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9章 似乎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有些于心不忍的，总是烦兄长们，嫁给杜正砚这么多年来，没有给于家办上什么漂亮的事情，只有无尽的拖累的。
于老太太摇头，“宣儿，别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你现在能忍下性子来退让，别人也不一定就能放过你了。还有，杜正砚对源哥儿的态度就是对我们于家的态度，忍让也要分时候，现在是咱们孤注一掷的时候，不是忍让的时候，忍让的好时机已经过去了。”
廖青刚入府的时候，就是忍让退一步的好时机，现在不是了。
于夫人的脑子简单，什么大小事都是于府在替她办，龌龊肮脏复杂一些的事情，都没有告诉过她。
所以，于老太太也不打算和她深说。
于夫人有些颓废，“好的，都听娘的。”
“你回去吧，状元宴杜正砚要好好办，你就好好办吧，你们夫妻的感情还是要维系的，不能让外人找到话柄子。”
“嗯。”
于夫人离开于府的时候，总感觉到一股森严的意味，好像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
以前的于府没有这么森严的……
似乎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
状元首报走了之后，杜家的门槛都被踏破了。
各种前来恭喜的，套近乎的，下贴子的，还有来学习拜访的。
还有就是京海书院出了状元啊，请廖青回去给廖青制发证书，现场给其它学子们讲学，自然又是一番奖励，为京海书院争了这么大的光，肯定不会亏待他的。
其它几大书院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乡下来的乡巴佬，随随便便就能中状元，当时就应该想尽办法，也要把他引入他们学院去念念书。这才几个月啊，肯定不是京海书院牛逼，短短几个月就能把乡巴佬培养成状元郎，大家谁不知道谁啊，肯定是人家天生就牛逼……
算是让京海走了狗屎运，让他们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但想来想去的，不服气啊！
于是，京城的其它的几个大书院一起去翰林院，登门拜访了林翰林。
“林大人，您这次对我们有失公允啊，把这么好的生源让给了京海书院，京海书院已经很牛批了，您还要给他们安排个状元郎进去……”
“就是，有失公允，我们都知晓了，这状元郎是您的外甥，肯定是您安排的。”
“我们也都是您的同窗，或者是您父亲的学生，您什么一视同仁，也给我们安排个状元郎的生源，这是瞧不起我们其它几大书院吗？您看现在京海书院的尾巴都翘上天了。”
“我们原本号称京城四大书院的，京海就因为受您的垂顾，一直拔头筹的，现在好了，直接把我们三家都甩远了，人家一家独大了，这事儿，您有责任，您太偏心了。”
……
林翰林听他们抱怨完，放下手中的书卷。
“什么叫安排？当时老夫不是把你们召集起来，一起看过一篇秀才文章的吗？你们自己没有觉悟，我能怎么办？”
当时看的就是廖青考上案首的文章。
京海书院去摸清楚了文章的来源，立马就发了邀请函。
其它的人也就看的时候，说百般好，百般夸的。
然后，悟性低的就想不到那一层上去。
几个书院的院长们都傻了眼，“林大人，您经常拉我们一起读文章啊，我们哪知道是谁写的？以为是您的哪个得意门生的大作呢，您做事情这么含蓄的，我们悟性它不够啊……”
林翰林点头，“嗯，悟性不够，办书院比人家差点也是正常的。”
顿时，几个人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这脸送上来打的，生疼生疼的。
这哪里是来找公道的，这是来找虐的啊！
想想，又不服气。
开始打听，“那这个状元郎朝廷如何安排的，是不是先在翰林院干两年，再外放的？”
林翰林回，“我也想，但皇上应该不会这么想，杜正砚也不会这么想……”
有两年与外甥独处的机会，增进感情的机会，何乐而不为？
翰林是个好地方，读书人的向往之地。
里面多得是当代大儒，专门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皇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等等。说起来好像没啥，但翰林院几乎相当于皇帝的秘书处，有“天子私人”之称，最重要的，是可以时不时的见到皇上。
这年头，想要前程好，最重要的就是要引起皇上的注意。
只要得到皇上的认可，一夜之间草鸡变凤凰，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翰林院的学士，始终是社会中地位最高的士人群体，集中了当时知识分子中的精英，社会地位优越。
说到这里，如果你还是对翰林没有个具体的印象，那我们就找几个代表人物。
比如唐朝的李白、杜甫、张九龄、白居易。
比如宋朝的苏轼、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
比如明朝的宋濂、方孝孺、张居正。
比如晚清的曾国藩、李鸿章，等等。
他们都是翰林中人。
入选翰林院被称为“点翰林”，是非常荣耀的事情。翰林学士不仅致力于文化学术事业的传承，更踊跃参与政治，议论朝政。
由科举至翰林，由翰林而朝臣，是科举时代士大夫的人生理想，是儒家学说中“达则兼济天下”的具现。
所以，历代的状元、榜眼、探花这类的人物，大都会被分配到翰林院去。
院长乙道，“杜正砚不这么想，关他什么事？他一个户部侍郎，还能管到状元的分配之事？杜正砚这个状元爹都是捡来的，他有啥权利管？”
院长丙，“说起来，我真觉得杜正砚走了狗屎运，以前好好的读书人也是有文化的，后面当起了吏部侍郎，成了皇上身边红人，就变得面目可憎，亏他当初还是状元呢，现在怕是大字都不识一个了，市侩，权谋，垃圾，最关键的是，当初也是京海书院出来的……”
院长甲嫌弃他们多话，“你们羡慕人家杜正砚就直说，扯这么多，这天下掉下来的状元儿子，有谁不想要的？除非是个傻子！
第910章 皇上啥意思啊！
翰林大人，您说皇上不这么想？皇上啥意思啊！如果他让状元进翰林院的话，以后让状元郎去我们书院经常讲讲学吧！好歹也给我们几个书院提升下名气，这会试大考五年一次的，这五年当中，廖青都是红人，不能就只跑京海书院一家吧？”
林翰林还是老持稳重的神色，“皇上十分看重廖青，可能会省了翰林院的几年磨练，直接外派历练。你们也都收起心思，别打这么那么的马后炮的主意了。”
几个院长见无望了，只捶足的后悔。
“翰林大人，那下次还有没有要学习的秀才文章啥的？多叫叫我们，我们都是老学究，就好看秀才文章这一口的，特别是秀才案首之类的文章，不管是哪个乡下，哪个山疙瘩的秀才，都行……”
林翰林被逗笑了，“老夫就这么一个外甥！没了！”
几个院长更后悔了。
然后，又退而求其次，“那林小探花，总归这两年是文职，留在京城里吧，没有状元郎，林小探花给我们分配分配也中啊，翰林大人……”
“就是，我特么的真不羡慕杜正砚，我最羡慕是谁？是咱们林翰林啊！自己外甥是状元郎，自己儿子又是探花郎，自己学生是榜眼，三鼎归一，尽入囊中，谁有这种福气？只有咱们林翰林这样的当代大儒才有！”
殿试结果，一般不淘汰人，但把进士分为了三等。
第一等称为一甲，共三人，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合称三鼎甲，赐称号：进士及第。
第二等为二甲，若干名，赐称号：进士出身。
第三等为三甲，再若干名，赐称号：同进士出身。
这个“同进士出身”是什么意思呢？讲个故事大概就明白了。
历史上，能留下姓名并传之后世的人物，都绝非泛泛之辈。这些能力出众之人，多少都会有些傲气，因此，这样一帮人聚在一起共事，互不相下，难免会产生许多龃龉。
不过，这些身居高位者，都是有文化的人，君子动口不动手，文化人吵架有文化人的吵法，不仅要起到讽刺对方的作用，还得顺带展示自己的文采。
话说曾国藩50岁的时候，纳了一个小妾陈氏，曾国藩对她十分钟爱。有一天左宗棠到曾国藩家拜访，却刚好碰见曾国藩在给小妾洗脚，便随口道出一句：“替如夫人洗脚”，以示讥讽，嘲笑曾国藩为老不尊。
曾国藩听后，哈哈一笑，当即回敬了一句：“赐同进士出身”，也刚好戳中了左宗棠的痛处。左宗棠当年科举三四次，却只考上举人，因为学历低，常常矮人一截，后来是靠朝廷恩赐，才赏了他一个“同进士出身”的身份。
从这里可以看出，所谓“如”，便是“不如”，“如夫人”事实上是“不如夫人”；而“同进士出身”的“同”，其实就是“不同”也。
扯远了。
今年举人殿试大考，一甲的三人，也就是能称为进士及第的三人，都是非常优秀的人才。
都与林翰林有关。
廖青是状元，林让是探花，还有个榜眼也是林翰林的得意门生。
林家也是被恭贺的人踏断门槛的那种。
不过，林家是世代大儒之家，儿子中探花，人们完全可以接受，都在情理当中。
就是杜家，杜正砚半路捡回来一个乡巴佬儿子，竟然高中了状元，谁都不服气，这白当了状元爹的活计，是每个当家家主的梦想啊！
可惜只有杜正砚有这个狗屎运的。
还有的阴谋论，说杜正砚走了皇上的后门，还说是许娇娇开酒坊有钱，当初捐款的时候就是暗中与皇上沟通好的，替廖青买状元的……
各种不一而足的猜测。
只有内行的人，像大学院的院长们，还有翰林院的大儒们知道，状元不是皇上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要经过所有大儒们共同考核，心性品行，谈吐文章，学识渊博，见解独到，才思敏捷，经集诗论，辩证口才，甚至要求文韬武略，长相外观，身体健康，家世学识等等，全部都要考虑。
不是皇上随便能指定的，每届状元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林翰林这次软和了一些，“我们家小让还未成亲，暂时没有外放的打算，等他成了亲再说，你们的话，我会给小让转达。”
几大院长们都开心了。
“行！中！！翰林大人一字千金，我们放心了。”
“翰林大人，我家有一小女，年芳十五，琴棋书画，长相优异，不知道能不能结个亲家……”
“你让开，让开，我家也有个侄女儿，素有才女之名……”
