——左看右看,关逸轩都不是那种人啊!

    不过,“义皇帝”也是不可以的!

    这个天下,是太祖、太宗的天下,是爱新觉罗氏的天下,怎么可以什么都叫一个外姓人一个人说了算?大政国计,就不说亲贵们都有一份儿,至少,近支亲贵该有一份儿吧?

    近支亲贵……舍我其谁?

    真的是天降大任于我啊!

    我要替祖宗、替社稷、替朝廷,看好门、把好关!绝不能叫人动摇了大清的国本,扰乱了大清的天下!

    另外,这也是为关逸轩好!

    多尔衮什么下场?前车之鉴,覆辙不远!真走上了这条路,最终的下场,就是撞得粉身碎骨啊!君子爱人以德,就算仅仅作为朋友,也不能眼看着他这么一路滑下去!

    嗯,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不能眼看着关某人“在错误的道路上愈走愈远”。

    “女帝绝不可立!”醇王终于开口了,语气阴冷而决绝,“事到如今,到底该如何因应?请先生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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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八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刘宝第精神大振,放下了玻璃杯,竖起一根手指,摇了一摇,说道:“第一,宝竹坡的折子,不能留中,不但要驳,且要痛驳!”

    “是!不但要驳,且要痛驳!呃,请问先生,如何……痛驳?”

    “这就要靠王爷了——”刘宝第说道,“面争于母后皇太后,晓以大义,剖析厉害,母后皇太后被人绕了进去,咱们得把她拉出来!”

    “这……”醇王微微踌躇,“上一次我和她,呃,已经吵过了一架……”

    想到上一次“闯殿”的情形,醇王不由就微微气馁。△↗頂UU小说,www.uu234.com

    “王爷为的是大清的千秋万代!”刘宝第郑重说道,“王爷高瞻远瞩,首倡立嗣皇帝之议,如果当初‘上头’听了王爷的话,及早绸缪,预为之备,哪里会有今天手忙脚乱、为人所乘的尴尬局面?”

    说到这儿,顿了一顿,“上一次,王爷不计自身荣辱利害,面争于母后皇太后,王爷直声,已震天下!士林翘首,朝野仰望!如今的情势,更是只有王爷,才可以一言出而九鼎安!”

    “直声震天下”?

    “士林翘首,朝野仰望”?

    “一言出而九鼎安”?

    醇王被刘宝第捧得晕晕乎乎的,他心头火热,一拍大腿,说道:“好!我就再‘闯’一次殿!”

    叹了口气:“不过,唉,我是怕她又哭鼻子!传了出去,好像我多……呃……多什么似的……”

    一时之间,不晓得该如何措辞了。

    刘宝第微微一笑。说道:“王爷之虑。也有道理。这个,民间有‘踹寡妇门’之说,如果又把‘上头’逼哭了,倒好像咱们欺人太甚了。”

    “踹……寡妇门?”

    这个说法,成长于红墙朱门之后的醇王,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是,‘踹寡妇门、挖绝户坟、吃月子奶、骂哑巴人’,民间谓之‘四大缺德’。”

    醇王哑然。

    这个刘颂宇。满口“之乎者也”的同时,动不动就跳出一两个极其俚俗的词儿,这可有点儿……

    这也罢了,可是,我面争于母后皇太后,不论是为了议立嗣皇帝,还是为了痛驳宝竹坡的谬论,都是为天下请命,为社稷请命,呃。“踹寡妇门”?这未免……太过拟于不伦了吧?

    还什么“挖绝户坟”、“吃月子奶”……

    醇王的心思,刘宝第并不晓得。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既如此,咱们就‘先礼后兵’!先上一个折子,就说……嗯,宝某人‘为文宗显皇帝血嗣未绝仰祈睿鉴事’一折,流毒于外,眼下……坊间物议沸腾,人心动摇,这个,亟需睿断,明申继统承嗣之大道,庶几人心欣悦,天下乂安,不然……国本动摇,臣恐……天下解体,国亡无日!”

    这倒是“正论”,醇王精神一振,回过神儿来,赞道:“好!寥寥数语,便听出一篇大文章了!那么,这个折子,就奉烦先生的如椽大笔了!”

    刘宝第心中得意,说道:“不敢,原是分内之事。”

    “不过,”醇王又有点儿犹疑了,“如果我这个折子,也给……‘淹’了呢?”

    “王爷的折子,‘上头’也敢‘淹’了?……呃,不至于吧?”

    醇王摇了摇头:“不好说。”

    当年,蔡寿祺上折攻讦恭王,恭王御前咆哮失礼,被逐出军机,开去一切差使,赶回府邸,“闭门读书”。文祥、宝鋆、曹毓瑛,联络惇王、醇王,上折子为恭王说话。

    那一次,两宫皇太后倒是把两位王爷的折子都发了下来,没有“留中”,可是,慈禧却加了这么一句:“我也不晓得五爷是怎么回事,今儿个他上折子给六爷说好话,可辛酉年在热河,不就是他说的六爷要谋反吗?到底他哪一句话才是真的呀?”

    有了这句话,折子写的再好,也是一钱不值了。

    于是倭仁就说,这两个折子,皆可“置而不议”。

    于是,惇王、醇王的折子,就真的“置而不议”了。

    这比“留中”还打脸,还叫人难堪。

    “留中”不代表你的折子没有价值,有时候,就是因为太有价值了,以致暂时无法处置,所以不得不“留中”。譬如,宝廷的“为文宗显皇帝血嗣未绝仰祈睿鉴事”一折,就是这种情况。

    可发了下来,却得到一个“置而不议”的待遇,即是说,这份折子,毫无价值,根本不值得讨论。

    这叫上折子的人的脸,往哪里搁啊?

    醇王气得要死,他其实是被惇王连累了,于是更加不服。醇王没法子发作两位嫂子,便********的找倭仁的麻烦,寻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上折弹劾倭仁,结果被慈禧骂“瞎胡闹”,弹劾倭老夫子的折子,自然不出意料的“淹”掉了。

    醇王将这段公案简略说了,然后皱了皱眉,说道:“‘上头’若故技重施,如之奈何?”

    “这个嘛……”

    刘宝第冷冷一笑,说道:“‘礼’既然‘礼’过了,‘上头’若不受这份礼,咱们就只好‘兵’了!”

    “兵”?

    醇王吓了一跳:你不会要我——

    自然不会的。

    “王爷是御前大臣,”刘宝第说道,“只要‘上头’在养心殿,随时都可觐见,连牌子都不必递的!王爷尽可带上‘折底’,当面念给‘上头’听!”

    顿了一顿,“然后,告诉‘上头’,如果朝廷不肯下旨‘痛驳’宝竹坡,那么,咱们就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怎么说?”

    “学宝竹坡,传遍‘折底’于都门,叫天下人来评这个理!”

    哦,原来是这么个“兵”法。

    醇王默谋片刻,点了点头,说道:“好,如此一来,‘上头’就没有法子再装傻了!“

    “是!”

    顿了一顿,刘宝第说道,“除此之外,亦俾天下人知晓,维护正统,巩固国本,有王爷做主心骨、顶梁柱!如此一来,王爷一言一行,天下之士必翘首跂踵,王爷登高振臂,贞士正人,无分朝野,自然一呼百应,惟太平湖马首是瞻了!”

    这段话的意思是,除了影响、引导、控制舆论之外,醇王还可以借此把追随者聚拢到自己的身边,建立自己的“班底”。

    醇王听得心潮澎湃,不过,刘宝第要他借此建立自己“班底”的意思,他并没有真正领会,他只觉得,“天下之士翘首跂踵”,“登高振臂”,“贞士正人,无分朝野,一呼百应”——真正是过瘾的不得了!

    轩亲王府后花园芙蓉榭,乾清宫内奏事处,醇王两番“故作惊人语”,都是要吸引人们的注意力,以期引领风潮,可惜,两次都被恭王压了下去,这一次,六哥再也碍不了我的事儿了吧?

    醇王的脑海中,冒出这样一番景象:赞誉如潮水般涌来,朝臣士子,奔走门下,自己呢,自然不以王爵傲人,礼贤下士,就算对“白衣卿相”,也是雍容揖让。

    哈,这般动人景象,单是想一想,就叫人醺然欲醉了!

    “好,好,就依先生之言!”

    “此其一。”刘宝第伸出两根手指,得意洋洋地晃了一晃,“其二,咱们既不能、也不必单打独斗,宗室里、言路上,都要找人出来说话。”

    顿了一顿,“宝竹坡这个折子,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就是因为他既是讲官、又是宗室?咱们——还是那句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嗯!”

    “先说宗室——六爷暂且不去说他了,八爷、九爷两位,王爷应以长兄的身份,叫他们出来说话!”

    “八爷”是钟王,“九爷”是孚王。

    呃……

    谈到具体行动,醇王又犹豫了。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在八弟、九弟面前,自己可没有六哥那份说一不二的权威。

    “老九还没有成年,”醇王迟疑的说道,“说话没有分量,也未必肯说什么话;至于老八——”

    说到这儿,醇王微微苦笑了一下:“先生有所不知,他和关逸轩两个,一向走得很近,这个事儿,要他出头反对关逸轩,只怕……”

    滞了一滞,“呃,只怕有点儿……‘与虎谋皮’了。”

    刘宝第一愣:钟王和关某人“一向走得很近”?这个,我倒是不晓得。

    “那——远支宗室呢?”

    “远支那边,”醇王说道,“我是想过的——只怕更难!先生你想,仁、宣一系,选不出嗣皇帝了,如果不立女帝,这个嗣皇帝,自然就得求之于远支,由远支来出头反对立女帝,岂非……瓜田李下?”

    顿了一顿,“不论哪一支的人出头,‘那边儿’的人,如宝廷之流,只消说一句:怎么,是你自个儿想当皇帝呢?还是想你们家的哪个人当皇帝啊?——先生你想,这句话问了出来,叫人怎么回答?”

    刘宝第大大一愣:这个……我倒是真没有想过。

    咦,这位糊涂东家,脑子怎么突然间好用了?

    “还有,”醇王说道,“放在以前,远支亲贵,是没有资格参与议立嗣皇帝的,这一次是关逸轩的主张,把他们都叫了过来……呃,我瞅着他们,都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呃,在这儿事儿上,叫他们出头反对关逸轩,只怕……”

    咦,咦,咦,这个东家,真的变聪明了!

    什么情况?

    *(未完待续。)

第二一九章 世人皆欲杀,我意独怜才

    东家这种生物,太蠢笨了固然不行,如是,作为幕僚,是要吐血的;可是,太聪明了,也不好——如是,怎么显得出作为幕僚的俺的本事呢?

    不过,一俟被人指出了谬误,或者,眼下的问题自己解决不了,刘宝第自有应对的诀窍,那就是先捧东家一句,然后立即转移话题。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宗室方面……尽可从长计议,何况,王爷为宣宗亲子,国家郡王,已经是宗室之望了!嗯,眼下当务之急,是言路!只要言路上有人肯出头,和王爷桴鼓相应,这个气势,就足以压倒宝竹坡了!”

    “宗室之望”,意思是,您身份贵重,自己个儿就可以代表整个宗室了,宗室里面,有没有其他人帮腔,无关大局。

    不过,以二打一,“压倒”一说,倒也不错。

    不过,醇王还是犹疑的:“言路……有人肯出头吗?现今的言路,可不比从前了!打为大行皇帝开‘洋务、兵事’的功课上头,‘上头’就开始压制言路了,经‘铁路大辩论’一役,言路的气势,愈加之低了……”

    顿了一顿,“‘上头’又恢复了京官的全俸,又叫‘宗室银行’替京官放贷……”

    “总之是……软硬兼施!”醇王叹了口气,“现在的言路,都学会看‘上头’的脸色了!唉,倭艮峰若还在,大约还好些……呃,其实,就算倭艮峰还在。也未必就能怎么样……到了后来。倭艮峰其实也不大说话了!”

    这番话。虽然略嫌表述混乱,但基本理路却是清楚的,刘宝第心里愈加嘀咕了。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俺已经准备好了杀手锏。

    “王爷说的不错——”

    微微一顿,“不过,不晓得王爷留意过没有?这些‘软硬兼施’,都是出自关某人之手!有人为掌控言路。处心积虑,绸缪已久!哼哼,所为何来?真正是……其心可诛!”

    醇王一震:“你是说,打为大行皇帝开‘洋务、兵事’的功课上头,‘他’就有了……立女帝的想头?”

    刘宝第“哼”了一声,说道:“王爷以为呢?”

