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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天     敦煌天机txt下载     敦煌天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0章 戴氏后裔(1)

    “生和死、开始和结束,魂魄归于古老的轮回,一切周而复始,这就是真理。那些执着于‘不死’的人,恰恰是因为不了解生命的源头。某些时候,‘死’比‘不死’更值得追求。”草菅说。

    黑雾之内,草菅的声音飘来荡去,无法确定其所处的方位。

    作为现代人,我试着解析一个三十年代的人的思维模式。当时身在高位上的人,除了追求财富,就是追求永生。前者,只要不断地通过战争掠夺就能得到,后者则深奥难懂,必须借助于术士的力量,才能有所收获。

    拿天皇来说,他之所以重用草菅,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纵观当时的世界形势,航海家们开辟了海上通道,将西方、东方联系在一起,而造船工业、航空工业的技术革新,则让全球航行变得轻而易举。人类有了足够的远行力量,则野心也随之百倍、千倍地膨胀起来。

    如果不死,就能世代拥有皇权;如果称霸大陆,就能将国家疆域扩展到无穷尽、无极限;如果草菅实现诺言,埋藏在古老敦煌莫高窟的秘密就能成功运回东京去这大概就是彼时天皇的如意算盘。

    很可惜,芳沉枝子的叛逆,使得天皇的盘算落了空,恼羞成怒,采取了杀人泄愤的最低级手段。

    “古老的中国大陆埋葬了太多秘密,古人的智慧超过今人千百倍,对于生死极限,也都看得一清二楚。”草菅说。

    黑雾模糊了时间的界限,他虽然是数十年前的异国忍术高手,但此刻我们之间却毫无隔阂,仿佛两位知己,正在探讨问题。

    我并没忘记,一切江湖倾轧的起源,就是莫高窟壁画的秘密,也就是“金山银海翡翠宫、天长地久不老局”。

    “那个秘密……那个秘密总要揭晓答案的,对吗?由我来揭晓它,是最正确的人选吗?不是,不是……过去也许是,但现在,我的心已经乱了,我的灵魂已经永远地留在了东京……”他又断断续续地说。

    我没有开口,默默地思索他的话。

    江湖人重利,手比脑快,大部分人都来不及思索,只是大刀阔斧地向前冲。

    如果那钻机还在,大概会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地赶往112窟,将那壁画钻得千疮百孔。那种盲目行动,正是中国大陆上成千上万古老庙宇、建筑物遭到破坏的最主要原因。最终,宝藏没有重现人间,却赔上了许多无辜者的性命。

    “追求永生的,要先死亡;想要高高在上的,必先沉沦于污泥之中;越是迫切追求的,反而越来越远。”草菅说。

    我的思想随着他的话越飘越远,因为这些都是哲学上的真理,已经触及到朴素唯物主义、朴素辩证法的学术范畴。

    当然,中国最伟大的哲学著作《道德经》第七十七章里也有同样的说法,古文的原句是“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

    《道德经》里的大智慧经过数千年智者的解读,已经成为国人的处世哲学、行为指南,并翻译传播到全球九成以上国家去。所以,我感觉草菅说的话很有可能是从《道德经》里领悟而来。

    大和尚鉴真东渡时,给扶桑人带去了太多中华文明的真髓。

    文化的传播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圣人为而不恃”是中国古人的一种处世态度,“成为君子”是古代人的最大追求,但是在倭寇的利刃、舰船、大炮、刺刀面前,这些哲学统统成了纸皮灯笼,无法给中华民族任何庇佑。

    中国古人抱着“天之道损有余”的目的去做事,而倭寇却是“损不足以奉有余”,这正是大国被小国欺凌、天朝被四夷围剿局面的成因。

    那么,扶桑岛国的崛起正是鉴真东渡埋下的种子破土萌发后的必然结果太阿倒持,授人以柄。

    如果没有全国上下军民一心的八年抗战,亡国枷锁、殖民耻辱或许就真的要落在中华民族头上了。故此,“没有**就没有新中国、只有**才能救中国”绝对不是一句空话,字字皆是真理。

    “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也许,在这里中止,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吧。莫高莫高……再向高处去,已经触摸到青天之脚,罪莫大焉。中国古人将此处以‘莫高’命名,说的岂不正是这样的道理?”草菅又说。

    我对此深表赞同,而很多媒体也曾阐述过“莫高”的意义,与草菅说的大同小异。

    如果日本人都有这样的思想认识,那么上世纪那场旷日持久的中日战争也就不可能挑起了。

    黑雾一荡,我面前五步之内,出现了一圈微弱的白光。

    之前,我只见过躺在水晶棺里的草菅,脸色青白,覆着一层薄霜,显得异常凄凉。

    这一次,我恍惚看到草菅的脸,就在那白光之中。

    白光之中,还有另一张脸,皮肤竟然是淡金色的,仿佛一尊刚刚塑成的佛像一般。原来,草菅并非自言自语,而是向着那张脸说话。

    “忍术的至高意义是什么?”那金脸人问。

    “《万川集海》中描述,忍术并非武术,也非刺杀技术,只是一种修行方式。智者借此抵达人类思维的极限,将思考的内容反馈回来,为人类的永恒发展贡献力量。”草菅回答。

    白光忽明忽暗,由此产生的光圈忽而扩大,忽而缩小,与浓得化不开的黑雾对抗着。

    草菅说完,一阵叽叽咕咕的鸟鸣声传来,那金脸人的肩头露出来,上面竟然站着一只收敛了羽翼的金翅大鹏。

    “我只听你的心声。”金脸人说。

    “忍术的至高意义,就是死亡。”草菅回答。

    “死亡之前呢?”金脸人追问。

    “帮助所有人走向死亡,借着死亡这一轮回通道,诞生新的人类、新的思想。”草菅回答。

    “好极了,好极了。”金脸人说。

    从草菅的话里,我恍惚有些顿悟,那就是关于“人类换代”的巨大话题。

    大约在八十年前,纳粹元首在欧洲各国中展开“灭绝计划”时,某些站在纳粹一边的生物学家纷纷撰文,明确提到了“人类换代”这一学说。

    二战前、二战中,这一学说十分盛行,而且最终成了纳粹党人的战斗动力。

    在此学说中,鼓动纳粹的“人类优选”计划,并最终促成纳粹元首派出先遣队,赴喜马拉雅山脉腹地寻找“地球轴心”。

    我读过这方面的资料,“人类换代”的核心思想,就是说“人类文明进步并非是因为科技发展,而是因为轮回过后的新人带着前世的智慧降临,以双重智慧回馈社会。也不排除,除了第二轮回之外,还有第三、第四、第五次反复轮回的人出现,就像是阿基米德、爱因斯坦之类的终极科学家,其数代智慧叠加,已经五倍于普通的地球人,所以才会成为横空出世的怪才,为人类的发展指明方向。”

    引申来说,该学说可以简化为“人类不死才是社会进步的动力。”

    在草菅、金脸人这里,词语不同,但思想逻辑却是完全一样的。

    “不死是个错误。”草菅又说,“等于是实验室里逃逸出来的变异品种。”

    “没错,这才是真理中的真理。人类按时间次序死亡,正是为了按时间次序复活,重新投入人类建设。一旦有人挣脱束缚,打破了这种平衡,就扰乱了社会的进步。所以,人类必须遵循从生到死的规律,不得违背。”金脸人说。

    “如果有人妄图破坏规则呢?”草菅问。

    “杀无赦。”金脸人回答。

    “如果是拥有皇权的那一批人企图自定规则呢?”草菅追问。

    金脸人不容置疑地回答:“同样,杀无赦。”

    “那么,就不必打开那扇门了。”草菅又说。

    “正是。”金脸人说。

    在这些对话中,我一下子发现了江湖人的渺小、短视之处。当大多数人执着于财富、宝藏时,少数智者已经洞悉了人类的最高奥秘,高屋建瓴地看待问题。天地人类为一场棋局,这些智者就是下棋的人。

    “好,雾散了,走吧。”金脸人与草菅异口同声地说。

    顷刻间,那两张脸、一只鹰化为三缕白雾,消失于黑雾之中。接着,黑雾渐渐稀薄,最终无声消散。

    我仍然站在走廊里,大鹏王不见了,只剩下愣怔着的柏晚鸯。

    “你还活着,真好。”我由衷地说。

    “是啊,侥幸不死……刚刚发生了什么?好浓的黑雾,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敌人呢?又去了哪里?”柏晚鸯问。

    我摇摇头,那些复杂的道理并非人人都能理解的,她看不到、听不到也好,免得多添烦恼。

    我带领柏晚鸯沿着旧路回到电梯,一路上默默无语。

    “轮回促成社会进步”这种理论极其高深,短时间内无法理解。尤其是对于唯物主义者来说,普遍意义上,他们认为是科技进步推动了社会进步、文明发展、生产力提升、生产资料更新。而且,长期以来,媒体习惯性地以此为基础,用各种套话宣传着社会的进步。浮躁喧嚣的年代,记者们、捉刀者们已经无暇去观察思考社会进步的动力和成因,只是随波逐流,按照既有的口径、措辞去写现成文章。

    “如果轮回如此重要,我的上一个轮回又会是谁呢?”我不禁有些怅然。

    关于轮回的论述典籍早就汗牛充栋,越解释,越迷惑,渐渐变成了佛门高僧专属的话题,甚至是藏地寺庙内那些经年累月打坐的藏密高手才能触及的绝世谜题。

    像草菅、金面人所说的,语言极浅,十分容易听懂,却又立刻引发了听众的深思,这才是真正的大师级对话,给后人醍醐灌顶般的启迪。

    “龙先生,你为什么不说话?受伤了吗?”柏晚鸯关切地问。

    我摇头:“没有,只是……大战之后,有些累了。”

    柏晚鸯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敌人从那葫芦里释放杀人光线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你的安全。当时相隔太远,突然稍近一点的话,我一定会奋不顾身地挡在你面前,全力保护你。”

    我有些感动:“谢谢你,你能这样说,我已经很感激了。”

    柏晚鸯摇摇头:“不要谢我,要谢也应该谢大将军。她说过,龙先生是对黄花会至关重要的人,临出征前,大军师曾经耗尽三天三夜时间用‘大***’占卜了一卦,卦象显示,真龙破渊,云霄九裂,青天大圆,坤地扩方。她还说,结束这一战,就会邀请龙先生去美国,与那边的玄学领域大人物展开深层次的交流,以确定黄花会未来的发展。”

    我轻轻一笑,对她的褒扬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第121章 戴氏后裔(2)

    在江湖上,黄花会的名声半好不坏,有褒有贬。所有人都明白,这支华裔队伍已经成为五角大楼的御林军,虽然与大陆人有着同样的肤色、同样的基因,但所作所为,全都是以美利坚合众国的利益为重。国际上对于这样的华裔有个很贴切的称呼黄皮香蕉人。意思就是,这类人表面还是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但内心的本质,却是白人。

    大将军如此高看我,我深感荣幸,但却不会因此而忘本,兴致勃勃地成为五角大楼的座上客。

    中国人最认同“落叶归根”之说,所有人的根都扎根于黄土地上,喝着长江、黄河的水长大,吃着这块土地上生长的小米、大米、小麦、玉米活着。此生但又余力,岂敢不全部报效国家?

    不可否认,西方发达国际的一些方面比中国先进,可那也不能成为叛国求荣的理由。

    电梯来了,我带着柏晚鸯上电梯。

    “终于结束了。”她说。

    我很想提醒她,江湖永远没有打烊结束的时候,这场游戏,进来容易,想倒回去就难了。

    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孩子,未必有定力和耐力熬到大将军那样的高位,并且即使成为第二个大将军,在黄花会乃至于今日的江湖之中任然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不过是大国政客指挥棒下的走卒。

    “龙先生,我们的人在莫高窟那边搜索了很久,如果不是您打开了港岛来客那扇门,我们真的是一筹莫展。那位明小姐的来历非常奇怪,已经惊动了黄花会的上层领导,他们正在联络亚洲最顶尖的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要对明小姐来一个彻彻底底的精密分析,譬如dna序列论证或者骨髓质深度检验。一个人不可能没有来处,除非她像孙悟空那样,石头孕育,一朝迸裂……”柏晚鸯的情绪正在好转,渐渐有心情开玩笑。

    关于明水袖的来历,我猜顾倾国、顾倾城两兄妹更急于知道。

    在江湖顶尖人物面前,任何谎言、伪装都将无所遁形,招摇撞骗者还要付出惨重的代价。顾氏兄妹是古玩业里的大行家,见多识广,之前不知遇到过多少骗术高明的捞偏门者。顾氏家族能屹立至今,足以证明两兄妹不是有头无脑之辈。

    “黄花会里的其他人都撤离了吧?”我问。

    柏晚鸯摇头,但脸上并没有失去大量同伴后的悲怆表情。

    “其他人都牺牲了?”我又问。

    “牺牲二十二人,重伤十八人。”柏晚鸯回答。

    “其他人呢?不是应该还有几百人吗?”我追问。

    之前,黄花会的人大举侵入基地,控制了各处要道,声势浩大,惊天动地。刚刚柏晚鸯提到的死伤者总数为四十人,却没提及剩余的人。基地即将毁灭,我不希望这些无辜者去给日本忍者陪葬。

    “没有其他人,我们只不过是使用了电子人的全息投影技术,骗过监控系统,迫使日本人恐慌之下做出错误判断。这种‘战饵’技术成型于沙漠战争,现在已经非常成熟,别国无法破解。”柏晚鸯笑着解释。

    我放下心来,点点头:“好吧,只要别卷进来更多无辜者,我这颗心就放下了。”

    电梯升至顶端,缓缓停下。

    我们跨出电梯,置身于一个狭长幽暗的山腹裂隙之中。

    向前走了一阵,便与玉狐禅、大将军会合。

    “天气预报显示,外面马上就要起黑风沙。我们躲在这里,就是最好的选择。”玉狐禅说。

    她和大将军分别坐在一个巨大石室的左右两侧,两人手边的石头上都摆着弹开保险栓的短枪,一副随时都会当场火拼的架势。

    大将军身上的血已经干了,只是她的精神十分萎靡,单掌抚胸,连说话都不敢大声:“龙先生,我同意这个意见。黑风沙一过,我们就离开。”

    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而是走向玉狐禅,伸出手来:“给我。”

    玉狐禅惊诧地问:“什么?给你什么?”

    我向大将军一指:“治疗大鹏王葫芦光线一击的药。”

    玉狐禅摇头:“我没有药,就算有,也是毒药。金翅大鹏王发出的光线并非纯粹的物理伤害,而是具有某种特殊力量,药石难以快速愈合。”

    如果没有解药,大将军身上的伤就会很难愈合,短时期内丧失战斗力,使得黄花会处于劣势。

    我从玉狐禅的表情判断,她说的不是假话。

    外面渐渐响起了风声,一阵一阵,鬼哭狼嚎一般。戈壁滩上的黑风沙危害性巨大,相当于美洲大陆上的龙卷风,是中国大陆西北地区沙尘暴的主要来源。

    正如玉狐禅所说,留在山洞里等待黑风沙过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时间又耽搁了那么久,反贼坑那边的形势应该起了极大的变化,所有人的安全都是个大问题。

    黑风沙一起,所有的行动只能被迫中止。假如冒险在此刻赶往反贼坑,就等于是自寻死路。

    人定胜天是个伪命题,人永远不可能战胜大自然,而只能因势利导、顺应天时。

    我希望大将军能撑得住,也希望顾倾城、桑晚鱼等人洪福齐天,吉人自保。

    基地的命运仍然掌握在玉狐禅手中,原先她做什么事还有松本群等人掣肘,不方便行事,如今松本泉已死,蜗居于保险柜内的八恶人也现出本相,也就是说,再没有人能干涉她的权势了。

    在我看来,基地是一定要毁灭的,或者走另外一个途径,无偿交给**,成为**管辖的国家财产。

    玉狐禅一直很沉默,向着山洞外面,眼神空洞,表情淡漠。

    黑风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力量,只是一个契机,逼着所有人安静地坐在山洞里冥想思考。

    面对残局,黄花会与心月无向派都要重新思考下一步的行动,谁先行动起来,谁就有可能在下一轮战斗中抢先占领有利地位。

    大家都能想到,无数江湖势力都在虎视眈眈。之所以他们还没有露面,就是因为莫高窟宝藏还在未知当中,没有显现庐山真面目,其他势力不见兔子不撒鹰,始终保持实力,以逸待劳。如果不明白这一点,未来必将为他人作嫁衣裳,并且自家死无葬身之地。

    大将军盘膝而坐,双目微闭,双掌轻轻地按在膝头上,仿佛已经入定。反贼坑那边的形势一定牵动着她的心,桑晚鱼的生死更是重中之重。与金翅大鹏王一战,大将军砍出三十五刀,非但没有取敌人首级,反而身受重伤,这对她本人和黄花会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下一步,黄花会的嚣张气焰一定有所收敛,不敢再轻视其它帮派。

    我们四个人中,表情最轻松的就是柏晚鸯。看到她,我们在穿心箭风水死局合战大鹏王的那一幕便又出现在眼前。如果不是我及时挥刀砍破葫芦,此刻也许留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一具遗体了。

    “风里有什么?”柏晚鸯突然抬头,向山洞尽头望着。

    我侧耳谛听,铿铿锵锵、咚咚嗵嗵,外面传来的竟然是古代战鼓声。按照兵书规则,擂鼓而大军进,鸣金而大军退。现在,我们听到的是鼓声,正是进攻信号。

    “是我的幻听吗?”柏晚鸯转过头,迷惑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不是,继续听。”

    人的视力和听力都不是自然界中最好的,分辨能力极为有限,甚至不如生活中的猫狗之类。所以,幻视、幻听现象时有发生,尤其是在精神高度紧张或者濒临崩溃之时。

    又听了几分钟,风里不但有战鼓声,还有厮杀喊叫声。

    “我出去观察观察”柏晚鸯站起来。

    我立刻按住她,严肃地阻止:“这个天,不能出去,就算天上下金子,也只当是做梦。”

    “可是,战鼓声那么奇怪,就好像有两队人在外面开战厮杀一样。”她说。

    “我们不是无所事事的普通老百姓,这里也不是能看热闹的城中闹市。安全第一永远记住,安全第一。”我沉声告诉她。

    戈壁滩上风沙极大,强风吹过一些山体缝隙的时候,就会产生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平静,所以会从不同的风声中联想到复杂的故事。在医学上来说,这正是幻听产生的主要原因。

    当下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候,等到基地的危机慢慢平息下去,然后才能走出山洞,重新开始下一步的行动。激战过后,冷静比躁动更有意义,我不希望刚刚死里逃生的这些人再出什么意外。生命只有一次,如果不能倍加珍惜,那将死无葬身之地。

    看大将军的情况十分不妙,不但在身体上遭受了重创,而且斗志大减。这样下去,黄花会大势已去,就会被日本忍者捡了大便宜,让各方势力失去了平衡。

    从前在港岛的经历告诉我,任何一种江湖环境,平衡是最微妙的。善与恶的力量要能达到相互制衡、彼此掣肘的程度,形成动态的平衡,这才是最重要的。

    “龙先生”柏晚鸯又开口,但随即被大将军打断。

    “不要说话,耐心听,听听大自然给我们的启示。”大将军冷冷地说。

    柏晚鸯不再出声,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风声越来越响,时而如乱马奔腾,时而如群魔狂舞,像极了我们此刻的心情。

    基地就在身后,表面平静,似乎大战已经告一段落,但隐含其中的杀机、变化却是波诡云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发酵为新一轮激战。

第122章 戴氏后裔(3)

    “龙先生,借一步说话。”大将军忽然开口。

    我抬起头,正在考虑她能不能站起来行动,柏晚鸯已经走向玉狐禅。

    “我们换个地方休息,可以吗?”柏晚鸯说。

    玉狐禅没有分辩,默默地起身,跟着柏晚鸯转入旁边的黑暗岔道里去。

    从声音辨识,两人横行了三十步,不知是停步还是再转弯,总之脚步声已经消失了。

    “抱歉,请到这边来。”大将军向我招手。

    到这时候,我才明白,她受的伤比表面看起来更重,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好。”我点点头,走到她身边去。

    “坐吧,坐吧……”她低声说,指向柏晚鸯坐过的石块。

    重伤之后,开口说话也会耗费精力,所以我一言不发的坐下,只听她说。

    很快,我闻见了空气中飘浮着的一缕异香。隔着她这么近,最可能出现的情况应该是闻见血腥气,而不是什么香味。

    下意识的,我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子。

    “龙先生很警觉,嗅觉也很灵敏。”大将军轻轻一叹。

    我点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

    大将军也点头:“对,刚刚你跟柏晚鸯说‘安全第一’时,我也心有戚戚焉。这时候,少走一步胜于多走一步。颓势之下,守为上。我看过你一些资料,但并不完整。这也难怪,黄花会到敦煌来,情报人员更关注心月无向派、北方大帝和坦克帮,其余过客,皆不在调查范围之内。”

    我一笑:“这不是重点。”

    大将军也笑了:“不是重点,那什么才是重点?”