话题一下子就扯到天际去了。
***
杜正砚算了日期，考虑到许娇娇与廖青她们的乡下爹娘还没有到，就把日期推后了。
想着等亲家来京城之后，再办状元宴，这算是超给廖青与许娇娇的面子了。
侧面的表明他大度的态度，看得起乡下的亲家，也不忌讳廖青的养父，说明也是有气度担当的。
杜府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廖青也是被下了各种贴子，能推得都推了去，剩下一些不能推的，必须要去的，杜正砚也会陪他去走一遭。
廖青也没有什么状元的架子，一贯的谦虚慎重的原则，对所有人都彬彬有礼，既不显热情也不显冷淡。
他以前在乡下的性格，是清冷勿近的那种。
后面心性产生了变化，为了保护家人，保护许娇娇，走上了科举的路子。
所以，科举以来，他对外就改变了以前那种人神勿近的冷淡的态度，对外界人事包容了起来，更加的喜怒不形于色了。
什么人可以结交，什么人可以忽略不计，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进入京城之后，蛰伏期内，无人看重他，都只当他是杜正砚从外面捡回来的乡巴佬儿子，白眼看他，他也云淡风清，现在，成了状元郎，人人捧他，他也仍旧是不卑不亢，云淡风清。
十一爆更一周，请期待。
第911章 这无风不起浪的……
这就让人对他另眼相看，更加的夸赞起来了。
廖青要是想让自己高冷起来，那就是无比的高冷，要让自己平和起来，那就是平易近人，一点架子也没有。
各种场合里，许娇娇有时候都会跟着去。
上次不是从都察司里，把何博霁给救出来了嘛。
欠下了那位郑御史一个人情，那位郑御史给廖青发来贴子，家里举办才子宴想邀请他，许娇娇与廖青都去了，这是京城四大书院之一的沧澜书院，藉郑御史的名义举办的，去了一府的学子们，与廖青讲经论道，诗词歌赋的，国家时事，民生天灾等等……
许娇娇答应过给人家家里老人扎针，也结实的扎了一回，当场就有些见效了，后期让他们家把老太太送到杜府去扎，每天扎一次，七天一个疗程，人家都欢欢喜喜的。
总算把这个大人情也还上了。
等到了半个月之后，许娇娇开始期盼许张氏她们什么时候到京城了。
每天都跑去诚信镖局看一趟，如果许张氏她们到了，肯定会先落脚到诚信镖局。
秦大镖头还笑话许娇娇，到了之后第一时间会去通知她的，用不上这么干着急，让镖局跑腿最快的人去通知许娇娇，保证一柱香的功夫都不要……
许娇娇不但没有听劝，反而一整天的时间都蹲到诚信镖局里了。
守着。
更安心。
这天，许娇娇如昨天一般，去诚信镖局。
杜府有轿子配备，也有马车，但许娇娇不想坐这个，如果没急事，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走的，权当锻炼了。
走了一段路，一些对话却飘进了她的耳朵。
“你们知道不，今科状元竟然是连中三元呢！老鼻子厉害了！”
“切！谁不知道啊，还用你来说。”
“惟有羡慕啊！我要能这样，不，我只要能中一元，就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有什么好羡慕的？我觉得，这位状元根本不够资格当状元。”
“哦？此话怎讲？”
“你们没听说过吗？他从小走失了，是被人养大的，但他却不孝顺养父母，长大了嫌弃穷父穷母，去给有钱的人家当上门女婿，后来还设计陷害，把养父母家里搞得家破人亡！你们想想，这样的人，读书再好，可人品不行，又有何用？听说后来他养母曾经上门来找过他，但他根本不理睬，养母被活活气死了……”
“你这话说得，都是听说，谁知道是真是假？”
“你还别说，我也听说过一些这样的话，说今科状元人品不行，还有人亲眼见过他养母上门呢！这无风不起浪的……”
“我不相信，状元要是这样的人，会被皇上点为状元吗？他难道瞒得了皇上？”
“这个，按说不会，这可是欺君之罪。不过，事情也难说……”
许娇娇气得咬牙，真想把这些乱嚼舌头的人找出来海扁一顿。
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这种闲言碎语又冒头了。
难道又有人在暗中窜辍？故意挑起来的？
可这种事儿，你能管住人管不了嘴，更管不了他心里所想。
许娇娇在某方面来讲，也是个心大的人，想了一会，自己生气也是无用，干脆算了，他们爱怎么讲就怎么讲去！
这样守了两天，没事就给镖局里的师父们扎扎针什么的，镖师们都是常年在外，跑四方的人，经历风吹雨打，谁人身体没点小毛病的，都愿意让许娇娇扎，扎一扎，扎完之后，神清气爽的。
许娇娇还教他们专业的按摩手法，她不在的时候，让他们自己互相按按摩，可以快速缓解疲劳。
廖青不在，他跟着杜正砚每天都出去有应酬，他这个状元郎已经交游全京城了，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许娇娇让他出去，只有一个原则，不能给她招蜂引蝶回来。
不过，依她现在京城的名声，也没人再轻易的敢打廖青的主意了。
守到第三天的时候，许娇娇刚给一位大镖师扎完针，就听到有人气喘吁吁的来报。
“来了！来了！沙洲县的邓大镖头他们来了，镖车还在城门口等检，让我前来报信儿……”
许娇娇腾得站起来，“我爹娘他们来了没有？”
“来了，都一块儿来了！”
许娇娇一刻也等不了了，跟报信的镖师，一块儿直奔城门口。
没到城门口，就迎上了沙洲县镖局的车队。
说明没在城门口卡多久，长长的一条，全是大马车拉着大车厢，大车厢都是密封的，里面大多装着酒。
最中间的是一辆载人的宽敞大马车。
大马车开着窗子，远远望过去，许张氏正从窗户里往外面好奇的张望着……
看到许娇娇跟着镖师走上前去，许张氏先是一愣，后是激动的大叫，“老闺女！！！我的老闺女！！停车！！快停车！！”
车队停了下来，许娇娇上了马车，许张氏抱着许娇娇不肯撒手。
“我的娇娇儿，你瘦了啊！哎唷，是不是吃大苦了，怎么就瘦成这样了呢，娘就是不放心，天天不放心你，我就担心你瘦了，可叫娘好想的，日思夜挂的……”
许娇娇也热泪盈眶的，她也是拿许张氏当自己亲娘的，这么久没见了，也十分惦记，要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内就赶过来迎接了。
好在母女俩相见在大马车上，也不影响走路，不堵塞交通的。
等许张氏哭诉好，许娇娇才看清了马车上的其它人，跟他们问好。
廖青的养父廖洪海，还有邓大镖头等。
一一招呼。
问了家里的情况，大略都说了。
许娇娇又问，“娘，我爹怎么没来？我爹他的腿脚灵便一些了没有？”
许张氏回，“你爹啊！倒是想来，就是不方便，腿脚倒是灵便了一些，二郎天天扎针也是有效果的，能柱拐杖可以自己走，不用人扶了，但是出远门还是不便利，他让我代他看看，回去和他说道说道就行了。”
许有德是真向往来京城的，一是腿脚不方便，二也是怕来了给廖青与许娇娇丢脸，人家一说，许娇娇爹是个残疾人的，怕让孩子们面上无光，自己也怕受到别人同情或者异样的目光。
第912章 我与状元做邻居的那几年……
想了想就算了。
许娇娇倒是没有想到那么多，“那让爹下次再过来玩，以后多得是机会的。”
车队先把酒运到酒铺子里去，再收拾收拾，去了诚信镖局。
许娇娇给众人洗尘接风。
这次为了让许张氏、廖洪海他们体验京城风味的吃食，不惜花重金去京城天香楼包了三楼一整楼，请客。
吃完，又带许张氏她们去逛逛京城，最后才带他们回杜府去。
半路上，许张氏拉住许娇娇，“老闺女，我与廖大兄弟在路上商议过了，我们去杜府住，有些不太适宜，咱们虽然说是亲家，这一进京城里来，就往杜府里去，显得咱们太随便了，你跟廖青不是在京城里置了宅子的吗？我们去那里住，在自家里方便自在一些。”
许娇娇有些不舍得，“娘，廖叔，就和我们住柏院里去也是一样的，柏院里院子大，住得下，屋子也让人早早收拾了两间，大雁塔那边没怎么住人，我们平时也少过去，有些冷清……”
杜府再怎么样也是豪门大宅的，柏院又是杜府里最好的宅子之一了。
肯定比许娇娇她们买的宅子要精致气派一些。
廖洪海是个老好人，他出声道，“这样吧，许大姐，娇娇一片孝心，你就跟娇娇过去住，你们母女俩刚见面，亲热好说话的，我一个人去他们大雁塔的宅子里住，我是老爷们了，清冷些我也不怕。”
“那怎么行，廖叔，我与廖青也是十分想念您的，您来一趟也不容易，要过去住一起过去住，一点不麻烦的，廖青也有话想跟您说呢。廖青今天不在，出去应酬没有一天回不来的。晚上肯定就归家了……”
许张氏坚持不去，“话不是你这么说的，咱们是乡下人，但也要有气节，自己家有宅子，肯定是住自己家里宅子好，杜家可以当亲戚走，他们家办状元宴的那天，咱们再过去就成了，没得天天长住人家家里的。老闺女，带我们去大雁塔的宅子，没事的，反正正好空着，咱们住自己的宅子安心舒坦。”
廖洪海也是这个意思。
许娇娇没法了，只能派人去通知廖青，让他要是回杜府，就立刻赶到大雁塔的房子去。
邓大镖头原本是准备留在诚信镖局安歇的，这下听到许张氏与廖洪海两个老人家要去大雁塔住，他也就一道儿跟着去了，可以给他们作个伴，要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保护他们两人，镇镇场子什么的。
于是，一行人又转去大雁塔的宅子。
全程都是轻便快马车，去哪里都方便。
傍晚时分到了大雁塔，倒是让许娇娇大吃一惊。
以前原本冷清清的大雁塔，好像重新点上了长明灯，粉刷了一遍，还拉上了红绸子披挂，看起来就喜气盈盈。
然后，附近街道上，以前只有三两个行人的，现在都是人来人往的。
特别是在许娇娇的门口附近，还有人摆起了地摊，在吆喝着。
“状元秘籍三两银子一本罗！”
“看看一本好书啊，我与状元做邻居的那几年……”
“状元郎用过的笔墨砚台啊！千万不能错过……”
“大雁塔再次显灵，与今科状元的落户是否有神秘的关联？星象大师为你详解其中奥妙！”
……
许娇娇额前几条加粗的黑线，这都是些啥啊！
见许娇娇她们的马车靠近，还有人直接上前来兜售的。
“一看就是来我们状元街观光的，我们状元街的状元不在家，我这里有状元手册，便宜卖给你，上面有我们状元街的状元画像，还有状元平时的生活习惯，以及状元爱看的书籍等等，都有罗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只要一两银子一本，但凡来状元街参观的基本上都是人手一本必备……”
许娇娇不解地问道，“啥状元街啊？以前这里不是叫小胡子胡同吗？