    醇王心中不以为然:那个时候,“大行皇帝”还好好儿的,怎么都冒不出立女帝的念头啊?硬要这么说,未免就欲加之罪了。

    刘宝第看醇王的脸色,心知东家不以自己的看法为然。及时改口:“我并非说‘他’打为大行皇帝开‘洋务、兵事’的功课上头,就有了立女帝的想头。而是说……嗯,这个,上位者,本应……闻过则喜,从谏如流,‘他’呢,如此这般,摆弄言路,这个……摆明了是要走专擅的路子嘛!”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请王爷留意,有时候,有些念头,初初的时候,确实是没有的——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这么大的权,也就生不出这样的念头;可是,专擅到了一定的火候,有些念头,自然而然的,就冒了出来了——为人臣者,权力愈来愈大,不受节制,总有一天,会生出为人臣者不该有的念头!”

    醇王悚然:似乎确实是这么回事……

    “操、莽,”刘宝第冷冷一笑,“自古权臣,始国家砥柱,终谋朝篡位,哼哼,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

    醇王浑身一震。

    仔细想去……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先生所言甚是!”醇王满脸的忧心忡忡,“这个事儿,翰詹科道,确实不能一默无言!可是……”

    “请王爷安心,”刘宝第朗声说道,“国家养士两百年,忠臣义士,在在不绝!岂是关某人几番疾言厉色,就都能吓唬得住了?又岂是关某人一点小恩小惠,就都能够收买的了的?天下人悠悠之口,哼,岂是关某人一个人堵塞得了的?”

    这番话,气势磅礴,醇王大受鼓舞,欣然说道:“正是!先生必有以教我!请说!”

    “我有一位同乡,”刘宝第说道,“原在吏部做郎中,刚刚考取了御史,此君忠肝义胆,侠骨柔肠,真正叫‘国士无双’!他亦甚不以宝竹坡之举为然,若动以大义,他是一定肯上折子、谏阻立女帝的。”

    “哦?竟然有这般人物?”醇王大为兴奋,“请教贵同乡的台甫?”

    “姓吴,名可读,字柳堂,号冶樵,和我一样,都是甘肃兰州人氏。”

    “吴柳堂,吴可读……”醇王沉吟说道,“这个名字,我似乎是有一点儿印象的……”

    突然,醇王失声说道:“哎哟,那不是‘吴大嫖’吗?”

    话一出口,自知不妥,立即涨红了脸,连连致歉:“对不住,对不住!这个……呃,齐东野语,未足为凭!未足为凭!是我荒唐了!是我荒唐了!”

    刘宝第却毫不在意,坦然说道:“‘吴大嫖’这个外号,没有冤枉吴柳堂。不过,王爷,若没有这个外号,吴柳堂也未必就肯出这个头,犯颜直谏,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呃,这……怎么说呢?”

    “王爷晓不晓得,吴柳堂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

    “隐约有所闻,”醇王迟疑的说道,“不过,未知端详。似乎是说,当年……吴柳堂进京赶考,在韩家潭的‘清吟小班’……呃,颇做流连?”

    刘宝第“呵呵”一笑,说道:“王爷太替吴柳堂留面子了,什么‘颇做流连’?简直就是一头扎进了温柔乡中,不可自拔,几乎就把红粉窟,变成了英雄冢!”

    顿了一顿,“就为他贪恋佳人,不能专心用功,因此屡试不第。师长同乡,见他愈闹愈不像话,不能不出面干涉,将他从韩家潭的‘清吟小班’逼了出来,搬进了广渠门外的‘九天大圣庙’——那是我们关中会馆的公产,因为位处外城之外,地方清净,无红尘纷扰,无翠袖移志,便于用功。”

    “这样……很好啊。”

    刘宝第“哼”了一声,说道:“王爷不晓得他!只不过在‘九天大圣庙’住了三、五天,便相思难耐,又自行又搬回了韩家潭!”

    “啊?”

    “这下子,”刘宝第说道,“可把大伙儿气坏了,警告他,如果不搬回‘九天大圣庙’,公中就断绝对他的资助!他却不以为意,说,我就算到大街上去卖文打卦,也不见得就饿死了!”

    醇王微微摇了摇头:“这位吴柳堂,还真是……”

    “大伙儿没有法子,最后,只好使出一条釜底抽薪之计——找到了吴柳堂那个相好的姑娘,叫做‘云儿’的,晓以利害。”

    “这位‘云儿’,”刘宝第叹了口气,“倒是个懂道理的,她对吴柳堂扳起脸来,说,我爱的,是你吴某人的才,不是你在烟花巷里空掷流光,你若不能够金殿传胪,就不要再来见我了!”

    “哦……那,吴柳堂怎么样呢?”

    “还能怎么样?只好搬回‘九天大圣庙’,发愤用功了!”

    说到这儿,刘宝第笑了一笑,说道:“彼时,正好‘四大徽班’的‘四喜班’,重新由余三胜掌班,努力振作,于是就有人写了一副对子,叫做‘余三胜重兴四喜班,吴大嫖再入九天庙’。”

    醇王“哈哈”一笑:“这副对子,倒是工整,只是未免……太损了些!”

    “损是损,”刘宝第说道,“不过,对吴柳堂来说,倒是好事!佳人正言相弹,外人谑语相讥,两重刺激之下,他愈加发愤了!第二年,嗯,道光三十年庚戌科春闱,吴柳堂终于金榜题名了!”

    “啊……”醇王赞叹着说道,“这,倒算是一段风尘佳话呢!”

    “王爷说的不错,”刘宝第却叹了口气,“只是可惜啊——”

    微微一顿,“吴柳堂兴冲冲的去找云儿,谁知,等着他的竟是噩耗!上一年冬天,云儿得了绞肠痧,没挺过来,香消玉殒了!”

    “啊?!”醇王不由失声,“唉,可惜,可惜!”

    刘宝第又叹了口气,说道:“吴柳堂大哭了一场,又大病了一场,几乎也没有挺过来!唉!”

    “可惜,可惜,实在可惜!”

    “王爷”,刘宝第说道,“吴柳堂流连烟花巷,非肌肤烂淫之行,他眷顾的,由始至终,只有一个云儿,他是把这个女人,当做了真正的风尘知己!”

    顿了一顿,“吴柳堂此人,至情至性,认定了的人,认定了的理,九牛不回!他钟情烟花女子,以致荒废举业,看似荒唐不经,可是,王爷,我说句实在话,如果换一个循规蹈矩的谨饬君子,未必就敢、未必就肯,逆龙鳞、劾权臣!”

    “这……也是!”

    微微一顿,醇王说道:“怪不得先生方才说,‘若没有这个外号,吴柳堂也未必就肯出这个头,犯颜直谏,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是,我就是这个意思!”

    “先生之言,深得吾心!”

    顿了一顿,“先生和吴柳堂,是……至交?”

    刘宝第微微一笑,“吴柳堂从‘九天大圣庙’搬回云儿的香巢之时,关中诸公,不是公议要断了他的资助么?那个时候,我也在北京,手头虽然不宽裕,却资助了他几两银子。”

    这个交情不得了!“雪中送炭”什么的,已不足以形容了,吴可读感激刘宝第的,绝不仅仅是那“几两银子”,而是“世人皆欲杀,我意独怜才”的相知!这真正是刎颈过命的交情!

    醇王兴奋的说道:“好,那么,就全拜托先生了!”

    *(未完待续。)

第二二零章 山人自有妙计

    刘宝第昂然说道:“宝第绝不负王爷厚望!”

    “好,好!我之有先生,犹鱼之有水也,幸甚,幸甚!”

    嘿嘿,这句话,若被第三人听到,一定会大感违和——咦,哪位是刘玄德,哪位又是诸葛孔明啊?可是,醇王脱口而出,自己固然没有任何不妥的感觉,素以屠龙之术自负的刘宝第听在耳中,更是心头一跳,眼睛一亮。UU小说,www.uu234.com

    “不过,”醇王沉吟说道,“先生方才说的……呃,‘逆龙鳞、劾权臣’六字,善则善矣,只是……”

    刘宝第十分见机,说道:“王爷的的意思,是不是……‘龙鳞’可‘逆’,‘权臣’……暂时不必‘劾’?”

    “是,是!”醇王微微松了口气,“我和关逸轩两个,平素处的……其实不错,还是要……呃,留一线日后相见的余地的。”

    “王爷说的是,”刘宝第说道,“倘若‘那边儿’知难而退,甚或……幡然悔悟,改弦更张——总之,只要关某人肯回归正途,咱们也就不必逼得太紧了!”

    顿了一顿,“王爷放心,这份奏折,我会拿捏好分寸的。”

    “嘿嘿,先生的大笔,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全拜托先生了!”

    “王爷信任之专,宝第铭感五腑!”刘宝第说道,“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王爷特达之知!”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和前边儿的“我之有先生。犹鱼之有水”颇做呼应。“特达之知”。更是多用于君主对臣子的知遇,醇王晕乎乎的,连说:“言重,言重!”

    事实上,“不必逼得太紧”,真正的原因,是目下的“上头”,只有母后皇太后。这条“龙”的麟,其实十分之软,怎么“逆”都是无妨的;可是,“权臣”的拳头,却是很硬的,“劾”起来,就要非常小心。

    别看有时候醇王的脑筋不大够用,真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也会本能的避重就轻,柿子先挑软的捏滴。

    两个人又喝了一杯酒。醇王沉吟说道:“我有一个想头,不晓得先生以为如何?”

    “请王爷示下。”

    “先生说过。”醇王说道,“若是‘西边儿’在,不会乐意立荣安为帝——荣安一登基便亲政,两宫皇太后可就得‘撤帘’了。就是说,‘西边儿’若在,关逸轩断难遂己之志!呃,可是……”

    顿了一顿,“我在亲贵重臣‘议立嗣皇帝’的会议上,关于大行皇帝的‘邪毒’……呃,说了那样一番话,这个,‘西边儿’威权大损,就算回京,只怕亦难再行‘垂帘听政’之事,我想,这个……”

    醇王吞吞吐吐,语焉不详,不过,刘宝第听懂了。

    他微微一笑,说道:“王爷的意思是,打到昨日之我,为‘西边儿’洗刷,然后和‘西边儿’联手,对付关逸轩?”

    醇王脸上微微一红:“也不能说打倒昨日之我……”

    刘宝第摇了摇头,说道:“王爷,我的话直,你别见怪。”

    “啊?不会,不会!有什么话,先生尽管说!”

    “咱们如果真这么做了,”刘宝第庄容说道,“且不说朝野上下,会不会有人目王爷出尔反尔,以致害损王爷的盛誉;也不说咱们是不是真能替‘西边儿’洗刷干净——这个事儿,朝野坊间,谣传纷啄,诡异难明,咱们手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

    “呃,也是……”

    “还有,”刘宝第说道,“天津那边儿的情形,咱们两眼一抹黑;反过来也是一样——天津那边儿,也不晓得知不知道北京这边儿的情形?甚至,大行皇帝龙驭上宾的消息,‘西边儿’到底收到了没有?”

    顿了一顿,加重了语气:“这些,全在关某人一人掌握之中!咱们和‘西边儿’,彼此根本不能联络,谈何‘联手’?”

    “呃,是……”

    “何况,”刘宝第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疏不间亲!”

    微微一顿,“这四个字,我说的并不十分准确,其实,要论‘亲’,七福晋是‘西边儿’的胞妹,王爷和‘西边儿’,才是正经的亲戚。可是,王爷有什么不明白的?以‘西边儿’和关某人的目下的关系——”

    说到这儿,冷冷一笑:“就是她自己个儿的娘老子,大约也亲不过姓关的去的!”

    醇王默然。

    慈禧和关卓凡的暧昧传闻,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可是,醇王此人,本性还是忠厚的,内心深处,既不愿意相信真有此事,别人也就不敢在他这儿深谈此事,刘宝第这种尖锐刻薄的口吻,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最关键的是,”刘宝第说道,“‘西边儿’下来,对王爷,只有好处——而且是大大的好处,没有坏处!”

    “哦?”醇王精神一振,“这……请道其详!”

    “道理其实很简单,”刘宝第说道,“‘西边儿’若还在‘上头’,只会信用轩邸一人,什么时候轮得到王爷出头?”

    这倒是实情,而且,原因也不止于慈禧“只会信用轩邸一人”。

    慈禧对醇王这个小叔子兼妹夫,一向是看不起的,慈安还肯和这个小叔子敷衍,慈禧连敷衍都不肯敷衍,有时候训起醇王来,因为有一层“妹夫”的因素在,更拿他当“自己人”,因此也就更加的不客气,那个态度,同恭王训斥弟弟,也差不了多少。

    若指着慈禧延醇王入中枢,确实是……呃,不大容易的。

    “‘西边儿’若下来,”刘宝第继续侃侃而谈,“‘上头’就只剩‘东边儿’一个人了,‘东边儿’自然也是信用关某人的,可是,嘿嘿,同‘西边儿’的情形,毕竟不同!”