    每个人的生命意识中都有自己的重点,也就是最中心的关注目标。

    我的重点是寻根溯源,找到反弹琵琶图为什么在我记忆中留下了最初的深刻印象。

    大将军的重点,也许是江湖势力,也许是敦煌天机,也许是达到人生巅峰。我无法猜测,也不想过度关心。

    眼下我们这一群人的重点,就是彻底粉碎日本忍者的进攻,消灭基地带来的种种危机,平安地活下去。还有,北方大帝的重点、心月无向派的重点也都各不相同。巧合的是,这些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帮派势力,其追求目标,都应该是权力与金钱的结合。

    这种情况,正如当年二战时的轴心国与同盟国。前者代表作恶,后者代表行善。

    二战的结局,就是邪不压正、勇者必胜的真实写照。

    我之所以被卷入这场战争,起因就是顾倾城和明水袖。如果没有当时在112窟里的谈话,也就不会有后面的故事,更不会产生我和玉狐禅联手作战的种种关联。

    世事难料,祸福相依,谁也无法说明,在追求重点的路途中哪一件事是对的、哪一件事是错的,只能见招拆招,随机应变。

    我知道,以大将军今时今日的地位,其战术水平和战略眼光都是普通人无法望其项背的。所以,由她来领导黄花会的精英们是最合适不过的。想必她也信心满满,深知这一点。

    基地一战,可以解释为意外。因为八恶人的出现是玉狐禅最后的杀招,其他各方势力并未提前预见到这一点。所以,大将军才会遭受重创,空斩三十五刀却换不来敌人的一命。

    在我看来,任何一次战争的失利,其主要责任都应该有领导人来承担。一将无谋,累死千军,这是中国古代军事家早就总结出的道理。既然站在大将军的位置上,就要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智慧,不容推卸责任。任何一名黄花会部众的死,都将永远记在大将军的人生账簿上,永远不可磨灭。

    “说呀,什么才是重点?”大将军催促。

    “野心。”我回答了两个字。

    在黄花会的情报人员看来,我是没有野心的人,所以才不在调查范围之内。他们的目光只瞄准了敌人,却没有顾及到盟友。

    “我是个有野心的人,也喜欢有野心的人。”大将军凛冽孤寒的目光中渐渐有了温情,仿佛有一团火从她身体内部慢慢烧灼起来。

    我摇摇头:“我没有野心,所以大家只能萍水相逢、挥手而过。”

    “哦?这么看轻自己吗?”大将军轻笑。

    我并不看轻自己,只是不愿跟着大将军的话题说下去。

    “好了,说说黄花会吧?反贼坑那边的战况,或许已经跟戈壁滩上的黑风沙一样,打得如火如荼了?”我想岔开话题。

    大将军摇头:“龙先生,你是聪明人,别急着拒绝别人伸出橄榄枝。要知道,人这一生,能够遇见欣赏你的贵人的机会,不超过十个。”

    这句话与雷动天曾经说过那些挽留我的话意思相近,当时雷动天的原话是“贵人难得遇见,偶遇必须珍惜。一旦江湖分张,江湖仅剩相望。”

    雷动天、大将军都是一时之枭雄,对待人才的态度也十分相近。可惜,我当年能够拒绝霹雳堂雷动天,今日就不可能答应大将军的示好之举。

    “谢了,谈谈黄花会和反贼坑吧。”我淡然说。

    “想尽各种手段,无论是财诱还是**,此次一定要斩杀日本幕府天忍者,击溃心月无向派,彻底解除后顾之忧。”大将军说。

    我对于大将军的话能够理解,江湖势力格局复杂,这是敌我双方你死我活的矛盾,根本容不得半点商量。

    其实。同样的话,放在日本忍者那里,也完全说得通。

    如果心月无向派想要占领亚洲的大好市场,也必须除掉一切对手,甚而至于他们已经把黄花会当成了主要的对手,妄图斩草除根,将黄花会连根拔起。

    在此等情况下,双方即使在某些时刻不得不联手,一旦脱离困境,也将马上剑拔弩张,成为势不两立的对手。政治斗争比江湖仇杀更进一步,成为意识形态上的斗争,容不得半点马虎。

    二战之后,冷战已经接近百年,世界列强之间的明争暗斗你方唱罢我登场,从来没有停止过。

    “龙先生,如果战斗再起,你究竟站在哪一方?这个时候选择站队,已经变得刻不容缓了。”大将军说。

    我摇摇头:“我不站队,尤其是这种时候。我在敦煌只想画画,如果必须站队的话,我在港岛就已经做过选择了。”

    大将军冷笑起来:“港岛也是江湖的一部分,很多时候也不得不选择站队。等到别人替你选择的时候,那就已经变成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得不选,不得不战。那样还有什么意思呢?就像现在,如果龙先生不选,我也许可以越俎代庖。”

    我再次摇头:“谢谢大将军的好意,心领了。我有自己的江湖原则,无需别人费心。”

    我们的谈话进入了死胡同,她无法说服我,我也无法完全摆脱她的控制。

    黑风沙来的时候,大家可以暂避在山洞里,成为临时的同路人,共同抵抗大自然的肆虐。等到黑风沙过去,离开这个山洞,也许将会成为楚河汉界的对敌者。

    “龙先生,黄花会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孱弱不堪。在江湖这片大森林里,黄花会从来都不是兔子和獾猪,而是真正的狩猎者。”大将军淡淡地说。

    “都是狩猎者,也都是兔子。猎杀与被猎杀,只是一转眼的事。”我轻声回答。

    基地就在身后,如果不是我全力抵抗日本忍者的追击,此刻大将军断然不会坐在这里,高枕无忧地对我分析江湖形势。

    港岛的江湖从来不敢轻视日本忍者,虽然当年十几派联手击退了山口组的强行登陆,但也给大家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那就是永远不要轻视日本。那虽然只是一个弹丸小国,却有着华人无法理解的强大力量,而这种力量是从黑暗与邪恶中提炼出来,犹如炼狱中的火焰,一旦喷发,就将烧遍全世界,把三千里美好江山变成地狱。

    “当今天下,除了美利坚合众国,其它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敢妄称狩猎者。这是事实,龙先生承认吗?”大将军问。

    黄花会背靠美国,底气十足,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皮肤颜色决定一切,无论大将军今日说的是英语还是汉语,其身体内核仍然是中华民族后代,血管里流淌着的也是来自炎黄的血液。即使失去了用汉语沟通的能力,但她仍然无法否认,自己的远祖扎根在亚洲的东方。

    我轻轻一笑:“大将军,恕我直言,如果你以背靠美利坚合众国为荣,那么我们就真的没有什么可谈的了。我是中国人,永远效忠的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即使在文书凭证上改变国籍,但血液和骨髓是永远无法更改的。就算是美利坚合众国给我护照和身份,那我也只能成为美籍华人,只能把美国当作他乡,而不是真正的故乡。我想,如果大将军的祖上九泉之下有知,也会同意这种观点。”

    大将军并不动怒,因为我所陈列的只是事实,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也是全球华人无不认可的,令她无法反驳。

    “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大将军忽然转换了话题,问出了这个困扰人类的终极问号。

    不等我回答,大将军又继续说下去:“从小,我就常常反思这个问题,对于自己的人生始终充满怀疑。龙先生,我相信任何一位智者都会自发自觉地寻找这一问题的答案。这不仅仅是哲学命题,而是一个人类不得不寻找答案的必答题。别急着反驳这个话题,如果你能站在公平公正的立场上,就会明白,江湖儿女有很多事是一出生就注定了,必须去完成的。这是历史的使命,也是某些人一出生就必须担当的责任,无法逃避。假如不敢正视这一点,那人生也就失去了意义。”

第123章 莫名杀戮悄然降临(1)

    我当然同意大将军的这些话,因为敦煌莫高窟也深藏着我的人生使命。虽然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在潜意识中,无时无刻不在反思这一点。

    此题不解,一生遗憾。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大将军接着问。

    我笑了笑,顺着她的意思问:“敢问大将军,为何而活?”

    大将军举起了右手,在空中向下一劈,仿佛要斩开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无比严肃:“二战时期有着太多不解之谜,历史真相层层遮盖。我要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毕生寻找真相,改变已经陈列在史书上的那些虚假历史。据我所知,还有很多有识之士也在做同样的工作。如果龙先生知道我的姓氏,就明白我一出生就已经决定了这一切。我不做这件事,就没有人肯努力去做了。”

    说到这种时刻,我不得不问:“大将军祖上是”

    大将军没有回答,而是伸出右手食指,在我们脚下的浮沙之上,缓缓地写了一个“戴”字。

    那是一个不常见的姓氏,百年以来,曾有一位姓戴的高手,成为二战中全球瞩目、不可忽视的政治家,在很多场看得见看不见的战役中屡立战功,攻无不克。他的事迹甚至被英美盟军当作军校里的教材,广为传播。至今,在全球排名第一的西点军校中,仍然悬挂着他的照片,而他所编著的教材,也一直流传于英美各国,成为军事家必读的宝典。

    “这就是先祖。”大将军说,“我始终以他为荣,也为自己能够身为戴氏家族的一员而卧薪尝胆,不敢有半点的松懈。”

    关于此人,历史上众说纷纭,我并不以为大将军说的就是真理或者真相。

    一个政治家的功过必须由全人类共同评定,而不是由他的至亲任意地粉饰。

    我相信,关于戴氏,历史上的评价应该是非常公正的。假如非要为此人翻案,那就有了牵强附会的嫌疑。既然对方身为戴氏一族的成员,我理解大将军的做法,更理解她对先辈的景仰。

    “龙先生,你怎么看?”大将军问。

    我深深地点头,却一言不发。

    “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大将军说。

    我沉默了数秒钟,才谨慎地回答:“大将军,历史已经盖棺论定,何必再起纷争?就像历史上已经否定了轴心国,难道你还能在为德国纳粹、意大利、日本翻案不成?如果你真做这种事,那就是与历史为敌,根本毫无意义。说的更重一点,那就是开历史的倒车,与人类为敌。你只是一个人,能担得起这样的千钧重担吗?”

    只要关心二战中国历史的人,都会熟知那位戴性高手的来历以及他如何崛起于乱世,如何从布衣小民成为决定大国走向的重臣。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与他的聪明才智有关,也与当时中国历史的潮流密不可分。

    乱世出英雄,也出枭雄,至今江湖上仍然流传着他对全球间谍密码界的贡献。

    在很多人的回忆中,他是天生的战争高手,无论是远程遥控高层操盘,还是冲锋陷阵于第一线、奋不顾身地投身于实战,他都是当时间谍界、特工界、密码界当之无愧的先锋。

    回顾历史,在此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节点上,全都是以命在赌,而且连连押中,成为赌桌上的常胜将军。

    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因为赌博这件事来说,往往是胜负各半,只要不作弊,开大开小,开黑开白,都是各有五成把握。他押中了一切,生命极其辉煌,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廷重臣。但是,最后一击,命运却把他狠狠地摔在西北山崖之上。

    当年他坠机的消息传遍了东西方阵营,连英美各国的首脑都扼腕叹息,以为失去了最重要的盟友。当然,在敌方阵营那里,却是欢呼庆贺,感谢上天为他们除去了最强劲的对手。

    这就是真实的二战历史,成王败寇,无法更改,因为从1900年至今的亚洲历史,风云变幻,更动太快,角色转换令人目不暇接。所以,任何一个登上历史舞台的都是功过集于一身,无法简单分析。

    面对大将军,我无意诋毁她的先人,但也不愿罔顾历史,信口开河,那已经超越了我的人生底线。

    “我无法改变历史,但我坚信,黄花会能够改变未来。”大将军坚定地说。

    我不禁皱眉,因为古人说的人定胜天只是一句空话,没有人能对抗大自然,对抗冥冥之中的天意。

    天意不可违,天机不可泄露,这才是真理。如果大将军妄图改变未来,将会成为历史的笑柄。这,已经是无数历史事实所验证过的。

    我相信黄花会有独到的能力,背靠美利坚合众国,并且有五角大楼和51地区的全力支持,一定强于任何一个江湖组织,睥睨群雄,一时无二,很有可能成为江湖舞台中央的风云人物。而黄花会的中层乃至高层中,像大将军这样的角色,也一定能够重演戴氏一族当年的辉煌场面。但是,正如伟人所说,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用二战历史上的经验来指导今日的行动,大将军正是犯了刻舟求剑的错误。

    试想一下,今日亚洲、美洲、欧洲的局势,根本不是当年轴心国与同盟国之间的对峙,而是一种崭新的政治斗争模式,没有经验可循。

    冷战已经改变了一切,不管是世界格局还是人心向背。最明显的,美国的政治与经济无法远远抛下其它各国,就连军事和航天也成为了群雄并起的局面。

    互联网的年代,电脑与网络改变了一切,削平了美国的优势,提升了其它各国的劣势,这就是美国高层最焦虑的。如果黄花会不能看到这一点,那就会收获最可怕的失败。

    “黑风沙已经来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过去。”我说。

    山洞之外北风呼啸,犹如鬼哭狼嚎一般。这种恶劣的天气之下,戈壁滩上的任何户外活动都会终止,人们只能蜷缩于各种建筑物之内,无可奈何地等待狂风结束。

    这是一个难得的战斗间隙,各方人马正好能够休养生息,获得喘息之机。我当然希望大将军能够明确地判断趋势,爱惜自己的属下,争取一个美好的未来。很可惜,或许我也是杞人忧天,大将军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包括她杀入基地、孤身对敌这一系列的行动,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全部都在掌握之中。

    我和大将军都陷入了沉默,各怀心事,不再沟通。远处,玉狐禅和柏晚鸯都没有发出声音,仿佛静静地睡着了。

    谁都知道,任何一种矛盾,不是在沉默中消亡,就是在沉默中爆发。

    基地是一颗埋藏已久的定时**,必须有个了断,否则后患无穷。

    我向外望着,风沙漫天,不见人影,戈壁滩上的风从来都不是温柔的,而是狂暴肆虐,变化无常。不熟悉戈壁滩性情的人,往往就在黑风沙中吃了大亏。

    我们在基地中耽搁了太长时间,外面发生了什么并不了解。其实,基地也是如此。它深藏地下,几乎与世隔绝,内部的一切陈设始于二战结束时,至今变化也相差无几,仿佛已经与世界脱节。只有仇恨是不会断绝的,埋藏得越久,就变得越深刻。

    自从大将军说出了自己的姓氏之后,我感觉这场战斗又增加了新的危机。

    忽然间,大将军轻轻打了个哈欠,似乎不经意地说:“周围**静了,这不是个好兆头。”

    我向她望去,她的眼中闪烁着灼灼的光辉,表面上轻松,实际上却如同即将奔跑狩猎的猎豹一样,充满了张力与劲力。

    “不要担心,我想黑风沙过去之前,大家都会很明智,互相忍让,避免发生冲突。”我回答。

    “是吗?”大将军问。

    我向玉狐禅、柏晚鸯她们两人消失的方向指了指:“你听,那边没有动静,两人应该是正在和平相处。”

    大将军摇摇头:“未必如此。”

    我轻轻回答:“把一切交给时间吧,黑风沙过去之后,一切就都好说了。”

    大将军无声一笑,再次摇头,但却没有开口。

    我们进行了这一轮短暂的谈话之后没有五分钟,玉狐禅她们那边突然响起了枪声。

    我和大将军都很冷静,没有腾身而起,只是向那边望着。

    三声枪响过后,周遭重新归于沉默。

    “你猜猜看?谁开的枪,谁中了枪,她们两人谁死谁活?”大将军问。

    不同的枪械发出的声音是有微小区别的,我听的出,刚刚是同一支短枪连续射击三次,而短枪的主人,就是柏晚鸯。

    如此分析,是柏晚鸯向玉狐禅发射子弹。近距离射杀很难失手,所以,如果我们此刻过去看,玉狐禅应该已经是个死人。

    “你们的心太急了,至少应该等黑风沙过去之后,或者,等日本忍者基地里的秘密全部说出来。此时杀人,是一个非常错误的选择。”我说。

    大将军低头,神情十分悠闲,不见丝毫紧张。

    “为什么断定是我们杀人?枪是黄花会的,但谁也不能保证玉狐禅不会夺枪杀人。非我族类,其心必殊。你太相信日本忍者了,在这种基础之上作出的推断,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大将军说。

    “难道不是你安排的吗?你是黄花会唯一的首领。”我问。

    大将军摇头:“如果是我安排的,根本不必等到此时此刻,在基地内部就可以动手了。在那里杀人,还免去了处理尸体的麻烦。龙先生,你的思维方式有问题,该跳出个人情感来好好想一想,到底日本忍者长期盘踞敦煌为了什么?”