小贩嗨了一声，“姑娘，你这是哪年的老皇历了，咱们胡同里出了状元，不改名叫状元街那叫啥子？状元街多响亮来着，什么小胡子胡同的，那都是过去了，现在就叫状元街！你看那边，前面不远处就是咱们新科状元郎的住处，咱们都是状元街的住户，都跟着状元郎沾光了，这些小册子都是咱们自编的，绝对真实有用！跟状元郎做邻居这么久，我们摸索出了一些经验体会，是别人发觉不到的，属于独家手札啊，要不要来一本，沾沾咱们状元的喜气？”
许娇娇黑线，我怎么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位邻居？
许张氏乐开了花，“给我来两本。”
一两银子掏出去……
许娇娇嘴角一抽，“娘，那都是胡编乱造的，您还买！！”
还带买两本的。
许张氏乐呵道，“你懂啥啊！买两本，给你廖叔一本，还有一本带回去给你爹看。图个高兴！”
因为廖青现在改为杜姓了，回归了本家，以前许娇娇两口子都管廖洪海喊爹的，现在叫杜正砚为爹了，许娇娇她们就应该改口叫廖洪海为廖叔了。
廖洪海也是兴趣满满的。
养子高中状元，连街头小贩都给他出书册子了，那是多大的荣耀来着？
不管是真是假，带一本回老家，那也可以吹上几年不是？
“这个使得，使得……”
小贩一听，眉开眼笑的，“就是这个道理，来了状元街，不买两本状元手册回去，那就是白来了一趟。来是为了啥，就是为了感受一下状元生活的地方，状元呼吸的空气，状元存在的痕迹，状元留下的脚印，是吧！！一两银子包你全部满意，图个高兴！就是这个理儿！来，大娘看着豪爽，我也痛快，两本只收您一两半，给您打个大折扣，就当交您这个朋友了……”
许张氏更是乐开了怀。
她一个乡下妇孺，在家里一文钱都要省着花的人，此时竟化身为富婆，一两银子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也买了。
“行，多谢你了。”
一两半银子，买两本状元手册。
第913章 这书卖得有水平！
许娇娇无奈，不再说话，掏出银子买了两本。
递给许张氏与廖洪海一人一本的。
许张氏高兴的翻开册子，许娇娇好奇的瞟了一眼，就是手抄本，字迹还蛮清秀正楷。
封面上面硕大的四个字，状元手册。
第一页翻开，就是一个人脸画像……
这个画像让许娇娇差点忍不住笑喷了，跟如来佛祖似的，宽头大耳，广袖长袍，宝相庄严的……总之跟廖青长得挨不着边。
许娇娇还担心谁把她与廖青的隐秘给泄露了出去呢……
看了这个画像，才知道原来是虚惊一场。
后面的除了她们在大雁塔的地址是真的，廖青的名字身份，年龄等真的之外，其它都是杜撰的，什么平时廖青爱吃什么菜式，爱穿什么颜色的衣裳，爱看什么样的书籍，都是胡编的，套得时下京城最流行的……
爱看的书籍这一栏，几乎是把所有的书名都罗列了一遍，不管是经考类的，还是闲书杂书，诗词歌赋，甚至连医书都罗列出来，光书名就抄了好几页纸……还有很明显的广告嫌疑，最后面标明京城某某书店里有某某书籍出售，凭此册子去买书，打九折！
许娇娇暗自赞叹，这书卖得有水平！
这一波被消费的可以。
许娇娇有点想抢这条生意产业了，盗版胡编乱造的册子都能卖上一两银子的，就这成本估计不要十几文的，她来搞个正版的，把纸张什么的都用上好的，画像画真一点，人工印刷，再配一些廖青在乡下的精彩故事，比如偷上学堂读学，比如上山打猎遇上老虎等，人物生动美化，卖上五两银子一本，就放在酒铺子里卖，不对，直接搞个状元酒出来，再卖状元册，搭配起来，不愁财源不广进……
越想越得劲儿。
许张氏也看得津津有味儿，廖洪海也是看得笑眯眯的，无比高兴。
虽然两人都看不懂，但不妨碍她们欣赏画像。
许张氏说，“虽然长得不太像，但是精气神儿还蛮像的，我们廖青就是跟神仙一样精神……蛮像状元的，廖大兄弟，你说是吧？”
“对，对对，考上状元了，它自然就精气神儿不一样了。”
许娇娇：……
毫无反驳的理由。
马车一路前行，到了家门口，停了下来。
许娇娇一看，又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屋子大门上以前是许宅两个字的匾额嘛，现在在许宅的匾额上又多加了一个匾额！
鎏金的几个大字！状元府！
这就不说了，门口还给贴上了崭新的对联子……长得很，念得拗口，但大意就是恭喜中了状元，为街坊邻居争了光。
然后就是墙上一圈的都是挂满的锦旗！
这些锦旗不知道是谁挂上去的，反正都是贺喜的……
细看，每面锦旗还留有名字，甚至还有的写着某某到此一游……
许娇娇：……
几天没来，这是成了旅游圣地了吧？
许娇娇她们的马车刚往门口一停，就有几个大妈拿着小旗子来赶人，“状元府门口，无关人等禁止停马车，要朝拜的，下车来拜……喂，说你们这辆车呢，你们停了，让后面来参观状元府的人，怎么落脚儿？人人都停车的话，那这里早围得水泄不通了……咦？这不是状元娘子吗？”
“哇，状元娘子回府了？！”
许娇娇黑线。
这几个大妈还真是她邻居，之前有过来往的。
许娇娇有苦说不出，“大婶子们，我们就是半个月没过来看，这儿咋就这样了？”
邻居大妈们先给许娇娇恭喜道喜，然后就说开了。
“这不是大家激动坏了吗？廖青这小伙子考上状元郎，人皆尽知了，咱们住在这里的学子们也都激动异常的，大雁塔沉寂了多少年了？终于再次出状元了！咱们这条街离大雁塔近，因为大雁塔曾有落榜的学子想不开跳塔而亡，都说这里不吉祥，风水不好，不会出人才的，会连累读书人科举不第的，于是房价一低再低，连人们走路望都不朝咱们这里望一眼的……
没想到，你们家廖青状元啊！真给力！真争气！一下子就把这些有的没的全化解了，刚进城刚买了这宅子，就中了状元，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咱们这里风水好起来了！都是得亏廖青状元！咱们现在这条街的房价噌噌噌的飞涨啊！嘿嘿，你们当时买的时候，是三千多两吧，现在至少翻了一个倍儿，舒爽不舒爽？”
许娇娇眨巴眼，还有这种骚操作？
不错啊！
旁边的另一个大妈呸了一声，“你会不会算帐？翻一倍是指咱们周边邻居的房价，他们家可是状元府，翻七倍八倍都有人买的！能跟咱们一样吗？谁不想住状元府啊！这几天好多人来问价的，我都遇上好几拨了。”
“大妹子，你们说得当真啊？”许张氏听到，高兴得不得了。
发财了，发财了！发大财了！
坐在屋里头，就天降横财的！
这状元也太金贵了。
“千真万确，咦？这位老姐儿面生，这是？”
许娇娇把许张氏她们介绍了一下，几个大妈就打心底儿羡慕许张氏了，把许张氏一番夸得，什么样生得这么好的女儿，找到的这么好的上门女婿，又夸廖洪海，状元养父，状元有今天，养父不管咋样，有的没的，也是立了大功的，将来跟着状元郎老享福老享福的……
许娇娇又问起这墙上的锦旗是谁送的。
大妈们也答了，“刚开始是他们邻居自发组织送的，匾额也是街坊邻居们自发集资做的，就是后面密密集集的锦旗就是后面来参观的人送的了，我们怕把围墙给挂塌了，毕竟这房子都是老房子了嘛，也就不让人人都挂了，就开始按天挂，挂一天收一百文银钱，位置有限的……”
许娇娇：……
再次被刷新了三观。
当她家是寺庙了吧！
出钱挂锦旗，这是来许愿的？
大妈们又道，“状元娘子你回来得正好，这十几天里，挂锦旗的银子，咱们收得也没有动，都是给你们留着的，毕竟是你们家的围墙，已经收了几百两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们都准备使人去杜府里知会你们了……”
第914章 京城人真会玩儿
几百两！！！
许张氏瞪大眼睛！
在围墙上挂旗子，按天收费，十几天收了几百两了！
这都是什么神仙操作，她简直是闻所未闻，这回真正涨见识了。
廖洪海也是目瞪口呆状态，闻所未闻+1……
不仅她们呆了，许娇娇也涨见识了，呵呵，京城人真会玩儿。
“以后不能在围墙上挂这些东西了，我妈她们要过来住，好好的住宅搞得像庙宇，麻烦大婶子别再这样了，之前收的银子，大家伙儿平分好了，给我一份就成了，以后别搞了。”
许娇娇亲自下马车，将这些锦旗都取了。
大妈们一听，喜上眉梢，“还是状元娘子大气，好好好，都听状元娘子的，我们之前是看状元府空着是空着，就让人来拜了，现在既然住了人，肯定不会再来打扰了，状元娘子您放心好了。”
“来来来，都来搭把手，帮忙把这些锦旗都拆下来。”
……
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把东西都清理完了。
许娇娇她们进屋了，长久没人住的，邻居大妈们又自发的，帮忙许娇娇她们搞卫生，拿了许娇娇的银子，锦旗钱几百两的，人人都可以平分，一人可以平分上大几十两的，打扫一下屋子是举手之劳。
个个都热诚。
有的还帮忙许娇娇跑腿，去买新鲜的米粮油菜之类的，储放厨房。
许张氏看这宅子，哪哪都满意。
虽然小是小了一点，不如她们在乡下建得房子大，但是什么都是齐全的，这里可是京城。
再说了，虽说小，那也是相对来说的，住七八个人还是可以的。
好歹还是个四合院，后面还带小园子的。
到了晚上廖青就回来了，许张氏与廖洪海见到廖青，自然又是一番相见激动哭诉。
廖洪海不擅言辞，不如许张氏会说话，只是看着廖青流下激动的泪水，语无伦次的问了一些事情，还是廖青把廖洪海安抚了一番，才止住了眼泪。
廖洪海翻来覆去的就是那么几句话，“廖青，你如今这么出息了，能考上状元郎，我对不起你，小时候应该让你去上学的，我对不起你……”
“叔，您别这么说……”
晚上，廖青与许娇娇也没有回杜府，许娇娇与许张氏母女俩睡一个屋，廖青也陪廖洪海说说话，就在状元府里过了一夜。
***
很快就到了杜府办状元宴的这天了。
贵客云集。
一派喜气洋洋。
全京城的上层阶级的人都到场了，还有许娇娇她们结交的平民好友也有。
廖青要陪杜正砚一起待客，他今天是状元郎，最大的主角。
所以，许娇娇就一个人，一大早的就去接了许张氏，廖洪海，进杜府。
许张氏是第一次到杜府，大门畅着，今天的贵客们人来人往的，许张氏小有些紧张，拉着许娇娇的手。
“老闺女，你看娘这衣服妥贴么，齐整么，这是娘来得时候，特意做得新衣裳，还有这黄金大镯子也戴上了，不给你丢脸吧？”
许娇娇笑道，“我娘就算穿粗布衣也没啥不妥贴的，娘，你再说下去，让廖叔也紧张了，你们都是杜府的贵客，你们穿啥都妥贴，做啥都妥贴，说啥都妥贴，有钱人家也就那样，都是两只眼睛，两个鼻孔，一张嘴的，没什么两样。再说了，您看我像是个怕丢脸的人吗？”
许张氏被许娇娇说笑了。
“中。”
老闺女不怕她乡下老巴子丢脸，她就没有顾虑了。