    嘿嘿,刘宝第、醇王都不晓得的是,现在,这个“情形”,已经没有什么“不同”了。

    “还有,”刘宝第说道,‘东边儿’是没有本事自己个儿处理政事的,必定都得托付给枢府,则中枢必然权重——“

    顿了一顿,“仁、宣一系,既然选不出嗣皇帝了,那么,就得求之于‘远支’,王爷想,‘远支’的做了皇帝,仁、宣一系之中,若没有人入直中枢,像话吗?”

    说到这儿,醇王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连连点头:“先生高见,先生高见!吾得之矣,吾得之矣!”

    皇帝你来做,权力我来抓,这样,才能够在“近支”、“远支”之间,形成平衡。

    更何况国家大政的重心,从“上头”下移倒了枢府,枢府里面,更加需要有“近支”的代表,这样,才能够既保证“近支”的权益,同时保证不会有人“专擅”。

    那么,谁是代表“近支”进入中枢的最合适的人选呢?

    还用说!

    真正是舍我其谁?

    醇王心头火热。

    “王爷不过是担心咱们的力量不够,”刘宝第说道,“单靠两份折子,不足以打消关某人的妄想——”

    说到这儿,他狡黠的一笑,说道:“其实,王爷上折也好、面争也罢,还有吴柳堂上折子,咱们种种预备,对于‘那边儿’,都算‘先礼后兵’——事实上,原本是不需要这么麻烦的,只是以王爷的身份,不好‘不教而诛’罢了。”

    又是“先礼后兵”,又是“不教而诛”,醇王心中一跳:难不成你想——

    应该……不至于吧?

    “先生的意思是……”

    “我有一条‘釜底抽薪’之计,”刘宝第说道,“王爷只要一开口,就能将姓那关的牢牢摁住,叫他再也动弹不得——我是说,‘那边儿’立即就得偃旗息鼓,再也不能提‘立女帝’三字了!”

    “哦?”醇王眼睛一亮,“何计?请先生赐教!”

    *(未完待续。)

第二二一章 有人釜底抽薪,有人添柴加薪

    “王爷,”刘宝第说道,“假若载澄或是载滢,被立为嗣皇帝,则作为嗣皇帝‘本生父’的恭邸,将会如何啊?”

    说的是关逸轩立女帝的事儿,怎么突然间转到恭王那儿去了?

    醇王怔了一怔,迟疑的说道:“先生的意思是……”

    “恭亲王‘退归藩邸’,”刘宝第说道,“政事是不能再过问的了,可是,其他方面,并不受影响,宗室、朝臣、友朋之间,彼此往来,以及庆吉祭祀、曲礼宴飨,一如平常。”

    顿了一顿,“若出了什么大的状况,譬如,为大行皇帝的天花‘叩喜’,大行皇帝病危,御榻之前,亲承末命,以及议立嗣皇帝,这些事情,不但都少不得他,而且,以其近支宗室之长的身份,排位还得排在前面,甚至……主持其事。”

    醇王微微皱了皱眉:刘宝第口中的“主持其事”,指的自然是恭王奉旨和关卓凡共同主持“议立嗣皇帝”,这是醇王很不爽的一件事——他一直认为,六哥的这个差使,应该落在自己身上才对。

    不过,刘宝第只是在陈述事实,恭王“近支宗室之长的身份”,更加是事实,醇王也不能有什么异议。

    刘宝第不晓得醇王微妙的心思,自顾自的说下去,“可是,若载澄或是载滢被立为嗣皇帝,王爷请想一想,恭邸还能够如眼下这般——”

    说到这儿,故意停了下来。

    醇王反应过来了:“啊,那是不能够了!”

    如果载澄或是载滢,被立为嗣皇帝,则作为嗣皇帝的“本生父”,恭王一定会被严格要求。同朝政保持绝对的距离。政治——不论以任何形式——他都是不能再碰一指头的了。

    就是正常的人际交往,也会被加以严格的限制,宗室之外的朝臣,原则上,都不能再往来了,包括宝鋆、文祥这样的至交。

    到时候。虽然名义上,恭王依然拥有行动的自由,但真实的处境,几乎形同软禁,就算跑到香山碧云寺一类的地方“隐居”,跟着“伺候”他的,也不会只有恭王府的护卫,其中,一定会有“上头”指派的大内侍卫。

    非但如此。就是正常的典礼、祭祀,恭王都无法参与。别的不说,礼仪就是个麻烦事儿,看着他对着亲生儿子磕头,谁都会觉得别扭——包括他自己。

    “上头”的种种要求和措施,都会光明正大的施行,没有人会提出异议,甚至也不会有人暗自不服。因为,这是“小宗”入继“大宗”。防止皇帝的“本生父”“乱政”的标准套路,换了谁都一样——谁叫你儿子做了皇帝呢?

    这个情况,理论上来说,将终恭王之一生,即便他的皇帝儿子亲政之后,也会如此。除非。到时候皇帝儿子有意放水,甚至重新启用自己的生父。

    “差使……不论什么样的差使,”醇王沉吟说道,“六哥都是不能再办的了,朝廷的庆典祭礼。也是不能够再参加的了,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大约……呃,连紫禁城都是不好再进的了……”

    顿了一顿,疑惑的看着刘宝第:“不过……”

    不过,这跟关逸轩有什么关系呢?

    看着醇王迷茫的样子,刘宝第心里暗暗苦笑:这位东家的脑袋瓜,转得还真是慢……

    腹诽尽管腹诽,面上依旧从容:“王爷,儿子做了皇帝,当爹的不但要‘退’,而且要‘隐’,那么,老婆做了皇帝,老公又该如何呢?”

    醇王怔了一怔,随即嘴巴微微张开,同时,眼睛也睁大了。

    过了片刻,他猛的一拍大腿:“妙,妙,妙!先生高明!先生高明!真正是……真正是……呃,真正是……”

    呃,真正是啥呢?

    刘宝第矜持的一笑,说道:“假若,咱们的折子上了,面争呢,也争过了,‘那边儿’却鬼迷心窍,始终不悟,那么,好罢!‘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就请‘那边儿’见一见黄河,撞一撞南墙!”

    微微一顿,“到时候,王爷只消把这一条搬了出来,‘上头’和关某人,还能说些什么?那荣安公主,嘿嘿,也只好在她理藩院后胡同的公主府里,乖乖的做她的固伦公主和亲王福晋了!”

    “正是!正是!正是!”

    说了三个“正是”,醇王总算想出来“先生真正是啥”了:“先生真正是……诸葛重生,卧龙再世!”

    说罢,站起身来,走出箑亭,向下面高声喊道:“来人啊,将那坛五十年的女儿红刨了出来!”

    回转进亭,含笑说道:“晓得先生海量,今儿个,我陪先生一醉方休!”

    *

    就在醇王和刘宝第“一醉方休”的时候,翰林院庶吉士鲍湛霖的一份折子,递进了宫里,题目是“沥陈小宗入继大宗弊曷胜言仰祈睿鉴事”。

    这份折子没有“留中”,第二天一早,便发了下来。

    几位军机大臣,文祥是第一个到达军机处的,因此他是第一个看到这份折子的——当然,不算关卓凡。“黄白折”制度之下,折子一式两份,轩亲王下值后,白折子直接送朝内北小街,因此,关卓凡昨天晚上便“恭代缮折”了。

    一看到题目,文祥的脑子里便轻轻的“嗡”了一下:什么意思?

    打开折子,屏住呼吸,细细阅看。

    鲍湛霖说,他十分担忧,若“小宗入继大宗”,嗣皇帝继统之后,会有妄图悻进的小人,如前明张璁、桂萼之流,“希旨承颜”,“阿世媚上”,“迷惑圣意”,最终,“改易成议”,“祸乱统绪”,“动摇国本”。

    既然提到了“张璁、桂萼”,“弊曷胜言”的最主要的证据,就是前明的“大礼议”。

    关于这场“大礼议”,鲍湛霖着重突出了以下两点:

    一,两百余朝臣跪在左顺门前,从早至午,“撼门大哭,声震阙庭”。明世宗命“引礼监谕退,再谕退”,但是,群臣“仍不起”,并有“大呼高皇帝、孝宗皇帝者”。

    世宗终于震怒,令锦衣卫将两百余朝臣全部逮捕,五品以下官员一百三十四人下诏狱,四品以上官员八十六人停职待罪。

    八日之后,世宗下旨,“哭门”的官员,四品以上停俸,五品以下拉到左顺门前廷杖。最终受杖的超过一百八十人,并不止于下狱的一百三十四人,其中,杖死者十六人。

    二,鲍湛霖引用了彼时的礼部尚书席书领衔,张璁、桂萼列名的一份奏疏里的一段话:“孝宗皇帝伯也,宜称皇伯考。昭圣皇太后伯母也,宜称皇伯母。献皇帝父也,宜称皇考。章圣皇太后母也,宜称圣母。武宗乃称皇兄,庄肃皇后宜称皇嫂。”

    然后一一解释:

    宪宗生孝宗和兴献王。孝宗生武宗,兴献王生世宗。武宗无嗣,以世宗入继大统。

    昭圣皇太后姓张,是孝宗的皇后,武宗的生母。庄肃皇后姓夏,是武宗的皇后。

    “献皇帝”就是兴献王,“章圣皇太后”是兴献王的王妃,世宗的生母,姓蒋。儿子做了皇帝,位子坐稳了,翅膀硬了,“推翻成议”,“追尊所生”,老爹也就做了皇帝;老妈呢,自然就做了皇太后啦。

    迎立世宗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局面。那个时候,说的好好儿的,既继统,也承嗣,就是说,世宗要拿“皇伯考”孝宗当“皇考”,给孝宗当儿子;拿自己的“本生父”兴献王当“皇叔考”,拿自己的“本生母”蒋氏当“皇叔母”。

    可是,唉,架不住人家“位子坐稳了,翅膀硬了”呀。

    于是,“皇考”变回了“皇伯考”,“皇叔考”变成了“皇考”,“皇叔母”变成了“皇太后”。

    夹在里面的,是十六位被活活杖死的朝廷大臣。

    然后说,如果放到本朝,放到目下,按席书、张璁、桂萼等人的要求,就会演变成以下这个局面:

    嗣皇帝的“皇考”,就不是文宗显皇帝了,而是人自己个儿的“本生父”了;文宗显皇帝呢,就变成了“皇伯考”啦。

    “承嗣”神马的,提都不要再提啦。

    “圣母皇太后”这顶帽子呢,就得从目下在天津的那位慈禧皇太后头上摘下来,戴到人家嗣皇帝的“本生母”头上啦。

    至于您这位“母后皇太后”呢,嗣皇帝就不再喊您“皇额娘”了,而是改口喊“皇伯母”啦。您“母后皇太后”的帽子,还能不能戴,还能戴多久,俺也不晓得,不过,俺估计啊,这顶帽子上边儿,“皇太后”三个字,也许还能留着,“母后”两个字嘛,十有**,得换一换喽。

    连您这位“母后皇太后”都由“皇额娘”变成了“皇伯母”,天津那位“圣母皇太后”就更加不必说了,搞不好,人家嗣皇帝连“伯母”两个字都不肯喊呢——凭什么呀,您又没有做过俺“皇伯考”的皇后!

    文祥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昏眩一阵又一阵袭来。

    *(未完待续。)

第二二二章 死穴!

    鲍湛霖“沥陈小宗入继大宗弊曷胜言仰祈睿鉴事”一折,通篇没有提到一个“荣安公主”,也没有提到“立女帝”三个字,但其杀伤力,实在十倍于宝廷的“为文宗显皇帝血嗣未绝仰祈睿鉴事”一折!

    不过,如果没有宝廷的折子在前,鲍湛霖的这个折子,就会显得莫名其妙:“小宗入继大宗弊曷胜言”是自然的,可是,文宗显皇帝血嗣已绝,不立小宗,就没有皇帝可立,你扯什么“弊曷胜言”,那不是纯属废话吗?

    但宝廷“文宗显皇帝血嗣未绝论”在前,鲍湛霖的言下之意,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既然“小宗入继大宗弊曷胜言”,那么,唯一的除弊之道,就是立荣安公主为帝!就是说,宁肯立女帝,也不能立小宗!

    “小宗入继大宗弊曷胜言”,自不待言,问题是,立女帝,一般的是“弊曷胜言”,至于哪个的“弊”更大些,这真的是一个屁股坐在哪边儿的问题了。

    鲍湛霖的折子的厉害之处,在于他的屁股,完完全全和目下“垂帘听政”的两宫皇太后坐在了一起,同时,也和宾天的文宗显皇帝坐在了一起。

    文祥完全能够想象,两百余朝臣“撼门大哭,声震阙庭”的景象,对母后皇太后会造成何等巨大的心理冲击。

    更何况,里面还躺着十六具血肉模糊的朝廷大臣的尸体!

    文祥清楚的记得,恭王和慈禧,决定杀肃顺、载垣、端华的时候,慈安惊呼一声:“啊,还要杀人啊?”