    如果这一次玉狐禅被杀,就会让我倍感焦虑。既然敦煌内部有那么多的秘密,令得日本忍者百年来念念不忘,那么玉狐禅就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杀她是下下策,留住她的命是中策,与其深入合作才是上策。现在枪响了,结果已定,谁都不能更改了。

    “我们过去看看?”大将军问。

    这一次,我没有给她面子,而是直截了当地拒绝:“不用了,既然你的人已经开枪,近距离杀人,似乎不可能失手。否则的话,黄花会的训练就太低效了。”

第124章 莫名杀戮悄然降临(2)

    玉狐禅在我的眼皮底下被杀,令我感觉十分沮丧。我实在太低估了黄花会的野心,也没有对大将军的杀伐决断有个提前的认识,才导致了这种最失败的结果。

    玉狐禅已死,心月无向派这边的线索就全断了,而且以她的身份,将会令日本皇室做出激烈的反应。

    我不明白柏晚鸯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开枪杀人的,到底有没有必要,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大将军的指使。总之,杀人就是一种转机,好转向坏,坏转向好,是一次极大的反转。

    “好吧,我过去看看。”大将军站起来。

    “我去洞口看看,在这里收不到天气预报,也不知道黑风沙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也站起来。

    大将军侧着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似乎对黑风沙十分在意,难道这种坏天气到来时,你有某种预感?”

    事实的确如此,一旦有极端天气出现,我总是有些心惊肉跳。天相变化是预兆的一部分,现代人虽然不能完全的领悟天相,但只要专心专注,第六感自然会有反应。

    我苦笑一声:“山洞里发生了杀戮,难道我们不应该想一想,此时此刻,外面的某处是不是也在有同样的事发生?大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是吾辈所不能及的,所以我才关注黑风沙,希望这场混战尽快结束。”

    我走向洞口。没有理会大将军怎么做。我们之间。并未发生利益冲突。所以她向我下毒手的可能性极小。

    越靠近洞口,风沙呼啸之声越是骇人。空气中充满了飞旋的沙粒,打在脸上,如刀割面。更讨厌的是,沙子中混合的尘土不但钻入鼻孔里,而且飞到眼睛里,令人无法开口说话。

    我艰难地走到洞口,藏身于一块突出的巨石后面,手搭凉棚,向外远眺。

    在这种天气里,很少有人开车出来,因为戈壁滩上的大风掀翻一辆旅行车是轻而易举的,而且拳头大的石块满天乱飞,瞬间就能将车窗玻璃砸个粉碎,危及人身安全。

    远远的,我看到了越野车顶上的探照灯光柱,直线距离大概在四百米左右。

    我能猜到,那是外地游客的车,没有任何戈壁滩行驶的经验,也不看天气预报,才会受困于黑风沙。一般来说,越野车顶灯是四个或八个,而现在,我只能看见三条光柱,大概是因为狂风卷着石块,打碎了越野车上的其他它车灯。

    那辆车已经停在原地,光柱一动不动地向着东南的天空。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不出去救人,或许越野车上的人就要死于黑风杀了。

    我刚想向外走,身后风声一响,大将军已经掠了过来。

    “大事不好,柏晚鸯中枪,玉狐禅不见了。刚刚那三声枪响,正是玉狐禅夺枪杀人。”大将军嘶声说。

    我吃了一惊:“山洞中另有岔道?玉狐禅杀人后,逃回了基地?”

    大将军摇头:“谁都不知道真相,开了三枪,直击要害,柏晚鸯只剩一口气了。”

    “我去看看。”我说。

    事情演变到这种程度,实在匪夷所思。我很难相信,柏晚鸯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轻易地在玉狐禅枪下受伤。

    “好,我们一起去看看。”大将军点头。

    我向外一指:“你看,有辆车被困住了。”

    大将军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了望,轻轻点头:“的确是一辆车。”

    在我看来,那辆车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任何人都分外可疑。我们且不管它,回去看看柏晚鸯的伤势再说。

    我们两人回到柏晚鸯身边,果然如大将军所说,柏晚鸯心脏不部位鲜血淋漓。

    那边的山洞十分狭窄,最宽处不到三米,正好是短枪最容易发挥威力的距离。换句话说,在这种狭窄的环境中,谁抢到了短枪。谁就掌握了死神钩镰。

    不知为什么,我在心里偷偷地松了口气,似乎是在庆幸玉狐禅没有倒下。

    博柏晚鸯已经没有了呼吸,心口微微起伏。

    “现在你看清楚日本忍者的嘴脸了吧?”大将军问。

    我无法回答,因为在大将军看来,玉狐禅与我之间有着某种交情或者是某种交易,所以我才会为心月无向派说好话。

    我俯下身,大概检查柏晚鸯的伤口。三颗子弹全都擦着心脏的外侧射进去,如果在向里挪动半寸,当场就会穿心而过。

    “如果不能及时治疗,柏晚鸯必死无疑。我们得带她走。”我说。

    “黑风沙这么大,怎么出去?”大将军问。

    我立刻想到了山洞外面那辆被困的越野车,那几乎是上天送来的交通工具,雪中送炭一般。

    “我出去借车,你在这里守着。”我说。

    大将军顿足,向岔道的另一边无奈地望着。

    “玉狐禅是从那边逃走的,是吗?”我问。

    大将军点头:“很有可能。那是唯一的通道,玉狐禅总不能在这时候冲入黑风沙里去。我感觉,这条路是通向基地深处的。本来我还想留下基地以供研究,现在好了,玉狐禅夺枪杀人,给了我一个毁灭基地的最好的理由。”

    “冷静一点,留下基地,大有用处。”我说。

    当然我也知道,这句轻描淡写的话熄灭不了大将军的愤怒。

    “好了,去开车吧。”大将军说,“我希望这时候你不再心存妇人之仁,只顾救外面的人,忘了自己的朋友。”

    我苦笑了一声:“我们的命是命,普通游客的命也是命,你让我怎么权衡取舍?”

    大将军冷笑:“同样是命,但救命要紧。你从黑风沙里救他们,他们贡献出车子来,救柏晚鸯,这是最公平的交换。所以,五分钟后,洞口见。”

    我没有解释更多,离开柏晚鸯,回到洞口。接着,我脱下外套裹在头上,看准了方向之后,冲出洞口,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那辆越野车旁边。

    风力太大,至少有七八块石头打在我的头顶上,每一块都有拳头大小。

    我根本无法闪避,只能硬撑。幸好,外套足够厚实,能够抵消飞沙走石的力道。

    那是一辆三菱越野车,果然如我所料,车顶上的八个探照灯已经砸毁了五个,剩下的这三个,灯头外面有防护罩,所以才能暂时幸免遇难。

    车子的前后玻璃都被砸烂,风沙直灌进去,将里面的四个人埋住了一半。

    最可怕的是,司机趴在方向盘上,两侧太阳穴都有血迹,应该已经受了重伤。

    其他三人全都用外套裹着头,缩在座位下面。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短时间内黑风沙不会停,这辆车子的最终命运不是被掀翻吹走,而是被沙土掩埋。当务之急就是离开车子,躲到山洞里去。

    我拉开车门,先看司机的伤情。很不幸,他已经没有了呼吸。我把他的身体从驾驶座上拖下来,打开后面的车门,平放在座椅上。我没有多说什么,实际上风沙那么大,只要张嘴,来不及说话,风沙就会直灌进去。

    我发动车子,开向山洞口。

    远远的,大将军把柏晚鸯负在后背上,就站在洞口向里几步远的地方,焦急地向外望着。

    车子一停,大将军便叫起来:“把他们通通赶下车。”

    我拍打着另外三人的后背,大声告诉他们:“到山洞里去,等着,我会回来救你们。”

    那三人倒也非常听话,连滚带爬地下车,冲进了山洞。三人死里逃生,捡了条命,这也是件很幸运的事。

    大将军把柏晚鸯放到后座上,关上车门,却没有跟我一起离开的意思。

    “走了,先去医院。”我说。

    大将军摇头:“我要回基地去。”

    我跳下车,面对的却是她手中亮出的黑洞洞的枪口。

    “这时候回去还有意义吗?救人要紧,还是报仇要紧?”我问。

    大将军摇摇头:“玉狐禅是一个可怕的对手,此时不能斩草除根,以后就更麻烦了。所以,救人的事交给你,杀人的事交给我。”

    我很无奈,因为大将军是一个不听劝的人,一旦决定留下,任何人都无法更改。

    “去吧,柏晚鸯交给你了。”大将军挥手,转身奔向岔道。

    我想了想,抓起三人留下的外套,盖柏晚鸯的头上和身上,然后发动车子。万幸的是,这辆越野车的导航还可以用。我把终点设定为敦煌市人民医院,踩下油门,冲进了黑风沙里,

    接下来的一切情况非常混乱,狂风影响了导航信号,所以,导航仪的提示声音一变再变。让我跑了不少冤枉路,直到一小时后才进入了敦煌环路以里。

    我松了口气,到了这里,我只需十分钟就能进入医院,把柏晚鸯送上手术台。她受的是贯通伤,只要及时补充血液,消毒包扎,就没有太大问题。她刚刚失去呼吸,只不过是失血过多后血压急速下降的结果。

    大街上空无一人,风中虽然没有石块,却全是灰蒙蒙的尘土,从四面八方吹进车子里。

    路口的红绿灯仍然亮着,但我根本不必顾及信号,而是将油门一踩到底,向医院狂奔。

    距离医院还有两个路口的时候,柏晚鸯**了一声,悠悠醒转。

    “再坚持一会儿,五分钟后就可以上手术台了。”我说。

    柏晚鸯挣扎着坐起来,胸口的剧痛让她**不止:“不要去医院……有一个地方,可以安全疗伤。”

    我轻抬右脚,让车子减速。江湖人物受了伤,的确并不愿意去医院,因为那边的报警系统是跟公安局直接相连的,一旦发现伤者的伤口异乎寻常,马上就会报警,引来更大的麻烦。

    “告诉我往哪边走?”我说。

    “月牙泉小镇西边。”柏晚鸯**着说,“在那里……我有朋友。”

    月牙泉小镇是一个旅游生态开发区,江湖人物应该极少涉足那里。

    “是月牙泉小镇……西南……村子。”柏婉洋艰难地伸出手,在导航仪上连续点了几下,“就是那里。罗盘村。”

    我点点头:“好,你闭上眼睛休息,我马上开到那里去。”

    “谢谢,谢谢……”柏晚鸯说完,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我调转车头,沿着大道向南开。

第125章 莫名杀戮悄然降临(3)

    月牙泉小镇文旅区占地广阔,是近年来敦煌主要的招商引资项目之一。

    柏晚鸯说的罗盘村就在月牙泉小镇文旅区的边缘,从这里去罗盘村,最近的路就是穿月牙泉小镇而过。

    为了节约时间,我几乎将油门踩到底,即使在通过路口的时候,车速也在每小时八十公里以上。从前几次来过月牙泉小镇,都是吃饭游玩,心情跟这一次有天壤地别。现在,我只想挽救一个濒死的人。她在玉狐禅手下受伤,只要能保住一条命,玉狐禅犯下的罪就可以减轻。换句话说,我是在帮玉狐禅赎罪,免得她和黄花会之间结下更深的梁子。

    其实,我并不关心玉狐禅究竟向我隐瞒了多少,每一个帮派都有各自的秘密,这样的话。要打探别人的秘密,只会招来杀身之祸。现在,只要赶到罗盘村,柏晚鸯就有救了。

    车子穿过月牙泉小镇的时候,我向两边望,所有的窗子都关着,只有几家酒店门口的旋转门里隐隐透出灯光。久在敦煌的人都知道,黑风沙一来,所有的生意都要关门歇业。这时候躲在屋里是最安全的。

    我不仅想到,按照逻辑学的哲理,最危险的时刻也是最安全的时刻,某些犯罪分子正是抓住这种时刻,完成自己的犯罪使命。

    “到哪里了?”柏晚鸯**着问。

    “已经到了月牙泉小镇。”我回答。

    “很好,很好。”她没有睁眼,苍白的脸上浮出了淡淡的笑容。

    “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我问。

    柏晚鸯是当事者,只有她知道岔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想知道什么?龙先生,我知道你一直偏向玉狐禅。或许你一直希望事情发生反转,她站在胜利的一方,我们黄花会则站在邪恶的一方。可是事实如此,你跟大将军看得一清二楚……不是吗?还需要我做过多的解释吗?”柏婉阳反问。

    “我只是要知道真实情况。”我淡淡地说。

    “真实情况就是玉狐禅夺枪杀人,我幸好反应机敏,捡回了一条命。”柏晚鸯回答。

    从她的表情中,我察觉到了异样。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仅仅是夺枪杀人,玉狐禅做的未免就太低级了。要知道,玉狐禅是皇室公主,而不是江湖上见血封喉的杀手,做任何事都能够从大局出发,通盘考虑,前因后果想得一清二楚。杀柏晚鸯毫无意义。对大局胜负更没有决定性的作用。如果真的想杀人,她应该杀大将军,而不是大将军麾下的走卒。

    “龙先生,不要凭着主观印象去判断一个人,那将会错得一去千里。”柏晚鸯说。

    我向她的伤口位置看了一眼,那么近的距离,如果真想杀人,玉狐禅就会将枪口瞄准敌人的额头或者是太阳穴,而不仅仅是将三颗子弹射入同一个位置。在真正的高手眼中,人体的要害清清楚楚,要攻击哪一点就像庖丁解牛一样,毫无盲点。

    我不相信,以玉狐禅的身手,三颗子弹竟然打不死一个人。除非她夺枪开枪,只是为了警告大将军,而不是为了杀死柏晚鸯。

    “龙先生,你看出了什么?”柏晚鸯问。

    我摇摇头,转过脸来,认真开车。

    “如果某些事与你无关,那就请不要随便趟浑水。”柏晚鸯继续说。

    我不动声色地点头,表示听懂了她的意思。

    柏晚鸯不是大将军,说话没有尺度,刚刚这些话已经变成了**裸的威胁。

    车子穿过了月牙泉小镇,沿着盘山公路继续前行。有了大山的遮挡,黑风沙的威力受到了遏制,风力变小,沙尘也越来越少。山坳深处,不时有房屋出现。

    “再转两个弯就到罗盘村了。”柏晚鸯说。

    她的气息越来越充足,这不是一个重伤的人应有的表现。普通情况下,三颗子弹射中要害,将会导致一个人无法连贯说话,气息越来越弱,直至昏厥。

    我相信,这是黄花会演的一场戏,目的何在,暂时未知。

    “大将军是我的榜样,她要我怎么做,我绝对不折不扣地执行。”柏晚鸯说。

    我点点头,不带丝毫火气地回答:“这是完全应该的,一个团队之中,人人服从领袖,才有战斗力。”

    柏晚鸯一笑:“我就知道,龙先生大人大量,即使有得罪之处,也不会耿耿于怀。所以说,大将军没有看错你。”

    我笑着点头,把一切不愉快全都抛在脑后。

    大将军祖上姓戴,她就一定会遗传那位戴姓高手的特质,具有无比强大的控制力量,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仍然能独辟蹊径,打开局面。所以她布置任何计划都是进退有据,法度森严,普通人看不懂。直到最后谜底揭开,才会发现她的过人之处。

    史学家曾说,戴姓高手并没有败给人力,而是败给了天意。天要灭他,无可奈何。

    飞机从来没有任何意外事故,偏偏那一次,浓雾之中撞上了高山。这样的人生结局,与二战中的山本五十六之死似乎同出一辙。

    车子又拐了一个弯,右手边出现了小小的村庄。几十栋房屋依山而建,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半山腰。村子的最后,也就是人家的最高处,有一座小小的石塔。那塔有两层楼高,顶上竖着孤零零的旗杆。

    “就是那里。”柏晚鸯向石塔指着。

    从大路到村子,是一条五米宽的碎石路。我扭了一把方向盘,车子沿着碎石路一直向西南方向前进。

    时间是下午五点钟,黄昏将至,暮色苍茫。

    在这里,黑风沙的影响力降到最低,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炊烟气息,似乎已经远离戈壁滩肆虐的风沙。

    “一直向前,开到石塔下面。”柏晚鸯说。

    我注意到,两旁的房子里虽然没开灯,却有人影闪动。玻璃窗子的后边,不时闪烁着一双双警惕的眼睛。

    再仔细看,家家户户的墙上都有着高低不同的射击孔,有些面向村路,有些面向大道。和平时期,正常的建筑物都应该是相当密封的,不可能出现高低错杂的射击孔。

    “这就是罗盘村。”我明知故问。

    柏晚鸯点头:“没错。”

    敦煌民间故事中,对很多古老的村落都有记载。不管是反贼坑,还是眼下的罗盘村,都有似是而非的来历。每个名字都是从故事中来,村名背后藏着一段或激昂或诡异的故事。如果反贼坑是对古代大战的一种纪念,那么罗盘村就是玄学故事中代表。

    我记得,民间故事中描述,罗盘村下面深埋着一只巨大的罗盘,那是江西龙虎山张天师与北海妖龙一战而遗留下的镇地之宝。为了当地人的幸福生活,张天师将惯用的紫铜罗盘深埋于地底,镇压妖龙的魂魄,使其再不能兴风作浪,才保证了一方百姓的平安。

    “把你送下我就回去。”我说。

    “按照大将军的指示,龙先生可以多留一阵。”柏晚鸯说。

    “大将军已经作出指示了吗?”我问。

    柏晚鸯点头,没有多说。

    “那么。处理完基地那边的事,她是不是马上过来?”我又问。

    柏晚鸯笑了:“大将军计谋百出,谁也猜不透她的想法。我只能按部就班地遵守她的安排,其它的事等她到了,龙先生就知道了。”

    车子到了距离石塔二十步的地方缓缓停下,向前是一道两米宽的台阶,约有二十级,一直通到石塔的入口。

    “你需要做手术。”我说。

    “我还能坚持住,大将军安排,请你去见一个人。”柏晚鸯说。

    “见谁?”我问。

    柏晚鸯摇头:“那不是我该知道的,进了石塔,你就明白现在就请吧。”

    我没有耽搁,开门下车,大步登上石阶。

    虽然没有回头,但我感觉到,那些高高低低、错错落落的房子里,正有无数双眼睛、无数个枪口指在我的后背上。稍有不慎,今日的罗盘村就是我的葬身之地。

    那座石塔的入口处有一道木门,上面画着一道红色的符咒,笔法十分诡异,似龙似凤,张扬矫健。

    我停在门口,举手叩门。

    那门本来是虚掩着,应手而开。

    我低声问:“在下龙飞,可以进来吗?”