她们下了马车，立刻就有杜府的下人迎了上来，门口的唱司朝里面高声道：
“许家亲家太太到！”
都知道许娇娇的亲娘今天要上门来。
很快，里面杜正砚，于夫人她们就迎了出来。
在他们的中间，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穿着藏青的石襟褂子，素净有气质。
许娇娇一愣，这是谁？
能让杜正砚与于夫人侍奉走两边的，再看她眉眼，与杜正砚也有几分相似，虽然老了，但是五官底蕴都还在……
难不成？
很快，她的猜测成真了！
那位老太太走得近了，第一个开口道，“亲家太太，欢迎大驾光临我们杜府，这位廖先生，也是难得到杜府来，老婆子就代表杜府欢迎两位，都是稀客，远道而来，辛苦了。”
许张氏也报以微笑回应。
许娇娇此时站出来给众人介绍了一番，轮到老太太不认识，她看向杜正砚。
杜正砚忙道，“娇娇，这是你奶奶，常年都在外院吃斋念佛，你们今天第一次见面……”
果然，这位老太太就是杜老太太。
许娇娇客气和她打了招呼。
杜老太太目中含笑，对许娇娇温声道，“我这个老婆子在佛堂里都听说了，我这个孙媳妇能干又好看，今天一见，果然如此，看着就让人怪欢喜的，不错，不错，我刚见了我们廖青，也是好小伙子，这都是亲家太太与廖先生的功劳，把我孙媳妇与孙子养育得这么好，实在是无比的感激。”
这是夸好许娇娇，再把许张氏与廖洪海都连带了一遍。
许张氏口才也是练过的，“杜老太太太客气了，这都是孩子们自己会长，也是老太太您有福份，天天吃斋念佛保佑了后代子孙……”
围观的亲朋好友们甚多。
都跟着一番打趣，夸赞的。
门口围满了人，影响后面来的贵客们出入了。
“这样站着门口聊，是我们失礼数了，走走走，亲家太太，廖先生快进厅喝茶去。廖先生若是不习惯与女眷处一块儿，正厅里廖青在里面待客，让他招呼您。娇娇，你就陪亲家太太与老太太去花厅里说话。”
杜正砚热情地把许张氏她们欢迎了一遍，延请入内。
……
像这种大场合，到了开宴的时候，男女眷中间隔着帘子是可以同厅吃饭的。
未开席之前，是各自活动。
男眷都在前厅。
廖洪海虽然有廖青亲自招待，也不太自在，好在，后面诚信镖局的人来了，秦大镖头，邓大镖头，还有其它要好的镖师们都来捧场了。
第915章 是这对父子没错！
刚好，缓解了廖洪海的不自在，廖洪海与他们多少是个熟人，特别是邓大镖头，说得上话。
诚信镖局的秦大镖头与京城的名流们，也都是有交情有人脉的，去与人说话谈谈生意什么的，邓大镖头不在京城好多年了，也不喜欢应酬了，刚好与廖洪海坐一起，喝茶吃点心，蛮自在。
给廖青省心了。
外面来得贵客也越来越多，年轻一辈的少爷公子们，都交给了杜府里其它的少爷们，杜煜源，杜煜恒，杜煜方他们，杜煜方交游广阔，平时来了平辈客人，都是他打先锋，交际的活计他熟得很……
今天，有些明显不一样，人人都只想找廖青说话，对他有些爱搭不理的，杜煜方自己倒是哈哈一笑，缓解尴尬，倒是杜煜恒脸上有点挂不住，暗地里，拳头又紧了起来。
杜煜源仍旧是那副吊儿啷当的模样，平时一波要好的狐朋狗友们，也不大搭理他的样子，他脸皮厚，也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前面院子里有司仪大声通报，“林翰林携林小探花到！”
原本热闹的杜府上下，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
谁都知道，杜家与林家之间的恩怨，林家与杜家是早就老死不相往来的，哪怕就是在早朝上面，林翰林与杜正砚站的位置也是最远的，从来不搭理杜正砚。
皇上想撮合，林翰林都没有给面子的。
现在，竟然来杜府了？
他们怀疑自己听错了，是那个林翰林吗？
翰林院里姓林的，好像也就只有林雪卿了！
还有林小探花，不是林让是谁？
……
杜正砚嘴角一抽，率先走了出去，迎接大驾光临。
有好事者也跟着出去看热闹去了。
是这对父子没错！
也许人家不是来恭贺状元的，而是来砸场子的也有可能，赶紧跟去瞅瞅八卦。
结果，想像中的破口对骂，了恩诉怨，踢桌子拍板凳的情景并没有出现。
杜正砚客客气气的，仿佛没事人一般，把林翰林请入了正厅。
他反正是脸皮厚，请贴他是发过去了，每逢杜家有啥喜事的，他都会给林家发贴子，至于林家来不来，就是林家的事情了。或者，在路上遇上林翰林什么的，也会停下来打招呼，至于林翰林应不应，又是一回事儿了。
没想到，这次真的来了。
他心里小意外了一把，但面上丝毫不显，忙把廖青叫了过来。
给廖青一本正经的介绍道，“廖青，这是你舅舅林翰林，是翰林院的老翰林了，文坛泰山北斗级人物，这是你表兄弟林让，是这次的探花郎，是京城鼎鼎有名的优秀后生。”
廖青其实早闻名林翰林父子的名声，只是这林让在京海书院里的时候，每次见他都绕着走，一点搭理他的意思也没有，他也就没有和他打过交道。
这林翰林也从未调一封私信给他什么的，他以为林家人并不待见他，所以，也没有上赶着去套近乎。
毕竟林雪君当年是与林家断了情义出来的，林家连林雪君都不要，割舍了，他这个乡下长大的野路子来的儿子，更不可能入林家的眼了。
但两人今天亲自上门了，杜正砚给他正式介绍，他作为晚辈不能不招呼，便喊了一声，“见过舅舅，表弟。”
林翰林朝廖青肃然的点了点头。
刚才杜正砚与他客套的时候，他可是一言不发的，全程都是杜正砚在自圆其说的。
也就是杜正砚请他进门，他就进来了，介绍廖青的时候，他才把目光移了过来，还对他点头，这是难得给面子的表现了。
林让没有他爹能稳得住，他朝廖青挑眉一笑，“状元表哥好，你得感谢我啊，你这状元是我让你的，我看你比我年长，给你点面子，让你排第一，我其实很厉害的，不比你差的……”
此话一出，由林翰林带来的肃然的氛围，顿时松懈下来。
廖青也像模像样的施了一礼，回道，“那就多谢表弟相让了。”
这下，众人都笑了。
都是京城名流，大世家的，肯定认识林翰林，认识林让的。
相熟的人就纷纷出言道，“林让，你爹这么严谨，没想到你这个小子还能吹牛批，你还把状元让给别人了，你咋不把探花让给我呢。”
“林让，你个臭不要脸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林让！”
“京海书院作孽呦！状元探花今年都是京海书院出来的，两人不仅是会读书，还会吹牛批唷！廖青还来个多谢相让，是想笑死咱们吧！这狗血两兄弟……”
……
气氛一下子就轻松愉悦起来了。
林翰林捋了捋他的八字须，“廖青，你的状元文章我看过了，写得不错，老夫也是考官之一，考试的时候，时间有限，本人没有考尽兴，我且再考究一下你的学问，你这个状元到底是不是实至名归！”
杜正砚笑容僵硬了。
众观者们，脸上也愣住了。
这是来认外甥的吗？这是来砸场子的吧！
还是老学究当代大儒们都是这么标新立异的，亲人相认的方式？
那边，廖洪海听到了，也跟着把心提到嗓子眼了，不知不觉的就走了过来。
唯有廖青脸色不变，浅浅微笑，“长者赐教，岂敢不从，晚辈恭候示下。”
林翰林是早有准备而来，不慌不忙的从袖笼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来。
一翻开，密密麻麻的全是题……
众人扶额，对林翰林又是敬佩了几分。
您老牛批！
状元宴上考校状元一两题，可以称为不服单挑，您拿出这么厚一册子来，都是手抄的，一看就是精心挑出来的难题，这不仅仅是状元不好过了，这是不打算让他们开席吃饭了吧，这不得考一天，才能考得完？
想是这么想，但个个都兴趣高昂，有得大热闹可以看了。
一个是翰林院的老翰林，一个是新进状元。
两个都是牛逼人物，都想听听不一样的刁钻问题，和不一样的状元回答。
不用想，肯定是教科书级别的较量。
第916章 汝之意见何如？
不过，他们马上知道自己想错了，林翰林出的第一道题，好像并不算刁难。
“‘且去’三童生，乱批主考官，对此等现象，你有何见解？”
林翰林的前两句，是一个典故。说的是前朝时期，为了表示对人才的重视，便规定童生考试，每县至少要录取三名。某县地处偏僻，教育异常落后，有一年全县报考童生试的，仅仅只有三人。考试完毕，主考官把试卷收上来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原来三人中，有一个抄了题目，但答题只写了“且去”二字。另一个只抄了试题，什么也没写。第三个考生，干脆连考题也没抄，空白一张。
主考官无可奈何，只好大笔一挥，把抄了题目并写了且去二字的那位考生，取为第一，并批道：但观且去二字，必定满腹经纶。又把仅抄了试题的那位，取为第二，批道：誊写丝毫无差，足见其才可造。再把交了白卷那位，列为第三，批曰：轻易不下笔，可见其行事慎重……
后来事情被捅出来，天下人耻笑，有好事者将其编为评书，并取题为‘且去’三童生，乱批主考官，在酒楼茶肆广为传诵。
林翰林出这一题，首先你的见识要广，不然都不知道有这一回事，还怎么作答，毕竟是前朝的事儿。
廖青听了，几乎没作什么思考，便道：“学生认为，应取缔限定名额这一陋规，以传统方式，择优录取即可。”
林翰林听了，面色未变，却追问道：“如此的话，那些县很难再出读书人，岂不是有失公允？”
廖青：“以这样的方式选人，就算出了读书人，这样的人又有何才？至于公平一事，普天之下没有绝对的公平，就拿刚才的例子来说，惟贻笑天下而已，有识之士更是愤慨不平，这能说是公平吗？所以学生认为，人心所向，便是公平，硬性规定，无异画蛇添足。”
林翰林还未作声，人群里有人叫道：“好一个人心所向，便是公平！不愧是状元郎，见解犀利独到，所言振聋发聩也！”
林翰林略扫了一眼，现场一片叫好声，也不知是谁说的。杜府请客，能来的自然都是相熟友好之人，捧场的人大有人在，这个不奇怪。
林翰林不置可否，但面色柔和了许多，将手里的册子翻了一页，又道：
“古有肉搏状元，汝之意见何如？”
肉搏状元，这也是一个典故。说的是古代一考生名王嗣中的，参加科举考试，以第二名的成绩中了进士。但王嗣中却很不服气，认为排在第一名的进士赵昌言不如自己，于是就向有关部门投诉。
当时，考试名次虽然出来了，但还没宣布状元是谁（一甲有三名，需要皇上钦点的），所以王嗣中就想争一把，把这个状元争过来。
此事反馈到了当时的皇帝那里，皇帝没遇到过这种事，就命人将王嗣中和赵昌言二人带到殿上来，让他们分别陈述理由。于是，二人就在大殿上吵了起来，各说各的理，谁也不服谁。
皇帝心想，这样吵下去，吵到天亮也吵不出结果啊！便对二人说：“你们别吵了，现在，你二人相互搏斗，谁胜了谁就是状元!”