    她花容惨淡的样子,文祥迄今历历在目。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鲍湛霖**裸的威胁:如果立小宗,天津的那位,十成十做不成“圣母皇太后”了;你呢,十有**,做不成“母后皇太后”了;你们的老公。以后,就没有人上香祭祀了;你们那个刚刚挂掉的儿子,就更加是孤魂野鬼一只啦!

    好吧,立小宗,还是立女帝,你们俩自个儿看着办吧!

    最要命的是,鲍湛霖的威胁,竟是无可辩驳。

    亲贵重臣会议嗣皇帝人选的时候,文祥、曹毓瑛、许庚身三位军机大臣。曾先后就如何保证“帝系不坠,统绪不乱”发言。

    文祥说,“‘嗣皇帝’之所以为‘嗣皇帝’,既要继统,亦要承嗣,这一点,必须先行明确下来,庶几帝系不坠。统绪不乱。”

    曹毓瑛说,“嗣皇帝必须承嗣。这一层,必须叙进遗诏里面,昭告天下。”

    许庚身说,“嗣皇帝‘承嗣’一节,非但要叙进遗诏里,也要叙进新君登基的诏书里。明示天下,千秋万世,不易不替。”

    他们三人的建言,都是吸取前明“大礼议”的教训,防止出现类似“大礼议”的麻烦。可是,这些建议,这些措施,在鲍湛霖的折子面前,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两道诏书,就能保证嗣皇帝不改主意了?明世宗继位的时候,关于认谁做老爸的的诏书,难道颁发得还不够多吗?

    到皇帝亲政了,翅膀硬了,他若真要食言而肥,谁拦得住?

    前明数百朝臣拢在一起,付出十六条性命的代价,依旧拦不住!

    本朝呢?

    本朝的大臣,在这种事情上,是肯定不会有前明朝臣的那个劲头的——恐怕,连一半儿都没有吧。

    唯一能保证嗣皇帝不改主意的法子,就是两宫皇太后垂一辈子的帘,嗣皇帝做一辈子的傀儡。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文祥苦笑。

    其实,就算这样,也还是保证不了啊——两宫皇太后的年纪,比嗣皇帝的年纪,必定要大得多,要是她们“走”在嗣皇帝的前边儿呢?

    就算她们“走”在嗣皇帝的后边儿——嗣皇帝还有自己的儿子呀,这位新皇帝,终有成人的一天,终有亲政的一天,到时候,他如果不想认文宗做自己的祖父了呢?

    难道,两宫皇太后可以长生不老?

    文祥长叹一声。

    鲍湛霖的折子,真正是拿住了两宫皇太后的死穴!

    文祥心乱如麻。

    张璁、桂萼这两个混蛋!真正是……遗毒三百年!

    唉,算了,批评前人,纯属发泄怨气,于今事一无补益,折子既然发了下来,军机“叫起”的时候,必定就是要议的了,自己……该持何种立场呢?

    心里一片茫然。

    恭王福晋闯宫,恭王拂袖而去,嗣皇帝的人选难产,文祥眼见僵局形成,已经做好了在“远支”中挑选嗣皇帝的心理准备。

    当然,说是“远支”,其实还得先在“钦定字辈”中、也就是在圣祖一系之内挑选,理论上来说,圣祖一系之内,依然可以算是“近支”的。

    文祥将仁宣一系之外、圣祖一系之内的年幼的“载”字辈,都找了出来——年长的不必考虑,文祥心知肚明,“上头”不可能“国赖长君”的。然后,体格、品行、智识、家世,一一胪列,一个一个的分析、判断,看一看,哪一个是最适合做嗣皇帝的?

    就在文祥勤勤恳恳的做着功课的时候,宝廷“为文宗显皇帝血嗣未绝仰祈睿鉴事”一折爆了出来,他立马就蒙圈了。

    文祥自然是不赞成立女帝的。不过,他眼界开阔,并不以为西洋的“文明”,中国就一定不可以借鉴。实际上,不需要宝廷在折子里啰嗦,英吉利、西班牙等国,女王继统、当国的情形,他都是清清楚楚的。

    可是——拿现在的话说,步子太大,是要扯着蛋的!

    这也罢了,文祥真正疑虑的,其实还不是女主当国,而是——如果女主当国,皇嗣的问题,该怎么解决?

    这才是最重要、最关键的问题!

    说的明白点儿。荣安公主若登基继统,她这一代,还好说,问题是,下一代,该怎么办?她的儿子。是姓爱新觉罗呢?还是姓瓜尔佳呢?

    如果姓瓜尔佳——不管到时候爱新觉罗氏还算不算“宗室”,都形同改朝换代,这是文祥绝对、绝对不能够接受的,虽然,他自己也姓瓜尔佳。

    如果姓爱新觉罗,就等于叫关卓凡的儿子“改宗”,那么,关卓凡能够接受吗?

    说到这儿,以下这个问题就再也无法回避了:宝廷上“为文宗显皇帝血嗣未绝仰祈睿鉴事”一折。到底只是他自己“希图悻进”,还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推动?

    如果是有人在背后——

    文祥不由背脊发冷。

    刘宝第已经断定,宝廷上“为文宗显皇帝血嗣未绝仰祈睿鉴事”一折,是出于关卓凡的指使;并且判断,“上头”已有“立女帝”的意思了;文祥却还在踌躇难决,这绝非他的智力不如刘宝第,而是——还是那句话:屁股决定脑袋。

    文祥对关卓凡,是真心实意的佩服的。他承认。关卓凡确是百年难遇的大才,国家确是少不得此人。同时,不知不觉中,他和关卓凡的联系,愈来愈紧密,愈来愈信任、依赖关卓凡,不然。他不可能主动提出,裁撤、合并总理各国事务衙门。

    因此,内心深处,文祥是极不情愿关卓凡做这个幕后推手的,类似的念头一冒出来。他就本能的回避。

    可如果是真的——他,他,他到底想干什么呀?!

    如是,到了时候,自己何以自处?!

    眼见局势发展迄今,“立女帝”一事,愈来愈像有人在幕后指使、推动,也愈来愈有成事的可能了!

    文祥的心中,像压上了一块大大的石头,沉甸甸的,坠的难受。

    不多久,曹毓瑛、许庚身、郭嵩焘都到了,都看了鲍湛霖的折子。

    军机大臣是最讲究“宰相风度”、最讲究“持志养气”的,不过,还是能够在大军机们的脸上,看到他们心中的震撼。

    养心殿的总管太监,早早的就过来传旨:母后皇太后已经驾临养心殿,轩亲王一到,立即“叫起”。

    母后皇太后驾临养心殿如此之早,是颇少有的情形,几个大军机,都隐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关卓凡终于到了——看看时辰,今儿个,轩亲王可是比平时到的晚了些。

    “鲍雨亭的折子,”关卓凡平静的问道,“各位都看了?”

    几位大军机,都点了点头。

    “好,这就‘上去’罢!”

    进了养心殿东暖阁,刚刚站好、跪好,母后皇太后就进来了。

    果然是“早已经到了”。

    升座、行礼之后,慈安开口了:

    “那个‘左顺门’……是在哪里啊?”

    大军机们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母后皇太后问的是,“大礼议”中,群臣“哭门”的左顺门。

    没想到,母后皇太后一开口,问的是这个问题。

    有人未免腹诽,觉得母后抓不住重点;但更多的人,却是心中微微一沉。

    “回母后皇太后,”关卓凡说道,“就是协和门——前明叫做‘左顺门’,本朝改成了‘协和门’。”

    协和门是太和门广场的东门,进入午门之后,站在金水桥上东望,就是协和门。

    “啊……原来是协和门……”

    沉吟了一下,慈安又问道:“那么,‘撼门’是什么意思呢?”

    鲍湛霖在“小宗入继大宗弊曷胜言仰祈睿鉴”一折中说,“大礼议”中,群臣“撼门大哭”。

    母后皇太后的文字水准,虽然不大好,但这个“撼”字,也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么说,有点儿明知故问了——什么意思呢?

    “回母后皇太后,”关卓凡说道,“就是伏在门上,猛力的摇晃,猛力的……捶、砸。”

    嗯,好像明白母后皇太后为什么要这么问了。

    “我不大明白,”慈安说道,“他们为什么要砸……呃,为什么要‘撼’协和门……左顺门呢?”

    顿了顿,“协和门……离养心殿这儿,挺远的呀?”

    “回母后皇太后,”关卓凡说道,“养心殿是在世宗宪皇帝的时候,才成为天子起居办事、召见臣工之所,前明和本朝早期,天子的寝宫,都是乾清宫。”

    顿了一顿,“不过,‘大礼议’百官‘哭门’之时,明世宗并不在乾清宫,而是在文华殿,彼时,他正在文华殿斋戒。”

    “啊,我明白了……”

    东出协和门,往左一拐,就是文华殿。

    “撼门”的声音,“太祖高皇帝呀,孝宗敬皇帝呀”的叫嚷声,文华殿里的明世宗,必定听得清清楚楚的。

    慈安突然一笑:“还好,他们没有去‘撼’文华门。”

    这句话,压得几个大军机,都不由自主的把头往下低了一低。

    想着三百四十三年前那个惊心动魄的上午,几位军机大臣,心头都十分沉重。

    “这个‘大礼仪’,”慈安缓缓说道,“双方孰是孰非,我一个女人家,也实在是弄不清楚,可是,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的?嗯,对了,‘殷鉴于前,覆辙不远’,本朝是绝对不可以……重蹈覆辙的!”

    *(未完待续。)

第二二三章 不一样的母后皇太后

    “母后皇太后请抒厪虑,”关卓凡赶忙说道,“本朝深恩厚泽,断不至于有‘大礼议’的事情出来的。UU小说,www.uu234.com”

    慈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理儿呢,是这么个理儿,可是,前明的君臣,难道……就是仇人?”

    “仇人”二字,压得大军机们的头,又低了一低。

    “那位世宗皇帝,”慈安继续说道,“不过十几岁的年纪,难道心肠就那么狠?他难道就不想落一个‘仁君’的名声?唉,总是火遮了眼,发作起来,不顾一切了!”

    顿了一顿,“还有那班‘哭门’的大臣们,哪一个不是为了国家好?可是……唉!”

    说到这儿,慈安的眼睛,微微的红了,她抽出袖子中的手绢儿,轻轻的拭了拭眼角。

    下边儿的军机大臣,包括关卓凡在内,大气儿不敢出一声。

    “我觉得,”慈安稳了稳自己的情绪,用尽量平静的口吻说道,“这就叫‘针尖儿对麦芒’,都觉得自己个儿占着理儿,都不肯往后退,话愈说愈拧,最终拧成了个死结,再也解不开了!”

    这番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是!”关卓凡说道,“母后皇太后明鉴!”

    “我也不敢说什么‘明鉴’,”慈安说道,“可我想,等拧成了死结了,再来说什么‘深恩厚泽’,大约就晚了!朝廷自有朝廷的规矩,几百口子人,跪在大门口,又哭又闹又擂门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大军机们心中都是一凛,齐齐答了声:“是!”

    “别说是朝廷,是紫禁城。是大臣了,就是小家小户的,这么闹腾,不也叫街坊邻里笑话不是?”

    “……是!”

    “所以,总要……呃,‘防患未然’。”

    “是!‘防患未然’!”关卓凡清清楚楚的重复了一遍。“臣等谨遵慈训!”

    有人心中就想:防患未然?怎么个“防患未然”法呢?

    慈安又叹了口气,说道:“我有几句话,说的不一定对,你们可不要见怪。”

    大军机们连忙齐声表示:“臣等不敢!”

    “嗣皇帝的事儿,”慈安说道,“你们都说,既要‘继统’,也要‘承嗣’,当时我听着。觉得理所当然,甚至天经地义的,也就没有再多想什么,可是,看了鲍湛霖的折子——”

    顿了一顿,说道:“前明的这个‘大礼议’,叫世宗皇帝认孝宗皇帝做‘皇考’,没有什么不对。过继了嘛!可是,叫世宗皇帝不认自己的亲生爹娘——管自己的亲爹叫做叔父。管自己的亲娘叫做叔母,这不对呀!这,这,这——”

    “这”了几声,终于说道:“这不成了……悖逆人伦了嘛!”

    没有人说话。

    “对了,”慈安皱了皱眉。“咱们的嗣皇帝,到底该怎么称呼他的亲生爹娘啊?——这个,你们可没有跟我说过啊?”

    “回母后皇太后,”关卓凡轻轻咳嗽了一声,“譬如。臣说的是譬如,譬如嗣皇帝是载澄,他称呼自己的本生父、本生母,就是,呃,‘恭亲王’、‘六福晋’。”

    “那……”慈安问道,“六爷和六福晋,到底还算不算载澄的爹娘?我晓得,如果是臣子的话,就算出继了,亲生爹娘也还是爹娘——‘本生父’、‘本生母’过身了,一样要报丁忧的嘛!”