    原本我以为住在石塔里的会是一位老人,或者是僧人、道人,没想到回应我的却是一个温柔婉转的女声:“请进,龙先生。”

    我微微有些错愕,因为这样一个声音出现在荒郊野岭的石塔里面,实在格格不入。

    “请进吧,龙先生。”里面的人第二次相邀。

    我迈步进去,石塔里立刻无声地亮起了烛光。

    “请关门,外面风大。”那女声又说。

    我反手关门,望着正前方五步之外烛影之下的白衣女子。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肩上披垂的漆黑长发。那女子穿着一身白衣,除了黑发、黑眸,仿佛整个人都是白雪堆成的。

    “请坐。”她指向右手边的一张白色的椅子。

    “请问阁下是?”我向她拱手。

    “名字并不重要,能请到龙先生,是我们的荣幸。”她说。

    她的脸色很白,虽然面上浮着笑容,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是冷冰冰的。他像个雪人、冰人,也像个玉人,虽然声音很动听,却不带半点人间烟火气。

    “名不正,则言不顺,不是吗?”我问。

    “我的名字早就很多年没有提及了,别人只称呼我为雪菩萨。”她回答。

    我听说过那个名字,世间能被称为菩萨的,除了具有仁慈心肠,更有高明医术,能够济世救人,起死回生。江湖人都知道,藏地有一位药菩萨,曾经以一己之力对抗危地马拉黑巫术,使得中原江湖上好几位饱受黑巫术之苦的大人物能够脱离苦厄,重振声威。而这位雪菩萨名声赫赫,犹在药菩萨之上,在海外有着千万拥趸,是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杏林女圣手。

第126章 雪菩萨(1)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我说。

    这不是谦逊的套话,而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雪菩萨虽然蜚声于海外,但大陆江湖却从各个渠道知道了她的名字。

    爱戴她的人,恨不得顶礼膜拜,为她供奉长生牌坊。仇恨她的人,却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当然,这些爱与恨,都与雪菩萨无关,她一直都活得好好的,不断地做着妙手回春、济世救人的好事。

    最出名的,她在大前年和前年两度莅临洛杉矶,治好了华裔帮派大佬夏目尊的沉疴,使其重振雄风,再度执掌唐人街华裔社团的权柄,惩恶扬善,行侠仗义,使得海外华人社团的形象进一步变得高大完美。

    雪菩萨治病救人有自己的原则,看得起的,分文不取,竭尽全力;看不起的,虽然千金献上,仍然嗤之以鼻。

    正因如此,她才成为了江湖道上侠义人士最尊重的女子之一。

    “何须客气?”雪菩萨微笑起来,容颜仿佛白雪覆盖的远山峰顶,冷冽不可亲近。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阁下。”我由衷地说。

    “坐。”她又向那椅子一指。

    我顺从地走过去坐下,抬头注视着她。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到敦煌来,明明前日,我还在港岛文华酒店的顶层与雷先生把酒言欢,畅谈港岛美好未来。四十八小时内,就飞抵敦煌,亲临战斗第一线。唉,人生无常,恍如流星追月。无常无常,方是平常……雷先生这句话,也端的是人生至理名言。”她轻轻喟叹,目光清冷,落在我的脸上。

    在港岛,只要提到“雷先生”这个称谓,那就一定指的是雷动天。

    甚至在全球华人圈子里,再没有一个姓雷的人,能盖过雷动天。所以,这个雷姓,仿佛已经被雷动天一个人所垄断。

    我想问“雷先生好吗”,但这五个字已经到了喉咙口,却硬生生地压下来。

    港岛已经远了,敦煌才是我目前最关注的地方。

    俯视眼下,放眼未来,倾尽全力,拯救苍生这才是我当下要做的。

    “人生真的是无常的吗?龙先生,你对这两个字怎么看?”雪菩萨接着问。

    “但求努力耕耘,不问秋冬收获。”我回答。

    我本以为,送柏晚鸯到了此地,救她才是第一要务,但看雪菩萨的意思,柏晚鸯的性命并不重要,而她从港岛至此,另有极为重要的任务。

    “谬论,呵呵,谬论,那是骗骗君子的谎话罢了,想不到龙先生也会引用欺世盗名者的谬论,岂不好笑?”雪菩萨笑起来。

    她的白衣轻轻颤动着,本来凛然的表情,也渐渐冰雪融化。

    其实,她是一个极美的女子,这一点谁都能看出来。当她像普通人一样微笑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华美令人惊叹不已。

    既然她是从港岛来,而且刚刚见过雷动天,所以我就下意识地将她与明水袖相比。

    她的美在于“神”,真的有天神菩萨身上才有的那种宝相**、凛然端正之美,即使明水袖贵为大明末代公主,仍然无法相比。

    “时间如此宝贵,何不尽吐真言?我跟雷先生亦是这样说的,唯有真言,方能动人一二,是不是?”她斜睨着我,淡淡地说。

    “我说的,就是真言,心口如一,绝无虚假。”我恳切地说。

    来到敦煌之后,我逐渐摈弃了在港岛时养成的浮躁之气,变得沉潜而朴实,力求用普通人的眼光和处世哲学去面对每一件事、每一个人。所以,到了现在,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该说的、想说的,从不装腔作势,也不矫揉造作。

    “耕耘耕耘,雷先生在港岛耕耘了那么多年,又得到了什么?”雪菩萨再次长叹。

    我从来都看不透雷动天,他的雄才大略、深谋远虑不是江湖晚辈能够窥见的。

    很多发生在他身上的江湖倾轧、帮派刺杀事件都得到了完美的解决,但他绝对不靠着以杀止杀、刀刀见血的残暴手段来维护自己的权势地位,而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甚至是以德报怨,轻松放过那些触犯了他的权威的江湖人。

    我不知道他要什么,霹雳堂雷氏嫡系十三太保、外系十八路堂口以及四百中层干部、六千多堂下兄弟也都不知道这位江湖大佬到底要领着他们向哪里去。

    既然已经离开霹雳堂,这个问题就已经被我搁置下来,不再反复困扰自己。现在,雪菩萨再度提起,我也不得不沿着这个脉络反思下去。而且,我对雪菩萨的到来,也感到有些纳闷,不知道她的医术将会在哪些人身上发挥作用。

    “你稍等。”雪菩萨右手食指轻叩着太阳穴,仿佛想起了什么。

    我点点头,内心希望,她是要出手治疗柏晚鸯。

    大佬斗法,属下无罪。

    我并不希望柏晚鸯有事,无论她的枪伤是怎样造成的,都不该成为帮派斗争的牺牲品。

    “进来吧。”雪菩萨向门外叫。

    门一开,柏晚鸯踉踉跄跄地走进来,双手捂着胸口,指缝中鲜血狂涌。

    我吃了一惊,如果不是雪菩萨在场,我肯定会冲过去搀扶她。

    “晚辈拜见……拜见雪菩萨。”柏晚鸯努力站定,单膝跪地。

    普通枪伤并不难治,即使射击者使用了铅弹造成伤口污染,也有专门的特效药可以杀菌消炎,七日可愈。

    在我看来,这种枪伤对于雪菩萨来说,实在是小事一桩。

    雪菩萨并未走近去检查柏晚鸯的伤口,而是伸出右手,拇指指尖在其余四指的中部缓缓叩击着。

    在玄学领域中,这种动作被称为“掐算之术”,最早起源于春秋战国之前的鬼谷子一脉,也属于“山、医、命、相、卜”里的一种。

    雪菩萨擅长医术,自然会对以上五大玄学异术都有涉猎,而“掐算之术”介乎于“相”和“卜”之间,其中道理,玄之又玄。

    “有人趁着鹬蚌相争,从中取利。”雪菩萨说。

    这句话大有玄机,柏晚鸯听不懂,但我却瞬间明白,马上反思基地中发生的系列事件。

    基地属于二战日本驻军,后期归于心月无向派管理,由皇室公主玉狐禅亲自督导。基地之战,表面上是黄花会与心月无向派之争,但我一直都隐隐约约感觉到,在两派之外,似乎还藏着另外的一类人。

    雪菩萨所言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所指的,正是我感觉到的那些人。

    “是暗派。”雪菩萨斩钉截铁地说。

    我不禁暗自叹息,对雪菩萨的敬佩又更增进了一分。

    因为我也想到了“暗派”之名,但不如雪菩萨想得快、断得准。

    关于“暗派”,详见日本忍术典籍《万川集海》中的“幕府之卷”七、八两章,或者是参阅抗倭名将戚继光论述杀敌心得的《戚家军破贼录》一书。

    以上两套书中,都提到了“暗派”的存在。

    简单说,暗派是幕府时代藩主混战的产物。彼时,成功者都获得了封地与奖赏,成为天皇治下的大名,有钱有势,独霸一方。失败者中不甘心者逐渐聚拢,就形成了所谓的“暗派”。这其中,不乏广受民众爱戴的皇室分支,也有豢养着无数忍者的大地主。

    暗派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这一类人全部隐藏在暗处,比幕府时代屡屡挫伤天皇大军的雾隐雷藏一族更为诡异,根本无从追剿。

    有可靠证据表明,二战末期天皇饱受暗派侵扰,又迫于东南亚与中国大陆的战场局势,内忧外患,两下夹攻,才会毅然决然地做了投降的决定。

    从某种意义上说,暗派也促成了二战的结束,是无意之中为全亚洲人民做了一件善事。

    “大将军说,战局……异常复杂,才请龙先生带我回来,免得龙先生受到……意外袭击。雪菩萨,我的生死并不重要,大将军是一军领袖,她不能有任何的三长两短……在基地中,她已经受了伤……”柏晚鸯气喘吁吁地说。

    她的伤口一直在流血,比路上严重了许多。

    “是重伤,大将军已经受了重伤。”我立刻补充。

    大将军受伤这件事并不光彩,因为她以逸待劳发动袭击,却空斩三十五刀而徒劳无功。一旦传出去,肯定会损伤黄花会的名誉。

    “我已料定,这是她的劫数,避不开的。”雪菩萨淡淡地说。

    柏晚鸯突然放开双手,鲜血从伤口中汩汩涌出。

    “我死,大将军必须生。”她语气坚定、目光深沉地说,“雪菩萨,请你……现在就赶往基地,龙先生可以带路,驰援大将军,确保她安然无恙地归来。”

    我知道,柏晚鸯是真心爱戴大将军的,所以,无视自己胸口的重伤,只把大将军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你该明白,什么是劫数。既然是劫数,又岂能逆天而行?”雪菩萨像是在问柏晚鸯,又像是在问我、问天。

    劫数难逃,抵抗不得。

    劫数已定,人只能应劫,是生是死,全看上天的旨意。

    “我死,换大将军的生,不可以吗?”柏晚鸯颤声问。

    雪菩萨轻轻挥袖:“弱草之生,岂能赎大树之死?鱼虾之祭,岂能抵三牲之礼?”

    她说的话十分深奥,柏晚鸯慌张之下,并未领会其中的意思。

    如果那些话以白话表达,其意思就是,一百个、一千个柏晚鸯的命都未必赎得回一个大将军的命。

    所以,柏晚鸯跪求与否,已经完全没有意义。

    “起来吧。”我说。

    柏晚鸯忠义,这一点没有错,值得人称赞。只不过,她人微言轻,在这场大人物之间的较量中,根本起不了任何意义。

    这是残酷的事实,但也是不争的真理。

    “龙先生,救救大将军。”柏晚鸯转向我,低声哀求。

    “能救,当然要救,你先起来。无论结局如何,每个人都要好好地活着。”我说。

    柏晚鸯摇头:“大将军不能生还,我就不起来,在这里跪到死为止。”

第127章 雪菩萨(2)

    华裔江湖之中,永远不缺忠勇之士。

    柏晚鸯虽然是女流之辈,这份忠诚,也值得人钦佩。

    此刻,我、雪菩萨、柏晚鸯所处的位置形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彼此间的距离都是五步。

    这是一个微妙的平衡局面,我一直迟迟没有走过去搀扶柏晚鸯,正是感受到了空气中那种极度的微妙。

    石塔内共点着三支白色蜡烛,分别位于我的正前方、左侧、右侧,只有进门处没有。也就是说,石塔之内,三面有光,独留门口为暗处,形成了三点光明共同抵抗黑暗之势。

    柏晚鸯所跪之处,就是相对来说,石塔内最暗之地。

    我只要向她走过去,就立刻破坏了平衡,成为两人站在暗处、一人站在明处的局面。

    基于这种考虑,我牢牢站定,视野之内,同时关注柏晚鸯与雪菩萨。

    “你不会死。”雪菩萨说。

    她转过身,拿起一把白色的剪刀,咔嚓一声,剪掉了已经有半寸长的烛花。

    烛光一暗,紧接着又一亮。

    我察觉到,柏晚鸯突然抬头,望着烛光里的雪菩萨,其眼中暴露出的杀气如此之重,竟然激得室内三根蜡烛的火头同时动荡起来。

    “好啊,好啊,好啊。”雪菩萨轻轻点头,连说了三个“好啊”。

    “雪菩萨,你真的不能去救大将军?”柏晚鸯问。

    雪菩萨的脸色再度变得冰雕玉刻一样:“没错,我已经说了,那是劫数。大将军必须应劫,生则生,死则死。”

    “那样,我也不要活了,马上返回,去陪大将军最后一程。”柏晚鸯说。

    雪菩萨挥袖:“好,去吧。你的伤,不至于死。”

    柏晚鸯缓缓地起身,慢慢后退。

    她进来时,木门只敞开至三十度。所以,她后退时,身子必须稍稍偏转,等于是从门缝里挤出去。

    我望着她,觉得她走路时的样子警惕到极点,仿佛这里不是石塔,而是稍一疏神就要遭到断头一斩的鬼门关。

    罗盘村是黄花会的驻扎之地,她偏偏如此小心,不得不再次引起了我的怀疑。

    “留步。”我叫了一声。

    柏晚鸯后退时,我们三人形成的等边三角形已经被破坏,但雪菩萨已经向右侧无声地移步,再次构筑了一个三边增长的等边三角形。

    “什么?”柏晚鸯停在进门处。

    “你就这样回去?依我所见,不如等黑风沙完全停息了再走。你流了那么多血,应该躺下来休息才对。”我说。

    “我等得起,但大将军等不起。”柏晚鸯回答。

    门外是无边的昏暗,她只要再退一步,那扇木门就会挡住烛光,令她被昏暗吞噬,也使她脱离我的视线。

    “你等得起,大事临头,慌不得。”我说。

    “有人慌不得,有人慌不起。”雪菩萨接着我的话头补充。

    “我不知道两位怎么想,前方的将士在实实在在地流血,我真的耽搁不起。”柏晚鸯说。

    她的声音不再颤抖,也冷冽如冰,与雪菩萨一样。

    “古之战神赵子龙在敌人阵营中杀个七进七出,又怎样了?还不是一样腥风血雨中安然无恙地归来?你这样去,只会给大将军添乱,使她捉襟见肘。”雪菩萨说。

    柏晚鸯向后退,一连两步,隐入昏暗之内。

    那扇门又一次关上了,但我觉得,门能够遮住视线,却无法挡住危机。

    危机处处存在,就像黑风沙带给敦煌的漫天黄土。

    “好啊,好啊好极了。”雪菩萨低语。

    石塔内的烛光越来越亮,照得她脸上眉目生光。

    “我虽然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但能觉得出来,有些事很不对劲了。”我说。

    “生死一线之间,有时候,必须壮士断腕、大师弃子,才能反败为胜,转危为安。大将军是个妙人,我佩服她。”雪菩萨说。

    “不要再打哑谜了。”我低声请求。

    雪菩萨摇头:“龙先生,你比任何人都聪明,我绝对不相信,你对这一局的死活看不清楚?”

    她这样称赞我,没给我带来半分高兴。恰恰相反,我看不透柏晚鸯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感到危险,却不能找到危险、化解危机。

    “喝瓶水吧。”雪菩萨向我左手边指着。

    那个白色架子上摆着十几瓶水,但瓶子外表并不透明,而是乳白色的。

    我随手拿了一只瓶子,在手中转了转,看不到任何标签或者说明。

    “瓶子就是你的选择。”雪菩萨接着说。

    我有些诧异,抬头看着她。

    “你选择瓶子,就是选择了解决问题的方式。”她说。

    “这只瓶子代表什么?”我问。

    “拧开盖子,看看瓶中签,就真相大白了。”她回答。

    我拧开了瓶盖,里面装的是水,而不是什么瓶中签。

    “瓶中签在哪里?”我问。

    雪菩萨摇头:“答案就在你心里。”

    我一直请她不要打哑谜,但她却始终不说破谜底,每一句话里都暗藏玄机。

    现在,我心里并没有答案,而是藏着一团焦灼之火。

    瓶子很凉,里面装的水也一定是冰水,符合“雪菩萨”之名。

    我仰头喝水,让这三百毫升冰水浇灭心里的火气。

    水只是水,唯一的奇异之处,就是温度比普通瓶装水要低一些,仿佛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样。

    “杀柏晚鸯,斩断敌人眼线,使敌人被迫露出马脚。”一瓶水落肚,这个奇怪的想法突然浮起在我的脑海之中。

    我不禁反问自己:“为什么要杀柏晚鸯?”

    在我脑中,另一个声音马上回答:“她已经被暗派附体,不得不杀。”

    我无声地反驳那声音:“她是黄花会的人,如此杀下去,早晚有一天,会杀到大将军头上。果真如此,还有谁肯为、能为黄花会效力?”