堂堂金銮大殿，岂能打斗？
众人一听，都以为皇帝是在开玩笑呢，但王嗣中反应快，趁赵昌言还在发愣的时候，抬手向赵昌言头上打去。赵昌言是个秃头，当时戴着帽子，王嗣中一打，一下就把他的帽子打掉了，露出了明晃晃的秃顶。王嗣中捡起赵昌言的帽子，向皇帝说：“陛下，臣胜了!”
众人见了，哈哈大笑起来，皇帝也大笑，宣布说：“好吧，那就以王嗣中为状元，赵昌言为榜眼吧!”
王嗣中成功抢得状元，但对于此事的看法，朝野上下却有不同意见，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赵昌言恪守规矩，不应受此待遇，而王嗣中是因为胆大才夺得了状元，胜之不武。另一派则认为状元本是由皇上钦点，此事没毛病。
林翰林的问题，就是要廖青说说对此事的看法。
这一题，廖青同样答得不慢：“学生认为，王嗣中能得第一，实至名归。”
“哦？”
林翰林同样又追问了一句，“愿闻其详。”
“其一，正如有些人所说，状元本是皇上定，皇上既然点了王嗣中，那他就是状元。其二，王嗣中思维敏捷，灵活通变，比之赵昌言确实要强。金銮大殿不得喧哗，更不得打斗，这一规矩早已深入人心，一般人不会想到去打破它。但这规矩是谁定的？正是皇上。现在皇上开口允许打斗了，那自然就可以了，金口玉言，岂是儿戏？赵昌言没反应过来，那正是他的不如之处。至于有人说他遭受不公，可能更多是出于同情弱者的心态吧，但这不能成为反对的理由。”
廖青的一番话鞭辟入里，在场众人又响起一片叫好声。
接下来，林翰林又提了两个问题，廖青一一作答，都是轻松过关。
见此情景，林翰林干脆合上了册子，直接提问道：“众所周知，黑山帝国乃我大祥一大患，你有何御敌良策？”
这一下，众人都噤声了，廖青也出奇的，没有立刻作答。
前面的题目，都是小事，小打小闹，而这一题，考验的却是真功夫了。
面对黑山国的铁骑，大祥国一直没有什么好的对付办法，最好的经验，就是高筑墙，以此阻挡骑兵的凌厉进攻。
这一刻，原本嘻笑吵闹的大厅，霎时安静下来，人人都想听一听，今科状元有什么高见。
这道题，考的是日常积累，你如果对这一问题从来没有考虑过，那一时之间很难答出让人满意的结果。
一科之状元，在人们的心中还是颇有分量的，更何况廖青乃三元及第，几乎称得上是天之骄子；而如果这么重大的问题，你都没有考虑过，那你这个状元，未免就有点让人失望了。
第917章 这脸皮到底是有多厚？！
那廖青考虑过吗？
当然考虑过。
他本就喜欢钻研这样的问题，以前跟许娇娇就经常讨论这类的话题，收了车正廷后，两人更是聊得嗨起。
以至于许娇娇曾问他，你是不是一直怀揣着一个将军梦？
廖青也没让人等多久，心下梳理了一番，便道：“黑山帝国的倚仗，唯有骑兵，只要废了它的骑兵，它便是没了牙的老虎，不足为惧。以学生的浅见，对付骑兵，有多种方法可用，如车阵、长枪、拒马、弓、驽、陷坑，等等……”
步兵去打仗，除了人，还有一些运载辎重的马车，如果遭遇到敌骑兵，可以将马车就地围成一圈，形成一个较好的防御阵地，这就是车阵。马儿虽然冲锋厉害，但磕在这些车上，那也是会仰天叫痛的。
长枪，这里指的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长枪，而是很长的枪，至少五米以上，长枪如林，马儿见了都不肯冲锋的。
拒马，即将木柱交叉，固定成架子，架子上还可以镶嵌尖刃、利刺，用于阻挡军马的行动，并可杀伤敌人。
弓、弩就不用说了，它们可以在骑兵还未冲过来时，有效杀伤敌人，除了全身披甲的重骑兵以外。但重骑兵谁养得起？整个黑山帝国都很稀少。
陷坑，就是在地面挖一些坑，对马儿的杀伤也不错，只不过……
“陷坑极易毁损，杀伤力有限，这个就不用说了吧。”
林翰林身为大儒，更是皇上的秘书长一般的存在，少有能瞒过他的事儿，想糊弄过去是不可能的。
廖青不慌不忙道：“普通的陷坑易损，不过我与我娘子在一次偶然事件中，发现一种混合土，烧制后强度很高，很难损坏，足以别断马腿。”
“哦？你们试验过吗？”林翰林来了兴趣。
普通的陷马坑，就是在低隘处掘出一个个坑洞，马儿踩中就会失去平衡，继而人仰马翻。
它虽然不能移动，但在一些关键之地设置一些，足以起到影响战局的作用。
但是，区区土坑，被踩几下就没用了，达到的效果有限的很，所以一般很少被采用。
如果有一种经久耐用且足够坚固的材料，制成陷马坑，那情况就完全相反了。
“当然试验过。”
廖青朝许娇娇那边笑了笑，道，“它足够坚固，足够耐久，用作陷马坑绰绰有余，我们称之为混凝土。”
混凝土，也是许娇娇想出来的。
她其实并不太懂真正的水泥是怎样制作的，她只是知道，祖上为了酒坊建造，传下来一种土法烧水泥的法子，就是把石灰石、粘土研磨，煅烧成熟料，再加上一点铁矿石同磨，就是水泥了。
水泥再加上砂石和水，就是混凝土；还可以再加上钢筋，那就可以做建筑物的承重墙、大梁等等，用途极广。
做陷马坑，用不着钢筋，掺上普通砂石就行了，虽然强度达不到现代化的水准，但绊个马腿，那是绰绰有余。
许娇娇不想居功，她还是有点担心其他人把她看作水鬼精的，就告诫廖青对外不要说是她发明的，顶多只能说两人合力研究而出……
林翰林脸泛喜色，捋起了胡须，神色若有所思，却听廖青又道：
“这些只是战场上的运用，效果因人因势而异，但不管怎么说，骑兵在战场上总是占优势的一方，对付骑兵最有效的方法也只有骑兵。而我大祥缺少战马，在骑兵上面远远赶不上黑山帝国，短期内难以扭转这个局面。学生苦思已久，觉得要想彻底解决这一难题，只有从根本上解决它，比如想办法减少黑山帝国的马匹产出，马需要吃草，但吃草的不仅仅只有马，我们可以……”
“且住！”
林翰林急忙叫停。
他隐约感觉到，廖青接下来要说的话，是真正的御敌之策，这里人多嘴杂，要是被黑山帝国得知了消息，那就不妙了，所以还是私下再说这个问题比较好。
廖青也识相没有再说了，人多眼杂的，林翰林不让继续往下说，他正好下个台阶。
“多谢舅舅指正。”
……
其它人都是人精，接过话题点评起来。
有人细细回味，没一个说不好的。
“真不愧是状元郎，我服气了！”
“牛批，太牛批了，这每一题，让我想半个时辰，我都想不出来这么好的答案，这状元郎果然就与我们不一样。”
“要不然，人家是状元，你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呢！”
“真大才也！国之栋梁啊！”
……
林翰林原本脸色严肃的，在见识了廖青对答如流，清风朗月一般的气质与文采之后，老脸有松动的迹象，肃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鲜少的和蔼可亲的神色，把册子重新放入袖笼里。
“还行，学识尚可，不过，读书量还是有点不足，你引经据典的都是历代名家大作，对于小众书籍涉猎的不多，要知道这些书里也不乏真知灼见的，还有就是回答过快，言词过于简练，有些不太尊重师道，没有让老师得到被尊重感……”
众人：……
他是指学生太聪明了，让老师没面子？
还是指不太尊重他这个出题人？让他这个出题人没面子？
廖青面不改色，应承。
“多谢翰林提点，学生谨记了。”
杜正砚道，“好了，考校都结束了，叫舅舅，还叫什么翰林？”
转头就对林翰林道，“他舅，你这外甥性格就是这样，长久不在咱们身边长大，就有些生分，你们以后熟悉了就好了。”
这话说的，要有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杜正砚与林翰林关系有多好。
全京城里，谁不知道林家与杜家的关系啊！
十多年的家仇！
他能这般不要脸的说话，这脸皮到底是有多厚？！
令人叹为观止。
特别是于家人也在场，对杜正砚这般作态，十分恼怒。
杜正砚对他们于家人，什么时候以这么讨好的语气说过话？现在这么捧着林家？林雪君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现在可是他们妹子在给杜正砚当正室夫人的，这么捧着亡妻的娘家，还不是因为想给廖青当个靠山，把廖青捧起来，把他们的侄子源哥儿，给踩下去呗！
第918章 多谢老太太关心
林家有什么了不得的？一个文职，就是文坛先锋，世代大儒的，要钱没钱，要爵位也没有爵位，就是个书香门第的虚名，有一些地位罢了，就算林家小辈考了个探花郎，那又怎么样，哪里有他们于家势大？
杜正砚这是故意恶心他们于家呢！
越想越气愤。
……
这边，林翰林对廖青态度好，可没说对杜正砚态度好，杜正砚一说话，他就居高临下，斜眼睃他，还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好在有林让林小探花在场，林让感慨说，“廖青，你是真厉害，我把状元让给你了好像不亏，老头子的这些题目，我都答不上来，角度又刁钻，他又较真，能让老头子也满意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行，状元还是你来，牛批！”
廖青一拱手，谪仙一般的气质，“表弟过奖了。”
两人都是青年才俊，长相不俗，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探花。
站在一起，耀眼得把人都能看眼花。
光采绝伦。
众人一番感慨，“状元与探花同席，这简直就是蓬荜生辉啊！双星耀世，杜侍郎，林翰林，你们真是有福气！这羡慕都羡慕不来……”
“酸了酸了……”
不是酸是什么？酸得不得行。
特别是有些人，像杜煜恒这样的，要是放在往常，杜府里宴请，他就是宾客们的中心，人人都夸他学问好，邀请他做学问讲经论道的，现在，他沦为了众人忽略的背景了。
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他，没有任何一个人再夸他半句。
他这次殿试，成绩一般，堪堪到了二十多名，就被人遗忘了。
人们眼里只有状元，只有探花。
像他这种人，勤奋苦读十几年又有什么用？没有翰林舅舅，没有嫡出身份，自然得不到考官们的偏爱，得不到皇上的另眼相待。
刚才林翰林出得几道题，他也能答得上来，他自认为他的题论观点陈述都不会比廖青差，只是人家只想听廖青的答题，根本无人问津他……
这一切都是因为廖青进了府，抢走了他身上所有的光环，所有原本应该属于他的风采。
杜煜恒的脸色越来越阴郁。
就在这时候，内厅那边，杜老太太一行人出来了。
杜老太太老远就笑着说，“这是林家舅舅来了，我多年在家里潜心吃斋念佛，未见人，与林家舅舅还是十多年前见过，时间过得真快，林家舅舅身体可安好？”
林翰林对杜正砚可以摆脸色，看他不顺眼，不惯着，是他活该。
杜老太太好歹是长一辈了，主动搭话，再怎么样也得理一理的。
“多谢老太太关心，雪卿安好。”