    微微一顿,“民间也该是这个样子吧?”

    “呃,是……”

    关卓凡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回母后皇太后,如果载澄做了嗣皇帝,恭亲王夫妇,就不能算是他的……呃,爹娘了,恭亲王夫妇,于嗣皇帝,就是普通的臣子;恭亲王夫妇若薨了,嗣皇帝只能够照着亲王的规格祭吊,不可以……呃,仿佛‘国丧’的。”

    就是说,不能披麻戴孝。

    慈安秀眉紧蹙,发了一小会儿的怔,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小声的嘀咕着:“这,不对头啊……”

    母后皇太后的声音虽低,下边儿的大军机们,却都听得清楚,大伙儿都不由得心中苦笑。

    “回母后皇太后,”关卓凡说道,“这上头,确实没有真正两全其美的法子,不然,前明也不会闹出‘大礼议’这样子的大麻烦了。”

    慈安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阵子,就在军机大臣们都觉得,再不说点儿什么,就很不妥当了的时候,慈安开口了。

    “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像前明世宗皇帝那样,一定要认回自己的生身父母,倒是更合人伦的!可是,唉!”

    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如此一来,拿你们的话说,帝系就偏移了,统绪就乱了!放在本朝,放在目下,就是……如果嗣皇帝……唉!”

    母后皇太后有点儿语无伦次了。

    “假若真那么着,不说什么‘帝系’、什么‘统绪’了,单说打文宗皇帝这儿,就绝了嗣了!大行皇帝就更不必说了!我……唉!”

    下边儿的军机大臣,包括关卓凡在内,身子齐齐往下一矮。

    嗣皇帝“承嗣”,悖逆人伦;不“承嗣”,帝系偏坠,统绪混乱,甚至,致文宗显皇帝父子于“绝嗣”的尴尬境地——反正,只要是立小宗,怎么着都是不对!

    这还没算“大礼议”一类的震撼朝局、致遗后世之讥的大麻烦。

    那么……

    “我这个皇太后,”慈安继续说道,“前边儿有没有‘母后’两个字,其实没有什么关系,甚至,我做不做这个皇太后,也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这种话,臣子如何可以承受?

    关卓凡撩袍跪倒,大声说道:“母后皇太后何出此言?‘母后皇太后’之尊号,受之于天!天地共鉴,神明共佑!没有母后皇太后,哪里有大清的今天?‘母后皇太后’五字。百世千世,岂可有一字之改易?若有人逆天而行,神明殛之!亿兆生民共讨之!”

    微微一顿,“妄蓄异志者,若想得售其谋,别的不说。先得从臣的尸体上踏过去!”

    说罢,磕下头去,其余四位大军机,心旌动摇,也一起磕下头去。

    慈安强笑说道:“话说重了,话说重了,起来说话,起来说话!”

    关卓凡又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来。

    “我是说……唉!”

    慈安再用手帕子。拭了拭眼睛,说道:“我是说,若真叫文宗皇帝爷俩儿绝了嗣,在‘下边儿’,连口吃的都没有,将来,我‘下去’了,哪里还有脸见他们爷俩儿?到时候。是不是,得……拿块手帕子。蒙住了脸?”

    这种话,更不是臣子可以承受的!

    关卓凡再次跪倒,连声说道:“臣等惶愧无地!臣等惶愧无地!”

    文、曹、许、郭四位大军机,人人汗出如浆,随着关卓凡,伏下身去。也一叠声的说道:“臣等惶愧无地!臣等惶愧无地!”

    “起来,起来!”慈安想挤出笑容来,却没有成功,“我……一个女人家,说的都是女人的话。你们……别见怪。”

    关卓凡再次站了起来。

    “宝廷的折子,”慈安说道,“没有马上发下去,并不是想把它‘淹’了——实在也‘淹’不掉,我晓得,外边儿已经拿这个折子吵翻了天了!——没有马上发下去,是因为关卓凡不肯代我批这份折子,我呢,实在是不晓得该拿这份折子怎么办好!”

    顿了一顿,“现在,其实我还是不晓得拿这份折子怎么办好的,不过,不能再搁在我这儿了!”

    说到这里,拉开御案的抽屉,将宝廷的“为文宗显皇帝血嗣未绝仰祈睿鉴事”一折取了出来,放在桌面上,轻轻的在折子上拍了一拍,说道:“这就发了下去吧!你们先议着,到时候,和鲍湛霖的折子一起,交王大臣会议公议!”

    大军机们都是心头一震。

    “王大臣会议”,类似于大行皇帝龙驭上宾那天,亲贵重臣集于军机处“议立嗣皇帝”的那种会议,不过,与会人员的范围,会更广些,“王”还是那些人,但“大臣”,除了军机大臣,一般来说,还包括大学士和各部正堂、左都御史等一品大员,不过,并无定例,该谁出席,都要“奉旨”。

    关卓凡答了声:“是!”

    微微一顿,“臣请懿旨,王大臣会议,定在什么时候好呢?”

    慈安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们定吧!不过,也不好拖得太久了,就……三、五天之后吧?”

    “是!”

    “还有,”慈安缓缓说道,“我想,宝廷这个折子,一定也是有人不以为意的,你们把话儿递出去,大伙儿有什么看法,这两天,抓紧时间上折子,到时候,一并在王大臣会议上公议!”

    “是,臣等谨遵懿旨!”

    “言者无罪,叫大家伙儿不要有什么顾忌。”

    “是!”

    “言者无罪”,本是一句好话,但有人听在耳中,那个“罪”字,十分刺心,心头不由就颤了一颤。

    “还有,”慈安说道,“这个王大臣会议,除了亲贵重臣,我想,言路上,是不是也该有一份儿呢?”

    “母后皇太后睿见!”关卓凡说道,“请懿旨,该派什么人与会呢?”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慈安想了一想,“啊,对了,‘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有什么‘请君入瓮’的……”

    说到这儿,笑了笑,“宝廷和鲍湛霖,既然上了这么个折子,到时候,就叫他们俩的哪一个去好了。”

    关卓凡先答了声“是”,然后说道:“那就派宝廷吧,事儿毕竟是打他这儿起来的。”

    “可以。”

    “母后皇太后方才训谕,”关卓凡说道,“‘宝廷这个折子,一定也是有人不以为意的’,臣以为,既然派了宝廷与会,那么,若有上折反对他的立论的,也该择一、二与会,这样,才是朝廷一秉至公之至意。”

    “你考虑的周到,”慈安说道,“好,就这么办吧。”

    “另有一层,”关卓凡说道,“也要禀明母后皇太后的。臣的身份、处境,目下……呃,比较尴尬,王大臣会议,臣不宜主持,请另简亲贵重臣主持会议。”

    慈安微微一笑,说道:“你是说……荣安是你的福晋,所以,你要避嫌?”

    “呃……是,圣明不过太后。”

    慈安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事儿,你想错了!荣安不仅仅是你的福晋,更是文宗皇帝的亲女!论爵位,你们俩是‘敌体’,但究其竟,她是君,你是臣!父子兄弟夫妻之间,固然要避嫌,可天底下,有臣子避君上的嫌的道理吗?”

    就是说,荣安公主和关卓凡之间,有君臣和夫妻两重关系,君臣关系在夫妻关系之上,所以,关卓凡根本就没有“避嫌”的资格。

    关卓凡连忙俯身说道:“是,臣荒唐!”

    几个大军机,心中都在嘀咕:母后皇太后这番道理,可是真正厉害!——“上头”的这位,真的是那个“笨笨的”母后皇太后吗?

    *(未完待续。)

第二二四章 母后皇太后拍桌子了!

    “鲍湛霖的折子,”慈安微微皱眉,“有些话,说的吞吞吐吐的……”

    说到这儿,拉出御案的抽屉,取出鲍湛霖的“沥陈小宗入继大宗弊曷胜言仰祈睿鉴事”一折,翻了开来。

    “什么‘长幼倒置’,”慈安一边儿看着折子,一边儿说道,“什么‘背恩逆伦’,还有什么……‘骨肉惨变’——‘皆臣下所不忍言之事’……”

    几个大军机,都是心中猛的一沉,文祥脑中,更是轻轻的“嗡”了一声。

    慈安合上折子,问道:“这些个话,说一半留一半,嗯,那个……语焉不详的,都是说的什么事儿呀?”

    “回母后皇太后,”关卓凡迟疑的说道,“鲍湛霖说的,大约是……张太后和其兄弟的事情。”

    顿了一顿,“张太后,就是折子中提到的昭圣皇太后——孝宗的皇后,武宗的生母。”

    “就是……‘皇伯母’?”

    “皇伯母”三字入耳,几个大军机,人人心头一紧。

    “是,”关卓凡说道,“世宗将孝宗由‘皇考’改称‘皇伯考’,张太后就跟着改称‘皇伯母’了。”

    顿了顿,“武宗无嗣,张太后和杨廷和等朝廷大臣,定策立世宗为嗣皇帝。彼时,前往封国奉迎嗣皇帝的,一共有六位大臣,其中一位,就是张太后的弟弟寿宁侯张鹤龄。”

    “哦?就是说,这位寿宁侯,有……‘拥立之功’了。”

    “是!”关卓凡说道。“世宗登基之后。张鹤龄以功晋封昌国公。不过……唉!”

    顿了顿,“三年后,经‘大礼议’,世宗追尊本生,改孝宗为‘皇伯考’,改张太后为‘皇伯母’,张太后‘圣母’的尊号,也转到了世宗本生母章圣皇太后蒋氏的身上。”

    慈安的秀眉。轻轻一挑,檀口微张,想说什么,忍住了。

    鲍湛霖的折子,说过世宗为本生母上“圣母”尊号,但是没有说过,这个“圣母”的尊号,原先是张太后的。

    “张鹤龄……”关卓凡踌躇了一下,“削爵、降职、居闲,后来……以罪下狱。”

    “啊?”

    慈安呆了一呆。说道:“这个张鹤龄,犯了什么大罪吗?”

    “母后皇太后明鉴。”关卓凡说道,“前明不比本朝,前明的宗王和外戚,一向骄纵不法,张鹤龄兄弟亦有不自检点之处,不过,实话实说,并无死罪。”

    “死……罪?”

    “张鹤龄受刑不过,瘐死狱中。”

    “什么?!”

    下边儿的军机大臣们,听得清清楚楚,“上头”的呼吸,明显的重了起来,但是,没有人敢抬头,看一看,母后皇太后的面色,变成了什么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慈安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说道:“你方才说的是……‘兄弟’?”

    “是,”关卓凡说道,“下诏狱的,还有张鹤龄的弟弟张延陵。”

    “这个张延陵……后来怎么样了?”

    “明正典刑……斩首。”

    “啊!……”

    好像有一种力量,将养心殿东暖阁内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向房间中央收拢着,愈收愈紧,致密、沉重,令人窒息。

    过了好一会儿,慈安又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来,说道:“这就是鲍湛霖说的……‘长幼倒置’、‘背恩逆伦’……‘骨肉惨变’了?”

    “呃,回母后皇太后,”关卓凡说道,“不是……或者说,不仅仅是……”

    “什么意思?”

    关卓凡满脸的踌躇犹豫,过了片刻,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把话说了出来:

    “回母后皇太后,张太后为胞弟苦苦求情,最后,竟然在世宗面前……跪了下来。”

    慈安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

    关卓凡咽了一口唾沫,艰难的说道:“回母后皇太后,张太后为胞弟苦苦求情,最后,竟然……在世宗面前……跪了下来。”

    慈安没有说话。

    养心殿东暖阁内,一时之间,安静极了,“上头”愈来愈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军机大臣们,都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的紧紧的。

    “啪!”

    声音虽不大,但清清楚楚,是击案的爆响!

    自辛酉年“垂帘听政”以来,母后皇太后从未有过这样的举动!

    她一向温婉柔和,“叫起”的时候,对于臣下,重话都不会说一句,甚至在被人气哭了的时候,也是如此——肃顺、恭王、醇王,都干过类似的事儿。

    况乎击案——拍桌子?!

    关卓凡当即撩袍跪倒,五位大军机,一起伏下身去。

    过了好一会儿,慈安终于开口说话了。

    “如果我自己的弟弟犯法了……”

    声音不高,但微微颤抖,听得出来,她在努力抑制自己激越的情绪。

    “……国家有制度,该怎么处分就怎么处分,就算是冤枉了他,也是合该他倒霉,我是不敢为他求情的……”

    说到这儿,一声冷笑,“我可比不了这位张太后!‘母后皇太后’什么的,‘圣母皇太后’什么的,不做也就不做了,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叫我向自己的胞侄下跪、磕头,这样的事儿,我,我……还真是做不出来!”

    五位军机大臣,此起彼伏,连连叩首。

    “就是这么着……”慈安的声音,变得十分干涩,“也没有把她弟弟救下来,是吧?”