    那声音回答:“窘态之下,不得已而为之。不除暗派,就算将心月无向派斩草除根,也只是治表不治里。”

    我直截了当地驳斥:“杀戮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现在,看雪菩萨怎样定夺再说。”

    那声音呵呵冷笑起来:“听雪菩萨安排?她是谁,你是谁,大将军是谁?为什么你要听他们安排?在港岛时,你有没有这样说过,凡事要听雷动天安排?没有吧?那时的你,杀伐决断,雷厉风行,每次都能做最正确的选择。这一次,走自己的路,绝对没错。”

    这种声音来自何处,我无法得知。

    如果问题出在这瓶水上,那就是血菩萨故意设置的陷阱。我对她没有敌意,她却就这样对我,实在是有失公允。

    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才带着柏晚鸯来到罗盘村,又怎么会临时起意,将她斩杀?这种想法根本不是来自于我的内心,而是其它力量强加给我的。

    “你听到了什么?龙先生?”雪菩萨问。

    我轻轻摇头,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由天意来决定,这是个公平的裁决。”雪菩萨又说。

    “过多的杀戮根本无济于事,我相信,包括大将军在内,黄花会的一切首领都会赞同我的观点。雪菩萨,如果你还体恤下属,就应该另外想办法,而不是靠着简单的杀戮杜绝一切后患,这是最不负责任的。”我说。

    门关着,我不知道站在外面的柏晚鸯会不会听到我的话,但我一定要说出公平的论断,而不是人云亦云,随波逐流。更何况,任何强加于我的想法,都肯定是别有用心的。

    雪菩萨对我的指责毫不动容,脸上的冷漠表情越发深刻。或许在她眼中,个人性命必须要服从于大局。为了最终的胜利结果,牺牲几个人,丝毫不值得可惜。

    我知道,美国人的价值观中,尤其是军队士兵所秉承的信条中,为了国家和胜利,他们敢于牺牲一切,甚至做出有悖道德的事。在很多美国大片、美剧中,这种指导思想无处不在,完全偏离了以人为本的真理。

    这一点上,跟中国人的行事方式大相径庭。

    “龙先生,你我都不是最高的决策者,算不上叱咤江湖的大人物,胜利的权柄也不在我们手中。既然如此,你和我在这里谈论什么,都对最终结果无法构成影响。从港岛到敦煌来,我必须执行自己的任务,达成自己的使命。很明显,我只是巨大机器上的小小螺丝钉。”雪菩萨说。

    她的情绪说不上是悲观还是消极,但这种言论很明显已经损害了其他人的利益。当大将军率领着黄花会的人与日本忍者开战时,任何悲观情绪都会削弱士气,使战斗结果变得扑朔迷离。同样,在日本忍者当中,也有这样的消极主义者。

    “你在执行命令?你在执行谁的命令?”我问。

    雪菩萨从港岛过来,而大将军一直留在敦煌。所以,她不可能执行来自大将军的命令。更何况,在黄花会内部等级分工各有不同。我相信雪菩萨的地位并不低于大将军,不需要接受她的领导。那么很明显的是,在雪菩萨和大将军之上,此刻正有一位大人物统管一切,遥控指挥。如果雷动天够机警,就会看到这一点,对那位大人物的身份有所察觉。

    “龙先生,你是个聪明人,明知道这样的问题没有答案的,又何必多问?黄花会是条神龙,龙在云中,见首不见尾,你即使知道谁是大人物,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大人物所代表的,只是帮会的最高利益,而不是她自身。她的名字和生死,都不会影响帮会的发展,就像我们眼中看到的,无论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是谁,那个国家总会像无敌航母一样,乘风破浪,驶向未来。”雪菩萨回答。

    我不禁轻轻皱眉,雪菩萨把黄花会作美利坚合众国,可见在她心中,帮会的地位高高凌驾于江湖同道之上,就像美国凌驾于联合国所有的成员国之上那样。

    由此可见,她虽然悲观,但却忠诚,不折不扣地执行着上边大人物的决定。

    “如果我真的斩杀柏晚鸯,下一个又轮到谁?”我问。

    “我不知道,事情永远在发展当中,复杂多变,前途莫测,塞翁失马,谁知祸福?”雪菩萨回答。

    “如果轮到你我呢,又该如何处置?”我锲而不舍地追问。

    雪菩萨摇头,看来,她也想过同样的问题,但同样找不到答案。

    “既然如此,我觉得自己该告辞了。”我说。

    我的任务是送柏晚鸯过来,完成大将军的嘱托,把人送到之后,就该返回敦煌城里,回到孟乔身边,结束这一系列诡异的变化,稍事休息之后,奔赴反贼坑,去解决下面的问题。

    黑风沙变成了一道沟壑,把所有敌对势力隔开,让所有人能够静下心来反思,避免了一场如火如荼的战争。

    我和玉狐禅等人藏在基地之下,既避开了外面的纷争,又躲过了黑风沙,这是幸运的一面。但很不幸的是,玉狐禅也落入了黄花会的算计,至此下落不明。

第128章 雪菩萨(3)

    “大将军的命令中,并没有安排龙先生离去。在我看来,罗盘村就是龙先生的歇脚之处,黑风沙很快就会过去,反贼坑那边还需要龙先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替代大将军去解决这个**烦。”雪菩萨说。

    我摇摇头:“第一、那是黄花会的事;第二、我朋友虽然被困,但我会循着另外的途径设法营救,不必黄花会操心;第三。最重要的是,我无法接受大将军的指令。道不同不相为谋,抱歉了。”

    雪菩萨眼中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轻轻指向三支蜡烛:“看看它们,龙先生或许就会明白自己的处境。光明之下,无所遁形,重压之下,无有完卵。黄花会所到之处,顺者昌,逆者亡,没有第三种结果。如果不是大将军对龙先生如此器重,在基地的时候,龙先生至少有十次机会命丧当场,横尸于日本的墓葬坑之内。”雪菩萨轻描淡写地回应,“基地最终将会毁于大爆炸,所有日本人以及他们留下来的各种秘密物品,全都埋葬在彼处,永远地被世界遗忘。那是一个天然的墓葬坑,究竟能够埋藏多少秘密,谁也不知道。以黄花会的行事风格,此刻身在敦煌的江湖门派中,至少要有一半葬身其中。”

    我暗自吃了一惊,没想到黄花会的胃口这么大,不但夺利,而且夺命。江湖传闻之中,至少有十五个帮派在敦煌立足。有些激进,有些柔和,不约而同地把目标瞄准了莫高窟里的秘密,也就是敦煌天机。

    这些帮派大概不会想到,忽然有一天,黄花会掩杀而至,要把所有人一网打尽。

    我忽然想到,阿拉伯沙漠一战,那些小国的酋长同样想不到,美国总统会在一夜之间签下格杀令,以**和航母为首,以空中轰炸为辅,再以与地面部队犁庭扫穴,构成了一次多波次袭击,迅雷不及掩耳,横扫千里黄沙。

    黄花会既然背靠美利坚合众国、五角大楼、51地区,那么也一定会秉承这种战斗模式,毫无顾忌,卷地而来。

    雪菩萨一直凝视着我,此时忽然皱眉:“龙先生,你对今日的形势如何判断?”

    我只能发出一声苦笑:“判断?如果黄花会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向江湖同道下毒手,今日的形势就立刻会演变为你死我活的旷世大战。百年以来,江湖相对的平静就要被打破了。”

    我说的百年,大概是从公元1900年到2010年之间的这一百一十年。外敌入侵,国人同仇敌忾,奋起抗击,都把门派之间的恩怨暂时放下,结成统一联合抗日战线。到了新中国成立之后,江湖矛盾自然而然地隐去,国人最看重的事已经变成了经济发展,不再妄议江湖中事。

    黄花会的计划,势必激起江湖上的轩然大波,弄得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我已经是半个局外人,听到这种消息,尚且吃惊非小,就更不要说那些身在江湖中的大大小小的人物了。

    “这是潮流,潮流面前,人人平等。”雪菩萨说。

    “中国人自古以来崇尚‘以和为贵’,虽然贵派在海外发展,但骨子里仍然是炎黄华夏的后代,对吧?既然我们是同宗同祖,就应该遵循同样的人生哲学,和为贵,忍为上。所以我希望,贵派能够重新考虑这个决定,避免引发更大的江湖动荡。”明知对雪菩萨说这些毫无用处,但我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雪菩萨向我伸出手来,淡淡地笑着,凝立不语。

    我很清楚,她是要拉我进入黄花会。那样一来,大家站在同一条船上,自然就会将矛头指向同一伙人。

    登船容易,下船难。况且,我对于黄花会这条地球巨舰并不感兴趣。

    “谢谢好意,心领了。”我摇摇头。

    “龙先生,总有一天,你会接住我们黄花会抛出的橄榄枝。到那时,你一定会为今日的决定而脸红。”雪菩萨笑了。

    我承认,当前江湖上所有的门派都无法独力抵抗黄花会,除非大家结成武林联盟,就像当日绿林道对抗魔教时的南北大联盟一样。

    世界变了,人心也变了,再想高度合纵连横,谈何容易?

    最起码,在港岛时,我从霹雳堂的兴衰上就看出了这一点。港岛那么多帮派,只有在对抗山口组一役中表现出了高度的团结性。自那之后,再无联手。

    “到那时,屠刀未必留情,龙先生可不要后悔啊?”雪菩萨又说。

    我点点头:“我做事,极少后悔,相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石塔共有两层,我们一直站在第一层说话,头顶的第二层中毫无动静,以至于我自始至终认为第二层空无一人。

    蓦地,楼梯上有人影闪过,带起的轻风摇荡烛火,令石塔内的光线忽明忽暗。

    “有人来。”那人说。

    “谁?”雪菩萨沉声问。

    “坦克帮。”那人回答。

    “好。”雪菩萨回应。

    两人对答了四句话,那人才轻飘飘地落地,站定之后,向我微微一笑。

    那是一个身材极度瘦小的女孩子,身高不满一米六十,体重大概不会超过四十公斤。她的胸前垂着一只军用双筒望远镜,身后斜背着一支长枪。

    “龙先生好,久仰大名,今日初见,深感荣幸,深感荣幸。”她笑眯眯地说。

    她的眼睛极大极亮,又极灵活,仿佛两颗水晶球一般。

    “长枪女。”雪菩萨向她一指,为我介绍。

    “我没有名字,长枪女就是我的名字。”瘦小的女孩子点点头。

    她很谦虚,只说了自己这一个名字。不过我从一些军事资料中读到过,她应该还有一个外号,叫“半空神枪”,在阿富汗山地战中,为美国海军陆战队立下了赫赫战功。

    海军陆战队擅长于团队作战,狙击手就等于是战术小队的保护伞,而“半空神枪”长枪女就是这一行的高手。

    普通狙击手只能在稳固的地表开枪,而长枪女的过人之处,就在于能够乘着黑鹰直升机开枪,准确率超过八成,令山地战中的****闻风丧胆。

    “很好,听过你在阿富汗的英雄事迹了,佩服。”我诚恳地说。

    长枪女笑起来:“啊,惭愧惭愧,那都是过去式了。山地战的经验无法应用于城市战,以后请龙先生多指教。”

    我再次点头:“不要谦虚,大家互相学习。”

    长枪女的出现让我再度分析目前局势,石塔位于半山腰上,已经高出平地数十米,向东可以清晰俯瞰月牙泉一带。如果那边有人来袭,长枪女居高临下,完全可以凭着一己之力控制局面。

    “上去看看。”雪菩萨说。

    我没有顺从她的意思,稍稍后退,让开了通向二楼的石阶。

    “龙先生,你不跟我们一起上去?”雪菩萨问。

    我点头:“对,贵派内部事务繁多,我还是不要乱上添乱了。”

    长枪女又笑起来,露出腮边尖利雪白的两颗虎牙:“龙先生说话真是有趣。”

    雪菩萨摇头:“好吧,龙先生既然心存疑虑,那么我们就不勉强了。”

    她带头向石阶上走去,长枪女却留在原地,眼珠不停转动,向我上下打量。

    “龙先生,铁镜王说,你对他有恩,必当涌泉报答。我在想,他那样一个惊天动地的大人物,怎么几日之内就会对你……有了这种认识?人生真是神奇,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铁打的英雄,对任何人都不会稍降辞色。所以,听他说过龙先生大名后,我就一直希冀早日得见尊容。现在见了,却是……却是……”她无法措辞,说不下去。

    我代她说出了难以出口的话:“平凡无奇,对不对?”

    平心而论,我从未觉得自己有多伟大。即使在港岛时,背靠霹雳堂,我也没把自己放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仍然保持一颗平常心。

    霹雳堂是雷氏一族的,而不是我龙飞的。在那里,我只是过客,如此而已。

    如果不能明确地判断形势,把过客当成主人,把他乡当成故乡,那就太无趣也太无能了。

    “哈哈,哈哈。”长枪女略带尴尬地笑起来。

    “我只是个普通人,大家都是普通人,不是吗?”我轻轻喟叹。

    “大家都是普通人”这句话是真理,而往往江湖上的某一部分人并不承认,反而认为自己是人上人,把其他人当成可以任意宰割的猪猡,这正是江湖仇杀、帮派倾轧的***。

    要知道,全球共有超过六千个门派,如果每一门派的掌门人都把自己当成大人物,觉得自己应该高高在上、予取予求的话,则天下大乱的年代就不远了。

    昔日三国鼎立之势还没形成之前,十八路诸侯集合于虎牢关讨伐奸相董卓,令得关中大乱,生灵涂炭。

    那就是一个惨痛的例子,天下兴亡,百姓皆苦,古今一理,天下相同。

    “有些人就不是普通人。”长枪女摇头。

    “谁?”我问。

    “大将军、雪菩萨都不是普通人,还有主导了阿拉伯之战、阿富汗之战的那些领袖人物,都不是普通人。他们的眼光覆盖全球,高瞻远瞩,是常人无法相比的。”她说。

    我不愿反驳她,毕竟大家站在不同的位置,看问题的出发点相去甚远。

    她很年轻,受的自然是美国西方教育,把美国的利益看得高于一切,才会将美国发动的任何一场战争看成是正义无比的。

    实际上,正义与非正义,历史早有公论。

    大国践踏小国主权,无论怎样编纂理由解释,总是苍白无力。

第129章 月牙泉小镇,坦克帮野望(1)

    任何一个国家的教育非常重要,就像长枪女这样,接受了洗脑的教育之后,时时处处维护美利坚合众国的利益,自觉地成为国家利益代言人。美国强大、美国正义这种理论刻在她的脑海里,永不磨灭。所以,国家的文化教育能够主导国民的未来,比任何坚船利炮更为重要,因为这是一个思想性的阵地,如果本国不插旗占领,那么就一定会被异国文化趁虚而入。

    当下,无论是在港岛还是在大陆,这种意识形态上的教育已经越来越重要。

    在我保持沉默的时候,长枪女一直在偷偷观察。

    我相信她是一个聪明人,即使我不出声反驳,她也看得出,我并不同意这一观点。

    “龙先生,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所以刚才雪菩萨向你发出邀请的时候,我非常希望你能答应。下棋找高手,弄斧到班门。只有跟你这样的高手在一起并肩作战,我才能有更长足的进步。我很奇怪,既然世人都知道美国是当今天下第一强国,为什么龙先生拒绝加入黄花会?你应该很清楚,值得黄花会数次伸出橄榄枝的人,当世并无几个。”她说。

    我摇摇头:“问题并不在这里,我也承认,今时今日的美利坚合众国无比强大,其军事地位、经济地位、政治地位都超过其它国家。但是,一个正常人总有自己的原则底线,那就是无论自己的国家强壮还是孱弱、发达还是落后,都是其它国家不能代替的,这正是中国古语‘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的来处。”

    长枪女也摇头:“龙先生,我并不同意你的观点,因为我在美国各大城市看到,很多来自其它国家的精英为了一张绿卡殚精竭虑、日夜奋斗。在每年的宣誓入籍仪式上,好多人通过了最后的遴选之后,激动地抱头痛哭。这能说明什么?难道不能说明美国具有的强大吸引力吗?牛顿自称,在巨人的肩膀上才取得了今日的成就。那么,像龙先生一样的英雄如果能够依托美利坚合众国强大的实力,岂不是就能振臂翱翔、俯仰天地?”

    我完全承认,这些都是事实,网络上充斥着大量的真实照片,能够证实长枪女的话。

    那些旅居美国的华人的确是为了一张绿卡弄得焦头烂额,在长久的煎熬与等待之后,他们终于如愿以偿,从户籍官手里接过梦寐以求的绿卡,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就算做出一些忘乎所以的举动,也不值得大书特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想法也许会改变,就像很多中国智库专家说的,现在华人抢着奔向美国,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也许这些人又会落叶归根,成为建设中国的生力军。

    不到最后,谁都看不透结果,现在就说美国与中国谁强谁弱为时尚早。

    我当然不愿意跟长枪女争辩这些,我们是江湖人,谈的是江湖事,而且在这种局面下,坦克帮掩杀而来,黄花会忙着抵御强敌,自然不需要在意识形态问题上分散太多精力。

    在我看来,长枪女应该做的就是回到雪菩萨身边,承担防御任务。如果一味地在这些问题上纠缠,那就是最大的不负责任。

    “好了,雪菩萨在等你。”我说。

    长枪女笑着摇头:“我们从来没有把坦克帮放在眼里,真正关心的是隐藏在坦克帮身后的那些人。”

    “是北方大帝的人吗?”我问。

    长枪女点头:“北方大帝只是一部分,坦克帮的胃口很大,永远不要低估这些出身于社会最底层的江湖人。他们眼中看到的是李嘉诚、比尔盖茨那样的世界首富,恨不得一次性捞够了钱,让全世界为他们买单。所以说,他们并不满足于跟北方大帝合作,而是有奶便是娘,谁出钱就为谁效力。这种情况下,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大将军和雪菩萨对这一点看得更清楚,战争策略上的事根本不必由我来操心。我只是一名枪手,等待命令,射杀敌人,几乎不需动脑。”

    关于坦克帮,我的认识与长枪女说的大致相同。

    这一类别的江湖门派只是乌合之众,唯一追逐的目标就是无限的金钱,随时都能被收买,也随时都会背叛,根本不值得信任,甚至不值得出手杀之。

    “长枪女。”雪菩萨的声音从第二层上传来。

    “我去了。”长枪女说。

    她走上石阶,忽然回头:“龙先生,如果黄花会与北方大帝开战,你仍然会站在我们这一边,是吗?”