杜老太太走到林翰林的面前，突然两手平错于胸前，右腿后屈，屈膝，低头，向林翰林深深的行了一个大礼。
把众人都搞得突然如其然的，懵逼了！
许张氏是个吃瓜群众，不明就理，眨巴眼，看向许娇娇，许娇娇也不造是什么意思，两母女相视一眼，心有灵犀的吃瓜。
这长辈给晚辈行这么大的礼，肯定有内幕！
林翰林也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想把杜老太太扶起来，“老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晚辈哪里不让您待见，十多年未见的，就给晚辈这么一个下马威？”
杜老太太不起来，声音戚戚，“林翰林，我知道我们两家的隔阂是因为雪君，我们杜家确实是愧对雪君！雪君嫁到我们杜家来的时候，我对她说过，她是个好孩子，我一定会护她周全的，我对你爹也是这样说的，可惜，我言而无信，没能办到，雪君早早的就去了……是我们杜家对不起雪君，我这一礼，是给雪君的，你别拦我。”
林翰林听到雪君两个字，扶向杜老太太的手僵硬了。
他颓然道，“老太太，过去了这么多年的事情，不提也罢了。”
杜老太太行完一礼，站立了起来。
然后，再次下蹲，弓起身子，又行了一个大礼。
“这个礼是给你们林家的，我们杜家娶了雪君，没让她过上好日子就走了，对不起你们林家，特别是你们林家的老爷子，让你们家老爷子因为雪君的早逝，伤心过度没挺过去，我们杜家上下心里都有愧……”
这两个道歉既真诚，又扎实。
大庭广众之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杜老太太勇于承认杜府的错处，不怕掉面子，不怕丢人现眼，以长辈之身，向晚辈行大礼，这不是普通人，有勇气能做得出来的。
她是杜府辈份最高的人，她的一言一行都能代表整个杜府。
在杜老太太行礼的时候，整个大厅内，都非常的安静。
全部都惊呆了。
许张氏初来乍到，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恩怨情仇，但瞧这架式，当初得是血海深仇吧！
回去得好好和老闺女八卦八卦。
然后，杜老太太还有第三个大礼！
“这个礼也是赔给雪君的，廖青是雪君的儿子，雪君的周全我们杜府没护住，连她生的儿子也丢失了这么多年，让廖青这孩子在乡野长大，吃尽了苦头，虽然如今成了大材，但这也是我们对不住雪君，对不住廖青，对不住林家……”
三个大礼行完，杜老太太的腰杆儿都有些挺不直了。
杜正砚连忙把杜老太太给扶住了，“娘，这道歉理应由儿子来做，您受累了。”
不是他不道歉，是他道歉了，林家根本不鸟他。
如果两家的恩怨，真的是一个诚心实意的道歉能解决的，那他们之间的恩怨早已经化解了。
杜正砚也不是没去过林家，登门道歉，可他在林家那里根本没有面子。非但如此，他一出面，原本安安静静喝茶休憩的林家人就会蹭蹭蹭的上火。
旁边的人也都小声议论道，“杜老太太十几年不出面见人，今天当着如此多人的面，给林家道歉，这是十分给林家脸面了。”
“老人家也不容易，都是为了子孙后代好。”
“用心良苦啊！”
林翰林长叹一口气。
第919章 您这是折煞我了！
“老人家，您这是折煞我了！”
这语气里有了松动之意。
杜老太太在杜正砚的搀扶之下，颤巍巍道，“是我该道歉的，我这道歉迟了整整二十年了！二十年来，我无一日不是在愧疚的煎熬中度过！好在现在廖青已经找回来了，看着廖青如今成材成龙的份上，翰林大人，我们杜府诚心认错，过去的恩怨，能否在今天廖青大喜的日子里了结？以后，为了廖青，咱们两家也该有个结果了，您说是吗？都是为了孩子们好，还有娇娇也是个非常不错的孩子，您是他们的外家，以后需要您帮衬的地方还多……”
今天这个日子，天时地利人和皆有，是化解这一仇怨的最好时机。
以两家的关系人廖青为媒介，林翰林既然上了杜家的门，就表示有化解的心思了。
杜老太太又给足了他面子，大庭广众之下道歉。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廖青，两家人合解了，对他是百利无一害的，以后可以正大光明的来往帮衬了。
再说了，再大的恩怨，也过去了二十年了，一切不都要向前看吗？
这是众人的想法。
但林翰林身为当事人，想法却有些不同。
他看着这位杜家身份最高之人，心里是五味杂陈，百般思绪，涌上心头。
家妹嫁入杜府，没过两年，便遭逢大难，香消玉殒。那时候的他，对杜府，对杜正砚是满腹的怒火！
是杜府没照顾好妹妹，是杜正砚无能，才导致雪君的惨死！
他恨不得踹破杜府的大门，将杜正砚狠狠咒骂一顿，饱以一顿老拳。
但他是读书人，而且当时查明了原因，雪君之死纯属意外，他没有理由打上门去。
但这股怨气，却消之不去。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他冷眼看着杜正砚娶了新妻，纳了小妾，漠然看着他生下一个又一个儿女。
这些，都跟他无关。
直到廖青出现了。
一个乡野长大的孩子，却能连中三元，独占鳌头，实在让他太意外了。
如此优秀的后代，雪君在九泉之下，也该是欣慰的吧？
别的他可以不理会，但雪君的孩子，还是如此出众的孩子，他不能不管，否则，他百年之后，将无颜面对雪君。
而且，这么多年了，再大的怨恨，也淡了。
他林雪卿难道还能怨恨别人一辈子不成？
只能说，红颜薄命，世事难料啊！
……
百般思绪，在林翰林的脑中也只是一闪而过，又沉吟了一会，终于松了口，“老太太说得有道理，我今天也是看在廖青的面子才到杜府的，孩子优秀，看在他的份上，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吧。”
杜老太太激动得泪光闪耀，用帕子沾了沾，“好，还是他舅大人雅量，有风范，他舅这么痛快，我们也不亏待孩子，正砚……”
杜正砚内心也很高兴，总算与林家和解了这二十年的恩怨了。
他会意道，“林翰林，我今天打算在宴席上宣布一个消息的，现在既然说起了，我就提前说了，我决定把我的侯爵之位，将来传给廖青，廖青是我杜家的嫡长子，爵位传给他，也是理所应当。”
此言一出。
众人神色各异。
有的吃惊，有的又觉得是情理之中，有的下意识的就看向于家人……
等等一系列的小动作之后。
才是各种恭喜之声。
“恭喜恭喜，贵府状元郎是天地奇材，俊秀之姿，当袭爵位。”
“又是嫡长子，合情合理，恭喜恭喜……”
……
在一片赞扬声当中，于家人脸色都黑了！
还有杜煜源，急眼的样子，想要说话，被于夫人给及时制止了。
杜煜恒怔忡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阴郁得似乎滴出水来。
杜煜方任何时候都是笑嘻嘻的样子，此时也严肃了起来。
许张氏与许娇娇母女俩在旁边，看热闹，也插不上什么嘴，与她们没有啥关系的，许娇娇吃瓜吃到饱了，她津津有味的欣赏着各人的神色，对于杜正砚的话，她不吃惊，上次杜正砚就给廖青允诺过的。
人到了关键重大的时刻，再严谨的人，再城府深的人，都会暴露一些真实的情绪，她仔细观察一下，能猜到个七七八八的。
哪些人是说假话，哪些人是真心祝福，哪些人是完全吃瓜看笑话，利益纷争，关系派别，都是或多或少的会暴露一些。
廖洪海则是神情变化多端的，一番惆怅，这才是真正的富贵人家，孩子跟着他，他连口饱饭都难得给他吃，在富贵人家里，还可以承袭爵位呢，爵位可是大官老爷的象征，是富贵人都想得到的名头，这样一对比，更觉得是对不起廖青，让他受委屈了。
廖青在众人的恭喜声里，丝毫没有陶醉。
反而，他淡淡道，“多谢爹的一片好意，爹还是深思再作打算，我还年轻，功名利禄什么的，我想靠我自己，不需要爹的余荫。”
哗！！
全场都炸了。
好多人都趁势再拍一番马屁。
“有骨气！！”
“难得遇上这么骨气的年轻人了！”
“不愧是状元郎，不愧是林翰林您的外甥，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于家人脸上明显一松的神情。
杜煜恒也情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换了一个姿势双手抱胸。
杜正砚愣了愣。
上一次，私底下与廖青和许娇娇提起的时候，廖青也是拒绝了，他以为是客套。
年轻人，脸皮薄嘛。
父子俩又不是从小到大的感情，不好意思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次可不一样了，他是诚心要把爵位传给他的，当着大庭广众之下，都说了，肯定不会是试探什么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可是他还是拒绝了？？
杜老太太忍不住，“廖青，好孩子，你有这个壮志雄心，我们都很欣慰，但是也不妨碍你爹把爵位传给你，你以后如果真能自己挣到了爵位，你爹再收回成命，换个你兄弟传也是一样的……”
她怕廖青不知道爵位的重要性。
第920章 夸呗！往死里夸呗！
有了爵位，身份都不一样了。
廖青还是淡淡的神色，“多谢爹的好意，多谢奶奶的提点，不过真的不用。所谓无功受禄，寝食不安，我相信自己，以后会亲手挣来荣誉，这样才能让我真正的开心，才能获得真正的成就感。再次感谢爹和奶奶的好意。”
这下，众人才明白了，廖青这不是假意推脱，这是真的不在意了！
真的不想要！
真的拒绝了！
之前夸他，大家也都是礼节性的，为了配合衬托出他状元郎孤傲的气度来，现在发现廖青是真的拒绝了，好多人都在心里，泛起一个念头，这个廖青，怕是个傻子吧？
难道是从乡下来的，不知道爵位的重要性？
还是说，仍旧是客套而已，装模作样的，想引人再夸赞他一番？
那他们到底要不要再夸一遍高风亮节什么的？
可他们现在都觉得状元郎是傻透了的感觉……
夸不出来了。
唯有林翰林拍手颔首道，“好！有骨气！！不愧是我林家的外甥，想要功名，自己挣！想要富贵，自己取！不像某些人一心钻营，想要投机取巧得来功利，好，廖青，这爵位你不要，我支持你！”
林让也笑道，“那可不，廖青可是我哥，跟我一样有气度，我把状元让给他，他把爵位让给别人，咱们都是有大格局的人。”
这是下定论了。
彷徨不知所措的观众们开始有了新的方向。
追随林翰林的脚步，一个字，夸呗！往死里夸呗！
今天是状元宴，廖青为大，杜正砚心里有点小不爽，也没有办法了，一片好意被当成了驴肝肺，但杜正砚的城府深啊！
“行，你这孩子，有主见，有志气，是好事，我这个当爹的倒是不如你有气魄了。”
然后，又把场面交还给了杜老太太。
杜老太太又把许张氏，许娇娇，她们介绍给林翰林。
林翰林先与许张氏客套打了招呼。
许张氏虽然是乡下妇孺，也一点不慌这全是达官贵人的场合，应对如流。