    关卓凡低声说道:“是……”

    慈安又是一声冷笑,说道:“方才,我还在掏心窝子,说什么,‘像前明世宗皇帝那样,一定要认回自己的生身父母,倒是更合人伦的’,现在看来,这位世宗皇帝眼中的‘人伦’,除了自己个儿的生身父母,竟是再没有其他的人的位置了!”

    大军机们停止了叩首的动作,但是,没有人敢说话。

    慈安咬着细白的牙齿,“这样的皇帝……”

    军机大臣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不过,母后皇太后终究忍住了,没有把下边儿的话说了出来。

    母后皇太后说的是:“折子里说什么……‘减杀丧仪’——又是怎么回事?”

    “回母后皇太后,”关卓凡说道,“张太后为胞弟求情不果,一病不起。张鹤龄庾死狱中,噩耗传来,张太后病体支离,经受不住,便……崩逝了。”

    顿了一顿,“一俟张太后升遐,世宗便下旨,杀掉了张延陵。”

    “上头”传来了轻轻的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

    “母后皇太后明鉴,”关卓凡轻声说道,“这种情形下,张太后是不可能……风光大丧的。”

    慈安“嗯”了一声。

    “还有,”关卓凡说道,“张太后的本谥是‘孝康敬皇后’,后来改成了‘孝成敬皇后’,嗯,那是前明崇祯十四年,或者,拿南明自个儿的说法,是‘弘光元年’的事情。”

    “南明?‘弘光元年’?”慈安想了一想,反应过来了,“那个时候,本朝不是已经入关了吗?”

    “是。”

    慈安皱了皱眉,说道:“世宗、张太后,距本朝入关,都已经好几代了吧?

    “是。”

    “都这种时候了,”慈安说道,“怎么还有功夫……去折腾几代之前的一个太后的谥号?为的什么呀?”

    “回母后皇太后,”关卓凡说道,“说是张太后的谥号,犯了兴宗的常皇后的讳,呃,要避讳。”

    慈安愣了一愣,说道:“兴宗……这是哪一位皇帝啊?”

    关卓凡连忙说道:“臣说的不明白——这位‘兴宗’,指的是明太祖的太子朱标,他薨得早,并没有做过皇帝,是皇太孙惠帝登基之后,追尊本生父为‘兴宗’的。”

    “哦。”

    “明惠帝追尊嫡母常氏为‘孝康皇后’,”关卓凡说道,“不过,明成祖即位后,改‘孝康皇后’为‘敬懿皇太子妃’,因此,张太后的‘孝康皇后’,本来是没有和常皇后的谥号犯重的。”

    至于朱棣为什么要将他大嫂的谥号,从“皇后”贬为“太子妃”,不需要关卓凡进一步解释,慈安也能默喻。

    “可是,”关卓凡继续说道,“南明那帮子人,不晓得为了什么,又将常皇后的谥号,从‘敬懿皇太子妃’,改回了‘孝康皇后’,这样一来,张太后的谥号,就和常皇后的谥号,犯重了,于是……”

    说到这儿,打住了。

    “就是说,”慈安说道,“一位正正经经的皇后,要给一位……从来没有真正做过皇后的……让路?”

    “呃,是。”

    慈安重重的冷笑了一声,说道:“弘光朝廷的君臣,不晓得是怎么想的?大敌当前,不想着励精图治,不想着整军经武,不想着爱抚民力,一天到晚,净折腾这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儿!怪不得……本朝兵锋所指,摧枯拉朽!”

    哇,母后皇太后这番话,见解既精,气势又足,可真不大像她平日……

    “是!母后皇太后圣明!”

    “咱们……可是不能学他们!”

    “是,臣等谨遵慈谕!”

    “不能学他们”——似乎……若有深意?

    “宝廷、鲍湛霖的折子,”慈安朗声说道,“该怎么处置?嗣皇帝的事儿,该怎么办?——你们几个,看着办吧!”

    “是!”

    “是……”

    大军机们,参差不齐的应答着,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如山般的威压。

    “好了,都跪安吧!”

    微微一顿,“轩亲王……留一留。”

    “是!”

    *(未完待续。)

第二二五章 仗马之鸣

    就在母后皇太后花容变色,击案做愤激语时,醇王的“为明申统嗣大道以抚舆情以安人心以固国本伏乞睿断事”一折,递进了内奏事处。

    这份折子,自然是刘宝第捉刀的。

    昨天傍晚,“一醉方休”之后,到了半夜丑初的时候,刘宝第醒了过来,洗了把脸,喝了杯浓浓的酽茶,自觉文思泉涌,于是研墨濡笔,文不加点,一挥而就。成稿之后,摇头晃脑的读了一遍,自觉气势纵横,花团锦簇,心中得意,将“谏草”交给醇王的近侍,又去倒头大睡了。

    这是他的“名士做派”,不过,醇王欣赏的,就是他这份“名士做派”。

    醇王用早膳的时候,近侍递上刘宝第的折稿,醇王看了,大为激赏,吩咐不要叫醒刘先生,自己动手,改了一两个字,誊正之后,携折入宫。

    进了宫,第一件事,便是来到内奏事处,将“为明申统嗣大道以抚舆情以安人心以固国本伏乞睿断事”一折递了进去。

    醇王递交奏折的时候,军机正在养心殿东暖阁“叫起”,因此,他既不知道昨天鲍湛霖上了一个“沥陈小宗入继大宗弊曷胜言仰祈睿鉴事”的折子,也不知道军机“叫起”时母后皇太后击案愤激之种种。

    慈安看到醇王的折子,是在午憩起身之后。

    这份折子,不论怎么“气势纵横、花团锦簇”,到底还是昨天刘宝第在箑亭说的那一套,什么“臣宝廷‘为文宗显皇帝血嗣未绝仰祈睿鉴事’折。流毒于外”。“坊间物议沸腾。人心动摇”,“亟需睿断,明申继统承嗣之大道”,“庶几人心欣悦,天下乂安”,不然,“国本动摇”,“诚恐天下解体。国亡无日”,等等等等。

    这份折子,如果在鲍湛霖的折子之前,为慈安看到,还是可以唬一唬人的。可是,鲍湛霖“沥陈小宗入继大宗弊曷胜言仰祈睿鉴事”一折在前,这份“为明申统嗣大道以抚舆情以安人心以固国本伏乞睿断事”的折子,就显得非常尴尬了。

    对于慈安来说,醇王的折子,形同瞪起了眼睛。大声说道,“我不管‘小宗入继大宗’有什么‘弊’!我不管文宗显皇帝有没有留下什么‘血嗣’!我也不管你和‘西边儿’两个皇太后是死是活!反正。就是要‘小宗入继大宗’!就是要‘小宗入继大宗’!”

    有血淋淋的“大礼议”打底儿,什么“国本动摇”、“天下解体”,也吓不住慈安了——而且,刚好相反,“大礼议”闹腾的那么凶,不就是“小宗入继大宗”搞出来的吗?“小宗入继大宗”,“人心”才不“欣悦”,“天下”才不“乂安”,才会“国本动摇”,才……“诚恐天下解体,国亡无日”呢!

    宫中传出的消息是,母后皇太后对着醇郡王的折子,“连连冷笑”。

    待醇王得到鲍湛霖上折的消息,他脑筋再不灵光,也察觉到了自己处境的尴尬,一时之间,颇有进不得、退不得、上不得、下不得之苦。

    这个时候,军机“叫起”时母后皇太后愤激“击案”的情形,也传了出来,朝野上下,莫不震动。

    大多数人听了,都张口结舌,甚至有为之面色改变、举止失措的。

    如果拍桌子的那位,是圣母皇太后,大伙儿还不会如此震动。因为“西边儿”的脾性,本就刚强硬朗,激动颜色,算是“情理之中”;“东边儿”的脾性,却是温和柔婉,她“击案”,真正叫“失却常度”——由此可见,母后皇太后“愤激”到了什么程度!

    “老实头”真发起火来,才是最可怕的。

    至此,虽未公开宣示,但“上头”对嗣皇帝人选的态度,其实已经清清楚楚了。

    还有,私下底,大伙儿都有一个共识:单靠母后皇太后一人,难有如此清楚的理路,她的背后,一定还有高人指点,此“高人”谁何,嘿嘿,不必问,就用脚后跟想,也能够想的出来的。

    考虑到这位“高人”同文宗显皇帝“未绝”的“血嗣”之间的特殊关系……

    呃,呃!……

    这种情形之下,还要不要做仗马之鸣,可真的要好好儿的掂量一番了!

    醇王觉出形势不妙,谋之于刘宝第,刘宝第兀自安慰他:“王爷马首在前,尽有正人贞士追随的——待吴柳堂谏章一上,形势必定为之一变!”

    吴可读压力山大。

    他其实已经拟了一个稿子,重点强调,泰西文明,虽不无可借鉴之处,但其女子继统、承嗣的规矩,中国却不能轻易照搬。吴可读倒没有提什么“华夷之辨”,只是说“中外国情有别”,不可“一概而论”。

    他举了泰西设置“议院”的例子,说此举虽然颇有“上古共和之义”,但是,“三代以上,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三代以下,天下为一姓之天下”,“议院”之设,致“君上之权下替”,咱们难道也照猫画虎、“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不成?

    吴可读这个折子,别出蹊径,“议院”的例子,尤其有力量,颇有信心,递了上去之后,可以动摇天听。

    可是,鲍湛霖的折子一出来,他这个稿子,就用不了了!

    因为,吴可读看得清楚,目下嗣皇帝人选的关节,已不在于什么男、女之异,也不在什么中、外之别了,最紧要的那个关节是:如何去除“小宗入继大宗”之弊?

    这个“弊”,其实是无可去除的。

    但是,不解决这个问题,就没有法子让“上头”相信:文宗显皇帝父子,不会血祀断绝;我自己,不会变成张太后第二。

    “上头”不相信这个,她就不会去立别人的儿子做嗣皇帝。

    我还有一个女儿呢!

    吴可读、刘宝第灯下密斟。

    “柳堂,”刘宝第说,“你看这样子成不成?‘大礼议’既然绕不过去,就只好替它涂脂抹粉了!

    吴可读皱了皱眉:“涂脂抹粉?”

    “我是说,”刘宝第笑了一笑,“明世宗其实也有不得已之处,当初答应承嗣,纯属被迫为之,后来变更成议,不能说是‘食言’、‘背恩’什么的。”

    “你是说……”

    “杨廷和草武宗遗诏,”刘宝第说道,“‘尊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迎娶世宗来京‘嗣皇帝位’,你看,‘兄终弟及’,‘嗣皇帝位’,明明白白,堂弟接堂哥的位子,没有什么‘承皇考嗣’一类的说法啊,等人家到了北京,才图穷匕现,叫人家必须以皇太子的身份登基,既继统,又承嗣,人家不乐意,须怪不得人家!”

    吴可读叹了口气,说道:“颂宇,你这话,只能说对了一半。小宗继统,承大宗的嗣,这是天经地义的,原不必在遗诏中明说。而且,彼时那个情形,如果明白说了,世宗就必定不肯奉诏进京了——他是兴献王的独子,他承孝宗的嗣,兴献王就绝嗣了!”

    顿了顿,说道:“可是,就国家社稷而言,小宗之嗣可绝,大宗之嗣不可绝!大宗之嗣绝,则帝系绝!所以,杨文忠公的举动,虽然略嫌不够光明磊落,不过,为国家社稷计,大致是不错的!”

    杨廷和的谥号是“文忠”。

    “再者说了,”吴可读说道,“‘小宗之嗣’也没有绝嘛,不是议定以益王次子崇仁王承兴献王嗣,主奉兴献王祀吗?后来,更让一步,世宗将来有子,可以第二子取代崇仁王为兴献王,继承兴献王一系的统绪——你看,本来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嘛!”

    “这……”

    “可是,世宗就是不干!折腾来,折腾去,兴献王一系,倒是统绪绵延,却把‘大宗’折腾的绝了嗣了!

    说到这儿,吴可读“哼”了一声,说道:“当然,既然兴献王由‘皇叔考’变成了‘皇考’,他这一系,就变成了‘大宗’了!可是,孝宗、武宗的血祀,在哪里呢?”

    “这……”

    吴可读摇了摇头,“所以,我看,你的这个‘脂粉’,不好‘涂抹’!”

    刘宝第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片刻,吴可读说道:“就算认回自己亲生爹娘这一层,世宗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张鹤龄、张延陵两兄弟,并没有什么大罪过,再怎么着,你也不能——唉,逼‘皇伯母’跪在你的面前,苦苦哀求,你却无动于衷啊?”

    顿了顿,“这一层,鲍雨亭指明世宗‘背恩逆伦’,我看,谁都替他分辨不了!”

    刘宝第无言以对,屋子里,一时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刘宝第才开口,声音闷闷的:“那你说,该怎么办?总不成,咱们上个折子,‘臣鲍湛霖所言甚是’?”