    仓促之间,我无法回答这一问题。即使大将军、雪菩萨、长枪女等人都是美籍华人,但她们代表的是美利坚合众国的利益,而不是中华民族。那样的话,她们与北方大帝都可以看作是陌生人,帮这个或者是帮那个,都有待于考察。

    我犹豫了一下,轻轻一笑:“这个话题可以再议。”

    长枪女皱眉:“这样的话,或许我们之间有战场对敌的那一天。我很惧怕,但又有些期待,毕竟像龙先生这样的人,无论做朋友还是做敌人,都很有趣。”

    她走上石阶,轻轻消失在拐弯处。

    这话令我咀嚼了很久,因为她说的很有道理。强者之间,彼此砥砺,无论成为朋友还是作为敌人,都是自己个人成长的试金石。

    渐渐的,我听到了石塔外传来的车辆飞驰之声。

    车轮碾轧之下,碎石子四下乱飞。

    半分钟后,两辆车子停在门外,急促的刹车声打破了四周的宁静。

    紧接着,至少有七八个人从车里跳出来,皮靴落地之声嘈杂而刺耳。

    “坦克帮到了,黄花会的大佬在哪里?”七八个人纷纷乱叫。

    我侧耳倾听,其中应该有一人正在吸烟,不断发出轻轻的咳嗽声。众人都在叫,而他一声不出,证明他就是这群人里的领袖。

    木门被推开,几支雪亮的手电筒光柱照进来,盖住了蜡烛发出的黯淡黄光。

    七八个人一起闯入,石塔内部立刻变得拥挤起来。在他们进门之前,我已经闪身到石阶后面,隐藏在黑暗中。

    我并不惧怕坦克帮,但这个时候并非与他们为敌的最恰当时刻。

    他们是来找黄花会的,我勉强越俎代庖,没有任何意义。

    “人呢,人呢?”七八个人一起东张西望地叫着。

    那个吸烟的人并没有进来,我明显感觉到,此人的智商十分之高,似乎已经窥见了雪菩萨的安排。

    “到楼上去。到上面去。”有人叫着。

    在我身后有一个两尺见方的小窗,窗子开着,夜风不断涌入。

    我稍一思索,从窗子里悄然钻出去,站在石塔后面。这时候,我其实可以趁乱离去,远离黄花会与坦克帮的纠纷,也避开雪菩萨的邀请。

    这也许是一条独善其身的好路,可是,当我向石塔前面的车子停放处绕过去的时候,忽然发现,前面三步之外有烟头的火光闪动,空气之中更漂浮着淡淡的烟味。原来,那个吸烟的人就贴着石塔的外壁站着,仰面向上,望着楼顶。

    我的脚步声惊动了他,此人也真的十分机警,脚下一滑,倒退五步,同时双手拔枪,指向我的胸口。

    “不是敌人,只是过客。”我淡淡地表明身份。

    那人拔枪时,手指里夹着的烟已经塞到嘴角,一旦定下神来,便猛吸了一口,从鼻孔里缓缓地喷出烟雾。

    “我认识你,莫高窟的画家,对不对?”他问。

    夜色之中,他脸上那双饿狼一样的眼睛竟然绽放出凝碧色的微光。

    我点点头:“不错。”

    “能到这里来的,一定跟黄花会有某种关系。很不幸,一切跟黄花会有关的人,都是我们阻击的对象。”他说。

    我摇摇头:“阁下错了,敦煌有那么多人,难道只要踏足罗盘村的,就是黄花会的人吗?”

    他笑起来,笑声犹如夜枭:“你说对了,整个罗盘村全民皆兵,都是黄花会的人。所以,每一个接近石塔的人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希望你也一样。”

    罗盘村一片黑暗,不见一丝灯火,似乎家家户户都已经沉睡,不再有醒着的人。

    石塔建在村子的最高处。,我能想到,这里的住户全都怀着某种使命,环卫在石塔周围。就像眼前这人说的,罗盘村就是黄花会的据点,一旦开战,敌方就要陷入村民包围之中。

    “没用的,你们找的人也许不在这里。”我说。

    “连我都不知道要找什么人,你知道吗?”他问。

    我摇摇头,谨慎地回答:“不知道。”

    “据说,黄花会派了很多人过来,就是为了传说中的敦煌天机。可是我在敦煌多年,只听到敦煌天机的名字,却从来没机会接近那秘密,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很遗憾的事?现在,终于轮到敦煌天机出世的时候了,作为本地江湖的人物,我岂不是应该插上一脚、分上一份?这应该很公平。在敦煌,帮派虽多,但只有我的坦克帮是土生土长的乡党,完全有资格成为敦煌天机的主人,囤积居奇,待价而沽。”他说。

    对于他这些话,我不屑于反驳,因为过于荒谬,其中任何一个字都不成立。

    在江湖大佬眼中,坦克帮不过是一个地痞流氓社团,要枪没枪,有钱没钱,要人没人。既然这样,坦克帮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权利,而只能作为大帮派的马前卒,被人遥控指挥。

    上一次,他们在酒店设下圈套算计明水袖,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要是他们知道顾氏一族的厉害,那就早早地退避三舍、溜之大吉了。

    “跟我谈什么敦煌天机,不过是对牛弹琴而已。”我说。

    他向上一指,冷冷地回应:“我的线人说,黄花会很器重你,几度要邀你参加。这样看来,你不是一个普通的画家,而是江湖同道。敦煌人是最讲信义的,见见面分一半,这种道理我懂。所以说,我们在这里撞见是一种缘分,说不得要携手并肩,共赴前程。现在,随我上去,见见黄花会说话管事的人。”

    我向他身后望过去,两辆黑色的越野车斜着停在路边。除了闯入石塔的七个人,每辆车上还有两人,一个是司机,一个是枪手。

    这些人来势汹汹,名义上是见面谈判,实际上却是持枪逼宫。

    “好吧。”我点点头。

    既然走不掉,去听听雪菩萨和坦克帮谈什么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儿。

第130章 月牙泉小镇,坦克帮野望(2)

    我们一前一后从石塔的正门。重新走进去,那七个人已经上了石阶,小心地爬向二楼。

    我有些担心,一旦这里交火,就会惊动白道上的人,弄得不可收拾。

    任何江湖帮派都不可能对抗白道势力,那绝对是死路一条。

    “请楼上的朋友下来。”那人说。

    “不用请,我们已经下来了。”那是长枪女的声音。

    很快,雪菩萨和长枪女出现在石阶上。

    坦克帮的人左右一分,被雪菩萨的气势镇住,老老实实地垂着手,低下头,对雪菩萨恭恭敬敬。

    “我是坦克帮的向东。”那人自报家门。

    “久仰大名。”长枪女说。

    雪菩萨的表情十分冷淡,视线也没有落在向东身上,而是淡然的望向门外。

    “我们过来,是想请黄花会提供一些资料,证明莫高窟内部藏着金山银海翡翠宫。”向东说。

    长枪女面容冷峻地回应:“想拿资料可以,但你得表明自己的诚意。”

    向东不动声色:“怎样表明诚意?请指教。”

    长枪女立刻回答:“一份资料拿北方大帝的一个人来交换,要想拿走全部资料,至少需要十个人。”

    对于这样的要求,我猜坦克帮根本无法做到。因为他们只是北方大帝的走卒,地位低下,没有讨价还价的筹码。

    果然,向东摇头:“我们做不到,但是如果拿不到资料,今天我们坦克帮绝不离开。还有,我的人都在大路上,离此一箭之地,拐个弯就到。如果黄花会想要保住罗盘村这个据点,我也有一个条件,二位想听吗?”

    不用猜,我就知道向东的办法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刚刚长枪女提到,要他用北方大帝的人命来换资料。这一次,他肯定会说用罗盘村村民的性命抵消这个条件。这种拉锯式的谈判,最后根本没有任何结果,只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真正的智者是以解决危机、处理麻烦为主,而不是只在嘴上占便宜。

    像眼下这种情况,如果让我来处理,就会马上安排,一方提交资料,另一方奉献人头表明诚意。

    “你不是能说话算话的人。”长枪女问。

    向东反问:“你呢?也不是能说话的人,对吧?”两人对视,一起哈哈大笑。

    这样的场面也真是有趣,雪菩萨的地位远远高过长枪女,但她却一言不发,不轻易表明自己的立场。

    向东虽然已经在江湖上崭露头角,但以他的年龄,还没到掌管坦克帮大事的时候。所以,此刻的他夹在大人物中间很难受。

    “把资料给他们。”雪菩萨终于开口了。

    长枪女吐了吐舌头,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伶牙俐齿并不受雪菩萨肯定。她转过身去,从自己肩头背着的一个拉链书包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然后站在那里,向着雪菩萨,静静地等待指示。

    “那些就是我需要的资料吗?”向东问。

    长枪女点点头:“没错,就是这些。”

    从外表看,信封里应该装着至少四五十页资料。关于金山银海翡翠宫,恐怕不是这么多资料能够说明白的。围绕那个秘密,从开始出现江湖传闻到现在,要想清楚地说明每一件事,至少需要二十个以上这样的信封。

    坦克帮长期驻扎本地,一定也在全力搜索此类消息。所以说,明智地来看,黄花会能够坦克帮带来的利益并不是百分之百的,而且从坦克帮派来接收资料的人来看,帮里的大人物对此也并没有寄予太大的希望。

    雪菩萨一直保持沉默,从我的方向望去,只看见她的侧影。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她的表情有了少许的变化。

    一个人自身的状态是由她的外表和内在气质决定的,两者缺一不可。

    进入石塔之后,我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雪菩萨,所以对她印象深刻。她所表现出来的冷漠是深入骨髓的,比我之前见到的其她人有着根本的不同。现在,我眼中的雪菩萨却缺少了内在的气质。

    这种感觉非常微妙,几乎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属于第六感的范畴,但是又无比准确。

    雪菩萨一直望着门外,似乎并没有把坦克帮的任何人放在眼里。

    从她与长枪女的站位来看,本来应该她在前而长枪女在后,现在却变成了长枪女站在前面,距离向东约有五步,而她与向东的距离却是七步左右。

    这种位置上的变化,恰恰能够说明两者心理上的差别。

    在黄花会中,雪菩萨的地位一定是高于长枪女的。按照正常的逻辑思维,任何场合中,她一定会站在长枪女的前面,以主人的姿态面对坦克帮。眼下这种变化,可以解释为长枪女对雪菩萨的保护,也可以解释为雪菩萨对坦克帮不屑一顾。

    我密切地注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七名坦克帮的帮众。如果战斗打响,这七个人马上就会变为炮灰。我也观察到,长枪女所携带的长枪、短枪保险栓全部打开,处于随时能够拔枪射击的状态。

    同样,向东也非常警惕,除了面向长枪女和雪菩萨,眼角余光一直向门口瞟着,严密提防来自外面的袭击。这是一场与虎谋皮的谈判,双方各怀心事,信任度极差。

    “很抱歉,我无法提供北方大帝的人,因为我和他们是盟友。北方大帝对坦克帮的帮助非常大,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黄花会,坦克帮照样可以发展,但是没有北方大帝的话,坦克帮早在三年之前就要解散了。不要问这是不是我们帮中大佬的意思,我只是无名小卒,不会擅自作出决定。所以这一次,我想拿走资料而不付出任何代价,可以吗?”向东问。

    长枪女没有说话,再次望向雪菩萨。

    我专注地盯着雪菩萨的脸,只要她开口,我就能从她说话时的表情判断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这样的话,我们的合作就取消了。接下来有什么事,请贵帮的帮主再与大将军联系。”雪菩萨说。

    这段话虽然不长,但我敏锐地捕捉到了雪菩萨身上的一点异常,她说话时,面部动作非常机械,不带丝毫感情。这种状态与我刚进来时见到的雪菩萨完全不同。

    换句话说,她是在背书,而不是自如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本质上的冷漠和装出来的冷漠是完全不同的,我能得出的结论十分奇特,那就是此刻出现在石塔中的雪菩萨已经不是本人,而是别人假扮出来的。

    我被自己的结论困惑住了,毕竟刚刚雪菩萨上楼、下楼只差了五分钟,任何易容大师要想在五分钟内把另一个人假扮为雪菩萨,都是非常困难的。尤其是身高、体重、身段这几方面,无法做到天衣无缝。

    除非雪菩萨一方早有准备,预先将另一个人假扮好,真的雪菩萨走上去,假的雪菩萨走下来。这样的话,就又牵扯到另一个问题,那就是黄花会正在进行着一个大阴谋,用瞒天过海之术应付坦克帮。

    “我得到的指令就是把资料带回去,如果有人阻拦,格杀勿论。所以,两位还是乖乖地把资料交给我,免得发生不愉快。”向东说。

    “会是什么样的不愉快呢?我们黄花会从来不接受任何威胁,你要知道,我们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代表美利坚合众国。”雪菩萨说。

    她说话是没有底气的,声音发自喉头,而不是丹田气海。虚弱无力,徒有其表。

    我向石阶上望了望,既然假的雪菩萨下来了,真的雪菩萨一定留在上面。或者说,上面还有更大的秘密。如果我此刻上去,是不是就能窥视到黄花会更深的阴谋?我有些犹豫,因为整个罗盘村都在黄花会的控制之中,贸然行事,究竟能引发什么样的后果也未可知。

    经过了基地一战,我对敦煌的形势越来越了解,所以行事越来越谨慎,不敢轻易戳破秘密的窗户纸,以免引发更大的混乱。

    “我们只要资料,不管国际形势。对于全世界江湖来说,坦克帮只是小帮会,管不了那么多。”向东说。同时,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很明显,他的意思是让长枪女把资料交出来。

    我很想看看这个假的雪菩萨如何收场,这或许也代表了黄花会的态度。

    “七个人,只需要三颗子弹。”长枪女忽然说。

    “什么意思?”向东问。

    长枪女朝着向东身后的七个人一指:“他们的站位十分愚蠢,如果有人从外面射击,第一颗***就能射杀三人。剩余四人混乱之中夺门而出的话,最多只需要第二颗、第三颗子弹。这样一来,他们七个人丝毫不能为你提供后援,只需要三秒钟就要死干净,这时塔内就仅仅剩下你孤身一人。在我看来,你带人闯入罗盘村,就已经犯下了最大的错误。这份资料给与不给,都没有什么意义。”

    坦克帮的人都是乌合之众,没有军事作战的能力,更不可能受过这方面的特殊训练。长枪女说的没错,一颗子弹的确能够消灭三个人。如果让我来计算现场的局面,消灭剩余的四个人甚至不需开枪,只要派人埋伏在门外,利刃割喉,那就足够了。

    我一直觉得,坦克帮之所以能在敦煌的江湖生存下去,不是因为他们的战斗力,而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值得大帮派出手,入不了大人物的法眼。他们活着,像生活在巨人脚下的小蚂蚁那样,不值一提,连碾死他们都懒得抬脚。

    这样的话,他们自以为可以强硬到与黄花会谈判的地步,恰恰是犯了自己找死的错误。

第131章 月牙泉小镇,坦克帮野望(3)

    七个人纷纷变色,垂手掏枪。

    “都不要动。”向东举起手来。

    七个人死死盯着长枪女,眼神变得无比愤怒。

    江湖故事非常残酷,我得承认,长枪女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七个人的战斗力加起来都比不上长枪女的一根手指。

    “大家都别乱动,好好活着、平安走出去才是我们最重要的任务。”向东说。

    “北方大帝的人在哪里?”长枪女问。

    “在距离此处一公里的拐弯外面,共有六个人,没有携带重型武器。”向东回答。

    我谨慎地思考这个答案的真实性,如果向东真的屈服于黄花会的压力出卖北方大帝的人,这将是一个不可饶恕的懦夫行为。

    从我对向东的第一判断看,此人绝非胆小怕事之辈。他之所以这样说,也许是一石二鸟之计,把黄花会的杀气引向北方大帝,自己却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这一轮简单的对答正是双方深度计谋的博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彼此永远处于试探之中。无论黄花会是否相信向东的话,下一步的行动都会变得危机重重。

    假的雪菩萨无法做出决断,这也正是判断她身份的重要依据之一。

    “真希望向东先生说的都是真话。”长枪女说。

    “我说的当然是真话。”向东回答。

    “没有携带重武器的人对大家就没有威胁,是这样吗?”长枪女问。

    向东摇摇头:“我并没有这样说,我只是简单地陈列事实。究竟有没有威胁,需要黄花会自己来确定。现在,资料可以给我了吗?”

    他的手一直向前伸着,指向那个牛皮纸信封。

    长枪女的眉头无声地皱起来,她当然无法依靠雪菩萨的帮助,那本身就是个傀儡,但是她又不肯让向东看到这一点。

    “等一等。”雪菩萨突然开口。并且向前迈了一大步。看样子,她是要阻止长枪女把资料交给向东。

    变化就在这一刻陡然发生了,向东平伸的手掌突然一翻,袖口之内蓦地出现了一把匕首。匕首一闪,已经划过了雪菩萨的喉管。

    雪菩萨的后背突然僵硬地挺直,静默了三秒钟之后,直直地仰面跌倒,喉头鲜血汩汩横流。

    向东动作极快,杀人之后,身子向前一冲,抢到了牛皮纸信封,随即翻身向外逃走。

    那七个人配合他的行动,分为两路。三人在前,冲出门口;四人在后,截断追击。

    这种行动模式,就算黄花会的人射杀敌方三人,也会给向东留下遁逃之机。只要出了石塔,借着夜色的掩护,向东就能安全撤退。

    既然对方刺杀的是假的雪菩萨,那我自然不必着急。一般情况下,被拿来当替身的都是无用之辈,早就被算计好了做炮灰的。

    长枪女没有追出去,而是在雪菩萨身边蹲下来,凝视着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外面没有喊杀之声,但也不能肯定,因为某些战斗是在无声之中进行的。越是无声,越是凶险。既然罗盘村是黄花会的据点,那么无论如何,坦克帮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外面的事无需担心,现在我需要解决的最大的困惑,就是假的雪菩萨从何而来?究竟担负着什么样的使命?