不知道的人，根本不知道是从乡下第一回来京城的老妇人。
除了乡土音有些浓郁之外，一点也没怯场子，不卑不亢的。
然后，许娇娇对这位翰林大人很有几分感兴趣，这人看似严肃，但面善，还有一股大家的气质，笑着见礼了。
“见过舅舅，舅舅安好。”
林翰林也是把许娇娇上下打量好几番，沉声道，“好。你好。久闻你大名了，女御医，会酿酒，有金榜题名酒特别出名，我知道。”
许娇娇便笑道，“舅舅谬赞了，我新近酿了状元酒，改天登门拜访的时候，给舅舅您拿一些过去，您给品鉴品鉴。”
一说酒，好多人都有插嘴的话题了。
“金榜题名那是相当的好喝，这状元酒岂不是更了不得了？”
“你们清溪酒坊现在有状元酒卖了没有？买的时候，是否又需要什么条件的？难不成必须要中了状元才能买？才能喝？”
“哪能呢，肯定是喝了就中状元的，如果只有状元能买能喝的话，酒坊怕是要倒闭的吧，五年才一个状元呐！”
众人说得搞笑。
许娇娇也笑，“状元酒就是图个吉利，比金榜题名酒要贵一点，是金榜题名酒的升级版，只对举人出售。量不多，只是喜庆的意思。酒坊的生意还要大家多多捧场……”
“行，没问题的！”
“放心好了，清溪许酒可是御酒，咱们不给谁面子，也不能不给皇上面子啊！哈哈哈……”
气氛和谐。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小厮神色严肃的快步走进来，在杜正砚耳边上说了几句话，杜正砚眼眸沉了沉。
随即低声吩咐道，“让胡侍卫带人，都打发走……”
许娇娇的耳朵尖，她听到了。
不由得张望了过来。
这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要让胡侍卫出马了？
许娇娇朝门口处又走了两步，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了。
“我是来求见状元郎的！给状元郎贺喜的！怎么就不能让我们进了？”
“对，来向状元郎讨教，我们有什么错处吗？难道状元郎大喜的日子，连讨教都不行了？又不吃你们杜府的饭菜……”
“状元郎，在下只是一介秀才，难不成还怕了我一个秀才的讨教不成？”
……
最后一句，声如洪钟，不仅是许娇娇听到了，杜府前厅里所有人都隐约听到了一些。
杜正砚眉头皱得更紧了。
赶紧挥手，让胡侍卫带人出去清场子。
这时候，人群里有个老御史说话了，“要不，咱们出去看看吧，状元郎名头大，风声大，有人来讨教也是正常的，反正闲着是闲着，一道儿出去看看，让外面的市井百姓们也见识一下状元的风采。”
然后，于侍郎也道，“我看可以，状元风采大家都想观瞻嘛，状元郎本就来自于民间，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的平民百姓仰慕的，这样直接把人赶走了，对状元郎以后的名声也不好。”
杜正砚见于侍郎开口，更不想让廖青出去了。
他道，“煜恒，你出去会会那些讨教的人，他们要是比得过你的才学，再让他们来讨教你哥，咱们杜府树大招风的，要是阿猫阿狗的都来讨教的话，那整天也不用干别的事情了，再亲民也要有个限度。”
杜煜恒在人群里站了出来。
终于，杜正砚提到他了。
但是，却是以这种方式提到他，这让他更觉难堪，这不是摆明了说，他不如廖青强吗？
他不就是这次没考上好名次吗？他真的学问哪里不如廖青了？
“好的，爹，我去看看，不过，要是外面的人非要找大哥，那我该如何？”
人群里又走出几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这么麻烦做什么？咱们一起陪状元郎出去，会会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就是，走走走，一道儿去。”
“敢挑战状元郎，老夫倒要看看是些什么黄昏大胆的人……”
到了如此地步了。
杜正砚也没有什么说辞了。
第921章 宵小欺大乃谓尖！
转而征求廖青的意见，“廖青，你觉得呢？你不去也可以的，一旦开了这个口子，若是天天被这种人上门讨教，也是大麻烦。”
言下之意，还是希望廖青拒绝的，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拒绝……
廖青却道，“爹，大喜的日子，我就出去会会他们吧，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果真有才学绝顶的人才，也是咱们大祥国的幸事。”
如果真有闹事的，那么，人家有备而来。
今天不让人家闹，明天人家还会来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
许娇娇跟杜正砚一样的预感，外面肯定有人搞事情，绝对不是讨教学问这么简单的事情。
于侍郎一开口，她就直接感觉没好事。
不过，逃避也不是个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看他们到底是想干啥……
状元郎都开了口，众人跟在他的身后，鱼贯而出。
到了门口，众人就见到三个人，正在吵嚷着。
一个老头子，头上还顶着文生巾，一副老儒生打扮。
还有一个，也是年过半百，几乎同样打扮，相貌也相差不大，只是干瘦干瘦的。
最后一个，却是富绅模样的中年胖子。
“来了来了，状元郎出来了！”
中年胖子朝两个同伴叫着，等廖青走近后，便道：“鄙人姓常，向状元公道喜了！这两位是乌家两兄弟，乌大、乌二，虽未中举，但皆痴迷于诗书，因仰慕状元公大名，因此特来向公子请教，不知公子可否指点一二？”
这是开门就见山啊？
许娇娇心里吐槽，说什么道喜，三人都是空着双手，哪有贺喜的不随礼的？
摆明了就是来找碴的。
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小声惊呼了一声：“乌氏双痴？”
许娇娇及站得近的几个人听到了，扭头一看，原来是杜煜方。
杜煜方一脸郁色，解释道：“这两人，在坊间很有点名气的，我听人说起过，他们别的也罢了，但极好楹联，达到了痴迷的地步，每年都有名作问世，就这一方面来说，成就非同一般，当地人极为推崇，称他们为乌氏双痴……”
他经常在外混迹，交往的人也是极为广阔，曾经就有人提起过这乌氏两兄弟，极爱钻研楹联，难倒了许多慕名而至的读书人。虽说他们在其他方面的成就不值一提，但在楹联这一块，是有真功夫的。
经杜煜方这一解说，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这绝对是有预谋的啊！
来者不善啊！
廖青倒是没表现出什么，看了看乌氏兄弟，也没跟他们客气，“不知两位有何指教？”
乌氏兄弟在常姓胖子开口介绍的时候，就一直没有作声，正当许娇娇以为他们要客气两句的时候，乌大却上前一步，开口便道：“我们喜欢楹联，我兄弟出上联，你若对得出下联，便算你赢！”
常胖子以手抚额。
廖青这边，连许娇娇也想抚额，这原来是俩老棒槌！
这么多人当面，你不问候一声也罢了，可你们不是说来道喜的吗？
好歹做个样子，没有礼物，给句话也行啊！
他倒好，直接摆明了车马就要开战。
什么面子，什么客套，好像压根没往这上面想。
一旁干瘦的乌二却道：“等等！大哥，咱们要先搞清楚啊，这个公子，这么年轻，他当真是今科状元吗？”
众人：……
你这是眼睛有问题啊，还是不敢相信啊？
合着你年纪一大把了才是秀才，就觉着人家太年轻不可能中状元？
杜府中人一时不好回答，负责维持秩序的胡侍卫却喝道：“你这老书生，睁大眼看仔细了！我家公子岂是你等可比？你们虽然年老……咱们公子也可称得上是老先生！”
人多眼杂，胡侍卫及时收回了骂人的话。
可他说的话没错，状元例来是要进翰林院的，翰林院的人，一般会被人称为老先生，这里的“老”不是指年龄，而是指学识。
乌大突然开口道：“鼠无大小皆称老！”
众人一惊。
这个棒槌，这就开始了吗？
还别说，客观的讲，这个上联出得很有水平，一语双关，讽刺了廖青这位“老先生”，暗指他不够资格。
该对什么呢？
其实对对联，是读书人互斗惯用的手段，它能考验一个人的知识层面、思维速度、归纳能力，等等，并且其他人一眼便可分辨出优劣，是其它方式代替不了的。
正当一众世家贵族们冥思苦想时，廖青开口了。
“龟有雌雄总姓乌！”
对面的两老头不是姓乌嘛，廖青的这句下联，也暗讽了他们一回。对仗也极其工整，干脆利落，让人挑不出刺来。
“好！”
“对得好！”
众人皆是大喜，就像是他们自己对出来似的，纷纷大声叫好。
杜正砚笑容满面，差点拍手叫好了。
林翰林也是捋须而笑，连连点头。
对面的乌大也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廖青这么快就对出来了。
不过乌氏两兄弟都是有水平的人，乌大愣住了，乌二来救场子了：
“宵小欺大乃谓尖！”
这是一个拆字联，小和大，合起来就是尖，这没什么，主要是它暗含讽喻之意，说廖青年轻人欺侮老人。
这又是一道难题，拆字联其实不算难，但别人讽刺了你，你也要回敬过去啊？下联也得有讽喻之意，没有的话，别人不会说你大度，只会认为你水平不行。
众人都在思索着下联。
对对联，其实喜欢的人很多，尤其在场的大都是读书人，这是自己的专业之一啊，哪个肯承认自己水平不行？
特别是杜煜恒，此时的大脑飞快的运转着，想要对出一个妙对出来，好好出一把风头，最好能盖住廖青。
他老爹之前发过话，让他先应付来着，现在情况不同了，但他如果可以对出绝佳的下联，那也不算逾越的。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好机会，是他压过廖青的绝好机会，他不能放过。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廖青的下联却已经出来了：
第922章 愚犬称王即是狂！
廖青的下联却已经出来了：
“愚犬称王即是狂！”
“妙也！”
“好！不愧是状元郎，才思敏捷啊！”
众宾客又是一阵赞叹，更有各种解读纷纷出现。
“犬加上王，可不就是狂字么？这什么乌氏双痴，竟敢上状元门前挑衅，的确太狂！”
“这乌氏兄弟怕是收了人好处，甘于作犬，却又来这里卖狂，这句下联对得好，对得妙啊！”
“这两个老匹夫，怕是不知道状元郎的厉害，一科之状元，岂是说笑的？这是要撞到铁板了而不自知……”
“怼死两个老狂夫！”
杜府这边连赢两局，一时群情激动，兴致都变得高昂了起来。