    吴可读一哂,没有说什么。

    过了片刻,吴可读轻轻“咦”了一声,慢吞吞的说道:“哎,还别说,‘臣鲍湛霖所言甚是’,你这句话,歪打正着,真有点儿意思!——想打动‘上头’,或许,还真得顺着这条路子来!”

    刘宝第精神一振,说道:“柳堂,你这话听着,大有玄机,请道其详!”

    *(未完待续。)

第二二六章 我代表人民警告你

    “对于明世宗之所作所为,”吴可读说道,“‘上头’愤激击案,可知成见至深,一切为其辩解之辞,都会火上浇油,颂宇,我实话实说,为大礼议‘涂脂抹粉’之举,未免有些……呃,不合时宜。”

    “什么‘不合时宜’?”刘宝第说道,“根本是……殊为不智!柳堂,你不必跟我客气,确实是我想的差了!快说,你的……‘这条路子’,到底是什么?”

    “你说,‘上头’目下,于嗣皇帝之立,最担心的是什么?”

    刘宝第沉吟说道:“你是说……‘张太后第二’?”

    “着啊!”吴可读双掌轻轻一击,“鲍雨亭的折子,借‘大礼议’,极力铺陈‘小宗入继大宗’之弊,这个账,咱们先得认下来,然后告诉上头,如何去除‘小宗入继大宗’之弊?”

    微微一顿,“若‘小宗入继大宗’之弊可除,自然就不必去立什么女帝了!”

    “啊?”刘宝第并不掩饰自己怀疑的表情,“柳堂,我可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你……真是能者无所不能啊。”

    吴可读一笑,说道:“没那么玄乎!我的法子,说起来也没什么稀奇,咱们还是拿‘大礼议’说事儿——”

    顿了一顿,“武宗宾天的时候,世宗……虚岁已经十五了,已经可以算是成年了。进京之后,他和张太后,才算第一次见面,彼此之间,虽为近亲,其实素无感情,说的俗点儿,这一声‘娘’。自然叫的不情不愿——”

    “我明白了!”刘宝第兴奋的打断了吴可读的话,“柳堂,好算计!”

    吴可读微微皱了皱眉,“算计”二字,不是他爱听的。

    刘宝第没管他那么多,继续说道:“只要‘上头’从‘载’字辈中。择一年纪极少、尚在襁褓之中者,立为嗣皇帝,则嗣皇帝打小就在深宫之中,由‘上头’亲自将养,孺慕依依,膝下承欢,母子情深,将来,嗣皇帝视‘上头’。自然就比自己的‘本生母’还要亲,怎么也不会闹出‘大礼议’的事情来的!”

    刘宝第的反应,如此之敏捷,吴可读也不由得佩服,点了点头,说道:“颂宇,真有你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刘宝第兴奋的连连搓手:“好,好。我看这一回,‘上头’还拿什么理由来搪塞!”

    “不过……”

    “不过什么?”

    “不晓得‘载’字辈中。”吴可读微微犹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第一,不晓得有没有‘尚在襁褓之中’者?第二,似乎也不能……只要是‘尚在襁褓之中’的,就不由分说,一把抱了过来?”

    刘宝第微微一怔。“有没有‘尚在襁褓之中’者”,他也是不晓得的。

    “不管那么多!”刘宝第随即说道,“先把折子递上去,先……把路封起来再说!”

    “封路”之说,譬喻甚精。吴可读看了刘宝第一眼,点了点头。

    “还有,”吴可读接着说道,“上一次亲贵重臣公议,嗣皇帝人选,必出自于仁、宣一系……”

    “嗐!”刘宝第不以为然,“还说什么仁、宣一系——仁、宣一系,不是已经挑不出来了嘛!”

    吴可读微微苦笑:“这个折子递了上去,仁、宣一系,就的的确确挑不出来了——澄贝勒、滢贝勒两个,就再也没有做嗣皇帝的可能了。”

    刘宝第怔了一怔,心想:这倒真是个事儿。

    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说道:“载澄、载滢两个,本来就已经没有了被立为嗣皇帝的可能——先不说恭邸夫妻的作为,单说‘大礼议’——”

    顿了顿,“柳堂,你想一想,文宗和恭邸,明孝宗和兴献王,这两对儿,包括他们的子嗣,像不像?”

    吴可读略一思衬,轻轻的“啊”了一声,说道:“还真是有些像!”

    沉吟了一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两宫、轩邸,同恭邸之间,本就恩怨纠葛,彼此之间,都颇有不释之憾,现在,又多出了鲍雨亭这个折子,拿‘大礼议’比着,‘上头’更加不可能立澄贝勒或滢贝勒为嗣皇帝了!”

    “正是!”刘宝第说道,“所以,你也别觉得是挡了恭邸的路——人家本来既不在这条路上、也不想往这条路上走!”

    “也是,也是。”

    顿了一顿,还是微微踌躇,“就怕这个‘载’字辈,距离帝系太远,仁、宣一系,会……不乐意。”

    刘宝第“呵呵”一笑,说道:“柳堂,你为人谋,巨细靡遗,何其深也!不过,照我说,现在不必想那么多,还是那句话——‘先把路封起来’,再说!”

    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再者说了,我那位东家,可不是……‘仁宣一系’的?”

    “啊……也是,也是。”

    “柳堂,你这个折子,”刘宝第慢吞吞的说道,“我以为,荣安公主本人,也要有所着墨。”

    “荣安公主本人?”

    “是!”刘宝第说道,“荣安公主已及‘及笄之年’,若立女帝,荣安公主登基之后,就该亲政的,可是,荣安公主是皇女,不是皇子,没有上过书房,根本未曾……‘讲求典学’,这,九鼎之重,四海之望,骤然加于其身,叫她如何承受?”

    “你的意思是,论能力,论学问,荣安公主……不够做皇帝的资格?”

    “难道不是吗?”

    顿了一顿,刘宝第激了吴可读一句:“怎么,你不敢照实陈说?”

    “照实陈说”四字,故意加重了语气。

    吴可读“哼”了一声:“有何不敢?不过……”

    他露出怀疑的神色:“颂宇,只怕你的醉翁之意?……”

    刘宝第笑了一笑,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说道:“圣学未成,却要亲政。这不是难为人吗?一定要‘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上去了,大柄必然下替……”

    “颂宇,”吴可读面色凝重,“你这是……语及轩邸了啊。”

    “不错!”刘宝第坦然说道,“正是要扎他一针!”

    吴可读默然不语。

    过了片刻。他微微摇了摇头:“轩邸之本意,未必如你所说……”

    刘宝第心中冷笑:自欺欺人!

    “再者说了,”吴可读继续说道,“若立幼帝,大柄不是一般的‘下替’吗……”

    刘宝第“哈”了一声,说道:“柳堂,你还真能装迷糊!这两样,能是一回事儿吗?幼帝在位,大臣辅政。周公故事,礼之所在!怎么,荣安公主还在襁褓之中吗?如是,我倒是不反对女帝继统承嗣了!”

    最后一句话,充满了讥嘲的意味。

    “再者说了——”

    刘宝第刻意拉长了调子,呼应吴可读方才的“再者说了”,语气之中,依旧充满了讥嘲之意。

    “幼帝在位。‘上头’还有皇太后‘垂帘听政’,就算下有权臣。也不能叫‘大柄下替’!可荣安公主既已经到了亲政的年纪,她登基之后,你说,皇太后还能不能继续‘垂帘听政’呢?”

    吴可读悚然而惊:“这倒是……”

    刘宝第放缓了语气,说道:“柳堂,我对轩邸。并无成见,或许,真如你所言,在立女帝一事上,轩邸本意。未必如是,可是,人言可畏!”

    顿了一顿,“春秋曲笔,闻者足戒,打消掉为人臣者一些……不必要的念头,这既是老成谋国,也是与人为善啊!”

    吴可读默谋片刻,下定了决心:“好,我写!”

    *

    折子递上去之后,吴可读谨守“焚谏草”之义,折子的具体内容,没有对刘宝第之外的任何一人提起过。可是,刘宝第却不肯替他“焚谏草”,拿了折底,到处大肆宣扬,于是,这份折子,母后皇太后还没来得及御览,外头便已经流传开来了。

    第二天,有人找上门来了。

    来人姓张,单名一个椿字,字华滋,号茂谷,官居兵部车驾清吏司郎中,也是甘肃人,也是吴可读的好朋友。

    一见面,张椿就似笑非笑的说道:“柳堂,‘谏草未焚,遍传都门’啊!”

    吴可读有点蒙圈,自己的折子,还没有发下来啊,何以“遍传都门”?

    “茂谷,你是说……”

    张椿取出一张折起来的纸:“大作经已拜读。”

    吴可读接了过来,展开一看,正是自己那份奏折,虽有几个字的出入,但大致不差,显然是折底的抄件。

    他不由愕然:“茂谷,这……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还有哪里?刘颂宇那儿呗!”

    吴可读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唉,这个人!”

    张椿说道:“柳堂,这一回,我可是有些不以为然了!”

    吴可读微微一怔,“不以为然”?是不以这份折子为然呢?还是不以刘宝第拿这份折子四处张扬为然呢?

    “刘颂宇此举,不是我的意思……”

    “且不去说刘颂宇了,我是说,你这份折子——”

    说到这儿,张椿摇了摇头,“不甚妥当。”

    吴可读皱了皱眉,随即平静的说道:“原是要请斧正的。”

    “抱养幼帝,立意甚好,反对女帝嗣位,亦算题中应有之义,可是,你为什么要含沙射影,攻讦轩邸?”

    吴可读的折子,通篇并没有“轩亲王”三字,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荣安公主若自理藩院胡同搬回紫禁城,搬进养心殿、乾清宫,那么,“大柄下替”,除了朝内北小街,还能“下替”到哪里去?

    因此,“含沙射影”固然不假,“大柄下替”一词,又几乎专指权臣专擅,对于关卓凡来说,确实是很严重的“攻讦”。

    这一段,原非吴可读本意,只是在刘宝第坚持要求之下,实在却不过,不得已才加了进去。事实上,折子递上去之后,吴可读的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他倒不是顾忌自己的名位俸禄,而是原意只是“扎他一针”,起到“闻者足戒”的作用就好,可万一情形失控,不能“点到即止”,“扎他一针”变成了“扎他一刀”,那可就……

    那可就清夜扪心,难以自安了!

    不过,张椿直捅捅的指斥其事,吴可读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说道:“女帝登基,无力亲自处理政务,亲政而不亲政,必致大柄下替,这一层,我难道说错了么?我只是就事论事,至于扫着了什么人,那也是顾不得的了。”

    “‘顾不得的了’?”张椿提高了声音,“吴柳堂,你这话,是国家大臣该说的么?”

    话一出口,吴可读便知道不妥,忍着气说道:“这句话,确有不妥,我收了回来——不过,茂谷,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儿?何以咄咄逼人至此?”

    “柳堂,”张椿说道,“我今天来,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是在京甘籍同人公推,警你以正言,所以,不能不咄咄逼人!”

    *(未完待续。)

第二二七章 打倒昨日之我

    吴可读愕然,“在京甘籍同人”?就是说,甘肃籍的京官,联合起来,委托张椿,来向自己……兴师问罪?

    “就为了……这个折子?”

    “什么‘就为了’?”张椿说道,“是‘正为了’——正为了这个折子!‘就为了’?——柳堂,你说的何其之轻巧!你晓不晓得,因为你这个折子,外边已经有了风声,要求轩邸‘暂退藩邸,以避嫌疑’?”

    吴可读大吃一惊,脸色都变了:“怎么会?何至于此?我可是……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顿了一顿,“我这个折子,连‘留中’还是‘交议’,都还不晓得呢,怎么会……”

    “柳堂!”张椿大声说道,“你还在做梦呢!你是被人当枪使了!”

    吴可读呆了一呆,吃力的说道:“当……枪使?是……哪个?”

    “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刘颂宇?”

    “刘颂宇?”张椿一声冷笑,“刘某人,小角色耳!他不过是个跑腿的,不过是人家拿来煽风点火用的!”

    “那是?……”

    “刘颂宇的东家,是哪一位啊?”

    “醇邸?”吴可读微微张大了嘴,有点儿喘不过气儿来的样子,“你是说,是醇邸,呃,要轩邸,呃,‘暂退藩邸,以避嫌疑’?”

    “正是!”

    吴可读怔住了,过了片刻,涩声说道:“这……为的什么呢?”

    “为的什么?”张椿又是一声冷笑。UU小说,www.uu234.com“恭邸已经‘退归藩邸’了。如果。轩邸也‘退归藩邸’了,你想一想,中枢腾出了多大一块地方?哼哼,从今往后,这么大一块地方,该归谁占了?”

    吴可读浑身一震:“你是说,醇邸,呃。竟是想……取轩邸而代之?”