    我从黑暗中走出,慢慢地走向长枪女。

    向东那一刀,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不会太深,也不会太浅,正好将雪菩萨的喉管切断,连救援的必要都没有。

    雪菩萨仍然在血泊之中抽搐,十指指甲在地面上胡乱地抓着。

    “她完了。”长枪女说。

    “这似乎是个意外,坦克帮的人一进来时,并没有决定要杀人。”我说。

    长枪女站起来:“这种结果谁都没料到,可以说……是个最失败的结果。”

    我没有揭破雪菩萨的身份,现在还不到时候。黄花会这样做,把真正的雪菩萨藏起来,让一个傀儡面对危险,自有他们的特殊目的。

    知道某个帮派的秘密越多,人就越危险。我如果忘了这一点,行走江湖,难免死不瞑目。

    “为什么没有追出去?”我问。

    “那些资料价值并不高,可以说,跟金山银海翡翠宫有关的全部资料价值都不高。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敦煌本地还是海内海外,任何人获得的任何资料都找不到真实依据。除了道听途说,就是以讹传讹。”长枪女回答。

    “可是毕竟我们这一方有一个人实实在在地死了,这种损失,谁来买单?”我问。

    我故意用“一个人”来代替雪菩萨,一语双关,意蕴深厚。

    “生生死死,这就是江湖。入了江湖,身不由己,这条命已经不是自己的。”长枪女有感而发。

    血腥气充满了石塔,长枪女忽然呛咳起来。

    “龙先生,我们可以去外面走走。”她说。

    我点点头,陪着她一起走出木门。

    东南方向有四五道光柱胡乱闪动着,我猜,那正是罗盘村的人在拦截向东一伙人。

    “这是我们的据点,就算向东能逃出去,也得带伤。可是,这种交换性的战斗有什么意义呢?”长枪女淡淡地说。

    看来她的外表虽然瘦小,但考虑问题的能力却很强大。正如她所说,这种一饮一啄式的战斗交换的确没有意义,既不能为黄花会增添新的线索,也无法深刻打击坦克帮的势力,只是白白浪费了双方的时间。一个不慎,还会让其它帮派趁虚而入。

    向东看,月牙泉小镇那边渐渐有了点点灯火。看来黑风沙已经过去,游客们的夜生活仍然会不甘寂寞地展开。

    月牙泉小镇的出现,给古老的月牙泉、鸣沙山带来了勃勃生机,也让敦煌的旅游事业蓬勃发展,改变了老城旧貌,增添了戈壁新颜。

    仔细想想,当敦煌在本地居民、外地游客眼中日新月异地发展的时候,江湖上又会出现什么样的新情况?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江湖永远不会改变,无论是行事方式还是势力格局,总是延续着过去的状态。

    江湖人永远为了利益和权力活着,这种生态自从诞生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了随人类发展而发展,随朝代更替而更替,随时间推移而迁延,永远不会消失,也永远不会浮出水面,永远藏在正常生活的背面。

    像雪菩萨、长枪女这一类人,一旦踏入江湖的门槛,终生无法退出,直到马革裹尸为止。

    跟她们比较,我似乎是幸运的,因为我离开霹雳堂的时候,雷动天举手欢送,不曾有任何的为难。并且,他一直都在说,霹雳堂的大门永远向我敞开着,雷氏一族永远是我的好朋友。任何时候江湖有难。我一个电话回去。霹雳堂门下子弟。任意供我驱驰。

    “龙先生,我有一个困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开霹雳堂?我看过你的资料,假如一直留在港岛,未来一片光明。二十一世纪的港岛已经不是古惑仔的天下,而是那些思想进步、跟随潮流、放眼世界、心胸开阔的人才能掌控的新新世界。只有在那里,你才能挥洒自己的才华,追逐潮头上的一切。相反,来到敦煌以后,你的世界变得单调而无聊,每天都会跟着一群画家到莫高窟里去,日复一日,碌碌无为。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共一天多天,这一千个日子里,你究竟干了什么?浪费这些时间,你究竟得到了什么?我从资料中完全看不出你的想法,真的为你感到悲哀。”长枪女说。

    不单单是她看不懂,就连孟乔都看不懂。

    我浪费了一千多天,得到的只是一千张似是而非的反弹琵琶图绘画,付出和收获完全不成正比。相反,如果我把这一千多天全都奉献给霹雳堂,或许此刻,雷动天已经在港岛横扫所有对手,成为华裔世界中毫无疑问的东南亚龙头老大。

    那正是雷动天的梦想,也是霹雳堂的计划。

    换句话说,他之所以努力培养我,或许已经把我当成了一个大计划中的一部分。我的离开,是霹雳堂最大的损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就像你,凭借一杆长枪,横行于阿拉伯沙漠、阿富汗山地到底在追逐什么?当你扣动板机射杀目标的时候,心里只是想着完成任务吗?应该不是,而是有着更高的追求目标。”我回答。

    像长枪女这样有着惊人技艺的江湖高手,通常不会把普通人渴求的金钱富贵放在眼里,而是追求独到的心灵境界。

    “在黄花会里,我是小人物,必须服从命令,这一点你应该知道。”长枪女说。

    我摇头微笑:“大家都说自己服从命令,向东、你、雪菩萨都这样说过,可是我们究竟在听谁的命令?这份命令的真假到底如何判断?”

    坦率来说,我很清楚,大家服从的是五角大楼作战中心给出的终极命令,不能反抗,不能违背。黄花会虽然是江湖的一部分,但严格意义上说,她们是不穿军装的军人,接受的也是军队最高层的指示。

    长枪女回答:“我们接受的是五角大楼的命令,这一点毋庸置疑。而坦克帮接受的却是北方大帝的命令,这一点非常可笑。要知道,他们都是华人。”

    我立刻反驳她:“他们并不接受任何人的命令,像戈壁滩上的野草一样,努力生长,遇水发芽。只要能活下去,无论多卑微的事都会去做。”

    这就是我对坦克帮的看法,即使他们行事很不高明,做事缺乏原则,但他们代表了底层江湖人的奋斗。

    “龙先生,你竟然同情坦克帮?”长枪女问。

    我没有回答,因为这谈不上什么同情不同情,只是我对江湖帮派的认识。

    远处,手电光柱消失了,四周重新归于宁静。原本黑黢黢的房子里,接二连三地亮起了灯光,人声狗叫声也响起来。

    夜已经深了,但罗盘村的村民却好像一个接一个从睡梦中醒来,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其实这些人的生活是围绕黄花会的行动展开的,没有自我,也没有未来。从他们身上,我也想到了反贼坑甚至历史上更多同类的村子。

    在这样的村子里,每一个活着的村民都很清楚,生命并不是自己的,而是属于某一个人、某一个团体。如果一辈子都接不到命令,那当然可以像普通百姓一样平静生活,百年而终,可是一个命令传来,他们就要做好前仆后继流血牺牲的准备。

    这就是他们的命运,祖祖辈辈,已经注定。留在基地里的日本人也得接受同样的命运安排,无法逃离死亡枷锁。

    “今晚能跟龙先生站在一起聊聊天,谈谈心,心里再也没有遗憾了。”长枪女说。

    “为什么这样说?大家遇到,这样聊天不是很正常吗?”我问。

    长枪女拿起胸前的望远镜向东南方向用心地望了一阵,忽然长叹:“江湖人拥有普通人无法企及的荣耀,但却没有普通人拥有的幸福生活,所以大家永远都在患得患失中生活,被普通人羡慕,又羡慕普通人。我在阿拉伯沙漠、阿富汗山地时,看过了无数次生离死别,也用长枪夺走了无数****的性命。死去的人从来没有让我动心,只有活着的人才会引起我的感慨。不幸又万幸的是,我跟雪菩萨拜访过雷先生,也就是在雷先生府上看到了龙先生的资料。对于我而言,龙先生是一针安慰剂,让我每天都活在欣喜之中。这样想一想,多美好啊……”

第132章 俄罗斯降魔师(1)

    听得出,长枪女相当悲观,与其他黄花会的成员大有不同。

    “未来怎么样,谁都无法确定,何必如此悲观呢?”我问。

    毕竟黄花会是当前世界江湖范围内最强大的组织之一,如果该组织的成员都悲观,那么,江湖人还有什么自信、乐观可言呢?

    “我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大家。”长枪女向前挥手,指向视野中的罗盘村。

    既然如此,我就能够理解了,并且佩服她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胸怀与思想。

    罗盘村的存在就是一种悲剧,如果村里的每一个人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等候黄花会的召唤,那么,眼下这至少数百人的村落,实在就是一个毫无自主力、自制力的机器,听凭上级调遣,不能有自己的思想。

    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大陆,万象更新,欣欣向荣,十三亿人口万众一心,全都向着国家富强、民族复兴的伟大梦想加速前进,生怕辜负了这个美好的时代。

    社会奋进的大潮之下,若是仍然存在罗盘村这样的“世外桃源”,那就太可悲了。

    “如果我说现在是罗盘村的末日,你同意吗?”长枪女问。

    我点点头:“末日只是计划中的结局,但人力可以扭转这一切,关键是你们要引导他们向哪里去?”

    机器没有善恶思想,为善为恶,都是人为操控。

    我不希望看到罗盘村的末日,更不希望,这群由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组成的死士集团给社会带来巨大的创伤。

    “我跟他们,没有区别。”长枪女回答。

    我再度无语,因为一切症结追溯过去,都会集中到五角大楼、美利坚合众国身上,造成“绝对无解”的结局。

    “走,去看看。”长枪女指向离石塔最近的一个亮着灯的院落。

    “这里不需要守护吗?”我问。

    “一进罗盘村,就等于回到自己家。刚刚坦克帮那些人是我故意放他们进来的,否则,他们在村外第二个拐弯处就被大爆炸掀翻到深谷里去了。”长枪女回答。

    “现在呢?”我又问。

    长枪女摇头,似乎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和谐社会,任何江湖行动,都不要触犯刑律,否则,祸福无门,惟人自召。”我说。

    这是我对当前社会形势的最根本认识,大家是江湖人,但更应该是一个社会人,必须遵守国家法律。那些动不动就血肉横飞、横尸满地的恐怖场面绝对不应该出现在敦煌,只该出现在电影电视里。

    “江湖不归刑律管辖,自有江湖规则。”长枪女低声说。

    我摇头:“你错了,江湖亦在刑律管辖之下,任何人、任何帮派组织都不可能凌驾于法律之上。这里是中国大陆,不是美国西部,做任何事都得照规矩来。”

    对于这一点,港岛的其它帮派做得稍有不足,但霹雳堂却是严格遵守法律的正规社团。面对任何层面上的纠纷,能动口就绝不动手,能和平解决就绝不诉诸于械斗。而且,在“一国两制、港人治港”的国家民族原则之下,港岛的治安状况呈现出了自开埠以来就不曾有过的大好局面,深得港人称赞。

    那些曾经红极一时的古惑仔们,下狱的下狱,跑路的跑路,全都失去了罪恶滋生的温床。

    就拿臭名昭著的重庆大厦来说,目前已经处于警方严格的监控管制之下,犯罪率下降至个位数,所有跟犯罪沾边的讨食者自动撤离,不敢跟警方叫板。

    港人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海晏河清、安居乐业的港岛,而不是英属殖民地时代的混乱、龌龊、污秽、阴暗的边缘城市。

    在长枪女看来,或许黄花会仍然能够凌驾于法律之上。这种思想意识是长期以来形成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从很多媒体资料上看,在所谓的西方国家,绝对的法律公正是不存在的,这正是长枪女等人形成这种思想的基础。她们从美国到中国来,一时半会儿还不适应,某些江湖活动,的确可以逃离法律监管之外。

    我们沉默地并肩而行,走到那个院落外面,有人已经迎出来。

    那是一个衣着十分普通的中年人,穿着黑色的夹克衫和牛仔裤,头上胡乱扣着一顶棒球帽。他的双手都插在口袋里,大概是摸着某种自动武器。

    一见到长枪女,中年人就向旁边一闪,恭敬地低下头。

    长枪女一言不发,走进那个小小的院子。

    院子的地面是用山上的自然石板铺砌的,高低不平,十分寒碜。

    敦煌的郊区有无数罗盘村这样的小村子,也有无数依山而建的小房子,就像我眼中所见的院子里那三间北屋一样。房子十分低矮,屋脊最高处不超过四米,可以推断,室内净高仅有两米七八左右。

    如果我不是亲眼所见,绝对想不到,这个普通的村子、这些普通的村民都跟黄花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屋里突然传出婴儿的哭叫声,长枪女肩头一颤,在院子中央止步。

    世界上任何一对男女,一旦有了后代,心中就有牵挂,自然而然地失去了战斗的血性。很明显,这个中年人此刻的心情很不淡定。

    “恭喜你。”长枪女低声说。

    中年人摇头,惨淡地一笑:“没有什么可恭喜的,如果上头的命令早来几个月,这婴儿就不会出生。既然婴儿出生了,这就是一个悲剧。我会永远遵守罗盘村的誓言,绝对不会为了个人的小事,耽误黄花会的大事。”

    这当然是一个悲剧,婴儿嗷嗷待哺,中年人却要自愿地奔赴战场,很可能献出自己的生命,让婴儿从小就失去了父亲。这个家庭能够代表罗盘村,是一个小小的缩影,或许其他的家庭里,还有比这更惨的事。

    “战斗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惨烈,我方优势很明显,北方大帝派来的人也没有那么强悍。现在,发出号令,半小时后行动。”长枪女说。

    中年人毫不犹豫地点头,向前几步,抬手摇动着屋檐下挂着的风铃。

    那风铃是纯铜制成,一组三个,轻轻一荡,便发出清脆而悠长的响声。

    这边风铃一响,隔壁院中立刻传出回应,亦是同样的响声。紧接着,东西南北四面全都响起了风铃声,一声一声、一层一层地传递出去。

    “再去看看孩子吧。”长枪女说。

    中年人稍一犹豫,顿了顿脚,叹了口气,推门进屋,然后反手关门。

    婴儿的哭声小了些,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与那中年人嘁嘁喳喳地说了一阵。

    长枪女的脸色十分难看。眼角似乎已经湿润了。

    屋内的人使用敦煌的土语交流,我只能大概听懂,女人要那中年人无论如何活着回来,但中年人只说看好孩子,保重自己,却没有做出任何承诺。

    这是大家共同的悲哀,就像二战时所有准备上前线的将士那样,全都写下了生死诀别书,要把生命献给国家,用身体去抵挡敌人的铁蹄。

    “历史和现在没有什么不同,眼下我们要去击杀的,就是来自俄罗斯的敌人、日本的忍者。我们没有选择,正如过去的伟人们说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长枪女说。

    伟人的确如此说过,而且那是战争年代最激励人心的铮铮誓言。长枪女此刻引用这些话,既是在激励别人。也是在激励自己。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我替她补充。

    其实这句话更适合用在此处,因为无论是俄罗斯人还是日本忍者,都是中华民族的外敌。对方若要进犯,必当格杀勿论。

    “龙先生,我知道向你展示这些,对鼓舞士气不利,但是我还想带你过来,看看黄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纪律严明,有诺必践,仿效古人,杀身报国。这样一个组织,难道不值得每个人向它效忠吗?”长枪女说。

    我皱皱眉头,感觉她的话毫无说服力,每个字都显得那么苍白。

    “说说你此刻的想法?”长枪女追问。

    我点点头:“贵派的很多做法非常值得敬佩,但是,不要把帮派利益强加在每个人头上。战争年代已经远去,和平年代已经来临,相信你们也能看到,如今的大陆并不需要江湖仇杀,从前那些必须动用刀枪才能解决的问题,现在该由**和警察接手,这才是一个正确的程序。就像在美国,警察也不完全是摆设,而是保护市民、维护社会秩序、维持正常运转的必要工具。”

    “今晚的事,只能按江湖规矩解决。如果上报,就会变成纠缠不清的闹剧。”长枪女摇摇头说。

    屋内的谈话还在继续,婴儿的哭声已经听不到了。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强硬,中年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没有人能拦得住一个即将走上战场的勇士,因为这是命中注定的,也是战士的宿命。”长枪女说。

    我学着她的样子摇头:“在这里,没有勇士和懦夫之分。既不需要勇士。也不需要懦夫。”

    长枪女笑起来:“好啊龙先生,我觉得以你的真实想法,现在可以去报警了。”

    正常情况下,市民遭遇这种事,当然会打电话报警。但是,我了解这些事有多么凶险。如果警察贸然前来,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混乱。普通警察在江湖高手面前,很大概率不堪一击,只有全副武装的特警才能对付这种极富战斗经验的帮派团伙。

    “我不报警,还不到时候。”我说。

    “那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晚的事,就按江湖规矩解决。”长枪女说。

    我点点头,没有回应,算是默许了她的话。

第133章 俄罗斯降魔师(2)

    屋内的交谈声停了,门一开,中年人低着头走出来。比起刚才,他的情绪更低沉了。借着门内的灯光,我看到他的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他的还是那女人的眼泪。

    “已经准备好了,走吧。”他说。

    “你叫什么名字?”长枪女问。

    这应该是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因为长枪女走到这里来,目标就是这中年人,不可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我叫左丰收。”中年人回答。

    “很好。”长枪女点头。

    左丰收带头走出了院子,我和长枪女跟在后面。

    “总有一天,会有人记得这个院子,记住左丰收一家人为了黄花会作出的贡献。他的女人和孩子,将以此为荣。”长枪女说。

    我并不同意她的观点,被所有人记住并非左丰收一家人需要的。即使把他的名字刻在英雄榜上、纪念碑上,也不会挽回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他的女人和孩子想要的,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而不是一个无用的英雄勋章。

    受到长枪女的影响,我的情绪也渐渐悲观,对于这些人的前途充满了担忧。

    走了一阵,旁边暗处跟上来十几个人,全都拎着枪械,也全都一言不发。

    走到村子中央的时候,跟随我们的人达到了数十个。

    左丰收一直没有回头,仿佛怕自己一回头就失去了前进的勇气。所有人都不出声,只是默默前行,夜色中只剩下杂沓的脚步声

    出了村子,左丰收挥手,所有人自动散开,向正东方向前进。有人攀山进入树林,有人沿着斜坡下探到谷底,形成一个巨大的扇面形,包抄前进。

    按照向东的说法,北方大帝的人距此不远。我当然知道,长枪女不会仅凭向东的话展开行动,而是收到了另外的探子报告。

    罗盘村的人虽然不是正规部队,但却训练有素,一定会放出远近流动哨,把方圆一公里之内的情况全部掌握。

    我对北方大帝的人没有好感,所以现在才会放任黄花会的行动,默然跟随,等待结果。

    “传下命令,要活口。”长枪女说。

    左丰收打了一声呼哨,左右两翼的人立刻用同样的呼哨回应。

    “北方大帝那边来的是什么人?”我低声问。

    长枪女只回答了三个字:“降魔师。”

    我忽然觉得,罗盘村这些人的未来已经被死神圈定。降魔师并非玄幻电影中才会出现的职业,而是在现实世界中真实存在。查阅冷战时期的苏联国家战斗力报告就会知道,在所有的军事机构之外,还有一个特殊机构,名字被翻译为“非正常状态战斗队”,后来又改名为非常局,其中豢养的正是降魔师。

    从唯心主义的观点来看,魔是永远存在的,不管是心魔,还是妖魔。

    从唯物主义的角度出发,则认为世界上没有妖魔鬼怪,都是人类对于一些超自然的力量所做出的想象。

    很明显,这两种观点都承认超自然力量的存在,而苏联非常局麾下的这支人马,就是为了对付超自然的力量,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有非同寻常的绝技。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接管了非常局,这些人就变成了俄罗斯的国家制胜法宝。

    从媒体资料中,任何人都无法窥见降魔师的真实面目,但有一点是所有人都承认的,降魔是非常难对付,是克格勃特务之外的又一苏联制造。

    据雷动天说,俄罗斯降魔师也曾经踏足港岛,制造过几起骇人听闻的凶杀事件,但到了最后查无实据,只能息事宁人。

    雷动天的结论是:“目前状况下,华裔的玄学界人才凋零。根本无法对抗俄罗斯降魔师。遇到他们,只能绕开走。”

    现在,黄花会要正面硬抗降魔师,可见其胜率到底有多低?