乌氏双痴对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他们兄弟联手，不管是谁来，一向都是无往不利的，不想今日碰到了高手。要知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好的对联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来的。
过了一会，乌大又口出上联：
“油蘸蜡烛，烛内一心，心中有火。”
这是一个顶针联，尾字相连，是即景而来，杜府也算是豪门大宅，门口都挂着一个个灯笼，灯笼里自然有蜡烛。
这一句，构思的巧妙不用说了，比不上前两联的凌厉之意，态度有所收敛，但也道出了其心中的不忿。
众人听到这里，心下也是暗自感叹，这乌氏兄弟，的确不愧为双痴，对联的水平不是吹来的。
每一句上联，妙则妙矣，还都是意有所指，却又恰如其份，就跟高手过招一样，旁人都插不上手，因为没那水平。
就比如杜煜恒，心中极力揣摩，已经想好了下一句：
“江楼夜坐，坐卧观水，水底映灯。”
这样对，是对得上，没毛病。
可问题是，拿得出来吗？
人家乌大的上联，还有另一层意思啊！他说他心里有火啊！
你这下联不温不火的，完全是写景，仅气势上就落了下乘，根本拿不出手。
杜煜恒并不是草包，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因此，这句不能用，还得再想想……
众宾客里，能当官封爵的，都是有点才学的，人人在心底里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把目光投向了廖青。
廖青也没辜负他们的期望，适时开口了：
“纸糊灯笼，笼边多眼，眼里无珠。”
“好！”
“好！！”
众人都忍不住拍手叫绝。
这句下联，简直对得太绝了！
不光对得工整，还回击了乌大，没惯着他的臭毛病。
许娇娇也忍不住把廖青看了又看，没想到，这家伙的对联水平也这么高，平时都没表现出来？
一旁许张氏也乐得连声称好，“眼里无珠，这俩老头可不就是有眼无珠？对得太好了！我老婆子听着都舒畅！”
杜正砚哈哈大笑，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路上的行人都凑了过来，杜正砚提议道：“三位，是不是差不多了？你们已连输三局，还想继续讨教吗？”
按理来说，你作为挑事的一方，却连续输掉三局，那还好意思再继续下去吗？不如赶紧服个软滚蛋。
常姓胖子额头见汗，看了看乌氏兄弟。
要他来评说的话，乌氏兄弟确实有真才实学，功底深厚，所出的上联，无一不是精典。
奈何今科状元的水平也不是吹来的，更是棋高一着，对出的下联让人没脾气……
众人心思各异，却不料乌二直接答话道：“这位大人说的不错，我兄弟还想继续讨教一二。”
杜正砚：……
众人：……
许娇娇也是哭笑不得，看样子她的标签没贴错，这确实是俩棒槌。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路上的行人都凑了过来，杜正砚虽然很想将这三人直接赶走了事，但众目睽睽，这种仗势欺人的事儿还是少做为妙。
何况事已至此，廖青占尽上风，此事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于是望了望廖青。
廖青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平静地点了点头。
“你们既然不服气，那也行，就请入内就坐吧。”
杜正砚请他们进院子里再谈，老是堵在门口，惹得人越来越多，也非待客之道。
乌氏双痴也没客气，可能他们也不懂，直接迈步昂然入内。
走着走着，乌大突然开口道：“桥下清溪，看你浊时有几久。”
众人现在已经大致习惯了这俩人的秉性，这种痴迷之人，没谁愿意和他去计较，可能他们也是为了抓住那一瞬间的灵感，而忘却了其它？
总之，这位乌大的上联又出来了，表面虽是写景，却仍然另有含义。
大概是说廖青就好比这清溪，声誉正隆，可不知道什么就会遭到打击，声名一落千丈，清溪变成了浊水。
他也不是随口瞎扯，杜府院子不小，真有一汪小溪蜿蜒而过，其上正有一座小桥。这原本是一处雅致的园林式设计，被他拿来入联了。
厉害啊！
一众读书人虽然没说出口，但心底里还是赞叹不已的，作出个好联不难，难的是每次都把自己要表达的意思透露出来。
众人正思虑间，廖青的下联已经出来了：
“亭前大路，劝君邪径莫须行。”
这同样是取景而作，意思就是，亭前那边的才是大路，小桥流水，本来就不是正经走路的地方，只是个景色而已，观赏用的，好好的大路你不走，你偏要走这样的小道？
“对得好！”
“妙也！”
众人的兴致都被激发得高昂起来，今日的杜府之行，真是让人意外又惊喜啊！特别是读书人，就如同饕餮老客，碰到了满桌子的美味，简直是让人欲罢不能。
不虚此行啊！
议论声、笑谈声越来越多，都是夸状元郎的，或者热议对联的妙处，捎带着讥讽一下乌氏双痴。
常姓胖子眉头大皱。
他们三人是带有目的而来的，目的就是要打压廖青，搞臭廖青。
可现在呢？
廖青非但没事，反而是喇叭冲着窗外吹，声望愈隆了。
而他们三个，就是吹喇叭的人。
这怎么行？
回去还不得被人扒掉一层皮啊？
十一爆更，每天8千到一万字，敬情期待，有票票投票票，有花花投花花哦~~感谢感谢
第923章 用心险恶！ 其心可诛！
于是赶紧插口道：“状元郎果然了得！非常人可比。不过，鄙人听说，状元郎从小在乡野长大，受养父养母之恩，却不思报答，长大后逼死养母，虐待养父……哦，我都是听说的啊，不过这样说的人很多啊，鄙人也不知是真是假，所以特意来告知贵府一声。”
许娇娇生气了。
常姓胖子虽然声称自己是道听途说，可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杜府啊！还是正在大宴宾客的地方啊！
三人对对子，太过精彩，几乎把所有宾客都吸引过来了，这些宾客还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说出这样的话，不是别有用心是什么？
还假惺惺的说什么告知一声？
用心险恶！
其心可诛！
许娇娇上前一步，正待说什么时，却被廖青拉住了。
“娘子不用你说，这种腌臜的事，没的污了口，我来吧。”
廖母的事，本来就不是光彩的事，特别是最后曝出与人私通一事，许娇娇一个女子更不好启齿，不如还是他来说。
不过死者为大，廖青也只是大略讲了一下，重点部分更是轻描淡写，反正廖母最后的死，并不是他以及他家造成的，而是另有原因，后来死于他人之手。
廖青说完，常姓胖子还没开口，却又有人说话了：
“话是这样说，可没有空穴不来风，贤侄招人议论，想必也是有原因的。贤侄身为一科之状元，一举一动关系重大，影响颇深，可要仔细啊！文章做得再好，可也要品性相匹配，如此才是相得益彰，贤侄日后可千万要注意此点，修身立德，谨言慎行啊！”
许娇娇等人一看，原来是那个老胖御史，就是常姓胖子三人在门外吵闹时，那个提议出来会一会的那个御史。
这人话中满是提醒之意，可实际上，却是混淆是非，栽赃诬陷，说廖青德行有亏。
杜正砚当即冷哼一声道：“刘大人，我儿跟你非亲非故，你没必要这么别扭的一口一个贤侄，我儿当不起。至于他该怎样做事，也轮不到你来说话！”
许娇娇暗暗叫好，想不到杜正砚也有霸气的时候。
刘胖御史被气怒了，“哼！天下人说天下事，老夫如何说不得？只要你行得正，还怕别人说吗？”
啧啧，这歪理……
很明显，这个刘御史也是受人指使，故意往廖青身上泼脏水的，或者是来捣乱的，就是不想让杜家或者廖青好过。
但杜家也不是孤军作战，能来贺喜的，大部分都是与杜家交好的，于是有人纷纷开骂：
“刘胖子，饭还没吃呢，就撑着了？你是不是该蹲毛厕了？左边那个门出去便是。”
“蹲毛厕干什么？我看应该刷一刷他的那张臭嘴？”
“他的嘴跟屁眼有区别吗？我看都是喷粪的嘛，都需要入厕。”
“哈哈哈，妙极！袁兄果然高才，我等自叹不如啊……”
“你们别说了，看人家刘大人脸色都变了，这要气坏了心脏怎么办？”
“不用慌，老夫带了膏药，到时免费送他一张，也不算什么。”
“膏药？你的膏药是治腰腿痛的吧？医得了他的心脏病嘛？”
“怎么医不得？刘大人有颠倒黑白之功力，不管什么膏药，想必都能医得了他……”
“哈哈哈，妙也哉，妙也哉！此言极为有理啊……”
刘御史气得浑身哆嗦，都不知道该骂哪一个。
许张氏听了这么老大一会，也是大致明白了一些，此时按捺不住也跟着骂道：“你这个老家伙，凭什么张口就诬陷我家廖青？哪桩事你看见了？我看他们说得没错，你是该吃药了！猪油蒙了心的，大概就是你这种人，你该吃一大桶药，贴膏药都不好使，医不好你这病！”
“气煞老夫也！”
刘御史被骂得脸色通红，怒喝道：“尔等无知之辈，孤陋寡闻，偏听偏信，蠢笨如驴，老夫羞与你等为伍！”
众人啼笑皆非。
这时，有个人实在忍不住，开口了：
“这位大人，我便是廖青的养父，你们所说的虐待之事，根本不存在，廖青是极为孝顺之人，且任劳任怨，从未做过僭越之事。几位大人，切莫听信谣言。”
廖洪海本来心里忐忑，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他一个都招惹不起。可这么多人都骂开了，连许张氏都上了阵，他不能不说些什么。
更何况，事关他的养子，他也必须说。
“你！”
刘御史双目圆睁，“你便是他养父？”
他本是于家一伙的，跟杜家交流不多，再加上杜正砚根本没有为他们介绍，所以他压根不知道，今天的宾客当中竟然就有廖青的养父！
廖洪海颔首，“正是。”
他本是老实人，不知道眼前的是什么人物。可杜府这么多人骂对方，想来也不算什么？
刘御史那个气啊，“你怎么不早说？”
廖洪海摸了摸头，“呃，几位大人说话太快，我插不上嘴……”
刘御史一滞，脸一沉：“合着轮到老夫说话了，你就恰好插上嘴了？！”
他是朝廷命官，品位还不低，脸色这么一板，一股无形的威势就立了起来。
廖洪海一下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许张氏却骂道：“哎哟，你这个老东西，官威可真大啊！腊月里扇扇子，火气不小啊！你这么大的脾气，咋还没犯病呢？我劝你赶紧吃药去吧！吓我们老百姓不要紧，这要是臭脾气没压住，惹到了皇上，可就要掉脑袋了！”
“你！！”
刘胖御史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拿许张氏还真没办法。
他不可能跟一个妇人对骂，那成何体统？事后再去找麻烦？可许张氏也不是普通老百姓，背后的人一个比一个不好惹，事情闹大了，最后输的很可能还是他。
气氛正尴尬间，突然，乌大开口了：
“膏可吃，药可吃，膏药不可吃！”
众人：……
还来？！
我们这看戏正好好的呢！
什么膏，什么药，你乌大就是一片膏药，狗皮膏药！