    “不然的话,刘颂宇上跳下窜,蹦得那么起劲,为的什么?”

    顿了一顿,“你认识刘颂宇多少年了?他是什么人,你还不晓得?他是那种守正卫道之士吗?”

    吴可读脑中一片混乱。

    刘宝第还真不是什么“守正卫道之士”,他是典型的纵横策士一类人物,重利害,轻义理,讲霸道。不讲王道。刘宝第来找吴可读写这份折子的时候,吴可读还觉得奇怪。这一回,刘宝第怎么对继统、承嗣的“正道”如此执着?

    这么说,女帝什么的,不过是太平湖拿来攻掉朝内北小街的……一个借口?

    我真的……入了人家的毂中而不自知?

    吴可读脑中,“嗡嗡”作响。

    “其实,”张椿叹了口气,“继统、承嗣——不管嗣皇帝是男、是女,不都是人家的家务事?柳堂,你说你一个汉员,瞎搀和个什么劲儿呢?宝竹坡跳了出来,那是因为人家姓爱新觉罗!”

    “家务事”、“瞎搀和”的说法,吴可读并不完全同意,再者说了,鲍湛霖不也是汉员吗?

    不过,他无心就此和张椿展开辩驳,定了定神,说道:“茂谷,怎么会是……呃,在京甘籍同人,公推你来找我的呢?”

    张椿“哼”了一声,说道:“问得好!”

    顿了一顿,“我问你,甘肃的回乱,是哪个平定的?”

    “左季高啊……”

    话一出口,吴可读就知道张椿是什么意思了:“呃,左季高麾下,主力是……展克庵管带的……轩军。”

    “饮水当思源!”张椿说道,“轩军拔甘肃于水火,现在,两个甘肃人,却勾连在一起,大讲什么‘大柄下替’,含沙射影,攻讦轩邸专擅,以致其难安其位!我倒要请教,这算是什么?”

    “这……”

    吴可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我再请教,”张椿咄咄逼人,“展克庵目下在做什么事情?”

    “在新疆啊,呃,‘总理各营事务’……”

    “展克庵及其所部,”张椿朗声说道,“为西征之干城!”

    顿了一顿,“柳堂,你想过没有,如果轩邸果然‘暂归藩邸’,展克庵及其所部,将会怎么样?”

    吴可读背上的冷汗出来了!

    “这,这……”

    “假若军心动摇,”张椿说道,“西征大业,竟因此半途而废——”

    说到这儿,盯着吴可读的眼睛,一字一顿:“柳堂,你岂非千古——”

    “罪人”两个字,终究没有说出来,叹了口气,改口说道:“岂非致千古之憾?”

    张椿的话,虽然没说全,但“千古罪人”四个字,已经在重重的撞击着吴可读的心房,他张口结舌,两只手也微微的抖了起来。

    “新疆回乱复炽,”张椿冷冷说道,“‘金瓯无缺’什么的,不必提了,几百万两白银的洋债,也打了水漂!非但如此——”

    微微一顿,“新疆若回乱复炽,乱局绝不会仅止于新疆境内,一定会外溢至甘肃!甘肃重陷水火,到时侯,哼,不晓得哪个来救甘肃人呢?”

    吴可读浑身一颤,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惊恐的神情。

    “这一切,都拜你吴柳堂如椽大笔之赐!你说,如何能不激动甘籍同人的公愤?”

    说到这儿,张椿竖起一根手指,向半空中虚点了一点,“现在,你晓得为什么在京甘籍同人,公推我来找你了吧?”

    吴可读的身子,颓然的往下一顿,颤声说道:“茂谷,你别再说了,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对!”

    张椿叹了口气,说道:“柳堂,这件事情,你确实是太欠考虑!”

    顿了一顿,“有些事情,你本来多少应该想到些的,念不及此。唉!”

    又顿一顿。“不过。另有些事情,你却未必晓得——轩邸对甘肃的好处,可不止于平定回乱!”

    吴可读抬起头来,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张椿。

    “西征大军进兵新疆,”张椿说道,“甘肃就成了大后方,若换了第二个人主持其事,甘肃既然是大后方。那么,拿甘肃支差、支粮,石头里榨出油来,天经地义!可是,甘肃本来就地僻民穷,又经回乱连年蹂躏,真拿甘肃这么折腾,甘肃人的日子,还怎么过?多少人得逃荒?多少人得上吊?”

    顿了一顿,张椿冷笑说道:“换了别个。只要能打胜仗就好,甘肃人的死活。不过‘些些小节’,何足道哉?”

    “可是,甘肃、北京,信件往来,有没有哪个同乡,向你抱怨过,以西征大军支差、支粮为苦的?”

    吴可读仔细想了一想,轻轻的“啊”了一声,说道:“还真是没有!这……是怎么回事呢?”

    “怎么回事?”张椿双手抱拳,虚虚的拱了拱手,“这就是轩邸的德政了!——西征大军,根本就不在甘肃本地征粮!也根本不要甘肃出劳役,根本不抓甘肃人的差!”

    “啊?……”

    “我是兵部车驾司的郎中,”张椿说道,“西征大军的辎重、给养如何办理,我是清楚不过的。”

    顿了一顿,“西征大军的军粮,全部采买于外地——蒙古、宁夏、甚至俄罗斯国!然后辗转数千里,费无数人力、物力,运到新疆前线,西征大军,从始至终,没白支甘肃的一斤粮食!”

    “啊……”

    “还有,军兴浩繁,络绎于道,然而,甘肃非但未被其害,反而大蒙其利——你晓得是怎么回事吗?”

    “呃……请教!”

    “甘肃人的好处,”“张椿说道,“就在‘络绎于道’这四个字上面了!”

    顿了一顿,“军粮转运,除了采买自俄罗斯国的,其余不论蒙地还是宁夏,都要经甘肃才能运抵新疆前线,关于运力,左季高原先的计划,是‘半官半民’,但轩邸一力主张,‘以民为主,以官为辅’,甚至,‘尽可全数仰赖民力’,官府只负责管理和安防。”

    “这个‘民力’,不是白抓差,不是服劳役,正正好相反,轩邸反复强调,一定要‘公平交易’,‘现银交易’;官府制定的脚价,一定要有足够的吸引力——非但要‘破除定制’,甚至可以高于市价!”

    “结果你猜怎么着?原先的定制,甘肃等地转运军粮,每百里每百斤给脚价银二钱,轩邸以为,这个价格‘不温不火,不汤不水’,不利于‘激发民力’,乃拍板做出如下修订:‘关内转解粮饷、军装、军火,****脚价,无论雇佣车驼骡马,酌定百斤百里给银四钱;关外****,百斤百里,给银五钱。’”

    吴可读呆了一呆,说道:“就是说……翻了一番有多?”

    “正是!”

    顿了一顿,“还有,轩邸一再叮嘱左季高,‘欲筹军食,先筹民食,乃为不竭之源’,甚至,‘大约官与民交涉之件,总须官肯吃亏,但不可太亏耳’。”

    “总而言之——轩邸说,‘咱们对老百姓好,老百姓才会对咱们好!’”

    吴可读心中,气血翻涌。

    “轩邸还说过,”张椿说道,“‘军粮运输,何以不宜‘官办’?总是吏治未清,若‘官办’运输,必然会有胥吏在其中借机生利,压榨百姓,西北刚刚平定下来,这么瞎折腾,老百姓怎么受得了?’”

    “大乱之后,百业凋敝,生计维艰,不晓得有多少甘肃百姓,就靠着拿西征大军的‘脚价银’,养活了一家子老小,渡过了难关?”

    “你以为西征大军一年几百万两银子的军费,都花在了大头兵们的身上?其实,其中好大一块,都落在了甘肃!”

    “还有,关于转运,左季高提出,‘易长运为短运’,即,军粮不是由采买地一气运到巴里坤、古城等前线,而是在中途的肃州、玉门、安西等地,分别设立仓廒,用接力的方式,一站一站,‘数起数卸’。最终运抵前线。”

    “轩邸立即照准——柳堂。你晓得这个方案。对甘肃又有什么好处?”

    “呃……还是要请教!”

    “‘短运’的目的,”张椿说道,“是为了保证军粮运输之万全,不过,因为起卸次数多了,脚价钱自然增多!另外,仓廒附近,要有相应配套。如开厂店、打井、积草储薪,以备人员、驮马打尖歇息,并更换车驾,这些,都是要花钱的!”

    “啊……我明白了!”吴可读说道,“‘肉烂在碗里’——这些钱,到底都落进甘肃的口袋了!”

    “着啊!不晓得多少地方的市面,就是因为这个,才恢复了过来呢!”

    吴可读怔了片刻,说道:“如此。甘肃确实大蒙其利!不过……呃,‘脚价钱’翻了一倍不止。又修了许多仓廒,开了许多厂店,还有打井、积草、储薪什么的,这西征的军费,不就……”

    “哈,你不晓得轩邸的算盘!”张椿笑着,微微摇头,“脚价的费用,确实是增加了,可是,军粮在运输过程中的耗损,却大大减少了,一出一入,总的算下来,是赚是亏,难说的很呢!”

    “最重要的是,甘肃甫经大乱,难道不要办赈济?‘脚价银’提高了,办赈济的钱,便可以少花许多!对于朝廷来说,其实就是左手交到右手的事情,对于甘肃老百姓来说,可就不同了!‘脚价银’都是明码实价,朝廷拨一两银子,老百姓就拿十钱银子,如果是办赈济呢?嘿嘿!”

    这个不必张椿再说什么,吴可读也可以默喻了:如果是办赈济,朝廷拨一两银子,到了老百姓手里,能有五钱就很不错了。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内心深处,对关卓凡,已经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因此,也就愈加后悔自己的轻率。

    怎么办呢?

    张椿还在给他背左宗棠拍给关卓凡的电报:“左季高说,‘驮户闻风踵至,奋勇争先,风沙不阻,寒酷不避,运道畅通,络绎不绝,军食无忧矣!’”

    顿了一顿,“这真正叫……‘一家便宜,两家着数’!不对,应该叫做‘一家便宜,三家着数’!三家——西征、甘肃、朝廷!”

    “嗯……确实如此。”

    “柳堂,轩邸真正是国家砥柱、社稷基石!这个‘国本’,那个‘国本’,我看,哼哼,真正的‘国本’,在朝内北小街!”

    居然把“国本”……放到了朝内北小街?

    这个说法,吴可读无论如何不能附和,只好不赞一词。

    “柳堂,”张椿看着吴可读,“我再说句犯忌的话——可也是大实在话!其实,‘上头’坐着哪一位,近支也好、远支也罢,男也好、女也罢,有什么所谓?关键是,执掌中枢的,必须是轩邸!”

    这个说法,吴可读虽然还是不好明白附和,但是,心里却不能不认同,于是,不由自主,微微的点了点头。

    “柳堂,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啊!”

    吴可读呆了一呆,说道:“那,怎么办好呢?折子已经递了进去,太平湖那边儿,我也堵不住人家的嘴……”

    “先别管什么太平湖了,”张椿说道,“已经有消息,过不了几天,就要召集‘王大臣会议’,据说,宝竹坡奉特旨与会,我看,你既然上了这个折子,为示‘一秉至公’之义,多半也会有特旨,叫你也与会的……”

    “啊?”

    吴可读心中,猛地一跳。

    “柳堂,会议之上,你——”

    说到这儿,张椿紧盯着吴可读的眼睛,打住了。

    “你要我……‘打倒昨日之我’?”

    张椿不说话。

    默然半响,吴可读微微摇了摇头,涩声说道:“我不会再就立女帝一事发声,可是,也不能倒转了过来,说昧心话啊!——立女帝,无论如何,我还是不赞成的!我可以不再发声反对,可是,我不能改口赞附啊!如是,天下人何以目我?”

    顿了一顿,“还有,刘颂宇虽然有诱我入毂之嫌,可是,这个毂,毕竟是我自己乐意进去的,也不大能怪刘颂宇,几十年的朋友,我也不能够——”

    说到这里,又摇了摇头,满脸痛苦为难之色。

    张椿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柳堂,并不是要你‘打倒昨日之我’的……”

    (四千六百字大章奉上)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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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介绍:
那一年,懿贵妃风华绝代,肃中堂权势炎炎,洪秀全安然打坐,圆明园赤焰遮天。 那一年,胡林翼呕心沥血,曾国藩百战艰难,左宗棠英雄欺人,李鸿章羽翼渐满。 那一年,一名小博物馆的兼职讲解员,经历了史上最悲催的穿越,死而后生,绝地求存,誓要凭一己之力,祸乱宫廷,颠覆王朝,开创一个全新的世代—— 吾今欲将大笔,重写春秋,天下尚且如此,况一家一室和几个嫂子乎? * * 一组签约作品,每天两更,不拖不欠,求收藏。乱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