    “我希望你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我说。

    “没有准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长枪女说。

    “那这些人岂不是要去白白送死?”我问。

    长枪女面色冷漠地回答:“最艰苦的战场上,往往就会有敢死队出现。要想打破困局,除了敢死队冲锋,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如果你是指挥官,为了最终的胜利,是不是必须派出敢死队?”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她说的是战争的实情,我无法反驳。

    一战二战时,交战的任何一方都派出过敢死队,这已经成了克敌制胜的法宝。只不过,那种胜利是用人的尸体铺垫起来的,十分惨烈,不值得歌颂。

    到了现代战争中,美国五角大楼首先摒弃了这种做法,而是将单兵作战的模式发挥到极限。在美国的军事宝典中,再也没有出现过“敢死队”这个词。要知道,美**队培养一名单兵作战人员需要付出数百万美元的军费,所以,他们更看重人,而不是看重局部的胜利。

    社会在发展,战争理念也在发展。

    我很难相信,长枪女是一个从阿拉伯战场、阿富汗战场来的高手。在那里,她绝对没有使用过敢死队这种冲锋战术,现在却拿来使用,难道是觉得华裔的性命要比美国士兵的性命低贱吗?

    “龙先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请你千万不要劝阻我,因为此刻我心里也十分矛盾。”长枪女说。

    我愤然地冷哼了一声,不想再回应她。

    刚刚在那个小院里,左丰收和妻子、孩子的别离令人心如刀割。假如他没有听命于黄花会,这种生离死别就不会出现,他一定能成为一个尽责的丈夫、称职无比的父亲,维护好自己的家庭,成为社会的一份子。可是,造化弄人,他偏偏属于黄花会的后备力量,关键时刻只能向前,不能后退。这是他的命运,也是那个小家庭的命运。

    “好了,放下一切心理包袱,先完成眼前的事再说。”长枪女说。

    一群人转过了山脚,前面五十步处,果然停着一辆加长越野车,只开着示宽灯,静静地靠在路边。

    左丰收又打了一声呼哨,中军缓缓地停下,两翼的人马却加快了脚步,向着越野车包抄过去。

    既然要留活口,就无法暴力进攻,只能一步步过去。

    我默默地预想着战斗的发展,显而易见,只要俄罗斯降魔师发动反击,就必然会造成这群人的大面积死伤。那样一来,我在战斗中扮演什么角色,就成了一件十分尴尬的事。

    “这些村民里,大家都有父母,家家都有孩子,是吗?”我问。

    长枪女没有回答,左丰收回头:“没错,他们是罗盘村最具有战斗力的那批人。他们死了,罗盘村也就完了。”

    我不忍心再听下去,猛的举手:“好了,要你的人暂缓行动,我试着解决这件事。”

    左丰收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向我跨近一步,低声问:“你说什么?你来解决这件事?”

    我点点头:“对,我来解决这件事,让大家退后。”

    左丰收充满疑惑地望向长枪女,长枪女咬了咬嘴唇。

    “我也不相信,我会在这种时候做出如此的决定。我已经说了,大家都退后。”我再次重复。

    长枪女思索了片刻,向左丰收点头:“好,听龙先生的话。让大家按兵不动。”

    我拒绝了左丰收递过来的武器,也谢绝了另外一个人送过来的防弹衣。在俄罗斯降魔师面前,现代化枪械和装备用处不大。我能想到的,就是和平解决一切,避免再起冲突。如果大家针对的都是敦煌天机,是金山银海翡翠宫,那么,在秘密没有现身之前,任何事都可以谈,而不是为了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拼个你死我活。

    汇聚此地的都是智者,我相信大家比普通人更为明智,能够冷静地分析未来的局势。

    向前走的过程中,我明显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我背上,并且,那辆车里也有人在偷偷地窥视我。

    我并不在乎这一切,只有将生死置之度外,面对猛兽时才能保持冷静。

    世界上所有的军事家、观察家甚至经济学家,都把北方大帝看成一只猛兽。任何人到俄罗斯觐见北方大帝的时候,都心存敬畏,惶恐不安,生怕这只猛兽发起火来,毫无道理地择人而噬。

    雷动天是我身边唯一见过北方大帝的人,虽然他是江湖枭雄,但与北方大帝相比,却远远不及,毕竟对方是掌控着俄罗斯的国家命脉、军政大权、政治舵轮的人,千古一帝,无与伦比。

    “看起来,世界上似乎没有任何人能击败北方大帝。”这就是雷动天的说法。

    那时候,霹雳堂与北方大帝毫无过节,而且可以预见的是,霹雳堂未来也不会惹怒北方大帝。所以,即使心存畏惧,雷动天也能高枕无忧。现在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北方大帝是坦克帮的支持者,而就在刚才,向东带领的七名坦克帮众已经遭到罗盘村的围剿。于是,这种对立局面不得不出现。

    距离车子十步的时候,面向我的那扇车窗玻璃无声地放下来。

    我观察到,两个黑洞洞的枪口缩在车里,没有探出来,但却准确地瞄准了我。

    “我是来谈判的。”我轻轻地举起了双手。

    车内有人用俄语低声商量,随即,后座的车门打开,里面却没人出来。这一举动,很明显是邀我上车。

    我没有犹豫,大步走过去,弯腰钻进车里。

    那是一辆七座越野车,我一进去,左侧、后面、前面同时有三支手枪顶在我的太阳穴、后脑、前额上。

    我一动不动,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这种欢迎仪式是我早就想到的,所以不值得心惊。

    车内没有人开口,除我之外,只剩下六个人沉重的呼吸声。

    “我可以跟谁谈?谁说了算?”我问。

    至少有长达两分钟的时间,六个人只是深深地吸气呼气,却不回答我的话。

    我将这两个问题重复了三遍,终于有人开口,而且使用的是标准的汉语:“不要问蠢问题,等着,那个伟大的时刻就要到了。”

    我被他的话说愣了,因为按他的话来理解,车子停在这里,是在静静地等待,既非进攻罗盘村,也不是趁着夜色遁逃,更跟坦克帮的事毫无关系。

第134章 俄罗斯降魔师(3)

    我没有问伟大的时刻是指什么,而是问:“还要等多久?”

    左侧和前方的三个人同时翻了翻手腕,盯着腕表。

    “还有四十五分钟。”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回答。

    我松了口气,向后一仰,低声回应:“那好,四十五分钟足够长了,还可以小睡一会儿。各位不要紧张,我没有任何敌意,只是来谈判。”

    车内的气氛当然十分紧张,尤其是后脑勺上顶着的那支枪,一直死死顶住,连一毫米都没离开过。

    我想不通伟大的时刻是指什么,车外除了荒山就是深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一能够看到的,就是扇面形包围的罗盘村的人。

    更远处,隐约可见月牙泉小镇的灯光。

    除了这些,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是跟伟大的时刻相连的。我甚至想到,他们也许是在等待基地方向的大爆炸、大毁灭。从江湖形势来看,日本忍者也是北方大帝的心腹大滴,如果毁掉基地,或许勉强可以算得上是伟大的时刻。

    这辆车子里漂浮着欧洲人惯用的浓烈香水味道,幸好有山风源源不断地从窗子里吹进来,稀释了香水味,才勉强令人能够呼吸。

    我是来谈判的,身上不带任何武器,所以在六个人的包夹之下,并没有武力反制的想法,而是顺其自然,借力打力,摸清敌人的底牌之后再做打算。

    四十五分钟是一段比较漫长的时间,既然六人都保持沉默,那么我正好可以借这段时间来梳理一下自己的思想,理清未来的行动纲领。最重要的,要弄清楚雪菩萨究竟在做什么。

    被向东杀死的傀儡似乎已经暴露了黄花会的意图,她们塑造这么多以假乱真的傀儡出来,也许昭示着一个大阴谋。既然有假的雪菩萨,焉知不会有假的大将军或者是长枪女?

    自古以来,易容术就是江湖上的奇术之一,随着社会的进步,不断发展,日益完善,最终能够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当今世界,整容术以韩国为尊,但是其核心技术就是从中国古代的易容术里提炼而来。

    黄花会向坦克帮提供了金山银海翡翠宫的资料,向东也成功地夺走了资料,并且遁入黑暗。此时,他还没有被罗盘村村民捕获。也就是说,他暂时还是安全的,那些资料有可能送回到坦克帮的大人物手中去。

    “关于金山银海翡翠宫,黄花会到底知道多少?”我在心底暗暗思忖。

    大将军潜入基地一战,是为了拿到日本忍者手里之前获得的资料。资料也是有真假之分的,必须反复印证,加以甄别。

    世界上没有一份资料是完全正确的,尤其对于古代埋藏于地下的秘密来说,其地理位置是一个三维数据,随着地壳变动而产生三轴位移。这样一来,很多平面图纸或者平面参照物,都会失去意义。

    举例来说,假如一座深藏在土中的古墓上下位移十米,那么盗墓者凭着平面图纸永远无法探寻到墓穴的入口。因为高度十米的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这种误差下,必须经过上万次的测试,才有可能误打误撞到正确的道路上。

    在我看来,目前江湖上任何一方都没有金山银海翡翠宫的正确资料,也包括那个导游在内。很明显,假如任何一方有确切线索,那么早就不顾一切的掘地三尺去找,而不是站在这里夸夸其谈,多方寻求合作。

    形势变得越来越复杂,各种线索交错缠绕,很难理清头绪。

    我觉得自己非常需要一个助手,就像顾倾城那样的,思维敏捷,目光锐利,在很多层面都能给我以惊喜性的启发。可惜,她现在下落不明,也已经陷入危机之中,就像身在车内的我那样。

    车子里没有一丝灯光,连仪表盘都是关闭的。六个人的行动保持一致,全都一言不发。

    我感觉到,坐在驾驶座上的是六人的头目。其他五人呼吸沉重,但那人却是非常冷静,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不停地起伏敲击,其节奏应该是贝多芬的月光曲。

    他的动作也给了我启发,因为月光曲是贝多芬在黑暗之中创造出来的,月光是唯一的光源,描述的是人在暗夜中的某些奇妙感受。

    那人在此时此刻想到月光曲,表达的正是一种身在黑暗、向往光明的心情。

    我判断,他了解那个伟大的时刻到底指的是什么。

    “你从港岛来?”那人忽然问。

    我嗯了一声。轻轻点头。

    “你们中国人喜欢胡思乱想,很多著作中都写到一些奇怪的事。我以前在大学时读过聊斋志异,里面有一篇写到一个人进入海上城市的故事,有板有眼,就像真的一样。”他说。

    聊斋志异中的确有这样的故事,因为那本身就是一个民间传说的集合。渔民整日漂泊于海上,百无聊赖之际,产生种种奇怪的想法,也是很容易理解的。

    “你说说看。海市蜃楼到底是什么?”他又问。

    我不禁心中一动,自然而然地想到:“难道他说的伟大时刻,竟然指的是戈壁滩上的海市蜃楼?”

    物理学上,通常将海市蜃楼现象解释为光影的折射、反射、倒应,而且已经形成了定论。更有光学高手通过数千个实例,把海市蜃楼产生的原因、途径、结果剖析得清清楚楚,让老百姓不得不信服。

    当然,这种庖丁解牛式的分析,也将世人对海市蜃楼的种种幻想击得粉碎,焚琴煮鹤一般。

    我相信那人很有见识,此刻问的绝对不是物理学上的定义,而是更深层次的玄学问题。

    “你看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相由心生,魔由心生,你眼中看到的海市蜃楼,跟别人看到的完全不同。”我说。

    这种理论并非是我的独创,而是来自藏地高僧。海市蜃楼并非只在海上出现,戈壁滩、空旷湖泊都有可能出现。只不过,那些地方人迹罕至,即使是最优秀的探险家,也无法保证每一次都全身而退。所以很多瑰丽奇幻的景象只留在探险家的日记里,却无法广泛传播。

    藏地高僧在长期的闭关中,灵魂出窍,遨游周天,才会看到、想到、总结到这样的道理。

    事实上,很多真理都是普通人无法接受的,无论是高僧对海市蜃楼的陈述,还是灵魂出窍本身。

    “我觉得,海市蜃楼是真的。”那人说。

    “无法验证的事实不一定是事实,更不一定被世人所承认,即使你反复辩白,也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们的人类世界中有证据这个词,一切都要讲求证据,没有证据作为佐证,全是子虚乌有,一团空气。“我低声回应。

    我并非故意驳斥对方,只是陈述事实。

    尤其是对于一名探险家来说,毫无证据的事最好只留在自己脑子里,不要说出来,免得遭世人耻笑。

    我们当然可以说海市蜃楼是真实存在的,那些楼阁亭台、城市大厦全都存在于地球的某个位置。正是因为它真实存在,才会产生折射幻影,出现在海上或者是其他任何地方,令人叹为观止。大自然是不会无端产生这些影像的,世间种种,皆有来处。

    “只要条件合适,也许我们可以进入海市蜃楼。毕竟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外太空科技高度发达,一秒钟内就能拍摄六十幅地球全息图片。那样的话,海市蜃楼持续半小时,通信卫星就一定能够找到光影的来处。”那人说。

    这种计划是可行的,而且,不只有一个物理学家提到这一点。尤其是在美国,至少有几百个科学家向五角大楼提议,执行这种全球搜索海市蜃楼的计划。

    美国科学家对于真相的追求令人钦佩,他们是追逐真理的前驱,是人类获得光明的最激进引领者。要想达成这样一件事,必须投入巨大。所以,行动之前就要考虑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究竟能不能为人类的发展起到推动作用。

    “你究竟要说什么?”我问。

    如果一场谈话漫无边际,就失去了阐述的意义,变成了长舌妇的八卦闲聊。

    那人清了清嗓子,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说:“十几分钟以后,这里就会产生一场海市蜃楼。根据我国专家的预测,海市蜃楼持续的时间为一小时甚至更多,是一个很好的研究机会。更进一步说,这里发生的海市蜃楼直接跟敦煌的秘密有关,甚至能揭开传说中的金山银海翡翠宫入口究竟在哪里。如果能达成这一目的,我们就是最伟大的探险者,而这一刻,也是人类文明向前跨出的最重要一步。”

    我有些吃惊,虽然很多资料中提到,海市蜃楼的出现是有迹可循的,通过大数据比对,能够预知某一处出现海市蜃楼的几率。可是,俄罗斯人的科学判断竟然已经先进到这种程度,而国际上却又没有走漏丝毫风声,真是令人惊讶。

    “能否进一步说明?什么样的海市蜃楼?”我问。

    那人的声音有些犹豫:“专家说,是一些古代影像,被月牙泉和鸣沙山的奇怪地形所记录下来。具体情形,看了才知道。我们已经搜集到四百多名敦煌本地居民的亲口证词,他们都看到过这段影像,所描述的情形大同小异。”

    “究竟是什么?其内容呢?是人物、风景还是建筑?”我问。

    那人回答:“一场战争,也不仅仅是战争,人们看到的是莫高窟的形成时期以及所有壁画的来历。”

    我松了口气,因为他的描述实在过于怪异,近乎于以讹传讹,就像当初我听到那个导游说莫高窟可以转身一样。

    “好吧。我们就谈到这里,可以结束了。”我说。

    敦煌百姓是最具有想象力的,尤其是背靠莫高窟、月牙泉、鸣沙山、三危山这样的历史与大自然结合的奇景,无时无刻不在激发着他们的想象力。假如这些想象力可以卖钱,那么添油加醋的能力会越来越高,为俄罗斯人勾勒出一幅千奇百怪的画面。

    我也听那些见过戈壁滩海市蜃楼的人讲起过,出现次数最多的就是高山和建筑。这一点是非常符合科学惯例的,因为海拔高度、相对高度、绝对高度处于高位的,更容易受到光线的折射,而处于低位的,则被遮盖住,永远藏在阴影之中,没有现身的机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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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天机介绍:
月圆之夜,徽宗皇帝携天下第一道术高手秋银蝉赴莫高窟,埋下可保大宋龙脉经靖康之难而不朽的“敦煌天机”。
上世纪初,八国列强抢走莫高窟藏经洞宝藏,却始终无法洞悉“敦煌天机”。
世传,真正的“敦煌天机”指的是隐藏在莫高窟的“金山银海翡翠宫、天荒地老不死局”。得到“敦煌天机”,就攫取了大宋龙脉。大宋龙脉沿古丝绸之路向西,把地球上最富饶、最文明之地联结起来,筑成一条中华民族统领全球的金光大道。
2014年,一带一路国家经济战略确立,敦煌作为古丝绸之路起点,再度大放异彩。
俄罗斯间谍组织“大师堂”、美国特务组织“黄花会”、51地区 “黑洞”超级行动组对大宋龙脉觊觎不已,欲将宝藏、天机全部收入囊中……
昔日铜锣湾“龙少”重出江湖。
霹雳堂雷动天、美人游侠顾倾城、民国大亨后代戴晚晴、土耳其王室南郭先生、埃及盗墓王力先生、新加坡女大亨兰夫人甘心追随左右,展开横空出世、飞龙在天的江湖终极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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